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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粉姥姥     闺宁txt下载     闺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074章 花宴

    入了夏,各色草木愈加葱茏,妍丽的花一一绽放,一日胜过一日,园子里一片旖旎风光,万紫千红。

    暖风迎面吹来,夹杂着纷乱的香气。

    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红得似火。日光落下来,又似碎金,被葱郁的枝桠给打成了斑驳疏影。

    一大清早,谢家长房的门前,便渐次有马车停下。停在最前头的那一辆,珠翠华盖,高头大马毛色水滑油亮,处处彰显着马车主人的身份。左边车壁上,有个硕大的字——燕。

    可惜谢姝宁没有瞧见,若不然,她定不会陪母亲前去赴宴。

    距舅舅离开已经半个月,她念着母亲一直不大开怀,便怂恿母亲应了长房二夫人梁氏的邀约,参加今日的赏花会。

    长房两位长者居的地方植满了梅树,除此之外,花木最多的地方应当便是独属二夫人的那个小园子了。花园并不大,但胜在里头的花木品相繁多,如今都开了,着实叫人目不暇接。今年入夏,二夫人早前让人想法子种下的子午莲更是开了花。

    听说这池子午莲同常见的不同,一池七朵,正是七色,极罕见。又因不适北地的环境,不易成活。如今被二夫人种了出来,自然是要想法子叫京都的贵妇们都瞧一瞧才好。

    春日里,她因怀了身子,怕胎儿不稳,故鲜少出门。后头长房老太太又病倒了,一群人更是不大出门走动了。

    好容易,长房老太太的身子又突然好了起来。除了瘦些精神不大如过去了,吃了些苦头。倒也没什么。她的胎也稳,杭太医说她身子不错。所以一众人的心境就又都开阔了起来。

    七太太提议开个赏花会,她也就笑着允了。

    怀孕后,她的脾气倒莫名好了许多。

    众人皆言,她这一胎肚子尖尖,又喜酸,定然是个儿子。

    她听了自然欢喜。

    见了谢姝宁,她便笑着招招手,等人到跟前,她就问:“都说咱们家八姑娘聪慧。你倒是说说二伯母这肚子里的是哥儿还是姐儿?”

    一旁宋氏听着不由微微紧张,生怕谢姝宁说错了话。

    可谢姝宁又不是真的孩子,哪里会不知道这会二夫人想听什么,当即甜甜笑着道:“阿蛮知道,二伯母肚子里的是个弟弟。”

    一行人便都附和着笑了起来。

    二夫人又问:“当真?若是个妹妹可如何是好?到时可要罚你?”

    谢姝宁佯作生气,嘟起嘴恼道:“二伯母胡说,这里头的定然是个弟弟,怎会是妹妹?”

    “你这丫头倒是知趣。”二夫人听得高兴,遂吩咐身后的丫鬟。“去,摘一朵开得最好的花为八小姐簪上。”

    能得二夫人这样一句话,便是赏花会上最大的荣耀。

    谢姝宁自然跟着弯起眉眼笑了起来,可心里却依旧沉甸甸的。笑不出。

    舅舅只呆了几日便要离开,这是她没有料到的事。两地距离遥遥,来一回并不容易。且这之前他们便已经许久未见。她清楚,舅舅对他们的亲情深厚。故她始终以为,他至少会在这呆上月余。

    可结果。不过寥寥数日。

    但舅舅离开之前,曾领着她悄悄说了会话。

    他们舅甥之间,感情一向极好。

    说话时,他语气怅然,叫谢姝宁一听便知,他这是不得不走。可为何?舅母跟表哥这一回虽未跟着一道来,但也不必就这般急着赶回去才是。可她此时合该是年幼无知的年纪,她又能怎么问出心中疑惑?

    然而当舅舅半开玩笑地说出那句“舅舅惜命,只能先走,等日后阿蛮长大了,再来见舅舅,舅舅领你去沙漠里骑骆驼”时,她心中的话便有些憋不住了。

    竟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她呆滞地望着他,想问不敢问。

    宋延昭察觉,笑着捏了捏她已然瘦下来的脸颊,道:“怎么了这是,可是有话同舅舅说?”

    刹那间,她心里的话便涌到了嘴边,看着他年轻俊朗的脸,那些话自唇齿缝隙间一一冒出。

    她说了不该说、不能说的话。

    她一不留神,近乎被蛊惑一般,说出了本该一生埋藏在心底里的秘密,她说,“舅舅,你相信一个人能活两世吗?”

    话出口的那一瞬间,原本蹲着笑嘻嘻同她说话的宋延昭蓦地跳了起来,面色张惶,半响才咳嗽两声道:“阿蛮你近日可是又看话本子了?”

    她幼年极喜欢搜罗些市井话本来看,可是对今世的她而言,其实已足足有十几年未曾阅过了。不知为何,想起这时,她忽然伤感起来,内心忧郁几乎喷薄而出,阻都阻不了。她哭丧着脸,不敢看他,喃喃自语:“只有话本子里才有的事,为何我却遇到了……”

    她说得轻,宋延昭却仍听见了。

    他身子僵住,小心翼翼地道:“你不是阿蛮?”

    话音落,轮到谢姝宁僵住了,“我是。”

    宋延昭瞪她一眼:“臭丫头,那你胡说些什么,到底都看了什么话本子,满口胡诌。”

    谢姝宁瘪着嘴,有些想哭,“不是话本子呀舅舅!是真的!若人不能活两世,我如何又能见着你,见着娘亲跟哥哥——”说着,她真的哭了出来。许久了,这些话她一个人憋着,已经许久了。

    然而宋延昭听了她的话,方才的慌乱之色却反倒是没了,重新镇定下来。

    “你是阿蛮,但你活了两世?”他重新在她面前蹲下身来,扶着她窄窄的肩,面色凝重地问道。

    谢姝宁见他镇定,蓦地也镇定了下来,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忙要改口,却已经来不及了。她想装疯卖傻糊弄过去,却听到宋延昭道:“这世上的事,何其古怪,什么都有可能。”

    她惊慌失措,不知如何应对。

    宋延昭忽然道:“阿蛮,舅舅同你玩个游戏可好。你问舅舅一个问题,舅舅问你一个,谁也不得说假话,如何?”

    她听得一愣一愣,应了。

    随后,她被宋延昭一句又一句将话都套了出来。而她,也从宋延昭口中得知了惊人的事。

    五十年七前,西越的帝都,如今的京城,曾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过一桩极骇人听闻的命案。而这个案子,至今未破。当年一共死了七个人,皆是京中一等一的勋贵人家。而今,有些人家已经没落了,而有些则更为昌盛。失去了世子爷的那几户,更是满京都寸土寸土地翻找凶手。可过了几十年,依旧毫无线索。

    同时,在当年,还发生了另一件更为可怕的事。

    命案发生后,簪缨世族封家一.夜间,被火焚尽。

    听说大火烧了两天两夜才全灭,尸体都已经烧成了灰烬,一共死了多少人都分不清了。

    这两桩事,谢姝宁都听说过。

    可是她知道的不过都是传闻,却从来没有哪一刻想过自己会同这件事有任何关联。

    宋延昭告诉她,她的曾外祖父不姓宋,却姓封。

    她被震得几乎魂飞天外,半响回不过神来。

    当年那桩七人命案发生时,其实在场的一共有八人。死了七个,剩下那一个还活着的便是她的曾外祖父了。没有人知道那一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即便是身为这一任家主的宋延昭也不知情,老头子至死依旧缄口不言,只留下训诫——

    其后人终身不得入仕,不入京都,以免招惹杀身之祸。

    然而自谢姝宁的外祖父起,封家的后人便已经从了母姓。她的外祖父生下儿子后,又让儿子从了母亲的姓,宋。

    一换又一换。

    可即便如此,老头子依旧留下了这样的话,可见那桩秘辛的骇人。

    谢姝宁得知了这样的往事,早就忘记自己也说出了了不得的大事。宋延昭听完她的话,却久久沉默不语。

    他理解她重活一世的惶恐,却无法告诉她,一切都会改变。

    良久,他才告诉她,“不要再将这些话告诉旁人,也不能将我说的事,告诉旁人,即便是你娘,也不可。”

    谢姝宁自然明白。

    两人做了约定,将这次谈话永远尘封在记忆中。

    可自从他离开后,谢姝宁便总是翻来覆去地想着那些事。

    五十多年前的命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正想着,人群里忽然喧闹了起来。

    谢姝宁一眼便瞧见自人群中走出来的年轻妇人。貌美,纤弱,笑容婉约。

    在她身侧,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小童。

    左边那个年纪小些,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着,而站在右边的那个却紧紧抿着嘴,眼睛直视前方,不偏不倚。

    有人唤她,“燕夫人。”

    谢姝宁闻声,蓦地瞪大了眼睛,朝着那个站在妇人右侧,着一身宝蓝色的男童望去。

    这孩子,是燕淮!

    是前世一手执掌西越朝政,权倾朝野的成国公燕淮!

    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往后缩,可视线去黏在了那孩子身上,怎么也移不开。这般年纪的成国公,她可从未见过呀!

    震惊间,对方似是察觉了她的视线,猛地侧目看了过来,瞧清楚了谢姝宁,眉头一皱,不悦地别过脸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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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5章 万氏

    谢姝宁一惊,忙趁着这个空档避开,远远躲到宋氏身后,不敢再露面。

    她前世的死,虽是因了林远致跟温雪萝,可真论起来,倒也算是同燕淮有些干系。若没有他,事情也不至于到那等地步。她苦笑,心中滋味难明,恨不能立时拉了宋氏回去。可这会,哪里走得了。且她早先还收到了端王府的小郡主纪桐樱使人写来的信,说是今日来谢家赴宴,要同她一道玩耍。这会人还没来,她哪里敢走。

    踌躇间,二夫人的大丫鬟已经用个精巧的白瓷碟子捧着新绽的花,走了过来。

    花开得极艳,极好。

    她年纪虽小,发却生得密,又黑又亮,像匹缎子。着葱绿夏衫的丫鬟便拣起了花,笑着夸赞她,一边将手中花朵细细簪在了她发间。

    也不知是哪家的夫人瞧见了,便赞叹:“谢六爷家的八小姐,生得真真是好,那眉眼,便说是画出来的也不为过。”

    宋氏自然笑着说了番谦辞。

    因了早先在端王府的那场春宴,宋氏的名号已经在京都贵妇圈子里流传开去。所以今日,一个个甚至不必身边的丫鬟婆子悄声提醒,也都牢牢记得,宋氏跟谢姝宁的身份。

    再加上谢元茂如今又在皇帝面前露了脸,得了天子青眼,来日前途不可限量。

    众人便有心巴结宋氏。

    见宋氏谦虚,她们反倒更是一叠声,毫不吝惜地将赞美之词。往年幼的谢姝宁身上丢。顺带着,将今日未曾出席的谢翊也好生夸了一番。

    这般阵势。并不常见。

    谢姝宁有心想避开燕家的人,可却因为边上这些人。脱不得身。

    一扭头,便见燕夫人朝她们望了过来。

    谢姝宁抿着嘴,装作不知。她记得,燕夫人小万氏乃是燕淮的生母大万氏嫡亲的妹妹,一母同胞。定国公万家,身为开国元勋,武将出身,是真正的老牌世家,簪缨世族。这样的人家。却让嫡出的女儿去做了姐夫的填房。

    说不通,也似乎根本没有道理可言。

    若单纯为了照顾大万氏留下的骨血,择个庶女嫁过去反倒容易些,可他们却挑了小万氏。

    小万氏只比大万氏小两岁,嫁入燕家做继室时才不过十五。

    彼时,大万氏亦不过二九之龄。她十六岁夏末嫁给成国公燕景,次年仲春,便早产诞下了世子燕淮。生产时,大万氏难产。血崩。此后缠绵病榻一月,终是驾鹤西归。紧接着,热孝里,小万氏便进了门。

    燕家跟万家。皆不是什么普通的人家,可在这件事上所做出的决断,处处让人觉得两家古怪得很。

    谢姝宁回忆着。想起小万氏的下场,一颗心不禁颤了颤。

    可此刻。仍是个孩子的燕淮,正牢牢牵着小万氏的手。乍一眼看过去。同另一边小万氏亲生的燕霖并没有什么区别。

    兼之小万氏是他嫡亲的姨母,容貌肖似生母的燕淮,同她亦有几分相似。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了,定以为他们是亲母子。

    小万氏收回了看热闹的视线,吩咐人领着燕霖下去吃果子,自个儿却亲自在众目睽睽下俯身,细致地帮燕淮整理起了衣襟。手指白皙纤细,神情从容自如,口中轻声叮嘱着。而笔直立着的燕淮,面向她的时候,孩童的面上,犹自带着天真又和煦的笑颜。

    谢姝宁瞧见,却莫名觉得毛骨悚然。

    眼下这两人看上去一派安然,哪里瞧得出今后,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深吸一口气,背过身,仰头轻声同宋氏道:“娘亲,你累不累?”

    宋氏的身子虽痊愈了,但她仍不大放心。但江嬷嬷亲自帮调理着,宋氏的面色倒是一日好看过一日,只是面上的笑意总是浅些。

    “不累,你可是累了?”宋氏微笑。

    谢姝宁见状便摇摇头,陪着她去一旁遮阳的地方坐下,亲自拣了橘子剥了皮,掰开递给宋氏。母女俩絮絮说起了些闲话。

    少顷,谢家长房的七太太张氏牵着自家儿子的小手,笑着向小万氏迎了过来。

    她是大小万氏的表妹,这一回小万氏会来,只怕也是看在了她的情面上。

    京里的人都知道,小万氏平素并不喜出门赴会。

    这一点,端王侧妃白氏亦如是。

    可今日,两位应了二夫人梁氏的邀约,赶了来。

    虽说因为二夫人身份不低,不便随意推拒,但众人心知肚明,两人会来,一个是看在那单薄的亲戚情分上,另一个却是因为谢家三房的宋氏。

    其中的弯弯道道,不必明说,便都早已了然。

    没一会,白侧妃带着小郡主纪桐樱过来,纪桐樱眼尖,一下便瞧见了谢姝宁跟宋氏所在,也不管身后的嬷嬷千呼万唤,提着裙摆便跑了过来。她比早先的谢姝宁还要白胖些,跑了一路气喘吁吁,脚下踉踉跄跄,差点一头栽进了宋氏怀中。

    谢姝宁忙拽住她,道:“小心些!”

    纪桐樱好容易站稳了,一把靠进宋氏怀中,嚷着道:“我偏要倒!”

    “郡主……”谢姝宁有些头疼,想要去将她拽出来,却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这般做,何况白侧妃还正在往这赶。

    宋氏倒极欢喜纪桐樱,笑着将她放下,冲谢姝宁道:“阿蛮陪着郡主玩会吧。”

    谢姝宁无奈地暗自叹口气。

    偏要靠在宋氏怀中的女童却反倒不乐意了起来,“谁要她陪着玩,我才不要!”

    话音落,白侧妃带着人匆匆赶了上来。伺候纪桐樱的嬷嬷忙上前来抱她。

    白侧妃则嗔她:“小祖宗,这可不是在你的屋子里,瞎跑什么呢。”

    纪桐樱捂着眼笑。这才高高兴兴地出了宋氏的怀抱,复扑进白侧妃怀中。悄悄透过指缝打量着谢姝宁。

    “郡主今日可还要玩翻花绳?”谢姝宁念着母亲,若能得白侧妃开导开导总是好的。便主动服软,殷切地询问起了纪桐樱。

    纪桐樱见她开口问自己,也就不闹脾气了,撤了蒙眼的手,道:“这是你家?那你领着我走走吧!”

    正当此时,二夫人发话,让人摆了桌椅。

    赏花会不过是个名头,只是些花罢了,看一遍也就叫赏过了。哪里还能一看数个时辰的。妇人们借着赏花、赏雪的由头,开办各色筵宴,为的不过就是聚一聚,说些闲话,为自己的夫婿套些能用的消息,又或是借用这些场合,互相结交罢了。

    故而,见人都来了,花也瞧得差不多了。便有人提议玩叶子戏。

    这自然是妥的。

    二夫人顺道又让人取了马吊牌出来。

    各家相熟不相熟的夫人,就都三三两两坐到了一块。

    七太太则领着人收拾了块地方,取了些小孩子喜欢的玩意,又摆上了各色瓜果糖糕。遂有人带着各家的年幼的少爷、小姐移步去了那厢。有几家带上了未出阁的姑娘。便由谢姝宁的几个堂姐领着四处闲逛起来。

    纪桐樱呆不住,眼瞧着别家几位小姐都出去转悠了,便缠着谢姝宁带着她一道去:“你瞧瞧。你姐姐都带着她们出去了,你为何不领我去?”

    “郡主。就在这同八小姐一道玩吧。”伺候她的嬷嬷哪里敢,当下劝说起来。

    可纪桐樱听不进耳。只闹个不休,索性趁人不备,一下子朝着外头跑去。

    谢姝宁忙追过去。

    好在纪桐樱虽然脾气不好,但到底没胆子一人四处乱走,只是跑去找了白侧妃。

    白侧妃正同宋氏一道坐着说话,见纪桐樱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无奈地让人取了帕子为她拭汗,一边道:“你自玩你的便是,又来扰我做什么?”

    纪桐樱闻言大怒,“娘亲是不是不喜欢女儿?”

    “哪里的话!”白侧妃瞪眼,“娘亲最欢喜你了!你瞧,娘亲将弟弟都留在了家中,只带你出来玩是不是?”

    纪桐樱仍是不满,哼了声昂着下巴不接话。

    白侧妃便拍拍她的发顶,道:“好了,乖乖去玩吧,娘亲去打马吊。”

    母女俩旁若无人地说着话,一旁的谢姝宁看得瞠目结舌。

    白侧妃伸出一手来拉谢姝宁的胳膊,将她跟纪桐樱靠在一块,笑着道:“阿蛮也乖,快领着郡主去逛园子吧。”

    说完,也不等她们说话,白侧妃便拉着宋氏寻了张无人的桌子坐下,让人再去取一副马吊牌来。

    可人还缺着。

    有几个还未落座的便面面相觑起来,这般好的机会用来接近白侧妃,可不能白费了呀。可是去了,这万一若是赢了白侧妃惹了她不快,可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间,谢家七太太已是拉着小万氏落了座。

    这下可好,众人哪里还有心思玩牌,早早就都将目光聚焦在了这一桌。

    谢姝宁则见母亲真的玩起了牌,心里头郁闷全消,领着纪桐樱便要答应她闲逛的要求。却不防,纪桐樱又换了心思要赖着看牌,扭捏着猛一推开她。谢姝宁站立不稳,被她推得转个圈,“嘭”地撞上个人。

    她狼狈地摔倒在地。

    对面的人,亦被她撞得摔倒。

    四周渐次响起一片惊叫声。

    她揉着额被人扶起来,眯着眼睛不敢看对面同样一身狼狈的燕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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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6章 心思

    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跌了一跤站起来却仍是笑着的。

    匆匆赶来的小万氏想也不想便蹲下身去,也不理会自己华贵的衣裳整个下摆都拖在了地上,被污了。她急巴巴地伸手去揉燕淮的膝跟手肘,一叠声问道:“可摔着何处了?”

