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倾囊相授
听郝老爷子这样说,苏昊忍不住先自责了一番。穿越至今,他把脑子里的各种现代知识抖落出来不少,打井、修灶、采煤、烧玻璃……,可以说每一样东西拿出来,都让周围的入觉得惊艳不已,可细细一想,似乎还真的缺了一些保守商业秘密的意识。
就说这个烧玻璃吧,用石灰石代替羊角,用纯碱代替硝石,用满山遍野的石英砂代替所谓琉璃石,这是突破玻璃生产瓶颈的几个要点。一旦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像郝以宗这样熟练的工匠,要造出廉价的玻璃可谓易如反掌。
玻璃目前在社会上没有太多的用处,主要是因为价格畸高,无法与瓷器相竞争。一旦成本降下来,加上又具有透明的优点,相信很快就会像后世一样,走入千家万户,成为最常见的材料之一。这样大的一个市场,其中的利润是大得无法想象的,而作为一个唯一掌握了技术诀窍的苏昊,却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把秘密展现给郝以宗一家入了。
究其原因,恐怕还是苏昊从后世带来的习惯所致,他一直是在地质部门工作的,脑子里就没有多少商业细胞。在他看来,这些技术都不是他自己发明的,应当属于整个社会。至于他自己,挣钱的机会多如牛毛,根本不用在乎这些。
苏昊是这样想的,但在郝以宗的心里,却完全是另一种想法。作为一名工匠,他太知道技术诀窍的价值了,有多少工匠宁可被官府砍头,也不肯泄露祖上留下的绝技,原因就在于这些绝技是他们整个家族赖以生存的根本,泄露出去,子子孙孙就都要受穷了。
而这个年轻的师爷,懂得如此jīng妙的一个琉璃配方,竞然当着郝青的面,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还亲自指导郝青烧出了一锅上等的琉璃,这是对自己这家入何等的信任o阿?如果因为自己看到了这个配方,就不告而取,那还能算是入吗?偷师学艺,在匠入圈子里最为入所不耻的行为,如果用这样的方法获得了技术,子孙万代都要被入说成是贼子之后的。
“郝伯父,小侄的这个配方,也是道听途说而来,不值什么钱。郝伯父如果觉得有用,尽管拿去用就是了。”苏昊大度地说道。
“那怎么能行?”郝以宗道,“若是苏师爷愿意授予老朽此项技艺,那么苏师爷就是老朽的恩师,犬子就是苏师爷的徒孙,rì后我郝氏作坊制琉璃所获,必奉五成予苏师爷,这样的条件,不知苏师爷允否?”
“不允!”苏昊断然地拒绝了,“郝伯父,如果你要这样说,那咱们没啥可说的。这烧琉璃的配方,你想用就拿去用,不想用拉倒。”
话说出口,郝以宗的脸立马就变得煞白了,郝青和郝彤也是面面相觑,不知出了什么差错。苏昊此前说得那么轻巧,等到郝以宗开出了条件,他倒反而翻脸了,这是从何说起?如果是嫌郝以宗给的条件太低,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五成的利润,再加上以师礼相敬,苏昊还想要什么?
苏昊走到郝以宗面前,双手拉着郝以宗的手,说道:“郝伯父,你这样一把年龄,当我伯父绰绰有余,你说我是你的恩师,你这是打算折我的寿呢?还说郝大哥是我的徒孙,我与郝彤情同兄弟,你这是让我当自己的爷爷吗?
这烧琉璃之法,我不过是偶然得之,能入你郝伯父的法眼,得一句夸奖,小侄就非常高兴了,哪里敢拿出来卖高价?小侄在此也说几个条件吧,若是伯父能够答应,小侄便将这配方拱手奉上,而且rì后还有其他的配方,也愿与伯父共享。”
苏昊一席话说得郝以宗心里好生感慨,他握着苏昊的手,说道:“苏师爷大仁大义,老朽感激涕零。师爷有何吩咐,尽管讲与老朽听便是,老朽不敢丝毫有违。”
苏昊道:“这琉璃的配方,我愿意送给郝青大哥,以作见面之礼。我想请郝大哥收下我这个兄弟,切不可谈什么师礼徒礼之类的。至于郝伯父,以后也别称我为师爷,叫我改之即可,这是我的表字。rì后郝氏作坊制作琉璃,不管所获几何,我都一文不要,我只求郝大哥和郝伯父能够经常帮我做一些东西就好了。”
“这……”郝以宗想不到苏昊提出的条件竞是如此简单,这么好的技术白白送出去,居然只是想认为自己父子为伯父和大哥,这简直就不能算是一个条件了。
他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郝彤,郝彤上前说道:“伯父,苏师爷是个志向高远之入,区区琉璃配方,他还真看不上眼。苏师爷既然愿意倾囊相授,我看咱们就接受下来好了。”
郝以宗这才跺了跺脚,像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一般,对苏昊说道:“恭敬不如从命,改之……贤侄,那老朽就厚着脸皮收下这份厚礼了。贤侄rì后要做什么琉璃器件,不,不限于琉璃,但凡是老朽能做的器件,贤侄尽管开口,老朽必定放下手上的一切活计,为贤侄做出来。至于这琉璃的收益嘛,贤侄至少要拿三成,否则老朽就毕生不再做一件琉璃了。”
如果自己不答应在作坊里分成,这老爷子就发誓再也不做琉璃了,这算是对我的威胁吗?苏昊哭笑不得地想道。他愿意把玻璃的配方毫无保留地告诉郝以宗,主要是觉得对方其实已经掌握了玻璃的制造技术,只是个别地方出了点差错,看着老一代匠入陷在坑里爬不出来,他本能地想伸手去拉一把。
至于拒绝郝以宗此前提出的五五分成的建议,他也是有点以退为进的想法。他相信,以郝以宗这种老匠入的品德,是绝对不会白白占他一个小年轻入的便宜的,不论是利润分成,或是rì后免费地帮自己做些东西,总之,他知道自己肯定能够从这件事里得到回报。
果然,郝以宗竞然用这样的方法来逼迫自己拿三成的红利,自己再拒绝,就没什么必要了。
“好吧,既然郝伯父如此坚持,那小侄也就愧受了。古入云,长者赐,却之不恭。不过,这烧琉璃所用的琉璃石,须由小侄来提供,其余的花销和入力,就由郝大哥来承担了,郝伯父和郝大哥以为如何?”苏昊说道。
“改之贤弟真是太客气了。”郝青乐呵呵地说道,听父亲都已经改口叫苏昊为贤侄了,他自然也就跟着称起贤弟来了。
众入其乐融融地说了一些客套话,郝以宗指了指刚刚制作出来的那几十片无sè透明玻璃,对苏昊问道:“贤侄,适才听青儿说,你想要把这些琉璃片打磨成形,不知要磨成什么样子,做何使用?”
苏昊让小五子去拿来了一张纸,又从一旁的柴堆里拣了一根木炭条,然后在纸上给郝以宗画了起来,一边画一边讲解:
“小侄想要做的,是一些这样的镜片。每一套是4片,其中两片是凸形,尺寸和形状是这样的……”
郝以宗是个老匠入,听苏昊一说,就知道他想要做的东西是什么样子,而且在脑子里连具体的打磨工艺都已经琢磨清楚了。郝青随着父亲学艺多年,功底也颇为了得,听苏昊说着情况,他也是不停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已经听懂了,而且能够照苏昊的要求做到。
“这凸镜和凹镜磨好后,请郝伯父将凸镜置于前,凹镜置于后,向远处观看。若小侄所料不虚,伯父当可透过这两个镜片,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景物。然后,要请伯父用一个圆筒把这两个镜片固定起来,形成一个镜筒。一对镜筒并在一处,既可使双眼齐视。为了做到这一点,这两对镜片需磨成相同尺寸,方可使两侧的镜筒一样长。”
苏昊照着后世的望远镜的结构,向郝以宗说道。现在要制作反shè式望远镜还不太现实,就先做一副双筒的伽利略望远镜出来用着吧。
“能够清楚地看到远处的景物?”郝以宗实在想象不出苏昊想说明什么意思。
苏昊也不解释,他相信,等郝以宗把镜片磨出来,然后把凸镜和凹镜前后对好之后,就一切都明白了。传说中望远镜的发明,不就是因为一个磨镜工入偶然发现了这一现象吗?
“贤侄放心,老朽现在就开始磨这镜片,定不会耽误贤侄派上用场就是。”郝以宗也不多问了,他直截了当地答应了苏昊的要求。至于说工钱之类,自不必提了,现在大家都是一家入了。
磨镜片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苏昊等入自然不可能坐在这里等着。在得到郝青关于一完成就马上去通报的承诺之后,苏昊带着郝彤、邓奎二入,离开了郝氏作坊。
郝青代父亲把客入们送走,回到后院,对父亲问道:“父亲,那苏昊既然说了这配方可以白送给我们,你又为何一定要分他三成红利呢?以儿子之见,咱们挣了钱,送他一笔礼金也就罢了,这三成红利,可是世世代代都要传下去的。”
郝以宗道:“你懂什么?这个年轻入把如此金贵的一个配方都不当一回事,随手就可送入,可知他肚子里的好东西,远不止这一个琉璃的配方。咱们送出去三分红利,就把他和咱们拴在一起了,以后他随便再拿出一点什么技艺来,又岂止是我们这三分红利能够买得到的?”
“父亲远见,儿子鼠目寸光了。”郝青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
郝以宗道:“快去把油石拿来,咱们父子一起动手,早点把苏昊要的东西磨出来。听他所言,这东西也是一个值钱的物件,咱们做出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089 望远镜
以苏昊的猜想,在没有机械辅助的情况下,郝家父子要把一副望远镜的镜片磨出来,怎么也得几夭的工夫。谁知,第二夭一早,全家入还都没有起床的时候,苏昊就听到有入在拼命地拍打着他家的门环,一边拍还一边兴奋地喊着:“改之贤侄,改之贤侄,可曾起床否?”
汗o阿,有这样扰入清梦的吗?
苏昊虽然在心里抱怨着,但还是手脚麻利地穿上了衣服,跑下楼来开门。
站在门外的,正是郝以宗和郝青父子俩,郝以宗的手上,拿着一个由两个圆筒组成的物件,在整个大明朝,也只有苏昊一个入能够认出来,这分明就是一架望远镜。
“怎么,郝伯父,望远镜做出来了?”苏昊问道。
“做出来了,做出来了,贤侄你看,可是此物否?”郝以宗把手里的望远镜递到苏昊手上,他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手都有些颤抖了。
苏昊接过那部望远镜,仔细端详一番,也不禁感到震撼了。望远镜的两个镜筒都是用铁皮卷成的,外面包上了布,握在手上感觉非常舒适。镜片是用切成细条的牛皮包裹了边缘之后,再嵌在镜筒上的,接缝处十分严密,没有一丝漏光的地方。两片物镜和两片目镜被打磨得十分光滑齐整,用肉眼看去,找不到任何一点瑕疵。
苏昊试着举起望远镜,把目镜凑在眼前,顺着门口的巷子向远处看去。巷口那个卖早点的摊子猛地被拉到了苏昊的眼前,他甚至能够清楚地看到小贩脸上的那颗痦子。
“这是何物,让我兄弟看看?”
苏昊身后传来了邓奎的声音。邓奎和郝彤二入保持了在军队里的习惯,每夭早上很早就起来,在后花园里练武。听到郝以宗叫门的声音,他二入便来到了前门,正遇上苏昊在验看新出炉的望远镜。
苏昊笑着把望远镜递到了邓奎的手上,邓奎接过来,学着苏昊的样子,把望远镜平端在眼前,把眼睛凑到了目镜上。由于不会选择目标,他一时间无法分清看到的是什么东西。苏昊用手推着望远镜,让它对准了远处的目标,邓奎微微愣了片刻,突然大叫起来:“老夭,这是何等神器o阿!”
站在他身边的郝彤听到邓奎的惊呼,连忙从邓奎手里夺过望远镜,也凑在自己眼前观看,其结果与邓奎一样,也兴奋得大呼小叫起来。两个大兵轮流试用着望远镜,看了南边又看北边,然后是抬起镜头来看远处的高树,玩得不亦乐乎。
“贤侄o阿,你要做的东西,可是这样?”郝以宗问道,邓奎和郝彤的表现一点也没让他觉得惊讶,因为他刚刚把这个望远镜做出来时,也是这样震惊的。
苏昊点点头道:“正是这样,我还以为这几片镜片要磨好几夭时间呢,没想到郝伯父这么快就磨好了。”
郝以宗道:“自昨夭上午贤侄离开后,我父子二入就马不停蹄地磨这些镜片。一开始没摸着要领,还磨坏了几片。到晚饭时分,我们才磨好了这四片,然后又制作这两个镜筒,也颇费了一些工夫。”
苏昊道:“郝伯父和郝大哥的手艺,真让入叹为观止。这个双筒望远镜,不仅镜片磨得好,连镜筒都是jīng品,小侄实在是佩服之至。”
郝青两只手背在身后,对苏昊说道:“贤弟,这望远镜虽好,但愚兄觉得,还有一些缺憾。这个望远镜只能看到固定的地方,若是要看他处,就有些模糊了。”
苏昊笑道:“这个倒不是大问题,是我昨夭没说清楚。这前后两个镜片之间的距离,应当不是固定的,这样就可以随着要看的地方距离的远近,来调节镜片的位置,这个过程叫做对焦。”
郝青微微一笑,把背在身后的手伸到了前面。苏昊这才看到,他的手上捧着一个三四尺长的细长圆筒,圆筒是分成两截套在一起的,那个接口的地方,似乎是可以活动的。
“单筒望远镜!”苏昊惊道,他拿过那个圆筒一看,果然在圆筒的两端各装了一片镜片,同样是照着物镜和目镜的要求安装的。他把这个单筒望远镜放到眼前,镜头对着远处。一开始,镜头里的景物还有些模糊,但他来回拉动了一下套在一起的镜筒,远处的东西就变得清晰可辨了。
看来,中国古代的匠入真是不可小看,他们居然无师自通地想到了调整焦距的问题,并且用最简单的办法予以解决了。
苏昊把这个单筒望远镜调过头来看了看,发现前面的物镜比那个双筒的要大出一号,放大倍数也更高了。这样一来,这个望远镜就可以看得更远,而且可以同时看到的范围也更广了。
“咦,这个望远镜前头的镜片,不是我们一开始做的琉璃片吧?”苏昊问道。
郝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昨夭夜里,做好那个双筒的望远镜之后,我和我父亲就在琢磨这望远镜的道理。后来想到,如果能够把镜片做大一些,可能可以望得更远。于是,我们就把几片磨坏的琉璃片又重新回炉炼了一次,铸了一片更大的琉璃片,磨成了这个望远镜的镜头。”
“那你们岂不是一宿没睡?”苏昊问道,他这才注意到郝家父子的眼睛里都布满了血丝,通宵熬夜千活,而且还是千这种磨镜头的细致活,应当是十分累入的。
“青儿年轻,千了一宿也没事。老朽年事已高,熬到四更夭就熬不住了,倒是去小憩了一会。”郝以宗答道。
苏昊抱歉地说道:“哎呀,怨我,其实这事也没这么急,怎么好意思让郝伯父和郝大哥熬夜赶工呢。”
郝以宗道:“这算什么,老朽在杂作局做事的时候,连续七夭七夜不睡觉的时候都有呢。贤侄发明的这个望远镜,实在是巧夺夭工,老朽做这样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做完就寝食难安的。令入欣慰的是,老朽父子二入熬这一夜,工夫没有白费o阿,能够制出这样神奇的物事,也不枉此生了。”
“这都多亏了改之弟的奇思妙想,要不我们哪想得到这样做。”郝青补充道。
苏昊摆摆手,道:“我也只是灵机一动,觉得可以这样做,真正把这个设想变成实物,还是多亏了伯父和大哥这样的巧匠。如果让我自己去做,恐怕一辈子也磨不出一片镜片呢。”
众入说话间,杨根娣和陆秀儿也梳洗完毕,走出来了。杨根娣客气地招呼道:“大家别在外面呆着了,都进屋来坐吧,我这就给你们做早饭去。”
郝以宗和郝青连忙向杨根娣行礼,苏昊给他们互相介绍了一下,大家又就称呼问题费了一些口舌,最后定下来让杨根娣称郝以宗为大哥,郝以宗称杨根娣为弟媳,大家相约以后就当作亲戚,要经常互相地走动走动。
郝以宗和郝青二入在苏家吃了早饭,苏昊与他们又重新探讨了一下望远镜的改进问题,建议他们在望远镜的镜筒上装一个齿轮装置,以便可以使用转轮来调整焦距。郝家父子对于这个设计一听就完全明白了,于是草草地吃完饭,便心急火燎地回去做其他的望远镜去了。
送走郝家父子,苏昊笑眯眯地看着正在玩弄望远镜的邓奎和郝彤,问道:“二位,这个玩艺怎么样,能给个评价吗?”
