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吃光抹净
殿内靡香阵阵,扑鼻而来。
也不知点的是什么香,又甜又腻,竟是叫人嗅着嗅着,身上便似乎渐渐没了力。温雪萝莲步轻移,提了裙子一角,迈过门槛,走进了里头。着青衣的内侍们,在她身后,将那扇半开的门又重新缓缓闭合。
大门一关,风声人声蝉鸣声,尽数隔绝。这幽幽殿宇,竟似另外一个时空。
她抓着裙子的手蓦地收紧,眉头微微蹙起,旋即却又舒展开去。这样的处境,周围连半个人也无,她真站在了这空荡荡的室内,心头亦忍不住有些惴惴起来。即便打从一开始,她便已经想好,想好这接下去的一步步到底应该怎么走。然而此时此刻,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后,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害怕了。
长至如今这般年岁,她也早就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
但似乎就是因为她懂,所以她不由得愈发地紧张起来。
鼻间是细腻芬芳的香气,熏得人眉目生香,眼波潋滟,面含春色。
她深吸了一口气,屏息竖耳,听着殿宇深处的动静。好像有人正在走动?脚步声沉而重,一步步正沿着她所在的方向而来。慢慢的,脚步声变得凌乱而匆促,温雪萝身子一僵,待到回过神来,绯色轻纱后已转过来一个人。
明黄的九龙缂金袍,直直撞入她的眼帘,叫她在这瞬间禁不住恍了恍神。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地朝她靠近。面色潮红,额上遍布细碎汗珠,嘴角带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笑意。
温雪萝瞧着。心里莫名“咯噔”了下,但与此同时,她仍躬身敛衽行礼,道:“皇上……”
她生得好,声音也动人,音色婉转,轻轻一声有如莺啼。清而脆,其间又隐隐约约夹杂着一股柔软意味。
肃方帝也果真被她这一声“皇上”给喊得骨头都快要酥了。
他三两步走至了她身旁,长臂一伸。便轻轻松松地将她揽进了怀中。温香软玉,本就叫人情难自禁,更不必说他已候了这许多时候。
“皇上……”温雪萝低低惊呼了一声,娇羞地又唤了声。急急忙忙低下头去。
肃方帝“哈哈”笑了两声。也不说话,蓦地将她打横抱起,便往轻纱之后去。
*****
皇城里春色旖旎之际,东厂里的气氛,却显得分外凝重。
汪仁坐在上首,谢姝宁几人依次坐在下头,一时并无人出声。
他们在等,等一个消息。
好在从宫里将消息递出来。并花不了多少时间。不多时,被小润子打发出来传递消息的小太监。便匆匆忙忙进了东厂。消息是被直接从到汪仁手中的,他打开字条低头看了一眼,挑了挑眉,道:“跑御花园里去采花了。”
可惜,采的却不是真花。
言毕,汪仁将字条下首坐着的燕淮一递,口中一面说着:“真真可惜,竟是差点挑了梁思齐的女儿。”
随着这条消息一道送出来的,还有关于肃方帝心中的驸马人选。
谁也没有猜到,肃方帝竟然会有意将惠和公主下嫁梁思齐。
偏生这娇滴滴的美人白送到梁思齐面前,只怕这大将军,也是不敢要的。
汪仁叹口气:“更可惜的是,竟瞧不见这等趣事了。”
如果真叫梁思齐娶了惠和公主,那这事必然就有趣了。肃方帝的心思,一旦惠和公主出嫁,便形如昭告天下,路人皆知。梁思齐又岂会坐以待毙?汪仁想着梁大将军那张黑脸,心里头遗憾不已。
且这一回若真叫肃方帝瞧中了梁思齐的女儿,许多事便不必费心安排,只顺其自然便可。也算是阴差阳错,肃方帝差点便指了梁家的女儿。只可恨中途突然杀出来个程咬金,坏了好事。
汪仁把字条递给了燕淮,徐徐收回手,视线却依旧落在燕淮脸上。
燕淮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直觉事情有异,连忙低头往字条上看去。
只一眼,他便瞧见了那个温字。
“有何不对?”坐在他边上的谢姝宁疑惑地凑近了低头去看,亦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汪仁弯一弯嘴角,道:“突然来了这么一出,可还真是出人意料啊。”
他说着出人意料,语气却是实实在在的轻描淡写。
谢姝宁跟燕淮二人则沉默地互相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他们原只以为肃方帝会逗留于后宫,寻了后宫里的嫔妃寻欢作乐,不知山中岁月。却不想,肃方帝竟趁了这机会,亲自去御花园里挑人了。此等行径,委实叫人讶然。
然而真正叫他们觉得诧异的,却是肃方帝看中了温雪萝。
谢姝宁不敢细想,这件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知道,自己此刻心乱如麻,相当震惊。
这份震惊甚至于叫她难以自控,流于表面。
可在场诸人,皆只以为她是因为温雪萝曾同燕淮定过亲,而今却被肃方帝收用了一事而惊讶。没有人知道,她这般惊讶,乃是因为前一世,温雪萝跟肃方帝根本毫无交集,同那深宫,亦是没有半点干系。
哪怕她嫁于林远致,都不会比今天这消息,更叫她惊讶。
肃方帝跟温雪萝?
谢姝宁暗暗琢磨着,眉头紧紧皱起,只觉这像是个笑话,像是个老天爷开的玩笑。
温雪萝若入后宫,局面又会变成怎样?前世温家下场凄然,今世,难不成会翻个个?
她胡乱想着,面上神色变幻。
一旁的燕淮揉碎了手中字条,扭头问她:“可是在为惠和公主担忧?”
“事情一日未定,自然一日不能安心。”谢姝宁回过神来,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毕竟皇上既已起了这般心思,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汪仁听见,屈指将手旁茶几“笃笃”叩响,轻笑:“这事便是急也急不出什么名堂来,先不说皇贵妃愿不愿意同我们合作一把,便是她愿意,那白家呢?她跟太子身后的延陵白家,又是否会愿意?”
当然,他的名声素来不大好,皇贵妃因为他的缘故忌惮,有所疑虑,是必然的事。
但他,对这事却也并不在意。
搁了谁当皇帝都行,左右他的心思早已不在权术上。肃方帝既已是日薄西山,不成样子,那便换个人就是。
是太子也好,是旁人也罢,他都不在意。
只这回,正巧遇上了舒砚跟惠和公主的事,他们才会选了站在太子身侧。
燕淮摇了摇头,道:“白家不会答应。”
谢姝宁叹了一声:“白家必然有他们自己的打算。”
于白家而言,重要的只有来日要继承大统的太子殿下,至于惠和公主,若要舍,势必想也不想立即便舍了。
所以他们仍需先行争取皇贵妃这条路。
舒砚一直没有言语,此刻方道:“还是我亲自去见一回娘娘吧。”
谢姝宁闻言一怔,侧目看他,拧眉问:“娘娘并不是寻常人。”
“有些话,到底还是需要我亲自同她说。”舒砚摇摇头,语气坚决。
方才众人谈论间,他便已在心中做出了决定。主意一下,便难更改。
他骨子里藏着的执拗一旦发作,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谢姝宁知道自家表哥的性子,听他这般说了,就没有立即反驳,只朝着燕淮跟汪仁看了过去。
他二人的神情竟意外的一致。
汪仁低头就着手喝了一口清茶,似乎并没有开口的意思。
燕淮则道:“也好,总好过由外人在中间联络,隔了一层总不比亲见。”
宫里头只要部署妥当了,即便皇贵妃临时起了杀心,也能及时脱身。
众人便就着这事又商议了几句,等到宫里再一次递了消息出来,说温雪萝随肃方帝入殿,已一个时辰未出时,在座几人面色各异,知道这事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片刻后,燕淮跟谢姝宁先行离开东厂,往北城去。
马蹄声哒哒回响在耳畔,谢姝宁撩了帘子一角往外头看去。
朱雀大道上人群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她模模糊糊看到有辆温家的马车驶过,遂忍不住想起温雪萝来。
小润子从宫里头递出来的消息,简洁直白明了。
肃方帝是怎样先瞧中了梁家的女儿,后来又是为何换做了温雪萝的,上头短短几个字便将御花园里的那副画面给勾勒得十分清晰。
好端端的,温雪萝她早不摔晚不摔,偏生就在肃方帝走动之际,摔了。
而且不偏不倚,正巧叫肃方帝抱了个满怀。
这事如果发生在旁人身上,兴许谢姝宁还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但事情既然是发生在温雪萝身上的,那就绝不会只是单纯的巧合。
她想不明白,温雪萝为何要往宫里钻……就如同她想不明白,当年温雪萝为何要爬上林远致的床一样……
明明,明明都还有更好的选择,为何非选差的那一条路?
路一旦走得偏了,可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她幽幽长叹了一声,将手中的一角帘子松开。
一转过身,便见燕淮靠在那闭目沉思着,不由问:“在想什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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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7章 落空
燕淮阖着眼,蓦地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拖到身边来,埋首在她颈窝,叹息着道:“在想七师兄的事。”
谢姝宁微怔,随即道:“靖王世子。”
他们其实早该猜到的才是,打南边来,出身不凡,自幼去的天机营,那便是离家多年,年轻有为。放眼望去,南边的青年才俊不胜枚举,但江南一带多出士子,这位七师兄,师从于天机营,却是武胜过文。
是他们晚了一步,没有先将他的身份调查清楚。
也是可惜,不论是燕淮也好还是她的人手,都以京都为重,随后才四散于北地,但江南鞭长莫及。延陵宋家旧宅的人,也都只是些普通的老仆,无法用在这等时候。
几天前,燕淮出门赴约。她本以为七师兄这般急着约他详谈,必然是为了说明此番上京的意图。然而她这回却猜错了,他约得急,说的事却是一点也不急。
二人见了面后,七师兄开门见山地便同燕淮表明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毫无征兆的,他便将一切都对燕淮和盘托出。
靖王府的世子爷,怀揣着无人知晓的秘密,悄悄进了京都。这样的身份,若非信任,势必不可同人言明。但谢姝宁却觉得,这里头除了信任之外,一定还有别的东西在。就好比,靖王世子纪鋆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道明后,为表信任和诚意,燕淮自也不能再继续瞒他。
这本就是一件互相坦白的事。但因他先开了口,便似乎在无形中显得他对燕淮的信任,更重两分。
可仔细一想。明明是他们这边的事,更需保密些。
谢姝宁思及此,忍不住回抱了燕淮一下,亲兄弟明算账,何况只是师兄弟,这回不论怎么算,都是他们亏了。
好在燕淮倒不傻。说七分还记得留三分。
然而知晓了对方的真实身份后,不论是燕淮也好,还是纪鋆。心中都少不得要惊讶一番。
对方的名字,都早已入耳过,只是那时谁也没有想到掩盖在这名字下的人,就是昔年跟自己同吃同睡同行的兄弟。于这点上。纪鋆比燕淮更为惊讶。他离开靖王府之前。还为燕淮离世的消息,唏嘘过。
能送了个妖道去肃方帝身边以讨欢心的人,岂会这般容易就命丧黄泉?
但满天下都知道,年轻的成国公燕淮,殁了。
纪鋆忍不住打量着他,看了又看,问及清虚道士的事。
听闻如今肃方帝一日不服用清虚多炼的丹药,便觉寝食难安。直拿清虚当个宝贝看待。
这样一个人,却是燕淮一手找出来送进宫去的。纪鋆当然好奇。
燕淮便说了清虚独有的那一手本事,若非如此,清虚又哪里能讨得了肃方帝的欢心。历来,帝王若痴迷炼丹修道,必是为求长生才会如此,清虚一不懂长生之法,二不会炼什么长生丹,若至那时便是个毫无用处的人。他只有在肃方帝身边,才显得道法高深。
纪鋆听了忍不住发笑,说原来皇上是这么一回事。
人人都知道肃方帝性情大变,痴迷女色,却不曾想,早已是大不如从前,需靠清虚这样的旁门左道在旁助阵了。
师兄弟二人闲坐谈天,互相道明了身份后,纪鋆却也并不曾立即将他此行上京的意图表明。
那一日,俩人便真只像是叙了一场旧般,谈天喝酒,酒意醺然之际,道别自去。
燕淮搂着谢姝宁,声音闷闷的道:“他避人耳目悄悄入京,只怕同皇上有关。”
这有关,关联的范围却广泛了些……
谢姝宁默然,揣测着,只怕是同皇位有关。
毕竟前世,燕淮摄政之后,靖王也曾发兵要争。但最后不了了之,是为了什么,她一直不曾想明白。不过至少,这说明蛰伏多年的靖王爷,对皇位并不是全无意思。他只是需要一个合适的时候——
就如同现如今这般,肃方帝日渐荒淫,脾气暴虐,不是明君之相。
然而除她之外,也没几个人知道,肃方帝到底是为何变成今日这般模样的。
她想起那一年,自己跟纪桐樱俩人在宫里头胡乱走动,撞见了肃方帝跟淑太妃的那一幕。
也许,那便是因。
他自己贪色种下的因,而今结成了累累硕果,自然也无人能救得了他。
肃方帝的状况,也的确是一日又一日的变差了。
他看中了温雪萝,让人送了她到自己身边来。
轻纱帐内,他赤红着一双眼,脑海里一片空白,眼前除了身下的这一具白皙酮体外,亦是什么也瞧不见。
一开始,温雪萝不过欲语还休,半推半拒。然而等到肃方帝动了真格,她才慌了起来。她胆子再大,也还是未曾出阁的姑娘家。肃方帝又是被别人伺候惯了的,当下更是浑身热烫,哪里会顾及她是不是初次。
她疼得浑身僵直,有如刀割,呜咽声支离破碎。
从头疼到尾,越来越疼,浑身都疼。
她也是被父母娇宠着长大的姑娘,平素丫鬟婆子捧着,何尝吃过这样的苦头。
一时间,泪水涟涟,哭起了疼。
肃方帝正在兴头上,哪里听得了她哭,抬手便挥了一巴掌下去,将她半张脸扇得高高肿起。
温雪萝这才怕了,咬着牙不敢再哭,心里头后悔不迭。
但事已至此,便是将肠子都悔青了,那也是晚了。
她只能想着,等到醒来,一切就都会如她先前所想,一步步朝着她想要的走去,这才忍住了疼,曲意相逢。
偏生肃方帝用了清虚特制的丹丸。一身的燥热,脾气又劣,直将她折腾得死去活来。两眼发黑,头在榻上一偏便晕死了过去。
等到她醒来,只觉得身子似被劈成了两半,疼得连腿也并不拢,浑身都疼,一直疼到了心尖尖上,叫她想哭又不敢哭。
床榻上一片狼藉。空气里还弥漫着那股子甜腻香气,只这会这香气里又掺上了些许叫人不易辨别的古怪气味。
她惶惶地去看身旁躺着的人。
她本以为,得了肃方帝的眼后。会先被他纳入宫中,今次见她,也不过只是为了说说话之类的罢了。
她根本不曾想到,肃方帝竟然会直接……直接就……
不过生米已成熟饭。也好。总是早晚的事。
她暗暗长舒了一口气,扯了薄薄的被子往斑斑驳驳的身上盖。
躺在她身旁的肃方帝,突然咳嗽了两声,而后揉着眉心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他看了一眼她,眼神迷茫。
意识还未清醒,睡眼仍旧惺忪。
他猛地按住了自己太阳穴上突突直跳的青筋,重重揉了两下。
一刹那间,疼痛袭来。脑袋涨疼得似乎要裂开来一般。他霍然坐起身来,抱着头急促喘息。
温雪萝唬了一跳。缩在角落里,踟蹰着也不知自己是该上前去还是不该,只轻声喊了句“皇上”。肃方帝却似充耳未闻,只抱着脑袋大声喘气。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放了下来。
温雪萝这才悄悄靠近,伸出玉葱似的手指头,轻轻搭在了肃方帝肩头上,问:“皇上,您没事吧?”
话音刚落,忽然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朝她袭来。
温雪萝丝毫没有防备,还未来得及害怕,人已被掀开,重重摔在了床角。
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这会又磕红了一大块。
她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可真的是疼得忍不住了。
肃方帝怒吼:“再哭朕就挖了你的眼珠子!”
他头疼万分,身上却觉没有力气,心中郁郁,哪哪都不舒坦。偏生眼前的人还掉起了泪水,简直晦气!扫兴!
他随手捡起外衫往身上一裹,起身就要走。
温雪萝愣住,匆匆膝行两步,喊他:“皇上——”
肃方帝听着这声皇上,身形一滞,随后回头来看她,眯了眯眼睛。
良久,他不动,她也不动。
突然,肃方帝冷笑了起来:“朕想起来了。”
温雪萝心里一松,还记得她就好,方才还以为他忘了呢。
然而谁知,她这一口气还没松到底,一道晴天霹雳就迎面落了下来。
肃方帝嘴边的笑意愈发的冷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御花园中,朕路过你身旁,你忽然自个儿跑进了朕怀里。”
温雪萝垂眸,声音婉转地道:“臣女差点摔了,万幸有皇上扶了一把。”
“朕扶的?”肃方帝冷冷反问,“不是你自己故意摔进朕怀中的?”
温雪萝心中一惊,慌忙摇头,辩驳道:“皇上,臣女……”
可话还未说完,肃方帝已是一巴掌扇了过来。
他怒道:“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朕!”
他越想越觉得怒不可遏,攥住她的头发,厉声诘问。
温雪萝吓破了胆子,眼前这凶神恶煞般的男人,跟她过去所见的那个帝王,为何像是两个人?