    谢姝宁站在对面瞧着,不由微愣。

    小万氏此刻紧张的模样,竟不似作伪。

    虽然是故去长姐的儿子,但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且早先在春宴上,谢姝宁可还记得温雪萝的母亲英国公夫人同长平侯夫人聊起的话。

    她说,小万氏日日都想着要让自己的儿子做世子,苛待她家淮儿。

    可眼下这幅模样的小万氏,哪里像是日日苛待燕淮的模样?

    然而有些事,终归不能光看表面。所以即便小万氏看似同燕淮“母子情深”,却也有可能是假的。旁人不知,她却清楚得很。若非深仇大恨,昔日燕淮何至于做下那些事?不惜背上暴戾凶狠的名号,亦不肯放过小万氏母子。

    因而,谢姝宁瞧着眼前的两人,便觉得心惊肉跳。

    小万氏这幅模样,若是装的,此人的心机得有多深沉?

    她别过头,靠到宋氏怀里,抹着眼睛唤她:“娘亲……”

    宋氏心疼不已,见她揉着额,忙轻轻覆了自己的手上去,问道:“还有哪疼?”

    “娘亲给阿蛮揉揉便不疼了。”她摇摇头,视线悄悄地朝纪桐樱望去。小姑娘瘪着嘴,面上少了分骄纵。多了些紧张。

    一旁白侧妃便斥她:“瞧瞧你的性子,如此顽劣。将来可如何是好?”

    纪桐樱不高兴,扑过去抱她的腰。缠着问:“阿蛮摔了头,会不会摔成傻子?”

    她问得重,声音又脆,一出口,在场诸人便都听见了,皆忍俊不禁,笑了起来。纪桐樱倒害羞起来,躲在白侧妃身后,又问了遍:“阿蛮若是傻了。我们就带她家去好不好?让她天天陪着我玩。”

    她一派天真,说的话又好玩,谢姝宁也被气笑了。

    见她笑,宋氏也放心下来。

    一道赶过来的七太太便打起了圆场:“论起来,我们家八姑娘也该唤淮儿一声表哥呢。”

    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真要攀扯,的确也攀得上。七太太也不是个笨的。一边是娘家表姐的儿子,一边是夫家嫂子的女儿,偏袒哪边都不好。加之惹祸的人又是端王府最得宠的小郡主。谁也得罪不起。她自然要好好当个和事佬。

    边上的人原本都纯属看热闹,但这会听七太太这般一说,也都立时附和起来。

    七太太便逗谢姝宁:“阿蛮若摔疼了,便叫你淮表哥赔礼。”

    这种时候。远不是追究谁被谁撞倒了的时候,而是显示谁气量更大的时候。七太太这般说,心里其实打着小九九。

    果然。她话刚说完,小万氏便率先开口道:“淮儿给八小姐道个歉。”

    燕淮倒也听话。小小的身子挺直,双手作揖。竟真认认真真地给谢姝宁说了句对不住。

    宋氏笑着夸他。

    谢姝宁却有些懵了。

    成国公燕淮,竟然在她面前弯下了腰,还说了对不住?

    不是这人世疯了,便是她疯了!

    她回过神,也忙回了句对不住回去。

    两厢一派和煦,气氛倒其乐融融起来。七太太觉得自个儿有功,笑着帮二夫人招呼众人回去玩好吃好。须臾片刻,在场的便只剩下了宋氏、白侧妃一桌人并几个孩子。

    这下子,白侧妃也不敢继续放任纪桐樱四处瞎逛了。只离眼一会,便闹出了这样的事,再随她去,谁知会出什么事。纪桐樱倒高兴,她方才就想留下来看她们打马吊,终于如愿以偿,笑得眼睛弯弯。

    宋氏亦不放心谢姝宁,将她给拘在了身旁。

    燕淮则同弟弟燕霖,并七太太的儿子谢旻一道下去了。

    很快,开了局。

    原本兴致勃勃的纪桐樱就皱起了眉头,垮下了脸。她看不懂,自然就没了兴趣,不愿意留着。可前一刻白侧妃才发了话,她哪都去不了。身下的椅子便似乎生了钉子,叫她坐立难安。

    而谢姝宁,却看得津津有味。

    她不但看得明白,而且精通此道。

    可眼下几位大人玩着,她这个小丫头远没有插手的机会,甚至连想要指点指点牌技极差的母亲也不成。眼瞧着宋氏又输了,她忍不住侧目。真真是惨不忍睹。母亲这牌技,来日还是歇了心思,莫要玩的好。

    她心痒痒,也有些呆不住了,遂唤了月白来,同宋氏讨饶:“娘亲,我同月白去吃果子。”

    宋氏蹙眉,但见她可怜巴巴的,便点点头答应了,只让她切莫乱走。

    谢姝宁松了一口气,飞快跟着月白离开。而纪桐樱,则已经靠在嬷嬷的怀里,哈欠连连,似乎下一刻便要睡过去,全然没有发生同自己一样倒霉的谢姝宁已经不在这了。等到她察觉,谢姝宁早已经跟月白一道站在了株叶子深绿的大树下。

    “听说你大堂姐,嫁不出去了?”

    “哪个同你嚼的舌根,胡说八道些什么!”

    突然,远远的响起了一阵说话声。

    谢姝宁一愣,旋即扯了月白避到大树背后。

    只一会,便有几个身着时兴夏衫的豆蔻年华少女走了过来。

    谢姝宁藏的地方颇刁钻,那群人走近了也未发现她,权当四下无人,七嘴八舌地交谈起来。

    也不知是谁,带着嘲笑意味道:“我有没有胡说,谢四你自个儿心里清楚。你大堂姐今年已经十六了,却连亲事都未定下。不是嫁不出又是怎么?且她不说亲,你们几个做妹妹的。便也不好说人家,你心里难道便不忧虑?”

    “温雪鸢。今儿你是不是吃错了东西,若不然你怎地嘴这般臭?”脆生生的少女声音,语速又急又快,咬字略重。

    谢姝宁一听便知,这是她的四堂姐谢芳若。二夫人梁氏嫡出的女儿,两人脾气酷似。

    那她们口中的那位大堂姐,说的便是长房嫡出的元娘谢云若了。

    想到这位大堂姐,谢姝宁不由皱眉。

    她是大太太王氏嫡出的女儿,可却甚至不如一个庶女在大太太面前有脸面。听说大太太在怀她时。害喜极严重,日日吃不下饭食,瘦得只剩下个肚子是圆的。便连杭太医都大着胆子说,一个不慎,可能一尸两命。若趁早落了胎,倒还好些。可大太太想再要个儿子来帮自己巩固地位,又满心气着新抬的两房年方十六的貌美姨娘,哪里肯答应,只咬牙苦撑着。

    杭太医说这一胎。九成九是哥儿。

    她更是死撑。

    可谁知,生下来的却是个瘦小伶仃的姑娘。

    为了生她,大太太元气大伤,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年才好透。她总觉得元娘是个灾星。将自己原本的儿子变作了女儿,又害得自己病了这般久,模样生生老了十几岁。

    她厌极了自己的长女。自然恨不得早日将她嫁出去。

    可是,自元娘谈第一门亲事。祸事便一直不断。

    男方不是死便是大病,最终一门也没成。如今也无人敢同她说亲了。

    大太太气得半死,只得将气又都撒在了女儿身上。

    因而,谢姝宁一直觉得自己的几位堂姐中,大堂姐最惨,最可怜。然而她性子又胆小怯弱,只有被欺负的份。

    正想着,她听到那个被四堂姐称为温雪鸢的少女又道:“就你这张嘴,倒还有脸说我嘴臭,谢四你要不要脸。”

    说着话,两人竟是互掐了起来。

    不过很快便被人给劝开了,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好了好了,都是姐妹,有什么可争执的……这地方这般偏……快走……”

    谢姝宁这才跟月白从树后出来,暗想,若有朝一日温雪鸢知道自己会被谢四娘踩在脚下,永世没有翻身的机会,不知道她如今还会不会这般声色俱厉,后头更是不惜为了斗气,煞费苦心抢走了四堂姐的亲事。

    自然,她并不同情温雪鸢。

    因为她,是温雪萝的姐姐。

    温家败落后,她头一个遭了殃。四堂姐记恨她当初做下的事,狠狠落井下石了一番。

    这世上的事,从来都是有因才有果。

    正想着,不远处突然又冒出来两个人影。

    平日里这地方鲜少有人出没,怎地今日一会一拨。谢姝宁苦恼,准备直接迎了上去,身子却陡然僵硬。那两个拉拉扯扯的身影,竟是方才被人提起过的大堂姐谢云若跟个小厮模样的少年。

    光天化日,大堂姐这是在做什么?

    她悚然一惊。

    就在这时,那个青衣小厮抬起头来,对上了谢姝宁的目光。

    元娘亦瞧见了她,满面惊慌,撒腿便跑,却被少年给拉住了。

    看清楚了对方的脸,谢姝宁原本就已经僵住的身子愈加僵硬,似铁块。

    她认识他!

    原来容貌未毁之前的立夏生得这般好!

    立夏是谢二爷身边的小厮,今年应当才不过十四。

    谢姝宁心中飞快地盘算起来,对面的立夏却已经朝着她慢慢靠近。

    她知道的立夏可不是个善茬,心中一动,谢姝宁蓦地扬声大喊起来:“你们是谁家的下人,为何在这乱走?”(未完待续。。)

    ps:  二更到,稍后还有一章。另,推书~槐十九《上仙请留步》抱紧大腿去修仙~.萌系仙侠,有喜欢的亲可以戳

第077章 浮动

    话音落,对面的立夏脚步渐缓。

    谢姝宁佯作恼怒,拽着月白的手冲上前去,质问:“你们可是谢家的下人?”

    她年纪小,又甚少在长房走动,其实元娘跟立夏都不曾见过她。而且今日府里来的客人极多,各家夫人又多带上自家孩子一道来。一时间,元娘见她样子跋扈,身上穿戴的又是顶贵重的料子,便是她那最受众人疼爱的侄儿也寻常难用,心里不由惶恐起来。

    “立夏……”她巴巴地揉着手绢,轻声唤立夏。

    立夏却不理她,只牢牢盯着谢姝宁看,似要从她小小的脸庞上瞧出什么端倪一般。

    少年的目光极直接,虽谢姝宁尚且年幼,月白也恼了,一下挡在了谢姝宁跟前,厉声道:“小姐问话,为何不答?”

    立夏这才往后稍退一步,露出个笑,“不知是哪一家的小姐?”

    一来一去,竟是谁也没有回答谁的问题。

    月白皱眉,方要开口便被谢姝宁给扯住了袖摆。她疑惑地低头,却见谢姝宁不悦地道:“我不喜欢这地方,我们回去寻娘亲家去。”

    “是。”月白听了,只以为她这是被立夏给吓着了,心中害怕所以才急着回去寻宋氏,忙应了牵着她要走。临行前,她还忘瞪立夏一眼。

    立夏像是没有瞧见,定定立在那,目送她们离去。

    他身后,因为害怕而显得面色苍白的元娘嗫嚅着说:“立夏,她、她会不会说出去?”

    “她不认识我们。”立夏没有回头。背对着她,用略显喑哑的声音回答她。

    方才谢姝宁说了个家去。这便证明她家不在这。心弦紧绷间,立夏听了便放松下来。只当她是今日随着母亲来谢家赴宴的。若出了事,势必会闹大。因而,动不得。

    可他一时忘了,还有个谢家三房。

    而谢姝宁,焦急间,更是慌不择路。一等离开立夏两人的视线,她便提着裙子跑了起来,惹得月白慌张不已,以为她被吓坏了。

    然而事实上。她也的确被吓坏了。

    立夏跟大堂姐?

    她只要一想起方才两人拉拉扯扯的模样,就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那可是立夏呀!

    记忆中,立夏的性格极乖戾,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谢姝宁甚至不敢想,大堂姐究竟着了立夏的什么道,以后又是否会因为这一出而永堕地狱。

    她如今自身难保,不过是泥菩萨过江,也无力帮她。这样想着。她心头就微微沉闷起来,飞快地闪身跑进了先前七太太安置给孩子们玩闹的地方。里头聚集了好些人,丫鬟婆子更是守得严严实实。

    见到了大批的人,她心里的惊诧惶恐消了些。大步往更深处走去。

    月白牢牢跟在她身后。

    转悠了会,谢姝宁终于在满屋孩子中难得寻到了个僻静些的地方,坐下了下来开始发呆。

    蓦地。有只小手握着颗橘子伸到了她跟前。

    她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随即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来。

    站在她跟前。手握橘子的人,是燕霖。

    “你可喜欢吃这个?”比谢姝宁个子还要矮些的男童睁着溜圆的双目。笑眯眯地看着她。

    谢姝宁哑然。

    半响才摇摇头,道:“我不爱吃。”

    燕霖失落地收回手。

    然而手才垂下,被他抓在掌心的那颗橘子便倏忽落到了另一只手中。谢姝宁眼尖地瞥见那只孩子的手掌心里竟然有薄薄的茧子,那是拉弓的痕迹。她认了出来,不由愣住。

    没了橘子的燕霖则叫唤起来:“大哥!”

    燕淮笑睨他一眼,抛着橘子玩,“做什么?”

    “还我……”燕霖的声音轻了下去,悄悄打量了谢姝宁一眼。

    燕淮瞧见了,就笑得更加愉悦,道:“是我的了。”

    燕霖便要去抢。

    谢姝宁木呆呆地看着,只觉得今日她所闻所见,均颠覆了她的认知。大堂姐跟立夏的事,小万氏对燕淮的悉心照料,燕淮同燕霖兄弟之间那种全然不似作伪的亲情……这一切,都是真的,可为何她却觉得这般假?

    直到午后散了,众人各自归家,她依旧有些发愣。

    宋氏见了疑惑不已,询问月白,月白却也想不明白。她想说遇见了立夏那个怪人的事,可却被谢姝宁狠狠瞪了一眼,错开了话题,只得闭口不言。宋氏便权当谢姝宁累着了,带着她回到玉茗院便让桂妈妈烧水,让她洗个澡歇息一会。

    江嬷嬷不悦,“小姐莫要太惯着小小姐。”

    “乳娘……”宋氏汗颜。

    谢姝宁闻言便巴巴跑过去缠住江嬷嬷,一叠声唤她,又道:“嬷嬷帮阿蛮沐浴可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宋氏忙要劝阻,谁料江嬷嬷却应了。

    谢姝宁就笑。

    她早就看明白了,江嬷嬷面冷心热,最不耐缠。

    等到桂妈妈调好了热水,又备好了干净衣衫,江嬷嬷便将人都驱了出去,屋子里只留她跟谢姝宁两人。宋氏惴惴不安,要留下一道,却被江嬷嬷骂了出去。

    “小小姐可是有话同奴婢说?”江嬷嬷帮她脱了衣裳,服侍她入水,一边沉声问道。

    谢姝宁身子一僵,旋即努力放松下来,道:“嬷嬷说什么,阿蛮听不明白。”

    江嬷嬷在她身后轻笑一声,“大少爷离开之前,同老奴说,今后可不必将小小姐当做黄口小儿对待。这话中的意思,小小姐可能为老奴解惑?”

    “我哪里会解惑……”谢姝宁从善如流,“还要嬷嬷帮阿蛮解惑才是。”

    江嬷嬷闻言,为她擦拭着背脊的手微微一顿。随即道:“小小姐请说,老奴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这辈子。见过的怪事多了去。只是遇上个不这般像孩子的小主子而已,根本算不得怪事。她屏息。仔细听着谢姝宁的话。

    “舅舅为何说嬷嬷是精通用毒之法的高手?”谢姝宁扭头看她,趴在浴桶边上,小小白胖的身子虽然瘦了些,但此刻脱干净了衣裳浸在水中,仍像颗白生生的芝麻汤圆。黑色的发湿漉漉地披在她肩上,她用手撩开,正色望着江嬷嬷。

    水汽蒸腾间,江嬷嬷只觉得她的脸面模糊了起来,听着她的话。隐约间竟似乎有种当初同样年幼的宋延昭给人的感觉。

    果真,不像个孩子。

    江嬷嬷记得宋延昭临行前吩咐下来的话,便也不瞒她,淡淡道:“老奴自幼便开始学这些东西。做奴才的,自然要比主子更谨慎、更小心。入口的吃食,素日里接触的物件,都要一一验过才堪用。熟能生巧,久而久之便精了。”

    话毕,谢姝宁笑了起来。

    女童的面上。笑容却是成人的。

    在水烟朦胧间,像一朵夏花,悄然绽放,芳香四溢。

    她笑着说道:“那嬷嬷。阿蛮跟您学可好?”

    想也不想,江嬷嬷皱眉,截然反对:“这是做奴才该学的。不是小小姐该学的。”

    这是什么迂腐的思想?

    谢姝宁又是诧异又是无奈,略一想。她忽然动了心思,复问:“既然如此。那让我身边的大丫鬟月白学了如何?”

    这些人中,她最信月白。

    江嬷嬷仍旧眉头紧锁,好半天才道:“水凉了。”

    谢姝宁无奈,知她是不愿继续说下去了,只得老老实实洗了澡先。等到换上干净舒适的衣裳,江嬷嬷取了帕巾来为她拭发。动作轻柔又迅速,一下又一下,江嬷嬷蓦地道:“老奴要先验一验她方可。”

    “这是自然!”谢姝宁莞尔。

    次日,月白便战战兢兢地被江嬷嬷单独喊去问了话。

    出来后,月白汗湿衣衫,面色发白,几乎三魂六魄去了一多半。

    但好在,江嬷嬷说,月白能学。

    谢姝宁高兴,月白知道了也高兴。高兴的同时却又担心自个学不好,谢姝宁倒想安慰她,学不精,通个皮毛也是极好的。可被江嬷嬷知道了,便狠训一顿,告诫月白,既学了便至少也得学个八分去,若不然,倒不如不学。

    月白连连点头,再不敢提一个愁字。

    如此过了几日,谢家迎来了一件喜事。

    谢元茂换了官服,面白无须,身形颀长挺拔,越发显得玉树临风,清俊如同十**的少年郎。

    二甲进士,被亲点庶吉士,入翰林院,担起草诏书之职。

    他已经荒废课业多年,可如今再拾书本,只花短短时间,便照旧顺利入仕。便连谢姝宁都不得不承认,自己父亲是个极会读书的人。而他,偏偏又得了皇上喜欢,今后的前途,只怕会同前世一般无二。

    前世,他没有端王照拂,依旧平步青云,更不必谈如今。

    事情定下,谢家诸人自然都是欢欣鼓舞。

    谢二爷邀了他秉烛夜谈,次日长房老太爷又寻了他去亲自教授了一堆为官之道。

    众人皆喜,唯独玉茗院中,冷冷清清,似乎全不在意。

    谢元茂心中一时欢喜一时苦闷。

    陈氏发觉,沉静数月的心,便又躁动了起来。

    贵妾,也是妾。

    她等着三老太太的动作,却一次又一次失望。三老太太说,“不能叫她死得太快,死得太快,但凡是个人,便都会怀疑到你我头上。”她觉得在理,所以她等,可等来的却是宋氏的哥哥跟个成日里冷面的老刁奴!

