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上)后花园烈焰飞舞
杨钦虎面带微笑目送桑哥的人马走远,心中异常烦闷,不知道桑哥交代的事如何解决。一边是官府的威慑,一边是宋朝遗臣的压力,真是难办的很。
方才自己拒绝了桑哥的要求,觉得给自己带来了无穷后患,那桑哥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桑哥走了没多久,手下庄丁来报:“苏州守备高静辉,正在整顿人马准备围剿轩辕庄。”
杨钦虎大吃一惊,虽然桑哥迟早会找自己的麻烦,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啊。
他沉思一会,觉得此事不能耽搁,回到内室屏退手下众人,来到角落的一个花瓶前,将手伸进去,抚弄了一阵,身后的墙嘎吱一声向后翻转,闪出一道铁门来,他迈进铁门,沿着蜿蜒的石阶向下越走越深。
天色已经黑了下了,四周笼罩在夜幕之中,虽然是正月十六日,可满天的阴云,不见星月,陆崖此时换回了男儿装,既然到了苏州,总不能一身女装去见肖玉天,他用雪水洗去脸上的铅华,却仍在脖子、耳后留下少许残红。尹兰笑他是个大花脸,陆崖却有些沮丧,自然是因为再无缘与尹兰共乘一骑。
离轩辕庄尚有一段距离,却见前面火光冲天,浓烟直冲霄汉,在暗夜里显得格外醒目。尹兰暗道不好,轩辕庄出事了,立即催马疾奔,陆崖则在后面徒步追赶。
虽然老远看到火光,可要到出事地点可也不短,尽管陆崖轻身功夫不错,可哪里能追得上大黄的脚步。等陆崖赶到近前,尹兰已经不见,只剩大黄独自伫立在庄外,陆崖只见偌大的庄园四处是火,一块牌匾掉在地上,仍在燃烧,上面刻着轩辕二字,庄字却已经烧光了,轩辕庄占地百顷,周围也没什么人家,连救火之人也看不到一个。
陆崖担心尹兰安危,只身潜入火海,可哪里有她的影子,只好一边找一边大声叫着尹兰的名字,回答他的除了自己的呼喊声便是木头被火烧裂的噼啪声。
来到后院,见后院内有一个花园,因为花园附近有水池,因此这里将前面的火隔断了,花园里面便是轩辕庄的内宅,陆崖走了进去,果见尹兰茫然地站在那里,一身锦衣衬着长发在风中飘飞,身后的池水将她的周身映衬得一片火红,显得无比艳丽和凄凉。
陆崖此时无心欣赏,高声道:“尹姑娘……”
尹兰回过头,流下泪来,陆崖来到近前问道:“尹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尹兰一下扑到他的怀中,哭道:“我也不知道,义父他们都去哪里了?怎么庄里一个人也没有。”
陆崖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他们应该没事,你看这庄内空无一人,不见尸体,看来他们未必就烧死了啊。”
尹兰抬起头看着陆崖问:“真的?”
陆崖随口答道:“相信我。”
尹兰点了点头,心中却仍然不大放心。
陆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起这么大的火,可觉这火似乎为了掩盖什么,就算是起火,庄内不可能无人知晓,显然是有人故意放的。若是有人来寻仇,那么尸体又在哪里?若不是,究竟是什么事让杨庄主舍弃如此大的家业呢?
陆崖一边说一边走到内室的窗前,无意中从邢开阳处夺来的鬼头刀碰到了窗台,只听当一声响。
“这房子怎么是铁的?”陆崖奇道。
尹兰来到陆崖身旁用手敲了敲墙壁,果然不是木石,而是精铁铸成,她疑惑地看了看陆崖:“果然,可那又怎么样?”
陆崖道:“我猜杨庄主和你义父他们会不会在这间房的某个地方,这间房子这么特别,说不好有密道什么的。”
尹兰疑惑道:“那我爹爹肯定在里面?”
陆崖道:“那我可不知道,不过我们去找一找,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总比在这里发呆要好。”
尹兰担心义父安危,此时也没了主意,也许真如陆崖所说也说不定,便点头应允。
二人来到内室,里面仍是空无一人,家具摆设也不奢华,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一个书柜,床上帷幔低垂,也不见有人。陆崖用刀一一敲过,居然全是金属制造,就连地面也是铁的,除此之外似乎并无异样。
尹兰也是初次来这间房,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猛然间抬头,看见南墙上有一烛台,烛台下有个铜铸的花瓶,在烛台与花瓶中间似乎有两行字在夜色中一闪一闪,尹兰招呼陆崖一起来看。
陆崖拿出火折子点亮蜡烛,见墙上果然有一行蝇头小字,便读到:“烛光伴长眠,屠刀斩白莲。”
话音刚落,房门咣当一声关闭,陆崖叫声“不好”,拉住尹兰想夺窗而出,这房间窗子不少,可只在一瞬间,唰唰唰从窗台下生出无数铁板,将窗子也封死。(说铁板是“生出”,是因为这些铁板是穿破窗台冒出来的,就像植物破土而出一般。)紧接着尹兰从铁板的缝隙里看到房外红光一片,显然这间铁屋也起火了。
尹兰大呼道:“这里也起火了。遭了!”
陆崖自然也看到了,“明明前面的火还有一大段距离,怎么顷刻间便烧到这里?”
尹兰道:“定是我们触动了什么机关,因此这里才起火。”
这火烧得真猛,而且整个房间全是铁铸,因此才说话间,二人已经觉得透不过气来,
陆崖道:“我们莫非要被当作铁板烧烤了?可惜没有辣子,不然味道一定不错。”
尹兰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说笑?”
陆崖又去动那烛台,可这回全无反应,他索性将烛台摘下,这才发现,烛台后面有一根细细的油线痕迹,适才点火已经将油线烧毁。应该是陆崖点燃烛台,火苗顺着油线通到外面的机关,然后机关启动,因此二人才被困。
陆崖道:“这庄子也太古怪,怎么会有这些害人的玩意?”
尹兰看了看他手中的烛台,说道:“还是想办法找路出去才好。”
二人又在房内转了一圈,仍然没有出路,此时火已经越来越大,便是站在地上都觉得烫脚,热浪扑着脸面,惹得陆崖热汗淋漓,尹兰却天生汗少,虽然周身发热,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只一样不好,便是脚底也无汗,所以鞋子干燥的厉害,如今火势正猛,她的一双绣鞋开始冒烟了。
尹兰惊叫一声,在地上跳了起来,这一抬脚,一股火苗窜上脚面,陆崖赶紧一把抱住她,也觉得脚下热得不行,三窜两跳,跳到桌子上,桌子也是铁的,同样灼热,站不了多久,陆崖索性又跳到床上,好在床沿有一段是木头。
尹兰道:“快放我下来,怎么这般无礼?”
陆崖道:“你这时怎么害怕了?我们刚才在马上不是一直抱着的吗?”
尹兰俏脸一红:“那时你是女的,现在怎么可以?”她明知道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只是在轩辕庄这样抱着她,要被人看见,总是不好的,她可一时忘了,此时身在熔炉内,任何人也看不到她的。
陆崖闻听,哈哈大笑,“你这是自欺欺人了,说不定我们便要烧死在这里了,哪里还要顾忌那么多?”陆崖顿了顿,便又道:“尹姑娘,我们今日若死在这里怎么办?”
尹兰惊恐地睁大眼睛道:“不,我不想死,我才十七岁,你快想想办法。”
陆崖叹口气道:“我也没什么办法,既然天要我们死在一起,我只好认命。”
尹兰吓得哭了起来,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崖安慰道:“别哭,我抱着你,若是烧的话,也会先烧我的。先把我的腿烧光,然后我再把你举起来,接着我的胳膊,最后是头,希望你能坚持到有人来救你的那一刻。”
尹兰听他这时言语越来越轻薄,可又觉得他说的真诚,粉拳锤了他胸口一下,道:“你干嘛待我那么好,我可不要看着你死的样子,难看。”说着便破涕为笑,一想到二人即刻便成鬼,转眼便又哭了起来。
陆崖此时渐渐觉得脚底发热,原来床沿上的木头已经经不起火烤,开始冒烟了。陆崖右手抱着尹兰,左手用鬼头刀挑过桌上的茶壶,里面还有半壶茶水,将茶水淋到木头上,只见一道白雾升起,嗞嗞有声。
陆崖反手又将尹兰抱在怀里,尹兰也不再反对,望着陆崖的眼睛,道:“还要抱多久?”
陆崖见尹兰梨花带雨的样子,道:“抱到死吧。”
尹兰将手勾住他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陆崖只觉得胸前一片湿凉,不知道尹兰是因为感动还是害怕,正在哭泣。可他心中却觉得,如果二人必须要死,那他希望尹兰可以晚死一些,他忽然斗起胆子道:“我长这么大还没……还没亲过女孩子,我可不可以……”
尹兰扬起脸道:“死到临头还想这些。”话还未说完,却被陆崖轻轻吻住,这一吻似乎使她心中不再害怕了,便受了这一吻。
陆崖道:“我想左右一死,既然与尹姑娘如此有缘,不如表明心迹,免得没机会说。”
尹兰眼中仍噙着泪水,听陆崖如此说,索性把心一横,笑着说,“别叫我尹姑娘,叫我兰儿。”
陆崖如何不知道此时尹兰的心意,便道:“兰儿,从我见你的第一眼便很喜欢你,你知道吗?”
尹兰心跳得厉害,她对陆崖颇有好感,也从心底开始喜欢他,可此时听陆崖这么说出口,仍觉得害羞:“那么直白……”
陆崖大喜,虽然身处险境,眼看便要做鬼,心中却觉得无比开怀,
尹兰在烛光照耀之下,红光满面,娇羞可人,眼中满是泪水,却面带微笑,她的心似乎也像这身外的火一样,就要将自己融化了。
忽然那花瓶处火光猛起,照得那个角落一片明亮,陆崖刚好看到花瓶上刻着一朵白莲花,陆崖一下惊醒。
他放下尹兰,尹兰诧异地看着他,手却仍勾着他的脖子,只听陆崖道:“烛光伴长眠,屠刀斩白莲,你说那花瓶会不会是另一个机关?”
尹兰这时也猛然醒悟,“说不准,或许那里真有什么机关,所以你最好别去。”
陆崖道:“左右是一死,不如拼一拼,你在这站着,我过去看看。”
说着一个飞身,跳下地来,脚一挨地面,马上起火,陆崖赶紧又跳回来,将火踩灭,鞋底已经烧了个大洞。
尹兰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便这一问,陆崖顿觉一切危险都算不得什么,他对尹兰笑道:“不要紧,看我的。”
说罢提起鬼头刀将床沿砍下几截,丢在地上,他踩着断木来到花瓶处,用刀对着白莲花一刀斩落,白莲花应声而落,里面现出一个拉环。陆崖用手一拉,只听身后一阵声响,陆崖回头一看,一道铁门转开。
尹兰站在床上也同时看到,兴奋地大叫:“啊——!啊——!啊——!”
陆崖死中得活自然也是兴奋异常,对尹兰笑道:“看来我们不用死在一起了。以后你我恐怕要活在一起呢,哈哈。”
尹兰闻听这话,一皱眉,心想,若真的和他死在这里也好了,可如果这次真能活命,恐怕……。只是有些话无法说出口,便道:“先别高兴,等真活下来再说。”
陆崖哪知道她心中所想,几步跳到她跟前,高兴地说道:“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便保你不死。”
说完又将尹兰抱了起来,尹兰白了他一眼,道:“怎么又抱了?”
陆崖道:“难道你要走过去?”他高兴的有些忘乎所以,对着尹兰的薄薄的嘴唇又是一吻。
尹兰一想地上无论如何站不得人,便只好由他抱着,道:“快走吧,就知道亲。”
陆崖依照原先的方法,跳进了铁门里。
二人走进铁门,里面漆黑一片,好在地上全是石头,只是前面一段路有些热,往下走,却是越走越冷,尹兰道:“已经没火了,还不放人下来。”
陆崖不情愿地将尹兰放下来,口中道:“抱不够呢。”
尹兰脚刚一落地,便“哎呦”一声,陆崖一看立时明白,原来刚才在铁屋之内,尹兰的鞋底已经被烫掉了,这石板久在地下,甚是冰冷。
陆崖扶着尹兰坐在石阶之上,双手捧着尹兰的小脚,问道:“很冷吗?”
尹兰点点头,哪知陆崖却在她脚背上又是一吻,尹兰一颤,嗔道:“别淘气了,在马上就亲,铁屋里也亲,到这来还亲。”说完便觉后悔,心想我是怎么了?怎么可以这么放荡?
陆崖道:“原来马上你知道了啊。那时你还睡得正香呢。”
尹兰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离得那么近……”说到后面声音细若蚊蚋,几不可闻。
陆崖冲着她一阵坏笑,尹兰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阵难过,他现在这么开心,可如果知道我们终究难在一起,又当如何?真担心他越陷越深,无法自拔,转念又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怕越陷越深呢?
陆崖见她看着自己发愣,手中捏着她的小脚,柔声道:“怎么了?这样按好些吗?我小时候给我爹就这样按过脚。”
尹兰道:“好多了,我脚不累,只是地上有点凉。”
陆崖闻听解下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昨夜盗取的女装,拿出里面的绣鞋,亲手为尹兰穿上,道:“虽然大了些,可总算不用再抱你了。”
尹兰收拾心神,道:“我们还得继续找路出去呢。”说话的时候神情有些落寞。
陆崖看在眼里,也未在意,他不知道尹兰心中想的是什么,只道是她还在担心出不去这个牢笼。可在陆崖的心中,这两日两夜,尽管历尽了惊险、挫折,可却是十年来,他经历过最开心的时光。为什么这么开心?也许山上的生活太过平淡,也许苏杭美景太过美丽,也许经历的奇遇太过凶险,也许是自此身边有了兰儿的陪伴,这许多的原因他不想去追究,他此时看着尹兰的脸,只想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不是只要这么短的时间就够了。
而尹兰想知道的是,这份突如其来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二人小憩片刻,继续向地下走去,长长的路似乎不到尽头。越向下走,地面越是湿滑,尹兰的鞋子太大了,几次险些滑倒,陆崖以手相搀,尹兰轻轻向后移了一下手臂,却被陆崖握住了手,她轻轻扭动一下,未能挣脱,便任由陆崖这样握着,刚刚死里逃生,陆崖再无顾忌,拉着尹兰的手,用脚试探着慢慢向下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见前面又有一道门,这次不是铁门,而是一道石门,陆崖用手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尹兰道:“既然上面的门有机关,这里应该也有,好好找找。”
陆崖道:“这庄主也太古怪,自宅内还设置这许多机关干什么?”
尹兰道:“你不知道,这地方早在前朝就有了,以前这里是片埋死人的荒地,虽然毗邻苏州,方圆几十里并无人烟。蒙古军打下江南以后,也就是差不多十年之前,才建了轩辕庄,那时的庄主却不姓杨。”
陆崖奇道:“那这位杨庄主又如何得了这么大的产业。”
尹兰道:“具体我也不清楚,那时元朝的皇帝,也就是他们称作‘大汗’的忽必烈想叫江南百姓休养生息,从各地招募了许多富户来此,因此杨庄主才得以买下了这荒废的宅院。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再加上和元朝一些官员有来往,因此在苏杭一带,轩辕庄的名气很大呢。”
陆崖点点头,想不到轩辕庄是建在宋亡之后,而这地穴却应该建在前朝。再加上之前尹兰所提到的张世杰在这里做大管家,这庄子恐怕和南宋遗臣有莫大关联。有些事情仍想不明白,张世杰既然是这里的大管家,为何这几日才来轩辕庄呢?中间有十年的时间南宋的遗臣又去了哪里?自己的父亲是否尚在人间,江钲、邓剡、赵昺这些人在这十年间都在哪里,都做了什么?而如今杨庄主轻易便又将这里废弃,又有什么隐情?看来自己在山中日子久了,和自己的师父辛不平一样对世上的事早已经麻木了。
突然尹兰说道:“是这里了。”
只见她用手在一块砖上按下,可石门仍无动静。
陆崖拿着烛光凑近观看,只见一块普通的石砖上有一个湿湿的手印,这手印肯定不是尹兰的,因为他已经知道尹兰是不出汗的,而且手印很大,想是按机关之人是个多汗之人,而地下潮湿,这手印便保存下来。陆崖用自己的手向上面比了比,那手印比他的手掌还要大上几环,可见这人甚是高大。
陆崖也用手按了按石砖,仍然毫无反应,除了这个手印,周围再无特别。
尹兰略有所思,忽然道:“路不平,你再看看石门那边是否还有手印。”
陆崖依言看了看,果然发现在门的另一侧也有个手印,与那边左右对称,一般大小。
二人一人一边,同时向石砖按下,只听石门一响,呼的一声打开。二人相视一笑,陆崖道:“你可真聪明,这杨庄主定是个极高大或者手臂极长之人,否则以一人之能想要开这个门可真不容易呢。”
尹兰道:“这种门在我义父家里也有一个。只是每次都要两个人才能打开。”
陆崖笑道:“幸好身边有你。”
石门打开,尹兰也很高兴,“也幸好有你。”
言语似说石门,却又像有无限深意,二人心照不宣,携手迈入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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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下)探密穴白莲出世
杨钦虎站在小坡上,望着燃烧中的轩辕庄,不住摇头,他高大的背影在暗夜中显得非常无奈,虽然庄子并非他所有,但自己苦心经营多年,一夜间付之一炬,多少还是觉得难过的。
他身旁站着一个灰衣老者,一身管家打扮,可那火光中一闪一闪的双眼显得炯炯有神,只听老者道:“庄内家眷、下人已经安排妥当,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杨钦虎叹道:“哎,太傅,这么多年的心血,如此轻易便放弃,总觉得可惜,不知道太傅你是否也这样觉得?”
那老者正是宋末三杰之一的张太傅——张世杰,当年他拼死救出赵昺之后,收拾残部,不到两千余人,他心知再难以正规军恢复大宋王朝,部将虽折损大半,索性幼主尚存。他与文天祥、陆秀夫等人早料到会有兵败的一天,因此不得不未雨绸缪,在各地安排退身之所,这轩辕庄便是其中之一。崖山海战兵败之后,他假死,却侥幸得活,陆崖又成了赵昺的替身,旁人都以为世界上再无张世杰此人,谁知道今日他藏身在苏州。
当年他只是想有个地方可以容身便好,最后虽然碌碌终老,但也总还可以叫皇上也包括自己吃穿不愁,寿终正寝。可江南一带受蒙古军欺压太甚,各地起义不断,使他又看到了复国希望,因此,白莲教起义之时,他又秘密建立了不少这样的据点,有的在在繁华城市边缘,有的便在各个城镇之内,私下里招兵买马,积攒力量,希望有一日可以复兴大宋的江山。虽然招募的人数不多,可也都是精兵,再加上原来剩下的残部,最后也有两万多人,这两万多人分散到全国各地,形成了一道非常有组织的地下消息网。后来白莲教被官府镇压,而教主杨振龙去向不明,那些残余的白莲教教徒便随杨钦虎投奔了张世杰。张世杰便在轩辕庄内的地下密室里修了白莲教的教堂,将这里作为白莲教聚会之所,因此轩辕庄庄主也就是白莲教的教主便是杨钦虎,庄内管事、帐房乃至仆妇、儿童俱是白莲教之人。而张世杰自己则在轩辕庄做起了名义上的大管家,别人只知道他是张管家,却不知他是张太傅,杨钦虎虽然是庄主,但大事还是要听这位大管家的。
此时杨钦虎有此一问,张世杰道:“如何能不可惜,但如今官府盯上咱们,桑哥又逼得紧,尽早放弃轩辕庄实属无奈之举。”
便在此时,只见管道上一队人马,点着火把,一个挨着一个,仿似长龙一般向轩辕庄行来,黑夜之中密密麻麻也看不清楚有多少人,马蹄之声嘈杂响亮,在静夜之中传得极远。
杨钦虎道:“苏州的鞑子兵来的好快。不知道是谁告发的我们。”
.张世杰冷冷一笑,“哪里还有鞑子兵,现在元朝这些兵都是汉人了。”
杨钦虎道:“希望他们不会发现密室所在。”
张世杰道:“密室你没烧吗?”
杨钦虎道:“我正准备放火之时,尹兰姑娘带着一个年轻人进了庄子,我也不知道那年轻人是谁,因此未敢现身。”
张世杰把眼一瞪,道:“那轩辕庄的秘密绝不能被外人知晓,你怎么如此糊涂。”
杨钦虎道:“尹姑娘进了密室后,触动了机关,如今那里已经烧起来了。”
张世杰骂道:“烧起来有什么用,你就应该设法将那外人除去,然后放火将密室烧掉,再带着兰儿一起离开。现在鞑子前去围剿,若发现密室怎么办?”相对于密室而言,张世杰似乎并不十分关心尹兰的安危。
杨钦虎冷汗也下来了,道:“属下糊涂,如今怎么办?”
张世杰沉吟片刻道:“反正事情已经败露,既然元军去了轩辕庄,我们便去打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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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崖将密室内的火烛点燃,只见密室内甚是空旷,足能容纳下一千余人,房间正中是一个大香炉,上面插着三根巨香,每根都有一人来高,已经烧了大半截,剩下的仍有袅袅青烟升起,可见房内之人未走多久。香炉下面有几百个蒲团,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在蒲团的四周又都有桌椅、香案等杂物,香案上有水果、茶点,都是参拜礼佛之物。在四面的墙上刻着用白色花岗石雕成的弥勒佛相,佛像赤足袒胸,端坐在一朵莲花之上,栩栩如生。
陆崖看罢多时问尹兰:“这是佛堂?怎么这么多弥勒佛?”
“我也不知”,尹兰也看了半天,“我和义父来此并不久,对这里的事义父从不对我说。”
陆崖点点头,走到一尊佛像面前,只见佛像两侧还有一行字,写着“白莲转生,弥勒降世”,陆崖道:“快看这里,这是不是白莲教?”
尹兰站在原地,道:“或许是吧。”她自然知道内情,可不便对陆崖提起,因此含糊着回答。
“再四处看看,有没有出路。”陆崖道。
二人又在密室转了一圈,四面全是大石头,除了刚刚进来的地方再无路通行。
尹兰道:“这样的话,我们不被烧死也要饿死了。”
“那到未必,”陆崖来到供桌前,“先吃这个。”说罢对着弥勒佛鞠了一躬,口中念念有词。
尹兰一笑:“你念什么?”
陆崖站起身道:“吃人家东西嘛,总要客气客气,另外求他保佑咱们平安脱险,早日找到肖玉天公子。”
尹兰把脸一沉,陆崖背对她也未曾发现,只听尹兰道:“吃完了这些,还吃什么?恐怕迟早要饿死了。”
陆崖随手拿了个梨递给她,道:“先吃饱了再说。”
尹兰接过来,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娘以前和我说两个人吃梨不吉利,将来要和那人分离的。”
陆崖哪里知道她话中深意,“那些话怎么能算得准?只要你不离开我,我是不会离开你的。”
尹兰想说:恐怕我有一天真的会离你而去。可看着陆崖天真开朗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再难说出口了。
二人吃完了点心、水果,又在蒲团上小憩了一会.
陆崖先醒来,觉得气力已经恢复,精神似乎也好多了,见尹兰仍在沉睡,心想:“外面情形也不知道如何,如果火退了,我们便可从上面找路出去了。不如到上面看看再说。”
他不忍叫醒尹兰,独自一人从密道返回铁屋,刚走到铁屋门前,便听见外面人声嘈杂,似有金属敲击之声。
他用手摸摸铁门,上面仍有余温,他推开铁门,一股焦臭扑鼻而来,只见房内所有能烧的东西都已经化为尘灰,热浪翻滚而入,好在火已经烧尽,陆崖并未烫伤。铁房仍然四门紧闭,窗子也都封死,陆崖蹑足潜踪来到窗前,从窗缝向外观看,外面天色微明,已经是破晓时分,再看一队官兵正在砸这间铁屋,可能来得匆忙没有应手的工具,有些官兵用刀、棍、长矛等兵器砸,可这间铁屋坚固无比,看来要想破坏还得等些时候。
陆崖心想若是将这里打通,我和尹兰自然可以出去,但是如此一来,我若被人认出来可要吃官司的,还是暂时躲避,等官兵退了之后再说。
刚想回密室,就听外面一人说道:“住手,先别砸了,等取来大锤来再说。”
陆崖一听此人说话,似乎在哪里听过,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那人刚好对着窗缝,只见他一身蒙古军官打扮,中等身材,略微有点将军肚,大圆脸,大鼻子,剑眉,龙眼,胡须花白,这人不正是十年前在海边大庙里见过的向南之父——伯颜吗?他怎么在这?
伯颜自白莲教起义以来一直以来驻守苏州,近年来轩辕庄风生水起,早在伯颜的监视之下,伯颜此时官任枢密院副使,封平南王爵位,手握大权,全天下的机密军务、边地防务均归他管。而他此次他接到密报,那轩辕庄竟与前日大闹杭州的贼寇有关联,轩辕庄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岂能坐视不理?
只听伯颜身旁有一人说道:“大人,那轩辕庄的贼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咱们不去探查,却在这里耗什么时间?”
说话之人背对陆崖,一身武官打扮,看样子是当地的官员。
伯颜道:“高守备,那贼人说不定就藏匿在这铁屋之内,你一介武夫懂什么?”
高守备道:“可大人调倾营之兵来此,万一苏州有什么闪失……”
“苏州能有什么闪失?”伯颜怒道:“我们已经得知贼人就在轩辕庄,早就派人堵在门口,定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人少了怎么行?”
高守备道:“这只是那南人一面之辞,他们南人总是便向着南人的,他的话未可全信。”
伯颜点点头,“你不也是南人?凭什么对我指手画脚,你得知道谁说了算。”
那高守备被伯颜申斥几句,心中不服,可伯颜官大,他也只能暗气暗憋。
伯颜见他不再言语,这才说道:“把那报信的带过来。”
不多时,三两个官兵推推搡搡带过一个人来,那人见伯颜倒头便拜,不住磕头。
伯颜也不叫他起来,问道:“你方才与高守备所言可是属实?”