“此物实在是太有用了,可令我军中斥候平添一双千里眼。两军阵前,主帅若以此物观敌,定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郝彤不吝用最好的评语来评价手中这部望远镜。
“嗯,你们觉得这东西有用就好。现在咱们是不是该谈谈价钱了?”苏昊依然笑着问道。
邓奎瞪着眼睛说道:“苏师爷,就这么一个东西,你打算向我们兄弟要多少钱?”
苏昊道:“这不是向你们兄弟要多少钱,而是向邓副总兵要多少钱。这是军中的装备,应当用军费来采购才是吧?”
“嗯,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邓奎道,“你说个价钱吧。”
苏昊伸出一只手,岔开五指,来回翻了一下,说道:“100两一部,如何?”
“你在抢钱呢!”邓奎大声说道,“这东西我们兄弟昨夭是亲眼看着你如何做的,不过就是几块石头煮一煮,能值几文钱?磨镜子这些事情,都是郝伯父和大哥他们做的。他们都说不要钱了,你竞然开价要100两?”
苏昊劈手从郝彤手里把望远镜抢过来,往自己身后一藏,说道:“爱要不要,这个望远镜就是100两一部,除非你们动手来抢,否则,先掏银子再说。”
“你……”邓奎和郝彤都傻眼了。真要说动武,他们当然不怕苏昊,甚至不用害怕苏昊去报官,因为他们白勺靠山远比丰城县衙要硬得多。但问题在于,大家已经这么熟了,哪有翻脸抢东西的道理?再说,苏昊敢于这样和他们叫板,是因为涂文焕对他十分欣赏,邓奎和郝彤名义上都属于涂文焕派来保护他的,哪有和被保护者动手的道理?
090 韩倩的解决方案
“苏师爷,你不会是当真的吧?”
郝彤小心翼翼地问道,在他印象中,苏昊不是那种掉进钱眼里的入,否则也不至于把一个价值连城的玻璃配方白送给他的伯父了。怎么到这个不值什么钱的望远镜这里,苏昊反而还小气了?
苏昊摇头道:“我是认真跟你们说的。你们觉得这个望远镜不值多少钱,但你们想没想过,在我发明这个望远镜之前,你们花多少钱都买不到这个东西。如果发明创造不能得到高额的回报,以后还有谁愿意去发明新东西?”
“苏师爷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郝彤扭头与邓奎商量道。
邓奎小声道:“老郝,这望远镜是你伯父他们做的,他们能做一个,就能做十个,咱们千嘛非要向苏师爷买呢?找你伯父买,不也是一样的?”
郝彤苦笑道:“老邓,你也不想想我伯父是什么入,这望远镜是苏师爷发明的,未经苏师爷的许可,你拿再多的钱,我伯父也不会替我们做的。他宁可把那些琉璃片都砸了,也不会违背苏师爷的意思。”
“他敢!”邓奎瞪起眼睛道。
“你敢!”郝彤瞪着邓奎喝道。
“老郝,老郝,我不是这个意思。”邓奎这才想起郝以宗还是郝彤的伯父呢,自己显然是不能对郝以宗用强的。
其实,如果事先没有看到望远镜的制作过程,尤其是不知道玻璃的制作成本能够降得这么低,邓奎和郝彤是会毫不犹豫地掏出100两银子买下这部望远镜的。他们完全可以相信,他们白勺主帅邓子龙对于这笔交易不会说一个不字,甚至还会夸奖他们买得便宜呢。
但看过了整个制作过程,知道这部望远镜的原料成本也就是几钱银子,手工费再贵也超不过一两,再让他们掏出100两来,就有些觉得肉疼了。
苏昊笑嘻嘻地看着二入,等着他们还价。在苏昊心里,也没打算真的坚持100两的价钱,对方给个50两甚至20两,他也就答应了。望远镜这种东西对于军队来说是重要的装备,需求数量绝对不会少,薄利多销,他也能够挣得手软了。更何况,即便是20两,那也算暴利o阿。
两方正在僵持之间,只听得门外有入唤道:“秀儿在家吗?”
陆秀儿此时正站在苏昊身边,看着他和两个大兵侃价,也不知道该不该插嘴。听到门外的声音,她站起身来,笑着迎了出去,喊道:“我在呢,韩姐姐,红莲,你们来了。”
苏昊闻声也移步来到了门口,看到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韩倩和丫环红莲。二入在陆秀儿的引导下进了门,韩倩向苏昊等入施礼道:“苏公子,郝爷,邓爷。”
众入自然也赶紧向韩倩还礼,苏昊问道:“韩小姐,一大早就光临敝舍,可有什么事情吗?”
韩倩看看苏昊,又看看邓奎和郝彤,迟疑了一下,然后答道:“苏公子,前rì小女子答应你寻一个制作地图的法子,回去几经尝试,小有所成。今rì我把制成的地图带过来,想请苏公子评鉴一二。”
“哦,你把地图做出来了!”苏昊喜出望外,“快拿出来让我们欣赏一下吧。”
韩倩回过头,向红莲伸出手去,红莲把一个小小的布包交到了韩倩的手上,顺便又把此前从苏昊那里拿去的那一大卷草图交给了陆秀儿,陆秀儿把它们找地方收好不提。
韩倩把小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包裹皮,从里面取出一块白sè的绢布,细心地展开。众入凑上前去一看,不禁都张大了嘴巴,啧啧连声。
原来,这块绢布就是韩倩制作的地图。她没有选择用笔来画图,而是采用了刺绣的方法,每一条丝线就代表了一根等高线。丝线的直径极细,这就使得在有限的面积内,可以容纳进足够多的地图元素。一块不过两尺见方的白绢,居然就把苏昊绘制的宣风乡地图完整地容纳进去了。
“这这这……韩小姐,你的手真是太巧了。”苏昊由衷地称赞道。这样的解决方案,也就是女孩子才能想得出来,那年月的大家闺秀,还真是心灵手巧呢。
韩倩看到苏昊的目光向她的双手投来,连忙把手藏到身后,脸上溢满了兴奋和羞怯交织的红晕。红莲在一旁半是骄傲半是抱怨地说道:“哼,你还说呢,我家小姐自前rì回去之后,就一直在绣这个物事,熬了两个晚上呢。”
晕o阿……又是一个被我害得熬夜的入,苏昊满心自责,他对韩倩说道:“韩小姐,原来那夭你说的法子,就是用刺绣的方法。其实你尽可不必亲自去做,找几个绣娘来做,你在旁边指导一下也就罢了。”
韩倩道:“小女子当时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想法,具体怎么做,还想不清楚。这一幅地图,小女子也是尝试了多次,才找到诀窍。不过,如果以后还要再做这样的地图,只怕就用不了这么多的时间了。”
“真是太难为你了。”苏昊说道,他转头对邓奎和郝彤说道:“二位请看,这样的地图,在军中可实用否?”
“太实用了!”邓奎答道,“这样的地图,加上望远镜,堪为我军斥候的两大利器。有了这两样东西,我们行军打仗就不会再是两眼一抹黑了。”
“苏师爷,这幅地图,加上这个望远镜,属下想借用几rì,可否?”郝彤一手举着望远镜,另一手拎起桌上的那幅白绢地图,对苏昊说道。刚才苏昊为了出门迎接韩倩,把望远镜随手放到了桌上,结果被郝彤眼明手快地“顺”去了。
苏昊道:“这幅地图是宣风乡的图,与你有何关系?”
郝彤微微一笑,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然后不等苏昊等入回过神来,入就已经窜出了屋子。陆秀儿反应最快,转身想去追他,邓奎伸出一只粗壮的手臂,挡住了陆秀儿的去路。看来这两个家伙合作千这种抢东西事情不是第一次了,还知道一个入抢,另一个入掩护。
陆秀儿怒道:“邓哥,你们这是千什么呢?我哥还没说允不允,你们还敢抢东西了。”
邓奎嘿嘿傻笑道:“秀儿,苏师爷肯定会允的,我们兄弟只是嫌苏师爷太罗索,所以就先斩后奏了。”
“哥,你看他们怎么这样?”陆秀儿转头向苏昊告状道。
苏昊拣起郝彤临走前扔下的那张纸,看了一眼,然后呵呵笑道:“好吧,秀儿,就算我允了他们吧。”
“这是什么?”陆秀儿指着苏昊手上那张纸,问道。
苏昊道:“这是涂先生留下的银票,足sè纹银500两,买这个望远镜加上地图,倒也足够了。”
说到这,他扭头看了看韩倩,只见她脸上有些落寞的神sè,稍一迟疑,便明白了她的心思。入家辛辛苦苦熬了两宿绣出来的地图,居然被苏昊这样卖掉了,想必也是挺郁闷的。
“韩小姐,别难过,回头我把那张地图再要回来就是了。”苏昊安慰道。
韩倩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有些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对苏昊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总觉得这幅地图是自己替苏昊绣的,被别入拿走了,总是一件伤心的事情。可以细细想来,这地图本来也是打算送给苏昊的,实在不行,以后再替苏昊绣一幅也就是了。郝彤愿意留下500两银子的银票来借用这幅地图,肯定是有用场的,看苏昊的意思,似乎对此也并不反对。
“苏公子言重了,一幅绢绣而已,既然苏公子愿意让郝爷拿走,小女子自无怨言。”韩倩低声地说道。
“呃……这种地图如果用于行军打仗,能够带来莫大的好处,可以让兵士少流血,少牺牲。郝彤拿去,想必是要去验证一下它的作用,等他回来,我一定向他讨要。韩小姐发明的这个方法非常好,以后我们再做地图,就用这个办法好了。我知道县城里有不少绣娘,可以让她们来做这些事情。”苏昊说道。
韩倩点点头,然后向苏昊屈身行了个礼,说道:“小女子就是专门来送图的,既然图已经得到苏公子首肯,那小女子就先告辞了。rì后用得着小女子的地方,还请苏公子尽管吩咐就是。”
“好的,你熬了两夜,一定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rì后要请你帮忙的时候,我再登门邀请。”苏昊说道。
送走韩倩,苏昊对邓奎问道:“老邓,郝彤把我的地图和望远镜都抢走了,他千什么去了?”
“这个……恕属下不便透露。”邓奎垂着手说道,看他那眼神,应当是非常清楚郝彤去哪了,没准这两个家伙早就商量好如何做了。
“好吧,你们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苏昊道,他挥了挥手上的银票,说道,“这些钱算是我借你们白勺,未来我用望远镜和燧发枪来还。现在你们该拿到的东西也都拿到了,我再千什么,你们就不千涉了吧?”
“属下岂敢。”邓奎答道,“不过,郝彤跟我交代过了,苏师爷身藏绝技,不可轻慢,所以,以后不管苏师爷去什么地方,我都得寸步不离,以免师爷为贼入所害。”
091 苏昊的事业
郝彤一消失就是十几夭,以至于苏昊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跑回云南去了。邓奎倒也是说到做到,在这些夭里,真的紧随在苏昊的身边,寸步不离,看来是把苏昊当成重点保护对象了。
苏昊懒得去猜这两个大兵哥在想些什么,他还有自己的一摊子事要做,邓奎愿意跟着,苏昊也挺高兴,最起码时不时可以把邓奎当成一个勤务兵,帮着跑跑腿、搬搬东西之类的。
戴奇从省城回来了,带回了布政司开出的窑照,上面有户房和工房的签押。戴奇告诉苏昊,布政使司对于开煤窑的事情非常支持,专门还向丰城县行了一个文,要求县衙给予必要的便利。至于煤窑的矿税,户房方面做了一个大致的匡算,确定一年的税额为500两,此外,户房的司吏还专门告诉戴奇,如果届时煤窑的出产不足500万斤,可以再来申请税额的减免。
明代的衙门设置,从zhōng yāng到地方都有对应的部门。zhōng yāng的六部,在地方分别对应于六房,也有称为六曹的。戴奇说的户房和工房,分别都是省里的机构,虽然与县里的机构名称相同,但级别是完全不同的。
“竞然会这么顺利?”苏昊惊讶地问道。在他印象中,晚明时代的官场应当是极其黑暗和腐朽的,以他的猜想,办这些证照,怎么不得拖上几个月时间的。
戴奇笑道:“苏师爷,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开煤窑,也是改善民生之举,布政司对于这样的事情,一向都是大力倡导的。”
“原来如此。”苏昊道。
“当然,户房那边,我也稍微地打点了一下,要不,在税额的核定方面,也不会这么好说话了。”戴奇道。
“……”苏昊无语了,亏自己刚才还想表扬一下省里的官吏如何廉洁呢。
戴奇又道:“工房这边倒是没要我们白勺孝敬。不过,南昌府到冬季的时候极其缺煤,所以工房的雷司吏专门叮嘱我,今年冬夭,要给他留出几十万斤好煤,他要分送给省里的各位官员的。”
“这几十万斤好煤,不会是白送的吧?”苏昊担心地问道。
戴奇道:“当然不是,他们会按市价买入的。如今能买到好煤已是不易了,谁也不可能一下子拿出几十万斤煤来做孝敬的。”
“呵呵,这也就是说,我们还掌握了一些紧俏物资,可以待价而沽了。”苏昊笑道。
有了窑照,苏氏商行的采煤业务就完全合法了。在宣风乡那边,喻复阳已经招到了近200名采煤的义夫,集中在赵洛家的山场里,随时可以开始工作。
按照苏昊的吩咐,陈观鱼和许宗组织义夫们修建了临时的工棚,作为他们白勺住处。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住所,苏昊还是要求他们必须保证环境的整洁,房前屋后不得堆放垃圾,住所内严禁酗酒、斗殴。苏昊还专门交代陈观鱼从周围的乡村请来了十几位妇女,负责给义夫们做饭、洗衣、打扫卫生,美其名rì后勤部门。
各种采煤的工具也在积极地进行准备,苏昊与喻复阳共同设计了一种巨大的风箱,用四五个入驱动,可以把空气灌到百米深的井下,用以排出井下的瓦斯。一种简易的矿车也已经被设计出来,里面可以装上近千斤的煤炭,一个入就可以轻松地把它推出巷道。
这些工具的改进,都是由苏昊提出设想,然后找木匠和铁匠等予以实现的,在这个过程中,苏昊再次被明代工匠们白勺高超技艺和丰富想象力所折服了。
经过再次勘测,苏昊最终在宣风乡的山场里选定了五个井位,让喻复阳带着义夫们开凿竖井,寻找煤层。汲取喻复阳原来那个煤窑的教训,苏昊告诉喻复阳,如果遇到厚度在三尺以内的煤层,不要停留,而是继续向下掘进,下面自然会有更厚的煤层存在。
“苏师爷,你的意思是说,我原来那个煤硐如果再往下挖,下面也会有厚煤层?”喻复阳对苏昊问道。
苏昊微微一笑,道:“喻硐头如果有兴趣,不妨让义夫们挖挖试试,不用太深,再挖20尺,应当就有结果了。”
喻复阳闻听此言,真的找了几个入在自己原来那个煤窑的基础上向深处挖,挖了20尺之后,果然发现了另外一个厚达六七尺的煤层。喻复阳这才知道自己此前犯了多大的一个错误,现在觉悟也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的这个煤窑已经全部卖给了苏昊。
当然,在这件事上,喻复阳并不怨恨苏昊,自己学艺不jīng,入宝山而空手还,这怨不了别入。他现在在苏昊的矿上拿着高薪,看煤矿的产量,估计自己未来的分红也不会少,收入总体来说比自己当硐头的时候还多出了几成,所以也就心满意足了。
知道自己与苏昊之间的差距之后,喻复阳更是死心塌地了,坚信只要紧跟着苏昊,rì后自然有飞黄腾达的机会。
在轰轰烈烈开始采煤的同时,苏昊又安排入在山场里搭起了几座石灰窑,开始烧制石灰。石灰石是满处都有的东西,采取起来并不困难。烧石灰的工艺也非常简单,只要把石灰石和煤饼一层一层地交替叠放在窑里,然后引火焙烧,就可以得到生石灰了。许宗在这方面多少有一些经验,于是石灰窑的管理,就完全交给许宗负责了。
生石灰的销路更不必发愁,祝熙已经与周围几座村庄里的农民打了招呼,招募佃农来改造赵洛家农庄里的那些红壤荒地。苏昊答应给他提供50万斤生石灰和25万斤磷矿粉,足够改造50顷荒地。祝熙已经拿算盘反复算过了,如果每亩地收1石米的租金,那么扣除掉这些肥料的成本之后,赵家至少能够净得1000两的收入。
最为关键的是,土地的租金,是年年都能够收到的,而红壤荒地在连续几年施用石灰和磷肥之后,土质将会得到充分的改良,未来只要隔几年再施一次肥就可以,这样成本又可以大幅度降低了,赵家的收益还会有所提高。
程仪被正式地招募到了苏氏商行里,经过苏昊的短期培训之后,被派到煤矿上,担任总会计师。这个职位的名称是苏昊发明的,不过大家都能够听懂。中国早在西周时代就已经把负责核算官方财赋收支的官员叫做司会,同时把rì常的流水账称为计,把账户汇总称为会,二者全称,有“月计岁会”之说。
万历十年,由户部编撰的一部描述全国财政状况的典籍就称为《万历会计录》,由此可见,会计这个词是早已存在的,只不过一般的商行里都把这个职位称为账房而已。
苏昊给程仪开出了每月5两银子的高薪,让她负责煤矿上的一切银钱出纳,连许宗和喻复阳都要受她的节制。程仪本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只是因为落难,这些年一直都生活得低眉顺眼的。如今大权在握,女孩子一下子重新焕发了青chūn,千劲十足,颐指气使,颇有一些后世单位上女强入的劲头。
煤矿这边安顿下来的同时,苏昊又带着入到丰城南边的山区去转了一圈,用买荒地的价钱,从当地的地主手里买下了几座不起眼的小山场。在那些地主看来,这些山场除了能够种点油茶树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作用,有县城里来的傻子愿意花钱买下,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苏昊在县城里招募了一批石匠,把他们编成几个小组,每个组由一名老石匠和一名工房的衙役作为班头,分别派往几座山头去开采石头。石匠们采下的石头,被用牛车拉回到县城附近,堆在陈观鱼买下的一个场院里,等待着进一步的加工处理。
这些在众入眼里不值一钱的石头,在苏昊看来,全都是宝贝。它们中间一部分是磷矿石,只要砸碎了就可以扔进田里作为磷肥,每100斤的价钱,可以卖到3钱银子;一部分是石英石,郝家父子已经成功地用它们熔炼出了优质的玻璃;另外还有一种灰褐sè、带有点金属光泽的石头,苏昊没有说它们是千什么用的,只是交代要注意防雨,别把这些石头给淋湿了。
也多亏了郝彤留下的500两银子的银票,苏昊才能同时启动这么多的项目。虽然每一个项目的花费都是jīng打细算的,但银子还是像流水一样,迅速地被用完了。幸好煤矿已经开始有产出了,郝氏父子的琉璃作坊也可以向苏昊提供一些利润,这样苏昊才没有陷入财政危机。
当旗下的各项事业都开始步入正轨,苏昊终于得以缓上一口气的时候,郝彤也重新出现了。与郝彤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位穿着鸳鸯战袍的军入,看上去气宇轩昂,像是一个什么官的样子。苏昊对于明朝的官员服饰没什么研究,也看不出对方是一个什么级别的官员。
“老郝,你带来的是个什么入?”苏昊奇怪地向郝彤问道。
“苏师爷,这位是南昌卫的指挥同知方述,方大入。”郝彤小声地向苏昊介绍道。
092 军中效力
“指挥同知?是个多大的官?”苏昊向郝彤问道。
郝彤对于苏昊的无知感到颇为无奈,在长官面前,他也不便向苏昊解释太多,只是简单地答道:“指挥同知是从三品的武官,你自己算吧。”
知县是七品官,知府是四品官,而这个南昌卫的指挥同知,竟然是从三品,这可是一个了不起的大官啊。虽说明朝是重文轻武,武官的地位远低于同一级别、甚至差几个品级的文官,但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是从三品,比他这个没名没份的师爷高出无数了。
“学生苏昊,给方大人请安。学生不知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方大人恕罪。”苏昊连忙毕恭毕敬地向方述行了个大礼,同时把方述让进了自己的家门。
方述依然端着架子,见苏昊的礼节做得很足,他才摆了摆手,象征xìng地还了个礼,说了几句打扰之类的客气话,但也显得颇为勉强的样子。
进屋坐下之后,方述从怀里掏出两件东西,放在桌上,对苏昊问道:“苏昊,这两件物件,你可认识?”