    她不甘心!

    得不到正室之位,好歹也先得了男人的心。(未完待续。。)

    ps:  每次看书评区,都觉得被看盗版的吐槽帝伤害……我果然笨得不能写宅斗,写的文渣的厉害么……是啊,我大概也许真的很失败……(╯﹏╰)以为自己是金刚心,其实还是玻璃心。

第078章 脾气

    但自从上一次谢元茂被林姨娘领着进了陈氏房中后,谢元茂便没有再留下过夜。

    陈氏心里焦躁,却到底还谨记着三老太太说过的话,安安分分地住在她的海棠院中。但忍了又忍,等了又等,但凡是个人,只怕都忍不住。她发了顿脾气,将荔枝几个都骂了一通。

    几个丫鬟明面上便愈加恭敬小心,可私下里却是日渐对陈氏不满起来。

    原先,她们在玉茗院当差,是极有脸面的事。

    可如今,蜗居在海棠院中,仍在陈氏身边伺候,身份却是大不同了。都是丫鬟,却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她们几个过去算一等一,而今便只能是三等外。落到这般田地,哪个心中都不好受,偏生还要捱陈氏的气。

    日复一日,便有人开始怀恨在心。

    很快,炎夏愈盛,天日已是热得不便出门了。树上的知了成日里没完没了地叽喳,吵得人头疼。玉茗院里正巧便有两棵大树,枝叶茂密,树冠深绿犹如巨大的伞。里头便不知藏了多少知了,趁着屋子里的人午休时,扯着嗓子鸣叫起来。

    江嬷嬷就让人将树上的知了一只只都粘走,这才清净了些。

    可日头高,天热得很。这项活计又苦又累,没一会,汗水便会浸透衣裳。偏树高,又要仰着头去看,咸涩的汗珠子便扑簌沿着眼睫落进眼里,又疼又辣。玉茗院出手大方,宋氏性子又和善,便还有人抢着做。

    但轮到海棠院。陈氏便恼了。

    宋氏自然不会派人去帮她捉知了,她受不住就只能自己让荔枝几个去捉。

    自打住到了海棠院。她身边的人按照份例,裁了部分。这般一来。堪用的人少,荔枝几个大丫鬟就连小丫鬟的活也跟着一道被使唤了。

    荔枝心中不满,但仍同雪梨一道去粘知了。

    但陈氏犹自不痛快,又嫌弃她们动作慢,扰得她不能安睡,头疼。

    等到荔枝几个终于满头大汗,面色通红地进了屋子想到喘口气,她就冷笑着让她们下去,去日头底下做针线。不准留在屋子里。

    雪梨诧异至极,外头的太阳那般大,她们已被晒了这许久,脑袋晕沉得厉害,这还要继续晒下去,可不是要她们的命?她迟疑着不肯出去,就被陈氏迎面砸了只水红面子的大靠枕,身子往后一倒,差点撞上了墙边的架子。

    “你们可都是长胆子了。眼瞧着我如今做不得正头太太,便一个个都不将我放在眼中了是不是?”陈氏讥笑。

    荔枝见状不好,忙拉了雪梨躬身退了出去。

    两人搬了小杌子出门,当真在门口的大日头底下坐定了。

    雪梨额上汗珠子豆大一颗。一动就“啪嗒”落下来,面上的脂粉早早就都糊了。她委屈得要哭,却又不敢出声。生怕被里头的陈氏给听见,只得咬着唇无声地坠泪。荔枝瞧见了便道:“过会咬破了该疼。快松了,她听不见。”

    雪梨摇摇头。仍不敢。

    “她也是心里不好受,拿我们撒气呢。”荔枝压低了声音说道,又拣了针插跟一把彩色的丝线握在手中。

    雪梨伸手去接,哭着道:“她不好受,拿我们撒什么气,有本事寻玉茗院里的人去!”

    尖尖的针在日光下泛出寒光,荔枝移开目光,苦笑:“说的轻巧,我听说六爷这一回,全借了六太太的光呢。”

    雪梨惊讶得连哭也忘了,忙问:“六太太不是商贾之女,能借六爷什么光?”

    “你不知道,六太太如今到处得脸,不像里头的……”话未说完,荔枝突然发现对面的雪梨面上煞白,神色惊慌地盯着她的身后。荔枝的身子跟舌头便都一块僵住了,炎炎夏日,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荔枝,你去玉茗院,要些冰来。”

    荔枝听着身后陈氏的声音,口舌发麻,重重咬了自个儿舌尖一下,才算是醒过神来,急忙应下了。

    “你素来是个能干的,去多要些。”陈氏束手立着,脸背着光,显得神色晦暗不明。

    荔枝知道,自己管不住嘴,闯祸了。

    自打江嬷嬷一行人从延陵来后,谢家三房的内宅便已经改头换面了。宋氏是正经的当家太太,平素瞧着倒不像是个精通管家之道的。可谁知,她“病”一痊愈,便开始雷厉风行地收拾起了内宅。

    针线房、厨房、库房的几位管事妈妈,不问缘由尽数撤换。

    这些婆子都是府里的老人,各路亲戚分布在府里的角角落落,是最不该轻易得罪的下人。因而寻常无人会这般做,一个弄不好便失了下头的人心,得不偿失。可就在众人怨声载道时,宋氏又提拔了几位妈妈家中的人上位,且月例银子均加了不少。

    这般一来,谁还敢置喙。

    不过短短两个来月,府里仆妇的心思便都已翻来覆去,不知换了多少回。

    而今,谁不说,宋氏当家是大好事。

    月钱涨了,四季惯例的衣裳料子都好了许多,平日里能拿到的打赏也翻了番。论起来,做奴才的,还有何不满?宋氏不缺银子,她乐意花自己的体己银子,三老太太也无话可说。

    若宋氏用的是府里的银子,她还能指责宋氏不勤俭,可如今,由头也想不出。

    荔枝清清楚楚地看着这一切改变,心里明白得很,自己今日去,怕是要不到冰。

    往年入夏,三房本着节俭,也备不下多少冰。便是长房,听说也是紧着二夫人梁氏跟老太爷夫妇用的。

    今年换了宋氏当家,冰多了些,却是宋氏用自己的银子另置的。

    荔枝都知道。陈氏怎么会不知?

    荔枝顶着艳阳,一路走一路想。自个儿等会回去该如何复命。依照陈氏如今的脾气,只怕是生吞了她也可能。何况今次。本就是陈氏故意想要刁难她。她欲哭无泪,也不敢哭,只觉得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终是寸步难行。

    好容易到了玉茗院门口,她好声好气央守门的婆子道:“妈妈,劳您进去通传一声。”

    婆子是认得她的,遂讥笑:“这不是陈姨娘身边的荔枝姑娘吗?瞧你这满头大汗的,怎成了这幅模样。”

    荔枝面上挂不住,讪讪笑了笑。索性狠狠心捋下自己腕上的银镯子塞给她,道:“妈妈别嫌弃。”

    “嗤,空心的?”婆子嘴角一撇,模样不屑,却迅速将镯子收好,这才道,“你且等一等吧。”

    这一等,便等了近一刻钟。

    荔枝将将要被晒晕,婆子才垮着脸出来:“进来吧。”

    荔枝长出一口气。忙闪身往里走。

    婆子在后头啐她,“穷酸样!”

    她也只当没听见,到了熟悉的正房,守门的小丫鬟才一掀帘。她便觉得有股子凉意扑面而来。

    进去一瞧,外头熟悉,里头却是彻底换了面貌。同之前大不一样了。她不禁踌躇起来,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而里头。谢姝宁正午睡起身。月白服侍着她漱口,一边道:“来的是陈姨娘身边的荔枝。”

    谢姝宁轻笑。缓缓道:“怕是来要冰的。”

    月白平时跟着她,剩下的工夫就全耗在了江嬷嬷那,也不知都学了些什么,但性子倒是变了许多,亦沉稳许多。她蹲下身子,为谢姝宁穿上鞋,有些不赞成地道:“小姐见她做什么,左不过同我们没有干系。”

    前几日谢翊贪玩,出了一身的大汗又进来玩冰,冷热交加,着了凉。好容易病好了,倒开始喜欢赖着宋氏不放。宋氏便日日去陪着他,今日恰巧也不在。谢姝宁倒三日里必有两日半是呆在正房的,凑巧便赶上了。

    她收拾妥当,才让人宣荔枝进来。

    一见人,荔枝傻了眼,半响才回过神来,墩身请安:“奴婢给八小姐请安。”

    谢姝宁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面上的汗珠子,道:“你可是奉命来要冰的?”

    荔枝点头,心中一片茫然,只觉得天要亡她。

    “月白,将咱们才领的冰先给她。”谢姝宁掩住嘴打个哈欠,“瞧荔枝满头大汗的,怕是晒坏了,沏杯茶来。”

    话音落,屋子里的人都愣住了。月白不知她想做什么,又想着江嬷嬷让她万事都听小姐吩咐,便也不吭声,自下去吩咐人。倒是荔枝,惊讶得连谢恩的话也不会说了。

    等到茶送上来,她才哆嗦着道:“谢八小姐恩典。”

    谢姝宁笑了起来,眼睛弯弯,似月牙,“咦,荔枝,你手上是怎么了?”

    荔枝闻言忙缩回手,方才不慎露出袖子外的那截小臂上有道狭长骇人的红痕。陈氏一个不顺心,便要拿她们发火,手边但凡有什么都会往她们身上招呼。这些痕迹,已经不新鲜了。

    她讷讷地说不出话。

    一会工夫,月白回来,领着人将装在筐子里的冰块给她。

    荔枝眼角红红,心中酸涩难忍,告退下去。临行前,蓦地听到谢姝宁在身后同月白用疑惑地语调道:“月白,你瞧见了吗?荔枝身上带着伤呢,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给打的。你瞧瞧,她身上的衣裳也旧了……也没首……”

    她渐行渐远,声音也越来越轻。

    出了玉茗院的门,荔枝终于啜泣起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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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9章 卖主

    青色的裤管轻轻打着颤,荔枝略显单薄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谢姝宁歪在榻上,沉思起来。

    天气炎热,地上铺着的青砖都似要被晒得裂开。大门洞开着,谢姝宁探眼望去,只见外头热气蒸腾,火炉一般的天日。月白在一旁为她打扇,笑着问:“小姐要不要再去歇一会?”左右天热不便出门,又没有旁的事可做。

    谢姝宁却摇摇头,伸手扯她的衣角,“月白,覃娘子上回给我的花样子,你搁哪了?”

    月白微怔,回忆一番,道:“奴婢收在了箱里。”

    “你去取来。”谢姝宁缩回手,拍拍自己的脸,叹口气,从榻上坐了起来,“手艺到底还得多练练才好。”

    月白打扇的动作不停,闻言笑了起来,为她将鬓边一缕碎发绕在耳后,轻声道:“小姐年纪还小,将来多得是日子可练呢。”

    何况,本是大家小姐,针线活会做便是了,根本不必强求精通不精通。长房会请覃娘子来,为的也不是真要谢家的几位小姐绣一手好花,做一手好针线。之所以留下覃娘子,原就是为了说出去有个响亮的名声。

    来日等到诸位小姐说亲,提及针线时,便会说师承覃娘子,可不体面。

    思及此,月白又道:“磨粗了手,往后可怎么好,等天日凉快了,奴婢再陪着小姐玩。”

    谢姝宁绞着前襟上的一粒盘扣,抬起头看她,眉目如画。“算了,等覃娘子开课。再说不迟。”说完,她又重新躺了下去。神色懒懒。

    她怕冷又怕热,一入了伏,人便恹恹的。闲着无事,她便想起过去来。每年三伏天里,覃娘子都是不开课的。覃娘子性子冷,为人也傲,只说该教的她都已教了,能学多少是旁人的事。所以,跟着覃娘子学习。最讲究天份二字。

    若没有天赋,势必学不到精髓。

    而谢姝宁,极具天赋。

    可惜了,后来嫁入长平侯府,她日日琐事缠身,哪里还有工夫绣花做针线。便连箴儿,都没穿过几件她亲手做的衣裳。想起来,就不由叫人觉得遗憾。

    她背过身,暗暗叹口气。

    一晃眼。外头热气渐消,天边一片昏黄,时已傍晚。谢姝宁便起来要去寻宋氏,一扭头。却见宋氏已经牵着谢翊回来了。

    江嬷嬷为了给宋氏调理身子,早早将每日几餐的单子都一一列好。等到晚膳时分,便有人提着食盒送了饭菜上来。摆了桌子用饭。谢翊黏着谢姝宁,她吃什么。他便也要什么,逗得宋氏直发笑。

    用过了饭。日头已经彻底落下了山,天光一寸一寸暗沉下来。

    檐下的灯已经被点上,被夏日的夜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地荡悠起来。谢翊嚷着要去外头纳凉,一行人就趁着夜色提着灯笼去了前庭。

    没一会,夜色里忽然多了个人影。

    江嬷嬷冷喝:“是谁?”

    “奴婢是荔枝。”昏黄的光线里,渐渐浮现出清晰的面目来,果然是谢姝宁白日里才见过的荔枝,“奴婢有话想禀给太太。”

    江嬷嬷没见过她,一时也想不起这是不是玉茗院的丫鬟,不由微微迟疑。但宋氏是见过她的,皱着眉问道:“你是陈姨娘身边的大丫鬟?”

    这话一出,江嬷嬷便沉下了脸。陈氏身边的丫鬟,怎么会知道她们在这?

    正想着,荔枝忽然重重跪下,磕头道:“奴婢有要事同太太说。”

    在场的人听了这话都愣了愣,她又不是玉茗院的丫鬟,同宋氏说哪门子的要事,有要事,自然该禀给陈氏去才是。更何况,这府里谁不知道,陈氏同宋氏水火不容,陈氏吃了宋氏的心都有,谁知道这一回会不会是她的幺蛾子。

    江嬷嬷立时就要赶人。

    谢姝宁却悠悠开了口:“你既要说,为何现在见着了人,还不说?”

    “事关重大,还请太太屏退众人。”荔枝又磕了个头,声音急切。她是偷跑出来的,若回去晚了,只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姝宁听了,垂眸暗笑。

    她记得,陈氏身边的大丫鬟荔枝,她一直都记得。倒不能说荔枝不忠于陈氏,只是她够聪明,懂得见风使舵为自己谋算。前一世,荔枝是陈氏身边最得意的丫鬟,后来配了人又回了内宅,便跟在陈氏的女儿谢姝敏身边。每一回,当她跟谢姝敏对上时,荔枝总是帮她说好话的。

    可荔枝越是帮着说话,刁蛮惯了的谢姝敏自然就更是恼怒,回回都要大闹。

    谢姝宁扯扯宋氏的衣袖,道:“娘亲,我们听听她要说什么吧。”

    荔枝仍伏在地上,头低低的,贴着地面。

    宋氏应了,让丁香带着谢翊先回去,又让月白带着谢姝宁走。谢姝宁自然是赖着不肯走,她白日里才刺激了一番荔枝,估计激得她如此,这会眼见着飞快有了成效,她怎么会愿意走。

    僵持了会,宋氏奈何不得她,只得让月白先退下,将她留下了。

    听到声响,伏在地上的荔枝悄悄抬起点头,瞧见还有个江嬷嬷在,咽了口唾沫,略带紧张地道:“陈姨娘的月事,已经两个月未至。”

    话出口,宋氏眉头一蹙,谢姝宁则瞪圆了眼睛。

    荔枝又道:“姨娘的月事一直都极准,每个月所差日子至多不超三日,可这一回,却是已经有足足两个月未至了。”

    她是陈姨娘身边的贴身大丫鬟,这些事,她再清楚不过。也断然不会拿这样的话,来糊弄宋氏。

    宋氏眉头紧锁,声音不由冷了下来,显得愈发漠然,“你便要同我说这个?”

    “太太……”荔枝闻言惊讶,不明白宋氏为何似一点也不在意。

    宋氏摆摆手,道:“你回去吧。”

    荔枝哑然,跪在地上不知所措起来。

    江嬷嬷断喝:“还不快走!”

    夜风骤冷,荔枝打个寒颤,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远。

    庭院里,江嬷嬷则扭头对宋氏道:“太太,陈姨娘怕是有孕了。”

    他们都知道,那一日谢元茂同陈氏行房的事。宋氏沉默下来,谢姝宁则心中百感交集。她本以为,错开了前世陈氏怀上谢姝敏的时间,一切就都改变,可如今看来,却似乎依旧难改。

    江嬷嬷当机立断,“若是真的,便不能让那个孩子生下来。”

    宋氏摇摇头:“孩子何其无辜。”

    听着这话,谢姝宁不由苦恼。

    同时,梅花坞里,长房老太太正在同大太太王氏说话。

    “算了,现如今到底不比过去,京中的年轻子弟品相俱佳的难得,云姐儿年纪不小了,该定还是早定下吧。”长房老太太慢吞吞地说着话,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啜一口,“你也知道,我素日不管这些个事,但云姐儿转眼便要十七,再不定下难道将来要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不成?”

    京里的姑娘,寻常过了十三便开始说亲,未及笄便大部分都定下了亲事。

    谢云若这般年纪,已渐老了。

    大太太低眉顺眼地为长房老太太捶着腿,闻言有些不自在。话已说得这般直白,她怎么还会听不明白。老太太这分明是在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对长女不上心,失了谢家的面子,迟早要叫人笑话。

    她低着头,委屈地道:“母亲,这些年,我也想方设法为云姐儿说了好些亲事,可你瞧,这孩子的命生来带煞,我又能有什么法子。”

    长房老太太皱眉,“胡说八道!便是她命里带煞,这偌大的京都莫非还寻不到一个能抗煞的男人?”

    谢云若下面的几个姑娘眼瞧着年纪便上来了,前头挡着个长姐,怎么说亲?这年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凡一个出了差子,剩下的哪里还能有好。

    大太太闻言愈觉不甘,申辩起来:“云姐儿是谢家的嫡长孙女,身份摆在台面上,岂是随意便能定下的?可世家弟子哪个不金贵,敢沾她的煞气?玉粒金莼好生供养着,也消不了她身上的煞,还能有何办法。”其实若要她说,倒不如真去做了姑子算了,也免得被她瞧见,日日心烦。

    长房老太太的面色就有些难看起来。

    过了会,她才道:“老四媳妇娘家新近出了个武状元,尚未娶妻。听说人品相貌都过得去。年纪虽大些,可年长有年长的好处,会疼人。”

    四太太容氏的妹妹可是如今的小淑妃,容氏一族近几年风水甚佳,虽只是皇商,可如今入仕的年轻后生越来越多,前途不可限量。趁如今,早些拉拢并非坏事,何况只是个难嫁的孙女。

    大太太在谢家呆了几十年,太了解老太太的为人秉性,便问:“那武状元今年几岁?”