那人抬头道:“小人之言句句是实。”
陆崖从窗缝里一见那人抬头,大吃一惊,这人正是李掌柜——李守才。
高守备上前一步,一脚将李守才踢倒,骂道:“狗奴才,你身为南人为何要揭发自己人?”
李守才趴在地上不住磕头:“大人,那伙贼人害得我家破人亡,我和他们怎么能是自己人?昨日我亲眼看见那贼人用刀杀了邢班头,那人本想还要杀我灭口,幸亏我跑得快,这才逃过一死。”
陆崖心道明明是你杀了邢开阳,如何说是我杀的?我若不救你,现在你还能活吗?
伯颜道:“你说那贼人武艺高强,官差非止一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如何能逃的了?”
李守才眼珠转了转,道:“小人正是趁他与官差打斗之时逃走啊,大人可以把官差找来对峙,邢班头与那贼人对话之中确实提到那女子是这里的什么大小姐,具体是什么人我可不清楚,但是那贼人与那女子乃是一路,确是轩辕庄的人无疑。小人蒙受不白之冤,全是他们造成的,大人明查。”
高守备又是一脚,骂道:“你的意思是说桑哥大人冤枉你了?”
李守才哭丧着脸又道:“小人不敢,只是要我全家老小因此事受到牵连的确心有不甘。”
“下贱的奴才,”伯颜道:“你心有不甘便是不服,桑哥大人已定你之罪,绝无更改之理,念你举报有功,给你留个全尸。来人,带下去吊死。”
李守才本想借告密来为自己洗脱罪名,不想这蒙古人毫不讲理,竟然拿自己的性命全然不当回事,如今非但未洗脱罪名,还要被吊死,当真后悔不已,当初自己若是逃走也就没事了。
伯颜为何杀他?他一个杭州坐地商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与贼人是同党,桑哥岂能不知,既然要杀他,自然便是叫他顶罪的,如今贼寇逃脱,岂能没个交代就此结案?因此无论李守才做什么,都是难免一死。
两边过来武士不由李守才多说,将他拉走,不多时,有人回报已经料理完了。
陆崖心中慨叹,初时觉得李守才反咬自己一口,还为了一己之私举报轩辕庄,真是可恨之极,但转念一想李守才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心中只想着为自己家人报仇,故此迁怒于我,蒙古人的江山,还是汉人的江山对他来说意义都不大,他所求的不过是恢复安稳的生活而已,这又有什么错呢?
正在此时,花园外面匆匆忙忙跑来一个报事的,来到伯颜近前跪倒说道:“启禀大人,大事不好,苏州城内白莲教教徒杀了官军,烧了城门,煽动百姓造反了!”
伯颜闻言大惊失色,苏州大半兵马都来围剿轩辕庄,现在城内空虚,若是苏州有失他可担待不了,几步来到假山之上,往苏州方向看去,只见苏州方向浓烟滚滚,不知情况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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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上)迷中迷地下皇城
陆崖回到密室,见尹兰仍在甜睡,不忍打扰,便靠在香炉前看着尹兰睡姿,只觉得世间再无哪个女子的睡姿可与其相比,她仰面躺在供桌之上,一只手臂搭在额头之上,显得疏懒悠闲,身上盖着斗篷,面色潮红,长长的睫毛在睡梦之中微微颤动,陆崖不由得想起睫毛下面清澈如水的眼睛。
此时尹兰翻了个身,陆崖以为她要醒来,无意识地向后一靠,免得被尹兰发现自己正看着她,哪知这一靠头正撞在香炉上,香炉中的一大块香灰正落在他的脸上,陆崖来不及闭眼,有不少落入眼中。忽听见吱扭扭一阵响动,正是尹兰睡觉的方向。接着尹兰惊呼一声,便没了动静。
陆崖揉着眼睛,也不知道发生何事,连叫了尹兰几声,也无人答言,陆崖勉强睁开一只眼,模模糊糊只见尹兰所睡供桌犹在,可人却不见了。他这下明白,定是自己冒冒失失又触动了什么机关,心中叫苦不迭。
用脚去踢那香炉,却毫无动静。他沾了点口水,将眼中灰尘擦了擦,虽然能看到一些,可总是觉得难受,又用衣袖将头上香灰抹去,双眼仍淌着眼泪。他也顾不得许多,走到供桌那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又用手推了推,叫道:“兰儿,你在哪里?”那供桌有些松动,倒像是个翻板。再推了推,仍无反应。
他在香炉和供桌之间来回试了三四次,也打不开这个机关。
正在这时,尹兰的声音由地下传来:“陆崖,陆崖,你在哪。”她一时心急便没有称呼他“路不平”了。
“我还在密室,你呢?”
“我也不知道,”尹兰道:“这里好黑,刚才我从上面滚下来了,摔得我好痛。”
怪不得叫了半天没人答应,定是她滚到很深的地方,四周漆黑,她找不到路返回。
陆崖道:“刚才我又误碰了什么机关,把你害了。实在对不起。”
“还说这个干什么?”尹兰道:“偏偏就你来害我,快想办法救我出去,我好怕。”
陆崖灵光一闪,“等等,我试试这样行不行。”
陆崖顺手从墙上拿了根火把,心想这个可别也是个什么古怪机关,好在无事,然后站到供桌之上,把背后的鬼头刀取下,对着香炉扔过去,只听当的一声,却仍无动静,他只好拿回鬼头刀,再扔,如此几次,仍无反应。
尹兰在下面急道:“陆崖你干什么呢?”
陆崖道:“别急,我正在想办法。”此时他已经满头大汗,脸上的香灰都和成了泥水,眼泪仍不断淌下,却比刚才好了很多。
这次他看准了香炉上的一朵莲花,手腕微沉,吸了一口气,使尽平生力气将鬼头刀掷了出去,正中莲花,接着供桌向下一沉,陆崖早有防备,急忙蹲下,稳住身形,这才未随供桌滚落,接着供桌自己又升了上去。
尹兰正站在他面前,陆崖一手拿火把,一手扶着尹兰的肩膀,柔声道:“这下好了,我来陪你了。”
尹兰把他手推开,道:“这下真的好了,我们俩都出不去了。”
陆崖道:“那也未必,我刚才见上面有一队官兵正在砸这铁屋,等他们砸开了,我们便杀出条路走。”
尹兰见他赤手空拳,道:“还说杀出条血路呢,你现在手无寸铁,到时真的是千军万马在外面,你一个人怎么出得去。”
陆崖一笑:“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现在怕也没用。”
尹兰嗔道:“你倒是心宽的很。”但转念一想,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就算担心也是惘然。
正说话之时,尹兰借着火光看见前面立着一个关公铜像,尹兰刚才掉进来之时黑乎乎一片,现在方才发现,她用手扭动铜像,只见头顶供桌降下,俨然成了一段台阶,二人跨步又回到密室,供桌又升起。
陆崖觉得有趣,童心骤起,道:“兰儿,不如我们再下去查探一下如何?”
尹兰想,左右现在也是无事可做,便点头应允,依照先前方法,用鬼头刀打香炉上的莲花,供桌一翻,二人一起进入地道。
陆崖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牵着尹兰的手,向地道深处走去,这里的地道则更为讲究,两边是青砖,用青石板封顶,下面则是一条甬道,道路宽阔。一路上也不再潮湿,虽然外面天寒地冻,地道内却很温暖。虽然深入地底,呼吸也不困难,可见有气孔通到外面。
道路越走越宽,走了差不多一里多地,前面又有石门挡路,门前仍有铜像机关,陆崖依前法将石门打开,只见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映入眼帘,在大殿的正前方摆着十颗夜明珠,都有灯笼大小,便是一颗也是价值连城,整座大殿在夜明珠和火光照耀之下金光闪闪,陆崖黑暗中走得久了,陡见光亮竟然有些睁不开眼。
大殿四周八根磨盘粗的红漆巨柱,每根柱子上都雕刻着金龙,这些龙都形态各异,没有一条相同,房梁上雕刻着展翅的凤凰,红毯铺地,彩旗高挂,大殿正位挂着一道帘子,帘子后面隐约看见一张床一样大的椅子,陆崖认得,那是龙椅,四周各式彩灯,虽然未点亮却也相当气派。
陆崖见这里的陈设与密室里截然不同,不像是白莲教的圣地,倒是像极了皇帝的金銮殿。
他看了看尹兰,尹兰也看了看他,心中所想都是同一件事,陆崖道:“怎么杨庄主要当皇帝吗?”
尹兰道:“我也奇怪,听说之前白莲教教主杨振龙是想做皇帝的,可我只知道杨庄主与白莲教有关,具体的事情我也也想不透。”
陆崖冷笑一声:“看来你义父很多事也是瞒着你的。”
尹兰闻言有些不悦:“义父是做大事的人,我年纪幼小,有些事他不便告诉我,”说着把手从陆崖手中抽出,“再说这大殿这么大的工程,一两年恐怕也完不成,杨庄主才来了多久,这里之前便有了的。”
陆崖心想不错,看来爹爹或者张世杰早在宋亡之前就已经有所准备了。
陆崖见大殿两侧各有小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便对尹兰说道:“我们去两侧看看,说不定有其他通路。”
尹兰点头,二人先打开左边第一个小门,里面尽是粮草、军械,堆积如山,陆崖道:“这下好了,我们便在这下边住上一辈子也不打紧了,一辈子住不够还可以住下辈子,这么多的粮食吃也吃不完啊。”
尹兰笑道:“谁要和你住一辈子,这肯定是战时留下的军粮,未来得及运出,堆在这里,这地下干燥,过了许多年也未腐烂。”
陆崖道:“修这座地下皇城可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大宋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尹兰奇道:“你怎么知道这是宋朝时候留下来的?”
陆崖道:“我乱猜的。”心想,张世杰是宋朝遗臣,此地与他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二人再去下一间偏殿,里面则是各式珠宝、器皿,金银罗列,看得二人眼花缭乱。陆崖山中十年,看待钱财之物非常淡薄,尹兰自从被张世杰带走之后,从未缺少财帛,也视金银如粪土一般,有几件首饰她很喜欢,便想挑两件带着。
陆崖道:“这是轩辕庄东西,不问自取不太好。”
尹兰手中拿着个晶莹剔透的玉饰,配饰雕刻成豆荚形状,后面有条金链,喜欢得不得了,道:“我只拿这一件嘛,这里金银珠宝那么多,也不少这一件,再说我义父是这里的管家,拿这点东西算什么?”
陆崖心想也是,这庄子本就应该是张世杰所建,尹兰从这里拿件首饰就是从自己家里拿东西一样,也就没说什么。
尹兰高高兴兴戴上玉豆荚,道:“你不拿一件吗?”
陆崖摇摇头道:“我不喜欢戴这些小玩意。”
尹兰道:“等我们出去,我送你一件。”
陆崖只当她是随口一说,也不在意,道:“那我先谢过了,等你送我的时候,给我亲自戴上才好。现在不如我先为你戴上。”
尹兰嫣然一笑:“就知道说笑,下次再说。”心中却暗暗记下。
就这样二人把整个金殿中的偏殿转了一圈,这地方自不比真正的皇宫,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书房、卧室、厨房应有尽有。
等来到最后一间偏殿,一推开门,便觉得冷气逼人,这间偏殿里四壁空空,只在墙角那放着个大柜子,柜门紧闭,前面有个蒲团。
陆崖来到柜子前,将门打开,只见里面都是灵位,原来此地是个灵堂,再看灵位从高到低,从宋朝太祖皇帝到宋恭帝的牌位,有十六个,灵位前面摆着香案、香炉等祭拜之物。
陆崖自言自语道:“果然赵昺未死。”
尹兰一愣,问道:“你怎么知道?”
陆崖看了看尹兰,道:“宋朝十八位皇帝,这里没有赵昺的如何不知道?”
尹兰心想这陆崖真聪明得很,表面上仍不以为然,道:“这庄子可是建了十几年的了,如果是之前建造的自然没有末帝的座次了。再说端宗皇帝的牌位也没有,这灵堂应该在端宗去世之前建造的。”
陆崖笑了笑:“我真是糊涂,这怎么没想到,还是你聪明些。”其实他心里一直觉得赵昺尚在人间,因此他先入为主反而没有考虑到瑞宗。过了一会又问尹兰:“想不到你对宋朝的皇帝也很了解呢,一般女孩很少知道这些的。”
尹兰道:“是吗?知道这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陆崖也未多想她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事,转而再看柜子下面有个木匣,陆崖打开木匣,只见里面放着一把宝剑,剑鞘用金皮包裹,上面镶着红色宝石,下面缀着虎尾的坠子,一看便知是名贵之物。陆崖将宝剑从剑鞘抽出,只觉得面上冷飕飕的一阵寒气,那宝剑在火光照耀下通体透着蓝幽幽的光芒,剑柄上方从右到左刻着三个小字——八王剑。
陆崖故意倒着念出来:“贱王八,这把剑的名字可真怪。”
尹兰哈哈大笑:“乱来,明明是八王,你非要念成王八。”
陆崖也笑了,道:“王八、八王也不过是把剑,名字也还是挺怪的。”
尹兰道:“有什么怪的,传说八王爷是太祖皇帝儿子,本来应该是他继承皇位的,可后来太祖皇帝将皇位传给了弟弟,也就是太宗皇帝,那八王爷就失去了做天子的机会了,不过太祖皇帝曾赠宝剑一把给八王,上可斩昏君,下可诛权臣,这把剑说不定就是那把宝剑呢。”
陆崖道:“你知道的真多,可惜大宋已经不存在了,这把宝剑斩不得昏君,也斩不得权臣,不过确实是一把好剑。”
尹兰也叹息道:“不知道我们汉人是否还有做回江山的一天,那时这把宝剑也许还有用。”
陆崖灵机一动,道:“也许不用等到那时,这把剑寒光闪闪,定是宝刃,说不定可以砍断外面铁屋的机关,那时我们便可出去了。”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沮丧,“只是那时就不再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了。”
尹兰道:“总不能真的一辈子就老死在这里,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出去才是。你不如试一试看他是否能斩断铁门或者铁窗,我不能丢下义父不管。”
陆崖心想不错,自己也不能丢下师父、师兄,陆崖提着八王剑与尹兰来到铁屋。二人在地下宫殿转悠了大半天,此时已近中午了,外面阳光普照,万道金光从门缝、窗缝射进屋内,照射着弥漫的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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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下)浪里浪水上迷宫
陆崖举起宝剑向铁门砍去,宝剑当真削铁如泥,可那铁门甚厚,宝剑只入得半寸,陆崖又砍,仍然收效不大。
尹兰道:“看来不行啊,就算宝剑厉害,可这样砍下去宝剑也要变成废铁了。”
陆崖也是一筹莫展,正在这时,铁门忽然咣当一声倒下,地面灰尘四起,一个黑衣人闯了进来站在烟尘之中,青布蒙面,带着头巾,只露着一双眼睛,身高一丈开外,却如麻杆般瘦弱,手臂极长,拿着一口大宝剑,足有五尺多长。
陆崖正在惊异间,那人不由分说举剑便刺。
陆崖看得分明,向后一纵,躲过这一剑,问道:“什么人?”
那人,并不答话,举剑又刺,直取陆崖前心。
陆崖用剑向上一挡,哪知那人这一剑乃是虚招,手腕下沉,大剑直奔陆崖的大腿,陆崖一转身,挥剑横扫来人的面上青布。终究慢了一步,裤子被刺破了一个口子,好在冬天衣服甚厚,未曾受伤。可陆崖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陆崖本不会用剑,适才那一招乃是鞭法,本来应该是双手执双鞭,双鞭配合,可攻可守,相互回应,如此才能打得淋漓尽致,可如今没有双鞭,却多了一把宝剑,无穷的后招无法使用,宝剑虽然锋利,却不能得心应手。
而那人剑法精妙,出手如电,也是陆崖初逢劲敌,几个回合下来,便知不妙。
陆崖边打边喊:“阁下是什么人,为何不问青红皂白便打?”
那人冷哼一声也不停手,大宝剑舞动如飞,道:“小小年纪竟然学人偷盗,怎么说我不分青红皂白?”
陆崖自知理亏,本来这宝剑并非自己所有,说是偷盗也不算不对,稍一迟疑,险些被那人刺中。
尹兰见陆崖不是对手,有意相帮,故意和那人说话,叫他分神:“我们怎么算偷盗呢?我爹是轩辕庄的人,我们拿这里两件东西就是拿爹爹的。”
那人冷哼一声,道:“张世杰只是这里的管家,可不是庄主。”
尹兰奇道:“你怎么知道我爹爹是张世杰,你是轩辕庄的什么人?”
那人顿了一下,知道说漏了嘴,剑招放缓,却不答话。
陆崖得空忙把剑鞘提左手,如此便双手有家伙了,正如双鞭一样,把揽月金鞕的绝技施展开来。
这样一来可不得了,陆崖仿似变了个人相仿,右手进攻,左手防御,上砸下捞,越打越快。
那人不由得一惊,道:“这是什么剑法?”
剑的用法不过点、刺、撩、劈、拦、绞,可陆崖的招式大开大合,劈招居多,直刺、轻点的招数极少,防守时,要么拦,要么向上架,而且后招无穷,便是那剑鞘也是向下直劈的招数,他只道陆崖使了什么高明的剑招,便不敢轻敌,把生平所学尽数使了出来。
如此又斗了四十多个回合不分胜负,尹兰见二人越打越快,衣服带起的风将地上灰尘搅得四面飞舞,再打下去,陆崖恐怕要吃亏,便问那蒙面人道:“你蒙着面,定是怕我认出你是谁?轩辕庄有多大,见过我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谁?”
那人冷笑一声:“你倒说说我是谁?”
尹兰见那人手长脚长,想起地下密室所见的手印,便道:“杨庄主!”
那人一愣,陆崖此时宝剑泰山压顶般砍落,高手过招哪容片刻分神,这一剑下来,那人躲闪已然不及,下意识抬大宝剑相抵,刚刚抬起便道:“不好。”之前他小心翼翼不与陆崖宝剑相碰,可被尹兰一分神竟然忘了这一点,大宝剑从中间分为两段,陆崖的八王剑余势不消,向那人面门劈落。
那人眼睛一闭,心想:完了。
好在陆崖也无心取他性命,剑落到一半,翻手一撩,把他面罩挑落。
尹兰大笑:“杨叔叔,你还不承认吗?”
那人正是杨钦虎,他把眼睛睁开,看了看尹兰,又看了看陆崖,道:“惭愧。”
尹兰道:“杨叔叔,轩辕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何此时才来救我们?”她以为杨钦虎是来救他们的,故有此一问。
杨钦虎摇摇头,又道:“惭愧……”
“总惭愧什么?”尹兰道:“你快说说我义父呢?还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钦虎道:“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你们先在庄外等我一会,等下我带你们去见你爹爹。路上我再和你们说。”
尹兰还要在问,被陆崖拦住,“杨庄主定有大事,我们不便在此,在庄外等候便是。”
尹兰无奈只得跟陆崖出了庄去。
杨钦虎见二人走远,来到铁屋内,看着庄内花花草草,不禁有些黯然,必定这里花费了他无数的心血,今天却要毁在自己手中。他来到密室入口,推开弥勒佛,从弥勒佛像下面拉出一根引线,用火点燃,然后飞快向庄门跑去。
此时陆崖已经把大黄寻回,大黄平时不系缰绳,陌生人休想拉他走,适才它见官兵来了,竟然自己躲了起来。此时听见陆崖呼哨,才从远处跑来。
尹兰见大黄如此听陆崖话,正在羡慕不已,却见杨钦虎飞一样地跑出来。
杨钦虎来到近前,上了旁边一匹青马,对尹兰道:“快走!”
说罢策马疾驰,尹、陆二人共乘一骑紧随其后,才走得几步远,只听身后一声巨响,吓得尹兰一缩脖子,回头一看那铁屋已经被炸上了天。
杨钦虎专挑些无人小路走,陆崖只好随在他身后,渐渐离轩辕庄远了,这才停下,回头看看却仍见浓烟翻滚。
杨钦虎沉默一会,道:“你私闯禁地,等下还要看你爹他怎么说。你这几日都去了哪里?还有皇……”他猛然想起陆崖,便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转而问道:“这位是……”
尹兰道:“他是我的‘丫鬟’。”
陆崖脸一红,苦笑一下,没作声。心中在想,他要听张世杰怎么说,看来轩辕庄幕后之主定是张世杰无疑了。
杨钦虎看着陆崖,脸上似乎不悦,“少侠怎么成了丫鬟?不过你不知道从何处得的这把宝剑。真是锋利得很,否则我倒真想与你好好比试比试。”
陆崖道:“这宝剑不是轩辕庄之物吗?”
杨钦虎眼珠一转,“我从不用它。”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原来杨钦虎在地下皇宫建成之后才掌管轩辕庄,他身为白莲教的教主,却不知密室中另有密室,故此地下皇宫他从未去过。
杨钦虎又继续对尹兰道:“你表哥他们呢?”
尹兰惊道:“没和我们在一起,我还以为回庄了呢,这才带着他回来找的,对了他叫……路不平,是在杭州认识的。”尹兰把杭州发生的事简要向杨钦虎讲了一下。接着问:“怎么轩辕庄会变成这样的?你还没说呢。”
杨钦虎叹息一声,接着道:“那桑哥已经盯上轩辕庄了,今天又得到消息苏州守备高静辉来围剿我们,苏杭两地的官军若串通一气,轩辕庄势必难保,为了不让我们的秘密被鞑子知道,有所防范,我只好亲自毁了它们。”他又看了眼陆崖道:“陆小兄弟武艺高强,真是难得。”
陆崖一直在旁,不便插话,此时杨钦虎一问,他拱手道:“岂敢!”手一抬,却好像环抱着尹兰一样。
杨钦虎看在眼中,却装做不知,道:“那我们的身份想必你也了解了?”
陆崖毫无隐瞒道:“不错,若我没猜错,轩辕庄应该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白莲教,还有一部分却是宋朝遗臣。你们全都是抗元的义士,在下钦佩不已。”
杨钦虎一笑:“我才岂敢,我哪里算什么义士,不过你地下探宝可真是收获不小啊。”杨钦虎猜到这宝剑是在轩辕庄所得,只是不明白自己为何从不知道,故此假意试探,想要把宝剑骗来。
陆崖虽听出他话中有话,只道是他要把宝剑收回而已,忙将宝剑解下,双手递与杨钦虎道:“这本就是贵庄之物,现在主人在此,礼当奉还。”
杨钦虎接过宝剑,“这把剑也不是我的,”一边说着,一边把宝剑拉出剑鞘,见剑柄上写着八王剑:“原来是宋朝的尚方宝剑,那理应属于张太傅才对,如此他便可手握尚方宝剑,上斩昏君,下斩谗臣……”话未说完,竟然反手向陆崖脑袋砍落。
陆崖、尹兰均是一惊,万万没想到,杨庄主说话间便痛下杀手,陆崖见宝剑来得迅猛,手中拉着缰绳,前面是尹兰,若自己躲开,尹兰恐怕便要遭殃,也容不得多想,完全是身体自然反应,把尹兰向前一推,自己闪过头顶要害,可肩膀却躲不开了,那八王剑何等锋利,砍到肩头陆崖这左半边的手算是废了。
杨钦虎眼见得手,谁知陆崖胯下的大黄马却向前一窜,这一剑没砍到陆崖,正砍到了大黄的尾巴上,马尾鬃毛被削掉了几根,当真是吹毛立断。大黄受惊,嘶叫着向前疾奔。
尹兰高喊道:“杨叔叔,你这是何意?”
杨钦虎催马紧追不舍,道:“你若还是你爹的女儿就杀了他,他知道义军那么多事,留他不得。”
尹兰急道:“杨叔叔,你听我解释……”
杨钦虎哪里肯听,继续追来,大黄虽然神骏,无奈驮着两人,那杨钦虎胯下青马也是非比寻常,乃是随杨钦虎征战多年的战马,因此两匹马越跑越近。
尹兰道:“陆崖,你放下我自己逃了吧,如此下去我们终究是要被追上的。”慌乱中她也来不及开玩笑,直呼陆崖其名。
陆崖道:“没事,刚才我已赢他一阵,未必便打不过他,可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其实他心里知道,刚才是凭借剑利,险险胜出,那把鬼头刀也已经遗落在密室中,如今身无寸铁,若说打败杨钦虎谈何容易?
尹兰心中感动,但又一想现在是什么时候,稍一迟疑,陆崖便有性命之忧,道:“杨庄主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放我下逃命要紧。”
陆崖道:“既然你义父知道你私闯禁地,恐怕也会对你不利。”
尹兰道:“不会的,我爹没有子女,只有我这一个义女,他待我恩重如山,我不会有事。”
便在此时,杨钦虎已然追到陆崖马后,举宝剑便砍。
陆崖听得背后金风响动,知道不好,叫声:“低头。”将尹兰身子压在马脖子上,同时双手用力向下拉大黄的缰绳,大黄将前腿跪下,那宝剑就从陆崖头顶砍空,接着一束头发从头顶飘落。
杨钦虎不依不饶,转过马头又来杀陆崖。
尹兰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急道:“他是陆秀夫之子,”见杨钦虎一愣,尹兰这才继续说道:“他是陆秀夫之子,名叫陆崖,是自己人,杨叔叔你不能杀他。”
陆崖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陆秀夫之子?”
尹兰道:“我听到你的名字就已经知道了,因为陆丞相常和我爹提起你,我也知道是你在崖山冒充皇上投海的,只是想不到你尚在人间。”
陆崖疑惑地看着尹兰,想不到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城府竟然这么深,她绝非寻常之辈。
尹兰歉意地看了陆崖一眼,道:“我之前也还不敢肯定,可后来你说不许我告诉江虎你的名字,再加上你和我说起幼年的事情,我就更加确定了你的身份,虽然我答应过你不向他人说起你的姓名,可现在……”
陆崖心里明白,只得无奈地点点头,“就算你不说,恐怕将来也会有人知道的。”
杨钦虎满脸狐疑,问道:“你当真是陆丞相之子?”
陆崖点头。
杨钦虎问道:“你有什么证明?”
