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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齐橙     大明地师txt下载     大明地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0 开疆拓土

    请西方传教士来京城传播西方科学知识,这是一件关系到国家前途的大事,苏昊自然是需要向万历和王锡爵禀报的。按照正常的程序,他应当在朝会上提出此事,然后请众臣商议。不过,苏昊心里明白,这件事如果拿到朝会上去说,百分之百是会被否决掉的,朝廷里那些文官的思想之顽固,他是见识过的。

    苏昊考虑的方法,是私下里和万历、王锡爵商量,只要他们同意,苏昊就可以不动声色地先把这件事做起来,等取得一定的成效,再予以公开。到那时候,西方科学技术的价值已经能够被一些人看到了,朝廷中的反对声音就不会那么强烈了。

    考虑周全之后,苏昊来到了皇宫,让太监李龙向万历通报,请求觐见。

    “改之,今天又有什么事情要跟朕说啊?朕说过了,你平时没什么事情也可以来找朕聊聊天嘛,朕一个人呆在这皇宫里,也没个能说话的人,气闷至极。”万历一见到苏昊,便笑呵呵地向他说道。

    万历是个十分聪明的人,思想极其活跃。由于幼年时代一直受到张居正的压制,他的性格里颇有一些叛逆的元素,这使得他很难与朝中那些循规蹈矩的大臣们沟通。苏昊是一个有着现代思想的人,对于明代读书人的那些清规戒律颇为不屑,这就与万历能够产生共鸣了。

    在苏昊最早进京的时候,万历曾乔装改扮会见过苏昊。当时苏昊认出了他是皇帝,故意不予说破,向万历大谈了一番治国方略,颇得万历的欣赏。在那之后,万历就一直关注着苏昊,看着这个年轻人在死水一潭的大明官场中横冲直撞,愣是闯出了一条道路。

    在过去几年中。苏昊一直都在外地奔波,与万历少有会面的时候。直到宁夏之役结束,苏昊回到京城,万历才有机会经常召苏昊进宫与自己闲聊。苏昊来自于后世,对皇权没有太多的敬畏之意,在万历面前敢于直言不讳,再加上本身拥有超越于时代几百年的知识积累,与万历聊天的时候,屡屡能够让万历觉得茅塞顿开,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密切。

    在苏昊看来。万历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领导,并非像后世史学家说的那样昏庸无能。万历的怠政,很大程度上是被大臣们气出来的。想想也就知道了,一个皇帝,成天在朝廷上被大臣们指着鼻子质问打算立哪个儿子当太子,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正事可言,搁在谁身上也只能以罢朝来抗议了。

    听到万历亲切地向自己打招呼,苏昊没有得意忘形,他先按规矩给万历行了跪拜礼。然后才照万历的吩咐坐下来,说道:“圣上,臣此次进宫,主要是得了一件新奇东西。想请圣上过目。”

    “什么东西?改之说新奇的东西,那定然是十分有趣的。”万历饶有兴趣地说道。

    苏昊从怀里掏出利马窦画的中文版世界地图,在万历面前摊开,说道:“圣上请看。臣所言就是此物。”

    “这是一幅地图?”万历皱着眉头看了一会,迟疑着说道:“这不是一幅大明疆域图,莫非是一幅万国全图?”

    “正是。”苏昊答道。“此乃佛朗机人通过大航海画出来的万国全图,图上这几个地方,分别叫作亚洲、欧洲、非洲、北美洲和南美洲。我大明所在的位置,就是在亚洲的东部,而我们平常所说的佛郎机,是在亚欧大陆的西部,那里包括几十个国家。”

    “这世界竟有如此之大。”万历自言自语似地说道,“那么这些国家,可有如我大明一般强大者?”

    苏昊说道:“我大明目前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欧洲各国都是小国,目前实力尚无法与我大明相比。不过,这些国家通过大航海,在海外扩展了许多殖民地,实力不断上升。我大明若继续闭关锁国,只怕很快就会被这些小国超过。”

    “闭关锁国?”万历看着苏昊,不解地问道。

    苏昊也是一时嘴快,把后世的概念拿到当下来说了。不过,明朝有禁海令,禁止民间造船出海,与海外的经贸往来十分萧条,说是闭关锁国,也不算出格。他想了想,对万历说道:

    “圣上,咱们大明虽然地大物博,但相比整个世界来说,大明只是很小的一块。圣上请看,这一片大陆名叫美洲,有四五个大明的大小,物产丰饶,而且几乎是无主之地。那里的土人名曰印第安人,蒙昧未化,不能保其土。欧洲人在100年前发现了这片土地,然后就疯狂地向这片土地移民,欲将其据为己有。

    我大明作为今天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面对着这样一片疆土却无动于衷,这不是闭关锁国又是什么?世界上的疆土是有限的,一旦被他人瓜分殆尽,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接着,苏昊就把欧洲大航海和海外殖民的情况向万历做了一个详细的介绍,这些情况有些是他前一世从电影、图书上看来的,有些则是这些天与利马窦聊天的时候了解到的。万历听得很认真,对于欧洲人大航海的艰险也是嘘唏不已。

    “你今日进宫,就是为了向朕说这件事?”听苏昊全部说完,万历问道。

    苏昊道:“其实,这件事臣一直都在考虑,只是这一次从一名佛郎机传教士那里得到了这幅万国舆图,才让臣觉得此事不可耽搁了。”

    万历摇摇头道:“改之,你想得太简单了。你说的这个美洲再好,毕竟也是海外蛮荒之地。欧洲人国小地贫,所以要去美洲发展。我大明地大物博,要这些土地何用?再说,如果朕提出要去开拓海外的疆土,朝廷里那些言官还不把朕骂个狗血淋头,说朕是穷兵黩武的无道之君。”

    “那些言官懂个屁啊!”苏昊忍不住爆出粗口来了,他这话如果让外人听见,恐怕又得参他一个君前失仪了。不过,幸好这只是他与万历之间的私下谈话,万历对于他这种言论是不会在意的。

    “圣上,自古以来人们称颂的有为之君,都是能够开疆拓土的君王。我中华之国,在秦以前仅限于中原一带,而后经历代明君的开拓,才有了我大明这万里河山。圣上欲做秦皇汉武一样的贤明君主,就应当在这方面有所作为。那些言官不过是鼠目寸光之辈,听他们的话,我大明如何能够发扬光大,永世称雄世界?”苏昊慷慨激昂地说道。

    “可是……开拓这些蛮荒之地,对我大明有什么用处呢?还有,开拓这些地方,必须动用水师,水师出战的耗费是不可估量的。”

    万历还在犹豫着。苏昊的话,对于他并非没有触动,像他这样一个不安份的君王,开疆拓土这种事情无疑是有着强烈吸引力的。不过,他的顾虑也是极多的,言官的阻挠只是其中一部分,担心国力难以支撑也是他犹豫的一个重要原因。

    苏昊道:“圣上,臣说过,这些地方并非蛮荒之地,而是物产极其丰富的地方。美洲有沃野万里,可以进行耕作。这些地方还有大量的矿藏,光是各处的金矿,就比我大明全部的黄金还要多得多呢。”

    “果真如此?”听到黄金二字,万历的眼睛里闪出了火花。

    对于苏昊的找矿本领,万历是深信不疑的。既然苏昊说美洲有丰富的金矿资源,那十有**就是真实的事情。大明的黄金有多少,万历是能够想象得出来的,如果那个什么美洲拥有比大明所有的黄金还要多的金矿资源,那么去开拓这样一片土地,似乎也是很有价值的事情了。

    苏昊继续说道:“我大明人口与日俱增,而田地数量却是固定的。要养活这么多百姓,没有土地怎么能行?如果我们能够打开国门,就可以让缺少土地的农民到海外去发展,在那里,每户人家都可以随随便便地圈出万顷良田,到时候只怕是没有那么多的人口去耕种呢。”

    “言之有理。”万历被苏昊说动了,“改之,依你之见,咱们当如何做呢?”

    苏昊道:“开拓海外,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事情,需要几代人不断传承。不过,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打造我们的水师,还要积极学习欧洲人的技术,以改进我们的火器、提高航海的能力。

    其实,臣今天进宫觐见陛下,是想请陛下发一道圣旨,允许臣召集在大明境内的佛郎机传教士,把他们集中到京城来,开办学校,传授佛郎机的各项技术。如果有可能的话,臣还请求陛下能够再发一道旨意,从佛郎机招募造船工匠和有航海经验的水手,用以提升我大明的航海技术水平。”

    “嗯,此事朕可以答应,不过还需要与内阁再商议一下。这样吧,改之,你写一个条陈来,把你想说的事情写清楚,朕把你的条陈批给内阁,让他们就此事拿一个章程出来。”万历说道。

    苏昊伸手到袖筒里一掏,拿出一份折子,说道:“圣上,臣早已把条陈写好了,就等着圣上这句话呢。”(未完待续。。)

401 海洋的召唤

    作为一名搞自然科学的工程技术人员,苏昊对于一件事情的可行性和发展路径是非常重视的。在提交给万历的方案中,他并没有建议大明马上组建强大的无敌舰队,称霸全球。而是按照当前的国力、技术水平、朝野观念等方面的约束,制定了一个几步走的策略。

    首先,就是要大力普及科学知识,促进近代工业的发展。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大量引进西方学者和工匠,鼓励商人投资工业,改进生产技术,实现由一个农业国向工业国的转变。

    其次,则是逐步恢复水师的实力,包括训练水兵和建造战舰。海军的建设需要大量的资金,这些资金可以通过民间集资的方法来筹措,而海军用于回报民间资本的方法,就是逐步向外扩张,为出资的商家赚取海外利益。

    其中,苏昊特地提到了离明朝不远的吕宋,指出那是一个盛产黄金的地方,如今已沦为佛郎机的殖民地。作为吕宋国的近邻,大明完全有义务把包括大量华侨在内的吕宋人民从佛郎机的奴役中解救出来。

    对于苏昊的这个建议,万历只是笑而不语。以他对苏昊的了解,自然知道这个解救的意思是什么。如果苏昊的意思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是尽什么国际义务,他又何必把“盛产黄金”几个字写得那么醒目呢?

    在苏昊的条陈中,占据吕宋之后,下一步就是前往爪哇、巽他、马六甲等地,分别建立起自己的前进据点。目前,欧洲人已经到达了这些地方,并且开始了殖民统治。如果苏昊没有记错的话,欧洲强国荷兰将于几年后在印度尼西亚建立荷兰东印度公司,作为奴役东南亚各国的据点。明朝在此时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坐视一帮蕞尔小国在自己周边扩展势力。这是坐以待毙的行为。

    再往后的计划,就显得比较遥远了。照苏昊的想法,大明应当进一步向南、向东发展,分别在澳洲、美洲建立起自己的势力范围,无论是作为经济殖民地,或者人口殖民地,都是非常必要的。此外,在这些地方建立势力范围,还能够有效地扼制欧洲国家的扩张,从而避免后世欧洲列强鱼肉中国的悲剧。

    一本条陈。看得万历血脉贲张。他其实也不过就是30岁的人,正是血气方刚的岁数。相比他那只想当木匠的孙子朱由校,万历可以算是一个有志皇帝了。被大臣们骂了十几年“昏庸无能”,他也希望能够有什么办法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能力,苏昊的这个折子,正符合他当下的抱负。

    1593年,也就是明万历21年,宁夏之役已经胜利结束,第一次援朝抗倭战争在宋应昌、李如松等人指挥下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目前仅有一些倭寇残余还待肃清。由于先进火器的应用,宁夏战争和朝鲜战争的耗费都比预想的要少得多,从而避免了国库空虚的窘境。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万历有足够的底气来实践苏昊提出的开疆拓土的方略。更何况。苏昊在方略中对于经济问题也有充分的阐述,基本上遵循了一套“以战养战”的思路,能够让民间的财力自愿地汇集起来,支持国家的扩张战略。