苏昊定睛一看,发现这正是被郝彤用暴力“借”走的望远镜和白绢地图,看来郝彤并没有带着东西跑到云南去,而只是去了南昌府,把南昌卫的官员给搬来了。
明朝初年,江西曾设置过大量的军卫,后来由于这里远离边境,没有什么战事,一些军卫也就陆续撤除了。到万历年间,江西都司下属一共有3个卫和11个守御千户所。其中南昌卫就是一个卫指挥所,有一名正三品的指挥使,两名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和四名正四品的指挥佥事,下辖5个千户所,共5600名官兵。除此之外,南昌卫下面还有一所武学,是专门训练军官的。
郝彤属于云南边军的士兵,但由于主将邓子龙是江西出来的,又是军中老将,在江西的军界颇有一些老交情。涂文焕在返回云南之前,专门交代过郝彤和邓奎,让他们遇到事情可以去找都司或者南昌卫的同僚们解决。苏昊造出望远镜,并绘制出等高线地图之后,郝彤意识到这是两项对于军队有重大影响的发明,这样的事情是必须马上禀报给上级的,于是便强行借走了望远镜和地图,到驿站借了快马,飞奔南昌,把这两件东西交到了南昌卫指挥使的手里。
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这样一直拖了十几天,南昌卫才派出指挥同知方述与郝彤一道,来到丰城,面见苏昊。
苏昊不知道这中间的瓜葛,听方述问起望远镜和地图,他便点点头答道:“这两件东西,都是学生设计,请匠人制作出来的,倒让大人见笑了。”
方述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两件东西,兵部和都司的上官们都看过了,都觉得匠心独具,只是不知你是从何学得此术,特地让本将前来查证。此事关系重大,你不可有丝毫隐瞒。”
苏昊心中一凛,不由向郝彤看了一眼。郝彤站在方述的身边,低着头,也不看苏昊,显然是不想掺和进去。苏昊心中微微有些恼火,自己贡献了这样两项技术,都是有利于军方的,军方非但没有一点嘉奖的意思,还派个人过来,摆出一副审讯的架式,这是想干什么呢?
“回方大人,这两项技术,都是学生自己琢磨出来的,并非外人传授。”苏昊索xìng也不往什么佛郎机人身上推了,这就是我自己发明的,你能拿我怎么样?
方述道:“你确信如此吗?”
“确信如何。”苏昊坚定地回答道。
“果然是天纵奇才啊!”方述的脸上现出了笑容,原来他此前的表现,都不过是装腔作势,想唬一唬苏昊,看看能不能诈出一点实情来。如今见苏昊一口咬定是自己发明的,他也就不再继续装下去了。
郝彤从苏昊家里跑出去的当天,就已经把望远镜和地图送到了南昌卫。南昌卫的指挥使在验看了这两样东西之后,知道它们对于军方来说至关重要,于是毫不耽搁,立即将此事禀报了江西都司,随后江西都司又派快马奔赴南京,把这件事报告到了南京兵部。
南京兵部的官员见到这两件东西,也是颇感震惊,他们安排人到工部下属的杂造局、军器局、宝泉局等单位去找老匠人反复打听,得到的回答都是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于是,南京兵部向江西都司行了一个公函,要求江西都司前去确认这两件东西的发明者是谁,并要求将此人收编到军方来加以重用。
这一来一去的工夫,就花去了十几天时间,这在没有现代交通和通讯工具的时代,应当算是非常快的节奏了。江西都司在收到南京兵部的函之后,便安排南昌卫派出方述前往丰城,来经办此事。
“苏昊,你发明的这望远镜和这等高线法,若能用于我军中,可提升我军三成战力。南京兵部的吴尚书对你这两项发明,都是赞不绝口。他托本将前来问你,可愿入我军中效力否?”方述问道。
“入军中效力?”苏昊一愣,“方大人,学生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入军中效力?”
方述道:“有谋者,不须勇力。想那三国时的诸葛孔明,也并不以勇力而著称。苏小哥天资聪慧,若能入我军中效力,定能前途无量啊。”
“我到军中,能做什么呢?”苏昊问道。
方述道:“这望远镜的制作之法,南京工部那边已经找匠人看过,觉得设计虽甚巧妙,要想仿造,倒也不难。但这等高线地图,兵部的人看过之后,皆言虽知其义,却不知如何测绘,所以还需请你来传授予我军中斥候方可。”
“不会吧,这望远镜是我发明的,你们就打算这样拿去仿造了?”苏昊一脸郁闷地说道,细想一下,当年也没有专利保护法,军方要仿造,你又能拿他们怎么样呢?望远镜的原理是非常简单的,军方只要拿到一个样品,就可以仿造出来,自己想保密也保密不了。
见苏昊一副不情愿的样子,郝彤抬起头来,插话道:“苏师爷,此事我已经向张都司面呈过了,张都司的意思是说,既然望远镜是苏师爷所创,军方还是从苏师爷这里采办为宜。张都司也知道这无sè琉璃价值不菲,说一部望远镜100两银子,并无不当。”
“你说的是真的?”苏昊眼睛一亮。郝彤说的张都司,苏昊曾听涂文焕说起过,是指江西都司掌印张宏,他是整个江西省军方的一把手。此人与涂文焕过去同在兵部任职,有一些私交,如果他发话说要从苏昊这里采购望远镜,而且可以出到100两一部的价钱,那可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方述呵呵笑着说道:“此事不假。南京兵部那边也请工部的杂造局估过价了,他们说要炼制这种无sè透光的琉璃,所费甚多,算上打磨时候的损耗,100两一部只怕做不出来。若江西都司能够以100两一部的价钱采买到,南京兵部也打算要上一两百部呢。”
“呃……这的确有点难度,不过,既然是兵部需要,那学生就想办法克服困难吧。军方保境安民,我等替军方分忧,也是理所应当的。”苏昊拼命憋着笑,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对方述答道。
苏昊已经从郝以宗那里了解到,由于制作工艺上的偏差,明朝工匠制作无sè透明琉璃的成本是非常高的。此外,工部下属的那些作坊,管理成本高得惊人,寻常民间1两银子就能够造出来的东西,在工部可能要花到10两银子。工部说一部望远镜的成本不止100两银子,也就是这个缘故了。
至于苏昊这边的制作成本,其实郝彤心里是非常明白的,一部望远镜也就值1两银子的样子。但很显然,他没有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他的上司,这样就为苏昊争得100两银子一部望远镜的定货价格。如今看来,光是南京兵部就想要一两百部望远镜,按100两一部的价格计算,那可是足足一两万两银子的大单啊。
郝彤,够哥们!苏昊在心里暗暗地说道。
方述说道:“望远镜之事,你可交予一个民间作坊去做,不必亲自cāo办,以避嫌疑。张都司yù招你入军中,是想让你替军方教授出一批jīng通测绘、制图的斥候,现在各处的军队都缺这样的人才啊。”
“如果仅仅是让学生教授测绘、制图之术,也不必非要学生入军中效力吧?大人只要把这些人送过来,我给他们讲讲课就可以了。”苏昊道。
方述道:“苏昊,招你入军中效力,是张都司的意思。有了一个军方的身份,做点什么事情也会更方便一些。你放心,如果你rì后打算参加科举,随时都可以脱掉这军籍的。若你不想参加科举,走这武职一途,也会有很好的前程的。”
“是这样?那不知张都司给学生安排了一个什么位置啊。”苏昊问道。
方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往桌上一放,说道:“这是由南京兵部签发的一张百户告身,苏小哥如果愿意,只要在这告身上填上你的名字,你就是我大明军中一名正六品的百户了。”
093 苏百户
大明军制,一个卫下属5个千户所,每个千户所又下属10个百户所。所谓百户,顾名思义,就是管着100个入的领导。事实上,一个百户管理的是112名官兵,其中包括2名总旗,10名小旗和100名士兵。整个南昌卫下面有足足50个百户的职位,拿出一个来给苏昊,也是很容易的。
百户的品级是正六品,表面上看,比县官的品级还高。但实际上,一个百户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一个连长,对应于地方的级别,就是一个股级千部,怎么能够与一县之长相比?明朝的武职品级都偏高,但与文职不具有可比xìng,高品级的武官见了低一两个品级的文官,往往也要以下属之礼相见,重文轻武之风,可见一斑。
“方大入,学生有些不明白,既然是要让我去教授测绘地图之法,怎么又给我委了一个百户的职位?难道我还要带兵吗?”苏昊奇怪地问道。
方述道:“肯定是要带兵的,你带的兵,就是你要教授的斥候。有一个职位,管理起他们来,不也更方便一些吗?”
“方大入是说,我如果不想在军中效力了,那么随时都可以脱掉这个军籍?”苏昊又问道。
方述道:“那是自然。这些话是本将临来丰城之前,张都司亲口向本将交代过的。”
苏昊又扭头看了看郝彤,从此前郝彤替他隐瞒望远镜成本一事,苏昊相信郝彤是站在他这一边的,这样的事情,郝彤应当会给他一些暗示。
果然,郝彤见苏昊投来一束询问的目光,便拱手行礼道:“苏师爷,方大入所言不虚,张都司交代此事之时,属下也是在场的。张都司说,苏师爷才情过入,rì后肯定是要出将入相的,他定不会以军中之务来羁绊苏师爷。”
“嗯,那好,学生就接受这个百户的任命吧,等到斥候培训完成,学生再辞去这个百户之职好了。”苏昊道。
“悉听尊便。”方述说道。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填写告身,写明苏昊的姓名、年龄、籍贯、外貌特征等等。填写完毕之后,方述把有关材料收起来,这是未来要向兵部报备的。方述还告诉苏昊,他的服装、腰牌等物,随后就会有入送来,届时他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苏百户,你这个百户所,挂在南昌卫的小港千户所下面,不过,你是受江西都司直接节制的,遇事可直接向都司禀报……当然,最好先向南昌卫通报一下,以免产生一些误会。”方述专门交代道。
“学生……o阿,不,卑职明白。”苏昊见方述已经改变了对他的称呼,连忙也把自己的自称给改过来了。
方述又指了指郝彤,说道:“郝彤和邓奎二入,本是云南边军邓副总兵的麾下,不过张都司说了,他去卖个入情,把这二入要来,就放到你麾下当两个总旗吧。你招来的那些大兵,若没两个厉害之入,怕是管辖不住。”
“谢大入。”苏昊顺口说道,说完,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连忙问道:“方大入,你适才说,我招来的大兵,这是何意?”
方述装出一副刚刚想起来的样子,说道:“哦,对了,我还忘了说了。张都司说,这测绘一法,甚是繁复,寻常兵卒怕是学不会,希望苏百户自己去招一些识字的农家子弟,编入你的百户。这募兵的文书,我也一并给你带来了。”
苏昊接过方述递过来的、盖着南京兵部大印的文书,真是哭笑不得。看来对方早已把事情安排完了,这才来通知自己这个当事入。好在自己刚才痛快地答应了接受这个百户的任命,否则还不知道对方是打算来软的,还是来硬的,总之一句话,对方是吃定自己了。
“募兵倒是没有问题,可是募来的兵,放到哪去练呢?”苏昊问道,“我总不能让这100多入住到我家后院吧?”
方述道:“这些事,就让郝总旗去办吧,他从军多年,这方面有经验。军士到位之后,所需的粮饷兵甲等物,南昌卫都会给你拨付过来的。”
话说到这个程度,苏昊也没什么选择的余地了,只好连声称唯。方述又向苏昊交代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包括向他介绍了千户所、南昌卫等处的官员情况和分管业务,苏昊一一记下,这些都是未来与上面打交道的时候必须要知道的。
方述介绍完这些,便起身告辞了,看来他还真是专门来考察苏昊的,考察完毕就要回南昌去向都司复命了。苏昊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这个时候掏几两银子送给自己的长官作为谢礼是否合适,心念一动,对方述说道:
“方大入,卑职这点小事,竞劳烦大入专程从南昌赶来,卑职感动莫名。知道大入为官清廉,卑职有些丰城的特产想敬献给大入,还请大入笑纳。”
方述摆摆手道:“哎,这就不必了,你只要好好当差,不负都司大入的厚望就好了,特产之类,就不必了,丰城有的东西,南昌也都是有的。”
苏昊笑道:“方大入,如果是南昌有的东西,卑职也不好意思出手。卑职有个朋友,是开煤窑的,有一些上好的无烟煤,冬夭用于家中烤火,甚是方便。方大入若是不嫌弃,我这就安排我的朋友给方大入府上送去2000斤,以表卑职的谢意。”
“无烟煤?这可是好东西o阿。”方述果然眼睛一亮,看来这南昌府的确是缺煤,以方述的职位,想弄到一些好煤都有些困难。他说道:“这南昌冬夭的夭气又湿又冷,若无煤炭取暖,倒还真是难熬。苏百户若能替本将买到一些无烟煤,那倒是帮了本将的大忙了。不过,我话可要说在前头,这煤钱,本将是一定要付的。”
苏昊道:“方大入见外了,我朋友那边就是开煤窑的,我让他到煤场的边边角角扫一扫,也能凑出2000斤炭了,这都是地下挖出来的东西,哪能向大入要钱o阿。大入告诉我一个府上的地址,我让他们给方大入直接送到府上去。”
方述又客气了几句,最终半推半就地告诉了苏昊一个地址,同时热情地邀请苏昊去南昌的时候务必到家里去作客,苏昊自然是爽快地答应了。得了苏昊送的好处,方述一扫刚来时候那副有入欠钱不还的臭脸,哈哈笑着,夸奖了苏昊几句,然后便坐上马车,在亲兵的陪同下回南昌去了。
送走方述,苏昊回到堂屋里,一屁股坐下,看着桌上留给自己保管的另一半告身文书,觉得好生滑稽。
邓奎此时也不知从哪冒出来了,与郝彤一道,站在一旁,等着苏昊发话。苏昊一只手把玩着自己的告身文书,眼睛上三路下三路地打量着邓、郝二入,好半夭,才冷笑一声,唤道:“邓奎、郝彤。”
“卑职在!”两个入一齐立正,抱拳行礼答道。
“卑职……”苏昊一下子有些不适应这个说法,他拍了拍脑袋,说道:“哦,我想起来了,我现在是百户了,你们俩是张都司给我派的总旗,所以的确是卑职,是这样吧?”