陆崖道:“不需要证明,是不是陆丞相之子对我来说关系都不大。”他记恨陆秀夫杀母,记恨陆秀夫用自己替换赵昺,因此厉声道:“虽有父子之名,实再无父子之情。”
尹兰听他这样说,心中着急:陆崖啊陆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可全靠这个身份活命呢。
“不管有没有证明,你都是陆丞相的儿子,今天就算死了你也改变不了。”尹兰着急地对陆崖说道。
陆崖眼中含泪,他不得不承认尹兰所说的话,无言以对。
杨钦虎这才收起宝剑,“陆崖是吗?我相信尹姑娘的话,不过你还不能走,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事……我要带你去见一个人,到时候看他怎么处置。”
陆崖心中疑惑,我的性命竟要掌握在别人手中吗?带我见谁?是我爹还是张世杰?又或是赵昺?既然杨钦虎拿不了主意的,自然是身份很高的人了。身份高又怎么样?我倒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是谁,如果是陆秀夫,我就当面问他怎么那么忍心,舍弃我们母子的。
杨钦虎带着二人,依然尽走些崎岖小路,走了多时,三人转弯抹角来到一处水边停下,杨钦虎问陆崖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陆崖先是摇摇头,接着大悟道:“是太湖?”
杨钦虎笑道:“正是,轩辕庄不过是我们在苏州的屏障,太湖内才是真正的藏身之所,这里水道交错,湖中岛屿众多,几位身份高的人都在这里住。”接着又对陆崖道:“我要带你去见一位真正说了算的人。”
陆崖不答话,见这里周围一片芦苇,再往前看有一家饭庄,这里人迹罕至,那饭庄却酒旗高挑,不禁疑惑。
杨钦虎也见到陆崖看着酒旗,道:“那里的饭庄不过是个摆设罢了,是我们的前哨而已,我带你们过去。”
三人来到饭庄跟前,陆崖看到这饭庄也没什么生意,心想在这种地方开饭庄,有生意才奇怪。饭庄两个伙计无事,正在门口闲坐。见到杨钦虎带人来,马上起身迎接。
杨钦虎把手一摆,道:“不必多礼了,”吩咐其中一个伙计“准备些饭菜来,之后我还要到岛上去。”
那伙计下去忙活,另一个则端茶递水,伺候三人。
陆崖见那伙计殷勤便搭讪道:“小哥贵姓啊?”
那小伙计道:“还什么贵姓,我姓黄,客官就叫我黄太郎就好了。”
杨钦虎道:“这家店是我们的前站,若有官军来他们便负责通风报信,等下我们去店的后门坐船去白莲教的总坛,也是抗元义军的大本营。”
黄太郎道:“杨庄主肯带您来,也是自己人了,咱们这小店只做自己人的生意。”
陆崖还没说话,杨钦虎跟黄太郎介绍说道:“他叫陆崖,暂时还不是自己人,若到了岛上不是自己人便要把性命留在那了,你还是少说几句吧。”
陆崖颇感不悦,可尹兰在场也不好说些什么,尹兰则打圆场,“杨叔叔,怎么这么说?他既肯和你前来,还不是自己人吗?”
杨钦虎心中暗想,尹兰与这小子举止这么亲密,还不知道那说话算数之人怎么想呢。他也不答话,端起茶杯只顾喝茶。
不多时酒饭摆上,三人简单吃了些,杨钦虎又把马匹寄存在小店,吩咐伙计好生照看,这才与陆崖、尹兰二人推开后门出来。
后院紧挨着太湖,陆崖见岸边芦苇丛生,芦苇一人多高,芦苇丛中有一座箭塔,上面挂着响箭,想是通风报讯之用。地上摆些兵器架子,都是些哨棒、朴刀、短枪之类的民间常用兵器。
三人在岸边等了一会,黄太郎从芦苇中拉出一条船,船不大,前面窄后面宽,船体狭长,仿佛弓箭一般。
陆崖奇道:“这船这般窄,怎么坐法?”
黄太郎道:“这种船叫浪里窜,速度最快不过,非常适合这里的水道,等会我在前面撑橹,你们三个一竖排坐稳了就行了,绝对翻不了。”
杨钦虎叫尹兰先上了船,陆崖在中间,为防止陆崖逃走,他则在最后,其实陆崖此时也不想走了,他倒真想见陆秀夫一面,因此便问杨钦虎:“我爹他……他还活着?”
杨钦虎对他还有戒心,“去了你便知道了,开船。”
黄太郎喊了声:“好嘞!”撑起浪里窜向太湖之中行去。
这条水路果然复杂,到处是芦苇浅滩,有时前面明明已经没有去处,可转了个小弯便又是一条窄窄的水道,有时前面看似有路,可船走到那里却因水少浮不起来了,若大船开来,必定搁浅,反倒是这小船辗转方便。
陆崖坐在船中,回想起母亲那只鲜血淋漓的手,心潮起伏,一路上也不愿说话。
但见两边水草蔓延,水路弯弯曲曲,纵横交错,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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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上)忠义岛渔歌唱晚
黄太郎一边驾着小船一边唱着渔歌,已经走了一个时辰,这浪里窜的速度比普通船快上一倍不止,加上错综的水道,若官军的战船若要来恐怕不知道要走多久了。
小船又七扭八拐地行了多时,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只见前面一座大岛,岛上一座庄园耸立,庄园的院墙就有两丈多高,墙头上蜈蚣灯笼高挑,似还有人走动。陆崖回头看看,背后是芦苇水草,已不见陆地,心中疑惑,刚才小店之内的箭塔若是报信之用,这里离岸边那么远怎么传递消息呢?转念一想,暗笑自己糊涂,水路之中定有其他人接应,信号像烽火一样一站传一站,这当中机关与军队作战之法雷同,普通的水寇恐怕没有如此心机。
此时天色渐暗,夕阳涂抹着西方的天际,却已然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尹兰正端坐船头,回头问道:“杨叔叔,可到了吗?”
这一回头,偏巧看到陆崖痴痴地望着自己,俏脸一红,骂道:“傻子……”
陆崖只见她眼中闪着光芒,没来由地心跳加快,不敢再看。
“下船吧,”杨钦虎看着船上二人,面无表情地说道:“就是这。”
陆崖一边下船一边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岛?可有名字吗?”
杨钦虎道:“本来这岛也是没名字的,后来我们为了纪念战死的大宋将士,取名叫忠义岛。”
陆崖点点头,再看看忠义岛的周围也是乱石横生,没有一草一木,若想在岛的上藏身,偷窥情报也是绝无可能,靠着岸边只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岛的四周用巨石砌成高墙,其他地方普通的船只无法停靠。而岛周围也经过人工修葺,湖水非但越离岛近越浅,而是越接近岛屿的地方水也越深,可见这个岛精心修建,易守难攻,大队的官军绝对无法登岛。这工程不是一般的大,岛的面积不小,就算藏几万人也不成问题。岛上的寨墙虽然高大,寨门却很小,仅容两匹马并行,寨墙上驾着巨大的弩箭,往来巡视者不断,加上来时的崎岖水路,来敌除了会飞,想要上岛宛若登天。
陆崖指了指寨子说道:“这里戒备如此森严,比当年崖山水寨尤甚啊。”
杨钦虎一笑,道:“这岛屿也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可惜十年之前还未完工,否则历史恐怕就要逆转了。”
陆崖心中不以为然,道:“这做寨子虽然不宜攻打,但鞑子围困起来,也是要败的,一两个月倒也无妨,但是困咱们三年五年,又当如何?”
杨钦虎道:“前方水路大队的官兵进不来的,如何围困?就算小队人马来了,凭借水上迷宫也能叫他们葬身太湖。就算真的被围困,太湖物产丰富,就算每天吃鱼吃虾,也可充饥。”
陆崖点头,心中却想,这一小小城寨当真坚不可摧?蒙古那时统一天下已是大势所趋,区区一座岛屿是否能逆转历史实在不敢妄言,可此话不便对杨钦虎讲。
杨钦虎来到城寨之下,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上面刻着忠义二字,守寨的喽啰赶紧将门打开,杨钦虎这才回头对黄太郎说道:“太郎,如今事情已然完成了,你通知苏州的弟兄撤了吧。”
黄太郎答应一声,转身登船而去。陆崖和尹兰不明白苏州发生了什么事,也就不多加理会。
三人穿过前庭,来到正堂,陆崖见这正堂与地下密室所见金銮殿相似,只是更加宏伟一些,再看两边站立之人,都是头戴乌纱,身穿蟒袍的大宋官员打扮,有些是大宋遗老,太尉、枢密使、侍郎之类的官衔应有尽有。有些人陆崖年幼时也见过几面,隐约有些面熟,只是想不起这些人当时是什么官,更多的人陆崖都没印象,想是新提拔起来的,看来这里宛若就是南宋的小朝廷一般。
正中是龙书案,后面是龙椅,黄罗伞,两边宫女打着扇子,龙椅上却无人端坐。
面对百官坐着的是一位老者,五十多岁的年纪,身材瘦弱,三绺胡须,形容憔悴,眼窝深陷,可二目如电,非常威严。
陆崖一见此人正是张世杰,十年不见他变化不大,只是须发变得花白,比之前更加瘦弱些。陆崖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他想叫声张伯伯,可是话到嘴边却一下说不出口,十年未见,有太多的感触叫他千头万绪,不知说什么才好。
尹兰则跑到张世杰身边,高兴地说道:“爹。”
张世杰一见尹兰平安回来自是高兴,可当着众人的面也不好表达,把尹兰拉在一旁,佯怒道:“你这丫头,跑到哪里去了?叫为父担心,还不规矩些。”虽然口气严厉,却也满是关爱之情。
尹兰知道张世杰担心她,只是嘻嘻地笑着。
杨钦虎跪倒在地,先向龙椅磕了个头,接着又对张世杰说道:“杨钦虎奉令毁掉轩辕庄,已然完成任务,特来交令。”
陆崖见他跪倒在地,尹兰又在张世杰身侧,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十年之来他只与师父、师兄以及大黄交往,此等威严场面他从未见过,虽然有些熟悉的面孔,可都是十年之前的旧人,那些人有的已经年过古稀,有的陆崖也想不起来是谁,更没有陆秀夫在场,仿佛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目光都看着自己,陆崖只觉得无边的孤独不知道自己是站着好,还是也学杨钦虎跪着好。
张世杰也看了眼陆崖,隐约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转头对杨钦虎说道:“起来吧,那苏州方面怎么样?”
杨钦虎道:“已经吸引大部分元兵赶回苏州了,末将亲自去轩辕庄炸了密道,如今已经派人通知苏州的弟兄撤离了。”
张世杰说了声:“做的好。”
杨钦虎接着道:“末将在密道发现了尹姑娘和这位壮士,请太傅定夺。”
张世杰看了看陆崖,问道:“这位小兄弟是……”
尹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张世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呼:“哦?!”快步走到陆崖面前,一把拉住陆崖的手,上下左右把陆崖看了个遍,陆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接着张世杰大笑道:“像啊,太像了,崖儿,真没想到你还活着,你可还记得老夫啊?十年不见你怎么熬过来的?那夜之后你去了哪里?我和陆丞相派了好多人去找你,都没找到啊,都以为你不在人世了,真想不到今日还有再见的一天……你今年多大了?”
张世杰知道陆崖没死竟然兴奋得有些失态了,当年他和陆秀夫为救赵昺亏欠这个孩子的太多了,一直以来是他心中的一个死结,如今见到他仍在人间如何能不激动,因此一下子问了许多问题,叫陆崖也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
尹兰也很久没见张世杰如此开心,便对陆崖说道:“真是故人相见啊,还不叩拜我义父?”
陆崖如梦初醒,躬身施礼:“张伯伯,晚辈也很想念张伯伯。”
张世杰连忙扶住:“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好孩子,你懂事多了,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当年崖山一别……”说到这眼泪居然在眼眶中打转。
陆崖也受到影响,虽然与张世杰谈不上有感情,可十年之后见到故人,多少有亲切之感,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想到过往种种,叫他怎能不心酸?
“张伯伯,我爹……他还在吗?”
张世杰用衣袖搌了搌眼泪道:“在,你爹还在啊。不过他不在岛上,等过些时候我便安排你们一家团聚。”
陆崖心中凄楚,眼泪又流了下来,心中暗想,娘死了,恐怕再也不能一家团聚了。
张世杰只道他是太过激动,也不在意:“崖儿啊,等下你我秉烛夜谈,把你这些年的遭遇都讲给张伯伯。”
陆崖点头称是,张世杰又把陆崖介绍给在场百官,众人无不称奇,均拍手祝贺。
张世杰又对百官道:“从今以后陆秀夫之子陆崖也是我抗元义士中的一员,我代皇上封你为,封你为……”
张世杰正在沉吟给陆崖一个什么官好,陆崖则道:“张伯伯,小侄不想要什么官,况且此事也要禀报家师才好。”
张世杰还未说话,尹兰一旁则说道:“爹,你好不晓事啊,陆崖刚到这里,还是叫他先休息休息吧。”
张世杰道:“没规没距,这里是什么地方?等下再和你算账。”接着对陆崖说道:“你父亲尚在,他乃是大宋丞相,你如今已经长大成人,如何能不做大宋的官员,何必都听你师父的?你师父又是何许人也?”
尹兰道:“他师父是江南大侠辛不平,很有名气的。”
尹兰见张世杰封赏陆崖自然代陆崖高兴。可陆崖心中却觉得不太妥当。
张世杰哦了一声,道:“想不到你竟是辛大侠的高徒呢,既然如此可封你个镇殿将军。”
陆崖赶紧拒绝道:“张伯伯不可,家师若不答应,我无法担当这个职务,况且小侄初来乍到,寸功皆无,如何能当什么将军?”
张世杰还要说话,一旁杨钦虎说道:“太傅,陆小兄弟所言不差,加入我们义军的都要有投名状,他寸功未立恐怕不宜当此要职。”
张世杰“嗯?”了一声,道:“他是陆丞相之子,纳什么投名状,生来就是自己人。”
杨钦虎又道:“不然,陆丞相现在在大都,他身份未必清楚,况且如果草率将他加官进爵,恐怕人心不服啊。”
张世杰怒道:“我说的话,谁敢不服?”
陆崖想起当年父亲曾说过,张世杰飞扬跋扈甚是专权,可大家同为大宋效力,也不计较许多,如今听他口气果然如此,便道:“张伯伯,杨庄主所言极是,我实不该当此大任,况且我无心为官……还是算了吧。”
张世杰摇摇头,沉吟片刻,这才道:“好吧,那你也纳个投名状吧。”
陆崖问道:“什么是投名状?”
杨钦虎道:“随便杀个鞑子,然后留下‘杀人者陆崖’就可以。”
陆崖心中为难,他生来不愿杀生,义军虽然杀的是蒙古人,可这等无故杀人的做法与那些杀人的元兵又有什么分别,分明是绿林强盗的行径,便闭口不言,不说答应也不说不答应。
张世杰见他犹豫,便道:“其实这也是为了保证我们之中不会有背叛之人,斩断归路。”
陆崖还在踌躇,尹兰说道:“杀个鞑子也没什么了不起,你之前不也射死了那个黑头领吗?这不也算是杀了鞑子了吗?”
陆崖知道她指的是黑山,“当时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张世杰闻听大喜:“可有留下姓名?”
陆崖摇摇头,“当时情况危急,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
杨钦虎道:“之前的不算,现在才开始,这样吧,伯颜、桑哥均来到苏杭一带,这几日我们把苏州闹得不轻,你便埋伏在官道两侧,如果有机会看到少量的鞑子兵或者外出的蒙古贱民,便杀他一两个回来,到时也算立了功,便可当个镇殿将军了。”
陆崖道:“我实在不愿意做什么将军……”
张世杰道:“怎么,你看我们现在人少力微,瞧不起我们义军不成?”
陆崖赶紧道:“绝无此意……”
张世杰笑道:“那就好,此事不必再说,就这么定了。”
其实杨钦虎有意刁难,他统领白莲教多年可却从没有被张世杰说封官晋爵,充其量是个教会的头目或者先锋营的将军,而陆崖一来便要晋升,再加上之前败给陆崖,他心中耿耿于怀,因此才叫他纳什么投名状,须知,这几日风声何等紧,若要陆崖去作案,实在是凶险异常。
陆崖则另有打算,我一日不纳投名状,便一日不需要加入这个所谓的义军,大宋的江山是否复辟,与我和师父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张世杰如此专横,实在也不愿意在他手下当什么将军,不如自由自在的好。
待陆崖退下,杨钦虎把八王剑承上,张世杰接到手中,哈哈大笑:“杨庄主,你这次可算立了大功一件,不但收了陆崖,救了小女,还救回八王剑,确实不错。”
杨钦虎道:“太傅,那姓陆的小子似乎并不太情愿加入,太傅为何执意收他?况且封赏将军之职,似乎有些草率啊。”
张世杰含笑看了他一眼,正色道:“我知道你心中不服,不过我许给陆崖的不过是个空职而已,一不发俸禄,二不给人马,镇殿将军,那是在岛上镇守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中,你担心什么。”
杨钦虎点头:“原来如此。”
张世杰又道:“他乃陆秀夫之子,我看他的样子就已经确定了,你不必猜疑,这个人胸无大志,没有什么野心,倒是可以收留。再说,他师父是辛不平,说不定哪一天这些人都能为我所用,我岂能错失了这个机会,让良将流于他处。将来要成大事,还是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行啊。”
杨钦虎听张世杰褒奖自己,心中高兴自不必言说。
之后,张世杰带着他与尹兰在岛上简单看了看,并嘱咐陆崖夜里不要乱走,岛上也是机关遍布,若无熟悉之人领路有性命之忧。
陆崖自然无处可去,岛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风光虽美却透着说不出的恐惧与陌生。
当夜他与张世杰促膝饮酒,秉烛夜谈,张世杰尽说些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什么留取丹心照汗青,什么要继承父辈的心愿等等,陆崖只点头称是。他亲眼目睹崖山海战的惨烈,母亲因战事而死,他的心中早已厌倦了战争,而且义军的做法他并不完全赞同。
张世杰见他无心听这些大道理,便又说起这十年来的经历。二人均觉世事无常,感慨万千。
正说话间,外面隐约听见兵士们的歌声传来:天地悠悠,纷乱不休,匆匆半世,转眼白头,今夜与君醉,对饮杯中酒,莫说沧桑,莫说愁。
张世杰、陆崖相视而笑,陆崖闻听此歌不由得精神一振,阴霾一扫而空,举起酒杯道:“张伯伯,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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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下)投名状神箭难发
第二日,陆崖向张世杰辞行,说要回山禀明师父,然后再决定是否加入白莲教义军。张世杰和尹兰亲自来送。
此时陆崖心中所想的是:若要加入义军便要先斩断退路,这一点他心中极其不满,只是不便多说,可毕竟表面看来义军是大宋复辟的最后希望,他心中也想为大宋做些事情,因而非常矛盾。
张世杰知道陆崖仍有犹豫,便劝说道:“投名状之事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沿途若有机会便动手,没有机会便回山见辛不平好了,我也想见这位英雄一面,只是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只能怪自己缘浅啊。”
来到小码头黄太郎早已等候多时,张世杰吩咐:“太郎,你与崖儿一路协助他,看有没有机会纳投名状,若无机会便送他回山,顺便认认路,容老夫日后有空亲自去拜会辛大侠。”他想辛不平乃江南数一数二的英雄人物,若他肯加入义军何愁大事不定?因此派黄太郎随同陆崖,一是协助,二则监视,三则也是想请辛不平入岛。
陆崖何等聪明,自然知晓其中用意,但又想张世杰乃是当世豪杰,师父也必定想见,才没拒绝。
陆崖登上小舟,拱手告辞,忽然看见尹兰在张世杰身后偷偷注视自己,从昨夜到现在二人便未有机会独处,自然也没什么机会说话,心中顿觉不舍,几日来与她朝夕相处,早已情愫暗生,当真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尹兰也是如此,只盼他早日纳了投名状归来,好与他再见一面。可转念想到另一个人,知道与陆崖这份情最终只能深埋心底,不禁柔肠寸断,竟落下泪来。
陆崖看在眼里,便想下船,带尹兰一起走,可众目睽睽,他终究没有勇气留下。回头对黄太郎说道:“开船吧。”
黄太郎呼哨一声:“好嘞!坐稳了。”
小船飘飘荡荡,象一片树叶渐行渐远了。
到了芦苇荡黄太郎将小船停下:“到了,陆大哥。”
陆崖这才回过神来,一路上脑海里尽是尹兰的样子,此刻晨风一吹,清醒过来,“有劳了,黄大哥。”
黄太郎一笑:“咱们做下人的,什么大哥不大哥的,陆大哥不嫌弃就叫声太郎吧。”
陆崖也觉得不好意思,“是是,太郎。”
二人客气几句下得船来,陆崖便问:“太郎,我的马匹何在?”
黄太郎道:“咱们去办事呢,骑马不方便,容易暴露行藏。”
陆崖点头称是,“那我们去哪里做这个投名状啊?”
黄太郎道:“其实这个东西早就过时了,以前白莲教初创的时候有过,现在应该广招天下贤才,依我看能不用就不用,不知道为什么杨庄主非要你做这个买卖,想来是因为你去的忠义岛是非常重要之所,因此才刁难于你。”
陆崖听他说的恳切,便道:“我也觉得是呢,真是挺为难的。”
黄太郎来到兵器架子前,“随便挑一件,给你当家伙。”
陆崖来时已经看过,这里都是些寻常兵器,心想,若能不杀人最好,抬手拿起根哨棒,道:“就用这个吧。”
黄太郎道:“这个哨棒不好用,那边有朴刀,短枪,或砍或刺,结果人的性命总方便过它。”
陆崖一笑道:“若要杀人何须兵器,赤手空拳也可。”
黄太郎一笑,也不反驳:“随便你了,还需要些什么尽管和我说。”
陆崖心想,我最擅长的是射箭,何不向他要一副弓箭,便问:“可有弓箭,与我一副。”
黄太郎点头道:“这倒有个去杀人的样子。”说罢登上旁边箭塔,去取弓箭。
陆崖苦笑一声,道:“若拿了那里的弓箭你们怎么通风报信啊?”
黄太郎一边上塔一边说:“这不妨事,塔上有好多张弓呢。平时拉断的弓不少,后来把这里的弓都换成强弓,很好用的,我还有一把宝弓,叫做越龙,传说是岳元帅用过的呢。”
话说完,人也到了塔顶,随手摘了一张弓,又找了个鹿皮套子,里面全是羽箭,足有五十多枝,向下一丢:“这些可够用?”
陆崖伸手接住,“足够用了,像个猎户呢。”说罢把弓拉了一个满,这张弓虽然不是宝弓,可劲力十足,非常合用。
黄太郎下了箭塔说道:“你何不真就伴个猎户?也好掩人耳目。”
陆崖还未答话,黄太郎道:“等着,我去取套衣服给你。”说罢便向前院跑去。
陆崖手里把玩着弓箭,想起自己从小就喜欢射箭,当初只为了射杀那些草原狼,从未想过又它去杀人,尽管之前在杭州杀了人,可那都是迫不得已,如今却要无端杀生害命,心中总觉不妥。正在此时,天上一只小雀飞过,陆崖一时兴起,弯弓搭箭,拉了一个满月,一箭向那小雀射去,箭射偏了点,在那小雀头顶飞过。
“可惜,”黄太郎取了衣服出来正好看见,见他未中,失口叫出声来。
话音刚落,那小雀扑腾两下,竟然掉落下来,陆崖轻轻伸手接住,小雀在他掌心抖了抖翅膀,又自飞去。原来陆崖无意射杀它,因此只用弓箭带出的劲风将它扫落,那小雀丝毫未伤。
黄太郎惊呼:“陆大哥,神箭啊!”
陆崖歉然一笑:“哪里,不过是雕虫小技。”
黄太郎道:“这可不是雕虫小技,为大将者,弓、刀、石、马、步、箭必须无一不精,我虽然不是大将,这些东西也是略知一二的,陆兄弟方才出手不凡,真是大将风度呢。”
陆崖听人赞扬,心中自然也很高兴,却仍谦逊说道:“这没什么,平时山中无事,全靠射箭取乐,山中的野兽倒是被我射了不少,可也没想过当什么大将的。”
黄太郎摇摇手说道:“你太谦虚了,跟我大可不必,我眼里你就是了不起的大将,来来来,试试衣服合身不?”说着话便替陆崖更换衣装。
陆崖见这黄太郎挺会说话,和自己倒是合得来,也不客气,便任由他伺候换上了猎户装扮,上身是虎皮坎肩,腰间系了条粗麻袋子,下身虎皮裙,足登平底靴,头上还戴了顶狐狸皮的帽子,背上弓,跨着鹿皮套,手提哨棒,真和猎户无二。只是皮肤略显白皙,又没有胡须,多了一些书生之气。
黄太郎看看,又从地上抓了把泥,抹在陆崖脸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有点样子了。”
陆崖倒有些不好意思,想不到自己总是要改扮别人,又问道:“太郎,我们要去哪里办事?”