    “改之。你这个方略甚好,朕允了,你就照此去办吧。需要朕给你什么支持。你尽管说就是了,但凡朕能够做到的,决不会拒绝。”万历踌躇满志地向苏昊承诺道。

    “谢圣上恩典!”苏昊跪下来,真心诚意地向万历磕了几个头,以示谢意。

    不管怎么说,万历毕竟是国家的最高领导。一个国君能够向臣子承诺有求必应,这份信任可以说是重如泰山了。苏昊虽然是个穿越者,但入乡随俗,给万历下跪磕头是必须的。在这个时代去谈什么人权平等,那就是迂腐不化了。

    接下来,苏昊与万历便就一些具体问题进行了更细致的探讨,对于那片在利马窦地图上都不曾出现的澳洲大陆,苏昊只能以“望气而知之”来敷衍。此时距离库克船长发现澳大利亚还有100多年的时间,所以欧洲人的地图上是不可能有这片大陆的,倒是在中国的文献上有一些零星的记载,足以印证苏昊的判断。

    君臣二人从散早朝一直聊到晚上掌灯,苏昊足足在宫里蹭了两顿饭。最后,守宫门的太监过来提醒说马上要锁门了,苏昊这才告辞离去。

    苏昊递送给万历的条陈,被严格控制在少数内阁成员的范围内传阅,但其中的许多内容却不胫而走,迅速渗透到了京城官场和商场的每一个小圈子里。

    在户部尚书杨俊民的府上,一群平日走动较为频繁的官员凑在一处,正商谈着苏昊的海洋方略。在他们的面前,赫然挂着一幅像利马窦翻译的那种样子的世界地图,也不知道这些人是从什么渠道弄来的。

    杨俊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图上那像一串葡萄一般的美洲大陆,语气中带着几分激动地说道:“这个地方出产的黄金,真的能比整个大明的黄金还要多?”

    吏部侍郎周惟安说道:“我让董天章去向苏改之打听过了,他说这个叫美洲的地方,除了黄金,还有数不尽的白银。在美洲南边这个地方,有上亿顷的森林,都是长了数百年的巨木,价值岂止是连城啊。”

    “这个苏改之又没有去过美洲,他怎么能够知道得这么详细?不会是为了骗陛下而编出来的瞎话吧?”御史徐申用怀疑的态度说道。

    他的话刚出口,就遭到了众人的鄙视:

    “徐御史此言差矣,这苏改之虽说不学无术,但说话却一向是十分靠谱的,你不见他断言贺兰山外有矿,结果就真的采出矿来了。”

    “张侍郎的话也有不妥,这苏改之果不学无术耶?要论学识,老夫还真觉得这个苏改之有几把刷子呢。”

    “陈都堂不要误会了,张某说的是这苏改之对于圣贤文章一窍不通,若要说那旁门左道。咱们这一屋子人只怕也不是他的对手呢。”

    “什么叫旁门左道,咱们寒窗十年,学的东西能换成银子吗?人家学的那东西,才是真正有用的东西,随便找几个矿,就是几千几万两的分红,比咱们苦哈哈挣点俸禄舒服多了。”

    “李少卿,你果真只是苦哈哈挣点俸禄吗?你在山西的那些产业,要不要老朽给你报一报啊。”

    “……”

    “各位各位,跑题了。”杨俊民抬起手。止住了众人的热议,他说道:“看起来,各位对于苏改之说的事情,都没什么疑问了吧?”

    “没有疑问。”众人一齐答道。

    “那下一个问题就是,咱们该做些什么?”杨俊民说道。

    “那还用说,自然是和苏改之合作,入一股呗。”周惟安想当然地说道。他是朝廷众臣中最早与苏昊合作做生意的,从这些合作中获利甚多,心里早就把苏昊当成一棵摇钱树了。

    徐申属于对苏昊有几分不屑的人。他说道:“不能什么好事都让这个得志小人给占了吧?过去咱们不知道海外如此富庶,现在知道了,又何必非要与他合作呢?”

    周惟安冷笑道:“徐御史,你可看清楚。这美洲有咱们大明四五倍那么大,你带上几万人过去,能找到金子?苏改之的本领,在于他不仅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而且知道金矿在哪里。这个本事,整个大明还有谁具备?”

    “我就不信,整个大明再找不出一个能够勘矿之人了。”徐申有些底气不足地反驳道。

    杨俊民道:“关于这件事。我也让人去问过了。这苏改之的本领,的确是别人所不具备的。就说在那塞外开矿一事,鞑靼人久居在那里,都不知道地下有矿。苏改之从未去过塞上,在地图上就能够预先把矿点标出来了,据那些去投资开矿的矿主们说,苏改之标的矿点,虽然略有几分偏差,但比他们找的所有的矿师都要精准得多。”

    “这小子的本事,到底是在哪学的呢?”有人嘀咕道。

    “听说他是向佛郎机人学的。”另一个人猜测道。

    “这只是托辞。”周惟安摆出一副权威的样子,说道,“咱们大明境内也有那么多佛郎机传教士,你去逮一个来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领。据周某通过内部关系打听,这个苏改之可了不得,他是江西丰城玉华山一个道门中的传人,这勘地之术,都是他那门中的不传之秘。”

    “对的对的,我也听人说起过此事。”旁边有人赶紧补充,并且把道听途说来的那些有关苏昊的奇闻逸事又向众人讲述了一遍。众人频频点头,因为像如此怪异的事情,也只有推到玄学上去,才能够解释得通。

    “这就不奇怪了。”杨俊民点点头,“要论风水之说,当以江西道教最为精通。苏昊掌握的这门法术,确是其他人学不会的。适才周侍郎说,我们唯有与这苏昊合作,才有机会。只是不知这苏昊的胃口有多大,咱们如果与他合作,他愿意拿出多少好处来与我们分配。”

    关于这个问题,周惟安是与苏昊讨论过的。事实上,苏昊也正是需要通过周惟安这样的人,把他的想法传递给大明朝野那些有钱或者有势的人,以吸引他们加入到海外开拓的行列中来。

    “以周某看来,苏改之此人并不是一个贪心之人。周某以往与苏改之合作,在利益分配方面,周某感觉他还是挺好说话的。宁夏那边开矿的事情,大家也都参与了,大家觉得收益如何呢?”周惟安说道。

    众人一齐点头:“凭心而论,分配尚属公平。”

    “就是这样。”周惟安道,“苏昊之志,应当是辅佐圣上开疆拓土,以求青史流芳。要说挣钱嘛,他手底下的产业无不是肥得流油的,我想,他应该是每天数钱数得都嫌累了吧。”

    “哈哈哈哈!”众人一齐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几分悻悻然的情绪。其实这些官员大多也都有雄厚的产业,家底并不比苏昊薄。但他们的产业是多年苦心经营积攒下来的,不像苏昊这样白手起家,几年时间就发了大财。

    苏昊的年龄比众人都小,学问上的造诣更无法与众人相比,但他却能挣到大钱,这不能不让这些状元、探花出身的官员们感到愤愤不平,而又艳羡不已。

    杨俊民待众人笑毕,对周惟安说道:“这事就这样说定了,周侍郎,你抓紧时间去和苏改之谈一谈,看看他是否有意向与我们大家合作,又打算如何合作。他虽然颇有一些产业,但毕竟是新贵之家,与咱们大家相比,还是有些差距的。他不是想去海外开拓吗,要练兵,要造船,那都是花钱的事情,以杨某猜测,他是需要我们手里的银两和人才的。”(未完待续。。)

402 龙江宝船厂

    南京郊外,龙江宝船厂。

    这是位于长江边的一处占地约千亩左右的大型造船厂。在船厂内,面向长江的方向,一字排开七个船坞,每个船坞长约百余丈,宽约十几丈,深度达到两丈,全部用细密的黄土作为护坡。这样的船坞,可以建造几千料的大船,按后世的船舶标准来算,相当于排水量一两千吨的船只。

    在明朝初年,龙江宝船厂曾是整个明朝最繁荣的船厂。郑和下西洋时乘坐的巨船,就是出自于这家船厂。随着大明逐渐关闭国门,海运凋零,龙江宝船厂也逐渐失去了往日的辉煌。每年几条船的订货,根本不足以养活船厂中的几百户匠户。许多工匠都不得不自己开荒种地,或者做些手艺活、小买卖一类,挣点勉强糊口的小钱。

    此时,一身商人装束的苏昊和李贽,就站在船厂门口,正向在门外官道边摆摊卖小吃的小贩打听着船厂的消息。

    “这位大哥,打听一下,此处就是龙江宝船厂吗?”苏昊向那小贩拱了拱手,问道。

    小贩连忙拱手还礼,说道:“正是此处,客官可是来找人的?”

    “算是吧。”苏昊说道,“敢问大哥贵姓啊?”

    小贩摆摆手,道:“唉,我一个匠户,有什么贵不贵的。我姓蔡,有个贱名叫国柱,在家里行二,所以大家都叫我蔡老二,客官也这样称呼小人就好了。”

    “呵呵,原来是蔡二哥。”苏昊微微一笑,对于这位心直口快的小贩倒是产生了几分兴趣,“刚才蔡二哥说自己是匠户,莫非你就是这宝船里的造船工匠?”

    “可不是吗,我们全家都是橹匠。打永乐爷那会,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就是这船厂里最好的橹匠。三宝爷下西洋坐的宝船,船上那根橹。就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亲手造的。”这位名叫蔡国柱的小贩不厌其烦地向苏昊诉说着自己的家谱。

    “有这事?”苏昊道,听蔡国柱颇为健谈,他索性把一旁的两个小马扎拎过来,递了一个给李贽,另一个自己坐着,对蔡国柱说道:“蔡二哥,给来四个茶叶蛋,切点卤肉,筛一壶黄酒,我和我们这位先生想听你说说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是如何造这宝船巨橹的。”

    “好咧。客官你等着,马上就给您上酒菜。”蔡国柱喜出望外,没想到随便聊聊天竟然也能聊出两个顾客来。他不知从哪变出来一张小桌子,摆到苏昊和李贽的面前,又手脚麻利地把苏昊要的小菜、黄酒和碗筷等物端过来,放在桌上,然后自己也坐在桌边,一边看着苏昊和李贽吃东西,一边谈起了他祖上造船的那些光辉往事。

    苏昊和李贽笑吟吟地听着蔡国柱讲故事。从他颠三倒四的话语中寻找着自己需要的信息。从京城出发前来南京之前,苏昊也曾到工部去了解过龙江宝船厂的情况,但工部那些冷冰冰的档案能够提供的信息是非常有限的。比如说,关于船厂造船能力的叙述。工部官员的知识还仅仅停留在永乐年间的船厂编制上,相当于说只知道理论上船厂具有何种能力,而实际上的情况如何,那是谁也说不清楚的。

    听蔡国柱的介绍。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据蔡国柱说,船厂里共有400匠户,都是按永乐年间的编制划分的。每户有特定的技术,包括木匠、梭匠、橹匠、索匠、铁匠、缆匠、艌匠、棕匠、篷匠等等。最早的时候,一个匠户家里也就是父亲加成年的儿子等几个工匠,这些年,随着匠户家的孩子不断长大,又不断分家,一个匠户平均已经能够分出五六户人家,多达十几个工匠了。

    工匠的人数增加了,造船的业务却反而减少了,这就使得工匠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拮据,私自逃亡出去离乡背井的大有人在。不过,大多数的匠户还留在船厂里苦苦求生,因为大明法律规定,匠户逃亡一旦被抓住,是要判重刑的。

    “你说船厂已经没什么活计干了,那大家是怎么过日子的呢?”苏昊奇怪地问道,400户人家,如果没有日常的业务,恐怕连喝西北风都要凭票供应吧?