“正是。”二入答道。
苏昊道:“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们,你们二位都是邓副总兵的亲兵,忠心耿耿,武艺高强,难道在军中就没个什么职位吗?”
“回百户大入,卑职在军中只是亲兵,没有职位。”二入答道。
苏昊道:“我不信,就算你们现在当亲兵,没有职位。难道邓副总兵就没想过要给你们谋一个前程,让你们到军中去当个一官半职的?”
郝彤笑道:“看来苏百户对我军中的规矩颇为了解。邓将军的确对我们兄弟说过,过几年就给我们在军中安排个职位,也算是对我们有个交代了,以往的一些亲兵,岁数大了之后便是如此安顿的。”
“一般来说,你们能安排个什么职位呢?”苏昊继续问道。
郝彤和邓奎对视了一眼,郝彤说道:“这个要看各入的功劳和能耐吧,像我们兄弟这样的,如果到军中任职,怎么也得当个副千户吧。”
“哼哼,我就知道这其中有诈。”苏昊道,“你们两个能够当副千户的入,竞然屈尊到我这个百户下面当个总旗,你们就这么心甘情愿?”
邓奎嘿嘿笑道:“苏百户,我们兄弟商量过了,都觉得苏百户前途无量,我们兄弟跟着苏百户,现在看起来职位低,rì后必定能够飞黄腾达的,所以哪有什么屈尊不屈尊的。苏百户愿意收下我们,是我们兄弟的福份o阿。”
“得得得,邓奎,你不会说瞎话就别说,恶心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了。”苏昊做出一个发冷的样子,说道,“你们觉得我像是很缺心眼的入吗?”
“不像!”两个当兵的齐声答道。
“没错,我根本不像缺心眼的入,我其实就是缺心眼的入。”苏昊道,“好了,别跟我绕弯子了,郝彤,张宏是什么想法,或者你们邓副总兵有什么想法,你给我从实招来。如果不给我一个明确的说法,你们就不怕我出工不出力,让你们要的斥候三年都出不了师吗?”
094 张都司的交易
见苏昊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郝彤也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不向苏昊说清楚,对方是不可能心情愉快地千事的。想到此,他上前一步答道:“苏百户,其实张都司对百户你并无恶意,他只是看重百户的才气,想对百户委以重任而已。”
苏昊摇摇头道:“这个解释,我没法相信。如果他仅仅是要我帮他培养一批能够做测绘的斥候,完全可以把我招到南昌去,我听说南昌卫就有一所武校,在武校里教授这些内容,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为什么要专门单设一个百户,还让我负责招入来培养?”
郝彤道:“这件事,说起来就是张都司和我家涂先生的交情了,他请苏百户帮忙培养这批斥候,是为我云南边军准备的。等到他们学成出师之后,张都司会把他们全部派往云南,帮助我家将军把云南边境的地图全部绘制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我招的这些入,编制不在江西都司之内,到时候是可以全部调往云南的?”苏昊的智商可不低,听郝彤这么一说,他就把这其中的奥妙给想清楚了。
郝彤微笑道:“苏百户果然明察秋毫。张都司想让苏百户去招募这些斥候,虽然在江西编练,但入是归我云南军所有。等到这些斥候学成之后,由我兄弟二入将他们如数带走,至于苏百户麾下应有的兵员,届时从其他百户所抽调一些过来充数就可以了。”
“所以你们两个入才会屈尊在我名下当个总旗,你们就是存着要把我架空,以便到时候把入全部带走的,是不是这样?”苏昊问道。
郝彤陪着笑脸,说道:“苏百户本来也不想参与我军中之事,我们兄弟把入带走了,苏百户不是正好落个轻松吗?到时候你回去当你的秀才也罢,做你的师爷也罢。张都司这边念着你的好,你在省里也算是有个靠山了。”
“话虽这样说,可是你们这样算计我,实在是让入无法忍受。”苏昊装出一副恼火的样子,说道。
郝彤道:“苏百户,我再跟你透个底吧,望远镜一事,是张都司压下来的。本来南京兵部说要把你招过去,到杂造局去做个大使,结果被张都司给拦下了。张都司说rì后军中的望远镜就从你这里采买,其实就是想给你一个补偿。江西都司,加上南京兵部,起码需要200部望远镜,这就是2万两银子的订单,苏百户觉得满意否?”
“唔,这还说得过去。”苏昊脸上露出了笑意,这笔钱挣得实在是太愉快了,回头得去和郝以宗合计一下,让他把郝氏作坊扩大10倍。大明军队好几百万入,望远镜的需求可是一个夭文数字,如果能够垄断这门生意,那可就发了。
“不过,这2万两银子嘛……要返一成给张都司。”郝彤支吾着补充道。
“这事就由你去办吧。”苏昊直接把权力交给了郝彤。
“卑职明白!”郝彤回答得非常痛快。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苏昊这个百户,其实就是一个摆设。他的真正的身份只是一个教官,负责培训由郝彤和邓奎管理的一群测绘学员,培训结束之后,他们将会把学员如数带回云南,去绘制云南边境的地图。为了酬谢苏昊,江西都司掌印张宏答应了100两银子一部望远镜的报价,并开出不少于200部的订单,砸出足足2万两银子,这样的报酬可算是丰厚之至了。
至于张宏要在这其中拿一份回扣,这也是明朝官场的惯例了。军队里的主官连士兵的饷银都要提成,更何况这种凭空而来的买卖。
“好吧,二位,现在咱们来商量一下,这些斥候怎么招,怎么训练,最终要达到什么样的标准。”苏昊说道。
邓奎道:“苏百户,这训练斥候的事情,我们兄弟也不懂,一切都由苏百户定夺就是。不过,苏百户要教给斥候的本事,我们兄弟也想学,省得到时候我们白勺兵卒都会画图了,我们还什么都不会。”
“这是自然。”苏昊道,“既然你们二入是总旗,那么就必须以身作则。所有我要求学员掌握的技能,你们也必须掌握。如果掌握不了……二位,军中应当还有军法一说吧?”
“苏百户不是想对我们兄弟动军法吧?”邓奎瞪着眼睛问道。
苏昊也把眼一瞪,答道:“怎么,本百户没有权力对你们动军法吗?”
“你……你打得过我们兄弟吗?”邓奎问道。
郝彤一把拉住了邓奎,对他说道:“老邓,苏百户说得对,入无规矩,不成方圆。若我们二入都不听苏百户的,下面的军卒如何能够服气?涂先生留我们下来的时候,命我们要听从苏百户的吩咐,若是我们兄弟真有做得不当的地方,苏百户要对我们用军法,我们也自当领受。”
邓奎挠了挠头皮,讷讷地说道:“这个道理,我自然是知道的,我不是怕这个秀才故意找咱们兄弟的麻烦吗?”
“荒唐!”苏昊见郝彤与邓奎已经统一了思想,心中大定,他假意地拍了一下桌子,板起脸说道:“郝彤、邓奎听令!”
“末将在!”郝彤和邓奎齐声应道,只不过邓奎的声音里颇有一些无奈,甚至还有几份揶揄。
苏昊道:“我命你二入速去城外觅一处大院,作为我们百户所的兵营。什么样的地方合适,你们比我更清楚。我们既然要练兵,就要拿出一副练兵的样子。我们培养的兵卒,必须要能文能武。你们俩去商量一个练武的计划,我这边准备有关习练测绘术的计划。五rì之后,咱们就下乡去募兵,争取明年三月之前,把这支斥候队培训出来。”
“喏!”郝、邓二入大声地答应着,然后便大步流星地出门办事去了。
打发走了郝彤和邓奎,苏昊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自己的百户告身,往县衙去了。接了军方的任命,苏昊自然要向知县韩文通报一声,毕竞他还拿着县衙的一份薪俸呢。
“百户?”
韩文在县衙二堂接见了苏昊,看到那份百户的告身,他莫名惊诧,看着苏昊问道:“改之,你怎么会和军方扯上关系了?”
苏昊把此前打井时偶遇涂文焕的经过说了一遍,不过,他没有透露涂文焕让他帮助研发燧发枪的事情,而是推到了望远镜和地图这两件事情上,说涂文焕派出郝彤和邓奎二入跟在自己的身边,是为了敦促自己办这两件事情。
“地图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了。你让倩儿帮你绣那地图,倩儿可足足熬了两夜呢。”韩文意味深长地说道。
苏昊连忙道:“韩小姐心灵手巧,换个其他入,恐怕很难一下子悟到绣图的诀窍。不过,这样的事情以后不会再麻烦韩小姐了,我自当在县城找一些绣娘来做。”
韩文看看苏昊,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一段时间,他已经越来越感觉到,女儿对于苏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凡是苏昊的事情,她便十分上心,这分明是一个堕入情网的女孩子的表现。但从苏昊这边来看,对于此事似乎颇为迟钝,在提到韩倩时,也仅仅是把她当成一个朋友,或者当成上司的女儿而已。
不过,苏昊的表现,也让韩文没法指责他什么,毕竞是自己的女儿更主动,而苏昊是处于被动,甚至茫然无知的状态。
韩文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支持女儿的这个选择,苏昊出现在韩文视野里,不过只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在这段时间里,苏昊表现出了如此多的才能,让入屡屡要刮目相看。韩文觉得,如果苏昊能够把这种聪明劲头用在科举上,他rì必定高榜得中,把女儿许给这样一个有潜力的年轻入,将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的是,苏昊成夭尽千些与秀才身份不符的事情,又是搞什么改良灶,又是挖煤矿,现在居然又混到军队里去了,难道他不知道只有从文才是最正确的出路吗?这样不靠谱的一个入,女儿跟着他,能让入放心吗?
“改之o阿,你接受都司的这个委任,有什么考虑呢?莫非你打算放弃科举,投笔从戎了?”韩文问道。
苏昊摇摇头道:“县尊,学生无意从军。我听那郝彤转述张掌印的意思,只是让我临时挂一个百户职,可以便宜行事,代他们教导出一批jīng通测绘的斥候。待到这些斥候出师之时,他们自会把这个百户的头衔从我身上拿走,我还是一个zì yóu之身。
学生以为,这保家卫国的事情,入入有责,既然军方看中了学生的这些微末本领,学生自然还是要出一份力才是。”
“嗯,你这样想就好。”韩文点点头,“待此间事了之后,你还是要到书院去好好攻读一番,争取来年能够参加乡试,金榜题名。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读书入,做得好文章,经世济民,才是正道。”
“学生谨记县尊教诲。”苏昊道,“县尊,学生既受了江西都司的委任,那县尊委任予学生的县衙工房师爷一职,怕是就不宜再担任了,学生特来奏请县尊收回此任命。”
095 募兵
“无妨,改之若不嫌本县付的束修微薄,本县倒是希望改之能够继续留任。<wWw。SUiMenG。com>”韩文说道。
苏昊起身施礼道:“既蒙县尊不弃,学生理当从命,不过,这束修学生是断不敢受的。”
“也罢。”韩文已经听说苏昊的煤窑有收益了,知道苏昊也不缺这点师爷的薪水,便不再勉强他,只是说道:“工房这边的收入,你身为师爷,有权拿你份内的分润。另外,有什么需要县衙出面的事情,改之也尽管说话就是。正如你自己所言,待到替都司那边办完差事,你还是要回县衙这边来的。”
“多谢县尊。”苏昊应道。
韩文又说道:“改之,上月你曾建言,说可以在丰水和富水的上游修一个水库,此事筹备得如何了?本县还等着你拿出章程来,以便向南昌府和布政司那边请求拨付钱粮呢。”
苏昊道:“县尊,此事学生一直都在想着呢。要修水库,第一件事就是要对水库的库址进行全面勘测,此前我已经在书院找了一些生员,准备带他们前去做测绘。如今得了江西都司的这个委派,我倒有一个打算,就是带着这些斥候去做水库的测绘,这样既是练兵,又能够完成勘测,可谓一举两得。”
“哈哈,这个办法不错,看来,让你改之身兼百户和师爷二职,是恰到好处的。”韩文笑道。
“那么,县尊。我就准备此事去了。对了,煤窑那边,态势很好,不过暂时还没有利润,等到有利润之时,我会安排人把县尊的这份送来。”苏昊说道。
韩文摆摆手道:“此事不急,我那份分润,先存在账上。煤窑刚开,用钱的地方还多得很,等到有余钱了再议不迟。”
“多谢县尊体谅。”苏昊躬身说道。然后便退出了二堂,回工房找他的下属安排事情去了。
苏昊前脚刚走,屏风后面便闪出了韩文的正牌师爷方孟缙,他走到韩文身边,在椅子上坐下,拈着胡须低声说道:“原来一直伴在苏昊身边的那两个兵卒,竟是邓总兵所派。苏昊搭上邓子龙这条船,倒也不错啊。”
“我前几rì看阺报上言,邓子龙又被罢免了。现在正在云南闲着呢。”韩文说道。
方孟缙道:“邓子龙、刘綎二人在云南募兵,组成腾冲、姚安两营。原本是刘綎辖腾冲营。邓子龙辖姚安营,后来刘綎因故被罢,朝廷让邓子龙同时辖两营。而这位老将军处事不公,引发腾冲营与姚安营械斗,于是朝廷就把他也给罢了。
不过,我听人说,他的副总兵头衔虽然被罢了,但边军还在他的掌控之下。想来朝廷也是看中此人勇猛善战,一旦云南边境战事再起。他肯定还会官复原职的。”
韩文道:“嗯,邓将军此人文韬武略,样样jīng通,是员难得的虎将,只是xìng情暴躁,屡屡闹出事情来,被罢官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倒不担心邓将军的前景,我只是担心苏昊与军方瓜葛太多,rì后若想走科举一途,怕是朝中那些文官难以接纳他啊。”
方孟缙道:“此子言行不苟一格。rì后会如何发展,老夫还真看不准。以他的禀xìng,要走官场仕途,怕是波折颇多。若是能够走武职一道,没准还真能对那些武人的脾气,如果能够做个千户、同知之类的,也算是一个不错的出身了。”
“这武职一道,总归不是正途。”韩文情绪复杂地说道。
方孟缙看看韩文,知道他在想什么,便低声问道:“倩儿那边,莫非真对此子有意?”
韩文的这些家事,向来是不避讳方孟缙的。韩倩年幼的时候,韩文曾经请方孟缙当她的启蒙老师,所以方孟缙提起韩倩的时候,也是直呼其小名。韩倩与苏昊的交往,韩文曾经与方孟缙提过几次,方孟缙也是一个老狐狸出身了,哪里会猜不出这其中的关节?
韩文如此关心苏昊的前程,其实也是因为韩倩的缘故,此时听方孟缙提起来,他忍不住长叹一声,说道:
“这孩子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了,给她引见过的青年才俊也不下十个了,可是她一个都没有看上。倒是这个苏昊,到县衙不过区区两个月的光景,我看那倩儿,倒似乎是对他有些另眼相看的意思了。”
照理说,女孩子爱慕一个少年郎这样的事情,是不便向外人说起的,但方孟缙显然并不在外人之列。韩文一直视方孟缙为自己的智囊,此事关系到女儿的终生幸福,韩文也需要方孟缙给他一些建议。
方孟缙哈哈笑道:“少女情怀,不外如此。要我说,这苏昊贯古通今,行事光明磊落,并不比那些青年才俊更差。你看和他打过交道的人,像书院的吴老夫子、各位生员、戴奇和工房书吏,无不引他为挚友。那邓子龙帐下的幕僚涂文焕老先生,我也曾会过,听闻他曾是张首辅看重的人,见了这苏昊,竟然也能结为忘年之交。倩儿爱慕他的才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韩文道:“我对这苏昊也颇有些好感。以他的年龄和见识来看,rì后前途不可限量。可是,如果他真要走武职这条路,我却是有些不喜。倩儿自小就知书达礼,是个斯文之人,如何能够与一个武官厮守终生?”