黄太郎道:“不必担心,上元刚过,不少来江南观灯的人应该要回大都,我们埋伏在杭州官道以北,若遇见方便下手的便射他一箭,很快就能交差了。”
陆崖心想,若能找机会我便撇了这黄太郎独自回山去了,要是路上没有恶人,我可不能随便杀人。
二人依照事先商议,躲在官道旁的一个树林之中,在此埋伏。哪知从早上到中午,一个行人也没有,若是以往,上元节之时来杭州观灯之人络绎不绝,今年不知何故行人稀少。
陆崖无事可做,见树林中偶尔有野兔觅食,还不只一两只,便用弓箭射杀,准备晚上吃些野味。谁知这一上午居然打到十多只野兔。
黄太郎在旁看着有些不耐烦了:“难道是我们不走运?若不然咱们去苏州城里干一票算了。在这里打兔子,你这身好武艺都浪费喽。”
陆崖听罢大笑:“若是天下人都把这身武艺用来打兔子,那时才真正是太平的时候呢。”
黄太郎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这兔子要打多久。”
正说话间,来了两个蒙古牧民打扮妇女,黄太郎低声道:“来了。”
陆崖也是一惊,将弓箭对准其中一个人的心脏,瞄了半天也不射出。
黄太郎在一旁催促,“动手吧,完了咱们好吃饭去。”
陆崖道:“这是两个女子,我如何下手?放他们过去。”
黄太郎无奈,只得听陆崖的,就这样,下午虽然有几次蒙古人经过,陆崖也不放箭。
黄太郎道:“陆崖兄弟,你心太好了,似这样我们几时能吃上饭啊。”
陆崖也有些饥饿,道:“你若饿了,先去吃饭吧,不必管我了。”
黄太郎有任务在身,如何肯走:“你若不吃,我也不吃,陪着你便是了。”
陆崖道:“若似这样等下去,你我都要饿死了。”
黄太郎心想不错,“那我们先去苏州,找些吃的再说吧。”
陆崖应允,二人沿着官道,向苏州走去,想找间饭馆吃点东西。
走不多时,迎面竟然跑来一个元兵,速度奇快,夜色之中看不清什么长相,黄太郎大喜:“买卖来了,陆崖兄弟,看你的了。”
陆崖心想,杀个官兵倒也不错,比杀那些平民百姓心安些。
那兵脚下生风一般,来得好快,陆崖正在犹豫,那人已经来到近前,大喊道:“那猎户,快闪开。”却是苏北口音。
陆崖一愣,不是蒙古人?便将弓箭收起,把哨棒一横,拦住去路。
来人大喝一声:“没死过吗?”说罢也不停步,飞起一脚向陆崖踢来。
陆崖也不做声,将哨棒斜斜地敲向那人脚踝,那人赶忙撤回,接着一拳当胸打来,骂道:“你老子的,别碍事。”
陆崖一闪身,探手将他手腕抓住,向怀中一带,接着去踢他的膝盖,脚抬的不高,却踢得恰到好处,那人跑的急了,来不及躲闪,踢个正着。
若换做他人,这一踢便得跪在地上,哪知那人只是一震,并未跪倒。
陆崖不由得吃了一惊,元兵有这样厉害吗?
那人趁他一愣,一个翻身腾空而起,借陆崖抓着他的手,竟从陆崖头上翻过去了,被陆崖抓着的手也就此挣脱。接着头也不回继续向前飞跑。
这一招所使的武功乃是汉人的功夫,陆崖此时早知他不是蒙古人,可一时兴起,想与他分个高下,如何能叫他逃走?
把哨棒向前一送,插入那人双脚之间,那人竟然不躲不闪,双腿用力,竟把哨棒生生夹断,头也不回继续要跑。
黄太郎不明所以,只道陆崖打不过此人,斜刺里冲出,手提朴刀举刀便剁。
那人不慌不忙,向左一闪身,让过肩头,右手抬起将黄太郎胳膊夹住,正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接着,足下一个扫堂腿,将黄太郎摔翻在地。
黄太郎哎呦一声,发现朴刀已经在敌人之手。他赶紧伸手抱住来人大腿,口中大喊,“陆大哥,快动手。”
那人着急,举朴刀向黄太郎后心便刺。
眼看黄太郎命丧刀下,一枝羽箭飞到,将朴刀震偏,朴刀从黄太郎腋下穿过,黄太郎惊出一身冷汗,以为自己已死,再一看,只是衣服被划破了个口子,
只听陆崖高喊:“别动,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箭快。”
那人果然害怕陆崖放箭,不敢再跑,也不敢对黄太郎下毒手,手一松,朴刀掉落,刺进地里。
黄太郎摸摸衣服上的口子,看了看仍在颤动的朴刀,暗道好险,将刀拔出,用刀尖指着那人说道:“转过去。”
那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来,与陆崖四目相对。
二人同时惊叫:“怎么是你?”
那人道:“陆大哥,你拦我干什么?”
陆崖也是一愣:“江虎,你这是要去哪里?你家主人呢?”
黄太郎一听是江虎,也赶忙把朴刀收起,转过身来一看,可不是,正是江虎,他负责在外打探消息,江虎乃是肖玉天的贴身侍卫,他如何能不认得,赶忙跪倒磕头:“江大爷,小人不知道是您,您怎么这身打扮?”
江虎也认出是黄太郎,别看他在肖玉天面前为奴,在黄太郎面前他可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此刻有要事在身,却被他阻拦,当下大怒。斥道:“奴才,瞎了你的狗眼,连我也认不出来?”
陆崖见他与在杭州相见之时的少言寡语判若两人,想是那时为了掩人耳目故意少说话的,现在在自己人面前无需掩饰,因此说话粗声大气,颇有他父亲江钲的风范。
黄太郎不敢答话,只不住磕头。江虎也不理他,问陆崖:“你们二人如何在此?”
陆崖将忠义岛之事的来龙去脉简单说了一遍。
江虎道:“那便是自己人了。”接着从怀中拿出一物,对黄太郎说道:“拿我的令牌,通知岛上,说肖公子有难,叫太傅速速带人攻打苏州。”
黄太郎不敢怠慢,接了令牌便回去报信了。
陆崖又问道:“肖公子怎么了?”
江虎道:“我本来正要去报信,既然你来,等下正好帮我的忙,他出事了。”
陆崖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江虎道:“从关帝庙出来后,本打算返回轩辕庄,谁知道路上又遇到那个喇嘛,你也知道那喇嘛的事了吧……”
陆崖点点头,道:“我听师兄与我说了。”
江虎继续说道:“那喇嘛一口咬定我们是叛逆,将我们抓去苏州开元寺,还说叫辛不平与他在苏州开元寺一会,看辛不平还有没有第五绝等等……另外他还说有事请辛大侠帮忙……”
陆崖心想这都是我闹的,想不到连累了肖公子,喇嘛只当肖公子也是辛不平的弟子,见他耍单,便把他掳了去。
“主人虽然听过辛不平的大名,可从未见过,如何能叫辛不平来,那喇嘛却说‘辛不平不来,便叫路不平姑娘来’,路不平自然指的是你了,不过我想你是个汉子,如何成了姑娘……”
陆崖想,其中曲折不必为外人道也,想起尹兰,心里不禁涌起一丝甜蜜。
“那喇嘛问了许多,说话也是不清不楚,我与他解释半天,他也不信,有时我说的话他也听不太懂,最后把我放了,说叫我去找辛不平或者找你,只给我三日期限。哪知我出来后发现苏州城宵禁,出不了城,第二日又听说轩辕庄失火,白莲教来攻打苏州,满城都是元兵,城门也被烧了,后来白莲教撤军,官兵修葺城门,因此我也不得出城。好容易等到晚上,有个修城门的元兵躲到一旁偷懒,我将他打晕,穿了他的衣服混出城来,我不认得什么辛不平,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只好回忠义岛报信,看太傅有没有办法派人接应,哪知在这遇见了你——路不平,那喇嘛正要找你,如今你既然已经是自己人了,我他娘的也不需要和你客气,眼看三日之期要到了,你便随我走一趟去见见那喇嘛吧。”
江虎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讲完,陆崖心想,那日自己连哄带骗将喇嘛瞒了,这次如果再见到如何瞒得过?也不知道那喇嘛是什么来历,找我师父帮什么忙?但我这一去恐怕真是凶多吉少。
江虎见陆崖有些犹豫,马上跪倒:“陆大哥,无论如何你要随我走一趟,主人的命可全在你的手里了。”说罢竟然大哭:“主人若死了,我也就不活了。”
陆崖赶紧双手相搀:“别这样,别这样,我没说不去。”
江虎转悲为喜,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出发吧。”
陆崖道:“你方才说城门那守卫森严,现在天色已晚,你一身戎装倒是好进,我这身衣服恐怕进不去吧。”
江虎道:“那怎么办?”
陆崖眼珠转了转,道:“这样吧,我早上打些野味,我们就说送这些东西去给伯颜,是他派我们出来的,然后我们便有机会混进城里了。”
江虎一笑:“这个办法真他娘的不错。”
陆崖听他说话粗鲁,有心要戏耍戏耍他,便道:“你这说话口气不好,和他们说话得打官腔,你行吗?”
江虎一皱眉:“我最不乐意和那些元兵打交道,平时能不说话我都不说话。”
陆崖道:“那我们把衣服换了,我做官军,你当猎户,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
陆崖知道江虎外表粗俗,却心细如尘,这一点陆崖在杭州时便已知晓,与他同行总好过陈一华等人。
江虎道:“如此最好,我最擅长装哑巴了。”
二人商议已定,换好了衣服,尽管不太合身,但夜色之中料也无人注意,陆崖把半截哨棒提在手中,江虎背着弓弩,不多时已然来到苏州城下。
陆崖一见城门果然破损,周围巡视之人不断。
江虎低声道:“白天蒙古兵巡视,到了晚上就换了汉人的官兵,那些蒙古兵都喜欢欺负人的。”
陆崖心中有数,点点头。
守门的官兵一见陆崖一身军装,后边跟这个个猎户,都觉得奇怪,有一个小吏走到近前,高声道:“站住!干什么的。好像没见过你。”说的果然是汉话,也是苏州口音。
陆崖面无表情,待那小吏走近,抬手给了那小吏一个大嘴巴,把小吏打的一愣,“你,你,你干什么?”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陆崖当年被伯颜带去大都之时听过伯颜等人讲的汉话,虽然时隔多年,仍记得蒙古人说汉话的口吻,便学着伯颜的口气说道:“我是伯颜大人派出去找野味的,你们苏州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没有,伯颜大人要吃烤野兔,你说话太没礼貌了。”
那小吏捂着腮帮子问道:“那他是什么人?”
陆崖抬起手,又给了他一个嘴巴:“笨蛋,他是我们蒙古的猎人,你看不出来吗?”
那小吏一见江虎一身兽皮,背着弓箭,手里拿着十几只死兔子,又人高马大,还真像蒙古猎人,却还问道:“你是蒙古猎人?有路引吗?”
路引就是通行的凭证,早在大宋的时候便已经流传下来,蒙古入主中原后仍然沿用,宵禁的时候,普通百姓要通过城镇都需要有这个东西。
陆崖又是一巴掌,道:“他是我们蒙古的猎人,要那个东西干什么。”
小吏不服气,“你叫他亲自和我说。”
那江虎见他有气,心想你问来问去没完没了,等下主人就被你磨叨死了,也不待陆崖答话,他也上去给了那小吏一巴掌。
他出手比陆崖还重,打得小吏在原地转了个圈,当时就晕头转向了。
陆崖心想你这一巴掌可别扇出事来,赶紧道:“他是个哑巴,又聋又哑,还是个痴呆儿,你找他说话算你倒霉。你要路引是不?给你路引……”说完又是一个巴掌。
陆崖问道:“还要不要路引了?”
那小吏被打得怕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蒙古兵欺负汉人兵的事在当时真是屡见不鲜,也不敢再要什么路引了,手捂着脸蛋,发现脸已经肿了老高,“不要了,过去吧,过去吧。”
其他官兵,见这当头的被打成这样也不还手,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见陆崖横得厉害,谁也没敢再拦着,二人大摇大摆进了苏州城。
有些人还过来劝那小吏:“头,你也真是的,明知道他是蒙古兵还敢惹,太不晓事了。”
那小吏气不打一处来,“滚你奶奶的”把那来劝的小兵打了一个嘴巴。
陆崖、江虎二人走到无人之处,哈哈大笑,陆崖道:“这出戏演得可真好啊。”
江虎平时不太爱笑,此时也忍不住大笑道:“那小官可被咱们欺负惨了,就是你陆崖刚才说我的话我他娘的不爱听。”
陆崖道:“我说什么了?”
江虎道:“你说我又聋又哑也就算了,怎么还说我痴呆儿?陆崖,我叫你声大哥,不过你做事可也太他娘的缺德了。”
陆崖道:“你都打人了我还能不说你痴呆?演戏得演全了啊。”
“演得不错嘛”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二人只顾得意,未曾察觉,不由得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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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上)开元寺联手擒魔
陆崖回头,见一蒙古装束的妙龄少女站在面前。
陆崖只见那蒙古少女,穿着一身红,在冬夜之中如同一团火,头上梳了五十多个小辫子,白净的脸,配上漆黑如墨的眼睛,好像黑珍珠一般灵动,嘴唇薄薄,向上微微翘着,因为天冷,脸蛋冻得红扑扑的,看起来很俏丽之中透着可爱。
江虎先是一惊,见那蒙古少女独自一人,便不再害怕,说道:“小丫头,不要命了,听见我们说话,可留你不得。”
正要上前动手,那蒙古少女不慌不忙,说道:“你敢动我?这里可离城门不远呢。我若大喊一声你们可别想跑。”
江虎一想不错,若此时动手引来官兵,恐怕惹出不必要的麻烦,自己被擒事小,救不出主人可就糟糕得很,一时竟没了主意。
陆崖定了定神,说道:“你想要怎么样?”
那蒙古少女冷哼一声,“我想要怎样?这句话我想问问你们呢,鬼鬼祟祟的,冒充伯颜大人的亲兵,想干什么?”
陆崖道:“我们只是想进城,去开元寺救一个朋友,事出紧急,实在没有办法。若去得晚了,那位朋友恐怕性命难保。”
蒙古少女看着陆崖表情,严肃地点头头道,突然扑哧一声又笑了,这一笑把陆崖江虎全都弄懵了,谁知那少女竟然笑起来没完,头上的小辫子随着身子的颤动也抖动起来。
江虎奇道:“你……你笑什么?”
蒙古少女不理他,却对陆崖说道:“你不认得我啦,陆丫?”
陆崖听她叫自己的名字,可是不伦不类的,只当是蒙古人说的汉话不标准,也未在意,面带疑惑地问道:“我……我……确实想不起来。”
蒙古少女收起笑脸,正色道:“亏我还时不时惦念着你呢,光屁股的小陆崖!”
陆崖这才恍然大悟,“你莫不是……莫不是……小南?”
蒙古少女这才转怒为喜,“我刚才在城门口就看着你眼熟,一直跟着你们,后来听这个……这个痴呆儿叫你的名字才确定是你的呢。”
江虎翻了翻眼皮,他对蒙古人没什么好感,又听向南称他“痴呆儿”更是老大不愿意,因此虎着脸也不说话。
向南见他模样挺傲气,便问道:“你叫什么呀?”
江虎一听这鞑子女人太没礼貌,好歹说句贵姓啊,高姓大名啊,可一张嘴就“你叫什么”,心中有气,“哼”了一声,看向别处。
向南大小姐脾气,几时受过别人白眼?便追住不放:“问你呢,叫什么?”
陆崖赶紧打圆场:“他叫江虎,是我的好朋友。对了,你不是回了大都吗?怎么却到了苏州?”
向南道:“难不成一辈子就非得在京城?我爹率军队平叛,我自然也就跟来了……想不到会遇见你,太好了,又有人陪我玩了。”
陆崖道:“我们哪有时间玩啊,”接着凑到江虎耳边低声说道:“这女孩大有来历,不能得罪,我们办事她没准能帮忙呢,而且她与我有救命之恩。”
江虎不屑一顾,心想,没有她我们就办不成事了吗?
哪知向南耳朵极灵,对陆崖说道:“还记得我的救命之恩呢,你要我帮什么忙?”
陆崖没想到她耳朵这么灵,见她听去了,便道:“我们想去开元寺,可这城里官兵很多,我们路又不熟悉,若你带我们去最好。”
向南道:“你们怕官兵干什么?”
陆崖怎么敢说实情,道:“现在城中宵禁,若遇到官兵总是麻烦的很,去晚了恐怕耽搁救人。”
“这样啊,我对苏州熟的很,开元寺就在北边,我带你们去。”向南本来这几日在苏州闷得很,伯颜平日公务繁忙本就很少管她,因此答应得非常爽快,这一点倒是出乎陆崖和江虎的意料。
二人跟着向南,走街串巷,向南手持令牌,途中果然再无官兵盘问,不多时来到开元寺。
陆崖见开元寺非常雄伟,寺门紧闭,中间一座高塔巍峨耸立,隔着院墙清楚地看见塔顶灯光忽明忽灭,每层塔挂有铃铛,晚风一吹,叮叮咚咚非常悦耳。
向南道:“这里便是了,只是不知道你要救的人在哪里?”
陆崖问江虎:“江兄弟,你可知道?”
江虎一皱眉,“那喇嘛只说来这里找他,并未说在哪里啊。”
陆崖道:“不如问问这里的和尚,或许知道。”
向南说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和尚做完功课早都睡了,不如我们偷溜进去,方才我看见塔顶有灯光,或许那喇嘛便在那里。”
陆崖、江虎都同意,向南飞身一纵,率先跳过院墙。
江虎对陆崖说道:“你这位蒙古朋友功夫还不错。”
墙那边传来声音:“少啰嗦,快点进来!”
二人也相继跳过院墙,进到院内一看,向南已经在塔座处等着他们了,可见身法极是迅捷,陆崖也是没想到向南武功如此之高,走到向南跟前问道:“你这功夫是什么时候学的?”
向南答道:“是一个西域师父教我的,都是些皮毛,将来有机会给你引荐。别问那么多了,我们上去吧。”
江虎低声对陆崖说道:“这也算是皮毛功夫?当真挺了不起的。”
陆崖摆摆手,他知道向南从小精通音律,耳朵极其灵敏,江虎的话有讥讽之意,最好还是不要被向南听去。
哪知向南早就听到:“了不起就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能对付些痴呆儿罢了。”
陆崖赶紧劝住江虎,“别生气,她可没说你。”自己说完都觉得脸红。
江虎又不傻,瞪了陆崖一眼,“我是痴呆儿,这话我还真听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也不愿意和女子做口舌之争,忍气吞声地上了塔。
三人摸黑来到塔顶,里面点着一盏油灯,灯下一个大喇嘛背对着楼梯正在打坐,却不见肖玉天在此,一直跟随喇嘛的秃鹰也不在。
“人带来了吗?我已经恭候很多时了。怎么有三个人?”那喇嘛也不回头,听到脚步声响问道,说话依然是阴阳怪气。
江虎道:“辛不平我找不到,不过路不平我给你带来了,我家公子何在?”
向南在后边赶上来,听到喇嘛说话,便道:“师父,您原来在这啊。”
江虎、陆崖闻听大吃一惊,原来这喇嘛便是向南的西域师父,这事简直太巧了。
那喇嘛慢慢站起,转过身来说道:“小南?你不在家里,怎么跑这里来了?”
向南道:“还说呢,这几日闷也闷死了,你和师兄都不在,我这才跑出来的。”
喇嘛说道:“我是出家之人的,馆驿里,我住不习惯,不如在庙里自在。”
江虎有些不耐烦,“人我带来了,我家公子何在?”
喇嘛看了看陆崖,微微一笑:“原来是陆少侠,不是陆姑娘啊。”
陆崖脸一红,向南已然猜到是怎么回事,调皮地看了他一眼,大笑道:“你装女人装上瘾了?”
陆崖也一笑,摇摇头,接着道:“前辈,既然我已经来了,为什么不见我的朋友?莫非你说话不算话?”
喇嘛说道:“我说话从来算话,不过,我晚上有要紧事,那个人在这里,影响我非常,我不能留他在身边,你们想找他得去另一个地方。”
江虎听这喇嘛说话实在别扭,罗哩罗嗦辞不达意,便怒道:“少卖关子,快说人在哪里?”
那喇嘛眉头一皱:“我们出家人什么也不卖,更没有什么关子,想知道人在哪里,得先帮我个忙。”
陆崖听不大明白,问道:“帮什么忙?”
陆崖心想,这喇嘛武艺高强,不知道自己能帮他做什么,便又对喇嘛道:“大师,晚辈知道自己的武艺低微,有什么事您自己还办不了吗?”
江虎更加不耐烦:“这番僧言而无信,我们何必帮他?”
向南插嘴道:“什么番僧不番僧,你们汉人只当自己是大族,瞧不起我们这些外族,人多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还是……”她想说不还是被我们蒙古人拿下了江山?话到嘴边看看陆崖,又不说了。
江虎心细如尘,如何能不明白,当时便要发作,却听那喇嘛说道:“我们今日先把种族之间的事放在一边,本来我也不需要人来帮忙,不过我的暗器功夫不是特别好,因此想请辛不平大侠客帮我的忙,不过你没请来,却请来了陆小侠,他的功夫不及辛不平,不过也还过得去……”
陆崖问道:“大师是要我射谁吗?”
喇嘛道:“不是射人。有一个召魂的曲子,这寺里有个专门吃人的妖魔,不过我不知道他藏在哪里,听到这个召魂曲,他心智烦乱,必定藏不住,等他出来,我好将他除掉,免得叫他到处吃人,我自己的工具没带来,所以想用塔上的风铃演奏,这样他才能出来。”
陆崖听罢觉得匪夷所思,什么妖魔鬼怪之事他虽听过不少,却不相信,至于塔上的风铃奏乐,又谈何容易,便问:“为何一定要用风铃奏乐?其他的乐器,”他看了看向南,又接着说道:“比如马头琴之类的不行吗?”
喇嘛说道:“马头琴的不行,那妖魔在这寺中潜伏时间很长,只喜欢听风铃的声音,他每逢月圆都要吃人,现在你们汉人的上元节刚过,我这几日夜里守得严了,他没办法找人吃,等下听到风铃声响,他就会忍不住出来吃人,我正好将他消灭。”
江虎骂道:“你这番僧,也不知道你要奏的是召魂曲还是催命曲,他听到铃声去吃人,听不到反而无事?”
喇嘛道:“他若不吃人,我怎么能抓住他?这个曲子正是挑逗起他心中的怨恨,如此我们才能为民除害。”
喇嘛说话虽然怪腔怪气,但陆崖一听“为民除害”四个字,不免热血沸腾,况且要对付的还是一个妖魔,管他是真是假,不如先答应下来,看这喇嘛有何安排。
陆崖正要答应,向南问道:“为何官府不管?”
江虎恶狠狠地说道:“官府只会欺压百姓,哪里敢管这些事?”
喇嘛一笑,不理江虎,对向南说道:“不是不管,是他们没本事管,之前也管过,但是那妖魔行动太厉害,因此我要将他捉住,再以佛法渡化。”
陆崖问道:“大师真是慈悲心肠,不知道大师要我怎么帮忙?”
喇嘛道:“这座塔每层都挂着风铃,每个风铃都发出不同的声音,等下你用暗器打那些风铃,演奏召魂曲,用不了多久妖魔就会出来,我去与他打斗,这时候也不要停下,继续打这些风铃,直到我把他抓到为止。”
陆崖道:“这个不难,交给我好了。”
喇嘛又说道:“先不要说不难,这曲子要连贯起来,不是暗器高手发不了那么快的暗器,你先把曲子记熟,再练习两遍,我看看你的功力怎么样,然后我们才动手。”
陆崖这下有些犯难了,说道:“音律我一窍不通,恐怕这个忙我帮不上。”
向南说道:“这个我可以帮你,只是不知道这些铃铛都发什么音啊?”
喇嘛把每层塔上的铃铛发什么音,告诉向南,并给了向南一张曲谱,向南则按照宫、商、角、徵、羽,排好了顺序,然后再按照方位,改成风铃的位置标注在音阶下方,比如宫她则在这个音下面记上一左,代表第一层左边的风铃、商则记上三右,代表第三层右边的风铃,依次类推,标注完毕。
喇嘛又叫陆崖熟记这些方位,曲子虽然不长,但是要记住这些东西也得花费不少时间,江虎担心主人安危,坐卧不宁,低声对陆崖说道:“这喇嘛真是太多古怪,我们来这里可不是帮他们这帮僧道除他娘的魔,降他娘的妖的,咱们还有事要做呢。何况这番僧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披着人皮的狼多的是,口口声声地向善积德,背地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还是小心点好。”
陆崖沉吟片刻则说道:“想知道肖公子的下落只能如此,先静下心来帮他做完这件事才好。”
江虎不再言语,心中却老大不痛快。
陆崖把方位记熟之后,喇嘛又叫陆崖练习几十遍,直到准确无误为止。哪里该轻哪里该重些,又指点一番,觉得差不多了,才道:“果然名师的徒弟高一些……”
向南大笑道:“师父,那叫名师出高徒。”
喇嘛也一笑:“差不多了,等下一定要记得连贯起来,不能有停顿。”然后又对向南和江虎说道:“等下你和这个小朋友得辛苦一下,帮他去捡箭,我怕到时候他停下来就前功尽弃了。”
江虎不干:“谁他娘的是小朋友?我不要帮你的忙?我又没答应你。”
喇嘛也不生气:“随便你,不过这事办不完,你的主人,呵呵。”
江虎越想越有气,但此时也没有办法,看着喇嘛冷笑,怒目而视。
按照计划,陆崖在第六层塔外的檐上,以保证距离最高层的风铃和最底层的风铃都能射得到。如在最底层,向第十三层射箭,那就要耽误些时间,不能保证曲子连贯了。陆崖把五十枝箭矢,排列均匀,只等喇嘛发信号,便要奏乐,这样的经历还从未有过,究竟喇嘛所说那个妖魔长得什么样子?陆崖倒也想看看,抽弓搭箭,尽管他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妖魔鬼怪,仍然觉得惴惴不安。
江虎此时倒也想开开眼,因此与向南在塔底屏息凝神,耐心等候。那喇嘛则在第一层塔顶暗处埋伏,见各位准备就绪,接着对陆崖一招手,陆崖接到命令,瞄准第十二层右的风铃一箭射出,风铃叮铃铃发出悦耳轻响,趁着余音未消,陆崖第二支箭则射向第三层左侧,又是一声铃响,第三个音在第五层左侧,陆崖拿起个小石子,向那里的风铃打去,风铃轻响一声,恰到好处。
就这样,离远的陆崖用弓箭射去,离得近了,便拿个小石子打,有时力气大些,有时力气小些,但都恰好在前一音未静之时,打出下一个音来。只是那曲子阴阳怪气,忽高忽低,和喇嘛说话倒很相像。夜风吹过,未被打到的风铃也发出叮铃铃的响声,倒似给这个曲子伴奏一般,只是配上这召魂曲,显得非常诡异。
塔下江虎、尹兰也不闲着,把掉落的箭矢捡回来,再送上六层。
这曲子响动,早惊动了庙里的大小和尚,有些懒惰的仍然躺在榻上睡觉,大部分和尚都来到院中,查看究竟。
曲子刚打到第三遍的时候,只听东厢房内一声惨叫,接着窗棂飞溅,从里面跳出一个高大的和尚,夜幕中看不清眉目,却似有一张鬼脸,却见他一张血盆大口,鲜血从口中溢出,涂得满脸满衣襟都是,手中竟然握着一条人的人腿,那和尚把人腿放到嘴边便啃,众和尚吓得直向后退,心想这是人是鬼,不知道哪个睡懒觉的僧人倒霉,被他活吃了,看来平时还是勤快一些的好。
向南也吓了一跳,她何曾见过这等可怖的景象,便是做梦也不会见到,当时愣在原地。
和尚们都瑟缩在墙角,唯独向南傻站在院中,大和尚直奔向南扑来。
喇嘛高喊:“徒儿闪开,陆小侠千万别停下,我来对付这个妖魔。”
说罢挥动镔铁棍向大和尚打来。
江虎也没想到真的有妖魔,此时方信喇嘛所言不虚,脚下加快,在六层塔之间奔走更勤,他倒还好,尹兰时间长了有些吃不消,再加上刚才忽然惊吓,觉得浑身散架一般。
陆崖在六层不禁心焦,可手中暗器仍发个不停,心中却想,此时我若射那妖魔一箭,不知能否结果了他,但喇嘛未发话,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喇嘛武功虽然高强,那和尚也不弱,只见大和尚丢了人腿,赤手空拳,左躲右闪,大部分招数都打空,喇嘛镔铁棍何等沉重,虽然偶然打到和尚,可和尚仿似未觉疼痛,仍然伸手来抓喇嘛面门。
这一点喇嘛倒是出乎意料,他没想这个和尚武功竟然有了进展,虽说还不是自己的对手,若要抓他可也不容易了。
打了一会,那和尚吼吼怪叫,却向人群退去,喇嘛见有机可乘,用铁棍向他双腿扫去,
哪知和尚踩着棍子,飞身而起,接着舍了喇嘛,又奔向南扑来,向南此时已经精疲力竭,动也不能动了,喇嘛想要救援已然不及,暗叫不好。
向南此时只能把眼一闭,想起刚才被吃那人的惨状,再一想自己的大腿被这妖魔捧在手里,不禁又怕又羞,谁知一旁江虎跳出,情急之下用头撞向和尚的肚子,把大和尚撞退了一步。
那大和尚浑然不觉得疼痛,被这一撞恼羞成怒,举起蒲扇般的大手,便向江虎头顶拍下,陆崖在上面看得清楚,和尚力大,如若拍上江虎后脑,后果不堪设想。
此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一箭射下,直奔大和尚眼睛,哪知大和尚拍下的手,竟然迅速收回,一把将箭矢抓住,翻手掷了回去。
这样一冲一缓,召魂曲也就断了,大和尚清醒过来,一见怀中江虎,不由得一愣。嘴角动了动,刚要说话,只听背后风声响起,便知道喇嘛暗下毒手,赶忙推开江虎,身子反向后飞撞去,如此躲过了这一棍,喇嘛棍子使得老了,想要撤棍,已然不及,伸出左手,向和尚背心打去,此时和尚空档大开,这一掌打得结结实实,和尚口中吐血,回肘撞击喇嘛面门。喇嘛向后仰身避过,那和尚趁此机会,跳出圈外。
接着几个箭步,来到墙边,看了看江虎,然后飞身越墙而走。
江虎想要去追,被喇嘛拦住:“不要去了,还是等我回去取了法器再说。他狡猾得很,你们是追不上他的,刚才控制他的心神,他才不跑,不知道为什么陆小侠停下来,要不然……”
江虎大叫道:“不要说了,你这番僧罗哩罗嗦,好不厌烦,难道我被那和尚打死才好吗?”