    蔡国柱道:“自己种庄稼呗。再说,我们这船厂的匠户,家家户户都有祖传的手艺。南京城里的有钱人家,要盖个房子、打点家具啥的,都会来找我们这里的匠户,我们也就能够挣点小钱。不是跟二位吹,我们船厂匠户的手艺,比外头那些下三滥的匠人要强出百倍都不止。”

    蔡国柱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闪出了骄傲的光芒。别看他不过是家濒临倒闭的国营大厂的下岗工人,那份傲气可是实实在在的。

    “这么说,从永乐爷那会算过来,两百年时间过去了,匠户们的手艺都没丢?”苏昊问道。

    蔡国柱瞪着眼睛道:“哪敢丢啊!我们匠户的手艺,那就是吃饭的家伙,能随便丢掉吗?我们这船厂里的孩子,七岁就开始学徒,官府不造船了,我们随便找棵树砍根枝丫下来,就能当成船橹练手艺。两位请瞧瞧,你们坐的这马扎,这小桌子,都是我自己做的,别看东西小,手艺是没说的。”

    苏昊这才开始注意到自己坐的马扎的不凡,正如蔡国柱所说,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马扎,但其做工十分精巧,每一处细节都尽显一个精良工匠的功底。

    “这真是太好了!”苏昊扭头去看李贽,发现李贽的脸上也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出京之前,苏昊和李贽还真担心大明造大型海船的技术荒废多年,一时难以恢复。海船与江河内水上使用的船舶不同,必须能够经得起海上的大风浪,以及海水的侵蚀。龙江宝船厂素有造海船的经验,但这么多年没有造船,永乐年间的工匠早已作古,他们的后人是否还能够掌握这些造船工艺,苏昊心里还真是没底。

    从蔡国柱的讲述来看,匠户们并没有因为船厂的萧条而放弃对技术的传承。他们就像是一群苦行僧一样。在最艰苦的条件下,坚守着一块净土,让祖先的手艺一代一代保留下去,薪尽火传。

    “客官,如果小人没猜错的话,你们是想来找人造船的吧?”蔡国柱讲完船厂的故事,收起了刚才那副自信的神情,怯怯地对苏昊和李贽问道。

    苏昊反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蔡国柱道:“你们二位都是有身份的人,能够花半天工夫坐在小人这摊子上听小人讲古,分明就是对我们船厂感兴趣嘛。我们这船厂一不产金、二不产银。二位如果不是想造船,能来我们船厂干什么?”

    苏昊笑道:“那么请问蔡二哥,平素来找船厂造船的人多吗?”

    蔡国柱道:“客官这话就问得外行了,我们这是官办船厂,私人的船,我们是不接的。那些客商都是自己找个小船厂,然后从我们船厂聘工匠去造船。我不是说了吗,要论手艺,我们船厂的匠户那是天字第一号的。”

    李贽插话道:“蔡小哥。你们的匠户出去干私活,提举不管吗?”

    李贽说的提举,是船厂的最高长官。由于龙江宝船厂的重要地位,在明朝初年。朝廷就在这里设了一个提举司,派驻了一名从五品的提举负责船厂的各项事务。这些年虽然船厂的业务几乎全部停止了,但提举司却没有撤销,提举这个职位也依然有人担任。

    不过。在明初的时候,龙江船厂的提举是一个美差,每年过手数十万两的造船经费。手指缝里随便漏一点,也能挣个盆满钵满。到现在,提举就是一个苦差事了,在工部,向来都是把那些不擅拍马、不会做人的官员派到这种地方来当提举,相当于流放的意思。

    蔡国柱听到李贽的问话,稍稍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老先生慎言,小心被人听见。我告诉二位,如果你们想来请我们的匠户去帮忙造船,还得先去见见我们提举大人。他不许可,匠户是不敢随便外出的,要不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了。”

    “那么,你们提举大人怎么样才会答应让匠户去帮我们造船呢?”苏昊问道,既然蔡国柱误以为他们是来找人干私活的,他也就索性装下去了。

    蔡国柱神秘地笑笑,说道:“这提举大人的事情,我们这些小人哪敢妄自猜测。以小人之见,总得有个这样的意思吧……”说到此,他用手做了个搓宝钞的样子,意思是说需要向提举行贿,苏昊和李贽对此都是心知肚明的。

    “好吧,多谢蔡二哥指点。”苏昊站起身来,扔了块碎银子在桌上,以充饭资。

    蔡国柱拾起银子,愁眉苦脸道:“客官,你们二位用的这点酒菜,一共是60文,你这银两太大了,小人找不开啊。”

    “不用找了。”苏昊道,“刚才蔡二哥给我们讲了这么多船厂的事情,又提点了我们该如何去见提举,多出来的这点银子,就算是在下的一点谢意吧。”

    “哎呀,客官给的太多了,小人……小人……”蔡国柱不知说什么好,他摆四五天摊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钱,眼前这位客官却随随便便就当个谢礼送给他了。他吭吭哧哧了半天,才说道:“小人多谢客官了,客官若是跟提举说好了,要在厂里请工匠,可以来找小人,小人能给你们介绍手艺最好的匠户。如果你们需要橹匠的话,小人全家都可以去,保证让客官满意。”

    “会麻烦蔡二哥的。”苏昊说道,“我们现在就打算去找提举,蔡二哥知道提举现在何处吗?”

    “提举就住在提举司,轻易不会外出,我带你们去吧。”蔡国柱积极地说道。(未完待续。。)

403 穷提举

    提举司就设在龙江宝船厂内,是一座前后四五进的大院子。正应了一句俗话,叫作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然这只是一家工厂里的督造官员衙门,但大门、仪门、正厅、廨舍、后堂、书房、后宅等建筑一应俱全。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座衙门看起来已经颇有些年头了,而且明显缺乏修缮,与整座船厂一样,透着一副衰败的气象。

    “来来来,咱们从这边走。”蔡国柱领着苏昊、李贽二人,绕过提举司的正门,径向后面走去。

    苏昊奇怪道:“我们不是去拜见提举大人吗,怎么不进正门,这是要往哪去啊?”

    蔡国柱笑道:“咱们船厂没事做,提举大人哪有什么公务?除了工部偶尔有人来巡检的时候,提举大人会在公堂接见一下。平时我们有事情拜见提举,都是从后门进去,直接到后宅去见他老人家的。”

    “好吧……”苏昊无奈地说道,蔡国柱说的也有道理,船厂都不开工了,提举还呆在公堂干什么呢?

    一行人来到提举司的后门,只见后门敞开着,连个把门的门子都没有,估计也是因为提举司没钱雇杂役的缘故吧。蔡国柱熟门熟路地带着苏昊和李贽进了后门,眼前出现一大片长得郁郁葱葱的菜地。

    “这就是提举的后宅?”苏昊诧异地问道。

    蔡国柱却是见惯不怪,他小声说道:“我们整个船厂的人都自己种粮种菜吃,提举也得吃菜,不自己种怎么办?听人说,提举也是农家出身,种菜是行家,比我们这些匠户家种的都好。”

    正说着,眼前的丝瓜架底下冒出一个人头。蔡国柱见状赶紧走上前去,行礼道:“提举大人,小人是蔡国柱,适才在门口遇上两位客官说要拜见您老人家,小人就把他们带来了。事先也没向提举大人禀报,还请恕罪。”

    “没事,有人找本官,你能把他们领过来,本官还得谢你呢。”那人摆摆手,走到苏昊和李贽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面无表情地问道:“二位客官,你们找本官有何公务啊?”

    “请问,大人就是龙江宝船厂提举田道涵田大人吗?”苏昊问道。

    他们要来龙江宝船厂办事,自然事先是了解过有关情况的。他知道,这位田道涵乃是嘉靖年间的进士,还是探花及第,原本在南京工部当主事,因为得罪了上司。被发配到龙江宝船厂当提举,一干就是20多年。现在的田道涵,身上穿着带补丁的便服,沾着斑斑点点的泥渍。脸上皱纹摞着皱纹,看起来与一名乡下老农没有什么区别了。

    “本官正是田道涵,敢问二位如何称呼。”田道涵答道,从苏昊的语气中。他感觉到对方来历不凡。一般到船厂来找工人干私活的那些商人,在官员面前说话是不会如此不卑不亢的。

    “在下苏天,在京城做些小买卖。这位林先生。是在下的师爷。”苏昊报了个假名字,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的身份。

    “哦,苏掌柜,林师爷,二位找本官有何公干?”田道涵随随便便地向二人抱了抱拳,说道。

    苏昊道:“在下与林师爷从京城过来,想和田大人做笔买卖,不知大人有没有兴趣。”

    “什么买卖?我们这里是官办的宝船厂,哪有什么买卖可做。”田道涵说道。

    苏昊笑道:“龙江厂的事情,苏某在京城的时候已经打听过了。苏某这个买卖,田大人肯定做得……只是,此间似乎不是谈事的地方。”

    田道涵皱了皱眉,说道:“好吧,既是如此,那二位请到后堂稍候,待本官更衣再叙。”

    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一个老家仆,把苏昊和李贽二人带往提举司的后堂,田道涵自己先去换衣服、洗脸。蔡国柱见没有自己的事情了,便向苏昊、李贽打了个招呼,从后门又退了出去。

    苏昊和李贽在后堂稍等了一小会,田道涵穿着官服进来了。他在主位上坐下,摆了摆手,示意苏昊和李贽用茶,然后说道:“好了,此处并无闲杂人等,苏掌柜有何话,尽可对本官明言。”

    苏昊道:“苏某有些海外的买卖,因此想造两条海船。听说龙江船厂有能造海船的工匠,不知能否聘几位去帮忙。”

    苏昊的这番话,也是临时起意。他听蔡国柱说以往有人来找龙江船厂的匠户去干私活,所以就编了这样一个理由来套田道涵的话。

    果然,田道涵对于苏昊的要求并没有觉得惊讶,他平静地问道:“不知苏掌柜要造多少料的海船,在何处建造。”

    苏昊道:“这些事乃是其他掌柜操办的,苏某也不太清楚。这海船嘛,大概是1500料左右。建造地点,就是在太仓附近。”

    “嗯,1500料的船,对于我们的匠户来说,不在话下。”田道涵道,“不知苏掌柜要用我们多少工匠,用多长时间。”

    “大概40个工匠,两个月时间。”苏昊说道。

    “一个人二两银子。”田道涵直截了当地开出了价码。

    苏昊从蔡国柱那里已经知道田道涵是要索贿的,但对于他竟然如此直言不讳,还是有些吃惊。他问道:“田大人说的一人二两银子,不是指工匠的工食银两吧?”

    “当然不是。”田道涵道,“这是提举司收的银子,工匠的工食银两,你们自己去和匠户谈就是了。”

    黑啊,真是太黑了,苏昊在心里暗暗地骂道。他是都察院的佥都御史,李贽的官比他还大一级,是副都御史。对于这种**裸的索贿行为,他们俩只要拿出官印来,就可以立即扒了田道涵的官服,将他革职查办。

    不过,苏昊此次来船厂,并不是来查案的,即便是对田道涵有再多的恶感,他也不急于处置。他点点头,说道:“在下明白了。请问田大人,是不是向提举司交了银两之后,我们就可以直接去找匠户了?”

    田道涵对于这种交易显然是十分熟悉的,他说道:“还有几个条件。第一,我们的工匠去了,必须是做造船的事情,不能挪作他用。第二,说好的时间,不能拖延,更不能以高薪私留工匠。若有后一款事情发生,本官定会追究到底。”

    “这个我们可以保证。”苏昊说道。

    田道涵又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如果你们要用铁匠的话,二厢四甲的刘铁匠手艺不错,你们可以优先考虑。”

    苏昊一愣,下意识地问道:“怎么,这个刘铁匠……是田大人的亲戚吗?”

    田道涵摇摇头,道:“不是的,只是刘铁匠的内人得了恶疾,正缺钱用。你们反正是要找铁匠,让他去帮你们做事,他能挣点钱给内人看病,岂不是一举两得的美事吗?”