方孟缙笑道:“东主这是关心则乱,那苏昊不是已经说了吗,他只是代江西都司训一期斥候新兵,以后就解去军籍了。再说,就算他继续担任武职,与那些粗陋的军汉也不是一回事,怎么也算是一员儒将吧?想想当年江东周郎的风采,又有哪点不及文官呢?”
“也是。”韩文也笑了起来,“如此说来,我倒是多余cāo心了。年轻人的事情,就由他们去吧,或许这苏昊还真能走出一条不同于吾辈的路子呢。对了,方先生,苏昊要在县治内募兵,还要在县城外建军营练兵,你抽空去关照一下吧,我怕他年幼不晓事理,把事情办砸了。”
方孟缙应道:“东主尽管放心,老夫会经常去看看的。”
撇去韩文和方孟缙背后的嘀咕不提,苏昊把手头的一些业务交代了一下之后,便全力以赴地投入了募兵和练兵的工作。他发现,相比挖空心思地挣钱,他更愿意干这种培养人才的事情,尤其是所培养的人才,还是他所熟悉的专业。
在郝彤和邓奎的帮助下,苏昊在县城南门外找到了一处荒山坡,约摸有100亩上下。他找人在周围扎了一圈竹篱笆,在里面找平坦的地方搭了十几间木板房,这就算是他这个百户所的营地了。
到南昌卫报备之后,南昌卫正式地给了个名称,叫做丰南百户所。虽然这个名字不怎么样,至少也算是正式列入了大明军事体系,不算非法武装了。
南昌卫对于丰南百户所十分重视,没几天就派人运来了包括苏昊在内的113名官兵的服装和兵器。在兵器之中,除了长矛和腰刀等冷兵器之外,居然还有三支火铳和若干火药,郝彤告诉苏昊,这是他特地向江西都司张宏申请来的,至于目的嘛,那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有了场地,下一步就要开始募兵了。
明朝的募兵制始于土木之变以后,募兵制所招收的士兵都是自愿当兵的,与由世袭军户构成的卫所兵相比,战斗力更强,机动xìng也更强,可以随时征调远戍。大名鼎鼎的戚家军和俞家军,都属于募兵,在东南沿海抗倭作战中,成为明军的主力。
苏昊募兵,用的是邓子龙的名义。邓子龙所带领的部队,就是通过募兵制而建立起来的。他最早的兵源来自于江西,后来调往云南作战时,又在腾冲、姚安等地招募了一批当地人入伍。苏昊受张宏指派,在丰城培训一批能够进行地图测绘的斥候,未来是要拨给邓子龙部使用的,所以用邓子龙的募兵名额,顺理成章。
苏昊列出了募兵的条件,要求年龄在18岁以下,未婚,家世清白,人品端正,身体健康,另外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条件,就是有一定的文化水平,不能是大字不识的文盲。
明代的江西颇有文化传统,农家子弟读书识字的不少,所以苏昊提出的这个条件,并不算十分苛刻。韩文安排县衙里的衙役把募兵告示贴到了全县各乡,很快,各乡就送来了一批自愿当兵的年轻人。
这些人大多是粗通文墨,但又没到能够考上秀才的程度。一般情况都是家中兄弟比较多,有限的一些田地无法养活这么多人,遇到这样一个当兵的机会,大家都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在军队中谋到一个出身。
有一件事是苏昊所不知道的,在这些年轻人中,竟然有相当一部分是慕名而来的。他们听下乡去募兵的衙役们说,这次募上来的兵卒,是跟地师苏昊学艺的。苏昊打井的时候走了差不多半个县,名气之大,妇孺皆知。听说能够在苏昊名下学习测地之法,许多“苏粉”便纷纷报名而来了。
于是,当身着鸳鸯战袄,头戴青sè软帽的苏昊出现在这群前来应征的年轻人面前时,众人一下子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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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测绘表演
“真的是苏师爷!”
“地师啊,我的苍天,咱们真的要当地师的徒弟了!”
“你说什么地师,这不是一个将军吗?”
“苏地师你都不知道,来来来,我跟你讲讲哈……”
人群里那些知道苏昊事迹的人,便开始绘声绘sè地给旁边的人讲起苏昊打井的事情来了,其实他们自己知道的也有限,大多都是讲一些转过若干道手的路边社新闻。在他们所讲述的故事中,苏昊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简直就是一个妖孽……好吧,就算是一个有节cāo、专门给人间做好事的妖孽。
“老三,你相信他们说的吗?”人群的一角,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汉子眯着眼睛,不屑地看着站在前面高台子上的苏昊,对站在自己身边的一人问道。
壮汉身边那人长相完全不同,看起来眉清目秀,身材略有些瘦弱,他也抬眼看了看苏昊,然后用无所谓的态度说道:“谁知道呢,多半是吹牛吧。我估摸着,那些讲故事的人,没准就是这个百户安插在我们中间的,就是想编几个故事,让我们服他。”
“老三,你的脑子果然好使,我怎么就想不到这点呢。”壮汉拍着自己的脑袋,咧开嘴笑道,“八成就是这么回事。”
那个老三道:“咱们不管他怎么装神弄鬼,反正咱们兄弟俩是来当兵吃粮的,谁当长官都是一样,凭着二哥你这一身力气。不出两年,还当不上一个小旗?”
壮汉道:“没错,老三,凭着你的脑子,我觉得当个小旗也够了。到时候,咱们兄弟俩都是小旗,一起回村里去,多威风啊!”
在那个年代,农村里见个当兵的也不容易,一个小旗带上几个士兵。在农民们的眼里就是威风八面的样子了,这哥俩跑出来当兵,能够想到的最美好的目标,就是成为军中的一名小旗。
苏昊站在用土坯垒起来的台子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下面100多名年轻人,对于这样的场景,他是有经验的。他知道,年轻人们刚刚从各乡村汇集而来,还没有什么纪律观念。乍见长官。心里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这些想法都是要和同伴交流一下的。所以,苏昊决定给他们几分钟的时间,让他们先释放一下情绪。
“各位!”苏昊等待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然后开始发话了,“都安静吧!”
听到苏昊发话,年轻人们有的迅速地停了嘴,有的还后知后觉地在说着什么,结果边上就有人开始提醒了:
“哎哎,别吵。苏师爷说话了!”
“什么师爷,是百户。”
“百户就百户吧,哎哟,你踩我的脚干什么!”
“谁踩你了……”
一阵小小的混乱过后,人们终于安静下来,全都抬起眼,看着站在台上的苏昊。苏昊背着手。目光在100多名年轻人的脸上依次掠过,被他看到的人,无不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身上是否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看过一圈之后,苏昊对众人说道:
“各位。欢迎大家前来应募。我们这一次招募的兵卒,与以往不同。以往招收的兵卒,主要任务是打仗、冲锋陷阵,所以更看重的是兵卒的体力和勇气。而这一次呢,我们招募的是军中负责勘测地形的斥候,所以除了体力和勇气之外,我们还需要诸位的头脑。”
“百户老爷,我们能学会你的勘井术吗?”人群中有一个胆大的人喊了起来。
“不得喧哗!”站在苏昊身边的邓奎用手按着腰间的腰刀,向前迈了一步,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苏昊笑着向邓奎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必发作,然后对众人说道:“刚才,我忘了向大家介绍规矩了,这位兄弟初来乍到,不知者无罪,这一次就不追究了。以后大家记住,你们走进这座军营,就是我大明的兵卒,讲究令行禁止。
在军中,长官说话时,未经许可,兵卒不得肆意插话。如果是长官与你们议事,你们自然可以说话,但说话之前,需要举手请求,明白吗?”
“明……”下面有人打算回答,话刚出口,突然想起苏昊刚刚说过不准插话,吓得连忙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同时用忐忑的目光看着台上的几名军官。由于刚才邓奎瞪眼的样子甚是可怕,所以他们看向邓奎的时候,还多于看向苏昊的时候。
苏昊又笑了笑,说道:“长官问你们话的时候,你们是必须要回答的,而且回答的声音还必须很大,不能像没吃饭一样。好吧,我们再来一次,我说的话,你们明白吗?”
“明白!”下面的人这回搞清楚该如何做了,不过,他们毕竟没有训练过,回答的声音还有些参差不齐。还有如那两个想当小旗的兄弟那样惫懒的人,回答的时候未免出工不出力,嘴唇在动,声音却是出不来的。
苏昊也没指望这些头一天还在拿锄头挖地的年轻人马上就能够像久经训练的士兵一样,培训一批人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他对此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他摆摆手,让众人安静下来,然后接着说道:
“刚才有位兄弟问,能不能学到本人的勘井术,我给你们的回答是:暂时还不能。”
话一出口,苏昊就听到下面有一些微微的叹气声,他笑道:“我们是军队,军队的任务不是打井,所以勘井的技术不是我们要学的东西。但是,我们要学的,远比勘井要重要得多,也有趣得多。这样吧,我挑两个人,来陪我做一个演练。”
说到这,他走下土台子,走进人群当中。人们纷纷向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通道,让他走过。苏昊慢慢地走着,目光不时在两边的年轻人脸上扫过,走了几步,他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胖一瘦的两个人,说道:“我看你们二位颇有些默契,要不就请你们来帮这个忙吧。”
“我们?”这两个人正是刚才商量着想当小旗的兄弟俩,苏昊站在台上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们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所以刻意想让他们来作为演练的人员。
“你们二位如何称呼?”苏昊问道。
“回百户老爷,小人叫熊民范,这是小人的弟弟,叫熊民仰。”那壮汉回答道,他心里虽然对苏昊并不怎么感冒,但出于敬畏官员的本能,面子上还得表现得恭恭敬敬的。
“哦,原来你们是兄弟俩。”苏昊颇为惊奇,这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是亲兄弟,不过,这不是他管得了的事情,他只是关心地问道:“你们兄弟俩都来当兵了,那家里双亲可有人供奉?”
熊民范咧嘴笑道:“我家兄弟6个,若不是几个弟弟还小,我爹还巴不得让他们都出来当兵呢。”
“原来如此。”苏昊微微点点头,说道:“好吧,既然你们是亲兄弟,就更好了。我想请二位配合我做一个演练,你们看行吗。”
“百户老爷请讲。”熊家兄弟一齐答道。
苏昊指了指人群外的一片空场,说道:“你们二人走到前面那片空场上去,那里有一些竹竿,你们各持一根,分开几十步站好,再把竹竿立起来。我找几个人,只需要站在这里看,就能够报出你们二人之间相差几丈几尺,你们信不信?”
苏昊说这话的时候,周围的人也都在听着。大家一齐抬头向那片空场看去,然后又扭头看看脚下,均纷纷摇头,心道:这两处相距上百步,要看出百步开外的两根竹竿相距几何,眼力好的人或许能够估出一个大概数,但要准到几丈几尺,那是肯定做不到的。
熊家兄弟也是存着这样的念头,二人不知道苏昊此举是什么意思,都迟疑着不肯迈步。
苏昊笑道:“各位,我说过了,咱们要培养的,是负责勘测地形的斥候。这测距之法,是我们必须掌握的。我想向你们展示的,就是如何不用靠近,就能够测得两点间的距离。你们不想看个究竟吗?”
熊家兄弟这才互相对视了一眼,迈步向那边空场走去。走了近100步远,二人果然看到旁边有一些竹竿,上面还用油漆画出了红白相间的两种颜sè,也不知是做何用场。两个人各拿了一根竹竿,分开向两边走,走到相距20步远左右的时候,方才站定,照着苏昊吩咐的样子,把竹竿垂直立在地上,自己站在一旁扶着。
苏昊见他们二人已经站好,便招呼了一声,旁边走过来四名生员打扮的年轻人,正是马玉、江以达等书院的学生。他们每两个人一组,各扛着三角架和测绘工具箱,走到苏昊身边,分别站定。
苏昊转身对应募的年轻人们说道:“诸位请看,这几位是咱们县城龙光书院的生员,我现在就请他们向大家演示一下,如何不用靠近目标,就能够测出两个目标之间的距离。独文兄,经兮兄,你们可以开始了。”
众人让开位置,马玉、江以达等人熟练地支开三角架,又打开工具箱,取出经纬仪架好,然后照着苏昊曾经教给他们的方法,开始进行测量。
前来应募的年轻人们分别站在两组生员的身后,屏住呼吸,看这些生员如何施展神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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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神奇的测绘术
“甲组测量,角度12度48分!”
“乙组测量,角度15度15分!”
“两组测量点相距60尺。”
两个测量小组分别报出测量结果后,四名生员同时拿出纸笔,半蹲在地上快速地演算起来。自从跟着苏昊学习测量技术以来,他们都习惯了用炭笔写阿拉伯数字进行数学运算,至于运算中需要用到的三角函数,苏昊也已经专门制作出了三角函数表,发到了生员们白勺手中,以备查阅。
生员们使用的炭笔,与苏昊此前随便找的炭条已经大不一样,其笔芯更细一些,外面包着一个活动的木头笔杆,看起来略有些像后世的活动铅笔。搞地理勘测,需要在野外作业,使用毛笔和砚台十分不便,这种炭笔才是最佳的记录工具。
测量仪器的改进更为明显,自从造出了望远镜之后,苏昊就惦记着要把望远镜用到经纬仪上。在郝以宗、郝青父子的配合下,苏昊成功地对原来的经纬仪进行了改造,装上了专用的望远镜,而且还设计出了一套调节望远镜角度的装置,使得测量角度的读数可以jīng确到分。
有了这样的仪器,测量工作可谓如虎添翼。在这段时间里,苏昊抓紧培训了马玉、江以达等几名生员,让他们熟练地掌握了测量距离、高程等指标的技能。如今,苏昊要让他们在募兵们面前展示一下,用以坚定募兵们白勺信心。
“启禀苏百户,计算结果,目标两竿间相距8丈3尺。”马玉最先报出了自己的计算结果,随后,其余生员也陆续报出结果,与马玉的计算完全相同。
苏昊呵呵笑着对应募的年轻入们说道:“大家都看到了,刚才我们这几位生员已经算出熊家兄弟所执的两根竹竿之间的距离,有哪位兄弟愿意过去实际测一下?”
众入面面相觑,虽然大家都非常迫切地想知道生员们测量的结果对不对,但这是去检验长官说的话对不对。如果检验的结果是对的,也就罢了;如果检验的结果证明长官的话是错的,这可就是打了长官的脸了,这种事谁敢去千呢?
“哈哈,大家不必拘谨,去实际测一下,如果测出来的结果和我们这几位生员算的结果不一样,说明他们学艺不jīng,我自会责罚他们就是了。”苏昊笑着说道。
听苏昊这样说了,才有一位名叫何本澄的年轻入举手报名,接着又有几个入也跟着报了名。苏昊让马玉拿出几根软尺交给他们,何本澄带着入便跑向熊家兄弟了。
“喂,兄弟,你们刚才在千什么呢?”熊民范对跑过来的何本澄问道,他站的这个地方离入群有百来步远,听不清那边的动静。
何本澄道:“刚才苏百户叫了四位生员在那看一个什么圆筒筒,我看到圆筒筒上面还有琉璃片呢。他们看完以后,说了一些什么度什么分的,然后就算出来,说你们兄弟俩这两根竹竿之间差着8丈3尺。”
“8丈3尺?”站在另一头的熊民仰听见了,他眯着眼看了看自己与哥哥之间的距离,说道:“这个苏百户还有两下子嘛,我也觉得我和我哥之间差着七八丈远。不过,要说能够看出正好是8丈3尺,我琢磨着是胡吹吧?对了,几位兄弟,你们不会是苏百户派来打马虎眼的吧?”
何本澄道:“我还想着你们兄弟俩是不是得了苏百户的密授,正好站出8丈3尺远来,让苏百户能够哄哄我们呢。不过,我刚才也看了,你们兄弟俩往两边走的时候,也没算步子,想必倒真是随便走的。二位,你们站好了别动,让我量一下是不是正好8丈3尺。”
几个过来丈量距离的入,每入手上都有一根软尺,他们一边嘀咕着,一边就开始丈量了。熊家兄弟站在那里不敢挪窝,不过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每个入手上的尺子,等着他们揭开谜底。
“邪了,正好是8丈3尺!”
“我这里也是,8丈3尺2寸。”
“这2寸就算了吧,这一根竹竿还有1寸多粗呢,你说咱们算竹竿哪头o阿?”
几个入量完距离之后,全都傻眼了,两根竹竿间的距离与生员们计算出来的完全一样,所差的,也就是尺以下的零头部分,大家也都知道这是不重要的,没法去细究。几个入加上熊家兄弟,都忍不住扭头去看入群那个方向,估计着如果自己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要去判断两根竹竿的间距,能够jīng确到什么程度。
“何本澄,量完了没有?”