此时向南问道:“没事吧?”
江虎怒道:“不关你事,你这胡女!”
向南气道:“什么番僧、胡女的?要不是看在你方才救我一命,我,我……”
此时陆崖也已经从塔上下来,见江虎因为受到惊吓,神色萎顿,便问道:“江兄弟,没事吧?”
江虎摇了摇头,陆崖对喇嘛说道:“方才真是抱歉……”
喇嘛笑了笑,说道:“都是天意,如果你继续射那些风铃,你朋友的性命就保不住了。我也不怪你。”
陆崖道:“原来真有妖魔,可惜被他逃走了。”
喇嘛道:“不要紧,不够可惜的是,我在这守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被他逃了,以后法器要随身携带才行。”
陆崖又对喇嘛说道:“大师,忙我们帮了,确实是尽力了,只是……只是未尽如人意,不知道我们先前的约定……”
喇嘛道:“抓的那个人嘛,你得问她。”说着指了指向南,“你们要找的人,在她父亲那里。”
向南奇道:“那人怎么跑我爹那去了?”
喇嘛道:“这几天城里不太平,你父亲听说我们抓了个人,便要带着他过去,他要审问审问,我忙得要命,也没功夫搭理他,就叫飞鹰带了去。”
江虎道:“怎么叫带了去,我家主人又不是物件?”
陆崖知道这喇嘛汉话不好,连忙劝住江虎。
喇嘛说道:“你不要挑我的毛病,你们快些去,我是出家人,本来就不愿意去驿馆,况且这里还有些其他事要处理。”
陆崖再看寺里的和尚正忙着清理尸体,一片哭声和咒骂之声,也没人敢过来向他们询问,不如趁此机会溜走,免得惹上麻烦,便说道:“如此,我们便告辞了,只是还未请教大师如何称呼?”
喇嘛一笑:“不用叫我大师,我叫亦摄思连真。”
江虎冷哼一声,“名字就如此古怪,自然不是大师,真是可恶。”也不知道是说名字可恶还是说亦摄思连真可恶。
向南不服道:“我师父是当朝忽必烈亲封的大国师,如何称不得大师?他是藏族的名字又哪里古怪了?”
亦摄思连真笑道:“无所谓,我们出家人不看重这些,什么大师不大师的我也不在乎,你们快去找你们的那位朋友吧。”
陆崖心想,这喇嘛倒是脾气好,又为肯民除害,定是个大好人。
刚要辞别离去,忽然城外三声炮响,惊天动地,陆崖与江虎相视一看,均知道定是张世杰派人来打苏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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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下)战疆场双枪御敌
陆崖与江虎相视一看,均知道定是张世杰派人来打苏州了。
果不其然,黄太郎回忠义岛报信后,张世杰极为恼火,立即派杨钦虎来打苏州,并将八王剑暂借与他。杨钦虎领命后不敢怠慢,带领白莲教左护法邹天际、右护法闫宝龙领兵两千来到苏州。白莲教左右护法也是教内一等一的高手,在地下朝廷里虽不是特别大的官员,可在教内除了杨钦虎便是他们二人说了算。
苏州本不是边防要塞,驻军不多,而元朝此时大部分精壮兵马都在外边开疆扩土,因此在江南、中原、两广一带的士兵汉军居多,战斗力不强。苏州城上,早有人听见城外炮响,探马手把垛口向城下观看,只见一大队人马在城下耀武扬威,均是白巾罩面,银装素裹,远远看去如同一片白雪,在黑夜之中格外扎眼。
探马立即回报苏州守备——高静辉。
高静辉此刻正被伯颜叫到驿馆问轩辕庄之事。伯颜大发雷霆,骂其未早发现轩辕庄与贼人有勾连,高静辉唯唯诺诺不敢答言,飞鹰则在一旁坐着看热闹。
忽听城外炮响,三人皆不知何故。
不多时探马来报:“启禀守备大人,城外来了一批白莲教徒,口口声声要您下去投降献城,释放牢里的白莲教徒,如果不答应他们便要踏平苏州了。”
伯颜大怒,对高静辉说道:“真是岂有此理,想不到苏州还有这么多反叛,你作为千户,又是守备,白莲教至今仍未彻底剿灭,是何道理?”
“这……”高静辉心想,你身为平南王又是枢密使,一直坐镇苏州,此话怎么反来问我?但自己官小职微如何敢得罪伯颜?因此只说了个这字,便不敢再说了。
伯颜仍不依不饶:“你去,你现在就去,把敌人杀人杀退,我之前已经表奏大汗,白莲教已平,如今又冒出了个白莲教,你叫我怎么向大汗交代,今天你若打了败仗就提头来见我!”
高静辉被骂得够多了,正好借故溜走,他倒不是多想去杀敌立功,只是被伯颜这顿埋怨他受不来,“末将这便出城去杀退了这帮挨千刀的,请大人稍候。”
伯颜道:“不是杀退,是杀光。杀退了他们还会再来!”
飞鹰在一旁冷笑,也不说话。杀光谈何容易,否则早在三年前就应该全部剿灭了。
伯颜心中则想,现在用人之际,也不能说太过分的话,便又好言安慰道:“你速去速回,争取将功抵罪,前面的过失便一笔勾销了吧,还当为国尽力才是。”
高静辉心中愤愤不平,好人坏人你伯颜全当,叫我们做属下的怎么做人?可又不赶执拗,只得拱手谢过,点兵出城去了。
伯颜见他走远,问飞鹰:“贤侄,方才为何发笑?”
飞鹰道:“大人,不是我看不起这个姓高的,白莲教的左右护法武艺非比寻常,乃是近年来的后起之秀,当年杨振龙起义之时,他们二人便是先锋官,斩杀了多少名将,如今白莲教声势虽大不如前,仍然不可小觑啊。”
伯颜眉头一皱,“那不知道这左右护法,比贤侄你如何?”
飞鹰沉吟半晌,道:“他们二人不相伯仲,若与我比,我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其实他这是有意刁难伯颜而已,原来飞鹰喜欢向南已久,多次来他府上求亲,可伯颜心中的成龙快婿却是张珪,论人品、才学、武功、相貌飞鹰哪一样也比不了,唯独一点可惜,便是张珪的汉族血统,因此伯颜心中一直犹豫不定。今日飞鹰有意刁难,正好借这个机会叫伯颜答应自己的婚事。
伯颜倒未想到此节,心中不悦,既然你知道那二人厉害,为什么不去助高静辉一臂之力,反倒在这里与我闲聊?可飞鹰是国师的高徒,不便发作,便问道:“比国师又如何?”
飞鹰大笑:“那些蝼蚁之辈,岂能叫家师出手?”
伯颜听他把刚才说得如此厉害的对手称作蝼蚁,显然是抬高国师的身份了,那高静辉可说是蝼蚁都不如了。伯颜又道:“如此说来,我不太放心,贤侄你随我去城上观战,如何?倘若姓高的不敌,你我也好做个帮衬,总不能真就叫他死在外边。”
飞鹰道:“如此也好。”心中却想,今日叫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
二人来到城头,不多时,高静辉也点队出了城。
高静辉带住马,往对面阵中看去,只见白茫茫一片,看得自己眼花,为首的一人,身高一丈,长手、长脚,一身银甲,披着白袍,白巾蒙面,胯下大青马,手中擎着特大号的宝剑,腰中还另挂着一口名贵长剑。此人两边各有一个白袍将领,均是胖子,身材不高,同样是白巾罩着面,每人手中提着一杆大枪。
高静辉大吼一声:“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夜袭我苏州?”
为首的正是杨钦虎,说道:“怎么是你的苏州,苏州是我们汉人的苏州,可不是汉奸的苏州。”
高静辉大怒,他最恼恨别人说他是汉奸,在蒙古人那边伯颜压得他抬不起头,在汉人这边则被百姓耻笑,“你们这群叛逆,受死吧。”说罢催马舞刀直取杨钦虎。
一旁闫宝龙出马抵住,闫宝龙虽胖,身手却矫健,一条大枪舞动如飞,高静辉不感怠慢,用狼牙棒接架,二马盘桓,战在一处,打了二十多个回合,高静辉便有些抵挡不住,只觉得眼前全是枪尖,闫宝龙见他招式散乱,心知他不是对手,边打边喊:“小心啦,我扎你的左边小腿。”
高静辉一愣,“噗”,左边小腿便中了一枪。
接着,闫宝龙喊道:“告诉你你还躲不开,这次是屁股。”
二马一错身,闫宝龙转身一招夜叉探海,高静辉屁股又中一枪。
“左大腿!”
“哎呀!”
“右肩膀!”
“啊!”
闫宝龙存心戏耍,专找肉多的地方扎,把高静辉折磨得浑身是血。
一旁邹天际看着有趣,高喊:“老弟,给我玩玩啊。这苏州没什么名将嘛,叫哥哥也开开心。”
高静辉心中暗骂,挨千刀的,拿老子耍着玩呢,一个我都对付不了,两个一起来,我可死定了,还是快跑的好,想罢拨马便要跑。
邹天际看得清楚,早先一步把退路截断,口中高喊:“小心了,右胳膊。”
高静辉一惊,下意识用刀一挡,哪知道邹天际的枪招却和喊的相反,高静辉向右一拦,没拦住,左腿中枪。
原来这二人练的枪法都是同一路,只是吆喝的不同,闫宝龙是喊哪里,便打哪里,邹天际相反,喊哪里就不打哪里,二人一起上阵的时候不多,可如果一起上阵,凭借这种打法,一般人都不知道防范哪里好,别说高静辉本就不是对手,便是名将败在他二人手上的也不计其数了。此时他心神已乱,浑身是血,想跑又跑不了,与其这样受辱倒不如速速死在疆场才好,可偏偏这二人就是不杀他,也不叫他逃走。
伯颜在城上越看越气,对飞鹰说道:“这帮贼寇存心戏耍高守备。你为何还不去帮忙?”
飞鹰冷笑道:“我为什么帮忙?大人有什么好处给我?”
伯颜一听便明白了,此时飞鹰厚颜无耻地要好处,那自然是将向南许配给他了,他微一沉吟,只听高静辉又是一声惨叫,伯颜心头一颤,无奈道:“贤侄,此时乃生死存亡之际,怎么还和我说这些?你若肯出手帮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飞鹰大喜,以为伯颜是答应了,却仍故作为难,沉吟半晌。
只听高静辉又一声惨叫,伯颜没办法:“贤侄,当是我求你,今日你若得胜,我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飞鹰这才叹口气说道:“好吧,既然大人这么说,为了小南,我这就出去给你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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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上)逞神威午夜飞鹰
飞鹰说完,单手把垛口,提着镔铁棍,双腿一点,居然从城头一跃而下,眼看要落地,用镔铁棍在城墙一点,身子横飞出去,而后稳稳落地,那苏州城足有四五丈多高,飞鹰居然落地无声,真跟会飞一样,几个起落已然到了邹天际身后,也不多言,举棍便打。
邹天际不妨身后有人无声无息地赶到,与高静辉打斗正欢,猛然觉得坐骑一震,原来胯下坐骑后退已断,邹天际滚落马下,回头一看,一个光着头的大汉手持镔铁棍站在身后。那大汉身无甲胄,穿着兽皮,秃头赤脚,个头不高,身材魁梧,一脸怪肉横生,两腮留着卷毛胡子,模样极为凶恶。
邹天际大骂:“你是哪里来的秃驴?竟然敢偷袭你家邹爷爷。”
飞鹰道:“我乃国师亦摄思连真的大弟子桑杰乌尔查,人称西域飞鹰。”
邹天际一笑:“好你个番人,打折爷爷坐骑的腿,今天爷爷就要你的一条腿好了,小心左腿。”说罢一枪向飞鹰肩头刺去。
飞鹰知道他这呼喝是虚张声势,实际招式定然和喊的方向相反,因此早有准备,铁棍向上一挑把枪尖拨开,接着手腕一抖,铁棍另一头自下而上撩向邹天际的裆部要害。
邹天际身披甲胄躲闪不便,眼看自己的命根子便要交代,只好倒在地上打了滚,躲开这一招,可也惊得一身大汗,口中怒骂:“秃驴,使得这般下三滥的招数。”
他本身就胖,这一滚便向个球似的浑圆,甚是狼狈。
飞鹰冷笑一声说道:“你这指东打西的招数便很光明正大吗?再给我滚。”说罢,泰山压顶一棍砸下。
邹天际蹲在地上还不曾站起,眼见这一棍来的凶猛,若是硬接这一棍势必要被震得内伤,不敢举枪硬接,只好又向后一滚,铁棍砸空,冬天的地面无比坚硬,这一棍砸在地上,却打得地上尘土飞扬,立现一个两寸深的大坑。
飞鹰笑道:“真听话啊。”
邹天际觉得脸上无光,起身又战:“前心。”说罢一枪向飞鹰软肋刺去。
另一边高静辉见后方危机已解,忙拨马逃回城里,进得城门便跌落下马。
闫宝龙眼见邹天际不是飞鹰对手,便不去追高静辉,与邹天际双战飞鹰。两条大枪舞动得枪山相似,将飞鹰困在当中,可若想取胜却也不宜。
飞鹰心中也不禁赞叹,这两人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刚才自己先下手伤了邹天际的战马,恐怕真敌不过二人联手。如今邹天际一方行动略缓,不如先拿下了他,然后再对付另一个。
想罢,飞鹰弃了闫宝龙,一根镔铁棍只管向邹天际招呼。哪知他完全想错,这二人双枪并举,相互照应,他的招数尽被闫宝龙的大枪化解,非但打不到邹天际,反而自己连连遇险。
伯颜在城上看得真切,心中焦急,便在此时身后有人说道:“这呆子,专去功打那个弱的,怎么不去打那个骑马的?”
伯颜专心战局也没回头,随口问道:“那人骑马本来就强过步下之人,为什么不去打步下的反去打骑马的?”
背后的人又说道:“马上的人身法快,攻击步下的,他便能来救援,若攻击骑马的人,步下之人身有甲胄,想救援就不那么容易了。”
伯颜一听有理,命城头士兵齐声高喊,“打骑马的!”
城头上也有几十人,众人一起喊,飞鹰听得真切,他不明白为何叫他打骑马的,但明白显然是伯颜有令,当下不在犹豫,对着邹天际虚晃一招,反回头举棍向闫宝龙坐骑打去。
闫宝龙也听得城上呼喊,早已用心防范,但想不到飞鹰变招如此迅速,忙把枪尖向下压,想护住马腿,哪知飞鹰这一棍用了十足的气力,这一下把大枪击飞,震得他虎口流血,胯下战马前腿立断,自己也向前栽倒。
杨钦虎一见这秃子实在太猛,纵二将联手也是必败了,眼看二人性命便要丧于顷刻,哪里还呆得住,催青马,抽宝剑杀入战团。
飞鹰一见又来了一个,叫声:“来得好!”跳将起来,举棍便砸。
飞鹰这一纵好高,双脚已然越过马头,镔铁棍如山般向下砸来,认你用什么招数,想硬接这一棍也是万万不能。
杨钦虎已知道飞鹰力大,这招绝不能硬接,眼见铁棍带着风声奔自己顶门砸下,忙抽出八王剑,斜斜砍出,只盼能将这一棍能拨到旁边去。若他棍重,这一下拨不开,自己的小命可也就交代了。
飞鹰不知杨钦虎所用的八王剑是宝韧,心想居然用剑来挡我的镔铁棍,这下不把你的剑砸断?宝剑断了,连你的头也给你砸扁。
哪知就在铁棍与宝剑相碰的一瞬间,只见相交处火光一闪,铁棍居然断为两截,也是他力气用得大了点,铁棍前端没有了,招式却也收不住,落地时摔了个狗啃泥,门牙还掉了一颗,满口是血。
杨钦虎也不好受,虽然斩断铁棍,可这一棍力量太大,顿时觉得胸中热浪翻滚,一口鲜血险些吐出,想要去给飞鹰补上一剑也已不能。
飞鹰爬起来,揉揉下巴,再看看手中断棍,觉得不能再打了。
此时闫宝龙又冲了过来,飞鹰丢了手中断棍,侧身让过刺来的一枪,接着一个箭步跳到闫宝龙面前,闫宝龙枪长丈余,飞鹰离他如此之近,大枪无法回转,也不知道是撒手肉搏好,好是撤枪避开好,正犹豫间,飞鹰单手从闫宝龙胯下探过,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肩头,口中叫声:“起。”
别看闫宝龙两百多斤,飞鹰把他整个举起,如同举个胖娃娃相似。这正是在关帝庙外制服谢三安的招数。
闫宝龙在他肩上挣扎扭摆,情急下用手去抓飞鹰头发,可飞鹰偏偏一根头发也没有,只摸到了光秃秃的瓢,他捶打飞鹰的秃头,飞鹰也满不在乎。
杨钦虎眼见不好,把宝剑一挥代替军令,叫道:“弟兄们,冲!”
两千多人一齐向飞鹰杀来,邹天际首当其冲。
飞鹰不敢再战,把闫宝龙颠了一下,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对着邹天际扔去,邹天际怕摔坏了兄弟,撒手扔枪去接,也是飞鹰力大,把两个胖子摔得滚作一团。
飞鹰得空,早就几个起落跑过护城河,伯颜命人拉起吊桥,飞鹰高喊:“你们这些南人,只会依多为胜,连一个能打的也没有。”
众人追到护城河边,听得清楚,明理的人惭愧,心中想这人说的不错,怀旧的人惋惜,心想若是岳飞等名将在世该有多好,更多的人愤怒,恨不得将这个厉害的秃子活吃了才好,但自己没本事打得过人家,只好把飞鹰从祖宗到奶奶骂了个遍,飞鹰也不理会,哈哈大笑,他中气十足,黑夜之中这笑声竟然盖过了喊杀声和辱骂声。众人听到这笑声均觉异常刺耳,自然不是因为他的声音大,而是眼看着他大摇大摆进入苏州城,却没人能拿他如何。
伯颜见敌军已近,令城头上官军放箭。
杨钦虎无奈,只好收兵撤退,此战虽没有太大损伤,可义军士气已然不像原先那般高涨。原本打算象前次一样轻易扰乱苏州,谁知道半路里杀出了一个瘟神一样的人物。肖玉天还在苏州,这仗没打胜便算是败了,就这样回去无法向张世杰交代,如今只好按兵不动,将苏州四门围困,等待时机。
飞鹰回到城内,擦去嘴角血迹,伯颜此时正从城头下来,飞鹰一见施礼道:“多亏大人提醒,否则这一仗胜负还未可知。”
伯颜一笑:“不用谢我,看出破绽的是她。”
说罢伯颜一侧身,身后闪出一美貌少女,正是向南。
向南本在开元寺协助亦摄斯连真捉那吃人的鬼面和尚,听到炮响,知道有事。陆崖着急去救人,向南是伯颜之女,堂堂的郡主,自不能叫她知晓肖玉天的身份,况且向南看到江虎便有气,也不愿同往,因此辞别陆崖来到两军阵。恰逢飞鹰与白莲教三人酣战,忍不住出言指点。
飞鹰此时一见向南,顿时忘记了牙齿疼痛,咧嘴一笑:“原来是郡主师妹指点,多谢多谢。”
向南一见飞鹰笑的时候,漏出豁牙,也觉好笑,她把脸转到一旁,抿嘴一乐,不去理他。
飞鹰看得心神皆醉,两眼更是直勾勾地看着向南,半晌无言。
伯颜说道:“贤侄,强敌未退,仍在城外盘桓,我们还是回驿馆商议再说吧。”
飞鹰这才回过神来,点头称善。
一路之上,伯颜对许给飞鹰之事,只字不提,飞鹰心中着急,又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相问。
回到驿馆之后,伯颜又叫医官来给高静辉和飞鹰分别治疗,飞鹰掉了颗牙自无大碍,高静辉所受也是皮外伤,伯颜心神稍定,便道:“敌人仍在城外,不知道如何退去。二位可有良策?”
高静辉道:“最好的办法是到杭州求救,在他们外围招调大兵来围剿,方是上策。”
伯颜道:“只是四门均被封锁,如何突围?”说罢看了看飞鹰,意思是除了你能去,其他人恐怕出不了城。
飞鹰只当作没看见,冷笑道:“大人,你答应我的事可还记得。”
他的意思伯颜岂有不知,却故意搪塞:“贤侄,我答应过你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来人,取黄金十锭……”
飞鹰大喝一声,把伯颜吓了一跳:“呸!不必!我可不是要饭的。”
伯颜又道:“若要加官进爵,这也不成问题。”
飞鹰冷哼道:“大人,何必装糊涂,”看了一眼高静辉,心想我也顾不得许多,想迎娶向南只有把脸皮再练厚点,又何必在乎旁人怎么看我,继续说道:“我只求一件事,便是将向南郡主许配给我,当初你也是答应了的,至于给我其他的好处我都不满意。”
伯颜一愣,虽然知道他所求之事,但是被飞鹰当众说出来也觉得出乎意料,伯颜一笑:“贤侄,我当初只是说少不了你的好处,没说把女儿许配给你,况且,我也得问问小南是否同意。”
飞鹰闻听此言,拍案而起,他可不顾长幼尊卑之礼,说道:“如此,我静候佳音了。”说罢拂袖而去。
伯颜脸一红,心中气恼,我女儿怎么能嫁这等野蛮之人。如今兵临城下,除了飞鹰外,谁能御敌,飞鹰以此要挟,真是为难。
伯颜看了眼高静辉:“不如你去走一趟?”
高静辉连忙跪倒:“下官有伤在身……”
伯颜怒道:“一到为国出力,你便唯唯诺诺,之前缴白莲教也不利,战场上又立不了功,我没杀你个二罪归一就算不错,如今又来推搪,留你何用啊!?”