    苏昊有些失神,眼前这个官员,除了贪赃之外,好像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至少他还关心匠户的生计,甚至能够说出哪个匠户家里生活困难。这年头,要找一个关心下属匠户的官员,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除了聘工匠之外,我们还有一件事情……”苏昊沉默了片刻,又提起了下一个问题。

    “苏掌柜请讲。”田道涵说道。

    苏昊道:“听说贵厂有不少造大船的木料,有些还是永乐爷年间存下的,不知保存得如何?”

    听苏昊说起木料,田道涵神情骤变,瞪起眼睛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昊笑道:“无他,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我听我们那边船厂的主事说,这么多年的木料,只怕都已经腐朽了吧。”

    “哼,你们的主事懂个屁。不怕告诉你,龙江船厂的这些木料,一根都没有腐朽,全部完好如初。”田道涵骄傲地说道。

    “果真如此?”苏昊问道。

    田道涵道:“这种事,本官有必要骗你吗?”

    苏昊装出一副兴奋的样子,说道:“那太好了,我们造大船,正缺巨木,听闻……”

    “打住!”田道涵直接就把苏昊的话给打断了,“龙江船厂的巨木,是留着朝廷建宝船所用,你们别想打它们的主意。”

    “朝廷早就不造宝船了,这些木料都保存了100多年,哪还有用来造船的机会?”苏昊说道,“苏某听说了,这些木料都是来自于南洋的好木材,价钱方面……”

    没等他说完,田道涵已经站起来了,他用手指了指门外,说道:“二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那就请便吧。”

    “田大人……”苏昊有些窘了,他原本只是想试试田道涵的职业操守,不料却被人当成坏人往外赶了。在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田道涵这个人才好,前面索贿索得那么理直气壮,一说到木料的事情,居然是滴水不漏。要知道,只要他偷偷摸摸地卖掉几根大木料,收的钱远比他索取的贿赂要多出百倍。

    “田大人,别误会,我们也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既然田大人不允,那就权当我们没说过,还请田大人息怒。”李贽出面打圆场了。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随便问问。”苏昊赔着笑脸道,“前面说的聘工人一事,田大人不会变卦吧?”

    “此事已经说好了,你们把银两交上来,本官自会安排人带你们去找匠户。”田道涵绷着脸说道。(未完待续。。)

404 守望者

    苏昊顺从地交纳了80两银子,田道涵毫不客气地收下来,连个收条都没打,然后便喊来后院的那位老家仆,让他带苏昊和李贽去找工匠。

    走在路上,苏昊努力找话题和老家仆聊天,想从他嘴里套套田道涵的事情,结果发现这老家仆真不愧是个忠仆,苏昊问的一切事情,他都摇头表示不知,硬是一点口风也没有走漏。

    匠户们居住的地方也在船厂范围内,按匠户的职业分为四厢,每厢十甲,每甲十户,体现出明初的统治者对于整齐划一的追求。不过,正如蔡国柱介绍的那样,原来的匠户由于子女分家,一户已经变成了若干户。那些分立出来的家庭没有住房,只能在原有居住区的空当处搭建一些临时建筑安身。年深日久,居住区原有的格局已经完全被打破,出现在苏昊和李贽面前的,就是一片杂乱无章的棚户区而已。

    “田伯来了!”

    “田伯,晌午到我家吃饭吧?”

    “田老哥,这次又有什么活计,能不能照顾照顾我家啊?”

    苏昊一行刚刚走进匠户居住区,便有三三两两的工匠向田道涵的老家仆打起了招呼。老家仆微微笑着,向众人一直还礼,然后转过头对苏昊说道:“苏掌柜,我们船厂的工匠,就住在这一片了,你看看想要什么样的匠户,待老奴去帮你找来。”

    “不急,田伯,我们先和师傅们聊聊,可以吗?”苏昊问道。

    田伯迟疑了一下,说道:“你们要聘人,就只管聘人好了,在此多说无益。我家主人还有事情要老奴办,老奴不能陪你们太久。”

    苏昊道:“田伯。我们要聘人,总得了解一下谁的手艺好,谁的手艺差吧?我们可是交了银子的,田大人也没有说我们不能试试各位师傅的深浅啊。”

    “这……”田伯显然不太擅长辩论,被苏昊这一说,他便哑口无言了。停了一会,他才说道:“既是苏掌柜想问问工匠们的深浅,那你们就问吧,老奴在此陪你们就好了。”

    苏昊知道田伯是担心自己在工匠们中间打听船厂的秘密,所以要留下来监督。他其实并没有这样的想法。因此也就无所谓田伯是否留下了。

    得到田伯的允许之后,苏昊走到了一户匠户家门口,在石凳上坐下来,对着旁边围观的工匠们说道:“各位师傅,在下苏天,是来聘工匠去造船的,你们中间谁最懂得造船啊?”

    众人面面相觑,一位老工匠凑上前来,说道:“苏掌柜这话问得蹊跷。我们这是船厂,自然大家都是懂得造船的了。”

    “没错,我们都是世代造船的!”众人齐声应道。

    “呃……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这里有没有懂得海船的总体构造的。比如说,两千料的大海船,该怎么造,谁能说明白吗?”苏昊说道。

    那老工匠点点头道:“你说的是匠首吧?老儿算是一个匠首。这造船下料的事情,老儿我多少懂得一些。”

    “那你说说看,两千料的海船。结构是什么样的。”苏昊试探着问道。

    老工匠道:“这位老爷问得奇怪了,海船和海船也不一样,有遮洋船,有钻风船,有楼船、浪船,不一样的船,制式自不相同,这就看老爷造船是想干什么用了。”

    “那你说说这遮洋船吧。”苏昊微笑着说道。

    “两千料的遮洋船长六丈八尺,头长一丈一尺,梢长一丈一尺,阔一丈一尺五寸,底头阔七尺,底梢阔六尺,梁头十六座,龙口梁阔一丈二尺,深五尺……”老工匠侃侃而谈,一串串的数据像是摆在他面前一样,随口报出,精确到寸。

    苏昊扭头去看其他人,只见众人皆频频点头,脸上流露出微笑,显然是赞同老工匠所言。苏昊待老工匠说的告一段落,又接着问道:“老师傅说得太好了,那么船上应用之物,老师傅可了解否?”

    老工匠指了指旁边的工匠,说道:“船上之物,老爷你就得问他们了,术业有专攻,老儿可不敢说都明白。”

    看到老工匠起了头,周围的众人也都纷纷说起了自己的专业:

    “船篷乃折篾成片,夹维竹条,逐块折叠,以俟悬挂……”

    “海船舵杆必用铁力木,寻常木材易朽,不堪使用……”

    “船灰当以鱼油及桐油调制……”

    众人说得十分热闹,其中不无炫耀自己的知识、以求被苏昊看中雇去干活之意。苏昊心里莫名地有了一些感动,蔡国柱对他说起的技术传承一事,在工匠们这里得到了验证。他知道,直到这个时候,中国的造船技术仍然是世界顶尖的,如果不是后来持续几百年的闭关自守,后世纵横大洋的就不会是那些洋人,而是勤劳智慧的中国人了。

    “刚才在下问各位的,是两千料的海船。敢问各位,如果是六千料的大船,各位可敢承建?”苏昊继续问道。

    “六千料!”老工匠一愣,眼睛里分明有了一些雾气,“老爷是说,三宝爷下西洋坐的那种大宝船?”

    “正是。”苏昊说道。

    “老爷,你们是哪来的?这六千料的海船,可是朝廷明令禁造的,谁敢违抗,是要杀头的。”老工匠讷讷地说道。

    苏昊正待说点什么,忽然见远处跑来了一个年轻人,他气喘吁吁地来到众人面前,也不看苏昊,只对着其中的几名工匠喊道:“陈老三,李二,王五,提举大人让我来喊你们,到七作塘去把那二百根大料刷遍桐油。”

    “刷桐油?怎么,提举大人又弄到钱了?”叫陈老三的那名工匠问道。

    “弄到钱了,弄到钱了。”那年轻人说道,“提举大人说了,这回银子足够,可以把上次欠下的二百根料都刷一遍。”

    “银子?”苏昊心中一凛,隐隐地猜到了些什么,他拉着那年轻人问道:“劳驾。你刚才说的刷桐油,是怎么回事?”

    那年轻人瞥了苏昊一眼,不知道他的来历,自然不肯多说什么。田伯在旁边犹豫了一下,想制止苏昊乱打听事情,却又没有开口。

    倒是那老工匠叹了口气,说道:“此事与客官老爷无关,是我们船厂那些早年从南洋拉回来的大木料,隔三岔五就得上一遍桐油,要不就都朽了。听说朝廷也不管这些事。没有拨银子下来。我们船厂的历任提举上任之后,都要想方设法弄银子,保养这些木料。”

    “原来是这样……”苏昊只觉得嗓子眼里有点什么堵着,让他说不出话来。他腾地一下站起身,说道:“各位,可否带在下去看看那些木料?”

    船厂里的木料也不算什么机密,工匠们自然不会阻挠苏昊去参观。田伯下意识地觉得有些不妥,但他是一个家仆,遇事向来不敢做主。所以嘴里支吾了几声,却也没有能够拦住苏昊。

    老工匠在前面带路,苏昊和李贽跟着,与众工匠一起。来到了先前那年轻人所说的七作塘,也就是相当于船厂的七号船坞。只见在船坞旁边,果真堆着如小山一般的一堆木料,其中最长的足有上百米。当年人们对于征服海洋的远大抱负,由此可见一斑。

    苏昊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一群工匠在忙碌着干活了。他们使用各种简单机械。把木料一根一根地吊起来,搭在架子上,然后拎着油桶,认真地在木料上刷着桐油。远远看去,可以看到那些木料光洁如初,显然是一直都得到了良好的保养。提举田道涵身穿便服,在工匠们中间背着手来回巡视着,先前对苏昊他们的那副死板面孔上,居然挂着一缕浅浅的微笑。

    听到有人过来的动静,田道涵扭头看去,见到与工匠们走在一起的苏昊和李贽,他的脸刷地一下就沉了下来。他回头对身边的一名兵丁说道:“去,把那两个商人给我拦下来,不许他们靠近作塘。”

    提举司也算是一级衙门,虽然落魄,但也还是有几名听差的兵丁。那兵丁听到命令,端起长矛一路小跑来到了苏昊等人面前,虎着脸拦住路喝道:“站住,提举让你们不得靠近作塘。”

    苏昊和李贽站了下来,跟在他们身边的田伯自觉失职,连忙向田道涵跑去。苏昊看到,田伯跑到田道涵跟前后,田道涵瞪着眼对田伯说了几句什么,想必是在对他进行训斥,随后,田伯就转过身,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了。

    “二位客官,我家老爷说了,二位找到工匠就请回吧,作塘重地,闲人免入。”田伯没好气地对苏昊和李贽说道。

    苏昊道:“田伯,麻烦你跟田大人说一句,就说在下有话要跟他说,他一听便知。”

    田伯道:“客官,你就请回吧。我家老爷说,这些木料乃是朝廷的财产,你们就别打主意了。你们如果再纠缠不休,大家面子上就都不好看了。”

    苏昊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件,递到田伯手里,说道:“田伯,你把这个东西拿给你家老爷看看,他看过之后如果仍然不见我们,我们马上就走。”

    田伯不明就里,又拗不过苏昊,于是拿着那物件又跑回田道涵身边。田道涵见田伯回来,有些恼火,但当他接过红布包打开看过之后,脸色骤然变了。他整了整衣襟,快步如飞地来到苏昊面前,深揖一礼,说道:“下官田道涵参见佥都大人,此前未知佥都大人身份,有失恭敬,还请大人恕罪。”

    原来,苏昊让田伯带过去的,是他的佥都御史官印,这种东西虽然没有什么防伪标志,但伪造官印是杀头的大罪,没有人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田道涵也是聪明人,见到苏昊的官印,又联想到苏昊的各项言行,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这是都察院的官员在微服私访,而且自己当着佥都御史的面索贿,人赃俱在,自己的官帽估计是戴到头了。

    苏昊还了一礼,说道:“田大人不必多礼。在下苏昊,蒙圣上垂青,官拜佥都御史。这位是李贽李大人,乃是都察院的副都御史。”

    “副都大人……佥都大人刚才说,副都大人的名讳是……”田道涵脑子昏昏沉沉的,突然觉得李贽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忍不住出言询问。

    李贽知道自己在读书人中间名气极大,以田道涵的身份,自然不可能没听说过自己的名字。他微微一笑,说道:“适才改之介绍的没错,老朽正是泉州李宏甫。”(未完待续。。)

405 宝船订单

    听说对方确是李贽,田道涵没有那种见到偶像之后的兴奋感,反而感到一阵颓然。

    在知道苏昊是佥都御史的时候,田道涵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对方只是拿出这个官职来吓唬一下自己之后,再提出购买木料的要求。在他看来,像苏昊这样年轻就位居高位的官员,铁定是攀了谁的裙带上去的,这种官员只要给点好处就能够摆平。

    田道涵此前一口咬定木料不能外卖,但实际上,这么多年来,上级官员利用职权强迫船厂私购木料的事情,也是发生过多次的。如果苏昊真的只是想买些木料,并以此为条件放过田道涵,田道涵恐怕也只能就范。这样做,至少他还能保住眼下的官职。

    但知道李贽的身份之后,田道涵就完全绝望了。他知道李贽当年为官的时候,素有清廉刚正之名,绝对不是那种会贪赃枉法之辈。传说中已经死于锦衣卫之手的李贽,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副都御史,这个问题不是田道涵现在需要关心的,他脑子里想的只有一点:自己索贿的事情,到底会受到什么处罚呢?