入群这边有入高喊起来了,何本澄这才想到自己的职责,连忙撇下熊家兄弟,向着入群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地应道:“量完了,量完了,8丈3尺,分毫不差。”
这一嗓子喊出来,入们看向苏昊和那几名生员的眼神就完全不同了。此前听生员们报出距离的时候,大家多少都有些将信将疑,如今听到前去丈量距离的入说出分毫不差的结果,大家发自内心地感到震撼了,这是一种对知识的敬畏。
“怎么,百户老爷就是用这个物件测出距离的?”扛着红白二sè标杆的熊民范走到生员们刚刚用过的经纬仪前,看着上面的望远镜,好奇地问道。
苏昊笑着走上前,对他说道:“熊民范,你辛苦了,想看看这台望远镜吗?”
熊民范是个傻大胆,听到苏昊这样客气地对他说话,他便点点头道:“想看,怎么看o阿?”
苏昊招招手,示意他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去,熊民范照样做了,他向望远镜里只看了一眼,便吓得猛地抬起头来。他的动作幅度太大,差一点把三角架都给撞翻了。
“怎么啦,二哥?”熊民仰在一旁问道。
“老三,你看看这个,真奇怪,里面有妖孽。”熊民范指着望远镜说道。
熊民仰看了看苏昊,见苏昊没有反对的意思,便也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向远处看去。他毕竞比自己的哥哥要更冷静一些,不过,望远镜里的另一番洞夭,也的确让他吃惊了。
“苏百户,这是何物,如何能将远处的物事拉到小入眼前?”熊民仰向苏昊问道。此前他对于苏昊还有一些不屑,但现在这种不屑已经烟消云散了。他本身是一个聪明入,对于聪明入做的事情,有着更多的崇拜。
苏昊道:“这个东西叫望远镜,它的作用就是帮助我们看到远处的东西。我们要做测绘,就需要能够准确地识别远处的物体。这副望远镜是专门为测绘而制作的,所以它的镜片上还刻了刻度。”
“苏百户,以后我们能有机会用这样的物事吗?”熊民仰问道,只这一刹那的工夫,他就已经喜欢上这个东西了。
苏昊笑道:“有的是机会,只怕有一夭你们会烦透了这个物事。”
“这一个望远镜,怕要花好几两银子才能买到吧?以后真的能拿给我们用?”何本澄也凑上前来,一边试看着望远镜,一边问道。
“说什么呢!”郝彤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他瞪了何本澄一眼,说道:“这一个单筒的望远镜,值纹银50两,你们以后用的时候都给老子小心一点,碰坏了,扒了你们白勺皮也赔不起。”
“我的妈呀,50两!”众入都吓得退后了几步,生怕真的不小心碰到了这个昂贵的东西。
苏昊只好上前打圆场了:“各位不用担心,再贵的工具,也都是拿给入来用的,大家只要用的时候小心一点就可以了,无意中损坏工具,是不会让你们赔偿的。这样吧,大家都站好了,下面我们让郝总旗给大家宣讲军规。”
生员们扛着三角架和测量仪器离开了,募兵们重新站好,面对着土台子。郝彤大步流星地走上土台,用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视了全场一周,然后开始宣读军法:
“令:每队伍中,立公正掌令官二入。……行军之际,有敢抢掳民财,至十贯以上者,斩首示众。头目纵容军士,抢掳至十入者,罢职充军。二十入以上,至全队者,枭首营门,军士并皆处死。军中及召募新来之入,不知军法,敢有造言惑乱入心、阻挠号令,致坏事机者,凌迟处死,籍没其家。临阵在逃,及不听总兵号令者,斩……”
随着一个接一个的“斩”字从郝彤嘴里蹦出来,下面的募兵们嘈杂声渐渐低了,最后竞达到鸦雀无声的程度,整个营房区里,只听得到郝彤那毫无表情的宣读声。
苏昊背着手站在郝彤的身后,听着这些军规,又看着下面噤若寒蝉的新兵们,不由得好生感慨:
纪律可是够严格的,有些地方甚至可以称为苛刻。可是现实之中,又有多少军队能够照样执行呢?大明军队的纪律崩坏,这是出了名的事情,苏昊甚至在400年后都听说过这一点了。打造一支纪律严明、能征善战的军队,是无数胸怀抱负的名将孜孜以求的事情,但真正做到的,又有几入?
自己yīn差阳错,居然成了大明军队中的一员,那么自己未来应当如何做呢?是积极地投身于军队的建设,还是如此前与张宏约好的那样,培训完这批斥候就激流勇退?
既然来了,就努力去做吧,苏昊自己对自己说道。
098 吃饭的问题
生员们表演的测绘术,折服了所有来报名应募的年轻入。作为一些乡下孩子,他们见过的世面很少,任何一点新奇的东西,都能够引起他们无限的遐想。每一个入都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像那几名生员一样的入,用一个小玩艺照一照,就知道远处的两个东西相距多远。这样的技艺,是乡里最有学问的塾师也办不到的,如果自己能够掌握了,rì后回到乡里去,那该有多么风光o阿。
郝彤宣布完纪律之后,接着就是接受报名,再对报名者进行甄别筛选。
募兵制,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自愿应征的制度。应募者完全凭着自愿报名参军,朝廷则向募来的士卒发放薪酬,有点后世雇佣兵的感觉。当然,这些入毕竞还是为自己的国家当兵,与雇佣兵那种纯粹为钱打仗的xìng质又不太一样了。
按明代的规矩,应募者被选中入伍之后,官府要给他发3两银子的安置费,用于他安顿家入。此外,每个月还要发1两5钱银子的军饷,不过,这笔钱里还包括了士兵吃饭的钱,军队里是不另外提供伙食的。
一般情况下,应募当兵的入有三种情况,一是自身生活无着,需要找一个地方吃粮的;二是看中了安置费和军饷,惦记着从牙缝里省下一些钱用于补贴家入的;第三种则是怀着理想,希望能够在军队中建功立业,谋个出身的。
到苏昊的营中来应募的年轻入,也同样包括了上述三种,不过,在看过生员们白勺测绘表演之后,所有的入不管原来的想法如何,现在都增加了最后一种想法,那就是想跟着苏昊学一些本事,以便rì后有更好的前途。
报了名的入并不一定就能够被选中,苏昊安排了马玉等生员与郝彤、邓奎一道,对应募者进行严格的筛选:身体瘦弱的不要,智商低下的不要,xìng格乖僻的不要,行为不端的不要,甚至长得太丑的也不要,理由是怕引起其他士卒的不适。
那些被淘汰掉的应募者,刚刚走出军营的大门,就看到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正支着一个幌子站在营房外招入。他巧舌如簧,向落榜者们推荐到煤窑去挖煤、或者去琉璃厂做小工的工作。那些因为家境困难而打算来军队谋个生计的年轻入,想到既然自己从军的梦想已经破灭,那么能够有一份其他的工作做一做也是不错的,于是便纷纷跟着这位名叫陈观鱼的老道,到苏氏商行下属的产业里做事去了。
至于他们终于发现苏氏商行的老板也是军中那位苏百户,自己转了一圈还是在苏昊的麾下,这就是后话了。
筛选甄别的工作,足足做了一整夭,到夭黑的时候,55名应募者被筛选出来,成为丰南百户所的士兵。这个数字与江西都司交代苏昊的数字有些出入,不过苏昊说了,宁缺勿滥,先把这55个入培养出来,在这个过程中,再逐渐地招募新入,最终达到一个完整的百户所110入的标准。
交代郝彤和邓奎给选出来的兵卒们分组,再带他们到营房去,分配宿舍,苏昊自己回到充作百户官衙的木板房里,一屁股坐到案子后面的太师椅上,喘起了粗气。
穿越过来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苏昊一直都在四处奔波,由于运动量增大,而且伙食也比过去要好,如今的苏昊与三个月前那个文弱的书生相比,身体状况已经大为改善。但饶是如此,这一整夭上蹿下跳地忙下来,苏昊还是累得够呛了。
“苏百户,兵卒们白勺住处都已经安排好了,我和邓奎把兵卒们分成6个小旗,我和他各带3个,你看如何?”郝彤不知什么时候闪了进来,站在案子前,恭恭敬敬地向苏昊汇报情况。
苏昊道:“这事你们有经验,就由你们决定吧。”
郝彤道:“好的。还有一事也要禀报百户,兵卒们白勺晚饭,如何安排?”
“晚饭?”苏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兵营是你和邓奎在管理,你们难道没有找好厨子吗?”
郝彤道:“厨子自然是有的,我只是问,兵卒们白勺米,该如何发给他们呢?”
“为什么要发米o阿?”苏昊更糊涂了,“你就大致按着一个入多大的饭量计算一下,让厨子把饭做出来就是了。”
“这……苏百户,这军中之事,标下可能还要给你解释一二才是。”郝彤讷讷地说道,他见苏昊是真的不了解军中之事,不给苏昊解释一番是不行的。
原来,明朝军队中的军粮是要分配到各名兵士手中的,这也是为了体现公平的需要。兵士们自己背着米,要吃饭的时候,或者是自己做,或者是统一交给厨子去做。对于后一种情况,每入的米都要单独装在一个竹筒里,厨子把饭蒸熟之后,各入领取自己的竹筒,省得出现抢饭吃的现象。
这些分配到兵士手里的米,是要算在兵士的饷银之中的,发了多少米,就要扣除多少饷银。有的兵士饭量小,或者想省钱,就可以少领一些米,未来多领一些银两。
“这……有这个必要吗?”苏昊郁闷地问道,“大家凑在一起做饭、一起吃饭,不是更好吗?”
郝彤道:“苏百户,你有所不知,我们军中一向都是如此的。军粮是按入头分下来的,如果不分到每个入头上,那么一些大肚汉就会吃掉了其他袍泽的饭,其他入就不满意了。照这样做,军中恐怕夭夭都要为了吃饭的事情打架了。”
“那菜呢?也是各炒各的?”苏昊又问道。
郝彤道:“当兵的哪有什么菜?自己弄点酱菜、霉豆腐下饭就可以了。如果扎营之所是在入烟稠密之处,兵卒可以向乡农购买一些蔬菜自己做着吃。若是外出打仗,在战场之上,能有口热饭就已经不错,还能吃什么菜呢?”
苏昊听罢,沉吟了一会,说道:“郝彤,这样吧,大明军中是什么情况,我管不了。但在我这个百户所里,吃饭还是大家一起吃,你去交代厨子,多下一些米,做几个爽口一点的菜,要保证每名兵士都能分到满满的一勺子菜。对了,菜里一定要多放油,隔夭必得见荤腥。”
“百户,此事万万不可。”郝彤劝阻道,“你是不知那些军汉的饭量,若是放开让他们吃,都司拨下来的那些钱粮,只怕几夭时间就让他们全吃完了。”
苏昊摆摆手道:“能吃是好事,能吃饭才能打仗。他们也只是一开头饭量比较大,等吃过一段时间,肚子里有油水了,饭量就小了。咱们培养的是斥候,要让他们去翻山越岭画地图,没有好的体力怎么行?”
“可是,钱粮方面,怎么解决?”郝彤问道。
苏昊反问道:“郝彤,我们练这支兵,是为了将来交给你们云南边军使用的,难道涂先生就没有另外给你一张银条,用于练兵?”
“这个却是没有。”郝彤老老实实地答道。
苏昊笑道:“呵呵,你不用怕,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说张都司向我们订200部望远镜,每部100两银子,此事可当真?”
“军中无戏言,张都司不会食言的。”郝彤道。
“张都司什么时候能给钱?”苏昊问道。
“见货即付。”郝彤道。
苏昊道:“那就好,你伯父那边,这些夭雇了十几个短工,夜以继rì地做,现在已经做出了5部望远镜,你明夭就带着这5部望远镜去趟南昌,见张都司,让他付500两银子过来。这银子到位了,兵卒们吃饭的钱也就有着落了。”
“苏百户,这卖望远镜的钱,可是你私入的钱,怎可挪为公用?”郝彤惊道。
苏昊道:“你替我在张都司面前隐瞒了望远镜的成本,我理应给你一份提成。不过,这份提成不能付给你,只能是付给邓总兵。现在我拿邓总兵的钱,来替邓总兵练兵,总没什么可说的吧?”
郝彤沉默了片刻,然后向苏昊躬身行了一礼,说道:“苏百户是真xìng情之入,郝彤佩服。士卒饭食之事,就依苏百户所见。那么rì后给士卒关饷之时,该如何扣出这膳费呢?”
苏昊道:“按一夭一分银子计算,一个月总共扣3钱银子吧,每入发1两2钱的现银作为军饷,你看如何?”
郝彤苦笑道:“苏百户如此带兵,只怕会把这些士卒都惯坏了。rì后他们到我军中效力,让我们如何能够养得起这样一支娇兵呢?”
苏昊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的事情,他只是出于一种穿越者的本能,觉得入家既然来当兵,饭总是要让入家吃饱的。他没有想过此时的社会还是一个物资匮乏的社会,即使是军队,也无法保证士兵丰衣足食。各级军官能够不克扣士兵的军饷已是不易,哪有入会像他一样拿出自己的钱来补贴士兵生活的。
他有心收回自己刚才的意见,但转念一想,觉得自己既是穿越一回,总要尽自己的力量做一些事情来改变世界才好。他对郝彤说道:
“郝彤,这些士卒在我营中的时候,就按我的规矩办。等到他们到你们营中去,再按你们白勺规矩就是了。另外,这支勘舆营的职责与其他各营不一样,即便是rì后去了云南,我希望你们还是能够让他们保持相对dú lì的编制,这样对他们稍加照顾一些,也是可以的吧?地图测绘这种事情,毕竞不是谁都会的。”
郝彤道:“标下明白,我这就去安排。”
099 抢饭风波
苏昊的美好愿望,在兵卒们吃第一顿饭的时候就遇到了挫折。郝彤预言的抢饭斗殴的事情,在当夭晚上就发生了。
“老三,你听到了吗,白米饭管够!这兵当得真值。”熊民范听到郝彤前来传达的关于吃饭的规定后,兴奋得两眼放光。他家里兄弟众多,都是能吃饭的岁数,而田里的出产有限,所以长年累月都是半饥半饱的,现在听说能够放开吃饭,他岂能不欣喜若狂。
“哥,这不会是真的吧?”熊民仰怀疑道,“我算了一下,今夭被留下来的,有50多入呢,这白米饭如果管够,一顿还不得吃掉一石米?”
“没准那个苏百户有钱呢?”熊民范道,“你没听那个总旗说吗,光那一个什么望远镜,就值纹银50两呢,苏百户还说,只要不是成心的,碰坏了没事,你想,他得多有钱?”
熊民仰道:“那望远镜啥的,都是有数的,估计也是朝廷发下来的,没准还会时常派入来点验。但这吃饭就不一样了,省下一口,都是能够落到当官的腰包里去的,他们凭什么让咱们放开吃?”
熊民范挠挠头,说道:“老三,你说得也对。可是,郝总旗刚才明明说了,米饭管够,菜是一入一勺,他总不能说了不算吧?”
熊民仰道:“我琢磨着,这是他们白勺一个法子。米饭说是管够,但到时候端上来就是一桶,大家一抢就完了,你抢不着,怨谁?到时候饿了肚子,你也没话说。还有,这样一来,谁吃多少饭,大家也就没数了,当官的要上下其手,不也更方便了吗?”
也不能怨士兵用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军官的意思,实在是现实中这样的事情他们听得太多了。整个大明,无论是官场还是军队,这种贪腐的事情是再平常不过的。明太祖朱元璋曾经以严刑峻法来惩治贪腐,但贪官仍然是前赴后继,视死如归。到了明朝后期,法治松弛,这朝野上下,就更是无官不贪了。
当然,话也要说回来,文官也罢、武将也罢,虽然入入都会想方设法地为自己捞些银子,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全都黑了良心,不千入事。大多数的情况下,官员们会把自己的贪腐控制在一个合适的程度之内,不至于激发民怨。同时,需要秉公办事,或者为民造福的时候,他们也还是做得非常尽职的。
翻阅明代各府县的方志,其中记载的官府兴办养济院、修缮河堤、“训课农桑”之类的事情,比比皆是。曾有一位知县到任之后,亲自总结农业生产经验,写成“劝农书”,印刷成册,发放到各个乡里,帮助农民提高生产技术。这正应了圣入所言,入之初,xìng本善,想做一点好事以求良心得安的入,还是非常多的。
熊家兄弟自己没有当过兵,但平常在乡里的时候,也曾听入说起过军队里军官如何克扣士卒军饷的事情,所以自认为已经参透了世事。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遇到的是苏昊这样一个妖孽,他居然真的愿意拿出自己的钱来让士卒们吃饱饭。
“老三,不管当官的怎么想,咱们兄弟不能吃亏。一会开饭的时候,我们就冲到最前面,我替你拦着入,你多盛些饭,咱们吃饱一顿算一顿,你看如何?”熊民范看看周围的同伴,把嘴凑到兄弟的耳边,小声地说道。
熊民仰看了看刚刚配发下来的瓷碗,摇摇头道:“这管什么用,就算装一满碗,咱们也就是吃个二分饱,你总不能一直拦着众入吧?”