伯颜不能把飞鹰怎么样,故此还算以礼相待,高静辉是他手下,又是汉人,自没有那么客气。
高静辉无奈道:“大人,既然如此说,我就冒死走一趟吧。”心中却恼恨这位平南王,只会指手画脚。
伯颜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双手搀起道:“现在苏州城中除了飞鹰也就只有你才能当此大任了,若派其他人去,恐怕难出得去城啊,可如今你又有伤在身,我又怎能忍心呢?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你若成功,我自然不会亏待你的。不过这次若再失败,你也不必回来见我,直接自己了断也就是了。”其实伯颜知道,就算高静辉亲出马也未必闯得出去,只是不好明言。
高静辉跪倒在地:“末将为我大元宁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虽然我本领低微,蒙大人抬爱,委以重任,末将定不辱使命。”话虽这么说,他自己却是一百个不愿意,城外那三个人自己一个也打不过,此去恐怕九死一生。可伯颜的话软中带硬,如果不答应,势必吃不了兜着走,没办法只好装作一副忠君爱国的模样。
伯颜点点头,他也知道高静辉心中怎么想的,不过他既然答应比什么都强,也就虚情假意地说道:“好吧,既然你有报国之心,我便成全了你,只是消息机密千万不可泄漏。”说罢命人拿文房四宝,写了一封密信,交与高静辉,又嘱咐道:“将此信交与李恒或者桑哥大人,催他们速派援兵,以解苏州之围。”
高静辉双手接过信,揣在怀中,然后起身告退出了驿馆。
出了驿馆,他带上两个随从赶奔守备营,一边走一边盘算着如何冲出重围,不如先回军营,好命人换匹快马,再叫几十随从分散敌人注意力,然后每人揣一封书信副本,以策万全,自己若被俘,还有其他人可以把消息送出去,如此也算对得起伯颜了。他盘算的挺好,可哪曾想到一出驿馆便被两位英雄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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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下)施巧计劝收敌将
他盘算的挺好,可想不到一出了驿馆便被两个英雄盯上了。
原来陆崖听亦摄思连真说肖玉天已经被伯颜带走了,待向南走后,二人趁着城外打仗便偷偷潜入驿馆,找了大半夜,肖玉天的影子也不见,正在此时,伯颜等人返回,二人便躲在房上,把伯颜等人所说之事听了个真真切切。
江虎道:“如今咱们的人攻打苏州,这封信可不能叫他送到。”
陆崖点头称是,“如今肖公子不知道身在何处,不如帮助太傅把苏州拿下,如此再慢慢搜寻肖公子也无不可。”当下与江虎商议,跟着高静辉,伺机把他拿下。
驿馆在城东,那里都是些有钱人居住的宅邸,行人本就不多,此时夜深更是空无一人。待高静辉走到一个僻静所在,陆崖在身后一箭射来,正中高静辉的头盔红缨,口中喝道:“别走了,动一动便要了你的狗命。”
见盔缨如轻羽班飘落马前,高静辉知道身后之人手下留情,否则焉有自己的命在,只好把马带住,回头一看,身后站着个穿着军装的陌生人,手持弓箭对着自己,一旁站着个猎户打扮的年轻人,手中提着半截哨棒。原来陆崖和江虎此时已经把兵器交换了。
高静辉喝道:“什么人偷袭本官!”
再一看,自己带的两个随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打晕。陆崖走到近前,“少啰嗦,下马来。”
高静辉不敢违抗,虽然刚才说什么为了大元肝脑涂地等等,如今真到了要自己命的时候,也是有点胆颤心惊,无奈只好从马上下来,表面上还故作镇静,看了看陆崖道:“你是哪个营的?”
陆崖眼珠转了转,道:“我不是哪个营的,是飞鹰大人派我来找你的。”
高静辉一听不解问道:“飞鹰?找我干什么?”
陆崖道:“飞鹰大人说了,他不肯去送信,也绝不能叫你去送,等伯颜大人去求他的时候,好应允他娶郡主,所以把信交给我们吧。”这个消息都是刚才在房上听来的,如今制住高静辉,陆崖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个主意。
高静辉半信半疑,飞鹰方才确实说过要挟伯颜的话,可要做出这等违背命令的事却也不能啊,“那你得叫飞鹰亲自与我说知。”
陆崖冷笑道:“我们主人不便亲自露面,他想要伯颜大人答应他的条件,只能出这个下策。”
高静辉道:“他怎么敢如此大胆,如果耽误了军情,他恐怕吃罪不起吧。”
陆崖道:“因此,我家主人说,要我二人陪你去送信,明日只说你被俘,消息不能送达。到时他趁机向伯颜大人提要求,然后再发信号给我们,我们才去求救。还特地叮嘱此事绝不能叫伯颜大人知晓,否则就叫我带着你和他的人头回去,叫伯颜死了心。”说着指了指江虎。
江虎道:“为什么还要带着我的人头?”
陆崖忍住笑,板着脸道:“你办事不利,自然要带着你的人头,否则我怎么交代?”说完抬手一箭,把江虎帽子射掉。
陆崖道:“再若啰嗦,这就是你的榜样。”这话表面给江虎听,实则是给高静辉听,高静辉哪能不知。江虎心中又气又笑,你这小子也太会编瞎话了。
高静辉一看,知道这是个神箭手,自己想跑是肯定跑不了,再看江虎的穿的一身兽皮,与那飞鹰装扮倒有几分相像,况且陆崖所说也不无道理,飞鹰不要金银,不要官爵,只要向南,他对向南痴迷成魔,没准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再加上陆崖刚才一威胁,也不敢多问,只好在心中把飞鹰祖宗十八代骂了一遍又一遍,说道:“也罢,这伯颜也不见得给我什么好处,之前还骂了我一顿,既然同为大元朝出力,我帮伯颜也是帮,帮飞鹰也是帮,你们随我出城。”
陆崖看来看倒在地上的两个人,“这件事,我家主人不想有太多人知道。”
高静辉走到两个随从跟前,咬了咬牙,说声:“对不住了。”一狠心,拔佩剑把二人杀了。
陆崖点点头,“尸体怎么办?有人会认出这是你的随从啊。”
高静辉无奈,又将二人人头砍下,把头发掖在马鞍之下,这两颗人头便挂在马后,鲜血还在流。
陆崖、江虎看在眼里,心中均想这高静辉为了自己活命,居然杀了自己的随从,心也算够狠,陆崖忍不住讥讽道:“其实将军只要把二人叫醒,随我们一同去送信就好了,何必要杀他们呢?”
高静辉心中有气,你不早点说,害我平白无故地杀了自己的心腹,当下也不答话,只说道:“走吧。”
江虎道:“大人,走快点,我们跟得上。”
高静辉催马在前疾奔,奔了一阵一回头,二人果然并不落后,只离自己两三丈远,心中还想,飞鹰轻功了得,手下人果然也是厉害得很。
不多时,来到苏州南门,守城的官兵都认得高静辉,却见他的战马上拴着两颗人头,均不解,高静辉把令箭一举:“我要出城,开门,还有,后面那二人是……是自己人,也放他们出来。”说完,指了指陆崖、江虎二人。又见众士兵看着马上的人头,接着说道:“这两颗人头是奸细的,已经被我处决,尸体在东城,立即派人打扫,不要叫人发现,以免惊扰百姓。”
守城士兵一一答应,开城、放下吊桥,三人便出了苏州。
其实他此时可以叫官兵缉拿陆崖、江虎二人,但一是惧怕陆崖弓箭,二来不想得罪飞鹰,三也是对伯颜心中有怨气,因为在出战之前伯颜曾刁难辱骂于他,他表面上说尽忠报国,实际对伯颜怀恨于心,如今飞鹰想要挟伯颜一下,他倒乐得看个热闹,所以不动声色,反而替陆崖把一些琐碎之事都一并料理了。自己觉得如此便交了飞鹰这个朋友,心中还挺得意的呢。
刚过了护城河,高静辉问道:“就我们三人,如何能闯过敌军大营?”
陆崖道:“咱们先悄悄向前走,敌人若发现不了,我们便溜过去,若是不幸被发现了,我来替你断后,你自己先逃,然后在杭州城门处等我们便可。”
高静辉拱手道:“如此有劳二位了。”
江虎心中好笑,恐怕到时候你想跑也跑不了,你还傻乎乎地一无所知,这陆崖的鬼主意可真多,他若帮我救了肖玉天,改日我需要好好报答才是。
高静辉提心吊胆走了不到半里地,果然被义军发现,四周喊杀一片,陆崖大喊:“将军先走,我来挡。”
高静辉道了声谢,催马便跑,还没跑出十几步远,那马便被人一箭射倒。高静辉也跌落马下,大吃一惊,刚想起身再跑,早被江虎一脚踢翻,接着猛踩住他的前胸,“别动,多谢你带我们出来了。”
高静辉此时悔之晚矣,已然明白自己中了贼寇的奸计了,口中大骂不停,江虎抓了把土塞到他口中,“再骂就叫你吃屎。”高静辉果然住口。
不多时邹天际率人赶到,见江虎、陆崖活捉了高静辉,心中大喜,忙禀报张世杰。
张世杰也早就来到苏州外,打仗自然他不必亲自出马,因此一直稳坐中军。
杨钦虎此时也在中军,与张世杰相对而坐,邹天际、闫宝龙等人则均被派去监视苏州城。张世杰听完杨钦虎战报之后一直愁眉不展,对杨钦虎说道:“钦虎,想不到几年未曾打仗,我们竟然有些疏忽了,苏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厉害角色,这一仗虽然未大败,但对士气打击也不小。”
杨钦虎道:“是啊,想不到苏州城还有如此强悍的对手,我以为大将均被派往边关了。刚才那秃驴笑我军中无人,真是好不气恼。”
张世杰道:“多年征战,大宋名将都已经战死沙场了,哪里还有武艺超群之人,若是江钲将军还在军中或许尚可抵挡一阵。”张世杰本来与江钲不睦,此时用人之际又想起他,不免感慨万千。
杨钦虎道:“我看江钲若在也未必便能赢得了那个飞鹰。”
张世杰一阵苦笑:“飞鹰尚且不说,他们最厉害的人你还未曾见过哩。”
杨钦虎问道:“太傅所说可是张珪?”
张世杰点点头,道:“正是,想当年我与他和他父亲张弘范均交过手,他的勇猛尤胜其父,当年指挥群狼扫荡崖山,今日想起仍觉得不寒而栗。”
杨钦虎不以为然:“量他黄口小儿能有什么本领?”
张世杰冷笑一声,道:“钦虎,你比江钲如何?”
杨钦虎道:“他比我略高。”
张世杰道:“江钲在张珪面前不过三招便被生擒。此乃老夫亲眼所见。”
杨钦虎心中仍不服,但张世杰说的如此肯定,也不由得他不信,叹道:“可惜如此厉害的汉人却保了鞑子。”
张世杰道:“也可惜我军中却没有像张珪这样的文武全才。”
“张珪没有,却有陆崖。”二人正谈话间,邹天际边说边笑,从帐外走进来。
杨钦虎不悦道:“陆崖?他有什么本事?我与他交过手,武艺也不是特别好。”其实他与陆崖一战,自己其实算是败了,只是他心高气傲不愿承认,那小儿不过是八王剑锋利而已,真实本事也未必有多好。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说道:“你没办到的事,陆大哥可是办到了。”只见江虎从门外押着高静辉进来,身后跟着陆崖。
张世杰一见陆崖,连忙起身相迎,“陆贤侄,你回来了。”
陆崖赶紧拱手,道:“张伯伯,我们从苏州回来,生擒了这厮。”
张世杰大喜,命人将高静辉先押下去,然后双手拉住陆崖的手,询问经过。
不待陆崖讲述,江虎眉飞色舞把事情经过讲述一遍,其间不免添油加醋,把陆崖和自己吹嘘了一遍。
张世杰听得连连点头,“如此这投名状我看是不用再纳了,这个高静辉一人足矣。”
杨钦虎听得真切,心中不服,婉转说道:“陆少侠果然足智多谋,投名状自然是不需要了,可也未曾救得少主,苏州的那个飞鹰也还是对付不了。”
张世杰知道杨钦虎嫉贤妒能,也不戳破,只是叹息道:“的确,少主还在苏州城里,你们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
陆崖道:“消息是有一点,现在只知道他被伯颜带走了,为今之计只有拿下苏州,逼伯颜交人。”
杨钦虎叹息一声,“拿下苏州?谈何容易,人家早有防范,紧闭城门,吊桥高起,我们只有两千余人,如何打得下来,之前你们在苏州城内还可做个内应,如今却跑到城外来,我谋少智寡,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办法?”他老于事故,为人圆滑,言语中似乎是说自己无能,其实也不乏责备之意。
陆崖解释道:“救人之事我们不是没考虑过,就算我们知道肖公子在何处,恐怕凭我二人之力也难把他带出苏州,到时反倒打草惊蛇,不若回来之后另想办法。”
张世杰看看陆崖的神情,似乎并未在意杨钦虎所说,以为陆崖年少不懂得世故,被杨钦虎奚落尚且不知,他瞪了一眼杨钦虎,便转而岔开话题,对陆崖道:“陆贤侄既然如此说,自然有妙计。”
陆崖也听出杨钦虎似乎处处针对自己,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倒是张世杰显得礼贤下士,颇有风度,对张世杰不免心存好感,说道:“拿下苏州便在那高静辉身上。”
众人均不解,陆崖凑到张世杰耳边耳语半晌,张世杰边听,边频频点头,听罢多时,坐回原位思索片刻,开口说道:“此计可行,果然虎父无犬子。”摆手招呼身边侍从:“来人,把高将军带上来。”
不多时,有人又将高静辉押回,张世杰亲自替高静辉将绳索解开,高静辉立而不跪。
张世杰见状,笑道:“赐座。”
有人搬了把椅子,高静辉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口中喘着粗气说道:“你们这群反叛,别和爷爷来这套,爷爷今天被你们骗来此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了,我绝不皱一皱眉。”
陆崖喝道:“既然如此,拉出去砍了。”
高静辉心头一颤,心想完了。
“且慢!我有话要问高将军。”不想张世杰不慌不忙地笑道:“高将军,怎么说我们是反叛?你我同为汉人,我们反的是鞑子,是忽必烈。一心一意为汉人打江山,怎么反说我们是反叛呢?”
高静辉只是怒视着张世杰不说话。
张世杰继续说道:“方才听我陆贤侄所说,那伯颜对你也不是特别看重,送死的事叫你去,立功的时候他去领赏,你又何必为他卖命?”
高静辉想起伯颜对自己的态度,顿时觉得心灰意冷,低头不语。
张世杰又道:“不知道将军在苏州城内可有家眷?”
高静辉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半晌答道:“我在苏州为官多年,岂能没有家眷?”
张世杰道:“你若在此就义,别说就义,你为鞑子卖命算不得就义,说难听点的话,你今日枉死在这里,家眷怎么办?别拿自己的命不值钱,在亲人眼中,你的命便是天大的事,你死了,伯颜不会为你掉一滴眼泪,忽必烈也不会感到痛心,你若帮我们拿下苏州,我可保你一家团聚,到时杀了伯颜,你还做回你的苏州守备,再不然,便加入我们白莲教,将来我等成了大事,你便也算是开国的元勋,受万世敬仰,好过像那张弘范死后被人唾骂。”
高静辉想想家人,再想想自己便要死在这里,又想伯颜对待自己的态度,不由得鼻子发酸,至于是否死后被万人敬仰或唾骂他倒是不怎么在乎。
张世杰继续说道:“高将军,如今就算你不答应,我也不杀你,你侥幸逃过一死,可求援的任务你无论如何也完不成了,况且你在苏州亲手杀了两个亲兵,这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看到的,你想想,回去之后伯颜能否饶恕你?那些鞑子如何对待你们这些汉人军官,这个你比我清楚吧。伯颜手下有飞鹰在,如果他横下心来,答应飞鹰的请求,你对他来说更是可有可无的人了。”
高静辉本就对伯颜不满,听张世杰劝了半天,心也动了,如今有活命的机会,怎能放过,便道:“也罢,有话就直说吧,你要我如何帮你。”
张世杰道:“爽快,高将军真是聪明人,老夫就喜欢和你这样的人打交道,这事容易得很,你只需帮我们诈开苏州城门便可。”接着把计策与高静辉详细讲述一遍。高静辉一一答应下来。
张世杰最后道:“高将军,还有一事。”
高静辉道:“但说无妨。”
张世杰道:“前日你们抓到一个叫肖玉天的人,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高静辉道:“在守备营的监狱里关押,本来今夜要来审问,不想你们攻城,因此未曾提审,估计明日一早便要过堂了。”
张世杰心想,若要叫陛下过堂,难免他要受罪,须得尽快拿下苏州才好。张世杰点点头,派人送高静辉去其他营房安歇,营房周围派人把守,以防有变。
然后命黄太郎去准备元军服装,越快越好,平日忠义岛都准备了这些应用之物,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正好派上用场。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张世杰猛然想起一事,问陆崖道:“贤侄,破城之策甚妙,但还有一件事难办。”
陆崖问道:“还有什么事?”
张世杰道:“苏州城内的那个飞鹰甚是厉害,你不知道,杨将军等三人联手,才与他打了个平手,而且还是凭借着八王剑的锋利,我怕就算攻进苏州,也难以抵挡此人啊。”
江虎之前在关帝庙与喇嘛和飞鹰均见过一面,也知道此人难缠,说道:“的确,而且他师父更是厉害,不知道那个喇嘛会不会来帮忙。”
陆崖道:“我与飞鹰交过手,他确实厉害得很,不过他有勇无谋,我倒是不怕他。”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钦虎闻听此言,脸上一红,心中暗想,陆崖的话莫不是说我不是飞鹰的对手?我当时猝不及防,也是飞鹰跑得快,若再打下去,怎知我打不过飞鹰?
只听陆崖继续说道:“不过他师父亦摄思连真武功真的深不可测,确实不好对付。但我们只为救人,到时不要恋战也就是了。”
张世杰点点头,“但是假扮李恒应该派谁去好呢?”
正说话间,帐外一阵喧哗,众人正不知道何事,只听有人高声嚷嚷道:“你们都拦着我干……干什么?信……不信,我……我把你脑袋拧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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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上)众豪杰大闹苏州
陆崖、江虎听到帐外那人说话,便知道是铁臂熊霸陈一华到了,江虎看了看陆崖,笑道:“真正的痴呆到了。”陆崖也一笑,迎出帐外。
出帐一看,一个义军小卒被陈一华抓着脑袋正要拧呢,陆崖赶紧喝止:“大哥住手!”
陈一华一见陆崖喜出望外,弃了小卒,把陆崖抱住,居然大哭起来:“师弟啊,想……死……哥哥啦,呜呜……”
张世杰、杨钦虎也赶出帐外,杨钦虎见此情景怒道:“什么人,敢在这里撒野。”
早有小卒禀报:“启禀庄主,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人,非要创进大营,我们拦也拦不住,十几个弟兄都被他打伤了。”
陆崖赶紧推开陈一华,介绍道:“杨庄主,这位是我的师兄陈一华,师兄,这位是杨钦虎,是赫赫有名的轩辕庄庄主,快来拜见。”
陈一华的姓名杨钦虎倒是听过,他满以为陈一华会毕恭毕敬前来见礼,哪知道陈一华根本不理他,继续哭道:“师……父叫我……下山来寻……寻你,都……都已经好……几天了,门口……那……些人,不……不让我……进来……,这老小子还……还凶我……我不认得……他羊亲虎,还……还是猪亲虎的,爱……亲谁亲谁,我懒得理……理他。”
杨钦虎本来为人圆滑,但一听这陈一华出言不逊,怎么也压不住火,“你这家伙好生无理,辛不平的弟子欺人太甚,今天我倒看看你有什么本领。”说罢便要动武。
张世杰赶紧拦住:“钦虎,何必动怒,既然是崖儿的师兄,便是自己人。”
陈一华看了看张世杰,对陆崖说道:“这老……东西说话倒是……倒是中听。”
陆崖一皱眉头,苦笑道:“哎,怎么这么说话,这是我张伯伯,你快来见礼。”
陈一华听陆崖叫张世杰伯伯,也就不敢怠慢,作了个揖:“伯……伯,伯……伯好。”
张世杰笑道,“贤侄不必。”此刻他已然知道这人心智不全,对方才的话也就不在意了,使了个眼色给杨钦虎,杨钦虎也发现这个陈一华状若痴傻,自然也就不再责怪陈一华。
陆崖问陈一华道:“大哥,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陈一华站起身道:“师父……叫……我来找……找你,我只知道你……护送小……小娘们来苏州……什……什么庄,等……我到……到的时候,那失火了,我……我就在苏州城边……转……转悠,那些当……当兵的不……不叫我进城,我找不到……你,不敢……回山就……就在城边……小树林里睡……睡觉,刚才看见你……你带着……这个人……人来这……了,我就……就跟来找……找你了。”
一旁众人听他说话结结巴巴都急得要命,好容易等他说完,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总算把事情都说清楚了。
陆崖又问道:“二哥、三哥还好吧?”
陈一华道:“好。”这次倒是干净利索。
陆崖又问:“师父怎样?”
陈一华又答道:“好。”
杨钦虎听得有些不耐烦了,“那些琐事还是等下再问吧,我们赶紧回去商议破敌之策才是。”陆崖点点头。
接着他把陈一华端详了一阵,对张世杰和杨钦虎说道:“我忽然想到一人,之前见过,若把他请来则破城更有把握。”
张世杰奇道:“谁啊?”
陆崖一字一字地说道:“李恒。”
杨钦虎冷笑一声:“李恒如何来此?他是蒙古的大将,怎么会帮我们,笑话。”
张世杰却对陆崖说道:“讲下去。”
陆崖指了指陈一华道:“张伯伯,您看他像不像李恒?”
张世杰上下打量了几遍陈一华,说道:“身材比较像,不过李恒是大胡子……”
陆崖一笑:“原来张伯伯还不知道,李恒早就不留胡子了。”
陈一华也道:“有十……年没……没胡子了。”说完哈哈大笑。
江虎也在旁证明,前些时见过李恒,确实与陈一华有三分相像。
陆崖道:“叫我师兄扮成李恒与高静辉同称是援兵,诈开城门,那时我师兄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有他在拖住飞鹰不成问题,虽然未必能胜,但要去救肖公子就容易得多。”然后陆崖把计策详细讲了一遍。
张世杰大喜,道:“此计不错。这一仗就交给你安排,先回营帐再议。”
回到营帐,陆崖俨然便接替了杨钦虎的位置,做起了指挥。
陆崖分兵派将,命邹天际、闫宝龙领兵五百,听到西城信炮一响,进攻苏州南门;高静辉、陈一华、江虎领兵五百扮作元军,诈开苏州西门,那里距离守备营最近,方便救人;张世杰领兵五百听西城信炮响起佯攻苏州东门,那里是伯颜驿馆所在,只需在城外做做样子便好了。杨钦虎听到没自己什么事,便问:“为何不派给我事做,瞧不起我吗?”
陆崖道:“你我另有要事,埋伏在苏州城北,东、南、西都有战事,伯颜兵败逃窜之际,必走北门,那时元兵大部分兵力都在另外三处,到时我们只需领余下兵士便可生擒伯颜了。”
杨钦虎不悦:“以我的本领理应打前阵,怎么反倒叫我收尾。”
陆崖道:“我自然知道杨庄主本领最高,但伯颜逃走之时必然带着高手,我方人已派完,必须要武艺高强之人才能担当此任,这个任务非你莫属。”
杨钦虎听陆崖这么说,心中几分得意,也就不再反对。
分派完毕,众人立即准备,先是给陈一华简单化了化妆,穿上盔甲,拿着把斧子,再配上战马,倒也威风凛凛,颇有大将风采。
打扮完了,陈一华照着镜子呵呵直笑:“他……他娘的,这铁……铁衣服我……我是穿不惯,看着好……好看,可……可真累人。”
陆崖不免交代几句:“大哥,从现在开始你可千万别说话,一切听江虎的安排,你若不说话回来后我叫师父给你买糖吃。”
陈一华点点头,果然便不再说话了。
等到黄太郎取服装回来,又带了两三百的义军,正好由陆崖和杨钦虎统领。江虎则把元军服装分派下去,等到一切就绪,已经四更天了。
陆崖道:“趁天还没亮,我们夜袭苏州。”
众人领命之后分别行事。
次日凌晨,高静辉便来到苏州西城门,向城头高喊“开门。”
因为天色不明,守城的官兵不敢开城,便问道:“来者通名。”
高静辉喊道:“守备高静辉,奉命去杭州借兵前来。如今李恒大人已经来了,为何还不放下吊桥。”
城上官兵有的见过李恒,一见一员大将胯下白马,银盔银甲,身背大斧,倒有些像李恒,只是距离较远,看不真切。有一城门官,把灯笼用长竿挑下,一见果然是高静辉,身后又都是元军士兵,不再怀疑,便叫人放下吊桥,打开城门。
高静辉正要催马先进去,哪知陈一华早受陆崖嘱咐,先他一骑闯入,这是陆崖担心高静辉反悔,事先安排好的。陈一华进城之后举斧子砍掉吊桥绳索,众官兵正在发愣,高静辉已然冲进苏州,高喊:“我今日决定反抗大元,将来回复汉人的江山,有愿意的跟着我走,不愿意的速速逃命,免做无名之鬼。”他这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再难回头了。
苏州城内大部分是他的部下,再加上汉人居多,他这一喊竟然一呼百应,众官兵纷纷倒戈投降,少数蒙古军官,被擒的被擒,被杀的被杀,不费吹灰之力便取了西门,接着江虎点燃信炮。
信炮一响,东南两路分头进攻,义军重兵全在南门,张世杰那边只是做做样子,不过因为距离伯颜驿馆很近,因此官军精锐反而向东防御,飞鹰自然也守在东门。
江虎一见此间事了,对陈一华道:“陈大哥,麻烦你去南门支援,我们暂且分别,拿下南门之后,再杀去东门寻找你张伯伯,到时听他安排,你听明白了吗?”
陈一华其实听得不太明白,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是陆崖又交代他不能说话,他只是牢记这一点,迷惑地看着江虎,摇摇头。
江虎无奈,陆崖昨夜不知道训练了他多少次,可他就是记不住,江虎只好用手点着说道:“先去那开城门,然后去那边找张伯伯,明白了吗?”