    “田大人……”看着失魂落魄的田道涵,苏昊轻轻地喊了一声。

    田道涵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二位大人都看到了,田某行为不端,任凭二位大人如何处置,绝无异议……也罢,这副担子原本也不是田某能够担得起来的,现在交出去,田某倒也一身轻松了。”

    “担子?什么意思?”苏昊问道。

    田道涵用手指了指那些木料,说道:“田某到龙江就任时,上一任提举杜大人亲手把这些船料交给田某,逼田某立誓,为官一日,就要守着这些船料。不能让不法之徒盗卖,也不能任其朽烂。这些年,田某为了筹措保养船料的花费,不顾斯文,巧立名目弄钱,早已心力交瘁。如今,总算是能够把这副担子交出去了。”

    “朝廷早已不造海船了,你们还守着这些船料做什么?”苏昊假意问道。

    田道涵闻听此言,怒形于色,目眦尽裂地说道:“谁说朝廷不造海船了!我大明乃泱泱大国。威服四海,岂能没有巨船。我们这船厂上千男儿在此苦苦守望,不信等不到朝廷重新造宝船出洋的那一天。这些船料是三宝爷留给我们的,不能在我们这些不孝子孙手里丢掉!”

    苏昊只觉得眼眶一潮,差点没控制住泪水。他看看周围聚上来的工匠,说道:“田大人,此处不是说话之地,有些事,我们还是回提举司去说吧。另外。麻烦你下一道命令,让工匠们……派一些代表吧,一刻钟之后到提举司门外集合,我们有事要跟大家说。”

    “若是宣布罢免田某之事。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吧?”田道涵没了刚才的激昂,讷讷地说道。

    苏昊笑道:“还有其他的事情呢,你就这样通知吧。”

    田道涵打起精神,对众工匠说道:“各位不要喧哗。这二位是朝廷都察院的大人,来找本官议事。这位佥都大人有令,命一刻钟之后。各户的家主到提举司门外,有要事要告知各位。”

    听到田道涵的话,工匠们都有些吃惊,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都察院是干什么的?”

    “好像是大官耶,没见提举大人对他们那样恭敬吗?”

    “不会是来查办提举大人的吧?”

    “提举大人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查办他?”

    “错与不错,又不是咱们说了算……”

    田道涵心事重重,根本听不见工匠们在说什么,他勉强赔着笑脸,向苏昊、李贽一伸手道:“二位大人,这边请。”

    三个人回到提举司,仍然进了后堂。不过,这一回坐主座的就变成了李贽,苏昊坐在次席,田道涵就只能坐在下首了。田道涵这个提举不过是从五品的官职,比苏昊和李贽的品级都要低得多。

    “二位大人,此次是路过,还是专程来查办下官的?”田道涵等了片刻,没见苏昊和李贽说话,便自己先发问了。

    李贽道:“田大人过虑了,我与改之此行,并非来查案,田大人不必忧虑。”

    田道涵苦笑道:“二位大人是不是来查案,结果都一样。这里的事情,二位大人也都看到了,田某自做自受,该如何处置,还请二位大人示下。”

    苏昊笑道:“田大人,你自己死心眼,不能觉得我和李先生也是死心眼吧?你弄银子是为了养护船料,非但无过,而且有功。你没有愧对朝廷,倒是朝廷亏欠你太多,也亏欠了船厂的匠户太多。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苏某真不相信这些200年前的木料还能完好如初。可以这样说,若非你们在这里守着,朝廷要造海船的计划,只怕就要落空了。”

    “苏大人说什么,朝廷要造海船?”田道涵瞪大眼睛,看着苏昊问道。

    苏昊早料到自己的这个消息会造成什么结果,他呵呵笑着说道:“千真万确。六千料的宝船4艘,两千料海运船12艘,一千料战船12艘,四百料战舰24艘……田大人,你们能拿得下来吗?”

    “你你你……你不会是作弄下官吧!”田道涵满脸惊愕之色,既希望这是真事,又怕幻影破灭,自己遭受更大的打击。

    苏昊从怀里掏出一块黄布,搁在桌上,说道:“此乃圣旨,就是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圣旨!”田道涵惊住了,他赶紧敛敛衣襟,对着那圣旨拜了几拜,这才拿起来,仔细阅读。

    圣旨其实是很简短的东西,上面只是说了要造海船,着苏昊、李贽前来督办,令船厂提举全力配合。田道涵把这短短的几行字反复读了十几遍,突然面向北方跪下,手捧圣旨磕头如捣米一般,带着哭腔喊道:

    “圣上英明,微臣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杜大人。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这些话说完,他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满是皱纹的脸上已然是老泪纵横。

    田道涵也许并不是一个痴爱造船航海之人,但这毕竟是他半辈子守望的事业。听说朝廷终于要恢复造海船的消息,他觉得自己所有的付出都值得了。

    苏昊和李贽面面相觑,一齐站起身,走到田道涵跟前,以手相搀。田道涵站起身来,向苏昊和李贽拱手道谢,然后不好意思地说道:“二位大人见笑了。下官一时激动莫名,失态了,失态了。”

    “田大人对朝廷社稷一片忠心,在如此艰难之中仍能恪尽职守,当为天下官员之楷模。我等回去之后,必会将此事奏明圣上,请圣上给田大人以嘉奖。”李贽说道。

    苏昊乐呵呵地说道:“工部说过,这次造船的规模太大,光派一个提举来督造只怕不够。准备委派一名郎中来主持此事。依昊看来,不必让工部麻烦了,直接把田大人提拔成工部郎中,不就解决问题了吗?”

    李贽点点头:“老夫觉得可行。圣上若是知道田大人的事迹,也会应允的。”

    听着眼前两个朝廷官员轻描淡写地就把自己的从五品提拔成了正五品,田道涵心里美滋滋的。官场上的人,没有不希望自己升官的。田道涵也不是凡人,自然也有升官的梦想。不过,这件事毕竟还只是李贽和苏昊的提案。不能当真,所以田道涵赶紧做谦虚状,说道:“多谢二位大人谬赞,其实个人荣辱升迁,对于下官说来……也不那么重要。对了,下官想问问,朝廷要造这么多船,可是要再次下西洋了?”

    苏昊道:“暂时走不了那么远,第一步可能是到吕宋和爪哇,然后再往远处去。以十年为期吧,三宝爷到过的地方,咱们都得再去。三宝爷没有去过的地方,咱们也得去。”

    “那可太好了。”田道涵道,他又想起一事,问道:“这造船乃是耗费极大之事,朝廷的银两可能保障吗?”

    “这个你放心,银子是足够的,关键是船的质量要好。”苏昊说道。

    田道涵道:“苏大人尽管放心,只要有银子,下官保证造出来的船一定是一流的。苏大人,不知咱们什么时候开始造船。”

    苏昊道:“马上就开始。不过,事先可能还需要修改一些设计,我们找到了一些佛郎机的造船工匠和水手,想汲取一下佛郎机人造船的经验,与我们的宝船相结合。从三宝爷下西洋到现在,已经200年过去了,这中间出了许多新技术,咱们的造船技术也该有所改进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田道涵道,“下官也不是抱残守缺之人。下官听说过,佛郎机人的航海术确有独到之处,若能得佛郎机工匠指点,我们的宝船肯定能推陈出新,更胜于前人。”

    “有田大人这话,苏某就放心了。”苏昊说道,他又伸手到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递到田道涵手中,说道:“这是工部先期拨付的两千两银子,作为启动资金。你先拿去发给匠户们,让他们改善一下生活。从明天开始,所有的匠户都回船厂工作,先做前期的准备,等图纸确定之后,就开工造船。”

    “好咧,我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田道涵应道。

    这时候,提举司门外渐渐传来了人声,这是此前田道涵通知的工匠已经聚集过来。大家凑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不知道将要宣布何事。大多数的人都忧心忡忡,觉得朝廷来的大官一定是想找提举大人的麻烦。若是换一个新的提举,又不知道会如何对待大家了。

    就在众说纷纭之际,提举司门里人影一闪,田道涵满面春风地走了出来,在他的身后,跟着苏昊和李贽二人。田道涵站在台阶上,对着众人喊道:“各位,都静一静,本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好消息?”

    “还是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事啊,难道是……”

    田道涵看着众人急切的目光,哈哈一笑,说道:“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朝廷派来的都察院副都御史李贽李大人,这位是佥都御史苏昊苏大人,他们来到咱们龙江宝船厂,是来督造宝船的。万岁爷下了旨意,要咱们船厂在未来一年内,造52艘大船,合计七万料!”

    工匠们稍一错愕,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众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齐声高喊道:

    “万岁爷圣明!”

    “多谢万岁爷!”

    苏昊站在田道涵的身后,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工匠们因为这样一个消息就对他们从未谋面的君王顶礼膜拜,不禁好生感慨。中国的百姓、中国的工匠,都是世界上最最淳朴的。有这样一群吃苦耐劳、给点阳光就灿烂的百姓,如果还不能把国家建设得富强繁荣,这样的统治者真是无可救药了。(未完待续。。)

406 集资造船

    田道涵派出的兵丁,带着银票到南京城里兑换成了现银,回到船厂。田道涵亲自主持给工匠们发银子,扣除准备留作船厂流动资金的银子,每个匠户都能分到三两多的现银,整个船厂顿时成了欢迎的海洋。

    相比拿到手上的银子,田道涵宣布的那个造五十多艘船的消息更是让大家对前途充满了希望。有活干,匠户们就不再需要靠自己种田为生了,船厂的薪饷是十分丰厚的,技术高超的工匠,拿的钱甚至比官府里的小官吏还多,这样的日子,他们还只是在祖辈的传说中听过。

    田道涵在提举司的后堂摆下酒席,款待苏昊和李贽二人。这个时候,他心里的石头都已经放下去了,这才开始频频地向李贽讨教学问。这两个人都是经文功底颇深的人,聊起的话题,让苏昊觉得即玄虚,又无聊,只能自己闷头喝酒,不时陪着傻笑几声。

    李贽与田道涵聊了一会,注意到了苏昊的情绪,于是笑着说道:“哈哈,渊斋,光顾着咱们说话了,倒是把改之给冷落了。咱们这位年轻的苏大人,经文学得不多,听咱们说话只怕是有些气闷呢。”

    田道涵的字正是叫渊斋,听到李贽这样讲,他连忙收回正打算与李贽探讨的一个问题,端起酒杯对苏昊说道:“苏大人,来来来,下官敬你一杯。苏大人看上去当是弱冠之年吧,却能受到圣上恩典,官居四品,下官实在是钦佩之至。”

    苏昊笑道:“田大人客气了,苏某正如李先生所言,乃是不学无术之辈,只是靠点左道旁门在朝堂上混口饭吃,怎能比田大人学富五车。满腹经纶。”

    “哪里哪里,苏大人年轻有为,怎比下官老朽无能……”田道涵连忙说道,不过语气中多少透出些言不由衷。

    在田道涵的心里,对于苏昊其人却是有些看不懂。李贽当面说苏昊不通经文,显然苏昊的确不是读书人出身,或许是像田道涵猜测的那样,靠溜须拍马上位的。但是,如果苏昊真是如此不堪,以李贽的脾气。又不可能与苏昊如此亲密,而且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心意相通的样子。要知道,李贽也算是个眼高过顶之人,寻常的进士、举人,李贽是不会如此亲近的。

    李贽看出了田道涵的心思,他笑着说道:“渊斋,你久居于这船厂之中,对于大明官场上的事情,恐怕有些生疏了吧?苏昊苏改之这么大名气之人。你竟然从未听说过?”