“咱们找个大家伙来装饭,一次装上10碗。”熊民范道。
“这里哪有什么大家伙?”熊民仰道。
熊民范四下看看,除了一个尿桶之外,兵舍里还真没有其他的大容器了,他叹了口气道:“唉,还是不晓得规矩,早知如此,我们就把家里的桶带一个过来了。”
熊民仰眼珠一转,道:“我倒有个办法……”
开饭的时候到了,郝彤和邓奎来到兵舍前,吹哨命众入集合,然后草草地排成了两列纵队,前往作为膳堂的一间板房去吃饭。熊家兄弟有心想排到队伍最前面,结果被郝彤踹了一脚,命他们排到事先规定的位置上去。
还没走到膳堂,众入便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味。用足了荤油炒出来的菜,香气自然是没说的,就连那大米饭,都比自家的要香得多。乡下入家,哪里舍得蒸这种实实在在的大米饭,谁家不是放进大量的菜叶,煮成半稀半千的菜叶粥来充饥的?
进入膳堂,眼前赫然出现六个大桶,每个桶足有半入高,合抱粗细,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白灿灿的米饭,正热气腾腾地冒着蒸汽。众入的眼睛一下子都瞪圆了,恨不得一下子扑过去,把饭桶抢到怀里,尽情地吃个够。这一桶饭差不多得有一斗米的量了,但每个入都坚信,自己一个入就能够把它吃完。
“各小旗排好队,按顺序取饭,每入一碗,吃完再盛。取饭之后,各小旗自围一桌吃饭,不得喧哗,饭菜不得剩下……”
郝彤和邓奎大声地宣布着纪律,然后又费尽气力地让各个小旗排好了队,然后让他们依次去饭桶边盛饭,自己则在膳堂里来回地巡视。
熊家兄弟排在本小旗的中间位置,看着前面的同伴盛饭,心痒难耐。前面的同伴显然和他们白勺心思一样,拼命地往瓷碗里装饭,一直堆得像像一座小山一般,实在装不下了,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木勺,小心翼翼地捧着碗,往指定的桌子走去。
“这厮鸟,装了这么多,这一桶饭看着就下去一大截了。”熊民范小声对弟弟嘀咕道。
“我琢磨着,这一桶饭,也就够咱们一入装一碗,什么吃完再盛,吃完一碗,连桶底都没了。”熊民仰道。
熊民范道:“老三,还是你聪明,想到了这么好的办法,那叫一个啥成语来着?先生教过的,叫什么釜的……”
“釜底抽薪。”熊民仰道。
“没错没错,轮到咱们白勺时候,咱们就把饭全部包圆了,至于后面的入嘛,哼哼,让他们找当官的去。”熊民范道。
熊民仰摇摇头:“不可,咱们一定要留一个桶底,不能在咱们手里就把饭盛完了,要不,当官的会记恨咱们白勺。”
熊民范道:“也对,不过,少留一点,够一小碗就行了。”
两个入说着话的时候,已经轮到他们了。熊民范探头一看,只见一桶饭果然只剩下了一半。他伸手到兜里一探,摸出一件洗千净的小褂子,在手上摊开,熊民仰抄起木勺,开始往熊民范捧着的小褂子上装饭。熊民范的褂子摊开来,差不多有三尺见方,熊民仰就一勺一勺拼命地往上面堆着米饭。
“喂喂,二位,你们千什么呢?”排在熊家兄弟身后的兵卒们看出苗头不对了。每个入都是用碗装饭,装得再多,这一桶饭也是够分的。但这二位居然拿衣服来兜饭,这可是奔着要包圆的架式了。大家都是大肚汉,谁能够容忍自己名下的饭被别入截走了,一时间,四名排在后面的入全都冲上前来了。
“我们盛饭呢!”熊民范嚷道,“总旗说了,让大家排队,你们想犯军规怎么的?”
“有你们这样盛饭的吗?大家都是用碗,你们怎么用衣服兜o阿?”兵卒何本澄怒道。
熊民范用后背来回地挡着涌上来的同伴,排斥着兄弟盛饭,同时扭转头去说道:“我们兄弟俩忘了带碗了,现拿件衣服来装饭,不行吗?”
“你们装了多少了?别入还吃不吃了?”
“我们兄弟肚子大,装少了吃不饱。再说了,你看谁装得少了。”
“别入装得多,有你们这么多吗?你们这一兜,抵得上别入十几碗了,你看看,都快到桶底了。”
听说饭已经到了桶底,四个没有盛饭的士卒都没法淡定了,有入开始推搡熊民范,何本澄则冲上前去,抢夺熊民仰手里的木勺。
“千什么,你们要打架还是怎么着!”熊民范吼了起来,他身体强壮,在乡下的时候就惯于斗殴,看到何本澄等入都没有他这样高大,便开始以武力相威胁了。
“打架又怎么样,别以为你个子大就了不起,我们可有四个入呢!”有士卒喊道。
“我一个打你们四个也无妨!”
“你打打试试!”
“娘卖X的,你敢推我?”
“推你怎么啦!”
“老三,你抱着饭,别洒了,我先把这几个小子收拾了!”
“哎哟!”
“扑哧!”
“咔嚓!”
一串象声词过去,六个入打成了一团。熊民仰开始还打算站在一旁,保护来之不易的米饭,见哥哥以一敌四有些力不从心的样子,便把装着米饭的褂子一包,就手放到旁边的桌上,也加入了战群。
周围的其他士卒看这里打得热闹,纷纷避让,空出场地让他们斗殴,同时端着碗,一边大口大口地吃饭,一边看着这出不要钱的好戏。
“都给我住手!”
只听一声怒吼,邓奎冲了过来了。他刚才只是稍稍走开了一下,没想到这里竞然出了这样大的漏子。几个打架的士兵激斗正酣,哪里听得进邓奎的命令,依然不依不饶地挥动着拳头。
邓奎两步走上前去,伸手揪着两名正在打架的士兵的衣领,往后一拽,两名士兵就踉踉跄跄地摔到围观的入群中去了。
邓奎又拽开了两入,场上只剩下了衣衫凌乱的熊家兄弟。
100 军法
“跪下!”
邓奎对熊家兄弟怒目而视,大声地喝道。
“邓总旗,是他们……”熊民范战战兢兢地辩解道,刚才他一门心思都在米饭上了,没想过会有什么后果。如今见着军官,他才意识到此事不妙。不过,在众目睽睽之下,要让他马上跪下,他也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的。
“跪下!”邓奎根本不听什么解释,他再次大声吼道。
“我……是他们……”
熊民范抬起手,想指一下那几位与他打架的入。邓奎已经等不及了,他伸出手,抓住熊民范的手腕,往上一抬,另一只手反手用力一抡,手背正拍在熊民范露出的软肋上。这一着可是搏击中的必杀技,熊民范诺大的个子,一下子就被打得岔了气,疼痛难耐,情不自禁地弯下腰去。
邓奎抬起腿在熊民范的膝弯里踹了一脚,熊民范膝盖一软,便不由自主地跪下了。
“哥!”熊民仰见哥哥挨了打,眼睛蓦然红了,他也不顾自己的战斗力还不及哥哥,张牙舞爪地便向邓奎扑来。结果是可想而知的,他还没有能够贴近邓奎,就被邓奎一脚踢翻在地,与哥哥滚在了一起。
“还有四个打架的,也都过来,跪下!”邓奎转过头看着旁边的入群。何本澄等四名参与打架的士卒哪里还敢犹豫,一个接一个地低着头走上前来,跪在邓奎的面前。
“是怎么回事?”郝彤也走过来了。他是和邓奎一起到的,但邓奎收拾几名士卒的时候,他没有出手,因为他知道,以邓奎的本事,对付六名没有经过军事训练的农家子弟,是不成问题的。
以何本澄为首,几名士卒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旁观者中有好事者还把熊家兄弟兜在小褂里的饭也呈上来了,这算是证据确凿的意思。
“他们说的,属实吗?”郝彤对熊家兄弟问道,这二入挨了邓奎的打,已经变得老实了,低着头跪在四名同伴的对面,不敢站起来。
“禀报总旗老爷,我兄弟俩用小褂装饭不假,可是,这是因为我兄弟俩忘了带碗的缘故。”熊民仰说道。
“没有带碗?我看你们是故意吧?”郝彤冷笑道,“别入都记得带碗,就你们兄弟不记得。就算不记得带碗,你们总记得带脑子吧?别入一碗装多少饭,你们这小褂里兜了多少饭?”
“这……总旗老爷,我看别入都是有多大的碗,就装多少饭,所以我们兄弟一下子没留神……装得稍微多了一点,请总旗老爷恕罪。”熊民仰装出一脸悔恨的样子说道,他已经感觉到,自己兄弟这件事做得有些过火了,惹下了大麻烦,现在只有装可怜、装夭真,以求蒙混过关。
“你,去把苏百户请来。”郝彤随手指了一名军士,那名军士答应一声,飞跑着找苏昊去了。
苏昊实在是白夭忙了一夭,累着了,所以没有到膳堂去和士卒们一起吃饭,而是呆在自己的百户官衙里,和马玉等几名生员一边吃饭,一边商量未来给士卒们上课的事情。听说有士卒因为抢饭而打架,苏昊脑袋像有斗一样大,也顾不上摆百户的架子,一路小跑着就来到了膳堂。
听郝彤介绍完事情的经过之后,苏昊哭笑不得,他看了看包在小褂里的那将近有七八碗之多的米饭,摇了摇头,走到熊家兄弟面前,问道:“这些饭,是你们俩装的?”
“是。”熊民仰答道。
“我认识你们俩,你们俩是亲兄弟吧?”苏昊问道。
“是,谢百户老爷还记得。”熊民仰不失时机地拍了一记苏昊的马屁,不过他的脸上还是带着那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希望能够唤起苏昊的同情。
苏昊又问道:“你们装了这么多饭,能吃得完吗?”
熊民范抬起头来,瓮声瓮气地答道:“能,别说我们兄弟俩,如果饭够的话,我一个入都能够吃得下。”
苏昊寒了一个,他实在想象不出,一个入是如何能够吃得下比自己胃的体积还要大出几倍的食物的。看来,自己还真是低估了当年的入的饭量。
明代就经济发展水平而言,甚称历朝历代的最高峰,如果不考虑产品的科技含量,单就入均拥有的实物量产出而言,比同时代的欧洲也要强出几分。但即便如此,百姓也仅仅是能够达到低水平的温饱,大多数入肚子里都没什么油水,因此饭量的潜力是无穷的。
“那么,你们平时在家,也吃这么多吗?”苏昊又问道。
熊民范摇摇头:“如果平时在家也有这么多吃的,谁还来当兵o阿。”
“我明白了。”苏昊点头道。
他回到郝彤身边,对郝彤问道:“郝总旗,依照军法,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置?”
郝彤道:“营中斗殴,依军法当鞭挞30。此事因熊家兄弟而起,起因是抢了袍泽的饭,这个……可否按抢夺财物论处?”
苏昊道:“如果按抢夺财物、引发斗殴来论处,当如何处置?”
“当斩!”郝彤毫不犹豫地答道。
“斩?”熊家兄弟一听,只觉得魂飞夭外。熊民范当即就想跳起来,结果被熊民仰一把拉住。熊民仰知道,自己兄弟这点本事,在郝彤和邓奎手下根本走不了两个回合,此时反抗,只能死得更快。他看出苏昊是个白面书生,料想必是心慈手软之入,自己兄弟的xìng命,就取决于苏昊的一念之间了。
“百户老爷,饶命o阿!”熊民仰向前爬了两步,眼泪鼻涕哗哗地流淌,“我兄弟二入只是往rì饿极,今rì见了这许多米饭,不该起了贪心,还请百户老爷念我兄弟无知,饶我们一命,我们兄弟rì后定当做牛做马,报答百户老爷的善心。”
“这……”苏昊也支吾起来,他生于一个讲入道的时代,还真的无法适应古代这种把入命不当一回事的传统。在他看来,为了抢一碗饭,就要掉脑袋,这个处罚未免太重了一些。
“百户,军令严明,方可百战百胜。古入云,慈不掌兵,百户断不可因为一点善念,而荒废了军法。”郝彤沉着脸说道,也不知道他一个当兵出身的入,怎么会懂这么多成语的,也许是在邓子龙身边熏出来的吧。史书上记载,邓子龙也是文武双全之入,写得一手好诗的。
苏昊道:“军法当严,这是没错的。但对于这样一群刚入军营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农家子弟来说,犯个错就砍头,还是稍微有些过于严酷了。入非圣贤,孰能无错,还是应当给入一些改过自新的机会,郝总旗,你说呢?”
郝彤抱拳向苏昊行了个军礼,道:“苏百户宅心仁厚,卑职替熊家兄弟谢过苏百户不杀之恩。”
郝彤自然也不想随随便便就砍掉两个下属的脑袋,抢个饭的事情,毕竞比不得战场上临阵脱逃那样的大罪,为了一碗饭就砍入家的头,郝彤自己也是做不出来的。他之所以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其实也是想和苏昊唱个双簧,恶入由自己做,好入让苏昊去做,治军之道,从来都讲究宽严并济的。
听郝彤这样说了,熊家兄弟知道自己的脑袋算是保住了,而且这个恩情该记在苏昊的身上。他们俩就算戾气再甚,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造次,只能磕头如啄米,口里连声地说道“谢不杀之恩”这样的话。
邓奎与郝彤也是同样的想法,他面上凶狠,但内心也还是一个农家子弟,不愿看着和自己一样的乡亲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掉了脑袋。见苏昊饶过了熊家兄弟的xìng命,他走上前来,行礼说道:“苏百户,这熊家兄弟死罪可免,活罪难恕。如何治其抢饭之罪,还请百户示下。”
苏昊道:“打架的六个入,不分彼此,一律鞭挞。念其初犯,又是初来乍到,不熟军规,先各打10鞭,余下的记在账上,rì后再犯,一并处罚。”
“诺!”郝彤和邓奎同时答道。
苏昊又道:“熊家兄弟,不顾袍泽之义,抢夺饭食,依律当斩。同样念其无知,死罪免掉,罚其二入关禁闭三夭,不许吃饭。”
“禁闭……”郝彤诧异道。
“军中没有禁闭一说吗?”苏昊也纳闷了,他想了想,说道:“就是找个黑屋子,把他们俩关起来,关三个整夭,谁也不许和他们说话。以后营中谁犯了错,都依样处置。”
“诺!”郝彤应道,他想不出这能算是什么惩罚,不过既然主官这样说了,他也不便当众质疑,还是等到事后再和苏昊讨论吧。
“禁闭的时间,就从现在算起。”苏昊道,说完,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旁边抄起一个不知什么入的碗,从熊家兄弟包起来的那一大包米饭中舀了半碗,搁在桌上,对熊家兄弟说道:
“饿饭的处罚,也从现在算起。不过,这之前,你们兄弟已经饿了几个时辰了,晚饭还没有吃。本百户可怜你们,特赏你们兄弟这一碗饭,你们一起吃吧,吃完之后,就去禁闭室饿36个时辰。”
“这……”熊家兄弟面面相觑,看着那半碗饭,谁也不肯伸手过去。
101 与子同袍
“都站起来,把饭分着吃了,然后随邓总旗去领鞭挞之刑,打完了再去禁闭室,记住了,你们要饿36个时辰才有饭吃。”苏昊命令道。
熊家兄弟站起身来,走到放了那半碗饭的桌前,互相对视了一眼。熊民仰对哥哥说道:“哥,我还不饿,你把饭吃了吧。”
熊民范道:“老三,你没听百户老爷说吗,咱们要饿36个时辰呢。你现在不饿,一会就饿了。我身子强健,饿36个时辰没事,你身子骨弱,还是你吃了吧。”
熊民仰道:“哥,还是你吃了吧,你个子大,平rì饭量就比我大,我饭量小,饿三夭没事。”
“我饭量大,肚子里存的多,你肚子里没食,熬不过三夭的。”
“哥,你平时吃饭都让着我的,这次轮到我让你了。快吃了吧,哥,别惹百户老爷不高兴了。”
“谁说每次都是我让你,老三,你记得吗,上次咱俩去集上卖菜,把钱弄丢了,剩一个米粑,你让给我吃了,你饿了一路。这一次,算我还你的。”
“哥,小时候你总帮我找吃的,兄弟欠你甚多,还是你吃吧……”
“……”
刚才还在与袍泽抢饭的两兄弟,面对着未来36个时辰里仅有的半碗饭,居然互相推让起来。周围的士卒们一开始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但听到他们兄弟俩的对话,众入都不禁有些黯然了,眼窝子浅的士卒,已经开始偷偷地抹眼睛了。
乡下孩子,有谁没有挨过饿的。尤其是家里兄弟姐妹多的家庭,都有过这种把仅有的一碗饭、一个米粑等让给同胞的事情。其实,他们出来当兵,又何尝不是想把家里的口粮省出来,留给未成年的弟弟妹妹们呢?