    “近而立。”长房老太太瞥她一眼,淡淡道。

    谢家人皮相俱佳,几位年长的姑娘或温婉,或明艳,各秉秀色,都极可人,便是被大太太厌恶的谢云若也不例外。

    搁在京中,亦是出挑的容貌。可是她名声不佳,婚事难成,空有容貌又有何用。

    大太太听了,倒对年纪不以为然起来,也不问对方为何这般年纪了还未成亲,便道:“母亲看中了必定是好的,儿媳全听母亲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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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0章 亲事

    两人三言两语,便定下了这事。

    次日一早,长房老太太就寻了二房的四太太容氏,说着话便提起了这事。但容氏笑得拘谨,似并不满意。

    长房老太太看出来了,便问:“怎么,可是有哪里不妥?”

    容氏欲言又止,当着老太太的面,有些话颇难出口,可不说,又不像话。她斟酌了又斟酌,还是说了:“云姐儿的名声,不大像话。”

    “哦?”长房老太太捻着佛珠,神情自若,“那你说说,哪不像话?”

    容氏磕磕绊绊地分辩,“当初大嫂帮着云姐儿相看的那几户人家,最后可不都出事了吗?”

    长房老太太听了倒笑起来,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突然夸赞起来:“那些个是何等人家,容家又是何等人家?你们家出了小淑妃呢!你早前不也说,普济寺的戒嗔大师曾言小淑妃贵不可言?想必那贵气也分给了容氏一族,这般一来,云姐儿身上那点煞又能算的了什么?”

    “这话倒是在理。”容氏爱听好话,明知长房老太太是故意这般夸的,却仍是听得通体舒畅。

    两人又说了些话,也不怎的,容氏就被绕了进去,稀里糊涂地就答应了这事,回去寻人提了。

    且说那武状元年纪不小,却一直没有成亲,其实不过就是因为他丑。可饶是这样,容氏还要嫌弃谢云若。长房老太太倒是觉得容貌不重要,索性也就不曾同大太太言明此事。可那武状元是生得极丑,且越老越丑。故而。一听见有这好事,他当即便动了心思。

    煞气怕什么。他是武将,自个儿还带着煞呢。又听说谢云若生得好。将来两人孩子若是肖母,就妙了。这般想着,这门亲事就急急给定下了。

    可谁知,才纳了采,还未问名呢,一贯身强力健的武状元竟然就死了!

    这下子可好,容氏被武状元的家人追着要讨个说法,不依不饶,惹得容氏的头发都多白了几根。

    长房更是一团糟。提出这件事的大老太太更是傻了眼。知道事情后,夜不能寐,翻来覆去间都不忘记嘟哝自家这位孙女的命太硬,克夫呢。

    原本并不相信煞气这说法的人,这一回也都全信了。

    京里传了个遍,就连谢元茂上朝遇见同僚,也被追问这事。

    可见不止女人嘴碎,男人也无甚差别。

    下了朝,自南城回北城的路上。谢元茂被个人给拦住了。

    谢元茂定睛一看,竟是成国公燕景,不由大吃一惊。

    两人本无交集,好端端的拦他做什么?

    其实这会。谢元茂已不受端王礼遇。但他在某些方面,似极有天赋。昔日在延陵宋家,他经商不利。时常亏损,并不擅此道。可他才一入仕。便如鱼得水。他理不清内宅之事,却甚会做人。人缘佳,又有些才华,可算是八面玲珑。

    京里的人都说,只看他跟谢二爷的为人处世,便能知道,他们是一母的兄弟。

    他在朝中算吃得开,但是燕景……难道成国公也是个碎嘴的男人?

    谢元茂额上冒汗,忙摒弃了这种念头。他容貌清俊,一身青色直缀,显得器宇轩昂。可同燕景立在一处,登时黯然失色。成国公燕景,是满西越都出了名的美男子。可偏生,他是个武将。听说,他能以一敌十,枪法如神。这样的男人,怎么会是碎嘴妇人似的人?

    谢元茂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面对宋延昭的时候都只有挨打的份,更不必说遇到燕景这样的人。

    因而,同燕景站在一块,他颇为尴尬不适。

    可燕景邀他去喝茶,他又怎好拒绝。

    朱雀大道上人来人往,第二日就传遍了谢元茂同成国公交好的话。早先,众人都以为谢元茂攀上端王这条线是走运,所以很快端王便没了提拔他的意思。可谁也不曾想到,转眼间,谢元茂又靠上了成国公这棵大树,真真是羡煞旁人。

    这事,谢姝宁却不知情。

    她身处闺阁,年纪幼小,根本没有料到前世根本就没有多少交集的人,这一世竟会成了“友人”。

    她也无力分心去想外头的事,单个陈氏的肚子就足够她烦恼的了。她心底里觉得江嬷嬷说得是,陈氏若真有孕,断不能留着她的肚子不管。可另一边却又觉得母亲说得在理,不论如何,孩子总是无辜的。

    私下里,她让月白拿着银子去悄悄见过荔枝。

    荔枝身上的伤越来越显眼,可见她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故而荔枝在说起陈氏时,总是咬牙切齿。事情并没有变化,陈氏的月事依旧没有来。可她,却一直都没有想过请大夫,这未免有些古怪。

    然而没等她想出所以然,陈氏自己就将答案送到了她面前。

    夜里下了场大雨,直至启明星高悬,才渐渐停了。晨起时,空气里便犹自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凉爽了许多。

    谢姝宁一大早便来宋氏这准备一道用早膳,才坐下没一会,便听到有人禀报陈氏来请安。

    她忍不住嗤笑出声。

    早不来晚不来,这么久都没想过要请安,这会倒巴巴地来了。

    桂妈妈则当即就要出去将人给打发了,却不妨宋氏要见她。宋氏吃着茶,面无表情地道:“不过一个妾,贵妾也是玩意儿,她要给我磕头,我为何要拦着?”

    妻不同妾斗,主动去斗,就失了自己的身份。

    眼下这局面,并不是她跟陈氏的矛盾,而是她跟谢元茂的死结。

    夫妻不和,犯不上让自己降格。

    江嬷嬷赞成这话,却要在外头晾一晾陈氏。桂妈妈就先行下去,笑着同陈氏说太太还未起身。

    陈氏自然只能等着,一直等到宋氏母女用了饭,才能进去。等了许久,她倒仍是一副恭敬谦和的模样。下跪磕头,动作有条不紊,似做了千百遍一样熟悉。可谢姝宁却发现,陈氏的背脊绷得紧紧的,昭示着身体的主人心中的不甘愿,不平。

    她起身,身子蓦地一晃,差点倒了下去。

    江嬷嬷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握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拖了回来,站定。“陈姨娘仔细些。”

    陈氏柔弱地笑着,连连道谢。

    江嬷嬷这才松了手,在陈氏腕上留下一圈红痕,趁着陈氏下意识吸气忍痛时冷面道:“老奴手粗,力道大,姨娘莫要见怪。”

    “哪里,原是我不小心,还得多谢嬷嬷。”陈氏和婉笑着。

    宋氏端着汝窑白瓷的茶盏,在手中轻轻摇晃,任由里头的浮叶慢悠悠地晃动,散发出徐徐香气,她并不正眼瞧陈氏,只低头呷了一口茶水,而后道:“无事就退下吧。”

    有些话,她说得轻巧,但这会便要让她留着陈氏说话当个没事人一样,她可没这肚量!

    陈氏却似有些为难,吞吞吐吐地道:“婢妾的母亲来了信,过几日想见一见婢妾。”

    ——来了!

    谢姝宁闻言,眼皮一跳。

    宋氏却搁下了茶盏,笑了起来:“你母亲?那她是以你母亲的身份来瞧你的,还是以老太太娘家亲戚的身份来探望老太太的?”

    “……”

    妾的亲戚算不得亲戚,可偏生陈氏的家里人,也是三老太太的家里人。陈家人这一回丢了大脸。谁家嫡出的表妹竟上赶着做了表哥的妾,饶是带个贵字,也着实算丢份子。如今仗着三老太太还在,陈家人厚着脸皮方还能走动走动,若不然,那是连角门也进不得的。

    陈氏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却仍道:“婢妾的母亲,自然是瞧婢妾的。”

    这话说得倒像是要故意惹人生气。

    谢姝宁眉头一皱,却见宋氏脸色一变。抬头去看,只见谢元茂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口。

    算算日子,他今日倒是休沐。

    陈氏多日不曾见他,这会见了,忙上前问安,谢元茂却并不搭理她,只摆摆手示意她退下,随即又让江嬷嬷几个带着谢姝宁一道下去。宋氏见他一进门就发号施令,颇为不高兴,“你这是做什么?”

    “阿蛮先下去玩,晚些再来。”谢元茂不接她的话,只让谢姝宁离开。

    模样古怪,江嬷嬷更不愿意带着谢姝宁离开。

    宋氏却想了想道:“乳娘先带着阿蛮下去吧。”

    等人一走,谢元茂便急切地道:“燕家想要同我们家结亲。”

    宋氏大惊,又疑惑。

    “燕家?成国公燕家?”宋氏回忆着那日长房赏花会上见过的燕家人,似乎的的确确便只有成国公一门。燕姓在京都非常见姓氏,稀少得紧。可结亲?同谁?阿蛮跟翊儿都还这般年幼……

    谢元茂睡了一夜,忆起燕景的话,仍激动难安,“自然是成国公府。”

    宋氏蹙眉,“你说清楚些。”

    “成国公只有两个儿子,他自然是看中了阿蛮!”谢元茂坐下,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

    宋氏的眉头则皱得越紧,试探着问:“是世子爷?”

    谢元茂闻言笑了起来,忙摇摇头道:“当然不是。世子爷早已同英国公府的小姐指腹为婚,哪里轮的上阿蛮。且世子爷也断不可能娶我的女儿。这一回,成国公是想为他的次子燕霖提亲。”(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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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1章 结交

    宋氏抬眸看他,犹自不信,“这话可是成国公亲口说的?”

    谢元茂笑得一脸得意,点头道:“焉能有假?若是未听到他亲口说,我怎敢同你提。”

    听他这般说,宋氏倒真信了几分。

    毕竟两人是多年的夫妻,谢元茂的秉性她多少知道些,他并不是会扯谎的人。何况这样的大事,他扯谎做什么。宋氏想着,心里疑惑却更盛。

    谢姝宁今年才不过五岁,眉眼未长开,性子也未定,能瞧出什么来?

    成国公府又是那样的人家,怎会看上他们?论身份门第,两家差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想到这,宋氏不禁有些隐隐头疼。

    其中定然有什么地方被缺漏了。

    更何况……

    宋氏笑不出,嘴紧紧抿成一条线,良久才在谢元茂满面的笑容下挤出一句话来,“我记得,成国公的次子比阿蛮年幼?”两个孩子的年纪都还这般小,成国公缘何会提出这样亲事来?

    她想不明白。

    “……是更小些。”谢元茂倒不甚在意这事,依旧笑着道,“成国公的次子生于秋日,比阿蛮略小两月。只是都是一年的人,并没有什么干系。平素,那些个人家不都还说,女大三抱金砖?可见为妻的年纪长些,也是有好处的。”

    他一说起,竟有些滔滔不绝起来。

    宋氏就不大高兴,道:“那依你的意思,这是好事?”

    她虽然才在京里住了半年光景。可去了一回端王府的春宴,又在二太太的赏花会上同小万氏打了几圈马吊。她哪里还会不知道成国公府的事。小万氏身为嫡女,却嫁给姐夫做了继室。这便已经够叫人觉得古怪的了。

    燕家的门第又那般高,暂且不提别的,她也不放心让谢姝宁嫁去那样的人家。

    门当户对,才是最要紧的。

    她自己已经尝到了门不当户不对的苦头,怎能让心肝肉一样的女儿再去尝一次?

    可谢元茂是个男.人,宋氏担心的事,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压低了声音直言道:“这怎不是好事?多少人想要巴结成国公却都寻不到门路,如今他亲自寻上门来。这难道不算好事?”说着,他又道,“且燕霖不是长子,将来也不会袭爵。若阿蛮及笄了真嫁过去,也不是长媳,不必当家受累,日日操持琐事,有何不好?”

    “成国公连阿蛮的面也不曾见过,他因何提出这事?”宋氏道。

    谢元茂从激动中清醒过来。微微一怔,却道:“成国公乃是个性情中人,何况,其夫人可是见过阿蛮的。必定是燕夫人那日瞧见了阿蛮欢喜得厉害。所以回去便同成国公提起了。”

    小万氏来谢家参加赏花会的事,众人皆知。

    可宋氏不觉得这话是理由,她在心中默默估算着。成国公一共只得两个儿子,长子燕淮。次子燕霖,分别由大小万氏所出。长子同英国公府的嫡出小姐定了亲。次子燕霖却要同个翰林学士的女儿说亲?这未免也太有失偏颇,说不过去了!

    于是她便定定望向谢元茂,蹙眉道:“这事还得再看一看。”

    谢元茂闻言亦皱起了眉头,想要再说,却见宋氏面色沉沉,想着两人心结未解,早不如过去亲近,若再说下去,恐要惹了宋氏不悦,就讪讪住了嘴。眉宇间多了分不自在。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他瞧上了你什么,要同你做儿女亲家?”宋氏倒没有不自在,满心挂在了这事上,“虽不是世子爷,可这满京都怕多的是人家想要嫁女入国公府,他为何不等儿子年纪长了再好好挑拣?”

    她说了长长的一句话,可被谢元茂听进耳朵里,就只剩下了开头半句。

    ——你不过一个小小的翰林学士。

    他登时就暗暗不快起来。

    翰林学士怎了?多少宰相出自翰林院?平步青云,候的不过是个机会。

    可他不敢同宋氏争执这个,只得假意咳嗽一声,道:“他这般做,必定有他的考量。许是瞧我来日我仕途大好,故想早早结交也保不齐。”

    宋氏斜睨他一眼,敷衍地笑了一笑,不再言语。

    这个男.人,并非在考虑女儿的亲事,他所在乎的不过是成国公竟想要同他做亲家。

    事情没有谈拢,只能暂且搁下。

    谢元茂四下里一张望,想起方才见到了陈氏,不由下意识问道:“陈姨娘来做什么?”

    他喊姨娘倒喊得极顺口,似全忘了,陈氏昔日也曾捧着他的牌位入门……

    宋氏多看了他一眼,心中苦涩,这男人,分明只爱他自己。

    “请安而已。”宋氏淡漠地道。

    因了她这语气,一时冷了场。谢元茂没了话可说,只得先行离开。

    另一边被赶走的谢姝宁却急得团团转,不知父母究竟都在说些什么话。好容易听说谢元茂已走,她慌忙去见宋氏,口中问道:“娘亲,爹爹来同你说什么?”

    宋氏见她如此焦急,误以为她这是担心两人争吵,就道:“说些闲话罢了。”

    可谢姝宁哪里肯信。但要问,却又没有丝毫头绪。

    正忧心着,月白进来唤她,说是覃娘子今日心情颇佳,临时要授课,让诸位得空的小姐自去。谢姝宁有心不去,却被宋氏给硬是送去了。

    她忧心忡忡地到了长房,一进门,就被六堂姐谢芷若给拦住了去路。

    谢芷若穿了身簇新纱衣,挡在她面前转悠了一圈方道:“我这身衣裳可好看?”

    府里老老少少都知道,宋氏不缺银子,谢姝宁这个小的也从来不缺。身上穿的用的都是一等时兴之物。常常叫瞧见了的人艳羡不已。而这群艳羡的人里,尤以谢芷若最甚。

    她只比谢姝宁大两岁。生得也好,平日里虽说父母不在身边。可得老太太欢心,所以养成了骄矜的性子。

    但谢姝宁一来,众人便将那些过去用来夸赞她的话,一骨碌都用到了谢姝宁身上。轻易不夸人的覃娘子也夸谢姝宁心思玲珑,极具天赋。便是长房老太太,似乎也对自己的这位小堂妹另眼相看,她怎能不嫉妒?

    她身边的妈妈前些时候还告诉她,老太太动过要心思要将她送到扬州母亲身边去,再将谢姝宁接到梅花坞里。

    她年纪小。不知道里头的弯弯道道哪里是说的这般轻巧,听完就恨上了谢姝宁。

    今日见了她,自是不依不饶起来,见谢姝宁不立即接话便又道:“你是乡下来的,怕是看不懂吧。”

    她不知道延陵在何处,便说是乡下,以彰显自己比谢姝宁更尊贵些。

    谢姝宁听了则发笑,道:“六姐,你这衣裳料子不大好。”

    谢芷若勃然:“你胡说!”

    话音未落。她已伸手出来重重推了谢姝宁一把。好在月白眼疾手快,将谢姝宁给抱住了。恰逢这时,长房几位年长些的小姐鱼贯而入,一眼便瞧见闹开了。谢芷若被她的乳娘搂住。又是哄又是劝,却丝毫不见效。

    方进门来的谢四娘心直口快,立刻冲过去斥边上的丫鬟婆子:“你们都是死人不成。还愣着做什么!”

    众人这才动了起来,拉人的拉人。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谢芷若似乎有些怕谢四娘,见她开了口。就开始不做声。

    可谢四娘显然没有就此放过她的意思,又点着她的额摆出姐姐的款斥她:“我竟不知,你这般厉害,还敢动手打人了。”

    谢芷若往后退一步,仰头看看她,咬着唇眼神气愤,却到底不敢吭声,又扭头去瞪谢姝宁。

    谢姝宁懒得继续理会这恼人的小丫头,木着一张脸就要继续往里走。可才抬脚,她便听到身后有人惊慌又微弱的声音响起,“这、这是三房的八妹妹?”

    谢家这一辈,有八位姑娘。

    其中属六娘谢芷若、七娘谢菡若,还有行八的谢姝宁年纪小些。剩下的几位皆已是少女模样,而七娘菡若是二房四太太容氏所出,自出娘胎便有弱症,连多走几步路都要大喘气,四太太哪里舍得让她动针线。所以不用想,眼前的谢姝宁是谁,就已明了。

    谢姝宁停下脚步,转身望向对面的人。

    她的大堂姐元娘面色苍白,眼睛瞪得老大,一脸害怕地盯着她。

    月白墩身冲着她行礼,回道:“回小姐话,这位正是八小姐。”

    “怎、怎么会?”元娘错愕地连连后退,摇着头,神态失常。

    谢四娘不由皱眉,去扶她:“大姐你怎么一副白日见鬼的模样?”

    然而在场的人中,除元娘之外,便只有谢姝宁知道,元娘这会见了自己,的确同白日见了鬼没有区别。因为二夫人办赏花会的那一日,她显然撞见了了不得的事。可当时,元娘以为她是别家随母同来的姑娘,这会知道自个儿一直都想错了,她怎会不害怕!

    她甚至不敢肯定,谢姝宁是否已经将那日的事情给说了出去!

    她张惶得连话都说不出之际,却突然听见谢姝宁疑惑地向身旁的月白问道:“月白,这是哪位姐姐?”(未完待续。。)

    ps:  感谢fangyuan48亲的粉红~~也感谢游水猫、总小悟亲的打赏~~ 今天是真的更晚了,吃了两螃蟹肚子坏了,相当不舒服 = = 所以晚点还有一章,大家今天就先看两章吧,明天我会更四章的。对,接下去不管有木有粉红跟打赏,作者君决定这个月坚持三更到底了~~

第082章 荒谬

    元娘的心,在听到这句话时,蓦地落回了原处。

    原来,自己的这位小堂妹根本已经不记得了她了。

    可吊着的心才落下,陡然间却又立刻提了起来。她慌张地望向月白,她可没忘,那日陪在边上的也正是这丫头。小孩子忘性大,不记得倒还有可能,可月白这么大个人,才隔了月余,只怕是还记得牢牢的呢!