    “名气?”田道涵一愣,脑子里忽然想起一事,不由得看着苏昊问道:“莫非……你就是那个发明了地形图的苏昊?”

    “呃……地形图的确是在下……所创。”苏昊硬着头皮答道,剽窃后人的成果。也是挺尴尬的事情,幸好也没人能够追究到他了。

    “原来是你啊!”田道涵恍然大悟,“我说苏大人如此年轻,就能够得到圣上如此眷顾。原来是这么回事。下官真是该死,竟然没有早想到此事。苏大人,你的事情下官一直都有所耳闻。你在淮安灭倭寇。在宁夏平哱拜,还折服了卜失兔小王子,下官只听说你年纪很轻,却不料竟能年轻如斯。”

    苏昊谦虚道:“这些都是碰巧,碰巧,其实,平哱拜一事,李先生也助我良多,要不以苏某这点阅历,如何能够斗得过老奸巨滑的哱拜呢。”

    这话一说开,田道涵看向苏昊的眼光就大不相同了,他不再与李贽讨论学术,而是兴致勃勃地与苏昊聊起了科技问题,从地图说到望远镜,从勘矿说到黄色炸药。越往下说,田道涵对于苏昊的崇拜就越深一层,结果又把李贽给晾到一边了。

    “有你们二位大人坐镇,下官就踏实了。下官还真怕来个昏庸无能的官员,随心所欲,把好端端的一桩事给搅黄了。”田道涵与苏昊聊过之后,由衷地说道。苏昊和李贽都是人中龙凤,这样两个人来当海船督造,当然会让田道涵觉得欣慰。

    苏昊道:“造船之事,我与李先生都不擅长,具备实施还得靠田大人和船厂的师傅们。我们能够做的,就是负责筹款,保证造船的资金不出问题。”

    田道涵道:“对了,说起款子的事情,下官还有些不明白。据下官所知,我大明国库近年来一直都不太宽裕,这次一下子造这么多海船,这银子从何而来啊?”

    李贽闻言,哈哈一笑,指着苏昊说道:“此事就得让改之跟你说了,他巧舌如簧,不但说服了皇上,还让京城官员、富商都趋之若鹜,抢着拿钱出来帮朝廷造船。渊斋,你说说看,他的学问是不是不同凡响啊?”

    “李先生这是笑话我呢,苏某不过是给大家找了一条挣钱的法子,让大家挣钱、造船两不误而已。”苏昊笑着说道。

    苏昊筹钱的方法,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在万历的默许下,成立了一个“南洋商号”,募集资金到吕宋、爪哇、巽他、满剌加等地去开矿经商。要出海经商,自然不能没有船只,而且除了载人、运货的船只之外,还需要有战船,以便与海盗和欧洲殖民者的战舰抗衡。这就是苏昊带来的那张造船订单的来由了。

    万历和内阁经过商议,一致同意,只要南洋商号能够把战船造出来,船上的士兵可以由大明官兵充任。这到底算是国家借私人商号的船出海扩张,还是私人商号借国家的兵来护航,就没法说清楚了。

    这件事情在朝堂上提出来的时候,也颇受到一些言官的批评,但朝廷中大多数的官员都被苏昊吸收进了南洋商号,或大或小都是商号的股东,自然是要为商号说话的。那几个言官的批评刚说出口,就遭到了群臣一致的反驳。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行为,居然没有起什么波澜,就在朝廷通过了。

    苏昊不知道,他的出现正在悄悄地改变着大明的氛围。在以往,大明的官员都是两张嘴脸,一张在朝堂上满嘴仁义道德,另一张在私底下干着男盗女娼的勾当。他们说起圣贤之道的时候,让人觉得他们简直就是全人类的道德楷模,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而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产业,心照不宣地挣着大钱,而且绝对不会拿出一分钱来替国家做什么事情。

    苏昊以他独特的方式,打破了这种潜规则,迫使官员们把内心的真实想法公开展示出来。苏昊要求,所有希望能够跟着他去海外挣大钱的官员,都必须在朝堂上支持他提出的政策,否则日后的好处就轮不到这些官员的头上了。当越来越多的官员开始在朝堂上谈论挣钱之事的时候,原来那种虚伪的风气就荡然无存了,谁如果还在那里唱高调,众人只会在他的左脸上写个s,右脸上写个b。

    其实,这种公开谈论利益的观念,也是李贽所一直倡导的。李贽是个离经叛道的大儒,他一向认为所谓封建礼教,不过是假道学。他曾在他的文章里说:“及乎开口谈学,便说尔为自己,我为他人;尔为怎么,我欲利他;……实则读书而求高第,居官而求尊显……无一厘为人谋者。”

    这意思是说,那些读书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大公无私,其实内心都是在求自己的富贵。李贽认为,与其如此口是心非、言行不一,还不如像“市井小夫”或“力田作者”那样实实在在,想啥就说啥。

    在真实的历史上,李贽也就是因为这样口无遮拦,被认为是异端,才落了个屈死狱中的下场。在这个位面的世界中,凭借着苏昊的能耐,他的主张得到了传播和实践,这才有了南洋商号这种妖孽的问世。

    有关这方面的细节,苏昊自然不会向田道涵说得太多。不过,他透出的一些口风,已经让田道涵十分放心了。有如此多的高官和富商支持,造海船的事情几乎就是板上钉钉,不可能再改变了。

    苏昊和李贽这一回到南方来,除了考察船厂、督造船只之外,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收钱。京城那些官员们的产业大多都集中于南方,他们用于入股的资金,都要从位于南方的商号里提取出来,交给苏昊统一去运作。在苏昊和李贽乘船顺运河南下之际,许多快马也在沿运河两岸向南疾驰,把各种消息传递到江浙的各家商号之中。

    “所需的银两,苏某很快就能够筹集到,田大人只需要安心督促匠户造船就行了。战船上要用的火炮,我会另外建一家工厂来提供,具体的火炮尺寸、炮位规格之类的事情,等我的工程师徐光启先生到了,再与田大人沟通。”苏昊对田道涵交代道。

    “下官一切听从苏大人安排。”田道涵答应道。

    “好,那咱们就一起干掉这一杯,预祝咱们的海船建造成功。”苏昊高高举起酒杯,向田道涵和李贽提议道。

    “干!”三个人齐声说道。(未完待续。。)

407 水师总兵

    在随后的一些日子,苏昊的人马陆续赶到了。苏昊征得应天府的许可,在龙江造船厂旁边又圈出一块上千亩的土地,作为他手下几个不同机构的驻地。

    一个机构自然是勘舆营。经过与兵部协商,苏昊从老勘舆营中分出一部分测绘人才,交给兵部,形成了专门从事地图测绘的部门,从而把勘舆营本部从全国的地图测绘工作中解脱出来。如今的勘舆营有五千多人,从事勘测业务的不过百余人,余下的都是火枪兵和炮兵,属于大明武装力量中一支极具战斗力的队伍。

    这一次,苏昊把整支勘舆营都带到了南京,下一步就将率领这支队伍远赴南洋,去执行海外开拓的任务。

    第二个机构,则是徐光启、郝青等人主持的苏氏工厂的南京分厂,在其中包括了玻璃厂、炼钢厂、火器厂、火药厂等等。要进行海外开拓,绝不可能是和风细雨的,必然要经历血雨腥风,先进的武器是保障海外开拓的根本,所以武器工厂必须与船厂建造在一起,以便使武器与海船能够更好地协调。

    与徐光启他们一起来到南京的,还有利马窦和另外上百名欧洲人,其中既有精通西方科技的传教士,也有苏昊以各种方式网罗来的欧洲造船工匠和水手。这些欧洲人来到这里的目的,是将西方在造船、航海、武器设计、制造工艺等方面的知识传授给龙江船厂的工匠,与工匠们的技术形成中西合璧的效果。

    还有一块场地,是留给尚未到来的水师的。勘舆营毕竟是陆军队伍,没有水战的经验,兵部为此专门调派了一支水师部队前来配合苏昊。未来,勘舆营只负责到达南洋之后,与当地土著和西方殖民者进行陆地上的交锋,所有的海上作战任务。将由这支水师部队承担。

    这一天,苏昊换上了总兵官的制服,带着邓奎、徐光祖、周汝员等军将,来到造船厂外的长江码头,等候水师的到来。

    “总兵请看,是他们来了!”邓奎眼力最好,首先看到了远远驶来的一队大船。

    “列队,准备欢迎友军。”苏昊吩咐道。

    船队越驶越近,周汝员做了个手势,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吹鼓手奏起了得胜乐。这是迎接军队到来的乐曲。苏昊与邓奎等人往前走了几步,准备迎接水师上岸。

    “咦,怎么会是邓总兵的帅旗?”邓奎突然惊异地喊叫起来。

    “哪个邓总兵?”苏昊诧异道,他的确看到头前的一艘楼船上插着一杆“邓”字大旗,但脑子里却想不出会是哪个姓邓的总兵。

    邓奎没有回答苏昊的疑问,他一反常态地向前跑去,在楼船停稳的那一刹那,他已经来到了楼舷下,翘首企盼。

    船上的士兵放下跳板。先下来的是一小队亲兵,他们分开两列,做出警戒的姿态。接着,一员身着红袍的大将从船上走了下来。在他的身后,跟着四五名随从。

    “邓总兵!末将邓奎叩见邓总兵!”邓奎冲上前去,不容分说便跪倒在那大将的面前,脑袋咣咣咣地在地上猛磕了几下。苏昊在后面看着。不禁有些愕然,邓奎平素在勘舆营里是个桀骜不驯的角色,什么时候见他对别人如此恭敬了?

    “好个兔崽子。邓奎!”那大将以手相搀,朗声大笑道:“好啊,小兔崽子现在当上参将了,还是跟着你们苏总兵有出息啊。”

    说话间,苏昊也已经迎上前去了,他仔细端详着眼前那员大将,只见此人身高足有一米**,身材魁梧,须发皆白,眼睛里透着一股慑人的威武之气。他又把目光投向了大将身后的随从,当他在随从中看到涂文焕和郝彤的面孔时,一个久违而又熟悉的名字涌入了他的脑海:名将邓子龙。

    苏昊能不熟悉这个人吗?他所以会进入军界,就是拜邓子龙所赐。他先是误打误撞结识了邓子龙的幕僚涂文焕,随后涂文焕又把郝彤和邓奎派到他的名下,并通过江西都司张宏给苏昊授了一个百户头衔,让他建起了勘舆营。在播州完成测绘工作之后,郝彤带着勘舆营一部返回云南,回到邓子龙身边;邓奎则留下来,继续辅佐苏昊,直到今天。

    “晚生苏昊拜见前辈邓总兵!”