肃方帝连扇了她两个巴掌,这才忿然将她一甩。
温雪萝爬起来跪倒,攥着他的衣摆哀哀哭着求饶:“皇上,臣女没有,臣女绝没有那样的心思……”
她哭得梨花带雨,脸上还带着红印,身上青青紫紫狼狈得很。
肃方帝看着看着,心情却似乎大好了一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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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子亲的平安符~~
第418章 惹祸
他站在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温雪萝哭得愈狠,一声声几乎要喘不上气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帘,扑簌簌直往下落。她亦不敢伸手去抹,只睁着眼小心翼翼觑着他的神色,服软求饶,连番辩解。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已走到了这一步,就绝对不能轻易地再失去。肃方帝好女色,她便做出可怜又招人的模样来,缠上他的腿,像缠在树上生长的藤蔓,一点点收紧攀援,告诉他,自己从没有过旁的心思,先前的的确确只是不慎踩着了自己的裙摆,站不稳罢了。言毕,她自有不住声的夸起了肃方帝,赞他英雄气概,赞他年轻英俊,赞他圣明……
可肃方帝虽然听着,面上却没有太多变化,那张脸上的神色舒缓了些许,可并没有露出愉悦受用的模样来。
温雪萝暗道不妙,只怕肃方帝已是认定先前那一跌,是她有心图谋,是在算计他。
既如此,眼下不论她再如何辩驳,肃方帝也定然是不会相信的。心念电转,她蓦地松了手,伏在地上哭着磕了两个头,弱声道:“皇上,臣女有罪……”
肃方帝闻言,倒觉得有趣了些,问道:“何罪?”
温雪萝哽咽着,又俯首磕了一头,磕得额上红了一片,轻声说着:“臣女不该胆大妄为,爱慕于您。”
“爱慕?”肃方帝眼神微动。
温雪萝哭声不止,只渐渐轻了下去。她赤着身子跪在他跟前,青丝泻在身后,似水一汪。倒现出惑人的美艳来。
她话音坚定地道:“是,臣女初次见您,便已倾心于皇上……”
肃方帝听得一愣,旋即哈哈笑了起来,面上阴霾终于一扫而光,换做了一张笑脸。
这样的女子,他倒也还是头一回遇见。
肃方帝上上下下打量着她的身子。终于道:“也罢,那件事便就此掀过不提吧。”
说完,他转身即走。并不多留半刻。
盯着他远去的背影,温雪萝咬着牙哭了两声,终是将泪水囫囵咽了下去。
——既已失算,那便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就这么在宫里头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许久。
宫宴已散。黄昏时分,众人便已各自出了宫门。温夫人则较众人稍晚一步,因为她还未见到自己的女儿。之前在御花园中,她明明白白听到宫人说,是惠和公主邀了温雪萝一同赏花。本以为过得片刻,二人便会回来。谁知,从这以后,她便一直再不曾见到过女儿。
甚至于到散了。她也没等到温雪萝回来。
温夫人不禁起了几分忧虑,求到了皇贵妃跟前去。
然而她并不曾见到皇贵妃的面。坐在偏殿里等了约莫一刻钟,她仍只瞧见皇贵妃身边随侍的姑姑从门外缓步走进来。见了她便说:“温夫人,娘娘方才吃了两盏酒,这会不胜酒力,一时半会怕是不便见您。”
温夫人听着,不由暗自苦恼,因天色渐晚,她也不可能再宫里长留,惠和公主那边,她更是无法打探,只得缠着眼前面目严肃的姑姑试探着问:“不知小女眼下,可还在公主殿中?”
“自然是的,您且放心,娘娘已打发了人去永安宫问话,不消片刻便能请了温二小姐来见您。”
温夫人松了一口气,笑了一笑。
她吃着茶候着,过得须臾,外头果真有了动静。
她飞快地抬起头来,以为是女儿已至,然而谁知,来的却并不是温雪萝。
仍是先前那位姑姑,撩了帘子进来,躬身行了一礼,随即道:“温夫人可以先行离宫了。”
温夫人闻言大吃了一惊,急急问:“姑姑此话可解?”她明明是来等女儿一道离宫的,这会却叫她可独自先行离宫了?她胡乱想着,道:“可是公主殿下,留了小女说话?”
惠和公主过去便时常留了谢家的那个姑娘留宿,兴许这一回同温雪萝聊得投趣,便也留了她。
可这念头还没来得及在她心中多停留一刻,站在一步开外说话的中年女子,已徐徐开口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说,“温夫人错了,是皇上留了温二小姐。”
温夫人霍地站起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来人,两片嘴皮子上下哆嗦着,问:“皇上?”
“正是皇上。”
轰的一声,轻飘飘的四个字,像一道惊雷落在了她耳畔。
温夫人只觉自己两股战战,站立不稳,浑身无力,眼前发黑,满嘴的话却耐不住齿关紧闭,半个字也吐不出。
“天色已晚,还请温夫人早些离宫,一路小心。”
温夫人木愣愣地听着这话,两眼无神地点了点头,一步步往偏殿外头走去。
原本明媚的天光已逐渐暗沉,她站在门口,蓦地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飞也似地逃离了这重重宫闱,逃回了英国公府。
一路上,温夫人呼吸急促不稳,浑身冷汗淋漓,几乎湿透她的背衫。
马车一在垂花门外停下,她便匆匆往下走。
丫鬟来扶她却被她一把用力推开。
她一面走一面心神不宁地打发人去请英国公来说话,再三叮咛,要快,再快些!
丫鬟得了令,疾步而去。
温夫人先回了正房,忧心忡忡等着丈夫回来,额上汗珠越来越密集。她拿着块素缎的帕子,反反复复擦拭着,可这汗却没完没了地往下滴,弄得她愈发得心慌意乱。
蓦地,门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猛地丢开了手里的帕子,几乎扑了过去。拽住方才进门的英国公,紧张兮兮地说:“国公爷,出大事了!”
英国公才刚刚打外头进来。见状不由得一头雾水,皱着眉头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问道:“怎么了这是?出门前不还都好好的吗?”
“出门前是好好的,可这会却真的是大事不好了!”温夫人紧紧抓着他的胳膊不松,面露惶恐,“萝姐儿她,她……”
她支吾着。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英国公却听出来了两分不对劲,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追问:“她怎么了?”
温夫人长叹一声。颓然松了手,将早前在御花园中,温雪萝差点不慎摔跤,结果正巧被肃方帝扶了一把的事告诉了他。
“伤着皇上了?”英国公听着。见她神色惊惧不安。眉头紧锁,急声问道。
温夫人却连连摇头,咬着牙说:“没有,皇上把她留在了宫里!”
英国公登时面色大变,重重一拍桌子,将上头的茶具震得“哐当”乱响,“胡闹!你就这么回来了?”
温夫人见他生气,抹着眼角哭道:“妾身不回来还能怎么办?”
英国公又气又惊。身子往后一倒,一脸颓丧地落了座。唉声叹气地道:“来不及了,事情只怕已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近两年,肃方帝做的荒唐事,说少可真不少。
他耽于女色,诸人皆知。
这一回,既是他将女儿留在宫中,事情焉还能有好?
英国公只觉得自己心头似压了一大块石头,沉甸甸的令人喘不上气来。
他看一眼身旁的夫人,叹口气:“且等等吧。”
今日想将女儿接回来,是断断没有可能的。他们只能咽了这口气,等着宫里头下旨了。
英国公说着,面露疲色,惋惜不已:“同长平侯府的那门亲事,虽则只是平平,可到底也比进宫强呀!”
“什么亲事?”温夫人并不知此事,闻言不由讶然。
英国公站起身来,摇摇头:“长平侯林远致,年岁上同萝姐儿正合适,我原属意于他,正准备等你回来今晚细细商讨。也罢,事已至此,幸好我也只模糊地同其透露了两分意思,并不曾请了媒人说合。”
然而想着肃方帝的品行,皇贵妃的强势,东宫的太子,他这一颗心就忍不住高高吊了起来。
自己的女儿他自己清楚,是个不肯安分的性子。以皇贵妃的性子,必不会容她。
英国公十分担心,温夫人也没好受多少。
夫妻俩长夜无眠,第二日却并不曾等来任何消息。
无人来宣旨,甚至也无人来传话。
英国公有些急了。
又过一日,事情仍未有动静。
英国公心道再这么等下去,只怕也是无用,便让温夫人入宫求见皇贵妃去,好歹也问一问情况。
温夫人无法,时隔两日再次入宫,可这一回她也不曾见到皇贵妃的面。
皇贵妃病了,不便见人。
温夫人就这么被打发了回来,夫妻俩人一商量,情况这般糟,再不能继续瞎等了。
女儿没名没分地留在宫里,既不是陪着娘娘公主,又不是宫中的宫人女官,这么下去算是怎么一回事?
英国公只得亲自入宫面圣,本已做好了见不着面的打算,不曾想肃方帝倒真见了他。
英国公便道,温夫人病了,惦记小女,想接了小女回家侍疾。
瞧着眼下这动静,肃方帝根本无意给温雪萝封号,他索性也不去想,只盼着能将女儿活生生地带回家,已是极好。
可肃方帝听了他的话,突然冷笑了起来,问:“怎地,怕朕吃了你女儿不成?”
英国公一听这话苗头不对,连忙跪倒忙说不敢。
肃方帝冷笑连连:“不敢?你都跑到朕跟前扯谎来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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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9章 清醒或糊涂
脸一板,眉眼一沉,一股逼人的寒气顿时从肃方帝身上冒了出来,冻得英国公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眼下青影重重的男人丝毫不掩地将自己的怒火发泄了出来,“你不敢?好你个温戎,你这巴巴地进宫来见朕,端的几个意思?”
英国公将身子伏得低低的,额头紧紧贴在冰冷的地面上,强自镇定着道:“皇上,臣方才所言,句句属实,全无半点虚假。”
“没有虚假?句句属实?”肃方帝嗤笑了声,猛地一拍案,“你滚吧,朕乏了!”
“皇上!”肃方帝话锋一转便要将他赶走,却一句也不提他方才求的事,英国公心头一震,抬起头来望向他,急切地道:“皇上,内子思念小女,日夜寝食难安,以至于病痛加身,卧床不起。还望皇上开恩,允了小女随臣归家吧。”
话不能说白,却不能不说。
英国公手心里已出了汗,身上也是黏糊糊的,一阵一阵的发冷。
坐在上首的肃方帝却久久未曾言语,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静悄悄得只剩下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跟怦怦乱跳的心跳声。也不知跪了多久,就在英国公觉得自己的两条腿都已经跪得发麻时,一直沉默着的肃方帝,才开了口。
穿着九龙缂金袍的男人,拧着眉,带着肃杀之意朝着跪在地上的英国公低了低头,忽而咬牙发笑,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挤:“怎么?你这是在责备朕不知体恤下臣?还是在威胁朕?”
说着话。他渐渐站直了身子,“还是说,朕怎么做事。还得你温戎来教?”
“要不然,朕赏你一个太傅之职如何?”
“朕倒是从未当过太子,不如就给你个机会,好好教教朕如何?”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却越来越快。
英国公先时还只是怔愣,听到后面连眼睛都快要瞪大得裂开,两排牙上下打颤。
一时间。御书房内只剩下了他“嘭嘭”磕头的声响。
肃方帝抓起书案上的砚台,“啪”一声就摔在了英国公背上。
砚台又沉又重,被他高高举起。重重砸下,直像块巨石落在英国公的背脊上,发出“咔咔”两声清脆的碎裂声。
然而砚台未裂,英国公的骨头却似乎已一寸寸粉碎。他跪着的身子蓦地趴了下去。整个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歪歪斜斜地趴在了地上。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
肃方帝却只大力揉着自己的眉心,烦躁地将笔架一扫,尽数扫在了地上。
他厉声呵斥着:“给朕闭嘴!”
英国公叫得太惨,声音又尖又利,竟不似人声。
肃方帝这几日总觉得隐隐有些头疼,这会一听到他的声音,更是钻心得疼了起来。
他蓦地大步越过书案朝着英国公走去,一脚踹在了英国公腰上。“朕让你闭嘴!闭嘴!闭嘴——”
一脚又一脚,也不知踹了英国公几回。
他原本英俊的脸上面目狰狞。神情阴郁可怖,活像是个恶鬼。
良久,他粗喘着,退开了两步,一手撑在桌沿上大口呼吸着,紧紧闭上了眼睛。
底下趴在冰凉地砖上的英国公,早已晕死了过去,面若金纸。
他入宫时,衣衫齐整,面带忧虑但依旧将腰杆挺得笔直。等到他离宫,却是叫人抬出来的,边上跟着匆匆从太医院赶来的御医,呼吸微弱。
好容易进了家门,温夫人在门口迎着,一见丈夫成了这般模样,当场惊叫一声昏厥了过去。英国公府里顿时乱作了一团,连半个能主事的人也没。不得已,温夫人身边的心腹妈妈狠狠心,重重往她人中上一掐,掐得温夫人痛叫着睁开了眼。
温夫人哑着嗓子问:“国公爷呢?”
“御医正在为国公爷诊断。”
听见御医二字,温夫人蓦地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竟是又要昏过去。
婆子急忙扶住了她,咬着牙劝慰:“我的好夫人呀!这眼下府里哪离得了人主事?您可千万不能再倒下了!”
温夫人哭着抹泪,闻言强打起了精神,忍着慌乱要往英国公那去。
然而房门洞开着,一伙子人门里门外来回跑,一盆盆热水送进去,一盆盆血水送出来,竟像是妇人生产时的场景一般。这得是多少血?温夫人瞧着,两股战战,连哭也没了力气?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至掌灯时分,跟着英国公一道回来的御医才净过手,出来见温夫人。
温夫人追着问:“如何了?如何了?”
御医摇摇头,叹口气:“性命无虞。”
温夫人愣了下,提着的那颗心却并没有立即放下,她张张嘴,小声问:“可是有何为难之处?”
“国公爷今后,怕是无法下床行走了。”御医擦着汗,叹息着道。
也不知肃方帝是怎么下的手,那么沉一块砚台,落下的角度也颇为刁钻,硬生生的将英国公的骨头给砸了个粉碎。这便是大罗神仙下凡,只怕也没有办法。而且英国公腰上还有一块块乌青,淤血难消,没一处可叫人乐观的地方,眼下能保住性命便已是极幸运的事。
然而这幸运,对温夫人而言,是何其不幸?
她听到英国公今后怕是再无法下床行走时,身子便已软了下去。
都是她的错,早该拦了不让他入宫要人的才是……
可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是晚了。
英国公的命留下了,这伤却叫他吃尽了苦头,也叫满朝哗然,人人自危。
温雪萝被留在宫里头侍寝,却无名无分的事,也渐渐不胫而走。众人明面上自然是不敢提及,私底下却忍不住互相窃窃,忧心惶恐。
其中尤以梁思齐为甚,他只要一想到那日在御花园中,据闻肃方帝先是朝着自己的女儿走去的,他心头就有一团火熊熊烧了起来。若非温家的姑娘突然冒了个头,今日这倒霉的必然就是他的闺女了。
而且只瞧肃方帝对待英国公的方式,他便不该再对这狗皇帝抱有任何念想。
当权者昏庸无道,肆意妄为,那把要命的砍刀迟早也得落到他脑袋上来。
他心中,反意渐深。
肃方帝却在歇了两日后,神志清明了些。
朝中的异样,他稍一留心,便也察觉到了。
情况远超出他的预料,若再这般下去,局势不稳,于他没有任何益处。肃方帝枯坐在灯下,忍着隐隐约约的头疼,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却想不出好的挽救的法子。那日英国公触了他的逆鳞,他一时失控,险些要了对方的命。
不过幸而英国公还有气在,否则这事就真的彻底说不明白了。
他缓过劲来,便说当日乃是英国公温戎在殿前失仪,犯下了大错,他留其一命,便已是极宽宏大量。
这样的说法,自然没人愿意相信,但有个由头总比没有要来得像样子。
肃方帝转身便又去见了温雪萝。
一来,他心心念念的十二楼还在筹措之中,本是劳民伤财之举,难免要失些民心;二来,他才派了人去西域三十六国探道,有意征讨敦煌,朝中武将的反对之声远远高于赞同。
而且,他也已腻味了温雪萝。
没必要继续为了个女人,让臣子们寒心。
他冷静了些,遂使人领了温雪萝来面见自己,说念及英国公一片淳淳爱女之心,他十分感动,愿为温雪萝择一门好亲事,以了英国公夫妇的心。
温雪萝身上疼了好些日子,精神也紧绷,这会骤然听到这样的话从他嘴里冒出来,冷汗立现。
然而她困于深宫,又无人给她递送消息,父亲被肃方帝打断了骨头瘫了的事,她是一丁点也不知。听到肃方帝要为自己择亲,也只当他又是来试探自己的,急忙娇声说起自己爱慕他,此生非他不可,怎可嫁于旁人之类的话。
肃方帝倒是真爱听这些,听了就哈哈的笑,搂了她入怀胡乱亲两口,不过这腻还真是有些腻了。
他道:“你自个儿挑一人,朕即刻拟旨赐婚。”
温雪萝身子一颤,张皇地去看他。
男人仍道:“你可有属意的人?”
若非英国公这会连话也说不利索了,他也懒得特地来问过温雪萝。但既来了,仔细问一问也好,就当是日行一善了。
他胡乱想着,却见温雪萝久久没有声音,不禁又立马不耐烦了起来,变了脸道:“为何不出声?”
温雪萝伺候了他几日,勉强也算是摸清楚了些他的脾气,闻言一哆嗦,忙低头小声怯弱地说:“但凭皇上做主。”
肃方帝揉揉额角,笑笑说:“也罢,朕给你挑!”
然而他焉会仔细挑拣?
他在脑海里搜寻着可用的人,一下子便想到了成国公府去。
才得了爵位不久的燕霖,虽比温雪萝还小上两岁,但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据悉温家跟燕家,早年也是有过婚约的,这不是正好如了英国公的意?