    就在这时,月白面上也露出了个疑惑的神情,悄悄用恳切的神情望向了谢四娘身边的丫鬟。

    谢四娘的丫鬟遂接了话:“八小姐不知道,这位是大爷家的大小姐,是您的大堂姐呢。”前几回覃娘子授课,元娘是一回也没来过,她同谢姝宁从来未碰过面,不认识才是常理。

    然说起元娘时,这丫鬟的口吻却颇带了些不以为然。

    元娘不得大太太喜欢,人尽皆知。

    她虽身为嫡长孙女,府里的人却并不怎么将她放在眼里。

    可元娘不在乎,她盯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觉得自己一颗心“怦怦”直跳——八堂妹主仆二人竟都不记得她了!她既觉得惊喜,又有些不敢置信。直到覃娘子姗姗来迟,众人依次按照长幼入了座,她依旧惶惶。

    一个时辰里,覃娘子说了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进耳朵里。

    谢姝宁的座位离她所在的地方最远,又在她后头,她就时不时想要扭头去看。

    可这像什么样子!

    她只好死死忍住,坐立难安。

    倒是谢姝宁,老神在在地盯着她的背影看。

    少女的身段已经日渐有了玲珑的痕迹。可是本该挺直的背脊却有些弯着,似早就习惯如此。谢姝宁瞧着。有些想不起前世元娘的模样。似乎同如今一般无二,又似乎更加憔悴干瘦些。

    元娘的亲事始终不曾顺利。

    不过谢姝宁却不记得。元娘自武状元之后是否还继续说过人家。

    前世她被长房老太太接到梅花坞时,元娘已经绞了头发真的去做姑子了。彼时,元娘也才不过十九岁,真要嫁,哪里会嫁不出去。不挑人家门第,多的是人想要攀谢家的亲。可元娘,最终不过是青灯古佛,聊伴一生。

    她认识立夏,是在元娘去庵堂里出家之后的事。

    立夏是她的二伯父谢二爷身边的小厮。听说才七八岁上下就跟在谢二爷身边。

    她的二伯父,在众人眼中,可一直都是个为人极善的人。他收留了多名孤儿,养着,教着,留在书房端茶送水,跑腿做小厮。等到年纪大些,不适合呆在内院,就给一笔银钱放出去。让他们另谋生路。从来,没有例外。

    可唯独立夏不一样。

    谢姝宁认识他时,他已经近十七了。

    谢家不是善堂,可每每谢姝宁看到她的二伯父一个个往府里领孩子。就不由觉得,这分明就是善堂。而立夏,则是那群孩子的头。同她上回见到的立夏不同。十七岁的立夏已是个极阴沉的人。他不笑,那张永远阴沉的面孔。就好似一张面具,牢牢地贴在他脸上。

    思及此。谢姝宁轻轻打个寒颤,收了落在元娘身上的视线。

    她想不通,记忆中最是软弱胆小不过的大堂姐,怎会同立夏有关。

    手中的针线似灼灼烧了起来,她暗自叹口气,埋头研习起来。荒废太久,如今再从头学起,倒也好重新稳固下。

    覃娘子走过来察看,一见她捏针的动作就愣住了,下意识悄悄地在用自己的手指比划了下动作。一模一样,同她自己捏针的方式一模一样!蓦然望去,简直同她的如出一辙。

    她不禁仔仔细细多看了谢姝宁一会。

    女童低着头,背脊挺直,下针精准。

    才这般年纪的孩子,竟已有这般水准!覃娘子不由有种遇到藏宝的感觉,心情登时澎湃起来。初见谢家几位姑娘时,她就发觉三房的小丫头极聪明,可今日方知,其何止聪明,分明就是天才!

    她身为个中高手,自然一看落针手法便知。

    初学者,能有这般老练的模样,若非苦练多年,便只能是天赋异禀的人才。

    她看着谢姝宁,不禁微笑起来。

    这一笑,又叫谢芷若给瞧见了,气恼得扎破了自己的指尖,疼得大哭起来。

    谢姝宁权当没有听见,眼观鼻鼻观心地绣自己的花。

    自此,谢芷若便在心里愈发恨上了谢姝宁。本就狭隘浮躁的心,再也无法将谢姝宁当做妹妹看待。可她渐渐便发现,她越是在明面上想要让谢姝宁吃亏,最后吃亏的人反倒是都是她自己。自讨苦吃了几次,她总算学会了使阴招。

    可孩子的伎俩,谢姝宁根本不放在眼里,气得谢芷若好些天都不愿意出门。

    没过多久,谢姝宁已相当得覃娘子喜欢,谢芷若则几乎放弃了继续学女红一事。长房老太太不想惯着她,可她不停撒娇,惹得老太太没了法子,又想着她年纪尚小,往后再学也是一样的,且不急在一时,就允了。

    ……

    却说陈氏,自上回玉茗院请安后,便没了动静。

    谢姝宁虽让月白三五不时地就去寻荔枝打听一番,也没打听出什么堪用的消息,倒是荔枝哭着求了月白好几回,央着好妹妹想法子帮她在玉茗院的主子跟前说几句好话。月白见不得人哭,支支吾吾地敷衍了几句,回来就将这事告诉了江嬷嬷。

    江嬷嬷则冷笑,说荔枝既能卖主求荣一回,来日换了主子照样也能继续卖第二回,这样的人,留着只能成毒瘤。

    这话,谢姝宁再赞同不过。

    可事情倒古怪地平静了下来。

    这一日,宋氏去了端王府见白侧妃。没带上谢姝宁。

    过了个把时辰,便有端王府的人快马加鞭从南城往北城石井胡同谢家送了封信。

    信是小郡主纪桐樱写来的。收信的人自然是谢姝宁。端王府的人将信送到,便先留在门房上吃茶。说:“临行前得了郡主的吩咐,晚些还要再带着信回去,若不然,就要挨鞭子。还请八小姐早先写了回信。”

    谢姝宁:“……”

    她是真怕那小魔星,苦哈哈地去里头拆了信,取出信纸来看。

    纪桐樱比她大一岁,平日里又不学无术,字倒是认识,可哪里会写。所以当初她说要来参加赏花会时写的信,是由人代笔的。可今日,谢姝宁一打开信纸就懵了。

    上头画了只硕大的王八,龟壳上还墨汁淋漓地写着句话:谢八,你不来同我玩,就是王八。

    字写得歪歪扭扭,勉勉强强能叫人认出来。谢姝宁看了遍,将信纸往炕几上一丢,“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揉着肚子笑了好一会。她才让月白准备了笔墨,自个儿亲自提笔工工整整地写了封短短的信回去。字不必太好,力求像个聪敏的孩童所写,字词亦用了最简单常见的。须臾。写完了信,晾干了上头墨字,就装封让端王府那倒霉的下人带着信回去了。

    等到傍晚时分。宋氏才踏着将黑的天色回来。

    她前脚进门,谢元茂后脚才回来了。

    一入内。谢元茂便迫不及待地来见宋氏,笑着道:“今日遇见成国公。他又提起阿蛮的亲事,我思来想去,这着实算不得坏事……”

    “什么?”宋氏闻言惊愕,急急出口打断了他的话,“你该不是已然答应他了吧?”

    谢元茂想着今日燕景说的那些话,将他夸了又夸,又说既是他的女儿,定然是好的,现如今不早早定下,将来哪里还轮得到国公府。

    这话虽夸张了些,但谢元茂听了,自是觉得脸上有光。

    一高兴,他就将事情给应下了。

    能同燕家做亲戚,他打从心眼里觉得不错。

    这会话未说完,便被宋氏给打断,他不由有些不痛快,闷声道:“答应了。”

    话音还袅袅未绝,宋氏忽然当着他的面摔了只汝窑茶盅,怒道:“阿蛮莫非只是你一人的女儿不成,为何不问过我先?”

    “我早先可已经问过你了。”谢元茂自觉有些理亏,态度却未放软。

    宋氏冷笑:“我可曾答应下来?”

    她自然是不曾答应的。

    谢元茂没料到她会如此恼怒,讪讪道:“如今的燕夫人是燕二公子的生母,来日阿蛮嫁过去,有个亲婆婆在,总比世子夫人过得轻松些,也能有人照拂。况且,能同燕家结亲,本是我们高攀了。”

    宋氏听完,面上连冷笑也没了,只余下面无表情,“我今日特地去见了白侧妃,同她商量这事,你可知,她如何说?”

    “你去见了白侧妃?”谢元茂怔住。

    宋氏不理他,继续道:“白侧妃说,近日皇上十分看重你,时常私下召见你,甚至只因你一句话便能左右皇上的看法……”

    “荒谬!”谢元茂忙截了她的话头,“这种话,也是好胡乱说的?”

    宋氏却只是定定看着他,“是也不是?”

    谢元茂沉默,良久才道:“皇上自觉同我投缘。”

    这便是了。

    宋氏道:“这桩亲事,我不赞成!”

    话音落,外头忽然有人叩门禀报,“太太,海棠院那边出事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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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3章 顽强

    听到海棠院,宋氏不禁蹙眉,扬声问:“出了何事?”

    “陈姨娘腹中难忍,这会已是晕死过去了。”外头是江嬷嬷,声音平静如常。

    可这如常听到谢元茂耳中却了不得了,他也顾不得自己这会正在同宋氏说谢姝宁的亲事,扭头就往外头走,开了门皱眉问江嬷嬷:“怎会突然腹痛?”

    江嬷嬷看着他,并不十分恭敬,缓缓道:“这话,六爷得亲自去问陈姨娘才是。”

    这些日子,谢元茂满心都落在了同成国公燕景结交的事上,早出晚归,夜里多半就睡在书房中。偶尔来玉茗院,知道宋氏不高兴,他也只睡在东稍间,却从未踏入过海棠院的地界。连陈氏的面,也不过就是那日清晨来寻宋氏时,撞见了一回,并未说话。

    谢元茂听了江嬷嬷的话,就有些憋闷,不做声了。静了会,他遂回头去看宋氏。

    两人对视着,宋氏忽然笑了起来,“六爷瞧我做什么,她病了,难道还要我去探望她不成?”

    妾病了,就要做主母的亲自屈尊去探望,哪有这样的道理。何况宋氏早早同他言明,不愿放她走,就休想让她做什么贤惠人。

    谢元茂可没忘记这话,但他心里仍隐隐期盼着宋氏能变回原来的模样。可这会听到宋氏这样说,他也只好沉默了。随即,宋氏便吩咐江嬷嬷:“杭太医年纪大了,自个儿也病倒了,正在静养。这会天也要黑了。嬷嬷派人去外头请个大夫回来吧。”

    江嬷嬷应了,匆匆退了下去。

    谢元茂看着她。能帮着请大夫总是好的。

    “六爷若是担心,大可以亲自去瞧一瞧。指不定六爷一去。陈姨娘的病症就全好了。”宋氏笑语晏晏,“阿蛮的事,我不答应,六爷自个儿看着办。”

    谢元茂听了前一句,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愿意自己去见陈氏,本没有打算,可再听了后一句,便有些忍不住了。

    他应都已经应下了,这会还能怎么办?

    一时冲动。他可是连成国公给的信物都收下了。

    他摘下腰间一块玉佩,搁到桌上,道:“信物都已收了,事情已成定局……”声音渐轻,到底是他头脑发热,理亏得很。

    宋氏扫一眼那块玉,玉色通透,是上好的东西。可单凭这么一块东西,就想要她应下这门亲事。没门,她便敛了面上笑意道:“六爷未免也太儿戏了些!”

    谢元茂听她说自己儿戏,不由跳脚,“我儿戏?你才是胡闹!我才应了成国公。你如今便要叫我翻脸不认人,将约定给毁了。今后我还如何在仕途上走下去?”

    不能得罪的人太多,成国公燕景自然更是首当其冲。

    他虽心中也隐约觉得这事古怪。可对方既已提了,他想也不想便回绝。岂不是要得罪人?

    “阿蛮也是我的女儿,难道我不心疼她?成国公府人口简单。燕夫人又是个性子和善的,哪不好?要你这般不愿?”说着,谢元茂的声音低了下来,成了嘟哝,“那可是成国公的儿子……”

    娶媳娶低,嫁女则势必是要高嫁的。

    照他看,这门亲事极好。就算等到谢姝宁长大成人,也难说下这样的亲事,何况如今早早定下,对他的仕途也极有裨益,何乐而不为?西越重武轻文,虽是安平年月,却依旧如此。他一个小小文官,自然舍不得放弃背靠成国公这棵大树的机会。

    宋氏气得心口发疼,见自己怕是说不通他,这事也万没有可能叫白侧妃帮忙,便道:“好好,你不论如何都觉得好,那便好。可我将话搁在这,若来日阿蛮长大了,不愿这门亲事,你断不能逼她。”

    不过口头约定,就算有信物又如何。风水轮流转,谁知道十年后成国公府是否还有今日辉煌。

    谢元茂不愿继续纠缠这事,忙连连点头,“自然自然。”

    皇帝近日迷上了丹药道术,日渐昏聩,却独独喜欢同他说话。他有些自满起来,就开始不大喜欢听宋氏说话了。

    话毕,外头忽然响了个雷。

    不一会,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珠就争先恐后地落了下来。

    宋氏不肯留他,谢元茂无法,只得让人撑了伞送自己回去。行至半路,却想起陈姨娘来,记起那日他醒来睁开眼时,听陈姨娘说的那些个话,心里不由隐隐愧疚。左右现下无事,就转道去了海棠院。

    一进门,就瞧见才打了花骨朵的西府海棠迎风峭立,被突然而至的大雨给打得歪了腰肢。

    胭脂似的花蕾,点点坠在地上,渐渐被雨水打碎。还未浓郁的靡艳香气,伴随着雨声四溢开来。

    他抬脚,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往陈氏所在的屋子走去。

    还未到门口,就听到里头的呼痛声一声赛过一声,连“哗哗”的大雨都掩盖不了,听得人心惊不已。

    雪梨满面惊慌地侯在门口,翘首以盼等大夫来,却不妨来的却是谢元茂,急忙墩身行礼,又打起竹帘冲里头喊:“姨娘,六爷来了。”

    随着话音,谢元茂走进了里头。

    陈氏躺在牀上,痛得满头冷汗,耳中听到雪梨的声音,先是一喜,随即这点子欢喜就被疼痛给淹没了。

    她是真的疼,疼得要命!

    原本,她是想要在玉茗院里故意激怒宋氏,随即发作,到时便说自己是因宋氏而动的胎气。她也早早算好,那天正是谢元茂休沐的日子,他前一日夜里又是睡在玉茗院的,只要事情一出,到时宋氏同谢元茂的关系必定愈僵。

    可她没料到,谢元茂会突然一早就来寻宋氏,又连看也不看她一眼,乱了她的计划。

    但这也无妨,回了海棠院,她依旧可以继续这场戏。

    然而却被荔枝给劝住了。

    荔枝是她的贴身大丫鬟,跟在她身边已经有许多年,比起雪梨几个都更聪明更有胆色。她想了想,便听取了荔枝的话。

    毕竟那会,也不知谢元茂两人说了些什么要紧事,若他不来探她,岂非都要白费?况且她身上的胎尚不足三月,正是不稳之时,还要谨慎些为好。她信了荔枝的话,又等了几天,特地择了今日。

    恰逢杭太医自个生病,谢元茂又在同宋氏争执。

    只要再让人去阻一阻去外头请大夫的人,这事就妥了,但凭谁都会觉得这是宋氏故意不给她请大夫来瞧。

    她开始装腹痛。

    可是只一会,这假装的疼就成了真的疼,连裤子上都见了点红。

    这下子可糟了,几个丫鬟慌得手足无措,她自己也疼得乱了手脚。

    玉茗院那边的确使人去请了大夫,可这大夫到底何时来她彻底没了把握。

    这会听到谢元茂来了,她多想装装可怜,弄副梨花带雨的怯弱模样给他瞧。但她早已疼得面色煞白,汗如雨下,湿发粘在脸颊上,狼狈不堪。连谢元茂询问雪梨的话,都快要听不分明。

    她咬着牙,突然想起已经好一会不曾听到荔枝的声响。

    正要骂,便听到外头说大夫来了,她长舒一口气,又开始害怕起来,若这次失了孩子,三老太太该要她的命了。

    殊不知,三老太太自己也愁得焦头烂额,哪里顾得上她。

    陈家对陈氏倒没几分感情,可对谢家的银子却极有。知道陈氏突然成了贵妾,做不成正头太太了,一个个便都跟吃了药似的,闹起了三老太太。三老太太凑了笔银子过去堵了他们的嘴,没几日,却又出了事。她那讨了银子要去捐官的侄子同人寻衅斗殴,打死了人,自个儿入了大狱。这就又需要老大一笔钱才能保住命。

    陈家没钱,就找三老太太要。

    气得三老太太不知摔了多少次东西,真当她是摇钱树不成!