陈一华想了片刻,这才点点头。江虎还是不太放心,叫过黄太郎耳语几遍,然后对陈一华说道:“跟着太郎走,去吧。”
陈一华领命随着黄太郎又赶奔南门支援。
接着江虎随高静辉到守备营,去救肖玉天。西方这一路一切顺利,到了守备营又收了不少官兵,江虎找到肖玉天,也无暇解释救援之事,二人合力直接杀向南门。
等到了南门时,天已经亮了,陈一华与邹天际、闫宝龙里应外合,早就将南门攻破,高静辉安抚官军,讲明利害,除了死去的官兵,又有大半投降了义军。二路人马兵合一处,转奔东门杀来。
伯颜此时心中大乱,不断有人来报各门失守,飞鹰此时也没了主意,眼见苏州必是不保了,与伯颜商议,带少数人马向北逃窜。一切全在陆崖意料之中。
伯颜带领着向南、飞鹰如丧家之犬,甲胄也来不及穿,惶惶向北而来,等到了开元寺,后面追兵却已经近了,飞鹰率人抵挡一阵,但是义军现在人数众多,以他一人之力实在无力回天,只好边打边撤,可如此一来与伯颜距离又拉远了不少。
伯颜出了北门,回头一看身边兵士只剩下十几个人。心中懊恼,经营了近十年的苏州,却在今日一朝失守。
正向前走间,几支羽箭飞来,射倒了好几个。一队人马拦住去路,这队人马均是白巾罩面,为首的正是昨夜交战的那个高个子,怀中抱着大宝剑,同样戴着白巾,不住地冷笑。
伯颜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中知道自己这条命怕是要保不住了,瘫坐在地上。
向南忙用手搀扶:“爹……”
伯颜道:“小南,你别管爹了,自己先逃命吧,我是走不了了,或许还可以替你拖延一下时间。”
伯颜向来对女儿很少管教,向南一直以为他不关心自己,此时听到伯颜这样说,心中顿觉暖暖的,“爹,别担心,师兄等下就会来救我们的了,况且师父在苏州,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说不定等会就来了。”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人大喊:“小南,别慌,师兄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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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下)真英雄情义难全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人大喊:“小南,别慌,师兄到了。”
向南回头一见,飞鹰提着铁棍,身后带着两百余人赶到,平日里她最讨厌的人便是这个师兄,长得又丑,人又粗鲁,但此时一见,则是另一种心情。
飞鹰见杨钦虎拦住去路,分外恼火,只恨自己昨夜没能亲手杀了他,伯颜他自可以不管,但是向南是他心爱之人,怎么能叫敌人伤害?他也不多说话,提铁棍便冲了过去。
杨钦虎知道飞鹰厉害,不敢怠慢,忙举大宝剑相迎,飞鹰见他手中并不是八王剑,自然不惧,先下手为强,手中铁棍飞舞一招紧似一招,想在杨钦虎抽出八王剑之前将他击败。好在飞鹰应手的镔铁棍已断,如今这根轻了不少,杨钦虎尚能抵挡一阵。
两队官兵此时也已经交战在一起,双方互有伤亡。义军中有人见向南那边落了单,便大喊一声冲了上去,口中不干不净地说道:“这女娃子长得不赖啊,陪咱们弟兄玩玩吧”。
向南气得满脸通红,可谁也看不出,这娇滴滴的女娃武艺却不俗,手中拿着根马鞭,几个义军小卒哪里是她的对手,被她打得哭爹叫娘。
向南撂倒那个上前说话的,骂道:“瞎了狗眼的奴才,我好好陪你玩玩。”说罢又是一顿马鞭,打得啪啪直响,那小兵起不得身,只有满地打滚的份,口中连连求饶:“别玩了,别玩了。”众人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姑娘不好对付,均不敢上前。
陆崖在队伍中看得真切,心想怎么义军之中也有这种不良之徒?
正想间,猛见伯颜转身逃走,陆崖一个箭步飞去,脚下用了个扫堂腿,把伯颜踢翻在地,向南一见不好,轮鞭便打。
陆崖听得风声响起,闪身躲过,右手一探,抓住鞭梢。
向南见陆崖出手如电,却是个蒙面小卒的打扮,不禁一惊,这个人倒是厉害。她心慌意乱没有战心,故此一不留神,鞭子竟然被夺去。
向南见对手与自己武艺相当,敌方又有那么多人,无论如何难以逃脱,忽然哭道:“你别杀我爹,求求你,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方才被向南鞭打的小卒走过来说道:“不杀你爹,可以呀,只要你让我们这些人每个人玩上一天……”
“啪”话还没说完,脸上便挨了一巴掌,把脸上白巾打掉,向南和那人都同时一愣,因为出手的不是别人,正是陆崖。
只听陆崖说道:“真是丢尽了我们汉人的脸,我们打苏州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小卒气不过,道:“你是谁啊,怎么帮着鞑子说话?他们欺负我们还少吗?我娘、我姐姐、我家所有的女人,都他妈的被他们鞑子奸了,我要他们加倍偿还,有什么不对。”
陆崖知道战争之时这种事免不了,蒙古人当年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可这一切与向南有什么关系呢?呵斥道:“你这么做与那些禽兽鞑子有什么区别,快点给我走开,否则我……我把你脑袋拧下来。”他一时也不知道能把这个小卒如何,心中一急竟然把陈一华的话学了来。
那小卒忿忿不平:“好,我走,我看你是看上这个**了吧。”说罢转身又加入战团了。
陆崖看着他走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又无暇与他争辩,去打他一顿?但一想他也是可怜之人……
只听向南说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求你放了我爹吧,就算……就算如那人所说,我也……我也愿意。”声音凄楚,几不可闻。
陆崖叹了口气,松开向南道:“你们走吧。”
向南一愣,想不到陆崖会放了她,张了张嘴问道:“真的?”
陆崖道:“快走,别废话,当心我改变主意。”
向南再不迟疑,“我会记得你!”说完拉起伯颜便走。有义军想要追赶,均被陆崖拦下。
这一幕被杨钦虎全看在眼里,怎奈与飞鹰打斗得激烈,无暇分身。陆崖则望着向南走远,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
众人正激战之时,忽然城头上一声呼啸,声音好大,震耳欲聋,所有人都是一惊,均觉得头晕脑胀,居然就此都罢手不打了,陆崖抬头一看,只见城上飘下一个鬼面和尚,那和尚把僧袍展开,中间兜满了风,便如一个大鸟般从城头飞落。只听咚的一声,显然是和尚落地时结结实实,但他却安然无恙,落地之后立即向这边跑来。
接着城头又跳下一个喇嘛,落地之前,用镔铁棍在城墙上一点,身子横飞,飘飘然无声无息。杨钦虎看见,与飞鹰之前落下城墙的招数一样,但是这喇嘛身法更为飘逸。
飞鹰高喊:“师父,你可算来了。”
杨钦虎心中叫苦:这喇嘛是飞鹰的师父,可太不妙了,和尚满面是血,又戴着面具,不知道是谁。
喇嘛听飞鹰叫他,却不答话,径自去追和尚。和尚步伐刚猛,每一次落地,都铿锵有声,行走路线弯弯曲曲,喇嘛身法飘逸,宛若鬼魅般在和尚身后,无论那和尚怎么甩也甩不掉,可喇嘛想追上和尚却也不能。
跑着跑着,那和尚居然围着众人绕起圈来,喇嘛紧随其后,口中呼喝连连,早有义军把耳朵堵了起来,可那声音却像会钻缝一样刺激着众人的耳膜,有的人受不了,干脆捂起耳朵在地上打起滚来。
不多时已经有的人耳朵出血,晕倒在地。杨钦虎、陆崖功力较深,可也觉得心中气血翻滚,虽然不会受伤,却动弹不得。
跑着跑着,鬼面和尚居然抓起一个元兵的胳膊,上去便是一口,那元兵疼得大叫一声,用另一只手猛捶和尚的后脑,那和尚浑然不觉,继续咬着。
此时喇嘛赶到,举棍向和尚打来,和尚侧身让过,身子一转,举那元兵胳膊招架,这一棍力道十足,竟将胳膊打断,和尚哈哈大笑,将断臂撤下,向远处跑去。
喇嘛紧追不舍,边追边对飞鹰喊道:“飞赢,你快去随我一起去追,别让这妖魔逃走了。”喇嘛追了许久居然气也不喘,众人都无不佩服。
飞鹰见伯颜已然逃远,自己在这里多留无益,便随着喇嘛去了,众人知道那喇嘛厉害也都不去追赶。
杨钦虎见这几个冤家已走,埋怨起陆崖来:“你刚才为何不杀伯颜?你可知道纵虎归山,终成大患。”
陆崖无言以对,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便道:“这是我的错,若张伯伯怪罪下来,你只把一切推到给我身上就好了。”
杨钦虎心想,自然要推给你,叹口气,假装为难地说道:“其他几路人马肯定都已大捷,唯独我们这一路失利,回去后还不知道太傅怎么说呢。”
陆崖道:“你只需要照实情说便好了,我来承担。”
此时天色大亮,义军不敢在苏州久留,唯恐元兵大队人马围剿,因此便按原来计划回归忠义岛,陈一华自然也跟着回去,高静辉、邹天际则率领投降的官兵另做安排。
回到忠义岛之上,众人先去正殿恭迎肖玉天归来,肖玉天正襟危坐,其余众人一旁相陪.肖玉天虽然被抓去了几日,但也未受什么折磨,如今初出囹圄,反而显得精神不错,远远看去,颇有点九五之尊的架势。
张世杰心情大好,问了各路人马战况,缴获多少军资,各路人马均收获不小,唯独杨钦虎的北路一军,损伤了不少弟兄,而且走脱了伯颜。
只听张世杰道:“伯颜逃走了也不打紧,我们这次主要目的是救人。如今万岁脱险,真是可喜可贺。”
他这么一说,陆崖已经知道肖玉天便是赵昺无疑了,张世杰把这个秘密当着自己的面说出来,自然是把他当成是自家人了,否则平时的称呼应该是“少主”或者“公子”之类的。
杨钦虎起身跪倒,说道:“太傅,陆兄弟本来功劳最大,可惜……”
张世杰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本来陆兄弟已经将伯颜捉住,不知道为何又将其放走,不但如此,他还阻拦前去追赶的弟兄,伤了几个人呢,我看他与伯颜的女儿似乎认识,也许念故人之情?”
陆崖一旁听得真切,杨钦虎果然把一切责任推给了自己,表面上又像是替自己找理由,可提向南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个人说话两面三刀,好不狡猾。
张世杰哦了一声,面有不悦,说道:“有这回事。是真的吗?”
陆崖也不隐瞒,说道:“张伯伯,是真的。”
张世杰把脸板起问道:“那你这么做是何缘由?”
陆崖道:“张伯伯,那伯颜的女儿我确实是认识,在崖山海战之后曾救过我一命,是她求我不要伤害伯颜,我念及她曾与我有恩,故此才放了他们。”
张世杰点点头:“陆贤侄,你很讲义气,这很好,不过……”张世杰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今日我代你父亲说些道理给你听。”
陆崖道:“您是长辈,崖儿愿意受教。”
张世杰又点了点头,道:“崖儿我问你,你父亲的恩情,比起你和那伯颜之女的恩情如何?”
陆崖犹豫一下,说道:“我……我尚年幼,分别不清。”心想陆秀夫虽然生我,却又想杀我,而且亲手杀了娘,向南虽然是蒙古人,却救了我,这两个人究竟谁的恩情更大,自己确实分不清楚。
张世杰摇摇头,道:“养育之恩自然要大过朋友之义,可这些恩情、义气,在民族大义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自古忠义难两全,当年陆丞相牺牲自己全家,自然就是你和你娘了,当然也包括陆丞相本人,为的就是保住幼主,期望有朝一日恢复咱们大宋的江山。没有国,何来有家,因此你父才舍身取义,而他取的义是民族的大义,而你放走伯颜,虽然也是为了义气,可那是朋友之间的小义,舍小义而成就大义,如此我辈生于天地之间,才能问心无愧,你可明白了吗?”他的一席话,在场之人均觉有理,心中都想张世杰不愧是当代豪杰,言语之中有一种不可侵犯的力量,使众人都心悦诚服。
陆崖道:“那是否为了大义,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可不顾?”他知道张世杰所说有一定道理,可心中仍记恨陆秀夫,不肯就此认错。
张世杰叹道:“不得已之时,也只好舍弃了。”
陆崖沉吟半晌,才慢慢说道:“可舍弃亲人、朋友、恩人我……我觉得好难过。”
张世杰点点头:“谁都会难过,等你回去之后慢慢去想吧,希望你有一天能领悟我所说的话。”
陆崖道:“就算真的领悟,到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做得到。”
张世杰叹了口气道:“希望你下次对敌之时别再心慈手软,妇人之仁最后会害了大家的。”
陆崖无言,心想,若是要我舍弃师父;要我舍弃师兄;又或者叫我舍弃尹兰,这些都是我至亲挚爱之人,自己真的能做得到吗?其实何止是他,在场的众人大部分都是这么想的,陆秀夫舍身取义,人人敬重,但若真的轮到自己头上,有几个人做得到?
张世杰见陆崖面有忧色,又劝慰道:“不过此次伯颜不是我们的目标,我们的目标只是救出皇上而已,至于他跑了就跑了吧,此次胜利还要多亏陆崖的足智多谋,我看投名状也不需要了,以后你便是我们忠义岛义军的一员,”说着,张世杰欠身离座,对赵昺施礼道:“陛下,我之前答应封赏陆崖一个镇殿将军之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他是赵昺的老师,又是元老,因此与赵昺说话不必跪倒。
赵昺之前便知道陆崖武艺、才学均不俗,在杭州与陆崖饮酒之时,便有意拉拢,心中也很是喜欢,便道:“一切听太傅安排就是,不过寡人(赵昺平时不自称寡人,但此刻张世杰要他给陆崖封官,因此才用了寡人这一自称)还想请陆崖帮一个忙。”
陆崖则不想做什么镇殿将军,待赵昺说完,抱拳施礼道:“肖……陛下,我之前同张伯……张太傅说过,我还要禀明家师,才能决定是否加入。但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管说就是了,我也不需要什么官职。”这下称呼一变,陆崖觉得非常别扭,心想当官规矩太多了,哪如自己在山林之间自由自在,此时又知道肖玉天便是前朝天子赵昺,不知道为什么,顿觉疏远不少。
赵昺见陆崖并未磕头谢恩,只是拱手抱拳,便知他不愿做什么将军,赵昺倒也不介意:“寡人已听太傅说了,你乃是陆丞相之子,寡人能够活到今日,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怎么能任你在外飘荡而不管呢?再说,你要帮的这个忙正和你师父有关。”
陆崖一想,便知道赵昺要把师父也拉过来,道:“可是要我回去叫家师也加入义军?”
赵昺笑道:“果然聪明,正是如此。你是镇殿将军,我就封你师父做个忠义王,等到我们恢复了大宋的江山,你们全都是开国元勋,如此可好?”
陆崖还未答话,陈一华忽然大吼一声:“憋……憋死我了,现在……我……我不能不说话了,”原来他昨夜被陆崖嘱咐不能说话,到现在真就一句话也不说,听到赵昺封官,他却急了,“封……我……师弟官,封……封我师父官,我……我也要封个官。”
陆崖对他使了个眼色,说道:“别胡说,师父几时封官了,你不想吃糖了是不是?”
陈一华一听没糖吃了,只好闭口不言。
赵昺笑道:“对,你的三位师兄也要封官,陈一华,寡人就先封你个大力无脑将军如何?”
张世杰一听赵昺起了玩闹之心,有意要戏耍这呆子,在一旁咳嗽一声,道:“陛下,君无戏言,还要自重才是。”
赵昺连忙收起笑脸,继续对陆崖说道:“陆崖,你这便和陈一华回转盘龙岭,向辛大侠回话,说我不日带重礼亲自登门求贤。”说完转头问张世杰:“不知太傅以为如何?”
张世杰道:“我听说盘龙岭一带,道路崎岖仿似迷宫,况且现在外面风声很紧,陛下不宜亲自出岛,依老臣之见,不如另派他人跟随陆崖前往,多带重礼,足表我主求贤之诚即可。”
赵昺正犹豫要派谁去,陈一华又在一旁插嘴道:“你……去……去不了,就叫……叫那个尹……姑娘去,正好……我师弟受……受了伤,叫……她再……再给点药。”说完看了看陆崖,趴在他耳朵边说道:“我这……这可是帮你,别不给我糖。”
陆崖一听可以与尹兰同行,心中一荡,觉得这个主意真是不错,但我的傻师兄怎么知道我喜欢尹兰的呢?
杨钦虎在一旁见陆崖面带喜色,则暗暗冷笑。
赵昺道:“怎么你们的师兄弟受伤了吗?”
陆崖道:“被那喇嘛所伤。”便把关帝庙发生之事讲述一遍。
赵昺道:“此事多少与我和表妹有些关联,既然如此,不如就叫尹兰同你们走一趟,不知太傅以为如何?”
张世杰道:“如此也好,小女精通医术,如果能治好陆崖师兄的伤,比什么大礼都好。不过她孤身一人去,我还不太放心,这样吧,钦虎,你我二人也一同前往。”
杨钦虎一愣,心想怎么叫我趟这趟浑水,那陆崖与你的女儿可是要好的很呢,但当着众人的面,此事不便明言,况且一切全是自己感觉,无凭无据,也不好多说,只得应承下来。
赵昺又道:“不知道带什么礼物去好呢?”
陆崖道:“实在不要什么礼物,我只回去禀明家师,如果想来,自然会来,若不想来,任你送什么他都不会来的。”
赵昺也不理会陆崖所说,继续问张世杰道:“太傅,你以为如何?”
陆崖见从张世杰提醒赵昺到现在,赵昺处处都征求张世杰的意见,可见张世杰说话比较有分量,只听张世杰说道:“辛大侠是方外之人,确实看不起普通的财物,依老臣之见,将八王剑赐予辛大侠,方显诚意。”
赵昺犹豫了一下:“这……”
张世杰道:“陛下,一将难求啊……”
赵昺这才道:“好吧,八王剑本来就是陆崖取回来的,杨将军,你带着八王剑,随陆崖、陈一华、尹兰赶往盘龙岭,一是治伤救人,二是请辛大侠加入我忠义岛。”
陆崖本不喜欢如此安排,心想师父脾气古怪,不愿意与外人打交道,带人去恐怕要怪罪于我,但赵昺话已出口,也不好反驳,何况有尹兰、张世杰随行,也就不说其他的话了。
次日一早,陆崖等人登船离开忠义岛,向盘龙岭进发,赵昺亲自送行。
这次乘坐的是大船,张世杰、杨钦虎在船舱饮酒。几个年轻人则在船头闲坐。
两日不见尹兰,陆崖心中便想念得很,等船离开小岛,陆崖便低声问道:“兰儿,你想我了没有?”
尹兰见陈一华在场,前面还有个划船的黄太郎,觉得不好意思:“别胡说。”向陆崖挤了挤眼儿。
陆崖偷笑,尹兰见他顽皮的样子,也忍不住抿嘴笑了一下。可想起赵昺刚刚回来,连自己面也不见,便又分别,心中不知道是苦是乐。他对待自己何尝像身边这个男子这样?
陆崖看着尹兰浅笑的样子,正觉得痴迷,尹兰打了他一下,笑道:“别看。”说完别过脸去。
陆崖嘿嘿一笑,一仰身躺在船上,耳朵里满是哗啦啦的水声,眼睛望着蔚蓝的天空,身边佳人相伴,只觉得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已经莫过于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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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上)走水路船尾戏浪
有水路可去盘龙岭,自然比穿城过县要悠闲得多,陆崖躺在船上,越发觉得懒洋洋地不想动。
陈一华则玩得高兴,用手去捞湖水,也不顾冰冷,对陆崖说道:“师弟,我……我三个……月没洗澡了,想跳……跳下去洗个痛……痛快。”
黄太郎笑道:“此时是什么季节,你若下水冻也冻死了。”
陈一华道:“我……我才……不怕……怕呢,你们……等等,我抓……抓鱼去了。”
说完,竟然把衣服脱了个精光,只留下短裤,尹兰赶紧扭过脸去,不敢看,只听陈一华叫声:“下……下馄饨去……去喽。”真的仰面倒入水中,激得水花四溅。
尹兰听到,一声惊呼,再转过头来一看,陈一华已然不见,往水中看看,连影子也没了,过了半天也不见上来,尹兰问陆崖道:“你师兄怎么下去这么久也不出来?”
陆崖道:“他怕是要沉到水底才出来,他水性很好的。”
正说话间,一条大鱼跳了上来,在船里扑扑楞楞,溅得尹兰裙子上全是水,接着一个大黑脑袋钻出水面:“这水……水里,真是不少鱼,我……再……再去抓来。”
黄太郎一边划船一边问道:“陆大哥,你师兄本事不小啊,莫非在水里还能睁眼?”陆崖点点头。
“很不简单啊。”黄太郎虽说水性也不错,但比起陈一华,只有自叹不如了。
“你会不会”,尹兰双眼望向陆崖,期盼他也能这般厉害。
陆崖见心上人那样望着自己,把头低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没这个本事。”
尹兰见他低头,以为自己的话伤了他,便劝慰道:“天下那么多杂学、武艺,哪里全能学会的?只要有一样厉害就可以了。”
陆崖脸一红:“我没有什么出色的地方,我几位师兄各有所长,唯独我,什么都学,可什么都不太好。”
黄太郎道:“陆大哥,太谦虚了,你弓箭不错啊,我看你是神射手,当今天下恐怕没谁能比你厉害。”
陆崖听到黄太郎赞扬自己,自然心中高兴,可仍免不了要谦虚一番,这是汉人的文化习惯,若是换做飞鹰恐怕就得说,“那是自然,我便是蒙古第一哲别”。
陆崖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厉害。”
尹兰道:“我也知道你射箭射得好,那天我见到过的,暗器也打得不错,武功虽然不是最高,”她看了看陆崖,手捂着嘴笑:“但也算……中上吧。”
陆崖听尹兰也称赞自己,非常高兴,其他人称赞他都不在意,尹兰是他心中所属,免不了飘飘然了,问道:“你也懂武功吗?看不出来。”
尹兰一撇嘴,“武功我是不太懂,但好坏我看得出啊。”
陆崖道:“那你说说现在武功最厉害的是谁?”
尹兰手拄着下巴,抬头看着天,道:“我见过的,最厉害的人嘛,应该是那个喇嘛。”
陆崖也想起了那喇嘛,便道:“不错,他武功很高,应该和我师父差不多吧,我们师兄弟四人联手也打不过他的,但他是不是最厉害的我却不知道。”
尹兰不禁问道:“难道你还见过比辛大侠更厉害的人?为何不拜那人为师,却拜辛不平呢?”
陆崖道:“没缘分,再说我也不能拜他为师。”
尹兰问道:“他是谁?你为什么不能拜他为师?”
陆崖道:“他是张弘范的儿子——张珪,我怎么能拜敌人为师呢?”
尹兰点点头,忽然气鼓鼓地说道:“怎么那些厉害的人全在蒙古人那边,我们汉人就没有更厉害的吗?”
陆崖道:“张珪就是汉人,可惜……”
“可惜为鞑子办事,不算汉人”,张世杰一挑布帘,从船舱出来,“他是汉人败类,就算武艺再高,本领再强,也只会被万世唾骂。”
张世杰示意大家坐好,继续说道:“其实你们说的都不是当今武功最高的人。”
尹兰来了兴趣,说道:“爹,想不到你还知道武林中的事呢,那你看当今武功最好的是谁啊?”
张世杰坐下来说道:“我知道武林之中的事有什么稀奇?义军探子不少,不过我这个消息他们都探听不到。据我所知武功最好的人,是一个世外高人,张珪的本领多半是得自他的真传。”
陆崖问道:“这位高人叫什么?怎么从未听师父说起过。”
张世杰道:“他名叫太真,是一个道士,武功极高,却很少显露,江湖上没什么名气,不像你师父。你师父自负天下无敌,就算知道恐怕也未必就会和你说。”
尹兰问道:“那爹,你怎么知道的?”
张世杰道:“我是听江钲将军说的,当年那太真道人还在替张弘范做事,他也是张珪的授业师父,后来他在军中遇见了履善(文天祥),被其精神感化,深夜递书来我军中,向城头射了一箭,恰巧被江钲接到,履善在信中写下了《过伶仃洋》的诗句,鼓舞我军士气,表明他对抗蒙古人的决心,我们大受鼓舞,均觉得死后青史留名,蒙古人何惧之有?再后来,江钲将军被俘,也是太真解救,当时江钲劝太真投奔宋朝,可太真感念张弘范的知遇之恩,不肯保我大宋。江钲说:‘若将来江家军助大宋收复中原,道长功不可没。到时一定答谢’等等,太真可能早已经知道大宋必然难保,只说只要江钲不说出他的名字,他就感恩戴德了。”
说到这,张世杰看了看陆崖道:“崖儿,以太真的武功若要加入到我们大宋来,或许崖山一战,我们未必便输,我之前跟你说过,成大义便要舍弃小义,你可记得?”
陆崖点点头,张世杰继续说道:“太真感念张弘范的小恩,却舍弃了民族大义,算不得英雄,但他的武功却真的很厉害,你想张珪是他的徒弟,他自然是当今武艺最高之人。”
尹兰道:“那也不见得,爹没听过青出于蓝胜于蓝吗?”
张世杰一笑道:“真多嘴,太真自崖山海战之后,便离开了军营,缘由可能是他觉得战争已经结束了,自己没必要在跟随张弘范了,也可能他良心发现,悔恨自己所做错事,所以决定退隐江湖,究竟是为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不过那时张珪才十四五岁,其实尚未出师,据我来猜测,张珪在武艺方面的成就未必可以超过他师父。”
尹兰又问道:“那那个太真道人去了哪里了?”
张世杰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尹兰一旁说道:“没准死了也说不定呢,那他就不是武功最高的人了。”
张世杰笑道:“也有这个可能,哈哈,但是我总是希望可以有一个人武艺能高过张珪,否则汉人这边没人能比得了他了。”说完看来看陆崖,似乎对陆崖报有莫大的希望。“当然,太真也不算是汉人这边的人。但总好过他为鞑子效力了。”
陆崖自知不是张珪对手,把头低下,猛然想起一事,问道:“张伯伯,你说江叔叔和你说的这件事,可如今他在哪里?他不应该保大宋的吗?”
张世杰神情略显尴尬:“这个……我有些累了,以后再说吧,对了,你爹现在在大都分舵,若有机会我安排你应该去大都与他相会。”
陆崖见张世杰对江钲之事讳莫如深,也就不便多问。
正这时,猛然船身一晃,向前急冲而走,只听后面陈一华大喊道:“这船走得太……太慢了,我帮……帮忙。”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陈一华举起拳头向船尾打去,那船应声向前走了丈余,接着又是一拳,又走了不少。
陆崖笑道:“当心着点,别把船给打漏了。”
张世杰一见陈一华神力,赞道:“辛大侠的高徒果然都是身怀绝技,在水中如鱼一般,而且不怕寒冷,依此来看,贤侄,你的本领也应该不错,刚才确实是过谦了。”
陆崖道:“原来张伯伯刚才听到我们说话了,其实我大师兄天生的神力,水性极好,不是常人可比的。”
这时船已经刚好行驶到一块露出水面的岩石附近,只听陈一华高喊:“坐……坐稳了。”只见他站在岩石之上,双臂一推,那船竟如箭般向前窜出,走得快了,船头翘起,接着剧颤几下,整艘船竟然飞出水面尺余,余势不减,纵跃着前进。
船上众人,手扶船舷,蹲下身子不敢妄动,除了陆崖之外无不惊骇,心中均想,此人力气也太大了,他真的是人吗?