肃方帝翌日便将温雪萝指给了燕霖。
消息一出,众人皆惊。
汪仁拿了这事当笑话,巴巴地跑到东城,见了燕淮跟谢姝宁就说,皇上还挺知趣,竟指了这么一门婚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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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0章 孽债
谢姝宁听了这消息倒是愣了许久。
原本温雪萝被肃方帝留在了宫里头,就已足够令她吃惊。不曾想,转个身肃方帝竟就改了主意,要为温雪萝赐婚。偏生这赐婚的对象,还是燕霖,怎能不叫人惊讶。
不过放眼京都,燕霖倒也是位合适的人选。一来温家跟燕家,早些年也曾差点结了亲,这会没了燕淮换作燕霖,同温家人而言却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别,毕竟温雪萝只要进了门,始终都是成国公夫人;二来温雪萝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该知道的人早就都听说了,这被赐婚的人家闷头吃亏是必然的。燕家先是没了燕景,后又没了燕淮,而今只孤儿寡母当家,早已日渐没落。故而这门亲事指给了燕霖,燕霖再恼火,也没有本事来反了肃方帝。
肃方帝瞧着这办的事一桩桩是愈发的糊涂,但他近乎本能般的手段却仍还在。
燕家的门第配温家,即便燕家不成气候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是温家女高嫁了。说出去,依旧是肃方帝给指的好亲事。
然而折辱了燕家,也不会为他带来太多的麻烦。
肃方帝的算盘打得并没有众人预想的那般差劲,反倒是噼里啪啦一顿响,挺管用的。
只苦了英国公,重伤在身,虽则保住了一条命,可往后只能瘫在病榻上由人服侍着吃喝拉撒,也同去了半条命差不多。
圣旨下来时,温雪萝便也悄悄地伴随着内侍宣旨的声音。回了家。入门后,她却并没有立即去探望病中的父亲,而只匆匆抓了母亲的胳膊问:“娘。婚事怎么办?”
温夫人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蓦地瞪大双目,扬手便要朝着女儿那张俏脸打下去。
温雪萝的动作却远比她更快,她一把便扣住了温夫人的手腕,冷笑了两声:“您想打我?”
“打的就是你!”温夫人奋力甩手,挣脱出来。厉声呵斥她,“你个孽障,这回可害苦了你爹了!”这般说着。她声音一哽,泪水便从泛红的眼眶里扑簌着滚了出来。
温雪萝见母亲哭了,眼里却没有半分愧疚之意,听她提及父亲。也只是略带不耐烦地道:“爹爹不还好端端的活着?您胡乱瞎哭什么!”
“畜生!”温夫人口中断喝一声。蓦地朝她扑了过去,“啪”地一声用尽全身力气扇了过去,直扇得温雪萝偏过头去,嘴角血丝殷红。
案上茶具哐啷作响,温夫人大声喘息着,力竭般扶着桌沿瘫软了下去。
掌心还灼灼发热,那一耳光连带着将她的精神气,也一并带走了。
挨了一巴掌的温雪萝却像个没事人似的。抬起头来用手抹去唇角血丝,用不忿的眼神望着温夫人。恨恨道:“您没心思为我好好谋前程,我自个儿为自己谋,难道也不成?”
温夫人哭着:“没为你谋划?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孽障!畜生!”
“您也别胡乱骂了。”温雪萝咬着牙,“我要是畜生,您跟爹又是什么?”
言毕,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温夫人,又说:“您有这精神气骂我,倒不如仔细想一想,该如何筹备婚事。”
肃方帝指的婚,定的日子的也近,眼瞧着她就要嫁入燕家了,她可不愿意再在这当口上出什么幺蛾子。哪怕是生她养她的母亲也不行。温雪萝丢下话,转身拂袖而去。
只留下温夫人靠在雕花的桌腿上,瞪着眼睛朝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看,看得心头一片凄凉。
她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号人?
早知今日,她早该胡乱寻门亲事将这孽障嫁了了事。
然而世上从无后悔药,如今不论她再怎么后悔,局面也已没了改变的余地。
肃方帝亲自下的旨,若不遵那就是祸及满门的大罪。
温家也好,燕家也罢,都得遵从旨意,飞快地筹备起了婚事。
但燕霖觉得憋屈,憋屈得让他恨不得撕了那张圣旨。小万氏来寻他时,他正皱着眉恼得在书房里团团转悠。一听见响动,他头也不抬便骂:“不是说了别进来烦我?听不懂话还是怎么的?滚滚滚!”
字里行间,满是戾气。
小万氏咳嗽了两声,说:“是娘。”
燕霖这才抬起头来朝门口看了过来,看清楚面容,闷声道:“您来做什么?”
“你都一整天不曾用过饭了,我还能不来?”小万氏指挥着下人提了食盒进来,摆了饭。
燕霖不悦:“没胃口,不吃了。”
小万氏没作声,将丫鬟婆子悉数打发下去,这才道:“娘知道你心里头不乐意。”
“知道?”燕霖阴着脸冷笑了声,“那是他不要了的东西,而今却要我笑呵呵双手去接?”
小万氏以为他说的是肃方帝,眉头一蹙,低斥:“休得胡说!”
燕霖恼怒:“哪个字是胡说的?他燕淮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他不要了的东西,非得塞给我?凭什么——”
话至后头,他已失了常态,一把将刚刚摆好的饭菜扫在了地上。瓷碎汤洒,一地狼藉。他无处发火,只得捂住了脑袋蹲下身去,呜咽着哭了起来,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子,嘴里呢喃着:“他凭什么连死了也还是胜我一筹……”
小时候,母亲偏疼他,他素来习以为常。
可一贯严肃的父亲,在面对他的时候也总能露个笑脸。不像在燕淮跟前,父亲的脸永远是冷的,即便笑,那笑也是冷的,叫人看了害怕。
到了年岁,燕淮开始习武,父亲唤了他一道。
劈开腿,扎马步。一站就是大半日。
他受不住,哀哀地叫爹,喊疼。喊热……
父亲听见就会帮他揉揉腿,安慰他再站片刻就行。
他却缠着闹着不肯答应,趁着父亲一晃神就坐在了地上再不肯起来。父亲的眼神便是一沉,他一害怕,想要爬起来继续却见身旁的哥哥咬着牙撑不住摔倒了。
父亲大步走过去,背着手低头看他,平静无波地说:“还缺一炷香的工夫。”
同样年幼的兄长。就撑着手一声不吭地爬了起来,重新摆好了姿势。
他迟疑着,不知到底是起来还是继续坐着。天这么热。太阳这么毒辣。树荫底下却是这般凉快……
他听见父亲在呼唤自己,叫自己霖儿,让自己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母亲握着纨扇。领着人匆匆而来。扑过来将他扶起,抱着汗涔涔的他心疼地冲父亲道:“霖儿还这般小,你怎么忍心?”
他赖在母亲带着清甜香气的怀中,撒娇着喊娘,说疼得厉害,不喜欢练武。
母亲就去看父亲。
来回几番,再后来,他便渐渐不再跟着父亲跟哥哥一道扎马步了。
他被母亲领着回了房。喝着沁凉的酸梅汤时,哥哥却因为暑热。晕了过去。
但父亲,却依旧对哥哥没个好脸色。
倒是听说他不爱习武,父亲还特地来见过他,说既如此,也已开了蒙,就好好读书吧。
他忙不迭地点头,可这书却也没好好念过几页。
哥哥他,却日日浑身臭汗,被盛夏的日头晒得面色通红。
他就想,父亲对哥哥太严苛太坏了。
不论母亲还是父亲,到底都还是偏爱他多一些。
这样的念头,伴随了他许多年。
然而时至今日,他再回首往事,方才知道自己是个多愚蠢的人。
燕淮愈是用功刻苦,便愈是显得他无能无为。他忍不住去想,父亲到底是爱他多一些还是爱哥哥多一些?
可父亲死了,这问题再也不可能会有答案。
只有一件事,早在燕淮回来的那一天,他就清楚了。
燕淮比他强,强太多!
他样样都好,而自己文不成武不就。
他禁不住怨恨父亲,怨恨父亲当年不像教授兄长一般的亲自教授自己,却全然忘了,那时分明是他跟母亲抵死不肯答应。
他捂着脸,蹲在角落里,咬着牙哭。
日头烈阳高照,书房里却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黑雾笼罩着。
小万氏看着蹲在那呜咽着哭的儿子,听着他嘴里说的话,手握紧了又松,劝慰道:“怎么是他不要的东西,分明是温家退了他的亲事,是他没攀上。你瞧瞧,他没攀上的东西,这不直接送到了你跟前?明明,该是他输了一筹。”说着,她忽然一笑,“好了好了,他都烂在地里了,已是满盘皆输,你想他做什么。”
燕霖听着,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却始终没有彻底高兴起来。
东城宅子里,燕淮却也正同谢姝宁无意间说起幼年时的事。
说他还不及桌子高的时候,就被父亲带着选起了兵器,又亮了掌心的茧子给她看。
谢姝宁便伸出细白的手指,一点点摩挲过去,轻声感慨:“老国公爷,待你倒也是一片真心。”
若非真心,赏口饭养大了便是,又何苦督促他习武读书,殚精竭虑保他的命?
燕淮颔首,目光游离,低语着:“上一辈的事,知道了个七七八八。那么多人,唯独他,最是倒霉……”
谢姝宁闻言,便想起了前世燕淮风雨无阻地去给燕景上香的事。
她靠在他肩头上,温声问:“要不要寻个日子,去给老国公爷上炷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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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1章 动静
为人子女者,若遇上了严苛的父母,少时总忍不住要埋怨,可等到年岁渐长便明白了,若换了旁人,谁愿意这般待你?省了那把子力气去做什么不好?唯有父母,才会如此。
燕景甚至并非是燕淮的生父,这件事旁人不知,小万氏几人误会连连,可燕景自己怎会不知道。
他明明知道,却仍没有撇开燕淮不理,已是万般难得。他养了燕淮一场,而今燕淮娶妻成家了,为他上炷香也是应该的。
燕淮笑着应了好,二人收拾了一番,翌日便悄悄地往陵园去,避开旁人给燕景上了香,也权当谢姝宁见过父亲了。成亲前,谢姝宁便知道,燕淮对他的生父全无好感,不论对方有何缘由,昔年突然消失,从此不见踪迹,不曾见过他一面也不曾养育过他一日,这样的人,并不是父亲。
他平素虽然不大谈及燕景,可在他心中,能被称得上为父亲的人,从来也只有个燕景而已。
离开陵园回东城的路上,天色渐渐变得昏暗,乌云团团在头顶上汇聚,闷雷响了几声,却并没有落下雨来。直到马车在二门外停下,这暮夏的雨才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青翡方要撑伞,却被燕淮顺手接了过去,打开来牵了谢姝宁的手并排往里头走。
雨水“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面上,溅到了燕淮肩头。
明明不缺这一把伞,他非得亲自动手。跟她挤在一块。谢姝宁皱皱眉,握住伞柄往他那边推了推,道:“都湿了。”
燕淮不动。揽住她的肩头往怀里带,口中道:“你往里靠一些便是了。”
青翡几个跟在后头,见状不由忍不住互相看看,都笑了笑。
笑声一个没藏住,溜进了谢姝宁耳里,她失笑:“白叫他们看笑话。”
燕淮满不在意地道:“你这是没瞧见吉祥跟图兰,他可都恨不得日日抱着图兰出门了。”
自从图兰有了身子。吉祥便拿她当宝贝似供起来了。偏生图兰是个爱动的,成日里叫她坐在屋子里,她可着实坐不住。休说有了身子针线活不应碰。便是她想握了针绣朵花做件小衣裳,那也得她会才行。
图兰只会舞刀弄枪,一闲下来,整个人都不舒坦。
尤其是头三个月。她闹出了那么一回事。谢姝宁鹿孔几个连番发了话要拘着她,她就被硬生生逼着养了许久。等到鹿孔一说,能下床能出门了,她哪里还忍得住。当天下午,她便佩了剑要往外走,被吉祥死死拦住,俩人还吵了一架。
到最后,吉祥恼了。图兰才把剑丢开,服了软。
到底是叫吉祥吃得死死的。半点没长进。
谢姝宁想到那丫头如今小腹隆起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怎么想,她也还是想不出图兰当娘的模样。
思忖间,零星的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打进伞下。
燕淮将伞面朝她的方向微微一倾,而后在淅沥沥的雨声中,忽然轻轻说了一句,“果真是夜里不好说鬼,白天不能说人,一说就栽。”
伴随着话音,吉祥正迎面而来。
谢姝宁忍俊不禁,“得,你手下的人一个赛一个的顺风耳。”
早前有一回也是他二人胡乱说着闲话无意间说起了如意来,说他也到了年岁,该成家了,谁知这话还没说上几句,如意便来见他了。
真真是一说一个准。
谢姝宁从他手里接了伞,道:“我先往娴姐儿那边去一趟。”
“好。”燕淮点头,送了她几步,而后才同吉祥一道往书房去。
一进门,吉祥便掏出一封信来递给他:“主子,南边来的消息,一刻钟前才送到。”
燕淮眼神微变,伸手接了过来,自在书案后落座,又让吉祥也坐,随即将信从信封里取了出来。他看一眼,信上半个字也无,只是空白一片,不由抬头看向了吉祥。
吉祥点点头:“南边瞧着不显,可都是靖王府的势力,想要往深里挖,比在北边难得多。”
他们的手伸得再长,也难以在完全不被靖王府的势力察觉的情况下,伸到靖王府手底下去。这一回,能查到的消息也是有限。
“靖王已不大管事,靖王府的一应事务皆由七师兄打理着,他的手段,自然不会有太多漏洞可寻。”燕淮闻言,神色如常,只扬手将书案上着的灯点上,而后把那封空白无字的信置于火焰之上,烘烤片刻。
很快,一行行棕褐色的字迹便在纸上显现了出来。
等到一张纸上遍布棕字后,燕淮才定睛往信上仔细看去。
靖王近二十年不曾回过京都,他的几个儿子,也鲜少被京都的勋贵圈子提起。正如方才吉祥所言,靖王府的势力多在南边,而且泰半都藏于暗处,并不在明面上显露。靖王妃嫁给靖王多年,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只将妾室所出的纪鋆养在身边,权当嫡子。
是以,身为世子的纪鋆,同靖王府里旁的那些庶子,显得并不大一样。
因为有了靖王妃在他身后支持,再加上昔年他曾出入天机营,在靖王眼中,他亦是与众不同的。
然而远在京都的众人,寻常也不大有机会听到有关于纪鋆的消息,就连世子妃出身延陵白家这样的消息,竟也没有起过什么大动静。
白家现任的家主,可是皇贵妃的父亲。
燕淮一行行看了下去,看得拧起了眉头。
纪鋆这一回入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将信纸一角置于火焰之中,火舌立时席卷而上,将其烧成灰烬。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味,燕淮望着吉祥,道:“不必继续往下查了。”
吉祥一愣,面露疑惑。
燕淮摇摇头,语气里带着笃定:“不管他入京的目的是什么,他既联络了我,便说明他有意拉我入伙。”说着,他似笑非笑地侧目往墙上悬挂着的那把弓看去,“我想知道的那些事,他迟早都会主动说出来。南边到底是靖王府的天下,再继续往下查,能不能成功查探到先不提,惊动了人难免麻烦。”
不沾染麻烦的最好办法,便是对秘密视若无睹。
吉祥闻言,颔首应下,又同燕淮回禀了铁血盟的近况,随后说起了成国公府的事。
他说:“听说婚期定在了下个月,急得很。”
燕淮屈指轻轻叩着光洁的桌面,挑起一道眉,笑说:“皇上怎么能不急。”
因为责打了英国公,甚至失了分寸将其打得瘫痪,再不能走动的事,朝野惶惶,他但凡有个清醒的时候,便不可能不急。坐上皇位容易,想要守住皇位却比坐上去要难上百倍。
肃方帝眼下糊里糊涂的,想要坐得稳,急需力挽狂澜。可他仍一门心思在旁的事上,这天迟早都得变。
而今,已是起风了……
窗外雨水渐盛,打得檐下几株芭蕉噼啪作响。
燕淮忽然道:“印公有句话倒是没说错,皇上这么一指婚,成国公府便同毁了也没差。”
若不娶温雪萝,那便是抗旨不遵,要掉脑袋的。可若娶了,成国公府自然也就沦成了京都勋贵世家间的笑话。即便只要肃方帝还在那张椅子上坐着一天,就没有人敢在明面上讥笑,可暗地里,谁能不笑话?
这股子怨气,若燕霖忍下了,那他也算个人物。
但他们知道认识的那个燕霖,却绝不是个能忍得住气的人。
他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起来,靠在太师椅上,笑了笑:“连让人动手收拾一番的兴趣也没了……”
“温家的那位小姐,也是个厉害的。”吉祥想着先前汪仁拿来当笑话说的那些话,不由眯了眯眼睛,“也不知最后是她吃了二爷,还是二爷吃了她。”
燕淮将书案上的纸灰扫进了掌心里,闻言低声发笑:“由得他们去,皇上下了步出人意料的棋,我们只等着看结果便是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皇贵妃的心思。
宫里头的动静,时刻影响着外头的动作。
稍有差池,棋局便是大乱,需从头布置一番,因而谁也不能掉以轻心。
好在如今肃方帝也没心思再去管惠和公主的婚事,而且梁思齐,才向人提了亲要续弦。
肃方帝怎么也不能在明知道对方已要续弦的时候,再将公主赐婚。何况正值英国公府的事未能了结之际,他要再来这么一出,事情只会对他更加不利。
他好容易清醒了些,却觉苦恼头疼不已,遂愈发忍不住要去寻清虚道士要丹药吃。
清虚经过前些日子的那件事,却有些慌了神。
若不是因为他给肃方帝服了那味丹,后头也就不会有英国公府的事。
如今满天下都拿他当个妖道看待,他是既得意又担心,心头矛盾得很。偏偏肃方帝催得紧,逼他交出好丹来,止了他的头痛。
清虚得了令,却是愁白了头发。
然而没有法子,他只能日日窝在丹房里。
一连三日,他为肃方帝送去的丹,却似乎都没了原先该有的效用。
肃方帝接连数次,不战而败,至最后见了美人便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直觉丢了天大的颜面,气得将那几位美人都打入了冷宫,又气势汹汹地亲自杀去了炼丹房找清虚。(未完待续。。)
第422章 焦头烂额
丹炉内火焰不熄,日夜长燃。
清虚道士也是半步不敢轻易离开,领着两名小道童守在边上,一双眼熬得通红,面色也难看了许多,不复先前仙风道骨的模样。肃方帝带着一身怒火使人推开门走进来时,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闭着眼睛准备小憩片刻。
年纪大了,终究便是年纪大了,这不分昼夜地熬着,一连熬了数日,他这把老骨头已是觉得撑不住了。
可肃方帝哪里会在意他是撑得住还是撑不住,他只道自己一进门便撞见清虚在偷懒打盹,全然没有将自己的命令放在心上当回事,顿时龙颜大怒,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近,一脚便踹了上去。
然而他亦是精神不济,方踹了清虚一脚,肃方帝便觉动作吃力了。
呼吸声陡然变得沉重,他踩在清虚身上,停下了不再动弹,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这一条腿上,落在了清虚身上。
清虚老道士吓白了一张脸,再浓重的睡意也是立时清醒,丁点不剩。
肃方帝踩得重,他的脸色便也越来越难看,伏在蒲团上哀哀求饶:“皇上……皇上……”
“丹呢?!”肃方帝深吸了两口气,总算缓过来些,这才慢慢地将脚收了回来,“朕让你炼的丹呢?在何处?”