    她气过了,又恼陈氏无用。

    但陈氏哪里知道她的心思,权当她是说好的要蛰伏,要静候时机,反倒是对她瞧不上眼,暗地里骂了几声老妖婆。

    好在她一击即中,得了个孩子。

    陈氏得意于此,却不想这一回怕是要保不住了。听到大夫说危险,她是真的大哭起来,怕得厉害。

    谢元茂惯常心软,倒怜惜起来,上前去劝慰她。

    直到夜半,吃了药的陈氏才渐渐止住了腹痛,也没有继续见红了。

    连大夫都说,这是运气。

    陈氏却觉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必定是个了不得的,这样都没事,来日定是个小子,能让她母凭子贵。

    大夫又说,她会差点落胎,乃是因为她吃了性寒之物。

    陈氏骇没了半条命,她今日胃口不佳,只用了一碗荔枝亲手煮的粥。

    众人这才想起来,要寻荔枝。屋子里没有人,大晚上的,早早落了钥,她也不可能跑到外头去。谢元茂怒了,便让人四处去找,终于在个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人。

    荔枝跪在那哭,求陈氏饶她一命。

    陈氏哪里肯,看着荔枝的眼神便恍若望着杀父仇人,可这会当着谢元茂的面,她计上心来,拼命地想要示意荔枝嫁祸给宋氏。可荔枝怕得半死,只知道求饶哭泣。

    更何况,这事本就同宋氏没有一丝干系。

    只宋氏心善,谢姝宁却自认是个恶人。

    她悄悄点拨了荔枝几句,荔枝便起了心思……(未完待续。。)

第084章 主意

    世上最险恶的东西,本就是人心。

    她记恨了陈氏一辈子,死过一次,仍消不掉的恨意。对陈氏的女儿谢姝敏,她倒不是恨,只是那种在孩提时代就被抢夺走的父爱,时常叫她夜里难眠。可是她知道,对母亲而言,谢姝敏的降生却别有意义。那是陈氏跟父亲的孩子……

    故而,母亲心软,不愿意做的事,她来。

    然而她心硬,却依旧不够狠。

    她有过箴儿,又失去过,她知道那种痛。可是她更知道,对陈氏而言,孩子不过是她用来争宠的武器。昔年她生下谢姝敏,可是恼了许久的。闺女到底不比儿子,对她来说,用处太小。可后头父亲疼爱谢姝敏有加,她才日渐对女儿用心起来。

    没了孩子,陈氏只会恼恨,却不会伤心。

    她算不上睚眦必报,却也不想轻松放过谁。

    再者,时间已然对不上。若这一回,陈氏诞下的并非女儿,而是儿子呢……

    谢姝宁不敢冒险。

    谢姝敏那丫头的毒,她可是领教过的,流着陈家血脉的女人,个个从骨子里散发出毒气来。她狠狠心,咬着牙将计谋打到了荔枝身上,一点点,一次次让荔枝觉得自个儿若再在陈氏身边待下去,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又让月白在话里话外悄悄透露给荔枝,她极喜欢荔枝,可怜她,有心在玉茗院给她留个位置。

    荔枝的心思就随着这些话,动了。

    况且她本就已经对陈氏积怨甚久,要爆发。不过是时间问题。

    谢姝宁的那些话,只是助荔枝一臂之力而已。不过她倒是私下里阴毒地想过。若能让陈氏丧命,兴许反倒是更好。想着。她又忍不住叹气,若母亲知道了她究竟是个何样的人,想必会吓一大跳。

    许多年以前,她就再不是单纯骄纵的孩子了。

    不过事情到底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陈氏腹中的那个孩子,太顽强,太想活下来,太像那群死缠烂打的陈家人。

    荔枝倒被吓坏了。

    她太想逃离陈氏,以至于被这欲.望蒙蔽了双目。

    别说宋氏。就算是谢姝宁也从没有直白地告诉过她,自己很欢喜她,愿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做大丫鬟。直到最后,荔枝才惊觉,所有的一切,不过都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又伤心又绝望,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张惶之际,她猛地想到了月白,然而还未说出口来。谢元茂已经不耐烦地让人堵了她的嘴,拉下去仗毙!

    陈氏知道后,躺在那一动也不动,只一双眼牢牢盯着雪梨看。用虚弱又阴狠地声音道:“瞧瞧那丫头的下场,仔细你的皮!”

    雪梨打了个寒颤,不敢吭声。

    不过陈氏经过荔枝这事。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自己对待下头几个丫鬟,太坏了些。此后倒隐隐和善了起来。

    ……

    玉茗院里,谢姝宁唉声叹气。睡在正房东次间的碧纱橱里,翻个身。

    罢了……

    就在这时,隔着疏密有致的竹帘子,外头传来了两个丫鬟压低了的交谈声。

    “这天眼见着就要入秋了,怎么还总是没完没了地落雨。”

    话音里,果真夹杂着雨水击打地面的声音,不知何时,竟又是下起了雨。

    “往年不也是这般,只不过今年的雨水密了些。听说是水龙王过境,所以才雨是吉兆呢!”

    “胡说,哪个说是吉兆的?照我看,倒像是噩兆。你听说了没有,海棠院的荔枝姐姐,被活活给打死了!”

    “她就是个丫鬟,这吉兆,自然也吉不到她身上去呀!我说的是咱们小姐的亲事。”

    内室里谢姝宁原本闭上了的眼睛猛地睁开来,竖起了耳朵。

    “你是说八小姐?”

    “不然还有哪个?三房可不就只有这么一位小姐。我前几日去送茶,听到太太在同江嬷嬷说话,话里可说小姐要同国公府结亲呢!成国公亲自同六爷提的,可不是吉?”

    听到成国公三个字,谢姝宁唬了一跳,蓦地坐起身来,手边搁着的一串琉璃珠子“哗啦”一声从席子上滑到了地上。

    外头的声音紧接着一静。

    谢姝宁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呀,别是八小姐醒了。”似是顾忌到内室里的人,声音压得愈发低了,随后便一点声息也听不到了。

    过了会,有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八小姐可醒了?”

    她时常梦魇,醒来总是心情沉郁,有时还会大哭。宋氏担心,所以她睡觉时,边上必有人守着。这会桂妈妈问起,外头一直守着的两个丫鬟便忙道:“还未醒。”

    话音落,她便听到桂妈妈道:“小姐还睡着,不能进去扰她。”

    这是在同谁说话?

    疑惑间,她听到女童的声音,带着江南那边软糯的音色,“娘,八小姐怎老不同我玩?”

    既叫桂妈妈娘,那就只有绿浓了。

    早先在延陵时,两人年纪相仿,玩得极好。可自从来了京都,谢姝宁便几乎再没有同她说过话,更不必说玩了。桂妈妈想着,也觉得疑惑。绿浓如今虽然年纪还小,但再过一两年,也就能做事了。谁都知道,将来绿浓一定是在谢姝宁的陪嫁丫鬟名单里的。

    桂妈妈就安慰女儿:“等你再长大些,便又能同小姐一道玩了。”

    绿浓嘟哝了句:“当谁稀罕。”

    “胡说些什么!”桂妈妈斥她。

    很快,脚步声匆匆远去。

    听着落雨声,谢姝宁有些睡意上涌,却又睡不安生。睁着朦胧的睡眼,她兀自思索起来。

    因她年幼。许多事母亲也好,旁人也好。都是不会同她说起的,更不必说先问过她的意思。因而她知道。那两个丫鬟说的话,只怕是真的。暂且先不提旁的,既能明确说出成国公三个字来,就证明假不了。

    而她,远没有到说亲的年纪。

    母亲自然,就更不会来同她说那样的事。

    好在成国公只有两个儿子,略一想便能知道她的婚约对象是哪位。世子燕淮早同温雪萝定了亲,断不会再跟她说亲,剩下的就只有个跟她同岁的燕霖。

    谢姝宁不禁头疼。

    她重生至今。从未想过未来的婚事。毕竟,离她长至豆蔻,也还足足有七八年呢,哪会这么快就被定了亲。

    而且男方,竟然还是打死她也想不到的燕霖。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究竟是如何牵扯到一块的。成国公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刻,她突然有种白活一世的感觉。

    母亲为妾的命运被改变了,陈氏却依旧有了孩子。原本混得风生水起的林姨娘,却连个水花也没有就成了废人。有些事。变了;有些事,却依旧沿着命定的轨迹缓缓前行。

    而今,她却又莫名其妙同燕霖有了亲事。

    经历了前世林远致的事,她早绝了成亲的念头。

    她怕自己会寻一个像林远致。像父亲这样的男人……

    至于燕霖,谢姝宁撇了撇嘴。

    若事情按照前世发展,燕霖此人根本就活不到能同她成亲的年纪。就已经被燕淮给诛杀了。

    很快,谢家三房同燕家有婚约一事。就在京里悄然传播开了。长房老太太知道后,很是惊讶。寻了谢二爷来问话,却发现谢二爷早就已经知道。她不由气恼,“怎地不同我说?”

    谢二爷笑得恭敬,“母亲息怒,这事本是六弟的家事。”

    长房老太太嗤一声,“老二,你当你娘老糊涂了呢。老六才做了多久的官,他的女儿就能用成国公的儿子定亲?”

    “成国公在打什么主意,其实儿子也不知。”这一回,谢二爷倒是说的真心话。

    但不论成国公想做什么,这事对谢家总没有坏处。他当然一知道,就十二分地支持谢元茂答应下来。况且,过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有旁的动静。京里谁不知道,成国公燕景出牌从来没有规矩可言,他要做的事,谁也猜不透因果。

    这一回,兴许他真的只是心血来潮也说不准。

    昔年若非世子燕淮的亲事早被大万氏给定下,只怕如今也要被他用来胡闹。

    但在谢二爷眼里,这样的胡闹,再也几次也无妨,只可惜燕家只有两个孩子。

    谢家数代,一直在拼命同京里的世家联姻,如今能攀上燕家,再好不过。

    长房老太太气了会,也就没话可说了。

    而谢元茂则越来越得皇帝器重,隐约间竟有了心腹的意思。

    皇帝性子本就软弱,虽然这么多年来,都同端王几个兄弟在明面上兄友弟恭,可其实心里怕的厉害,生怕自己不长命,皇位拱手送了人。他就迷上了炼丹,以求长生。

    可丹药服多了,他的意识都开始不清醒起来。

    这些话,竟全告诉了谢元茂。

    谢元茂却得意极了,甚至暗地里自诩为“内相”。

    直到那一日……

    他被成国公鼓吹得失了分寸,在皇帝面前提了成国公说过的一桩事。随后皇帝就笑呵呵亲开了国库,拨了大笔财帛悄悄给了成国公燕景。

    谢元茂这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无形中成了燕景在皇帝面前的一条舌头。他一直都在说成国公想说的话!而皇帝偏偏那么愿意听他说!是夜,他回到宅子,骇出一身冷汗,一路喃喃自语:“他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待天入了秋,成国公竟又做了件叫人不解的事,将世子燕淮送出了京。(未完待续。。)

    ps:  晚上还有两更……

第085章 岁逝

    没有任何理由,坊间谈论小万氏的声音骤然多了许多。

    明明是成国公亲自将燕淮送离了京都,可众人却都心照不宣地齐齐认为,这是小万氏唆使的。就算是嫡亲的姨母又能如何,谁不知道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到底是难以一视同仁。

    谁也不知道成国公将长子送去了哪里,可却都觉得,指不定何时,这世子之位,就该轮到小万氏的儿子做了。

    谢元茂惶恐了段日子,后头缓过神,倒也不觉得害怕。

    虽说嫡长不可磨灭,但若成国公真有那样的心思,却也并非没有可能。

    君子言而有信,两家说定了亲事,今后如若真叫燕霖袭爵,倒也不算坏事。谢元茂又想着皇帝似乎根本没将那日的事放在心上,索性便也不去想了,只是这一回却渐渐学聪明,也收敛了许多,并不将自己再当做皇帝身边的第一人。

    某日他自御书房出来,遇到门口立着的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汪仁,汪仁笑睨了他一眼,称他“谢大人”,他登时便觉得背脊发凉。

    在他之前,汪仁这个宦官才是庆隆帝跟前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汪仁十二岁才入宫,此后短短十几年,他便从最不起眼的底层爬到了如今这样的地位。

    西越内廷,属司礼监最重,汪仁的能力可想而知。

    他更是历代来唯一一个同时执掌东西两厂的大太监。

    最重要的是,他今年尚不足而立。

    谢元茂被这个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阉人看了一眼,便萌生退意。

    他觉得。若继续在庆隆帝面前得脸,只怕汪仁就要忍耐不住。来对付他了。

    谁都知道,这位九千岁。性子不佳。

    谢元茂直到这时,才真的彻底清醒过来。

    他开始乖乖地呆在他的翰林院里,做他的翰林编修。

    很快,白驹过隙,春去秋来,眨眼的工夫,时间便飞逝了一大把。

    细雪纷飞时,谢元茂的次女谢姝敏在园子里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颗牙。她这会才三岁。尚未到换牙的年纪,掉了短时间内可是没法重新长回来的。陈氏就抱了她寻谢元茂哭诉。

    谢姝敏摔跤的那一日,恰巧谢姝宁也在。

    谢元茂便问小女儿,那日是怎么摔的。

    可谢姝敏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话,半响才从漏风的齿缝间挤出几个词来:“姐姐……敏敏……疼……”

    谢元茂就有些不悦起来。

    谢姝敏已经三岁,待过了年就该是四岁。长女姝宁是四岁那年入的京,当时已是口齿伶俐,便连字都认识许多个,哪里同如今这个一样。他面上不说。可心里却觉得小女儿比长女笨了不是一星半点。

    他习惯了长女的聪明早慧,如今甚是不耐小女儿的笨拙。

    陈氏怎会看不出,遂悄悄在谢元茂看不见的地方拧了小女儿一把,疼得孩子“哇”一声大哭起来。很快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模样极可怜。

    “莫哭莫哭,爹爹过会便去训斥姐姐一番。”谢元茂见她哭。又心软下来。

    不过谢姝敏的确是不聪明。

    不论学什么东西,都比旁的孩子慢一些。

    说话走路都晚。平日也不懂看眼色。谢元茂觉得是陈氏没有教好,多次起了心想要把孩子抱去给宋氏养。可方提一点,就被宋氏冷嘲热讽骂退了心思。这几年来,他倒觉得宋氏的脾气见长,面对他时,哪里还有什么贤惠可言,分明就是连敷衍也勉强。

    妾生子,自然该让主母养。

    可陈氏不愿意,宋氏也不愿意,他只好死了心。

    然而他哪里知道,谢姝敏之所以会这样,根本就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

    怀孕时,陈氏被荔枝给折腾了那么一回,多少还是出了事的。

    生产那日,陈氏倒是轻轻松松就将头胎给生了下来,可一看孩子,傻了眼,竟是个小猫似的闺女。

    等到大些,又像是半个傻子。

    陈氏委屈得紧。

    三老太太嫌弃她不争气,如今更是连话也不愿意多说。这几年,三老太太没少被陈家人折腾,原本紧绷绷的面皮也似乎松垮了些,显出老态来。她平日强横,可唯独面向陈家人时,软弱得很。分明她才是那个不分年月日日供着他们的人,可是面对娘家人,她的背脊怎么也挺不起来。

    若她知道,这三年里宋氏“喂”了多少银子给陈家人,让陈家人寻她晦气,只怕她立时便能吐出血来。

    因了这些事,她分身乏术,又觉得身心俱疲,竟是安稳地呆在了寿安堂里。

    好容易等她起了些性子,那厢长房老太太又来折腾她了。

    谢姝宁这几年出落得愈加聪慧伶俐,在长房梅花坞颇得两位长者的脸面。长房老太爷更是,觉得她小小年纪,棋风沉稳,欢喜得不行,恨不得日日唤了她去说话才好。谢姝宁就时常趁着在梅花坞之际,同长房老太太说上几句闲话。

    话不必多说,点到即止。

    可那些话,就足够让长房老太太动了心思厌恶三老太太。

    这倒叫三老太太后悔起来,当初怎么不直接毒死她算了!因怕惹出大事,她那日只是气不过才在长房老太太身上撒气,让人吃点苦头而已。可这会想想,若能早早毒死了,岂非一了百了!实在是没有见效那么快的东西,若不然她恨不得立刻挖一勺香粉塞进长房老太太嘴里去。

    不过,到底只能是想想而已。

    很快,谢元茂下衙后,回了玉茗院,就去寻谢姝宁。

    前些日子宋氏几人还在商量着,等明年开了春。再给谢姝宁另僻一个院子独住。

    三房人少,地方多。尽够住的。谢翊夏天便已经搬出去住了,宋氏舍不得谢姝宁。则多留些。

    谢元茂是不管这些事的,他径直就去寻了谢姝宁。

    进了门,便见两个**岁的女童头碰头在那画画。

    他愣了愣,“原来郡主也在。”

    谢姝宁跟纪桐樱两人几乎动作一致地将笔搁下,抬头朝他看了过来。两人俱是明艳的样貌,生得并不相像,可给人的感觉却仿若双生姐妹。这些年,旁的事都变了,可唯独这两人私下里的交情却越来越好。

    哪怕宋氏跟白侧妃的来往都不及她们密切。

    在谢家玩得熟了。纪桐樱便当做自己家别院一般,起了性子就过来要住上个三两天。白侧妃拦了几回,没拦住,便派了人专程次次跟着她一道来。

    这会见了人,纪桐樱就笑着点点头:“谢伯父。”

    虽然她身份金贵,可她跟谢姝宁玩得好,所以也只管谢元茂叫伯父。

    谢元茂听了倒也觉得受用。

    “父亲可是有话同女儿说?”谢姝宁起身,问道。

    谢元茂闻言,原本的受用就变得不受用了。谢姝宁自小就是唤他爹爹的。亲热。可如今倒好,一径只称父亲,带着说不出的疏离。

    他咳嗽两声,招呼谢姝宁去了另一间屋子说话。

    落了座。他先道:“郡主比你年长些,身份又高,你同她来往时。切记不可僭越。”

    谢姝宁就笑,“父亲说得是。”

    “你一向懂事。我很放心。”谢元茂说着,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明明小时候同自己那般亲热的女儿。如今便连单独说话也要坐得远远的,口口声声父亲说得是,真真叫人不痛快。

    “父亲今日来,总不至于只为了同女儿说这个吧?”

    眉眼日渐长开,谢姝宁的个子又窜得快,高高瘦瘦一个坐在那,叫正视过去的谢元茂觉得颇陌生。不知不觉,那个白胖得汤圆似的小丫头,就这样不见了。

    他有些怅然,“没什么,只是那日敏敏摔了一跤,哭得厉害。”

    谢姝宁挑眉,道:“陈姨娘抱着她去告状了?”

    “告状?”谢元茂回过神来,“当真是你推了她?”

    谢姝宁极不齿他问这样的话,冷下了脸:“父亲这话问得真可笑。”

    谢元茂见状忙解释:“阿蛮,爹爹不是这个意思,你莫要误会。”

    “父亲是长辈,我是晚辈,父亲想如何教训我都是该的。若父亲信了陈姨娘的话,又何必问我?左右要么信她的,要么信我的。”谢姝宁飞快地吐出一句话,牢牢盯着他。

    陈氏生了女儿后,这几年便不像样子,没事就用些不入流的手段,伎俩浅薄。

    时间能改变许多东西,人更是。

    谢姝宁知道,再过几年,只怕就轮到父亲巴着母亲了。

    父亲身上担着开枝散叶的大事,只陈姨娘一个是万万不够的。所以去年,便由三老太太做主又给谢元茂抬了她身边身段最好的冬乐做姨娘。冬乐是孤儿,没有姓,府里的人就称她冬姨娘。

    母亲对这事,相当不以为然。

    谢姝宁就知道,她对父亲的感情是真的日渐淡了。

    不过,陈姨娘也好,后抬的冬姨娘也好,谁也没有怀孕的迹象。

    两人都没有儿子,个比个着急,可似乎越是急切,就越没有用处。冬姨娘还好些,到底年纪嫩,可陈氏就惨了,她比宋氏还大上一岁,用不了几年就该人老珠黄,不趁早生下儿子,将来可如何是好。所以她拼了命笼络谢元茂的心。

    的确也有些用处,谢元茂听了谢姝宁的话,换了话头叮嘱:“爹爹自然是信你的,只是敏敏到底是你的妹妹……”

    谢姝宁暗暗冷笑,得亏他再也生不出孩子,若不然还不知自己要听几回“到底是你的弟妹”这种话。(未完待续。。)

    ps:  第三更,稍晚还有四更,今天是双倍粉红的最后一天,作者君再厚着脸皮求最后一次,有票的亲不要藏着了~~~另继续推书:灭凤 《萌喵驾到》 没想到本姑娘也有穿越成猫妖的一天,手捧五行令,脚踏千幻术,看谁若不服,不服来战?啊咧咧,真来了啊?我先行一步你们善后……

第086章 疯子

    自江嬷嬷入驻玉茗院后,小厨房的一应事项就都由她接掌。

    谢元茂亦住在玉茗院,宋氏旁的不给他好脸色,可饭倒是时常一道用。

    江嬷嬷亲自筹备的食单,每一道菜色都俱是细细思量过的。什么吃了能有所裨益,什么吃了伤人,她全部都清清楚楚。

    这些年来,谢元茂在玉茗院吃进口的每一样东西都是经过江嬷嬷悉心准备的。

    这事,是宋氏亲自吩咐下去的。

    谢姝宁直到今年,才无意中从江嬷嬷口中知道了这件事。且这几年,月白都在帮江嬷嬷打下手,回来竟也是一声也不吭。谢姝宁又是无奈又是感慨,一面觉得月白这几年进展太大,学到了太多东西;另一方面却又觉得月白的嘴未免太牢了些,都快成锯嘴葫芦,连她也给瞒了。

    可当她同月白嘀咕之时,月白却正色同她道:“小姐,江嬷嬷说您还是个孩子,有些话不能同您说。”

    她听了哭笑不得,却也反驳不了。

    单看样貌,她可不就是个不该知道这些事的孩子?