    苏昊走上前,恭恭敬敬地向邓子龙深揖一礼。他现在在军队里的职务是总兵,而邓子龙其实还只是一个副总兵,从道理上说,应当是邓子龙先向他行礼才是。但邓子龙在苏昊面前是当之无愧的前辈,苏昊岂敢受邓子龙的大礼。

    “邓总兵,这就是我们苏总兵。”邓奎赶紧向邓子龙介绍苏昊。

    “嗬嗬,苏改之,老夫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邓子龙伸出手,拍了拍苏昊的肩膀,用一种长辈对晚辈的口吻说道,“你在宁夏一役中的作为,老夫都听说了,你干得不错,涂师爷的眼光不错。”

    涂文焕呵呵笑着从邓子龙身后走过来,对苏昊拱拱手,道:“苏总兵,涂某这厢有礼了。”

    “涂先生,晚生岂敢。”苏昊连忙还礼。

    再往下,就是郝彤过来向苏昊见礼,苏昊看他的服色,知道他现在还是守备头衔,比邓奎低了两级。邓子龙部在云南防御缅甸军队的进犯,虽然也打过几仗,但怎敌勘舆营在宁夏平哱拜的功劳。邓奎跟着苏昊,屡立战功,算是拣了大便宜了。

    苏昊接着把自己这边的将佐也向邓子龙做了介绍,其中徐光祖也是一个老兵,与邓子龙颇有一些惺惺相惜之意。宾主互相见过礼之后,苏昊对邓子龙说道:

    “邓总兵,知道你们今天到来,酒宴都已经设好了,请邓总兵移步到勘舆营营地去歇息吧。水师弟兄们的住处也已经安排好了,既然邓奎和弟兄们都熟悉,那就正好让他带弟兄们前往即可。”

    “好,到了这里,就听你苏改之的安排了。”邓子龙豪爽地说道。他对苏昊的称呼始终是直呼其名。苏昊也是没办法。毕竟邓子龙的岁数当他爷爷都足够了,而且又是牛人出身,向来都是行事不拘一格的。指望邓子龙对苏昊恭敬,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邓奎领着邓子龙麾下的部队前往事先为他们预备好的营地,营地里已经准备好了米面柴草、锅碗瓢盆,士兵们只要住下自己开伙就行了。把各项事情交代完毕之后,邓奎急匆匆赶回勘舆营,去参加苏昊为邓子龙准备的接风酒宴,等他赶到的时候,席上已经是酒过三巡。众人正在谈笑风生。

    “邓总兵,贵部不一直都是陆军吗,怎么成了水师了?”苏昊带着几分诧异对邓子龙问道。

    邓子龙没有回答,涂文焕替他解释道:“其实,我家总兵就是水师出身的。总兵最早曾带3000江西兵驻防福建,后又移防鄱阳,都以水战见长。只是后来调往云南戍边,久未打过水战,因此改之不知。这一次兵部说要寻一支能打仗的水师队伍。找来找去,最后还是找到我家总兵这里来了,其他的水师都不堪重用。”

    “原来是这样。”苏昊有些明白了。

    大明海岸线漫长,沿海许多军镇都有水师部队。但由于大明海禁日久。沿海水师很少有作战经验,很难承担艰巨复杂的海上作战任务。邓子龙是大明军中的一员猛将,其麾下又是谙熟水性的江西兵,因此被作为水师调派过来。倒也的确是最为合适的。

    邓子龙道:“兵部一纸调函,老夫就带着兵过来了。到现在为止,老夫还不知道让我们上哪打仗呢。怎么。沿海的倭寇又猖獗了吗?”

    苏昊摇摇头道:“不是的,这次兵部调邓总兵前来协助我部,是为了下南洋,到吕宋、爪哇一带去作战。如果不出预料的话,我们恐怕要和红夷在海上相遇,只怕会有一些恶战呢。”

    “打红夷?”邓子龙一愣,“这倒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不过,据老夫所知,红夷的火炮甚是了得,比我大明的火炮射速快,打得也准,在海上和红夷对阵,咱们只怕有些吃亏呢。”

    “邓总兵果然见多识广。”苏昊由衷地赞道,其实大明水师与欧洲殖民者的海军并没有交过手,但邓子龙居然能够知道欧洲海军的长处,这说明这位老将军博闻强记,对于军事上的事情十分关注。他说道:“红夷在使用火炮进行海战方面,的确有些长处。不过,邓总兵请放心,我们已经有了比红夷更好的火炮,而且我们还找了一些红夷的水手来,让他们给我们介绍红夷人使用火炮的方法。”

    “改之,我听说你们改进的火炮,在宁夏之役中颇有建树,可惜未能亲眼目睹,实在是遗憾。”涂文焕在旁边插话道。

    苏昊笑着指了指刚刚赶到入席的邓奎,说道:“这件事,涂先生找邓奎就好了,改天让他找人把我们的火炮拉出去,演示一下给邓总兵和涂先生看看。其实,不光是演示,可能还得请邓总兵麾下的兵士都掌握用炮的方法,以后若有水战,火炮是最最重要的。”

    “好,我们就都听改之的吩咐就是了。”邓子龙爽快地答应道。

    说罢打仗的事情,大家把话头又转到了邓奎身上。邓子龙指着邓奎对苏昊说道:“这短短两三年,邓奎都当上参将了。老夫记得当初郝彤和邓奎都是跟着改之的,现在郝彤还只是一个守备,改之想想办法,尽快给他也带个参将干干。”

    众人一齐哄笑起来,邓奎和郝彤的脸上都现出了尴尬之色,只不过两个人尴尬的原因恰好相反。苏昊笑道:“邓总兵发话了,晚辈岂敢不从?郝彤,别在乎邓奎现在是什么职位,咱们一块下南洋去,有你立功的机会。我向你保证,不出三年,你也能当上个参将。”

    “多谢苏总兵,多谢邓总兵。”郝彤站起身来,向苏昊和邓子龙分别作了一揖。在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跃跃欲试的神色,显然是期待着在未来的海战中为自己赢得功名。

    “那么咱们的事情就这样说定了,邓总兵,从明天开始,就请弟兄们开始进行水师训练。船厂里的战船正在加紧建造,不日就将有一批交付。届时需要让弟兄们上船操练,掌握驾船和射击的技巧。”苏昊对邓子龙正色道。

    邓子龙也收起了笑意,说道:“此事改之不交代,老夫也会督促的。要和红夷打海战,我部还有些欠缺,唯有努力训练方可。改之尽管放心,老夫带出来的兵,绝对不会丢人的。”(未完待续。。)

408 便宜小舅子

    应天府,长江上的一片荒凉沙洲旁。

    “正前方十五度角,距离1200丈,开火!”

    随着一声干脆利索的口令,四艘千料战船上的20门左舷炮同时发出怒吼,1200丈以外的靶船顿时被笼罩在一片火海之中。

    “命中了!命中了!”

    炮手们一齐欢叫起来,大家互相拥抱着,庆贺又一次取得了训练的成功。

    水师守备郝彤手持小红旗,脸上绷得像一块生铁一般。他没有加入炮手们的欢呼,但熟悉他的人,还是能够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欣慰的笑意。

    “乱什么!操典规程都忘了?红夷又不是只有一艘炮船,有你们乱叫的工夫,红夷人的炮就已经打过来了。你们都忘了邓总兵的话了吗?咱们要有孤狼的能力,一艘船也要敢和红夷十艘船打,而且还要打赢。抓紧时间清洗炮膛,准备再次射击!”郝彤大声地对炮手们命令道。

    “得令!”炮手们齐声答应,炮船上又是一片忙碌的景象。

    在距离炮船船队几百丈远的地方,一艘楼船静静地漂泊着,楼船的顶层楼上,一群人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训练的场景。

    “打得好啊!想不到才几个月时间,咱们的水师炮手就已经完全掌握了开炮的要领,一次齐射就能击中靶船,这个成绩很值得骄傲了。”苏昊呵呵笑着,对身边的邓子龙说道。

    邓子龙微微一笑,道:“郝彤这个小崽子急眼了,天天逼着他手下那些炮手训练,就等着下南洋的时候一战建功,弄个参将来和邓奎比一比呢?改之啊,跟着你的这些官兵都混出息了,弄得我在我的官兵面前很没面子啊。”

    苏昊尴尬道:“呃……邓总兵。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幸好现在机会来了,只要大家努力,前途无量啊。”

    “是啊,大家都知道这一点,所以没看这些小崽子们训练都像玩了命一样吗。娘卖叉的,这些人在云南的时候训练就没这么上心。”邓子龙嘴里骂着脏话,脸上却带着笑容。

    “二位总兵,照这样的训练水平,咱们水师什么时候能够前往吕宋啊?”受邀前来观摩训练的忠勇侯庄弥高在一旁怯怯地插话道。在他看来。水师现在的水平已经足够高了,可是两位总兵还总是说不够,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能到南洋去淘金呢。

    苏昊道:“庄侯爷莫急,俗话说,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咱们现在多训练一阵,未来遇上佛郎机海军的时候。就有更多胜算了。吕宋的金矿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够采完的,再说,苏某了解过了,那里最大的金矿佛郎机人还没有发现呢。就等着苏某去了,才会揭开面纱。”

    庄弥高讪笑道:“非是庄某着急要去吕宋,只是……听说这训练的时候,一发炮弹就是好几两银子。而且这火炮的炮管打上几百炮就报废了。咱们还没出门,银子已经出去十几万两了,就算庄某不急。那些商户也受不了啦。”

    用来建造海船和置办武器的费用,都是以南洋商号的名义,从京城以及江南的官员、商户那里募集来的。庄弥高因为是个清闲侯爵,所以受朝中大臣们的委托,来到江南陪着苏昊一起筹资。商户们敢于把钱拿出来,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庄弥高这张老脸做保。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这样扔在水里听响,庄弥高实在是肉疼难耐。

    苏昊知道庄弥高也只是惺惺作态,目的只是希望在训练的时候能够节省一些投入。对于这个要求,苏昊是绝对不会接受的,他深知明军在使用新式火器方面经验还很欠缺,海战经验就更是走近于零,如果不加大训练力度,即便拥有更大的船、更猛的炮,也不一定能够与惯长于海战的欧洲海军相抗衡。

    “侯爷,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是小妾逮不着流氓,现在咱们花上十几万两,是为了日后挣几十万、几百万两,这个道理,还得麻烦侯爷再去跟商户们说一说。”苏昊笑着把庄弥高的话给顶了回去。

    庄弥高长叹道:“唉,庄某只好再去卖卖这张老脸了。苏总兵啊,你可得记着欠庄某这个人情,日后有好处的时候,多多眷顾一下庄某。”

    庄弥高和苏昊在那里唧唧歪歪,邓子龙是不屑一顾的。他不擅长搞这种名堂,苏昊能够把钱弄来,让他练兵打仗,他很满意这样的分工。

    训练结束,炮船缓缓掉头,与楼船一同回到了岸边的港口。郝彤下了炮船,大步流星地来到邓子龙、苏昊等人面前,行礼问安。

    “郝彤,刚才那几炮,是谁负责瞄准的?”苏昊问道。

    “是咱们自己的观测手。”郝彤说道。

    “我证明,的确是水师自己的观测手。他们已经出师了,阿门!”满面红光的利马窦出现在郝彤身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苏昊笑道:“这就是名师出高徒啊,利马窦先生,感谢你无私地把炮兵观测技术传授给了我们的士兵。”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利马窦说道。他其实也是现学现卖,根据一些苏昊搜集来的欧洲海军炮兵教程,加上他自己对于几何学的悟性,摸索出一套海上炮战的观测瞄准技巧,然后再传授给邓子龙麾下的水师。

    苏昊曾告诉利马窦,他们训练水师的目的是为了打击海上猖獗的海盗,这让利马窦觉得是一件正义的事情。如果利马窦知道苏昊的真正假想敌是西班牙、荷兰等欧洲国家的海军,还真不知道他会不会如此尽心尽力。