清虚怕得紧,哆哆嗦嗦地抬指,朝着不远处烧得红旺旺的丹炉指了指,口中颤巍巍地道:“皇上,这丹还不到出炉的时辰呀……”
“还需多久?”肃方帝皱紧了眉头。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清虚闻言更是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他脚前叩首:“至少还需一个半时辰。”
“一个半时辰?”肃方帝面露不虞。
清虚觑他一眼。身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这几日肃方帝的脾气大得吓人,一开口就跟这天上积了厚厚乌云,要打雷似的,吓人得紧。他清楚地知道,眼下若不说出个叫肃方帝满意的答案来,肃方帝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可丹丸何时才能出炉,那都是有讲究的,多一刻少一刻。都会有大影响,的的确确至少也还需要一个半时辰。
他将身子伏得低低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心里在短短一瞬间已是百转千回。
他咬了咬后槽牙。让自己怦怦乱跳着的一颗心平复些许。这才同肃方帝说:“皇上,这丹得足了时辰,才能有效用。”
肃方帝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他两眼,良久方沉声道:“朕在外头候着。”
言毕,他转身拂袖即走。
炼丹房的门“咿呀——”一声,又被重新关上。
清虚只觉自己身上大汗淋漓,浑身瘫软,一下子倒在了地上。面如土色。
皇上他,竟已急到了这般地步。连这区区一个半时辰也不愿意多等,非得候在丹房外,一等丹丸出炉即用。
清虚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抹也抹不尽,擦也擦不干。已经连着三日了,整整三日,他亲自挑了拣了装好送去服侍肃方帝用下的丹,都没了往日的效果,这一回,即将要出炉的这几枚丹,他心中已然没了底气。
若还是无用?
接下去该怎么办?
清虚惴惴不安地守在丹炉旁,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
一个半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等到过去,却叫清虚觉得似已过了百年之久,久到他手脚发木,呼吸艰难。
他不敢指示道童动手,只亲自上前取丹。方才取出一枚,肃方帝便已掐着时辰推门入内,冷然问他要起了丹丸。清虚急忙躬身弯腰,双手捧着小瓷瓶,递了过去,一面道:“皇上,此丹性烈,只可暂用一丸。”
肃方帝淡淡“嗯”了声,一把伸手接过,而后便将丹丸倒在了掌心里,看也不仔细看一眼,仰头便吞了下去。
随侍在旁的小润子不动声色地沏了一盏茶送到他面前,视线却落在清虚身上。
燕淮同汪仁说过清虚的丹,肃方帝初初服用会有奇效,可久而久之,这效用便会变得越来越差,而肃方帝服的丹也会越来越多,直至最后,再无半点效果,吃再多也只如嚼豆子般,甚至于,这味道还不如豆子。
小润子前些日子才知道了这事。他是近身伺候肃方帝的内侍,肃方帝每时每刻的变化,都牢牢地映入他的眼帘,即便后宫里的嫔妃,也远不如他更了解肃方帝的异常。
因而小润子知道,清虚的丹已到了快没有用处的时候。
清虚自己自然也有察觉,所以这一回才会在肃方帝下令后,铤而走险炼了这几枚烈性的。
好在总算也有了些用处,肃方帝将其服下后不过片刻,便觉先前时时觉得发冷的身子暖和了起来,仿佛有一道热流沿着他的脊椎,一直流遍他的四肢百骸。
他握了握拳,眼神随之微变。
这滋味,就好比他第一次服下清虚炼制的丹丸一般,叫人激动。
他哈哈笑了两声,赞了清虚句“不错”,而后便从榻上起身,大步朝着外头走去。
小润子紧跟其后,寸步不离地跟着肃方帝,一路往肃方帝的美人们去。
肃方帝心情大好,连带着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似乎只是一眨眼,一行人便已离丹房远远的,只剩下暮夏时节的风轻轻吹着。发上扎着小髻的道童长舒了一口气,轻手轻脚上前来扶清虚起来:“师父,皇上没发火,这是起作用了。”
“还好还好……”清虚却是心有余悸,“你师父我的看家本事,这回也都使出来了,若再没效,哪里还有活路!”
然而他尚且没有多高兴一会。一道晴天霹雳,便破空而来。
肃方帝去而折返,黑着脸要他递上剩余的两枚丹丸。
清虚诧异。小心翼翼试探着望向小润子,却见小润子只噙着一抹微笑站在那,看不出丁点异样。
他轻声道:“皇上,此丹不可多服……”
“呈上来!”肃方帝冷冷瞪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
清虚道士一颤,只得欲哭无泪地将丹丸呈到了肃方帝跟前。
肃方帝则想也不想,将剩下几枚都一股脑地倒进了嘴里。
清虚大惊失色。嘴角翕动,想要阻拦已是来不及。可肃方帝这回将丹丸服下去后,却没有丝毫反应。没有清虚想的虚不能受。也没有肃方帝盼着的热流涌动浑身有力,一切就似乎跟他未曾服下这几枚丹丸一样。
方才他急匆匆去见美人,可还没走出太远,身上忽然一冷。耳畔“嗡”的一声。头疼起来。
下身两股无力,脚步虚浮,踏在泥金地砖上却恍若走在云端。
他不得已只得停下前行的步伐,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歇了须臾。这一歇,等到他觉得头不疼了,方才服下丹丸时浑身激昂的感觉竟也就随着那些异状,消失不见了。
他气得捋了大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一把朝台矶下掷去。
玉碎的声响。清而脆,像他那原本顽固的梦。被明媚的日光一照,“啪嗒”便碎裂了。
他领着人折返炼丹房,不管不顾先将剩余几枚丹服下,然而谁知,竟也毫无用处。
这怎么可能呢?
肃方帝的手紧紧握起,手背上青筋毕现,指节发白。
他怒问清虚:“为何无用?”
“皇上……”清虚早被眼前这一幕给惊着了,被他这么一喝问,当下就跪了下去。
肃方帝抓起手旁的东西朝清虚劈头盖脸地砸了下去:“朕在问你!”
清虚哪里敢躲,被砸了个头破血流,急急辩驳:“许是皇上近日服得丹多了些……”
“胡扯!”肃方帝再次打断了他的话,话音森寒,霍然站起身来,朝着清虚笔直而去,蓦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拖着他往丹炉旁带,“若你已炼不出好丹,朕留你何用?”
清虚踢着脚,大声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清虚啊清虚,你这老东西已是江郎才尽了是不是?”肃方帝手下力气极大,将清虚勒得渐渐喘不上气来,“你给朕说个不杀你的理由如何?你若说得上来,朕便饶你一命。”
清虚气喘如牛,两眼发白,哪里说得清楚话,脑子都混沌了。
他听着肃方帝的声音,磕磕绊绊往外挤话:“贫、贫道的丹……”
“话也说不利索的蠢物!”肃方帝闻言,却忽然发了大火,突然将清虚的脑袋往丹炉里塞去。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划破天际,在场诸人皆急急忙忙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正慌张着,突闻“嘭”的一声。
众人抬头,却见肃方帝晕倒在了地上,而清虚已没了声响。
*****
夏天将去,天边刮来第一缕秋风时,肃方帝病倒了。
风光一时的清虚道人,命殒炼丹房,频频出入肃方帝寝殿的人,又成了太医院的御医们,焚香煎药,时好时坏。
宫里头倒是突然间清净了下来。
这是现成的机会,皇贵妃亲自照料着肃方帝,一面连番去信催促父亲,望加快计划。
小润子的试探,她亦心知肚明,可在没有得到白家的明确回复之前,她不会拒绝汪仁的橄榄枝,也不会顺手便接下。
谢姝宁一行人当然也明白她的谨慎,可时不待人,有些事,拖得久了难免要生变。
就在局面僵持着时,肃方帝心心念念要建的高塔,才搭不过三丈余便塌了下来,两名工匠当场丧命!(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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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回北城
肃方帝一心想要建造的高塔,在西越本属罕见,但眼下不过才建三丈余,离他先前所下令筑造的塔,尚且还差着许多,这却便塌了。
石块脱落,底下工匠乱作一团,逃的逃,跑的跑,却还是有人慢了一步叫头顶上的大石给砸了个正着,身子顿时委顿于地,头破血流。等到烟尘散去,官兵们四处搜寻,才终于将这已面目全非的二人从乱石下头扒了出来。
好在只死了两名寻常工匠,负责筑造高塔的官员虽惊出了一头的冷汗,等到下头的人将名册一一清点过告诉他具体伤亡人数后,他这悬着的一颗心就又放了下去。左右肃方帝也还病着,这事好好善个后,也就过去了。
他使人清点了银子给出了意外的工匠家人发了抚恤金,又找了两人将此事的责任推卸了去,便权当这事过去了。
然而高塔倒塌的动静不小,兼之又死了人,这消息便瞒不住世人,没多久就在京都传遍,闹了个人尽皆知。东城人来人往,消息最为杂乱,谢姝宁跟燕淮又都各自有专人在外头打探消息,这件事当天便传到了他们耳里。
小七将消息送上来时,她正跟燕淮在房里说着肃方帝的病。
清虚一死,肃方帝戒了那些个丹,又有太医悉心调理,可肃方帝的病症却并无起色。酒色掏空了他的身子,内里不过棉絮一团,羸弱得紧。这病来如山倒。一时间怕是难以好转。
高塔的突然倒塌,似乎也在冥冥中昭示着某种玄机。
燕淮看完手中的字条,当即便道。这件事只怕要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天上冒出团紫气,便能被人说成是祥瑞之兆,而今肃方帝病了,他一心一意要建的塔又紧跟着塌了,必然会被人说成是不祥之兆。
谢姝宁懒洋洋歪在美人榻上,闻言将手中纨扇一丢,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这可不妙。”
肃方帝近些日子糊涂事没少做。早已足够叫人诟病,这回若有人揪着此事说话,这祸及的可绝不止肃方帝一人。帝位更迭。哪一回不死人不流血?若那几位王爷动了心思,每人横插一脚,太子殿下想要顺顺利利地荣登大宝,就难了。
“白家那边。应该也快给皇贵妃拿个准信了。”燕淮颔首。挑起一道眉,“先前皇上瞧着不像样子,但至少身子康健,而今这般,皇贵妃少不得也得改一改主意。”
谢姝宁绞着扇柄上的流苏,微微敛目,沉吟道:“越是如此,娘娘那边就越是离不得白家的支持。”
说着话。门外忽然传来“笃笃”两声。
随即,小七的声音在外响起。“主子,靖王世子邀您吃酒。”
距离上一回纪鋆同燕淮见过面后,俩人已多日不曾相见,各自忙着各自的事,鲜少联络,这回说是吃酒,必然也不仅仅只是吃酒。
谢姝宁趿了鞋子,站起身来,走到燕淮身边取了外袍给他,口中道:“你暗地里调查他,他一定也没少查你,眼下突然邀你出门,怕是查得差不多了。”
燕淮轻笑,扭头朝着外头扬声问:“可曾定了地方?”
“定了。”门外小七的声音似乎稍稍迟疑了下,而后才闷声道,“定在了富贵巷。”
“……”燕淮看看正在为自己系腰带的谢姝宁,摸摸鼻子,“要不我让人换个地方?”
富贵巷是什么样的地方,满京都上上下下都知道,一到夜里,香风扑面,到处花红柳绿。不过要谈事,避人耳目,富贵巷自然是最合适的地方。谢姝宁并没多想,可听燕淮这般说了,她也就忍不住作弄他一番,说:“你怕自个儿把持不住?”
“我怕师兄他把持不住……”燕淮嘟囔了句,蓦地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我只有见了你才这般失控……”
谢姝宁叫他说得面上微酡,连忙将手从他腰上收了回来:“好了,别叫人等急了。”
燕淮就看着她笑,笑得她无奈极了,推他出门:“走吧走吧,我也得往北城去了。”
“那支参可带上了?”燕淮这才往门外去,一边开门一边问她。
谢姝宁点点头,“该带的都带上了。”
燕淮这才放心地出了门,谢姝宁便也唤了青翡进来伺候自己换衣。
云詹先生的病,虽然一直在好转,可并不明显,一天十二个时辰,他只有一会是清醒的,剩余时间多半是昏沉沉地睡着。鹿孔去瞧过,药也开了,针也扎了,可起效却慢。谢姝宁问过鹿孔,云詹先生的病是否恶化了。鹿孔却说并没有,的确一直在好转。他之所以这般,乃是因为心有郁结难消。
换而言之,云詹先生身体上的病,能治,这心病却没有药。
他心中藏着事,日夜不宁,自然是好不了。便是个身体康健的好人,日夜被心事困扰着,这身子也得垮了,更不必说像云詹先生这般。
他本就上了年岁,身上又有旧疾,而今还有心病,哪里还能好得起来。
然而云詹先生的嘴那就是锯嘴的葫芦,想要他对人袒露心声,谈何容易。谢姝宁同云归鹤仔细提过这事,可就算是自幼跟着云詹先生长大的他,也闹不明白,云詹先生究竟在想什么。
即便他们追着问,云詹先生也不会提。
谢姝宁没法子,只能让鹿孔用药先将他的身子调理得好一些。
昨日府里来信,母亲在信中提了云詹先生的病情,她便想着今日亲自去探一探。燕淮原也是要同她一起去的,可既然纪鋆有请,自然得先顾及那边。
她领着青翡带着东西出了门。由小七赶着马车往北城去。
谁知刚进北城没一会,就遇到了一支出殡的队伍。
马车退避到了一旁,青翡撩了一角帘子问小七:“是打从石井胡同里出来的?”
“是谢家九小姐。”小七说。
青翡就放下了帘子没有再言语。退回马车内,看向谢姝宁轻声道:“是谢家。”
谢姝宁闭着眼睛,淡淡“嗯”了一声,亦没有说话。
她才知道,原来是今天……
谢元茂还活着,长房老太太也还活着,大太太和她的三叔一行人。也都还活着,可谢姝敏去死了。
他们离开谢家后并没过多久,三夫人蒋氏便将六姑娘谢芷若跟谢姝敏从庵堂里接了回来。至如今,也有一段日子了。她有心避开谢家,可谢家的动静,她还是留意着的。她得防着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哪一天突然疯魔了又要来找他们的麻烦。
好在谢家人自顾不暇。倒是一直也没有动静。
她出阁时,谢家曾打发了人来凑热闹,她是知道的,所以在这之后,她让人盯了谢家好一段时候。
故而谢姝敏出事的消息,也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她耳里。
谢姝敏回来的目的,一为离开脱身庵堂,这二一定是为了他们。
可谢姝敏回来之前。他们就已经离开了谢家。
可惜了,谢姝敏满腔怨恨。就此成了空。三房已经凋零,只剩下个疯疯癫癫的谢元茂,还有个被长房老太太逼着留在谢元茂身边的小周氏。谢姝敏虽被蒋氏带回了府,可她并不是长房的孩子,自然只能回三房去。
小周氏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小周氏。
一来二去,俩人就结了怨。
小周氏在三房呆久了,似乎脑子也不大正常了,竟怂恿谢元茂拿了石头将谢姝敏活生生给砸死了。
偌大的谢家,谢元茂只听她的话。
她让他砸,他就砸,笑嘻嘻地一直砸。
三房再不能住人,长房老太太让人秘密送了谢元茂去田庄里过活,又将小周氏给打死了,这才将这件事给盖了过去。
但谢姝敏到底是没能救回来,叫老太太捏造了个失足落水溺毙的谎,给匆匆发丧了。
须臾,出殡的队伍渐渐远去。
谢姝宁睁开眼,轻吐一口气,道:“走吧。”
小七一扬马鞭,马蹄声哒哒而响,他们进了青灯巷。
青翡先下的马车,“咦”了声,转身来扶谢姝宁,一面疑惑道:“府里有客人。”
谢姝宁定睛一看,前头停着架光秃秃的马车。
她打量了几眼,笑了起来:“府里还能有什么旁的客人。”除了汪仁外,再不会有人成日里往北城跑了。
进了门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汪仁。
她先看到的小五跟小六,凑在一块说话,便知汪仁来了怕是有一会了。她回头朝身后的小七笑着道:“你将东西先送到隔壁去,回来就也去一块歇着吧,青翡也是,下去找玉紫几个说说话,不必跟着。”
青翡应了是,随即帮她撩了帘子送她入内,这才退了下去。
里头宋氏已听见了动静,急忙迎了出来:“怎么今日便回来了?”
“娘家离得近,多走动走动有什么关系。”
谢姝宁还未开口,便听见道熟悉的声音从角落里闲闲地传出来。
她一面笑着同宋氏解释:“来看看师父,想着这会师父应当还睡着,便先来看看您。”一面朝里头去,拜见了汪仁。
宋氏见了她高兴,留她用饭,说要亲自下厨。
汪仁便也笑眯眯地目送她而去,说陪着谢姝宁说会话,让她尽管去。
谁知这人一走,他便敛了笑,凉凉道:“还在新婚燕尔就成天往娘家跑,是不是他有什么毛病?”(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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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4章 魇
谢姝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您都想到哪去了?”
“你自个儿算算,这才成亲多久,你都往北城跑了几回了?”汪仁端着一脸的泰然,“哪家的姑娘能跟你似的走得这般勤?”