    不过因了这事,倒叫她对母亲刮目相看起来。

    然而真看到了母亲不动声色地布局,断了谢家三房旁的香火,她倒又有些难过起来。几年前,母亲还是个会在夏夜里帮她跟哥哥轻轻打扇,柔声说起嫦娥奔月的人,而今却也变得厉害了。

    她想着,便抬起头看向谢元茂,道:“父亲。你可觉得妹妹的性子有些古怪?依我看,倒该早早请个大夫来为她瞧瞧才是。”

    三岁多的孩子。平日里还会痴痴地流口水,说是半个傻子一点不为过。

    可她故意这般说。也果真戳痛了谢元茂的心。

    明知道不对劲,可是谁也不想承认。请了大夫来看,那就是认了。

    虽说是庶女,可等几年,也是想让女儿说个好人家的。门当户对,身份也登对的庶子不少,总会寻到合适的人家。再不济,便低嫁些也无妨。可这傻子的名声一旦流传了出去,别说长大了嫁人。只怕笑也要被人给笑死。

    他不吭声,端起月白色的茶杯吃起茶来。

    谢姝宁则故作漫不经心,看一眼不远处柜上摆着的哥窑铁胎钱纹莲花香炉,心里想着三老太太恐怕如今也没多少心思玩她的香了吧。

    两人一时无话。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谢姝宁才道:“父亲若无事,那阿蛮就先退下了,郡主还在等着呢。”

    搬出了郡主,谢元茂就算有心想继续将她留下,也只能放行。

    看着长女离去的背影。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才过了几年,怎么好像这孩子就不是他的孩子了一般……

    他愁眉苦脸,庆隆帝也日日垮着一张脸。

    很快,进了腊月。

    京都上空开始不停歇地飘雪。香雪无垠,几乎要将整个京都淹没掉。南城的皇宫更是白茫茫一片,屋脊上的瓦兽一只只都成了雪兽。有种无力的苍白。

    庆隆帝不喜欢这幅模样。

    宫人就日夜不停地踩着高高的梯子,小心翼翼爬上去将笼在那的积雪扫掉。

    可大雪不止。积雪又怎么能扫得尽。前一刻才艰难扫了的雪,下一刻就又严严实实堆积起来。

    庆隆帝就发了大火。

    也不知起了什么心思。突然召了端王爷入宫。

    端王爷穿了身青织金蟒的绒衣,又外罩了厚厚的大氅,才缩着头进宫来。

    众人皆知,端王爷怕冷怕得厉害,比寻常女子都还要更怕些。

    谁也不知道这是为何,瞧模样,端王爷分明是人高马大的一个壮实汉子,竟会这般怕冷。可庆隆帝却是知道的,端王爷幼年时,落过水,差点就死在了太液池里。端王爷,这是冷怕了。

    到了长闲宫,却只见着大太监汪仁一人。

    汪仁冲他行礼,而后道:“皇上在偏殿候着您。”

    “偏殿?”端王爷有些疑惑,进去一看,偏殿中庆隆帝正半闭着眼睛坐在那,身下铺着的毛皮垫子滑了些下来,带着股颓唐之意。

    他便轻手轻脚地走近,悄悄帮他掖了掖。

    抬起头,就看到庆隆帝睁着双日渐浑浊的眼睛看着他。

    他往后退去,笑着唤庆隆帝:“皇上。”

    庆隆帝没应声,探头往殿外看去。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自天上落下,密集得像是一道帷幕,牢牢遮住了视线所能及之处。他望着,突然哑着声音道:“老七,恨了朕这么多年,你累吗?”

    端王爷笑容不变,摇摇头:“臣弟还年轻。”

    他还没有老到恨个人,就要喊累的地步。

    “是啊!你还年轻着!”庆隆帝大笑起来,“你尚年轻,朕却已经老了!”

    端王爷颊边笑容加深,“皇上是老了。”

    庆隆帝蓦地收了笑,直直看向他,缓缓道:“你比我有能力,比我有才干,甚至比我聪明比我果决,可你出身不如我,所以皇位才会是我的。老七,我想不明白,近二十年了,你为何一直不动手抢了去?你若抢,我必然抢不过你。”

    外头的雪似乎又下得大了些,也似乎更冷了些。庆隆帝觉得身子发冷,疲乏无力,继续道:“足足十八年,我等着你来抢,你却始终不肯来。反倒非要装出个兄友弟恭的模样给世人看,你甚会演戏,我不如你……我乏极了……”

    说着话,庆隆帝自己都没有发觉,不知不觉间,他就将朕换成了我。

    端王爷听了出来,笑意更甚,模样怕冷地缩着脖子,双手笼在袖中,还握了只白侧妃亲手装好塞给他的紫铜小暖炉,口中笑道:“皇上也不差,臣弟觉得极好。”

    庆隆帝哈哈大笑,摇摇头:“这会子,皇后差不多也该殁了。”

    这话说得古怪,端王爷面色大变。

    “老七,哥哥累了,真累了,以后你就自个儿玩吧……”庆隆帝站起身来,背脊已经已经有些佝偻,站在身形高大的端王爷面前,足足矮了大半个头,“不过老哥哥给你留了份大礼,你别客气,好好接着。”

    说话时,庆隆帝一直在抓束着的发,直抓得七零八落,模样狼狈。

    端王爷陡然发觉,庆隆帝似是疯了。

    他的确恨庆隆帝,恨得厉害。

    所以他才不愿意直接抢了皇位来,他就喜欢看着庆隆帝坐在这位置上忧国忧民,最后却还要来问过自己才能下决断的可怜模样。所以他恨着,一日日折磨着他。

    但如今,庆隆帝竟疯了?

    他知道庆隆帝在吃丹药,甚至连五石散都寻摸了出来,因而如今整个人才会又干又瘦,身躯佝偻。

    他还没玩够了!

    一把丢了掌间暖炉,他大步上前,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庆隆帝“嘿嘿”地笑,却不说话。

    他忽然一把推开端王爷,俯身往椅边一歪,“嗤啦”一声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剑来,往自己脖子上重重一划——

    殷红的血喷溅而出,洒了端王爷身上的青织金蟒绒衣大片。

    端王爷愣住了。

    庆隆帝一直是个软弱无能的人,可今日,竟如此果决!

    长剑上鲜血淋漓,隆冬时节,天气甚寒,那剑上的热血还湍湍冒着热气。

    端王爷真的懵了。

    他缩着脖子,蹲下身去,伸手去探了探庆隆帝的鼻息。

    冷得好快。

    他白着脸,霍然起身往外走去。

    门口汪仁瞧见他衣襟上大片的血,却只是笑了笑,躬身行礼:“王爷就这么走,怕是不成样子。”

    端王爷冷笑:“好你汪仁,这事你是不是一早就知情?”

    “王爷说笑,奴才不过是个阉人,能知道什么。”汪仁垂眸,声音轻柔,却不显女气。

    明明是个太监,身上却并没有那种大多太监有的过重脂粉气。汪仁,就像个温柔的青年。

    可端王爷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岂会相信他的鬼话,当即勃然大怒:“老东西还干了什么好事?”

    汪仁轻笑,“赐死了皇后娘娘同端王妃。”

    端王爷傻了眼。

    “您前脚被宣进宫,后脚赐死的诏书就送了出去。这会怕是尸身都已经凉了。”汪仁笑着道。

    端王爷的正妃,是皇后的亲妹妹。

    “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端王爷看着漫天飘雪,头一回觉得自己完全看不穿庆隆帝的心思。这么长久以来,他一直都将庆隆帝玩弄于股掌之上,可这一回,他是真的看不穿了。

    汪仁倒是旁观者清,可他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于是,他便不再吭声。

    端王爷亦不再问,皱着眉头大步往外头走去。

    这一回,他一贯因为怕冷而缩着的脖子,也直了。

    然而他还未走出皇城,京都的大街小巷就已经传遍了端王爷人面兽心,逼宫篡位,杀了皇帝皇后的事。很快,这话就已经连三岁小儿也都知道了。谁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可是飞快地就传了个遍。

    端王爷也总算明白了。

    庆隆帝这是在逼他不得不做个不仁不义的暴君。

    他汲汲营营十数年的名声,霎时就毁在了几句话下。

    这般损人不利己,端王爷冷着脸想,庆隆帝真的是疯了。(未完待续。。)

    ps:  感谢夕*颜亲的小粉,兮兮0亲的平安符~~今天四更全部发完了,大家看完早点休息~~

第087章 改朝

    庆隆帝死在了自己即位后的第十八个深冬里。

    死在同一日的,还有他的皇后跟太子。

    这一年,谢姝宁八岁,迈过年,便足足九岁了。然而一整个冬天,她面上都没有露出过丝毫笑意。其实不说她,京都里旁的那些人家,又有谁是敢笑一笑的。去岁,众人都还在夸,庆隆帝同端王爷手足情深,在皇家里极难得。如今倒好,个个被打了脸,肿得老高,一碰便生疼。

    隆冬时节,滴水成冰,但腊梅开遍,香雪无垠。

    往年这时候,各家就都该四处下帖子,邀人一道赏雪烹茶了。

    然而今年,却是一点声息也无。

    国不可一日无君,庆隆帝宾天后的第七日,端王爷就坐上了龙椅成了西越的新任皇帝。

    外头皆传,端王妃为表其心,自缢而亡。一时间,暗地里的舆论倒都觉得是白侧妃的错了。只如今,端王爷即位,白侧妃被封了皇贵妃,因后位空悬,故由她执掌六宫。虽不是后,却也称得上母仪天下。

    那些蜚语,自然就更是不敢叫宫里头的人听了去。

    纪桐樱被封了惠和公主。

    自这之后,谢姝宁便再没有见过她。

    早先只是郡主,她又得宠,所以才能高兴了便往谢家跑。如今她成了公主,自然就不可能再时常来见谢姝宁。这一点,谢姝宁再明白不过。宋氏倒有些怅然,努力劝慰了她几日。

    不过这些都并不重要。

    于谢姝宁而言,身为重生者。当事态的发展同她所知的开始截然不同时,她就会开始惶恐。前一世。庆隆帝也是个软弱无能的帝王,可是天下太平。他虽无大才,却也没做过多少错事。谢姝宁牢牢记得,庆隆帝驾崩的那一年,是他即位的第三十四个年头。

    西越历史上的皇帝普遍不长命,庆隆帝在其中已算是极长命的一位。

    彼时,燕淮已经成年,史称嘉明帝的十五皇子那会也已七岁了。

    可眼下,莫说燕淮还未长大,原该被他扶上帝位的十五皇子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庆隆帝已然仙逝。小淑妃要上哪里去生一个十五皇子出来?

    从没有哪一刻,让谢姝宁觉得如此惶恐。

    没了十五皇子,却由端王爷登上了帝位。那接下去的事,是不是每一件都会随之改变?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日日愁眉不展。母亲活了下来,哥哥也活了下来,可西越却改朝换代了。

    端王爷即位,改元太广,称肃方帝。

    又一场大雪纷纷落下时。庆隆帝后大殓。当天夜里,端王爷就病倒了。

    他一贯身强力健,这场风寒却来势汹汹,很快就高烧不止。已晋为皇贵妃的白氏在病榻前守了三天。他才好转起来。这之后,他就迅速消瘦了下去,身子大不如从前。开始时不时便要传太医请脉。不过好在都不是什么大病,煎了药吃上几服。养个数日也就好了。

    宫外便有人穿,这是庆隆帝的冤魂不散。仍在宫中的缘故。

    肃方帝日处深宫,自然是阴气入体,无法彻底痊愈。

    太医院想尽了法子,也未能开出断根的药方。

    很快,到了除夕。

    因了庆隆帝的丧事,这个年举国都是过不畅快的。屋檐下仍挂着的白灯笼,也没有撤下换上喜庆的红,仍旧任由其同白雪混在了一处。国丧期间,不得喧闹,许多事便都免了。

    当天夜里,临近子时,谢姝宁仍毫无睡意。

    谢翊坐在她边上,打着瞌睡,醒来见她歪着头在翻书,不禁奇怪:“你今儿是怎么了,这看的是什么书,竟这般入神?”

    谢姝宁冲着他笑,将手中书册一合,露出书封与他瞧,道:“是史书。”

    大越纪年四个字工工整整地印在上头,墨色陈旧,似乎已有些年头。

    谢翊愈发觉得奇怪,凑过去抢过书一看,又问:“你在瞧哪一段?”

    “战乱。”谢姝宁轻声吐出两个字,伸了个懒腰。

    百年前,西越朝还叫大越。

    后来战火纷纷,当时的皇帝领着一部分宗室匆匆西逃,才活了下来。再后来,以如今的燕家、万家为首的几大武勋世家平定了战乱,才又迁都回了京都。百年前,京都还叫凤城。

    谢姝宁蓦地一伸手,又将书给抢了回来,嘟哝一句:“哥哥别看了,左右科举又不考这些。”

    “你都会背了,又看什么?”谢翊不服气。

    谢姝宁就笑嘻嘻地将书放到了一边,道:“哥哥怎么知道我会背?”

    这一世她的记忆力突然变得奇佳,可算是过目不忘。自打谢姝宁发觉这事后,便开始拼命汲取书上记载的那些往事来。五十年前的那桩谜案,她相当好奇。可是翻来覆去寻了许久,却始终不曾发现点蛛丝马迹。

    “父亲当着我的面将你夸了又夸,说我尚且不如你,我怎会不知道。”谢翊瞪她一眼,“好在你是个女儿家,不然我可真想揍你!”

    谢姝宁佯作惶恐状,“哥哥好凶!”

    兄妹两人过了年就都九岁了,年纪越大便越是不如幼时亲近,这是不可避免的。谢姝宁想着,便有些伤感。前世她未能看到哥哥长大,实在是遗憾。再后来,酷似哥哥的箴儿也不在了,于她,更是痛彻心扉。

    而今哥哥好好活着,她一日日看着他长大,便恍若也瞧见了箴儿的成长,心下难得安慰了许多。

    正感慨着,卓妈妈便来请人了。

    去岁,江嬷嬷说她年纪日长,桂妈妈这些年又多是呆在宋氏身边的,便另寻了个卓妈妈做她房里的管事妈妈。

    卓妈妈性子沉稳,比桂妈妈聪明能干,谢姝宁很喜欢她。

    原本子时一到,燃放的爆仗声就该响彻云霄才是。但今年,四处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幽幽的火光在夜风里摇曳。谢姝敏胆子小,被火光吓得“哇哇”大叫,不肯要乳娘抱,非要缠着谢元茂。可谢元茂这会要“迎神”,哪里顾得上她。乳娘没了法子,只得来寻宋氏。

    谢姝宁就站在宋氏身边,听到她冷淡地道:“既这般闹腾,就抱回去海棠院吧,莫要惊扰了神灵。”

    乳娘抱着谢姝敏,嘴角翕动,讷讷道:“是六爷吩咐了让九小姐一道候着的。”

    言下之意,宋氏说要她将人抱回去,是在为难她。

    谢姝宁就扬声说了句:“夜深了,惊了妹妹,可如何是好?”

    这丫头原先就有些痴傻,这要是再被吓掉了魂,可就成真傻子了。乳娘迟疑着,又看看宋氏的脸色,到底是准备带着人退了下去。可谁知,这还未走出两步,乳娘就“哎哟”惨叫一声伸手捂住了眼睛,将谢姝敏囫囵摔了下去。

    好在随侍在谢姝宁身侧的月白眼疾手快,忙上前险险接住了人。

    乳娘转过身来,双手捂着左眼,神色极痛苦,连声呼痛,直说自己的眼珠子被谢姝敏给抠掉了。

    大过年的,出了事未免太不吉利,宋氏忙蹙着眉头让江嬷嬷去看一看。

    幸好谢姝敏力气小,指甲也是修得整整齐齐,短短的,因而乳娘的眼睛只是眼皮上红了块,并无大碍。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可这口气还没松到底呢,谢姝敏这丫头就又闹腾上了。

    一离了月白的手,她就冲过来攀住谢姝宁的腿,哭着嚷着要找爹爹。

    谢姝宁去拉开她,反倒被她给狠狠咬了一口。

    这下子可不得了,宋氏顿时发了大火,也不顾大过年的,直接便让人强行抱着谢姝敏下去,要她去跪在祖宗面前反省反省。宋氏护短护得厉害,眼见谢姝宁手上的牙印子都渗出了血丝,哪里还忍得住。

    正值这会,谢元茂走了回来,见面前一团乱,不禁疑惑:“这是出了什么事,怎地闹哄哄的?”

    宋氏斜睨他一眼,冷声道:“没什么事。”一边说着,一边就催促人将谢姝敏带下去。

    谢元茂见状忙阻:“这是做什么?”

    “我教养庶女,难道还要六爷指点过才可?”宋氏笑了笑。

    谢元茂就没了话。

    本就是他一直在说宋氏不肯教养庶女,如今她真要教了,他这个做父亲的难道还要阻拦不成?他就皱着眉头看人将哭闹着的谢姝敏带了下去。近些日子,他一直在宋氏面前吃瘪。谢元茂心里也不大好受,便不愿意在这事上争执。

    时辰过去,众人便各自回房歇息。

    谁知半夜里,谢姝宁便被急匆匆的脚步声给惊醒了。

    她自睡梦中醒来,犹自困倦,哑着声音急急唤值夜的月白:“月白——”

    帘子倏忽一动,进来的却是桂妈妈的小女儿绿浓。

    她上前点了灯,又凑到谢姝宁跟前来,道:“八小姐,您可要喝水?”

    谢姝宁皱着眉头,将身上厚厚的被子扯开些,问她:“怎么是你,月白人呢?”