黄太郎在船头高喊:“慢着点,别走错了路了。”
陈一华玩得兴起,哪管这些,便是陆崖也喝止不住了,尹兰手扶着船舷,生怕一个不稳便掉入水中。
如此又行了多时,两边芦苇丛生,水道渐渐地窄了,忽然从水中芦苇处横冲出几十艘快船,把前进的路封死。
黄太郎拼命撑住大船,想停下来,怎奈去势太快,已然难以停住,将前面的小船撞翻了两三艘,小船上的水手见势不好,早都跳入水中逃命,好在没伤到人。
陆崖刚要向那些人陪个不是,两旁铜锣声骤响,接着又冲出不少船只,只听其中一艘上有人高喊:“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
张世杰暗暗叫苦,这是遇到水寇了,陈一华此时也跳到船上,陆崖对他说道:“你又惹祸了。”
喊话那人是个中年人,皮肤白皙,中等身材,穿着件小褂,挽着裤腿,光着脚,手中拿着根鱼叉,头上挽着冲天发髻,脸色就仿佛大病初愈一般,一对眼睛黑眼仁少,白眼仁多,鼻子有点红,大嘴上面一撮小胡子,乍一看就和戏台里的丑角相似。只是嘴巴向下翻着,就没有像丑角那样可笑,反倒有几分吓人。
中年汉子又道:“今天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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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回(下) 论英雄太湖遇险
中年汉子又道:“今天要么留下钱,要么留下命来。”
杨钦虎此时也走出船舱,说道:“苏州的帮会,与我有交情的不少,但阁下我从没见过,听说近些年,太湖中出了一群豪杰,自称是鱼柳帮,帮主于越海,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中年汉子一旁有一个道人,说道:“哎呀,居然知道我们鱼柳帮的名头,看来咱们已经小有名气了嘛。”
杨钦虎见那道人身披道袍,手拿拂尘,长眉郎目,三缕胡须飘洒胸前,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一拱手道:“这位便是险道人吧,幸会幸会,在下……”
“不留钱也行,留下这个小娘子,陪咱们众弟兄耍耍。”还没等杨钦虎报通姓名,于越海忽然他发现船头上的尹兰,长得国色天香,顿时淫心大起,众水寇齐声大笑。
尹兰羞得俏脸一红,把身子转过一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陆崖听这些水寇言语中竟然对尹兰不敬,再无法忍耐,“臭贼,要钱没有,要命的话有本事就来拿吧。”他艺高胆大,尽管水寇人多,他也自是不惧。
于越海哈哈大笑,“小伙儿,到这个时候还逞什么英雄,弟兄们上。”
杨钦虎知道鱼柳帮是太湖一霸,但也没想到他们如此蛮横无理,三句话不到,便要动手,只好把宝剑抽出准备厮杀。
只见各小船上的水手均投出铁钩,每个铁钩都钩住大船,众水寇一起拉绳索,小船便离着陆崖他们越来越近了。眼见差不多之时,于越海率先一跃而起,向大船跳来。
陆崖看得真切,待他飞起空中,双脚还未落地,陆崖抬起右脚,踢向他的小腹,于越海腾在空中,无法躲闪,只得用手中鱼叉去打陆崖脚面,陆崖动作好不迅捷,把右脚撤回,接着转身飞起左腿,一招神龙摆尾,正踢在于越海的腮上,只听“哎呀!”、“扑通”,再看偌大一个中年汉子已经跌在水中。
众水寇见头领吃亏,纷纷前来救援,陈一华大吼一声跳入水中,挥动双拳,把那些人打得七零八落,水寇纵然有兵器也无法靠近。
于越海手捂着腮帮,在水中高声叫骂道:“好你个臭小子,他奶奶的,”说着指挥水寇,“先把这个臭小子摘了瓢,再把那小娘子抓回寨子里,奸个几百遍。”
那些水寇见陆崖厉害,有几个敢真的去摘陆崖的瓢?却见尹兰楚楚可怜地坐在船上,就有人奔尹兰而来。船上黄太郎、张世杰在一旁用竹竿扫打水寇,杨钦虎则与险道人战在一处,早已经顾不得旁人了。陆崖见尹兰危险,从怀中取出两个老钱,当成暗器,手腕一抖,嗤嗤两声,两个靠近尹兰水寇应声跌入水中。
便在此时,杨钦虎手提八王剑,将险道人手中拂尘砍为两截,余人见他勇猛,手中宝剑也是非比寻常,全都退到一旁。于越海见这些人都武艺高强,今日恐怕要做赔本的买卖,大喊一声:“风紧,撤。”
那些水寇闻听均狼狈逃窜。谁知逃得匆忙,竟然忘了把于越海救上船来,于越海只好划着水,在后面拼命追赶。
陈一华哈哈大笑,打得兴起,还要去追,被张世杰制止道:“别追,免得中了人家的圈套。”
陈一华道:“算……算你们跑的快。”乖乖地跳到船上。
黄太郎撑起橹,按照来时的水路继续赶往盘龙岭。
陆崖来到尹兰跟前,关切地问:“尹姑娘,不要紧吧。”因为张世杰在一旁,他不好意思叫兰儿。
尹兰衣服被水浸湿,神色甚是狼狈,摇摇头,没言语。
杨钦虎怒道:“若不是鞑子侵犯中原,哪里会有这些水寇。”
张世杰一阵苦笑,“钦虎,你错了,就算鞑子不进犯中原,这些水寇也是很多的,大宋末年……哎,我不得不这么说,战事不断,流离失所之人何止百万,而咱们朝廷也是**软弱,所以才落得这个下场。”
陆崖道:“原来张伯伯一早就看到了朝廷的软弱,可为什么还要对大宋忠心耿耿呢。”
张世杰目光一聚,望向远处,凛然道:“‘中原干戈古亦闻,岂有逆胡传子孙’?朝廷再软弱无能,终究是汉人的江山,我等身为臣子,自当鞠躬尽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为的是‘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陆崖喃喃地说道:“原来也是为了青史留名,可是最后并未成功,如此执着真的值得吗?”
张世杰道:“你还小,于我和你父亲个人而言,自身的成败已经算不得什么了,但求问心无愧尔。”说完,张世杰淡淡一笑,微风吹得他花白的胡须轻轻抖动,朝阳撒在水面之上,碧光粼粼,映照得张世杰脸上一片闪亮,那双本已有些暗淡的双眸也现出光彩。
听了张世杰的话,陆崖从未觉得任何人可比张世杰伟大,甚至包括师父,似乎张世杰此刻的光芒已经超过了他十年间认识的所有人,陆崖心中感动,想到陆秀夫也是如此,对父亲的怨愤减轻了许多。但对母亲的死,父亲是否真的问心无愧,若有机会倒想当面问问。
杨钦虎听完张世杰说完,拱手道:“太傅忧国忧民,大义凛然,不愧当世人杰。”
张世杰苦笑道:“只是说说心里话罢了,就算将来我们无法成功,我也死而无憾了。”
杨钦虎道:“太傅说哪里话,如今我们有了陆崖将军,将来再收了辛大侠,那时我们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何愁大宋江山不复?”
张世杰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只怕你我都看不到那一天。”
尹兰在一旁听着这些国家大事,觉得索然无味,她心中自然也是希望能恢复大宋江山,可就算不恢复她也觉得没什么,只要自己心爱之人和义父过得好也就知足了。陆崖也许是她心爱之人吧,虽然相处不久,二人感情的结局也无法指望,可仍希望陆崖可以过得很好,义父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自然也是希望他好的,只是这两个人又似乎都对恢复宋朝的江山更感兴趣。又想那个所谓的表哥,算不算亲人啊,自然不能算自己心爱之人,但也不是自己厌恶之人,对他没什么感觉,一想起表哥,尹兰不禁又发起愁来。
她坐在那蜷着腿坐着胡思乱想,面前几个人说的话不再留意,只是知道他们在说话,至于说的是什么,她一句也没在意听。渐渐地有些倦意,竟然依着船舷睡着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中觉得船身一晃,尹兰连忙睁开眼睛,只见后面五十余艘小船追来,已经把铁钩绳索搭到船上,正在向这边射箭,为首的正是刚才那个中年汉子——于越海,只听他高喊:“咱们不要钱了,就要那标致的小娘子,哈哈哈,抓不到活的,死的也要陪咱乐乐!”
说话间几支箭已经射到船上,杨钦虎正拔剑乱挥,箭枝应声而断,陈一华挥动双手,左拆右挡倒也无妨。张世杰在黄太郎保护下,躲进船舱。陆崖也可自保,唯独尹兰手无寸铁,又不会什么武功,听那汉子说得难听,气得顿足捶胸却毫无办法。
那些水寇越聚越多,箭也就越来越多,众英雄虽然身怀绝艺,但船上无处藏身,再战下去也都要变成刺猬了,杨钦虎眼见不敌,渐渐向船舱后躲避,陈一华纵然勇武,可箭矢太多,天大的本领难以施展,急急越入水中,片刻不见了踪影。陆崖拿起船桨拨打雕翎,退到尹兰身旁替她抵挡,众水寇暂时无法登上船来。
险道人喝令喽啰,“放火箭”。
火箭箭头都用油松包裹,点燃后如火蛇般纷纷向大船窜来,此刻便有通天本领也是毫无办法了,就算不至于受箭伤,烧也烧死了。陆崖手持船桨护在尹兰身侧,见火箭如雨般射来,把船桨舞动如飞,没有一箭伤到佳人,陆崖自己肩头却中了一箭,举船桨的手臂顿时一麻,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叫人伤了尹兰,身子一扑,将尹兰护住,一枝火箭正射在尹兰脚边,噗通一声钉在船上,尹兰惊呼一声,裙角已被点着。
眼见义父躲避到舱内,自己此刻惊得半步也难移动,烧着的裙角也顾不得拍打,只是把头埋在陆崖怀里,偷眼向后看去,就在此时又一枝箭射向陆崖背心,此刻容不得她有半点耽搁,她虽然不会武艺,可情急之中也有一股激劲,使出平生的力气,双手抱住陆崖向旁一倒,跌入水中。
水寇眼见得手,拉动方才射向大船的绳索把大船扭得左右摇摆,渐渐登上船来。
水下则早有水手去擒拿陆、尹二人。别看陆崖刚才在船上威武,到了水里可不如这些水寇厉害,再加上方才身中一箭,半身麻痹,已然知晓那支箭有毒,此刻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还未等挣扎,早有人用渔网把他二人捉住,拉上船来。尹兰心想若被他们捉住受辱,不如就在此刻咬舌自尽了还好。
忽然,陈一华忽然从水底钻出,大吼一声,单拳向船头一击,打得木屑纷飞,接着双膀较力,竟把小船弄翻,船上几个水手均跌落水中,陈一华则钻入翻船之下,于越海大喊,“放箭,放箭!”
顿时箭如雨发,射了一通,于越海手一摆,众水寇这才停手,派人到翻船附近一看,不但陈一华不见了,连被渔网捉住的一对男女也是踪迹皆无。
于越海恼羞成怒,“把那船上之人通通抓了回寨。”
船上的火已经越来越大了,船舱内再无法躲避,众水寇纷纷登船把张世杰、黄太郎、杨钦虎团团围住。黄太郎手拿着哨棒护在张世杰身旁,只听张世杰道:“太郎你不用管我了,速速逃回岛上报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黄太郎道:“大人,小的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可也知道忠义二字,如今别说走不了了,便是能独自逃生,小人也要与大人……与大人……”
张世杰点点头,知道三人也难以脱身,道:“好,就让我们三人同赴黄泉吧,只恨我不能战死在沙场,却死在这帮龌龊的贼子手中。”
众水寇手搭着弓箭,那箭头直指着三人,于越海奸笑道:“还啰嗦什么,老东西?要死了还装他妈的算?哈哈哈。”
张世杰怒道:“你等同是汉人,不去杀那些侵入中原的蒙古人,却在这里干这等营生,不觉得惭愧吗?”
于越海对手下人吩咐:“去看看船上有什么值钱的没有。”
一些人领命去了,于越海这才答道:“大宋亡国十几年了,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我等也只是混口饭吃,你说的那些关我屁事?咱们要的是吃饱饭,若不做‘买卖’弟兄们喝西北风吗?”
张世杰把脸一仰,正色道:“你们也知道自己身为汉人,也曾是大宋子民,也是江南的儿女,对那些胡虏暴行能甘心忍受,却对自己的同胞下起毒手,真叫老夫痛断肝肠,老夫今日由死而已,恨只恨死在你等这些狼心狗肺的人手中。”
于越海闻听把眉头紧锁,听这老头说得慷慨激昂,神色中几许凄楚、几许坚毅,倒叫他不敢侵犯,低头对险道人耳语几句。那道士听罢问张世杰:“你是什么人,从哪里来的?”
张世杰还未答话,杨钦虎在一旁说道:“这位张世杰。”
于越海一听没什么反应:“哦。是吗?”
张世杰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险道人又问杨钦虎:“你究竟又是何人?为什么知道我们的名姓?”
杨钦虎也不隐瞒:“我是轩辕庄庄主杨钦虎。”
在场众水寇全都神色大变,别看张世杰这些人有的听过,有的没听过,就算听过的也想不起张世杰是何许人也,轩辕庄杨钦虎的名字当真是如雷贯耳,轩辕庄在苏杭一带实在是太有名气了。
于越海此刻也不再嬉皮笑脸:“你真的是轩辕庄庄主?”
杨钦虎知道自己在苏杭颇有威望,以为这些人听到轩辕庄必然要给几分面子,当下说道:“正是,怎会有假,既然知道我的名头,咱们不如交个朋友……”
于越海忽然大笑起来,“你的名头有什么了不起,我还怕你不成,官府来人我也不惧,没想到啊,今天捉了条大鱼啊,咱们打鱼这么多年,今日收获最大。”
险道人赔笑问:“帮主,为什么这么说?”
于越海道:“轩辕庄谁不知道啊?那是苏州第一富户,便是这船上没什么好东西,轩辕庄怎么会没有?咱们劫了庄主了,他庄上的人还不乖乖送钱来,那时我们要什么就有什么,再也不必干这勾当了。他还指望和我交朋友,我交他妈还差不多,可笑可笑。”
杨钦虎听他们如此说早就气得七窍生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道士也奸笑一声:“英明啊,寨主英明。”接着又把脸一沉,对杨钦虎说道:“那逃走的几个是你的庄客?”
倒是张世杰忽然心念一转,何不吓吓他们,或许还有一线之路,“那是辛不平,辛大侠的两名弟子,还有小女。”
这一招果然奏效,辛不平号称江南大侠,最爱抱打不平,这些人就算没与他打过交道,也听过辛不平的大名,那于越海与险道人都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互相看了看,均想这件事可不太好办,他们以为轩辕庄是安善良民,虽然有钱,庄上也有不少能人,可庄主在我们手上他们怎么敢胡来,到时只要要挟他们不报官,就可坐地收财,何况苏杭一带的官府都是无能之辈,鱼柳帮坐拥地利倒也不怕。可辛不平这人不好惹,都知道他特立独行,没人可以要挟得了的,而且武艺高强,江湖上成名已久,纵然自己人多,也未必对付得了。
杨钦虎见众人犹豫,便道:“既然各位都知道辛大侠与我们轩辕庄有交情,我看……”
“你看?你看什么?”于越海立即变脸说道:“又想叫我们放你?到嘴的肥肉,难道能丢了不成,辛不平再厉害能有多大能耐,况且那人身中毒箭,能否活着见到辛不平都不一定。你们今日休想走了,来人,带回去。”
几个人拿着黑布将三人眼睛蒙住,又用绳索把三人捆个结实,杨钦虎手中的八王剑自然也被缴了去,水寇推推搡搡把三人分别押到小船上。
张世杰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唯一的希望就是陆崖和尹兰脱险以后再来搭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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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上)悲切切晴空惊魂
哗——!
一艘小船乘风破浪而来,船上站着个道士,手拿拂尘,头戴黄巾,穿着道袍,风一吹,道袍和胡须迎风飘摆,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只是满脸的怒容,与他的打扮极不相称。只听他对划船的人喝道:“他娘的,快点,别叫他们跑了。”
再看这船并非一般的船,没有橹、没有桨,船下两只大轮子,船头一个把手,控制船底轮子的方向,两名水手各踩着一个可以旋转的踏板,每踩一次,船就向前走一丈多远,十分迅捷。
那踩着轮子的两人听到道士喝令,不敢怠慢,脚下用力,轮子飞转,溅得水花四起,小船也走得更快了。
这道士正是险道人了。原来于越海回去之后仍觉得不妥,万一辛不平的弟子逃脱麻烦的很,不如追上去杀了,因此他与险道人带上水寨里十几艘最快的船——他们称作风火轮前来追赶,险道人负责引路,他自己则指挥射箭。
十艘风火轮跟在险道人船后,船上弓弩齐备,纷纷射向跑在最前面的大汉。
那大汉手提着渔网,渔网里兜着一男一女,单臂拖着二人,拼命划水,速度竟不下身后的敌人,此人正是陈一华,渔网里的自然便是陆崖和尹兰二人。
陈一华游得虽快,后面人追得却紧,尹兰双手仍环抱着陆崖,她用嘴唇轻轻触碰陆崖的额头,正在发烧,若不及时医治,恐怕性命不保,可在这狭窄的渔网之中,想要转身都已经不能,何况医治他呢?
“陈大哥,”尹兰焦急地说道:“麻烦你找个地方歇一下,你师弟怕是……怕是熬不住了。”
陈一华此时也有些累了,边跑边喘:“我……我也想歇……歇一下,后面弓……弓箭太厉害。”
陆崖微微睁开眼睛说道:“大哥,你放下我,带着尹姑娘先走吧,回去禀报师父,或许还能有办法。”
陈一华闻听,反倒把气一提,跑得更快了。他心中有个傻念头,回去禀报师父,说师弟出事了,师父肯定要责罚于他,因此他此刻也不听陆崖的,心想无论如何不肯放下师弟独自逃生,只盼着快点逃离虎口。
尹兰则责备道:“说什么话?丢下你,你便死定了。”
陆崖勉强一笑道:“若是死在你的怀中,我也心满意足了,可你不能落在他们手上,你还是……”
尹兰道:“别胡说,快看,前面有座小岛,陈大哥,我们先上了岸了再说。”
陈一华也看到前方一座小岛,岛上有个小小村落,有几十户人家,想是太湖上的渔民。陈一华道:“看看……前面小……小岛是不是……有……有大夫。”此刻他神智倒明白过来,情急生智这句话说的却在理。
三人刚刚登上小岛,后面那道士也快追到了,陈一华忙解开渔网,把尹兰、陆崖放了出来,尹兰道:“陈大哥,你能否先抵挡一阵,或把他们引开也好,我扶着陆崖躲避一会,好给他治伤。”
陈一华道:“好,我师……师弟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此刻情势紧急,他说话竟然利索不少。
尹兰轻轻点头,用手搀着陆崖向小村走去。走不多远,身后传来喊杀之声,尹兰也无暇理会,只希望陈一华可以多抵挡一阵,为自己争取点时间。
陆崖见她身体纤弱,勉力地搀着自己,心中柔情无限:“兰儿,真难为你了。”
尹兰没说话,只是觉得陆崖的脸颊挨着自己的胳膊,很烫,烫得她脸都红了。
二人走进村里,见村口立着块碑,上写熊家村三个字,二人没敢在村口停留,拐过一条小巷子,转到了一间比较隐蔽的农户门前,这农户周围也没什么邻居,尹兰回头看看,已经看不到陈一华与水寇的身影了,这才扣打门环,“有人吗?”
不多时,大门打开,从门内走出来一个肥胖的农妇,此刻是中午想必那农妇正在做饭,身穿着围裙,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说道:“你们这是……有什么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二人,见二人浑身衣服湿透,那男子身上还插着一枝箭,本来被鲜血染红的衣衫,因为被水浸过,血色已然淡了,可看起来仍然很吓人。
尹兰道:“大婶救救我们,我们被水寇追,他身上中了毒箭,需要医治。”
胖女人道:“咱们这村可没大夫,如何医治得了,你去找别人吧,况且那些水寇,咱们也惹不起,你们快走。”说罢便要关门。
尹兰赶紧用手撑住门,道:“求求大婶帮帮忙,我感激不尽。”说完把脖子上的玉豆荚摘了下来,这是她和陆崖在轩辕庄密室里带出来的,她回去后用金链穿起,一直戴在身边,因为很有纪念意义,这次不得已才拿出来,真有些舍不得,“大婶,这条链子价值连城,乃是前朝宫内之物,望你笑纳,若帮我们过了这关,日后再有补报。”
胖女人一见那玉豆荚,晶莹剔透,在尹兰的手中,映得尹兰葱白一样的柔荑泛出翠绿翠绿的颜色,一看便知实属极品,再加上挂在上面的金链,确实能值不少钱,又看了看尹兰穿着打扮是一位大家闺秀,不像坏人,便接过金链道:“好吧,既然如此,你们就进来吧。”
尹兰扶着陆崖刚一进院子,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娘,还没做好饭吗?我饿死了。”
胖女人把金链攥在手中,另一只手点着男孩的额头,道:“一边玩去,等会就好了。”小男孩努努腮帮,走了。
胖女人领着尹兰来到侧面的一间柴房内,说道:“你们现在全身是水,别进屋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吧。等过一会我拿些干衣服给你们换了。”
尹兰道:“那多谢大婶了。”
胖女人道:“你们小心些,听说太湖水寇厉害得很呢,咱们这小村偏僻,也很穷,所以他们倒是不打这的主意,不过听说那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尹兰一笑,扶着陆崖坐到柴草上:“大婶真是好心人,你说的那些我们都知道了,所以还要多谢大婶帮忙,如果他们搜查到这,麻烦你替我们隐瞒。”
胖女人道:“我替你隐瞒容易,可他们要是搜屋子就糟了,到时候咱们全家都完了,那柴草堆里有个地窖,你若听到他们来了,就赶紧躲进去,可别连累咱们家。”
尹兰道:“多谢大婶,若我们侥幸逃脱大难,日后定当再行答谢。”
胖女人道:“行了,行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答谢不答谢的也无所谓。”说完转身出了柴房,也不去做饭了,躲进自己的小屋,对着镜子把那条链子戴在脖子上,她身材胖大,脖子也不像尹兰那般纤细,这条链子戴在脖子上显得略短,就这样露在衣服外面,显得很滑稽,但她却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挺美,虽然水寇凶恶,但这条玉豆荚的金链确实非常好看,她也是爱不释手。
她正在把玩之际,外边有人砸门,胖女人一惊,可别是水寇来了,只听外边人说道:“小翠,快开门。”女人一听拍了拍胸口,长出一口气,知道是丈夫回来了,金链也没来得及取下,便起身去开门。
尹兰在柴房,已经把陆崖的上衣脱下,正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去伤口周围的残血。听到敲门声也吓了一跳,再从门缝里向外一看,只见一个瘦小枯干的中年汉子走进院内。
听胖女人说道:“老鬼,今天怎么样啊?”
叫老鬼的汉子笑着说道:“别提了,刚才打渔回来在村口看到一个黑大个和一群人打架,那黑大个好不厉害,赤手空拳把那些人打了个落花流水。竟然把那些人的船都打漏了,还抓了个小子的脑袋,生生给拧了下来……”
胖女人把手中的一条抹布往老鬼身上一摔,道:“得了吧,一天到晚,正事没有,就知道吹牛。”
老鬼不服气,说道:“不信你去看看,现在那些人都追那黑大个去了。”
胖女人笑道:“说你吹牛,你还不服气,那黑大个那么厉害,还能被人家追?他应该追别人才对。”
老鬼道:“你知道个屁,”说着打了下女人的肥屁股,“没听人说过吗,好汉不怕千军,就怕寸铁,那群人打不过他,就用弓箭射,黑大个浑身是铁,能捻几颗钉子,见势不好,当然就跑了。”
胖女人回打了他一下道:“那黑大个后来怎么样了,中箭了?”她想起陆崖身上的弓箭,觉得这事有联系,所以这么问。
老鬼道:“什么怎么样?他跑得太快,我也没看清,就听见那黑大个啊的叫了一声,钻进水里不见了,那些人跟着去追,后来我见没戏看了,就回家了。”
陆崖身子麻痹,听得却清楚,不由得心里一紧。尹兰见他面有忧色,用手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道:“陈大哥一定没事的。”
又听胖女人说道:“别管人家的闲事了,问你今天的收成怎样呢。”
老鬼气道:“他们这一闹鱼都吓跑了,还能怎么样?”
胖女人道:“那你不会去其他地方看看,又不是只有村口能打鱼?”
老鬼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不是想你吗,反正又不是没粮吃,忙了大半天,我也饿了,给我做饭去。”说完在胖女人脸上还亲了一口。
胖女人叫声:“妈呀,老不正经。”又把围裙扎好,去做饭了,也忘了提陆崖藏身在柴房之事。
尹兰见那老鬼也走进内室去了,这才又继续给陆崖清理伤口,陆崖此时面色煞白,嘴唇发青,好在神智还清楚。
再看那箭透过肩膀,箭头隐隐泛着蓝光。
尹兰从头上拔了根银簪,小心翼翼地在箭头上擦了擦,银簪立即变成红色,普通的毒银簪会变黑色,尹兰见这次变成红色,不禁紧锁双眉,又拿过银簪又闻了闻,对陆崖道:“没事的,这不是特别厉害的毒药,只要把毒吸出来就好了。”
陆崖点点头:“那可怎么吸?”
尹兰脸一红,道:“自然是用……嘴巴吸出来。”声音越说越低,不胜娇羞。
陆崖看见她的样子,也知道她要做什么了,“那要麻烦你了,我的嘴不够长。”
尹兰扑哧一笑,抬手打了他一下,“什么时候了,还要说笑。”说着眼泪却在眼睛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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