谢姝宁笑得眉眼弯弯,顺着他的话掰着手指头数,“还不够一只手的呢。”
汪仁嫌弃地看她一眼,随后扭头朝方才宋氏离开的方向望了望,口中道:“你娘本就舍不得你,你回来一趟,便叫她多一分不舍,没得还累她伤心。”
谢姝宁闻言一怔,她倒从未想到过这点。
她只想着,既不曾远嫁,离得近,平素得了空若能多回来看看母亲总是好的,却忘了不管她回来几次,她总是来来去去要离开的。而每一次离开,都会叫母亲更为不舍。
哥哥还未娶妻,娘亲身边总也是冷清。
她敛了纷杂的思绪,恭敬地朝汪仁行了一礼:“这些日子,劳您费心了。”
汪仁虽已撇了泰半的事交给小润子,可他仍旧是个大忙人,能时不时往北城来一回陪着宋氏说上几句话,委实不容易。她心中明白,亦感激,故而这句话也就说得极为真挚。
谁知汪仁听了,却似乎有些尴尬,别过半张脸去,轻声咳嗽了两声,摆摆手道:“你们俩顾好自己的事便是了,你娘这有我看顾着。”言毕,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左右我闲得很。”
自打肃方帝病倒。他的确是闲了些。一来宫里的事有小润子打理着,二来近些日子也没什么大事非得他亲自出手的。想到这,他忽然忍不住跟着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遂问谢姝宁:“靖王府那边,你们可派人去探过消息了?”
谢姝宁几个拿他当长辈,他也就愿意当这个长辈,事关靖王,他不能不过问。
“南边到底缺人手,怕是探不出多少。”问着话,他自己兀自低头喃喃了句。
谢姝宁便也不瞒他。直言道:“先前已派了人南下去探了,只是南边毕竟是靖王的地盘,所知有限。如今我们也只知道。世子此番悄悄入京,怕是同皇上有关。”
汪仁听着点点头,手指在雕花的椅把上轻轻摩挲着,忽地用力。指节泛白。然而他面上神色如常。眼中也似含着笑意,他轻描淡写地说道:“靖王的儿子,比他有出息。”
“靖王当年离京,同皇上可有干系?”谢姝宁在心中默默回忆着纪鋆的模样,一面蹙了蹙眉,轻声问道。
汪仁就摇了摇头,说了个“不”字,而后道:“那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他朝谢姝宁比了个小指。掐在了第一节上,“昔年我不过是这个。主子们的事,知道得并不多。”
后来,他一步步爬到了高处,西越上空的风云,也早已变幻了多次。
不过他对靖王的印象倒还是十分清晰,因为靖王爷其人就不是个容易叫人遗忘的人物。
他慢慢地将手放下,笑了笑,端起了手旁矮几上的茶,轻呷了一口,道:“这些年来,靖王躲在南边丁点风头不出,京里头若不提他,只怕都没几个记得他的人了。可我所知道的靖王爷,却是个比先帝比当今圣上,都更是帝王之材的人。”
谢姝宁从未见过靖王,听他这般说,不由得立时正色起来。
若换了旁人这般说,她听听也就罢了,但这话出自汪仁的嘴,那就不同了。
她认识汪仁这么久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听见他夸赞别人。
由此可见,靖王是个十分不一般的人。
她抿了抿淡红的唇,轻声道:“这便难怪他要离开京都了。”而且一走就是这么多年,也不让儿子们入京一回。
汪仁笑了声,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将茶杯往矮几上一顿,面上现出两分凝重来,道:“你先让鹿孔准备着。一旦白贵妃有了决策,便可见机行事。”略微一顿,他嘴角的笑意变得愈发温柔可亲,语气却森寒起来,“若她一意孤行,那来日太子登基后,也不必肖想她会允了舒砚跟公主的事。所以,她若应了小润子,咱们就助她一臂之力;若不应,就送鹿孔进宫去,先将皇上给我治了再说。”
正如皇贵妃迟疑着不相信他一般,他也从不相信宫里头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这群在后宫里摸爬滚打踩着对方的白骨往上爬的女人,更是不能尽信。
何况皇贵妃跟宋氏一贯交好,这事便在无形中牵扯上了宋氏,他不能不防着。
谢姝宁也清楚他这番话的用意,叹口气道:“只盼着不要有那一日才好。”
“妇人之仁。”汪仁沉声,带了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她盼着皇上死,盼着太子登上大宝,这便是她的软肋所在,不管事情成与不成,都得先拿捏住了方才有后路可走。”
谢姝宁失笑:“您也别嫌我,我是真不愿意瞧见事情走到那一步。只是若真到了那时,公主殿下同娘娘之间,只怕会是两败俱伤。”
“在说什么呢?”
话音刚落,门口帘子忽然一动,宋氏问着话走了进来。
汪仁便瞥了谢姝宁一眼,而后笑着对宋氏道:“在说等到来年开了春,是不是得空去一趟延陵。”
宋氏微惊:“延陵?”她亦难掩高兴地笑了起来,“落叶归根,若能回去一趟看看,总是好的。算起来阿蛮五岁便到了京都,只怕如今连延陵老宅是何模样,都已忘光了。”
“那就抽个空,回去看看就是了。”汪仁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俩人就笑着谈起了少时在延陵的往事来,多数都是宋氏说,汪仁听着。
宋家富裕,宋氏小时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从未吃过苦头,说起往事总觉心头满是愉悦,怀念得紧。然而汪仁小时候过的日子,就没这般值得怀念了。可听着宋氏说起延陵的风土人情,他忽然也就不觉得往事不堪回首了。
静静在一旁听着的谢姝宁,思绪却不知飞向了何处。
延陵老宅的模样,她的确记得不大清楚了。
仔细算一算,她离开延陵,何止十年……
在母亲回忆着年少时光的话音里,她暗暗长叹了一声。
晚些时候,她去见过云詹先生回来,留在北城用了饭,又陪着母亲说了会话,这才依依不舍地回了东城。
回到府里,燕淮却还不曾回来。
她便索性先去看了看燕娴,眼瞧着她吃了药歇下,这才回了上房由青翡服侍着更衣洗漱,捧了卷书靠在床头软枕上。然而这书上的字,她却是一个也没看进心里。渐渐变得幽暗的灯光下,她迷迷糊糊地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事。
一会想起谢家来,一会想起小万氏跟燕霖,一会又想到了宫里头的事来。
想着想着,她握着书卷的手慢慢松了,手里的书“啪嗒”一声落在了被子上。
脑袋微微耷拉着,青丝如墨,沿着耳畔垂落下来,掩去了她半张睡颜。
寂寂长夜里,突然“噼啪”炸了声,一朵又一朵灯花湮灭。
她往被子底下钻了些,闭着眼睛,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梦里漆黑一片,没有光没有人,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一声赛一声得重,渐渐有如擂鼓。还有她的脚步声,急匆匆的,似在疾奔。
可四下里除了黏稠的黑外,还是黑,什么东西也没有。
她在梦里胡乱打着转兜着圈,疲于奔走,却始终找不到出路。
她慌了,嘴里呢喃着唤起燕淮来,眉头越皱越紧,额上冒出细汗来。
蓦地,身子一轻,她听见耳畔有人在说话,“我在阿蛮,我在……”
——是燕淮。
她心里一松,周身黑暗散去,意识清醒了些,伸手环住了燕淮,埋首在他怀里,心有余悸地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你回来了。”
燕淮低头在她额上落下轻轻一吻,说:“你方才魇着了。”
“我做了个噩梦,周围黑漆漆的,怎么也找不着你。”谢姝宁蹙着眉,喃喃道。
好端端突然做了这么个古怪的梦,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大对劲。她有些心惊,惴惴不安,也不敢再睡。
“只是个梦而已。”燕淮抱着她,温声安慰,“你瞧,我不好好在你身边吗?”
谢姝宁点点头,从他怀里钻出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去看他,正要说话,忽然瞧见他身上衣衫被血浸透。
她尖叫一声,大汗淋漓地坐起身来,眼前明晃晃的,有个人飞快朝着她过来,喊着“阿蛮”。
她重重喘息着扭头去看,眼泪不受控制地扑簌落下。
刚刚沐浴过后的燕淮,先是听见她尖叫,又见她突然哭了,不由慌了神,“怎么了这是?”
谢姝宁不管不顾扑进他怀里,“默石!”
燕淮轻轻拍着她的背:“做噩梦了?”
谢姝宁说不出话来,只紧紧缠着他不放开,生怕眼前仍是梦。
良久,她才渐渐平静下来,哑着声说:“我梦见你浑身都是血……”
“只是梦而已,我这不好好的吗?”燕淮将她眼角的泪痕轻轻抹去,笑着摇了摇头,“别担心,我好着呢。”
谢姝宁点点头,心中却仍旧波涛起伏。
她怎么能不担心……(未完待续。。)
第425章 目的
她已许久不曾梦魇缠身,初初醒来的时候,她辨不清梦境跟现实,浑浑噩噩兼之忧心母亲跟哥哥,又想着夭折了的箴儿,夜里总也睡不安生。可后来,母亲活了下来,哥哥也活了下来,她一日日变得安心,这噩梦也就鲜少再做。
甚至于,睡得熟了,一夜好眠,她只睡得香甜,什么梦也梦不到。
然而方才,她却做了个梦中梦。先是周身漆黑不见出路,像只无头苍蝇四处乱跑,好容易以为自己醒来了见着燕淮,哪知却见他浑身浴血,陡然惊醒,冷汗涔涔湿透衣衫。
她平白无故做了这么个梦,怎么能安下心来。
谢姝宁抱着他,许久都不敢松开。
又是半响过去,她只觉自己一动不动的连胳膊都似有些发麻,这才悄悄动了一动从他怀里挪出两分来。
初秋的夜里,已有些凉意。
她一动,才觉身上冰凉凉,蓦地打个寒颤。燕淮便拽着被子往她身上盖,一面将她又拥回了怀里,轻声问:“清醒了没?”
“嗯……”她低低应一声,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长叹口气,“许久不曾做过这般吓人的梦,一时间倒回不过神来。”
燕淮眉头微微一蹙,旋即舒展开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心里有什么放不下的事?”
她在担心他的安危,必然不会没有缘由。
燕淮低头看她,面色仍带着些许苍白。可见方才是真的吓得紧。他抿了抿唇,试探着问:“是在担心七师兄?”
“我不知道……”谢姝宁垂眸,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一回。便是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她担心纪鋆别有图谋?应当是担心的。她担心宫里头的局势难以掌控?当然也是担心的……仔细想一想,她挂念着无法放下的事,竟有这许多。
思忖中,她忽然听到燕淮说:“七师兄今夜谈及了太子殿下。”
谢姝宁一怔,旋即坐了起来,攥着被子一角,皱眉道:“太子殿下?”
“正如你我先前猜测的那般。七师兄此番偷偷入京,定然别有用意。”燕淮懒懒靠在床头,面上却没有丝毫慵懒之色。语气平缓却坚决,“皇上的这场病即便是好全了,今后的局势,只怕也不会平稳。”
谢姝宁颔首。眉头不展。忽然忆起一事,不由疑惑地问道:“纪鋆入京,靖王难道不知?”
燕淮摇了摇头,答:“应当是知道的,只是知道的有几分,就难说了。”言毕,他紧接着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七师兄是个有野心的,我跟他一起多年。即便当时年少,但他的性子素来如此,也从来不会刻意遮掩自己的野心。但今儿个夜里,他说的是太子。”
“靖王府有意辅佐太子登基?!”谢姝宁听他这般说,不禁唬了一跳。
被她攥在手心里的那一角被子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像块帕子似的快要被她给揉碎。
她跟燕淮早在这之前就暗暗思量过纪鋆入京的目的,左不过是瞧中了皇上不对劲,有意皇位罢了。
向往权力,向往那张椅子,向往九五之尊的身份,都实属人之常情。所以这回若纪鋆所言的是这件事,那他们并不觉奇怪。可纪鋆说到了太子殿下?燕淮的话没有说全,她也只是猜测。谢姝宁深吸了一口气,扭头看他。
燕淮便笑了笑,只是笑容不似往常,隐隐约约带了两分苦涩。
他说:“照七师兄所言,靖王府的确有意扶持太子即位。皇上昏庸,这天下合该换个君主,由太子继承大统名正言顺,靖王府愿鼎力相助。”
谢姝宁听着,眸光微闪,“你不相信。”
“我想信。”燕淮颊边笑意愈加微弱不显,“可我的确不相信这话。”
谢姝宁看着他,回忆起前世靖王府的消息,可记忆寥寥,她只记得那唯一的一件大事,便是庆隆帝仙逝后燕淮掌权,靖王不忿要夺权最后却不了了之,然而便是那件事,她也从来没有闹明白过。
而今想来,难道是因为燕淮跟纪鋆是旧识?
说来也是境况大不相同了。肃方帝昔年还是他的端王爷,庆隆帝日渐老迈之时,他的身子状况也渐渐变得不大好。但那时绝不同于今日他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他只是病了,病得越来越厉害。但坊间一直都有传言,昔年端王爷会变成那样,乃是因为燕淮对其暗下了杀手。
毕竟端王若在,这天下是谁的,还得两说。
所以燕淮掌权之际,端王未动,远在南边的靖王却动了。
她如今细细想来,似乎隐约间终于明白了靖王的心思。
靖王若只是一味想要那张椅子,早就可以动了,根本不必等到庆隆帝薨了,十五皇子形如傀儡被推上皇位后,他才动了身。便是如今也是一样,若他早就有意,即便当年是因为不得不退才避去南边,在庆隆帝去世端王爷顶着弑兄的名头登基时,他也早可行动。
然而他一直没动,一直一直都没半点不同的声音。
直到现在,肃方帝昏庸无道暴虐的名声渐渐传远,民心动荡,纪鋆忽然入了京。
谢姝宁不能不去想,皇位对靖王而言,可有可无,可他心中自有一把标尺,让他对眼下局势进行衡量,该不该插手,要不要插手。
他也许,只是见不得肃方帝这般不成样子的皇帝。
可纪鋆呢?
谢姝宁闷声不吭地揣测着,视线落在燕淮身上,眼神却游离了起来。
燕淮也没有说话,俩人沉默着各自想着心事。
单听纪鋆的话。这一次众人的目的,竟是这般一致跟明确。
但每个人真正的目的却是不尽相同。世上不只黑与白,还有大片的灰。兴许。纪鋆的话,不全是假话,可他始终没有对燕淮说真话。
良久,燕淮道:“先睡吧,明日见了印公再议。”
西越历任的皇帝似乎运道都不大好,在位的年份,长也不会太长。
汪仁尚不过三十余。未及不惑,可他已历经三朝,见过数次帝位更迭。甚至于其中还有他推波助澜动的手脚。内廷的人手在重重宫闱内,更是根深蒂固,比禁卫军还要堪用。
纪鋆曾在北城见过汪仁,自然知道他们跟汪仁的关系非比一般。自然也就明白。既然关系上皇城里的事,就一定少不了汪仁。
这件事,也不会瞒着汪仁。
翌日清晨,谢姝宁跟燕淮便去了东厂。
汪仁才刚刚起身,穿着便服在吃茶,等到小六领着他二人进来,他只看一眼便将手中茶杯顿在了黑漆茶几上,板着脸问:“眼睛怎么肿成这样?”
谢姝宁汗颜。讪讪道:“梦魇着了。”
“什么梦哭成这样?”汪仁皱眉,“得亏只是我瞧见了。要是换做你娘,不得心疼坏了。”
谢姝宁愈发讪讪,这人的眼睛怎么毒成这样……
她昨儿夜里虽哭了一场,可后头窝在燕淮身边倒睡得极安生,睡了几个时辰,醒来眼睛虽还有些红肿,用粉细细遮了,根本不打眼。谁知这才进门,便叫汪仁给看出来了。
“真是魇着了?”汪仁看她两眼,又去上下打量燕淮,“不是他欺负你了?”
“……”
谢姝宁忙摆摆手,“您怎么又想差了!”
汪仁挑眉,嗤一声:“瞧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
“……”燕淮无力扶额:“您怎么就这么不待见我?”
汪仁别过脸去,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也不抬一下,语气倒是分外的语重心长:“我要是真不待见你,我得先把你弄死了做花肥。”言毕,屋子里忽然一冷,他掀了掀眼皮,悄悄看一眼谢姝宁,立即噤了声。
旋即话锋一转,他问:“有什么要紧事需要亲自来一趟?”
若只是寻常小事,打发个人跑腿传话也就是了,这会巴巴地亲自来了,必有要事。
谈及正事,在场诸人便都敛了心神。燕淮将纪鋆的事,拣了要紧关键的说了。
汪仁听完,忽而一笑,“你信?”
“信不信都不打紧不是吗?”燕淮翘了翘嘴角,反问道。
汪仁点头:“当然不打紧。”
俩人打着哑谜,谢姝宁却听明白了。
不管他们信不信纪鋆的话,至少纪鋆这般说了,明面上便依旧是要扶持太子的,也就是说至少在肃方帝下台之前,他们要做的事是一致的。
话至此,汪仁便笑道:“皇贵妃那边也有消息了。”
皇贵妃几次三番去信催促白家,白家自然也到了该拿个章程出来的时候。
汪仁说:“皇贵妃没应。”言罢,他又道,“她满心都是白家,也难怪不应。”
谢姝宁闻言,不置可否,只拧眉道:“娘娘知道若是借助了这股东风,公主殿下的婚事,就由不得她了。如此看来,她是万分不愿意表哥跟公主的事。”
“当娘的心思,总是想得不一样些。”汪仁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怅然,“舒砚那边的事,忙得如何了?”
燕淮看一眼谢姝宁,道:“不出三日,也该回京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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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来客
“择日领着鹿孔入宫吧。”汪仁微微颔首,说着同样看向了谢姝宁,忍不住感慨,“敦煌的事,难不成是打算瞒你娘一辈子的?”
谢姝宁摇摇头:“毕竟是舅舅的事,他既不想娘亲知道,那自然得瞒着。”
汪仁垂下眼睑,眉头蹙了蹙。
他曾派人暗中查过宋家,查过宋氏跟谢家的事,也查过宋氏唯一的兄长宋延昭,可他得到的消息只有宋延昭人在关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人而已。唯一不寻常的,大抵也就只有宋延昭娶了个外邦女子,高鼻深目,金发碧眼。
除此之外,宋家也不过只较一般人家多些银子,富裕些而已,并没有什么不同的。
他是怎么也没有料到,宋延昭……竟然手掌敦煌……
拿捏住了敦煌,便也就拿捏住了这条商路。怪不得宋家富贵滔天,原是因为有个这般手段的当家人在。饶是汪仁,也不得不感慨,宋氏唯一的哥哥,是个人物。若非是个极有眼力极厉害极果决的人,一个西越人,又怎么能将敦煌古城拿到掌心里掌控?