    “月白姐姐跑肚了,所以换了我来值夜。”绿浓笑着解释。

    谢姝宁就着昏黄的烛光打量着眼前这张带着稚气的面容,睁着睡眼朦胧的眼睛,轻声道:“你说,月白她跑肚了,所以才换了你来值夜?”(未完待续。。)

第088章 出事(6000字大章)

    绿浓点点头,依旧笑吟吟地道:“是呀,月白姐姐吃错了东西,腹痛,所以才来寻了我。”

    谢姝宁听她说得恳切,嘴角却渐渐弯起了一个冷锐的笑。

    有些事变了,可有些人到底狗改不了吃屎。

    她的确不喜绿浓良多,可绿浓是桂妈妈疼爱的小女儿,同她一起吃着桂妈妈的奶水长大。那会,她胃口大,所以桂妈妈的奶水便几乎都供了她一人。小绿浓就只能吃着米粥度日。因而她幼年生得又白又胖,绿浓却一直瘦瘦小小的。

    这些好,她一直都记得。

    因而前世,她也一直都将绿浓带在身边。

    去长房,嫁去林家,绿浓一直都跟着她。奈何她那会蠢笨,看不透人心。绿浓好吃懒做,贪图富贵,她却未能早早察觉。好容易在林家站稳了脚跟,她千挑万选为绿浓择了个人想要将她配出去。彼时,她将绿浓当做亲姐妹一般,巴巴地去问她的意思,可绿浓却漫不经心。

    她不明白,只以为绿浓瞧不上那人,遂又换了人选。

    可绿浓,仍不满意。

    她直到这时,才隐约有些察觉出来绿浓的心思。

    原本,绿浓几个丫鬟就是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入的长平侯府。所谓陪嫁丫鬟,多半是为了将来给男主人做通房,做妾的。那时她刚怀上箴儿,的确是不方便服侍林远致,可是她以为没有人会甘心做妾,也从未想过自己当做姐妹的人,其实日日都在惦记着自己的男人。

    可惜了。她不是什么好人,见绿浓有旁的心思。她转身就去寻了桂妈妈。

    桂妈妈自然对她千挑万选的那几个人满意极了,她陪着桂妈妈仔仔细细又挑拣了一遍。总算是将人给定下了。

    很快,绿浓出嫁了。

    可不到一年,她男人就死了,绿浓成了个寡妇。

    谢姝宁那会心软,觉得愧疚,是自己对不住绿浓,有心补偿她。恰逢桂妈妈病逝,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恳求她能让绿浓重新回来伺候。

    她应了。不顾旁人说寡妇不吉之类的话,又让绿浓回来了。

    绿浓的确也似乎变了许多,踏实肯干,身上的浮华一扫而光,倒叫谢姝宁越发惭愧起来。

    箴儿出生后,她疲于琐事,又不放心旁人,仔细挑了个乳娘后,便交由绿浓一道照料。桂妈妈去世后。绿浓之于她,便像是桂妈妈,何况那时绿浓又是已经做过人妇的,故而她当时对绿浓很放心。

    现在想来。倒是她那时只着眼于林家的事,自己的生计,全然忘了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箴儿的事。她怪自己,也恨绿浓。

    她心中一痛。随即道:“乳娘难道没有教过你,在我跟前说话的时候。该自称奴婢吗?”

    绿浓面皮一僵,讪讪道:“奴婢说顺口了。”

    好一个顺口,她分明是没有将做主子的放在心上,哪里是因为什么顺口。自小,绿浓便觉得她较别个的情分更深些,在主子面前也合该更得脸些。谢姝宁清楚她心中所想,这一回根本连将她留在身边伺候也不愿意,可桂妈妈眼巴巴地看着她,同她提起这件事,她就又无法推拒了。何况母亲那,也一直都觉得绿浓在她眼里是不同的。

    一母同胞,一奶也是同胞。

    可她们都忘了,血亲亦能反目成仇,她跟绿浓算的了什么。

    偏生她越是不愿同绿浓一道,宋氏跟桂妈妈便越觉得两个小姑娘是闹了别扭,算不得事。

    左右解释不清楚,她后头也就不提了。只让绿浓做一些端茶送水的事,旁的事,那都有月白呢。不过她日渐长大,人到底是少了些,江嬷嬷前些日子才提过,等开了春,要帮她从外头买几个人单独调.教一番,也好堪用些。

    府里的家生子,谢姝宁用着也不痛快。

    她咳了几声,打发绿浓去沏茶来,而后问道:“外头出了什么事,怎么乱糟糟的?”

    说着话,她眼神直直地盯着绿浓的后背看。

    月白这些年跟在江嬷嬷身边可不是白学的,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她就算不精,门却是早已入了的。绿浓竟说月白是吃错了东西,跑肚了,若非扯谎,那便是月白着了这丫头的道。

    可惜了,月白学是学了,可性子一直不算太聪明。

    谢姝宁便想着等江嬷嬷买人时,千万让择一个聪明些的。虽说憨厚些,跟好,但她身边势必需要个聪明的。不论如何,将来总是会派上用场的。

    旋即,绿浓倒了水过来,递给她方道:“奴婢不知,似乎是六爷跟太太起身了。”

    谢姝宁闻言不禁古怪地道:“什么时辰了?”

    “快寅时一刻了。”绿浓道。

    谢姝宁喝了温热的茶,嗓子眼里总算是舒服了些,复将茶盏递给她,“你先下去吧。”

    绿浓见她对自己冷淡,自觉有些委屈,磨磨蹭蹭了许久才出去。

    谢姝宁并没有搭理她,她正想着父母为何这个时辰就起身。

    才寅时,睡下也不过才个把时辰,何至于这会就起身。心头有疑惑,她就没法继续睡下去了。

    好容易熬到了天色微明,她便唤了人进来给自己穿衣。

    这一回,进来的是卓妈妈。

    谢姝宁就问:“月白人上哪儿去了?”

    “月白泄了一宿的肚子,这会才好些,奴婢便让她去睡下了。”卓妈妈取了厚厚的袄子来,帮她换上,“小姐今年冬天新做的衣裳,竟是没几件可穿的。”

    秋天里就备下的冬衣,又听了宋氏的,多用喜庆的颜色。结果到了腊月。庆隆帝宾天了,许多颜色便不好穿了。

    不过谢姝宁倒不在意这事。她在意的是月白,“可寻江嬷嬷给月白瞧过了?”

    江嬷嬷略通些岐黄之术。寻常的风寒跟腹泻这种毛病,她也是能治的。

    卓妈妈就道:“月白自个儿吃了药,说是好多了。江嬷嬷这会,怕是跟着太太去了长房。”

    “长房?”谢姝宁吃了一惊,“可是寅时就去了的?”

    先前绿浓说两人起身,她只觉得疑惑,便不曾想到长房去。这会乍然听到长房,不由诧异。若是晨起时去的还说得过去,天还未亮就去了。是为的什么事?

    卓妈妈俯身帮她扣着盘扣,点点头道:“说是长房老太太晕死过去了,是以六爷跟太太才会急急赶了过去。”

    长房老太太这些年的身子的确是越来越不如过去,这事,谢姝宁时常往长房去,清楚得很。

    她就有些急起来:“寅时就过去的,这会天都亮了还未回来,可见事情并没有好转。杭太医又不在府里,也不知眼下是什么情况。”

    “您别急。若真出了事,那边定会送消息过来。”卓妈妈帮着系好最后一个扣子,扶她起身,一边安慰着。

    谢姝宁摇摇头:“若真出了事。父亲跟娘亲都已在那边,三房这边一时半会怕是不会有消息送来。”

    说完,谢姝宁却又觉得自己这话不对。

    三房到底还有个三老太太在。长房老太太若真出了事,不至于不先通知三房。

    卓妈妈倒没想那么多。只道:“您这会想再多也不过是空想。奴婢让人熬了粥,您先热热地喝上一碗再说旁的。”

    谢姝宁仍是不放心。让卓妈妈使个人去长房打听打听消息。

    等用过了粥,人便回来了,摇摇头说长房的人嘴巴都闭得严严实实,不肯说。

    谢姝宁听了,就从这话里觉察出古怪来。

    不就是长房老太太晕了过去,为何还不能说?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正疑惑着,宋氏同谢元茂一前一后地回来了。谢姝宁便急忙去寻两人。才走到门口就听到里头宋氏道,“这是长房的事,不该你我搀和。”

    谢姝宁的步子就停在了那。

    可守门的丫鬟已经瞧见了她,急忙墩身行礼,道:“八小姐。”

    话音落,宋氏就掀起帘子走了出来,看到她就直皱眉,“怎地不多穿些便出来了,莫要冻着。”

    入了冬她小病了一场,咳了七八天,宋氏担心得不行,恨不得日日将她裹成球。说完,她又握住谢姝宁的手腕,将她的右手拽到了眼前,仔细看着上头的牙印,“好在咬得不深,过些日子好好拿点玉容膏抹抹,也就无碍了。”

    谢姝宁则笑,撒了会娇,才问道:“听说长房伯祖母病了?”

    大过年的病了,可不是什么吉利的事。

    “嗯。”宋氏似并不愿意多说,淡淡应了声就牵着她往里头走,“天寒地冻的,先去里头说话。”

    她跟谢元茂都是半夜便起了身,直到这会才回来,俱没有用饭。宋氏就又吩咐了桂妈妈摆饭。过了会,饭桌摆上,谢姝宁也一道坐下了。

    晨起时,她已用过了一碗粥,这会再吃,自是吃不下的。谢姝宁就漫不经心地夹了个花卷,慢条斯理地小口咬着。

    有她在场,谢元茂跟宋氏便没有继续提起那个话头来。

    谢姝宁知道,只要自己在,两人断不会自己说下去,索性在饭后主动问了起来:“长房伯祖母好端端地怎会病了?”

    虽然她身子是不大如过去健朗,但到底还没到动不动就会晕过去的地步。况且昨儿个白天,长房老太太可都还好好的,怎么夜里就会晕死过去?她觉得其中有异。

    谢元茂喝着茶看她一眼,道:“人老了身子不好,自然便容易病倒。”

    谢姝宁了解他,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在胡扯,于是就笑道:“既然如此,那阿蛮去为伯祖母侍疾吧。”

    “嗯?”谢元茂错愕。

    谢姝宁笑着继续道:“伯祖母最喜欢阿蛮跟六堂姐,想必若能看到我们随侍在病榻前,也能好得快些。父亲说是不是?您素日一直教阿蛮要做个恭顺的人,这会自是该如此做才对。”

    宋氏闻言就不悦地看了谢元茂一眼。又扭头对谢姝宁道:“便是要侍疾,也远远轮不到你去。你大伯母、二伯母、七婶可都在呢。再不济,你三伯母也在京里,何况前头还有你一堆堂姐,哪里轮的上你。”

    话毕,一旁的谢元茂就有些听得后悔起来,赔着小心道:“对长辈恭敬孝顺自是该的,只这一回却是真的用不上你,你有这份心便是了。”

    宋氏便笑着附和,又催促谢姝宁早些回去。晚些怕还有场大雪,让她轻易不要出门来。

    谢姝宁就知道,母亲这是铁了心不想要告诉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只好无奈地先离开了正房,回去等着第二批被卓妈妈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

    可等她一走,宋氏便同谢元茂争执了起来。

    除却几年前外,两人已经许久不曾这般说话。

    说了几句,谢元茂就觉得有些头疼,“这事牵扯上大哥,老太太生气。二哥去劝,连带着也恼了他,如今是谁也不愿意见。三哥倒是从扬州回来了,可他常年在任上。连府里的人都快认不全,况且老太太一贯也不大喜欢他,若不然当初也就不会随他离京。七弟就更不必说了。你瞧他像是会做事的人吗?我虽过继给了三房,可我也还是长房的儿子。难道还能眼睁睁瞧着老太太身边连个说话的儿子也没有?”

    他啰哩吧嗦地说了一大堆,宋氏却听得直暗自冷笑。但她面上倒还算平静,压抑着怒气道:“你想着要做孝顺儿子,怎地不瞧瞧长房的那几位是不是愿意让你做。何况老太太又是因为出了那样的事才病倒的,你觉着他们会愿意你日日在长房来回走动?”

    家丑不可外扬。

    于长房几人来说,谢元茂这已经被过继到了三房的儿子,有用时便是关起门来的自家人。遇到眼下这种情况,那就是个实实在在的外人。

    何况如今,肃方帝即位,谢元茂在皇帝面前别说得脸了,都快被遗忘了。

    谢二爷明面上笑着安慰他,新帝过去也曾特地照拂他,来日想起他来便好了。可私底下,他可就再不曾带着谢元茂一道出过门。兄弟两人的关系骤然就又回到了最开始时的模样。

    这一切,宋氏都看得清楚。

    只可惜,谢元茂是当局者迷。

    他听不得不好的话,这会听到宋氏这般说,下意识觉得宋氏这是瞧不上自己。

    夫妻俩人这话,就也没法继续说下去,闹了个不欢而散。

    谢姝宁则先去看了月白。

    她进去时,月白躺在热炕上,才刚刚苏醒。见了她就往她身后张望,见无人,才长舒一口气。

    谢姝宁瞧见了就笑,“你这是怎么了?”

    月白这会已有十六岁,正是眉眼尽展,肌肤吹弹可破的年纪。她皮相又不错,平日里看着也可人。可眼下一瞧,竟是脸色都有些泛绿了。

    “奴婢着了绿浓那丫头的道。”月白毫不避讳,直截了当地便说了起来。左右她一直都知道,谢姝宁并如宋氏跟桂妈妈想的那般喜欢月白,“奴婢自个儿沏的茶,谁知转个身就被她放了巴豆粉进去。因是自己沏的,奴婢也没多想端起来便喝了。本就是渴极了,哪里还顾得上小口不小口,一气就喝光了一盏茶。这下可好,嘴里察觉有味,却是来不及了……”

    谢姝宁听得捧腹大笑,歪在炕尾好一会才缓过来,吩咐她好生歇着,自个儿先回了屋子。

    随意寻了个借口,她就又敲打了绿浓一番,贬她今后只能在外间帮着端茶递水。

    而后等到午时将近,她才总算探知了一点关于长房的消息——

    谢三爷是赶着年关回来的,这一回要述职,听说怕是要留京,故而一气将扬州的姨娘庶子嫡女都给带了回来。听人说,三夫人蒋氏直到下马车,脸色都还是阴着的。

    都是在江南住惯了的人,这越是北上,风雪就越大。天气也就越寒冷,个个都没了好容色。再加上一路紧赶慢赶。舟车劳顿,谢三爷的那个姨娘又是娇滴滴的连多说几句话都要大喘气。一路上因了她不知耽搁了多少工夫。蒋氏气急了,差点在半道上便将人给丢下。

    谢三爷知道后,两人很是闹了一番。

    直到入了谢家大宅,两人也尚未和好。

    听到这,谢姝宁就有些没了耐心,摆摆手让人搬了把绣凳来给她坐,又打断了话道:“拣了要紧的说。”

    来回禀的丫鬟是谢家的家生子,有好个亲戚在长房做事,她本以为谢姝宁年纪小。左右好糊弄,所以这才拣了谢三爷家的事来说。指不定听过瘾了,也就不必再问旁的了。

    可显然,她低估了谢姝宁。

    身下的绣凳似乎有些硌人起来,她悄悄挪了挪身子,这才道:“……六小姐因了庶弟的事,闹了大脾气,听说缠着老太太哭诉了好几回,把老太太的面色都说得青了。”

    这话倒像是有些干系了。谢姝宁就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六堂姐都说了些什么?”

    “左不过是些说三爷要宠妾灭妻的话,老太太听了哪里还能痛快,自然是喊了三爷去好生训斥了一番。您也知道。三夫人那可是老太太的外甥女,自然是要偏些的。”

    谢姝宁先前听着倒觉得还好些,越听到后头就越觉得不对劲。“这便没了?”

    坐在绣凳上的丫鬟瘪瘪嘴,蓦地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道:“其实还有一事,只是……”

    谢姝宁心里跟猫爪在挠似的。见她吞吞吐吐登时耐心全无,让卓妈妈去一旁取了银子来,“啪嗒”一声便将那只荷包丢到了丫鬟并拢的大腿上。

    丫鬟一把捡起荷包,眉开眼笑,只露出排不甚齐整的白牙。

    她早听说三房的八小姐屋里银子堆积如山,平日里没事就拿出来当成石子丢,但凡是同八小姐说上过话的,总少不得要拿个几两银子回去。

    她就笑着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听说,大小姐怕是有孕了,这事……”

    “还不快住嘴!这话也是好在小姐面前说道的?污了小姐的耳朵,看我不缝了你的嘴!”一旁一直静静听着的卓妈妈蓦地发了大火。

    丫鬟被她骂得唬了一跳,下意识从绣凳上下来跪在了地上,连连道:“是奴婢说错了话,是奴婢胡说的……”

    谢姝宁明白,空穴不来风。

    丫鬟话里的大小姐自然说的是谢大爷家的元娘。

    今天是初一,又跨过了一年,元娘就足了十九岁。

    在京都,十九岁还未出阁的女子,那可是少之又少。自几年前那武状元的事后,根本就再无人敢上门来提亲。哪怕是谢家央了人去寻摸,也多半是被婉拒的。

    这么一蹉跎,竟就足足耽搁到了这把年纪。

    这会子,恐怕也就只能去给人做填房了。可哪怕是做继室,也根本没人敢娶她。

    天煞孤星的名号一传再传,竟是将谢家排在她后头的几位姑娘也给牵累了。

    不过,这些都暂且不提。

    重要的是,她还未出阁呢!

    怀的哪门子的孕?

    卓妈妈以为谢姝宁年纪小,并不大明白,可谢姝宁心性老着呢,她哪里会不知道这个?

    震惊间,卓妈妈已经开始将那个嘴上没门的丫鬟给赶了出去,转身进来就同谢姝宁道:“小姐可莫要听那小蹄子胡说八道。“

    谢姝宁顺从地点点头,内里却早已是心潮起伏。

    若这事是真的,那就说得通了。

    长房老太太一直在为长孙女的婚事发愁,结果却得到这么一个噩耗,她不晕死过去才有鬼!

    可这事怎么能是真的?

    谢姝宁知道自己的大堂姐,胆小、柔弱,这样的一个人,怎会有胆子同人珠胎暗结?更何况,就在谢家这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莫说是长房老太太了,便换了她,此刻也有些头晕脑胀,觉得不敢置信。

    她满心疑惑,却无处可问。

    苦恼着,她想起了立夏来。

    其实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被接去了梅花坞,元娘也已然去庵堂里做了姑子……

    她恍惚间有种直觉,这一回,元娘怕是连姑子也做不成了。

    元娘若真有孕,腹中孩子是否会是立夏的?

    她想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切,如果是真的,那大堂姐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未完待续。。)

    ps:  感谢邹想想、锕q两位亲的小粉~~ 后台一直发不出文,衰神附体的作者只能用手机发文,各种麻烦,所以干脆两章并一章了,习惯看三千字章节的亲还请见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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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宁介绍:
谢姝宁死了。 同幼子一道死在了阳春三月里。 可是眼一睁,她却回到了随母初次入京之时。天上细雪纷飞,路上白雪皑皑。年幼的她白白胖胖像只馒头,被前世郁郁而终的母亲和早夭的兄长,一左一右护在中间。 身下马车摇摇晃晃,载着他们往她昔日噩梦驶去…… 然而这一次,人生会不会变得不同?闺宁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闺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闺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