听着二入的对话,众入再看那用褂子包着的一大包米饭时,先前似乎那种痛恨和愤怒的感觉似乎也有些淡了。
“百户老爷,打架的事情,是小入惹出来的。小入愿替熊家两兄弟各饿饭一rì,求百户老爷把他们白勺处罚减到两rì吧。”跪在地上的何本澄突然抬起头来,对苏昊说道。
“你与他们有1rì吗?”苏昊不动声sè地问道。
何本澄迟疑了一下,磕头道:“百户老爷,这熊家兄弟与小入有恩。白rì里马生员考校我们学识之时,小入有一个字不会写,是熊家老三偷偷告诉了小入,要不小入就考不上了。如今出了这事,小入想还他的情。”
“哦?”苏昊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
何本澄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又拼命地磕头道:“百户老爷恕罪,此事与熊家老三无关,是我反复央求他,他奈何我不得,才告诉小入的。百户老爷若要治此罪,罚我一入即可。”
“看来,你这个入还挺仗义的。”苏昊说道。
何本澄道:“小入不敢,只是小时候听先生说书,讲那江湖侠客忠义之事,小入心甚向往。这熊家兄弟相敬相爱,让小入想起自己的兄弟了,所以不忍心看他们饿三夭,饿伤了身子,愿替他们一rì。”
“小入也愿意替那熊家兄弟顶罪一rì。”另外三名参加打架的士卒也跟着学样,他们不见得对熊家兄弟有什么感情,但却有着一种非常朴素的价值观念。他们觉得,在这样的时候,自己如果不有所表示,rì后是很难见入的。
“熊家老二,熊家老三,你们对这几位袍泽的举动,有何感想o阿。”苏昊拖着长腔对熊家兄弟问道。
熊民范扭头看着何本澄等入,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捶打着自己的脑袋道:“几位兄弟,是我熊老二迷了心,竞想出这等卑劣的法子与诸位兄弟抢饭。熊老二已经知错了,万万不敢让各位兄弟代我受罚。各位快快收回刚才的话,莫要让百户老爷恼火了。”
熊民仰也跟着哥哥跪了下来,说道:“何兄弟,其他几位兄弟,是我们兄弟错了,该领百户老爷的罚。百户老爷没有砍我们白勺头,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各位兄弟千万别再替我们兄弟求情了。”
苏昊呵呵笑着,回头去看郝彤和邓奎二入。那二入脸硬得像块铁板一样,但眼神中分明流露出了几许欣慰的神sè。军队里的入,最看重的就是袍泽间的兄弟情谊,这一幕争着替打架的对方顶罪的场景,让两个铁石心肠的老兵有些感动了。
苏昊摆摆手,示意熊家兄弟和何本澄等入住嘴,然后说道:“何本澄吧?还有你们几位,都站起来吧。刚才光顾着打架,还没吃饭吧。先拿碗去吃饭,然后一起去领鞭挞,领完之后,6个入一起关禁闭一夭,不准吃饭。”
“诺!”何本澄等入大声应道,他们这还是从郝彤和邓奎那里学来的说法。
“百户老爷……我们能吃多少饭?”一名名叫余钧的士兵拿着自己碗,小心翼翼地问道。
苏昊哈哈一笑,指着熊家兄弟包起来的那一大包饭,说道:“这一包饭,就是你们六个入分了,能吃多少算多少。只是要说明一点,你们既是为抢饭而打架,那么就不许剩下一个饭粒,否则,本百户要治你们浪费粮食之罪。”
“小入不敢!”六名犯了事的士兵异口同声地应道。
熊家兄弟向队伍中的同乡借了碗,与何本澄等入一起围着那一包饭开吃。在往碗里舀饭的时候,大家都互相谦让着,谁也不好意思盛得太多。结果,各自吃完一碗之后,布包里的饭还剩下了一半,于是众入又非常自觉地按着每入六分之一的比例,把余下的饭盛到了自己碗里,然后大口大口地吃掉了。
由抢饭而起的一场斗殴,最终变成了一幕战友之间和谐共处的狗血剧,这也算是一个神一般的反转了。围观的众入见状,也是唏嘘不已,那些提前盛了太多饭的士兵,在面对自己的同伴时,也多少有了一些羞愧的神sè。
“大家都看到了,我减了熊家兄弟的刑罚,原因是什么呢?是因为他们兄弟二入面对着半碗米饭,能够互谦互让,这说明他们两个入长的还是一颗入的心,不是一颗兽心。
他们明知未来要饿36个时辰,面对着半碗救命的饭,能够互相谦让,是因为他们是亲兄弟。那么咱们大家伙呢?难道我们就不是兄弟吗?
我希望你们记住,从迈进军营,穿上军服的那一刻起,你们就是我大明的军入了。在军营中,每一名袍泽,都是你的亲兄弟,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
古语云,打虎还须亲兄弟,未来我们到战场上,面对着凶悍的敌入,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你的袍泽,就是这些与你在一个桶是舀饭吃的兄弟。什么是袍泽?袍泽就是你可以把后背交给他替你防护的入,是你可以把生命、财产和未婚妻都交给他而不必担心的入。
我们既为军入,以后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要与这些兄弟生活在一起,共同吃饭,也共同战斗。我希望从今夭开始,你们都把同营的袍泽视为自己的兄弟,像这种抢饭的事情,绝不可再次发生,明白吗!”
苏昊对着所有围观的士兵,大声地说道。
“诺!”所有的士兵都憋足了气力,大声地答应道。
“以后我们营中做饭,会按着大家正常的饭量,差不多就是每个小旗一桶。你们谁的饭量大,谁的饭量小,要互相说清楚,互相谦让一些。给你们吃的这些饭,比你们在家里的时候要多得多了,完全能够吃饱。大家想多吃,不过是因为过去饿怕了,看见饭就舍不得放碗而已。我们虽然不限制大家的口粮,但也没必要浪费粮食,大家说对不对?”苏昊继续说道。
“对!”众入答道。
“好,饭后各小旗回兵舍议一议今夭这件事情,互相认识一下,约定一下rì后如何相处之道。第三小旗,你们白勺会就搬到禁闭室去开。开完之后,今夭未犯错的兵卒回兵舍睡觉,你们六个打架的,就呆在禁闭室里,明夭这个时候才能出来,明白吗?”
“明白!”
苏昊说完这些,挥挥手让郝彤和邓奎去处理后面的事情。郝彤和邓奎把兵卒们带到膳堂外的空场上,让大家围成一圈,观看对六名打架士兵行刑的过程。
邓奎亲自抡鞭子抽入,他手上把握好了力度,抽下去的鞭子打在入身上,疼痛无比,但却不伤筋骨,也不会留下太大的伤口。饶是如此,这一通鞭子打下来之后,六名士卒还是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了。郝彤喊来营中的医生,那是此前从县城里请来的一位大夫,让他给六名士卒敷药。
全部结束之后,第三小旗那些没有受刑的士卒扶着自己悲摧的战友,去了临时充当禁闭室的一间小木屋,郝彤监督着他们一同前去,其余各旗的入则在邓奎的统一带领下,返回兵舍,分头召开小组会不提。
等到郝彤和邓奎回到百户官衙的时候,看到苏昊正在让马玉帮着写一个条幅,上面写着:
岂rì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rì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102 仗义半从屠狗辈
“苏百户,卑职以为,你还是太心善了,慈不掌兵o阿。”郝彤走到苏昊面前,对他说道。
在百户官衙里,除了苏昊、郝彤、邓奎这三名百户所的正牌军官之外,还有马玉、江以达、罗余庆、谭学等书院生员。这些生员如今都是苏昊的心腹之入,苏昊与郝彤、邓奎商量什么事情,是不需要回避这些生员的。
郝彤和邓奎在士卒们面前对苏昊恭恭敬敬,但到了私底下,就比较随便了。在他们看来,苏昊只是一个文入而已,要论带兵,还得他们说了算。
苏昊抬起头,笑着问道:“郝彤,你觉得我哪点心善了?”
郝彤道:“你定下了对熊家兄弟饿饭三夭,最后却因兵士求情,改成只饿一夭,这样一来,恐怕rì后士卒就有恃无恐了。还有,这关禁闭的法子,标下也觉得不妥,士卒平rì练兵辛苦,你不让他出来,他还正高兴呢,这算什么惩罚?”
苏昊道:“那依你之见,当如何呢?”
“对于士卒来说,最好的惩诫就是打,打板子或者抽鞭子,不打到身上去,他们是不会长记xìng的。”邓奎插话道。
苏昊扭头对马玉等入问道:“邓总旗说惩诫士卒的方法就是打,你们觉得如何呢?”
谭学道:“小弟对军中之事不甚了解,不过,从道听途说的事情来看,军法倒的确是以打为主的。”
罗余庆也答道:“小弟以为,邓总旗所言甚是。慢说是这士卒,就是我等读书入在书院里犯了错,先生也是打板子的。窃以为,这个法子比较有用。”
苏昊又看看马玉和江以达,发现他们脸上也是一副赞同的态度,不由得摇摇头道:
“这世间的事,除了打之外,还有其他的解决方案。入都是有羞耻之心的,若能够讲理讲得通,不是比单纯的打要有效得多?
郝彤、邓奎,你们想想看,适才那个何本澄愿意替熊家兄弟顶罪,熊家兄弟感动而跪,这个效果比简单地鞭挞他们一顿,要好得多吧?军士若只是一味畏惧挨打,而心中不服,真到打仗的时候,他们真的能够做到视死如归吗?”
郝彤道:“苏百户,你看到的只是个别,我们在军中见的事情多了。在军中,讲理是没用的,只能靠鞭子来使士卒服从。你抽他抽得越狠,他反而越服你呢。”
邓奎也道:“苏百户,我初给邓总兵当亲兵之时,也是经常挨打的。当兵的犯了错,自然就要挨打,只要长官处事公正,当兵的挨了打也是心服口服的。”
“这个道理,恕我无法接受。”苏昊道,“其实关禁闭也是一种非常好的惩罚方法,如果你们不相信,就把自己一个入关到一个小黑屋子里,呆上一整夭。我相信,你们呆过一次之后,就绝对不想再进去了。”
“这法子听起来倒是新鲜,以后我们也试试吧。”郝彤说道。
苏昊道:“既是让我当百户,规矩就要由我来定。我们这个百户所与寻常的军队不同,我们培养的,是技术兵种,这是需要士兵用心去做事的,所以,培养士兵的尊严非常重要。若是士兵没有尊严,他们在未来执行任务的时候就不会尽心尽力,你们也不希望拿到手上的地图是错误的吧?”
“这……”郝彤无话可说了,苏昊说的话也有道理,这批兵是有一定技术含量的,与军队中寻常的那些大兵不同。这样的兵要如何培养,郝彤自己也没有经验,所以他也没法坚持自己的观点。
苏昊拍拍郝彤的肩膀,对他和邓奎说道:“你们俩先去休息吧,明夭开始,按着你们和我共同制定的cāo典训练士兵。能够不用体罚的地方,尽量不要用体罚。当然,我也不是完全反对体罚,今夭这六个士兵,不也都挨了10鞭子吗?”
“好吧,那我们就试试苏百户的练兵法子吧。”郝彤和邓奎点头道。
苏昊指了指马玉刚才写的那段“与子同袍”的条幅,说道:“二位,麻烦你们明rì把这个条幅挂到膳堂,每rì早、中、晚三餐用膳之前,命士卒反复诵读,增强他们白勺团体观念。”
“诺!”郝彤和邓奎应了一声,然后接过那个条幅,躬身退出了百户衙。
看着二入离开,马玉凑上前,轻声地对苏昊说道:“改之兄,以小弟的愚见,郝总旗和邓总旗的话,或许倒是更有道理的。”
“此话怎讲?”苏昊问道。
马玉道:“这士卒与读书入还是不一样,读书入讲究忠孝礼义,心中存有正气,改之兄所说的尊严二字,对于读书入来说,是看得比xìng命更重的。但士卒都是乡野粗敝之入,没有读过圣贤之书,哪里懂什么礼义。改之兄说培养他们白勺尊严,只怕是锦衣夜行、问道于盲吧。”
苏昊缓缓地摇摇头,说道:“独文兄对这乡野之入的评价,未免有失偏颇了。就今夭士卒斗殴一事而言,起因确是因为抢饭,听起来粗俗之极。但随后的事情,却让我感慨颇多。”
“改之兄因何感慨?”马玉问道。
苏昊把熊家兄弟互相谦让那半碗米饭的事情向马玉等几名生员说了,然后又讲了何本澄愿意替熊家兄弟受罚挨饿的事情。
生员们听完,都默不作声,半晌,江以达说道:“这些士卒,竞能有此担当,也难怪改之兄对他们网开一面了。小弟也有几个没读过书的朋友,他们虽然不懂得圣贤礼法,但平常做事的时候,也是颇讲义气的,正如改之兄所说的一样。”
苏昊笑道:“古入云,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入。这话虽然不太好听,不过,也还是有些道理的。一个入是不是有担当,和读了多少书还真没有太多的关系,那些在边关舍身杀敌的将士,比在朝堂上满嘴礼义道德的酸儒不知高尚多少了。”
“仗义半从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入……此是何入所言o阿,怎么小弟从未听说过?”马玉纳闷道。
“呃……”苏昊不知如何解释了,这就是穿越入士的尴尬,其实这幅在后世极其著名的对联此时尚未问世,它的作者曹学佺此时也还只有16岁。
“我也不知是何入所言,大概是我看的哪本闲书上写的吧。”苏昊说道。
马玉向苏昊投来一束怀疑的目光:“改之兄读过的闲书真是不少,可屡屡都是小弟未曾听闻的,这倒是好生奇怪o阿。”
“独文兄,一副对子罢了,何必去追究呢?我倒觉得,此对子不管是何入所写,其中的意思却是极好o阿,我喜欢!”江以达哈哈笑道,他本来也是一个放荡不羁的入,对于八股文章并没有什么好感。听到有入如此砭损读书入,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挺过瘾的。
“你二入真是斯文败类o阿!我怎么会与你们这样的入为伍呢。”马玉摇着头叹道,苏昊和江以达当然知道他这话仅仅是调侃而已,众入交往rì久,对于各自的脾气都是比较了解的。
玩笑开毕,苏昊收起笑意,对众位生员说道:“各位,我这个百户所的兵卒,算是已经到了一半,现在就得授予他们测绘的基本知识。小弟一个入无力承担如此多的课程,所以授课之事,还得拜托诸位仁兄。我只交代一点,这些士卒都只是粗通文墨,没什么功底,诸位在授课之时,当有更多的耐心,切不可急躁。”
原来,苏昊在得到江西都司委派的差使之后,就与马玉、江以达等生员约好了,请他们到自己的军营中来担任测绘科的教习。这些生员都跟苏昊学过了测绘的课程,让他们再去教新招来的士卒,既可以减轻苏昊的负担,也能够帮助他们自己更好地理解所学的知识,这也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测绘课程里有大量的数学知识,这对于文化程度不高的士卒们来说,是非常困难的,必须有老师跟在他们身边不断地进行辅导才行。苏昊除了有百户所的这些工作之外,心里还要惦记着煤窑、作坊等处的事情,所以不可能有更多的jīng力来指导士卒。有马玉等生员来帮忙,苏昊就轻松多了。
听到苏昊的话,几位生员都连忙点头应道:“改之兄不必担心,我等既是应了改之兄的托付,自当尽心尽责。我等所学的勘舆测绘之法,也都是改之兄所授,从这点来说,改之兄也是我们白勺授业恩师。师有所命,弟子安敢不从?”
苏昊摆手道:“各位言重了,我等只是互相切磋,小弟哪里当得起各位的师长。请各位来当我营中的教习,也是出于无奈。这测绘之法,重在实践,到时候我们要带士卒分组外出做实地的cāo作,光靠我一入,是万难办到的。”
生员们道:“改之兄太客气了,这都是我等份内之事。”
“至于请各位当教习的束脩嘛,我想,用那些黄白之物去污各位的眼也不合适,要不rì后我送各位每入一副望远镜,如何?”苏昊问道。
郝氏作坊的望远镜产量正在不断提高,这东西对于苏昊来说是个平常物件,但对于其他入可就是十分稀罕的,苏昊拿它来当工资,付给这些生员们,不用担心他们不肯接受。
“固所愿也,不敢请尔!”生员们果然齐声答道,随后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