汪仁禁不住想要见一见他,可又想着不愿意见他。
于他看来,宋延昭当年将宋氏嫁于谢元茂,那就是脑子进了水,糊涂了。虽说昔年谢元茂并不是如今这幅模样,甚至于谁也不知道他是谢家的人,可看人看骨,宋延昭到底是瞧错了人,没照看好唯一的妹妹。
汪仁莫名有些恼他。然而转念一想,只拿他当那个身份隐秘的敦煌城主看待,似乎就又只剩下了欣赏。
“你这性子。不像你娘,难不成是像了你舅舅?”如是想着,汪仁突然问了谢姝宁一句。
谢姝宁微怔,随即笑了起来:“也不大像,舅舅为人更为洒脱胆大。”
汪仁听着这话,方才舒展开去的眉头立即又皱了起来,佯装无意地问:“你娘的事。你舅舅是如何说的?”
“先前倒是提过,若娘亲首肯,便接了娘亲去敦煌。”谢姝宁略一想。
至于旁的。她身为女儿就不便多谈了。但她那舅舅,可从来不怕这个,信中明明白白地曾问过她,她娘可有旁的意中人。毕竟她娘如今尚且年轻。总得琢磨琢磨第二春……
许是知道她娘天性绵软,尤其是遇到自己的事时,所以这些事,他不会跟她娘谈,便只抓了她来商议。
她也真动过心思,旁敲侧击地问过她娘的意思,可事情依旧什么苗头也没有。经过谢家的事,她娘在这方面的心思早淡了。淡得什么也不剩。如今她也嫁了,她娘就更没心思去想自己的事。
想起这事。谢姝宁也忍不住苦恼了下。
“你娘念着你们兄妹,定然舍不得远行。”汪仁闻言,则像是松了一口气,“便是要离开京都,照你娘的意思,也该是回延陵才是。”说着,他突然嫌了敦煌两句,“再说漠北风沙大,远不如延陵,你娘只怕也是住不惯。”
这话倒不假,谢姝宁便附和了几句。
几人便又将话题转回了舒砚去办的事上。
前几日,舒砚离京,乃是为了去迎敦煌来的人。
这一回来的不是驼队,也不是宋家派回来传话的人,来的是可代表宋延昭城主身份的使者。
然而只这般,自然也轮不上舒砚这个少主亲自出京去迎。
“舅母可会说西越话?”燕淮突然问了一句。
谢姝宁失笑:“会,说得极溜。”
燕淮松了一口气:“这就好。”
这一回,宋延昭虽然没有来,舒砚的母亲莎曼,却跟从敦煌出发的队伍一起往西越京都来了。临行之前,莎曼特地给宋氏写了信,说要亲自来瞧一瞧是谁娶了阿蛮。
那信上的语气,似乎等到她见了人觉得不满意便要将他们硬生生拆散一般。
燕淮知道后,不由得便紧张了起来。
宋延昭的夫人可不是一般人……
然而他紧张,汪仁也难得跟着惴惴起来。
他耳闻宋延昭夫妇的事已有不少,可这人到底是一次也没见过,而且奇就奇在这夫妻俩从宋氏嘴里跟谢姝宁嘴里说出来的,竟像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按照宋氏的说法,她哥哥脾气大没规矩宠孩子会挣钱,嫂子貌美如花贤良淑德。可按照谢姝宁的说法,她舅舅那是聪明厉害有手段,绝对的心狠手辣之辈,而且万分护短,至于她舅母,人那到底曾是一国公主气派浑然天成,绝对不是寻常讲究贤良淑德的妇人。
汪仁就忍不住想,若是莎曼来了不喜自己,那他今后还怎么随时随地往宋氏那跑?
毕竟回回听宋氏的话,他都能从里头听出宋氏对自己兄嫂的尊敬之意。
他相信,只要莎曼说一句“汪仁不好”,宋氏赶明儿就能把他拒之门外,顺带着让几个小的也别搭理他。
这样一想,汪仁心里就跟堵了块石头一样,不上不下,难受得慌。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道:“那就等着舒砚回京,便送鹿孔进宫。还有一件事,梁思齐手里的兵权,只要还在一日,他就少不得要被众人拉拢。可皇贵妃这事不地道,你们也别搀和,且等着看梁思齐自己表态。不过一旦他动了歪念,太子身后光有白家是远远不够的,靖王府的势力,能用就先用一些。左右这话是靖王府自己放出来的,不必给他们省着。”
“敦煌的事,只怕还得叫皇上吐口血。”燕淮想着纪鋆对自己说出那话时的神色,心中暗叹一声,暂且撇开去不再细想。
汪仁道:“也是该他的。”
这么多年来,敦煌这块肥肉一直都悬在历代皇帝眼前晃晃悠悠。诱人得很。
可吃不吃得下,吃下了又要费多少光景跟财力兵力,都得细细考量才可。何况两边一直泾渭分明。谁也不干涉谁,商贸往来,也是一大利事。可肃方帝在这节骨眼上起了幺蛾子,只能自认倒霉。
被他派去敦煌探路的人马,无一人生还。
黄沙一掩,尸首也不见。许多人甚至还未到达敦煌,便已丧命。
好在肃方帝还没疯个彻底。只派了一支队伍出去,并不曾派兵大举进攻,要不然。即便最后占领了敦煌,西越也必然元气大伤,经年不能复原,得不偿失。
舒砚一行人回京的前一天。这支消息也传遍了京都。传到了宫里,传到了梁思齐耳朵里,也传进了纪鋆耳里。
彼时,皇贵妃正在肃方帝病榻前,悉心照料着他,在御医呈上来的药里一点点加料。
肃方帝虽醒了,可身上却总没有力气,一天里泰半时候都是昏睡在床上的。
白家给了皇贵妃一个明确的消息。可事情不是一蹴即成的,这其中必然还需要皇贵妃努力。
她端着一碗黑稠稠的药汁。舀起一勺俯下身,将调羹置于肃方帝唇边,柔声劝道:“皇上,该吃药了。”
肃方帝便乖觉地张开嘴,任由这黑苦的药汁流进喉中。
他还不想死,所以即便心中再不耐,这药他倒是一点不落地都吃了。
皇贵妃面上波澜不惊,手中动作不疾不徐,似已做过千百遍。
她知道,这药再服上个十天半个月,肃方帝的病总会有起色的。她爹白老爷子亲自给她来的信,要她万不可操之过急。人人都知道肃方帝病了,可人人也都知道,肃方帝的病虽瞧着重,可只要调理得当,总会好上一些。而且他们还未昭告天下遍请名医,这便说明,太医院里的人并非全然没有法子。
所以这一回,若肃方帝驾崩了,底下的人想要寻出由头来诋毁皇贵妃跟太子殿下,简直易如反掌。
近身伺候肃方帝的人是皇贵妃,太子是皇贵妃亲子,那些个王爷勋贵,有的是话说。一个不慎,连带着白家,也得叫人置喙,外戚坐大,可不是什么好事。
因此,肃方帝还不能死,至少不能因为这场病而死。
皇贵妃在他药里加的东西,不会致命,只会让他的脾气变得更为暴躁,更为易怒。
既不能等着肃方帝自己死,那便想个法子,让他死得叫人无法说道。
皇贵妃憋着一口气,且等着。
派去敦煌探路的人马无一生还的消息传进宫来后,她松了一口气。
内忧未解,外患还是先省了吧。
梁思齐不买她的帐,她就还得防备着梁思齐站在哪一边,若不然太子这皇位,是怎么也坐不严实的。兴许,能拿肃方帝跟梁思齐来个一箭双雕。
她一勺勺给肃方帝喂着药,神识却游离在外。
次日,舒砚一行人入了京。
莎曼的样子太打眼,故而一直坐在马车内,被舒砚严令禁止,连窗子都不准开,更不必提在外头走两步看看。
好容易马车进了北城的青灯巷,她才听到儿子在外头喊:“马上就到了,您再忍忍。”
她忍不住嘀咕:“臭小子,不说难道我就不忍了嘛。”
偏生舒砚耳朵尖,竟将这话也听见了,“您这么走在大街上就跟天上突然掉下来个人一样,您知道吗?”说完又道,“早说了等京都事了,我就领着阿蛮夫妻俩回去见见您,您怎么就不信您儿子,非得自己大老远跑来?您是当我爹不心疼您还是当我不心疼您?”
莎曼掏了掏耳朵,凑到帘子外,盯着边上骑马的儿子,“你怎么跟个老头子一样爱念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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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会面
舒砚自马背上弯下半个身子,斜斜探手来将帘子放下,嗔怪道:“我才懒得念叨。”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莎曼不理他,再次从帘后钻出脑袋,睁着双跟舒砚几乎一般无二的眼睛看向他,“从见面的那一刻开始,我便觉得你有些古怪。”
舒砚干咳两声,在马上坐直,背对着她摇摇头道:“您别胡思乱想。”
莎曼闻言眸光闪烁,嘴上倒没有再继续追问,松开了攥着帘子的手坐了回去。
又过须臾,马车终于到了地,一路清脆的马蹄哒哒声也终于静了下来。不多时,马车外便响起了舒砚唤她的声音,“娘,到了。”伴随着话音,他站在外头撩起了帘子,等着她下车。
莎曼抬起头来,视线越过儿子的肩头,正正看见宋氏提着裙子朝自己跑来,不由面露微笑,亦急急往马车外去。
至舒砚身边,她一把将他推开:“别挡路!”一面向着宋氏飞奔而去,裙袂飞扬恍若翩飞的彩蝶。姑嫂二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雀跃跟高兴,莎曼更是一把将宋氏拥进了怀里,口中说着:“福柔!你一点也没变!”
宋氏也就任由她抱着自己,高高兴兴地唤了一声“嫂子”。
站在不远处候着的燕淮却唬了一跳,悄声问身边的谢姝宁:“舅母原就是这么个性子?”
谢姝宁但笑不语。
莎曼还缠着宋氏没放开,打过招呼便一叠声地问起宋氏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您就不能等进门了再问?”宋氏好好地应着,舒砚却听不下去了,招呼起莎曼要她先进门。说完就往赶来同莎曼见礼的谢翊那边去,“带了不少东西,你陪我一道卸了去。”
言罢,他便拽着谢翊绕到后头去了。
谢翊伸长了手,遥遥朝莎曼作揖,“舅母且先里头坐……”
宋氏嗔他一句:“且去吧你。”旋即便也笑着挽了莎曼的胳膊往里头走,说:“都是我高兴糊涂了。这站在大门口便说上了。”
“这小子在这一直都是这幅模样?”莎曼瞪了舒砚一眼,而后笑着对宋氏道,“你哥哥倒没猜错。先前便说这小子留在京都一定没少给你添麻烦。”
宋氏连忙安抚她:“没有没有,都好着呢。”
莎曼这才略过不提此事,只四处张望起来,问:“阿蛮呢?”
宋氏便指了站在不远处的谢姝宁跟燕淮:“知道你今日会到。一早便都从东城过来了。”
“那个便是姑爷?”莎曼湛蓝的眸子里闪过几丝探究。直直落在了燕淮身上,“单看容貌,倒是不差。”
宋家外甥女嫁的人,自然不能差。
莎曼这回来,最想要仔细看一看的人便也是燕淮。而且先前谢姝宁成亲的时候,她跟宋延昭都因为路途遥远,兼之一时间无法脱开身,便都不曾赶来送她出阁。所以这新姑爷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他们夫妻俩人都没有见着过。
问过舒砚,舒砚也说得含糊,只说是阿蛮自己挑中的人。
他们夫妻俩听了也就都微微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至少这新姑爷都是阿蛮自己喜欢的人,但能见一见,当然还是要亲自见上一面才好。
故而一见着燕淮,她的神色就变得严肃了几分。
燕淮跟谢姝宁上前见礼,齐齐唤了声:“舅母。”
莎曼便笑了起来,用一口流利的西越语说了几句吉祥话,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见面礼来亲自递给燕淮。
燕淮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
莎曼面上笑意不减,佯作不经意地打量着燕淮,又悄悄用眼角余光去看谢姝宁。忽然,俩人对视了一眼,莎曼便朝着外甥女眨眨眼,笑盈盈地收回视线,道:“坐了许久的马车,我这腿都麻了。”
气氛便顿时松快了起来,宋氏挽着她往厢房去,一边让人准备吃的。
一路上,莎曼一行人日夜兼程奔赴京都,时至此刻,她也的确是疲乏得很。虽则好不容易见到了宋氏母子三人还有新姑爷,她心里头高兴,但这倦意一涌上心头,就止也止不住。
略用了两口吃的,她便先在厢房中歇下了。
剩下的事,自有舒砚去忙去安置。
北城的热闹渐渐平息,东城却一如既往的时刻处在喧嚣热闹之中。
东城最大的酒楼雅间里,纪鋆正在等一个人。
他临窗而坐,自半开的窗子望出去,正好能隐隐约约地瞧见燕淮跟谢姝宁的宅邸,一角琉璃碧瓦在初秋的日光下流光溢彩。他面前的桌上只摆了一壶酒,凉的,清醇绵甜。一只白瓷的酒盏,盛着满满一盏的酒,酒色清冽,倒映着他手指上的那枚玉扳指。
那是一枚颜色质地都极为常见的玉扳指,只这般看过去,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但这枚玉扳指,却形同虎符。
穿了一身常服的梁思齐步入雅间的那一瞬间,第一眼瞧见的,也正是纪鋆手上的这枚玉扳指。
这枚玉扳指,代表纪鋆能够任意调用靖王府明面上的势力人马,也能调用靖王手下的暗棋。若较真一论,他虽还只是世子,可靖王府却的确已被靖王交由他来掌管。
这也便让梁思齐得以肯定,纪鋆是有资格同自己谈事的,他也因此愿意亲自赴会来见纪鋆一面。
雅间的门被重新闭合,严丝密缝。
梁思齐一步步往里头走,朝着临窗的酒桌靠近,笑声浑厚:“世子爷喜欢竹叶青?”
纪鋆也笑:“梁大人不喜欢?”一面亲自提起酒壶沏了一盏,用根手指轻轻推到梁思齐面前。
“喜欢,自然是喜欢的。”梁思齐哈哈笑着在纪鋆对面的椅子上落了座,笑意却并未深达眼底。他爱喝酒,爱的便是这一壶竹叶青,可见纪鋆已暗中查过他,将他的喜好查得一清二楚。
这才一见面,纪鋆便将他的态度摆明白了。
梁思齐看着眼前比自己小上许多岁的年轻人,眼神微微变了变。
他举起桌上的酒杯,仰头饮下,赞叹不已:“果然是好酒!”
纪鋆提起酒壶,再沏一盏,“梁大人懂酒,想必也懂人。”
“世子爷,吃酒吃酒,喝干了这一壶,咱们再说旁的如何?”梁思齐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摆出豪爽姿态。
纪鋆微笑:“自然合该如此。”
俩人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酒来,谁也不提正事,只拣了些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来说,笑一笑,聊几句。
一壶酒本不满,很快便只剩零星,但在场的二人谁也没有让人再送酒入内的意思。
纪鋆杯中仍有残酒,他却已不再喝,只摩挲着瓷杯光滑的表面,半垂着眼睑,笑着道:“不知梁大人可曾听说了,先前皇上派去敦煌探路的人马,无一人生还。”
“这事不是秘辛,朝中早已传遍,在下当然也曾有耳闻。”梁思齐淡然道。
纪鋆依旧笑着:“听说皇上有意再派一支队伍出关?”
梁思齐沉默片刻,问道:“不知世子爷是从何得来的消息?”
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纪鋆微微敛了嘴角笑意,将酒杯搁在桌上,转头看向窗外,轻声道:“胡乱听来的,也不知真假,这会见着梁大人才想着该问上一问。”
胡乱听来的?
这显然是在胡诌。
梁思齐不动声色地说:“哦?可惜在下并不曾听说这事。皇上还病着,只怕也下不了这等命令。”
然而话刚出口,他便愣了愣,他忽然想起也许纪鋆口中所说的这件事并不是假的,也许是肃方帝早在派了人出关探路时便已下好的命令。此去塞外,风沙千万里,生死难料。肃方帝如今的确是不成气候了,但他并不是一脑子稻草的傻子,只怕他早就已做好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的二手准备。
死了一支队伍,第二支队伍的人,立即再次出关,务必为他将完整的地图绘制出来,将敦煌城里大大小小的动静都给他调查清楚。
这等事,肃方帝的确做得出来。
梁思齐再次沉默了。
这时,他听到坐在对面的纪鋆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调道:“皇上糊涂,胆子大了脑子却不如过去好使,梁大人您说是也不是?”
梁思齐早在收到纪鋆邀约的时候,便已暗自揣测过纪鋆的用意。
靖王久居南边,不说他,便是他的儿子们也从来没有在京都露过面。
如今身为世子的纪鋆却突然出现在了京都,甚至还给他下了帖子,他焉能不作他想。
然而等到这一刻他真从纪鋆嘴里听到了自己揣测过的话语,他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纪鋆在拉拢他。
刹那间,梁思齐心中已是百转千回。
他举杯而饮,面沉如水:“是。”
纪鋆遥遥望着东城一隅的眼眸里,野心毕露毫不掩饰,灼灼逼人。
“梁大人再饮一壶如何?”纪鋆转过头来,淡笑着问道。
*****
这一场会面,悄无声息地进行着。
京都的天,风起云涌。
乌云已团团积聚于众人头顶,似乎下一刻闷雷便起,电闪风狂,雨落如坠。
皇城里,肃方帝在病榻上躺了多日,却终于能同皇贵妃说上两句话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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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8章 慎重
他自病榻上醒来,又过数日,这才能开得了口。然而吐字依旧艰难,只说上短短几个字便仿佛要力竭了一般,一天里头大多数时候都依旧只能躺在那,静静休养。
来往宫人,皆小心翼翼,不敢大声喧哗。
可即便四周已经足够静谧,肃方帝却始终觉得不够。哪怕只是檐下鸟雀扑棱翅膀的轻微声响,落在他耳里,都像是一道道惊雷一般,令他心烦意乱。皇贵妃端来的药,亦叫他心烦得紧。舌上满是苦涩,一路苦到了喉咙里,再苦到心尖上,让人几要喘不上气来。
太医说他的身子正在好转,皇贵妃也这般说,但肃方帝却觉得自己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他因身上乏力,先时还只自己生自己的气,闷闷不热地躺着,该吃药吃药该睡觉睡觉,旁的倒不去理会。可一等到他能开口了,他的脾气便也跟着冒了头。
这一日,宫人送了药上来。
他睁着眼望着皇贵妃一双纤纤玉手贴在了药碗上,将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汁从托盘上端了起来。调羹在里头搅拌着,带起一阵又一阵浓烈的药味。他嗅着,心头便情不自禁地涌上了一阵烦闷,霍然抬起头来打在了皇贵妃的手上,嘴里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吃……”
伴随着话音,药汁泼洒,遍地狼藉,瓷碗竟是没碎,只在地上歪歪斜斜地打了两个转便安静了下来。
白的瓷,浓稠到发黑的褐色药汁。在镜面地砖上纠缠成了一团。
他冷眼瞥了瞥,别开脸去,一言不发。
皇贵妃亦没开口。也不叫人进来收拾,只兀自弯下腰去将药碗捡了起来搁回托盘中,一面轻声道:“皇上,这药再吃上两帖也就妥了,到时便不必再服。”
素白的手指上沾染了药汁,微微发热。
她掏出帕子来轻轻拭去,动作间。眼神却是不偏不倚地落在肃方帝身上的。
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妇人,望着丈夫的眼神,温柔含情……
肃方帝同她对视上。不由得愣了愣。这样的眼神,竟叫他觉得分外的陌生,似乎已经有许久许久都不曾瞧见过。他甚至已经想不起来,当年他们还住在端王府里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也不记得。皇贵妃过去是何样,自己又曾是哪般样子。
时光飞逝,物是人非。
他忽然一哽,心肺间似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沉甸甸的令人捱不住。
他看到皇贵妃站起身,朝着外头去,隔着帷幕轻声吩咐了两句,少顷便有宫人重新端了药送进来。仍是由皇贵妃亲手接过,亲手持了调羹来喂他。肃方帝心中微动。可那股郁燥之气也依旧盘旋不去,似有个讨人厌的小人一直附在他耳畔嘀嘀咕咕说个没完没了。
即便闭上眼,堵住耳朵,埋首于被褥里,也丝毫没有用处。
肃方帝勉勉强强将心中想要施暴的念头压了回去,靠在柔软的大枕头上,就着皇贵妃的手将这碗新端上来的药给吃尽了。
不一会,药性上来,他便昏沉沉睡了过去。
皇贵妃盯着他睡着后的脸仔细看了两眼,这才沉下了脸来,嘱人入内将地上狼藉收拾干净。
她坐在肃方帝床前的锦杌上,垂着眸暗暗地想,这药果然还是吃得不够……若换了往常,方才肃方帝摔了药碗后她一劝说,他就更该恼火了才是,可肃方帝这一次却将怒气忍了下去,乖觉地将药吃尽了。
皇贵妃在那一瞬间不禁有些恍神,她迷迷糊糊地想,肃方帝会不会就此变回原来的样子,变回原先那个伟岸睿智的男人?
可她心里头其实一直都是明白的,这样的机会太过渺茫,渺茫到几乎看不见。
何况就凭借他在惠和婚事上打的主意跟他对太子做下的事,就足以叫人再不愿意站在他那边。
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易,做人也是如此。
一个好人要变坏,需要的只是一个契机,然而一个坏人要洗心革面变成好人,需要的就绝不单单只是个契机而已。
若说肃方帝身后是无间地狱,那他已进去了半个身子。
皇贵妃很清楚这一点,她同样也明白,自己也早已迈进去了一只脚。
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她必须下定决心。
她在心底里反反复复地告诫自己,万不可自乱阵脚,坏了大计。
她已同父亲商量妥当,只等父亲亲自入京来。等到肃方帝薨了,太子即位,她再为惠和另择一门好婚事,此生便也算是圆满了泰半。但她也烦躁着,宫里头的女人,平素为了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能斗个你死我活,瞧着似乎个个胆大包天。而今可好,人人都战战兢兢,日夜担心着不知肃方帝说不好什么时候便驾崩了。
好在她也不嫌她们晦气,便由得她们担心去。
肃方帝也是不负众望,好好地活了下来,状况一日赛一日的佳。
事情不慌不忙,正一点点沿着皇贵妃跟白家老爷子商量妥当的进行着。
不过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背地里的暗潮涌动,亦不容小觑。
但这些事于汪仁而言,那都是破事。
自打莎曼一行人从敦煌来了京都,他就只愁这么一件事了。
舒砚几个回来的那日,燕淮跟谢姝宁一早便动身去了北城候着,他都知道。
那天一早,还未至卯时,他便睡意全无从床上爬了起来,焚香沐浴,梳洗更衣,将自己捯饬得足足年轻了数岁,这才算是满意了……
可事到临头,他却又迟疑了,在东厂大门口踟蹰着踟蹰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就慢慢退了回去。
宋氏就只有一位兄长,只这么一个嫂子,如今人大老远来了京都,乃是为的见一见多年未见的宋氏,看一看谢姝宁的新婚夫婿。
他同宋氏母子三人相熟,北城更是没少去,可他终究只是个外人,即便谢姝宁尊他一声义父,他也不是她亲爹。这种日子,按理他不该出面。他心神恍惚地躲回了屋子里,拣了块自己最钟意的石头,拿把刻刀雕石头去了,到底忍住了没往北城去。
谁知第二日,小五来了东厂见他。
当初他将宋氏从惠州带回京都后,便把小五留在了宋氏身边,但凡需要跑腿的,宋氏多半都是打发了小五的,小五也只听她的。
这会小五一大清早就来了东厂,必是宋氏打发他来的。
汪仁刻了一整夜的石头,在石头上雕出一个人形来,粗粗看去分明便是宋氏。
听到小五求见,他手一抖,刻刀差点划在了自己手上,好容易才稳住,匆匆搁下便往外头去。
小五态度恭敬:“印公。”
“出了什么事?”彻夜未眠,汪仁面色有些发白,声音也有些哑了。
小五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并不曾出事,是太太吩咐小的来问问您,今日可得空,若是得空还请您前去北城一叙。”言罢,他又解释了起来,“舅太太知道您救过太太的命,便说要当面同您道个谢。”
汪仁:“……”
小五问:“您今日可是得空?”
“空,自然是空!”汪仁连忙摆摆手,“你且先行回去,我稍候便至。”
小五得令,应声退了下去。
汪仁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不成,这颜色不好。如是想着,他蹙了蹙眉,忽然扬声唤人进来,吩咐道:“把前些个时候备好的礼都理出来,过会送到北城去。”话音未落,他的人已燕子般掠了出去。
两刻钟后,他便领着人出发往北城去。
进了青灯巷,他面上的那双桃花眼忍不住眯了又眯,面色也愈发凝重起来。
这莫名的紧张,没来由的叫他慌了神,甚至于比当年第一次杀人时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他惯常会装,装得惯了,这紧张也是无人能瞧出来的。众人瞧见他,也不知他在慌张,只当他比平常看着严肃了些,话也似乎更少了。
直到燕淮出来迎他,他的面色才变了一变,压低了声音问燕淮:“见过人了?”
莎曼到时,燕淮便在场,自然是已经见过人了的。汪仁明明知道,却偏偏还要再问上一回,为的就是看看燕淮的神色借以推断。谁知燕淮面上泰然自若,仿佛只是从他嘴里听到了今日天不错这般的话一样,回他道:“见过了。”
“如何?”汪仁佯作无意地问。
燕淮微笑:“甚好。”
“是吗?”汪仁轻声咳两声,忽问,“我身上这衣裳如何?”
燕淮怔了下,朝他身上穿的衣裳仔细看了眼:“不似您平日穿的……”
太正经,太死板。
汪仁闻言却道:“那就行了。”
燕淮无奈,同他一道往花厅里去,一路上拣了莎曼的事同他说了两句,临近花厅方才噤声。汪仁便难得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阿蛮的眼光其实倒也没我原先想得那般差。”不过即便是夸,他也绝不会挑明了夸,非得绕个弯才肯罢休。
与此同时,花厅里,莎曼正吃着点心同宋氏说话。
她吃一块喝口茶,碧蓝色的明眸里满是好奇,问道:“那位恩公娶妻了没?”
宋氏正低头喝茶,闻言差点呛着自己,这才想起还未同莎曼仔细说过汪仁的身份,只得摇摇头含糊道:“没有。”(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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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9章 撮合的心
“没有?”莎曼反问了句,随即疑惑地问道,“以他的年纪,早该娶妻了吧?”
宋氏喝着茶,踌躇着不知该从何解释。
正犹豫着,莎曼忽然将盛着点心的瓷碟一把端了起来,凑近宋氏,一面挑了块糕递个宋氏,一面语气雀跃地道:“既如此,我可得仔细瞧一瞧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嫂子,他……他是个……”宋氏嘴里被塞了点心,支吾着想要把汪仁的事说个清楚。
可莎曼已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摆明了一副要自己亲眼看一看。宋氏心里不由有些急了,若是过会见着汪仁,莎曼一不留神说错了话可如何是好?这样一想,她心中迟疑便消了两分,拽住莎曼的胳膊悄声说道:“他是东厂的督主。”
“东厂?”莎曼眨眨眼,“东厂是做什么的?”
宋氏一愣,糟,她家嫂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涉足西越,根本不知东厂为何物。虽说她的西越语一贯说得流利,连规矩也多多少少知道那么一些,可她大哥宋延昭就是个不讲究规矩的人,又哪里会教她嫂子?
塞外长大的姑娘,单看看原先阿蛮身边的那个图兰就知道,常常闹笑话。
她家嫂子虽不至于如此,可对东厂一类官署,却是截然不知。
她一时糊涂了,竟以为这般说了莎曼便该醒悟过来,谁知这话却是越说越混,眼瞧着便要说不明白了。这连印公的身份都未能说清楚。就又被抓着解释起了东厂来。然而便是宋氏自己,对东厂也是知之甚少。
若说翰林院之流,她倒还知道得多些清楚些。
可东厂、锦衣卫……她哪弄得明白。具体是做什么的。
没有法子,宋氏只得道:“东厂的督主,向来由内侍担任。”
她以为自己已说得极明白,可莎曼却只小口咬着云片糕看着她,满脸都是疑惑,“内侍又是什么?”
宋氏汗颜,听着自家嫂子的十万个为什么。嘴角翕翕,不知还能怎么说。这话再往直白了说,她也说不出口啊——
就在这时。玉紫的声音在外头响了起来,“太太,印公到了。”
宋氏如蒙大赫,急急站起身来。可随后面上又不由自主地露出两分踟蹰来。事情还未能彻底说明白。谁也不知道莎曼过会见了汪仁会说什么,她就算时时在旁看着听着,那也管不住莎曼的嘴呀!
她不由怔在了原地。
仍坐在椅子上的莎曼正取了雪白的帕子轻轻擦拭着指尖糕饼残渣,见她站在那不动,不禁催促起来:“怎么愣着了?不是说人到了?还是我听错了?”
“……”宋氏攥着帕子扭头看她。
莎曼道:“真是我听错了?”
宋氏一噎,转过头去,说着“没有,是真来了”。一边朝着门口走了去。
方才走出两步,绣着五福的帘子便被撩了起来。自外头走进来一个人。随即帘子就重新落了下去,宋氏隐隐瞧见外头廊下站着几个人影,似乎正是燕淮、谢姝宁几个小的。
里头都是长辈,原也没指了小辈们进来陪着说话吃茶,故而谢姝宁几个今日本不必特地过来。
但众人心照不宣地,一齐聚到了一块,也不知是担心什么。
帘子隔开,人影不见,宋氏虽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言,只迎着汪仁笑了笑,道:“路上可冷?”时已入秋,气温骤降不少,汪仁素来畏冷,宋氏一眼便发觉他面色不大好看,似乎比往常少了些血色,看着憔悴了两分,不禁有此一问。
汪仁连忙摇摇头,说:“眼下还不大冷。”
俩人熟得很,站在门口便说起了话。
犹自坐在那没动过的莎曼歪歪脑袋,探出半个身子,忍不住来回打量起了二人。眼前这一幕,仿佛早已见惯。她微微蹙了蹙眉,恍恍惚惚地想着,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见过与之相似的场景。
突然,她“啊”地低低惊呼了一声。
原来如此!
怪不得她瞧着只觉汪仁跟宋氏说话的场景有着叫人说不出的熟悉,原来是因为这分明就是平素她跟宋延昭说话的模样啊!
她想着方才宋氏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禁瞪大了眼睛,难道……
就在这时,汪仁侧身转了过来,莎曼也终于得以看清楚他的容貌。
她突然愣了愣,眼前这人同她先前自己胡乱想着的人,很是不同。眼前的男人,比她猜想得更为清俊温润,也更为特别。
他身上隐隐带着股逼人的气势,连带着他面上的那双桃花眼也丝毫不显轻浮,只觉凛然。
莎曼努力回忆着刚才宋氏说的话,眼前这人是东厂的督主。她虽弄不明白东厂是做什么的,但听起来这督主二字还是相当有分量的,许是大官?
思忖间,宋氏已同汪仁并排走了过来。
她慌忙正襟危坐,嘴角微扬,显得端庄又可亲。
汪仁瞧见这幅模样的莎曼,心底里却更是惴惴了。
不是说宋氏这嫂子是塞外女子?塞外民风素来豪放不羁,眼前这异族美艳妇人却怎地笑得跟庙里的菩萨似的……
宋氏心里头也正不安着,见嫂子坐得端正,笑得收敛,暗想着兴许嫂子见了生人也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来,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笑着请汪仁入座,让人奉茶,又亲自为二人互相介绍。
俩人当着宋氏的面见了礼,汪仁寒暄了几句,莎曼亦一一应声。
宋氏见他们二人相谈,气氛和睦,心里原松了一半的那口气就彻底地松了。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莎曼忽然道:“福柔,你方才不是说有事忘了吩咐下头的人?”
“……”宋氏微怔,回忆着道。“是吗?”
莎曼目光定定,淡定地点点头:“你方才才同我说的。”
见她说得万分肯定,宋氏犹疑了,难道她方才真的说过,这会自己却忘了个一干二净?若真说过,她又是忘了何事不曾吩咐?
“你说要去见一见管事的妈妈。”莎曼作回忆状,随后斩钉截铁地道。“还说是要事。”
要事?
宋氏讶然,一下站起身来,微微皱着眉头道:“许是我真的给忘了。”言罢。她看向汪仁,“还请印公稍坐片刻,我去去便回。”
不等汪仁吭声,莎曼便摆摆手。道:“快去快回。”
须臾。宋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了门口。
汪仁面色渐凝,摩挲着掌中茶杯,轻声发问:“不知宋夫人有何指教,需支开了人再说?”
“她哥哥说,福柔自小就是这么个性子,容易叫人哄了去。”莎曼摇摇头,也不笑了,“如今做了娘。阿蛮都嫁人了,她也是这么个性子。只怕今后也是改不掉的了。”
汪仁焉会听不出她话里有话,他心头莫名一慌,低头猛喝了一口茶。
莎曼还在说:“可她却并不是个容易与人交心的人,但凡能被她怪在嘴边上的,那都是她上了心的。”
汪仁悄悄抬眼,瞥了她一眼。
生着同舒砚一模一样碧蓝双目的妇人,正一脸严肃地说着话。
他暗暗深吸了口气,说道:“宋夫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言。”
“你是不是喜欢她?”
“……”汪仁先是一愣,然后便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咳得双颊酡红。
“她是不是喜欢你?”
此言一出,咳嗽声戛然而止。
汪仁抬起头来,定定看她,眼神却有些虚浮无力,他忽然笑了下,笑容温柔又苦涩:“宋夫人难道不知,在下是个阉人?”
莎曼原还等着他回话,谁知却等来了这么一句。
她顿时明白过来了方才宋氏支支吾吾的那些话究竟说的是什么……
旁的词她兴许并不十分明白,可“阉人”二字,她懂。
汪仁说得这般直白,分明就是想也不想便当着她的面将血淋淋的伤口又给撕开了,可见她方才说的话,在他心中有多少分量。
莎曼后悔不迭,“对不住,我并不知……”
汪仁却在说完那句话后的瞬间恢复了往常惯有的神情姿态,闻言只道:“原就是事实,也没什么不能说道的,宋夫人不必介怀。”
“对不住……”莎曼心情沉重地摇了摇头,想着刚才初见汪仁的那一眼,心道可惜,太可惜。她连说了几句对不住,仍觉自己说错了话,心中十分过不去,可她心底里却并不觉自己想错了。
汪仁看宋氏的眼神,分明非同一般。
——太可惜了!
她这回来,一则是为了儿子,顺道再见一见新姑爷,二来却也是为的宋氏。
西越是何风俗,她不管也不想知道,她跟宋延昭都只想着一件事,只要宋氏有意再嫁,他们就势必支持。若宋氏今生无意再嫁,那她此番也得帮着为宋氏筹谋好今后的生活。
故而听了汪仁千里迢迢奔赴惠州救了宋氏的事,又知他没有妻室,她就忍不住动了心思。
方才见了人,想要撮合二人的念头,也就更胜了。
谁知,一瓢冷水浇下,初秋冷成了隆冬。
可依她之见,这二人之间分明有些不一样。
沉思中,她听到汪仁忽然用一种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问道:“不过,宋夫人先前所言关于福柔的那些话,可都是真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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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符~~
第430章 为难(6K,含昨日补更)
话音微沉,声线却似乎带着轻颤,像一根琴弦,被撩来拨去,摇摇晃晃。
莎曼突然莫名地有些不敢正视他,似乎只要自己朝他看上一眼,便再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她略微迟疑了会,方才勉勉强强用淡然的语气说道:“自然都是真的,福柔是个什么性子的人,想必你心中也是有数的。”
宋氏为人并不复杂,同她相熟的人,多半都知道她的性子如何。
莎曼方才说的那些话,也的的确确都是再真不过。若不是真的,她也不会对他们二人相处的方式上了心。正因为她知道宋氏瞧着绵软,骨子里却有着执拗的一份,这才觉得她谈及汪仁时的语气,过于熟稔自在。
她看着汪仁,暗暗叹气。
如果不是听到他亲口说的,莎曼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不是个完人。既如此,他同宋氏之间,当然也就没了可能。好好的一桩事,就也只能这么歇了心思。莎曼甚觉遗憾,说完话便沉默了下去。
气氛不由得微僵,汪仁也不开口。
莎曼想着汪仁不能娶妻生子,便没有再去多想他跟宋氏的事。
汪仁也从未想过这件事,他一直以来想着的都是守在宋氏身旁,看顾着她,闲来能坐在一块说说话,偶尔还能吃上一顿宋氏亲手做的饭菜,这日子便足以叫他心满意足。可他却忘了,宋氏还很年轻,她今后没准是要再嫁的。
官宦娶妻鲜有。却并不是没有。
得了势的大太监,同寻常男人一样置办了宅子娶妻纳妾,并非罕见之事。只宦妻。却不是好当的。好人家的女子,哪个会愿意嫁于宦官为妻?之所以嫁了的,不外乎两种。家中落魄,寒门小户之女,又或是被家族所逼迫,不得不嫁。
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嫁女稍稍低嫁一些。亦觉失了脸面,更不必说同个阉人做亲。
自打他掌了印,后又得了厂督之职。想要往他跟前塞女人的倒也是一直都络绎不绝。姿容绝色的,身段娇娆的,眉眼如画的……各色各样,眼花缭乱。但他最厌这些。明知自己成不了事。何苦祸害旁人又恶心了自己?
他发了一顿火,收拾了个要送美人给他的侍郎。
这之后,那些个想要再往他床上塞人的,便大多都不敢了,只拣了他喜欢的奇石之类的玩物巴巴送过来。
故而,他若想娶妻,怎会娶不了?
莎曼于塞外长大,并不清楚西越一带的宦官。究竟能掌多少权势。
她想得容易,既不能人道。那当然也就不能娶妻。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宦官亦能娶妻。
可汪仁,从没有往宋氏身上动过这等念头。他甚至觉得,一旦自己对她动了这样的念头,便是侮辱了她。让她做个宦妻?叫他于心何忍?故而他从未多想。谁知今日,他却突然从莎曼嘴里听到了一番他先前连想也不敢多想的话。
他喜欢她吗?
自然是喜欢的,听见她的声音一颗心便能酥了去,看到她的笑颜便能忘了一切。
她那么好,他怎么能不喜欢她?
但她喜欢自己?
汪仁没想过,也不敢想。
且不提旁的,就单说他做过的那些事,他也就是个混账,怎么能奢求她喜欢。
可莎曼说得真,她瞧着对谁都温温柔柔,却并不是个轻易就能同人交心的。他想起宋氏什么事都愿意同自己商量,询问自己的意思,不由得心神荡漾。
这可怎么好?
汪仁觉得自己糊涂了,慌张了,回回遇到宋氏的事他都要乱上一阵,这会更是如此,只差手足无措。
他身板笔挺地坐在太师椅上,可内里却虚得很,虚得快要连坐也坐不稳,浑身都哆嗦了。
如果莎曼此番入京,乃是为的宋氏的终身大事,那没准再过些日子,宋氏就该成别人的媳妇了。
他自认配不上宋氏,面对她时总免不得要自行惭秽,可要他眼睁睁看着她二嫁给别人,那还不如趁早要了他命!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宋夫人方才突然问起那些话,可是在忧心福柔的终身大事?”
虽说如今谢姝宁也出阁了,但是宋氏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平素瞧着更像是只二十余,年纪轻轻,若有合适的人当然是不该独守空闺。
莎曼的确是这般想的,便也这般应了:“她年纪还轻。”
“是啊……”汪仁低声附和着,忽而一笑,“不知宋夫人心中,可有想法?”
莎曼见他竟似要同自己闲聊起来,不禁狐疑起来,此时此刻坐在自己眼前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
她思量着,摇了摇头,叹口气:“哪有什么想法,我不过才入京,连人都还认不全呢。”
“哦?这般说来,宋夫人也从不曾见过谢家人?”汪仁挑起一道眉,徐徐问道。他知道,当年宋氏带着谢姝宁远赴敦煌时,是宋氏第一次见到莎曼,在此之前,宋氏一行人不曾去过敦煌,莎曼也从没有来过西越。仔细算一算,这一次也是莎曼得一回来京都,谢家人是何模样,她自然应当没有见着过。
但他突然这么问了一句,莎曼颇有些回不过神来,过得一会方才疑惑地说道:“并不曾见过,何况现如今已同谢家人没有干系了,见与不见想必也没有什么不同。”
汪仁微微一颔首,嘴角含笑,眼神却冷冽,“当然没什么不同。在下只是突然想起,该提醒宋夫人一句。”
莎曼不明所以,只觉一头雾水,问道:“提醒什么?”
“吃一堑长一智,犯过的错切莫再犯第二回。”汪仁一字一顿地从齿缝间将这句话挤了出来。
莎曼顿时恍然大悟。
昔年宋延昭救下了谢元茂。后又许了嫡亲的妹妹给他。真要归根溯源,这事从一开始便是宋延昭识人不清的错。
若没有谢元茂,宋氏吃过的那些苦头。自然也就不会存在。
莎曼郑重起来:“福柔也是我唯一的妹子,我定不会让那些事再犯一次。”
只是和离再嫁,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同宋氏差不多年岁的男人,若不是鳏夫要续弦的,焉会有不曾娶过亲的?只怕多的是儿女满堂,妾室成群的。否则,方才莎曼初见汪仁时。也不会觉得他是个千载难逢的好人选。
“不过这事,到底是福柔她自己的事,不论我跟她哥哥怎么想。最终都还得听她来拿主意。”莎曼深吸了一口气。
汪仁默然,低头吃茶,不再言语。
少顷,叫莎曼支了出去的宋氏蹙着眉头从外头进来。一脸的狐疑看向莎曼:“嫂子。你真没记错?”她见了一圈的人,却也没想起自己忘了什么要紧事不曾吩咐下去。
莎曼毫不含糊,张嘴便道:“你真忘了?”
宋氏见她语气肯定,不由得愈发疑惑起来,可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她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莎曼看着自己一脸苦恼的小姑子,突然觉得斜刺里有道冷冰冰的视线正盯着自己,心神顿时一凛。
她佯装不经意地侧目望了过去,便见汪仁正端着茶杯斜睨着自己。眼里似藏着霜雪,看得人一冷。直要发抖。她还真战栗了下,艰难移开视线,鬼使神差地明白了汪仁的意思,对宋氏笑着道:“不过,也可能是我记错了。”
宋氏闻言,松了一口气,笑嗔:“我还奇怪,自己的记性怎地差成了这般。”
“兴许是我记性差了……”莎曼苦笑。
她竟叫个才见面没一会的人,给唬着了。
这汪仁,跟宋氏先前说与她听的,分明是两个人!
她讪讪垂首又拣了两块云片糕吃了。
当着宋氏的面,不管是她还是汪仁,都不便再继续接上先前的话头,于是这事便就此掀过瞒住了宋氏。
几人又略说了一会话,便出了花厅。
宋氏同往常一样,留了汪仁用饭,惹得莎曼忍不住又多看了她一眼。
待到午间用完了饭,莎曼便悄悄拽了宋氏往厢房去。
汪仁正巧瞧见,心念一动便猜出莎曼要同宋氏说什么,不觉有些闷闷不乐。
他懒懒地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打起了盹。
可初秋的天,夜里凉,白日还残留着炎夏尚未彻底带走的热,阳光照在身上,没一会竟是火烧一般的烫了起来。
汪仁畏冷又畏热,一会功夫便捱不住了,心烦意乱地坐直了身子,视线落到廊下站着说话的几人身上,随手指了其中一个,道:“来陪我消消食。”
“您不嫌热?”被点了名的燕淮探头往廊外看了看,碧空上一抹红,正烈烈似火。
汪仁睨他一眼,“你怕热?”
“怕……”
汪仁冷笑一声,站起身来,盯着他问:“练剑还是练拳?挑一样。”
燕淮欲哭无泪,扭头看看身后的谢姝宁,小声嘀咕:“他这又闹什么呢,才吃了饭,练什么剑。”
“练剑?”汪仁却耳尖得很,“那就练剑!”
谢姝宁伸出一指,点在燕淮后腰上,推了推,轻声道:“就陪着玩一会吧。”
燕淮无奈地叹口气,抬脚走下台矶。
汪仁一面吩咐人去拿剑,一面还要催:“下个台矶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您中午没吃饱?”燕淮忍不住了。
汪仁沉默,而后转身就走。
燕淮回头遥遥看一眼自家躲在阴凉处摇着纨扇的媳妇,到底拔脚跟了上去。
不多时,小六小七几个就将剑送了上来。
燕淮挑了一把掂了掂,勉强还算顺手,便没有要换的意思。汪仁倒是挑了又挑,看了又看。半天也没挑定。大太阳晒着,他倒真有闲心。可熟知他的众人,时至此时。哪里还能看不出他这是不高兴了。
小孩子脾性,气来得快,消得也快。
一群人便只哄着他,随他折腾,左右眼下也只倒霉了燕淮一个。
好容易等到汪仁挑定了剑,他忽然冲燕淮道:“这儿太晒了,换个凉快的地方。”
还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燕淮没法子。只得又跟着他往外走去。仿佛只是一眨眼,人已从谢姝宁眼前消失不见。若换了他们未成亲之前,她这会铁定要飞快地跟上去瞧一瞧了。刀剑本无眼,又是这俩互看不顺眼的,没准什么时候俩人就会在对方身上捅两个血窟窿出来。可眼下,她倒不担心这事了。
她倚在栏杆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手里的扇子。
过得片刻。身后响起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她转过身,便见玉紫端着茶具过来了。
“你怎么瞧着又瘦了?”谢姝宁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蹙蹙眉忧心道。
玉紫却笑着摇了摇头:“前些日子偶感风寒病了几日,这才瞧着又瘦了。”
她在谢姝宁身边呆过好些年,除图兰外,谢姝宁最相信最看重的便是她。玉紫今年也有双十了,论理这个年岁的丫头,早该放出去配人了才是。但玉紫说过无意嫁人。谢姝宁每年都会问她一遍,只要她有了嫁人的意思。什么时候都不晚。
但每一年,玉紫的口径都始终如一。
如今卓妈妈跟着谢姝宁去了东城,这府里留着的人里头,便属玉紫资历最长,她渐渐的也成了一把手。
谢姝宁很高兴,到底是她身边出来的人,而今能独当一面了,也是她的体面。
她接过了玉紫递过来的茶,笑着问道:“娘亲这些日子,睡得可好?”
从惠州回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她娘夜里都睡不好,稍有一些声响便会惊醒,后来她的眼睛好了,这梦魇的毛病也跟着好了许多,但是夜里却总是浅眠,睡不香甜。
“吃了鹿大夫开的药,已好了许多。”玉紫一一作答。
谢姝宁便点点头,又说:“若瞧着好些了,便不必继续服药了。是药三分毒,吃得多了总没有好处。”
玉紫记下,忽道:“前些日子,翊少爷在书房里被太太训了一顿。”
“训了一顿?”谢姝宁吃了一惊,这事竟然瞒过了她,“为何?”
玉紫踟蹰着:“奴婢也并不十分清楚,似乎是太太有意送翊少爷回书院读书去,翊少爷却不肯答应。”
谢翊只比谢姝宁早出生半刻钟,如今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宋氏想要他回去好好念书,也是理所应当的。
可经过这么多事,现在谢姝宁又嫁了,再想要叫谢翊丢下宋氏一人在京里,自己跑去江南的书院念书,他当然是不愿意。
谢姝宁一听玉紫的话便想明白了里头的关窍,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她明白娘亲的心思,也明白哥哥的心思。
俩人谁也没有错,可这事也是谁也没法说服谁。难怪他们都瞒着她,这事便是告诉了她又能怎样,总有一人是需要妥协的。
“可是吵起来了?”谢姝宁想着自家哥哥的脾气,问了句。
玉紫连忙摇头:“这倒是不曾,似乎只是太太在训少爷。”
谢姝宁忍不住面露微笑,他倒是也长大了。
“到了晚上,太太又亲自给少爷做了吃的。”玉紫继续道。
谢姝宁颊边的笑意就愈发明显,笑着说:“娘亲这是担心自己骂得狠了,哥哥心里不痛快。”
玉紫颔首道是,接过她手里空了的茶杯。
廊下清风徐徐,谢姝宁不由沉思了下去,想着该如何解决这桩事。
与此同时,被汪仁远远带走的燕淮,正暗暗咬着牙在想,是不是应该故意输给汪仁叫他高兴高兴?
可他一走神,汪仁便瞧见了,一剑挑破他肩头衣裳,还一面嫌弃道:“也不知买些料子好些的衣裳穿!”
“……”燕淮趁他说话的间隙,剑尖一刺,将他胸前衣襟割开一个口子。
汪仁低头一看。“哐当”一下丢开了剑,“再练下去就该饿了,不练了。”
燕淮也放下了剑。靠在树上,束手看他:“是不是因为岳母的缘故?”
汪仁身形一顿,旋即朝他冷冷看了过来。
“您也别急着否认。”燕淮见状,心头一跳,面上却还是一派淡然,“究竟是不是,我只是猜。您心里头却清楚得很。”
汪仁望着他的视线依旧冰冷,连带着身上都似乎要冒出寒气来,但却并没有否认。只低声问:“你跟阿蛮提过了?”
燕淮挑眉,叹口气:“您觉得这事能提?”
“你要敢提,我宁愿叫阿蛮做寡.妇。”汪仁森然道。
燕淮倒笑了起来:“您也甭吓唬我,损人不利己的事。您怎么会做。”
杀了他。汪仁跟宋家的关系,也算是绝了,但凡还有点脑子在的,都不会这么干。
汪仁也就是心里头难受,图个嘴上痛快,他从燕淮身上收回目光,沉声道:“你想做什么?”
燕淮姿势闲适地靠在树干上,伸手朝最低的那丛枝桠上扯下一片翠绿的叶子。无奈地摇摇头:“我只想问问您,左右已避开了人。可想聊一聊?”
“不想!”汪仁斩钉截铁地抛下两字,拂袖就要离去。然而才走出两步,他忽然又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着燕淮道,“阿蛮若知道了,会厌恶我吧?”
燕淮闻言便知,他到底还是想聊的。
“不知。”燕淮摇摇头,“阿蛮是个什么性子,您也清楚,哪里是随便就能猜透的。”
但这事关系重要,他虽不敢下定论,可谢姝宁会觉得震惊会不悦,却是必然的。可他先察觉了却瞒着她,等到事发,也断断讨不了好果子吃。燕淮伸手摸摸鼻子,略有些讪讪。
汪仁虎着脸,转过身又走出一步,转瞬却又回过身来,大步流星地朝他走近:“那你怎么看?”
“我只知,您若是抛不下,就不能躲。”燕淮慢慢站直了身子,正色起来,“若想躲,就躲得彻底些,莫要再叫人察觉。”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个道理,汪仁怎么会不明白?
他的脸色,渐渐变了。
汪仁僵着身子,心乱如麻之际,宋氏亦是如此。
她被莎曼拽去了厢房,姑嫂俩人摊开了说话。
莎曼舍了汪仁这条路,转而便来问她,“年纪尚轻,可有再嫁之意?”
她问得直白,宋氏也听得分明。可宋氏此前并没有想过这件事,她虽觉得一女不侍二夫之言,不过空谈,那么多孀居再嫁的难道都是不贞之人?可见此话必是出自哪个轻视女子的人之口。但她却并没有考虑过再嫁之事,她叫谢元茂伤得厉害,生了害怕之心,又觉男女情事不过如此,虽不至看破红尘,却到底也是看淡了。
她语气坚定地告诉莎曼,她无意再嫁。
莎曼便将她跟宋延昭的意思,告诉了宋氏。
宋氏听了心中一暖,但仍摇摇头,说:“眼下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的。”
“你若觉得好,那便好。”莎曼拍拍她的肩,终究还是忍不住说起了汪仁来,“那位汪印公,若不是……倒极为合适。”
宋氏愕然:“印公?”
莎曼点头:“你难道不觉得?不过始终是可惜了……”
“印公……”宋氏喃喃。
莎曼不曾察觉她的异样,兀自说着:“年纪上合适,皮相也好,对你跟孩子也不错,上哪找这么合适的人?可他缺什么不好……偏偏……”
宋氏拽了她一下,无奈发笑:“嫂子你也是,怎么好端端想到印公身上去了。”
“罢了罢了,不提他了。”莎曼“唉”了声,转而问起了舒砚的事来。
宋氏便也循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可却渐渐有些心不在焉起来。
她一向视汪仁为恩人,为友人,莎曼所说的话,是她从未想到过的。但这会听进了耳朵里,有些念头便总也止不住的冒上来,像一枝柳条,在春日里渐渐抽芽,越来越长。
她迷迷糊糊地想,自己一定是糊涂了。
可自这之后,她再见汪仁,便总觉得不如过去自在。
汪仁来北城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明明知道他不来,自己应当自在些,可宋氏却分外的心神不宁。
到了夜里,她又开始睡不安生了。
这日醒来,她睁开眼躺在床上许久也没有睡意,便也不唤人,只摸黑点了灯走至窗边推开半扇想要透透气。
她探出头,忽见窗下有团黑影,不由唬了一跳,举灯一照,却是汪仁……闭着眼,拧着眉头睡着……(未完待续。。)
ps: 撒花,终于逃出生天了,一把血泪!!不过亲爱的们,俺怕晚上出不了小黑屋,写的太急,错字剧情bug啥的一大堆简直惨不忍睹,得好好修一修才能看。所以晚上先发六千,剩下的等我修完跟明天的更新一起发上来~~另外,印公跟阿蛮娘的事,你们放心,包在俺身上,不会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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