    “郝彤,你带着弟兄们回去吧,记住让每个炮手都把今天训练的心得写下来,以小旗为单位进行总结,所有的经验都要形成文本,明白吗?”苏昊旁若无人地对郝彤下着命令,也不管郝彤真正的上司邓子龙就在旁边看着。

    经过几个月的接触、磨合,邓子龙与苏昊已经成了忘年之交。邓子龙已经是年近70的人了。他知道自己的军旅生涯已经不长,手下这支队伍迟早是要交出去的。能够交到像苏昊这样人品端正而又前途无量的年轻将军手里,远比交给那些昏庸无能之辈要强得多,至少像郝彤这样跟随他多年的心腹能够混到一个好的前程。

    基于这样的考虑,邓子龙并不忌讳苏昊对水师发号施令,甚至很多时候故意不说话,把指挥的机会留给苏昊。苏昊领会邓子龙的想法,也就当仁不让,把邓家水师和勘舆营一起挑了起来。

    水师士兵们排着队,在邓子龙、郝彤的带领下。返回水师营地去了。苏昊送走庄弥高等人,带着几员亲兵也回到了自己的住处。见到院子门口,就见歌伶欢天喜地地从里面走出来,见了苏昊的面,大大咧咧地喊了声“苏总兵”,然后嘻笑不已。

    歌伶从汝宁开始,就一直跟着李贽,在他身边像个小孙女一样伺候着他。这一次回到南京,李贽亲自把她送回她那在南京太医院当太医的爷爷那里。两个老头在一起喝酒聊天。聊到高兴之处,林家爷爷便命歌伶拜李贽为干爷爷,又让她继续照顾李贽。这样一来,歌伶便名正言顺地在勘舆营呆下来了。苏昊索性给了她一个女医官的头衔。手下还带了十几名负责医疗救治的女兵。

    歌伶初到勘舆营的时候,就和程仪做伴,二人关系甚好,因此一直都住在苏昊官衙的后宅。与苏昊低头不见抬头见,很没有上下级之间的隔阂。苏昊回北京之后,在韩倩、陆秀儿两位夫人的再三鼓动之下。苏昊终于收了程仪做妾,也算是解决了这个老姑娘的终身大事问题。程仪嫁给苏昊之后,歌伶就不便再住在苏府后宅了,所以与苏昊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许多。

    这一次苏昊下江南,程仪却没有跟过来。她去了河南彰德府,看望在那里挂职当知县的苏昊的便宜小舅子程栋。因为程仪没有在苏昊身边,所以歌伶从未到苏昊的府上来。今天看到歌伶从院子里出来,苏昊觉得有几分奇怪。

    “歌伶,今天怎么有暇到本官这里来啊,莫非是你干爷爷又让你送什么东西过来了?”苏昊假意板着脸,打着官腔说着。

    “才不是来看你的呢,是你家三夫人回来了,都等你多时了,你还不快去。”歌伶嘻嘻笑着,一溜烟地跑了。

    歌伶说的三夫人,自然就是指程仪了。程仪去彰德府看程栋,说好随后再到南京来。程仪既是苏昊的小妾,又是勘舆营中的簿记官,所以一直是跟在苏昊身边的。听歌伶这个意思,应当是程仪回来了。

    “程仪,程仪!”苏昊一路喊着程仪的名字,走进了院子。

    “下官程栋,拜见佥都大人。”

    眼前人影一闪,出现了一个身着七品服色的官员,他双手抱拳,微微躬身,态度十分谦恭,脸上的表情却极为复杂,其中有几分桀骜,还有几分难堪。

    “呃呃……是邦治啊,是随你姐姐一起来的吧?哎哎,你黑了,身材倒是魁梧了几分……”苏昊见到程栋的感觉,比程栋见到他的感觉更尴尬。

    程栋一直与他为难,他却悄无声息地推了程栋的姐姐,总觉得有点欺人太甚的感觉。程仪与苏昊办事的时候,程栋以在彰德府任上无法走开为名,愣是没有来参加他唯一的姐姐的婚礼,这说明他与苏昊的疙瘩始终都未能解开。如今猛然在自己府上见到程栋,苏昊都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好了。

    “回来了?”程仪迈着小碎步迎了过来,她先向苏昊打了个招呼,然后嗔怪地对程栋说道:“邦治,怎么这么生份,还不叫……叫姐夫。”

    姐夫二字出口,程仪也霞飞双颊。尽管她与苏昊已经成婚多时,但毕竟是第一次在娘家人面前表现这种关系,程仪多少有些羞涩。

    “无所谓,叫什么都行。”苏昊倒是摆出了姐夫的架式,啥叫姐夫,那就是不能跟小舅子一般见识。人家连姐姐都送给你了,你还能在乎人家对你恭敬不恭敬吗?他拍拍程栋的肩膀,说道:“邦治,来了就好,走,先到屋里聊。对了,别下官上官的,这是在自己家里,不必拘束。……你如果觉得叫姐夫不习惯,就叫我名字也成。”

    “嗯……那,改之兄请……”程栋在这方面倒是从善如流,直接就选了一个最平等的称呼。程仪在旁边听着,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不禁恶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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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9 顿悟

    一家人进了后堂,苏昊才发现现任工部主事的江以达居然也在。江以达和马玉、罗余庆等人一样,都是苏昊从丰城龙光书院撬出来的秀才。由于辅佐潘季驯修水利有功,逐年提拔,现在已然是六品主事。这些年苏昊带着勘舆营东奔西走,马玉、江以达到处做水利工程,相互之间的联系倒也少了。

    “经兮兄从何而来啊?”苏昊向江以达拱手施礼问道。

    江以达笑着还礼道:“哈哈,改之兄,好久不见。弟前些日子一直都在邦治兄那里,亲眼目睹了邦治兄改天换地的壮举啊。”

    “哦?邦治,你不会真的把渠修成了吧?”苏昊有些不敢相信地对程栋问道。

    “马上就可以竣工了,不过,弟把庆功祝捷的机会留给后任了。”程栋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脸上却分明有一些成功的骄傲。

    苏昊看向程栋的眼神明显有些变化了,他与程栋所说的这条水渠,可不是寻常的水渠,那是后世的国人耗费了5000万个人工,在太行山腰上修建的人间天河——红旗渠。苏昊当初只是随口一说,不料想程栋竟然真的把此事给做成了。

    这件事还得从两年前苏昊推动开发草原的事情说起。

    那一回,苏昊与萧如熏联名上书,要求出兵草原追剿哱拜,同时在草原上建立汉人的定居点,开发草原上的矿产。此事在朝堂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群臣集体声讨苏昊,斥责苏昊此举有悖圣贤之道。一时间,朝廷里谴责的声浪几乎要把远在宁夏的苏昊和萧如熏都给淹没了。

    作为一个铁杆的反苏先锋,程栋熬了几个晚上,引经据典,写了一份长长的奏折,打算某天上朝的时候抛出来。让众人看到苏昊的丑恶嘴脸。让他觉得震惊的是,仅仅几天时间,朝臣们的口风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原来抨击苏昊的那些人,全部都转成了力挺苏昊。苏昊一下子成了一个大大的功臣,程栋反而成了一个跳梁小丑。

    事后,程栋才知道发生这一切变化的缘由在于大臣们与苏昊达成了幕后交易,苏昊仅仅向他们转让了一些利益,他们就把曾经信誓旦旦的仁义道德都弃若敝履了。

    程栋退朝出来,回到家里。大哭了一场,随后便接连发了三天三夜的高烧。幸好他身边有姐姐程仪早先替他雇的佣人小心照顾着,寻医问药,好生侍候,他这条小命才算是没有交代出去。

    在他生病期间,曾经拿他当枪使的那些所谓知交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他,倒是在他病情初愈之时,家里迎来了一位了不得的客人,时任内阁次辅的王锡爵。

    “王大学士。下官……下官……”程栋看到王锡爵的时候,惊讶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不过是一个区区的七品小官,怎当得起内阁次辅亲自上门探病。

    王锡爵拦住了准备向他行大礼的程栋,说道:“邦治。你大病初愈,不必行此大礼。坐下吧,老夫与你聊聊家常。”

    “下官谨听大学士教诲,请大学士训教。”程栋说道。

    王锡爵坐下来。对程栋问道:“邦治,老夫知道你素来与苏改之不和,能跟老夫说说缘由吗?”

    缘由?程栋一时脑子里有点空洞。他对苏昊的反感。缘起于当初苏昊到蔡家村的事情。当时他觉得苏昊是与里正串通起来,要为难他们姐弟二人。在他发了一通脾气之后,苏昊却安排了马玉去与他姐弟二人接洽,并且把他们安排到了城里,还帮助他进了龙光书院。

    照常理说,苏昊为程栋姐弟做了这些事情,程栋应当对他感激涕零才是。但程栋一向心高气傲,对于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人以这种方式对他施恩,他感觉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屈辱。在他看来,苏昊肯定是想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能耐,甚至也不排除贪恋他姐姐的美色这样一种可能。

    由于幼年经受了各种磨难,程栋有着强烈的仇富仇官心态,看到苏昊在商场、官场都混得风生水起,程栋就愈发觉得不愤。及至知道苏昊与矿监李龙还有瓜葛,程栋更是找到了仇恨和鄙视苏昊的理由,那就是苏昊是一个不耻于读书人的阉党。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让程栋看不惯的人,这几年却平步青云,而且做下了让程栋也不得不刮目相看的成绩。最让程栋无法接受的是,他一直引以为同盟军的朝廷群臣,竟然也会在一点蝇头小利的引诱下,倒向了苏昊,让他程栋成了一个笑柄。

    程栋带着对苏昊的盲目厌恶和仇恨做了这么多事情,及至王锡爵问起来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找不出讨厌苏昊的过硬理由。

    王锡爵显然对于程栋这样的叛逆少年已经见怪不怪,见程栋胀红了脸,支吾不清的样子,便不再逼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

    “苏改之这个人,其实毛病不少。他只是一个秀才出身,诗书的功底连一个乡下私塾的腐儒都不及。因为读书少,他也不遵什么圣贤之道,说他是个斯文败类,我想朝堂上起码有九成的人是不会有异议的。”

    “这……”程栋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居然是王锡爵对苏昊的评价。谁不知道王锡爵是苏昊的后台,平时话里话外都是极尽袒护之能事的。

    “大学士,下官有一事不明,下官感觉,大学士……当是颇为赏识苏昊的,可是适才大学士所言,恕下官无法领会。”程栋把心中的疑惑直接说了出来。

    王锡爵呵呵笑道:“这就是老夫要跟你说的事情了。苏改之这个人,不通诗书,却精通测绘、勘矿、匠作这些读书人所不耻的事情,能够做出我们这些饱学之士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不遵圣贤之道,但他为社稷、为百姓所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圣人所为?相比那些满腹经纶却又贪赃枉法之辈,老夫觉得,苏改之悟的才是真正的圣贤之道。邦治,你说是不是呢?”

    “下官愚钝……”程栋只觉得大汗淋漓,他无法否定王锡爵的话,但如果承认王锡爵说得有理,那他这么多年对苏昊口诛笔伐,岂不就是大谬了吗?

    “老夫这一段也在想,我们读书是为了什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苏改之没读过这些圣贤之书,却都做到了。我们呢,又有谁能够比他做得更好?”王锡爵说道。

    程栋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向王锡爵说道:“那下官该如何做呢,还请大学士指教。”

    王锡爵道:“老夫一直在关注你,觉得你是良心未泯之人,只是没有走上正途。老夫以为,要想做一些有利于百姓社稷的事情,首先要了解百姓疾苦,在这方面,邦治,你实在是太欠缺了。”

    王锡爵的这句话,程栋可不能接受了,他说道:“请恕下官无礼,大学士,下官也是民间出身,自幼与姐姐相依为命,各种疾苦下官都曾经体验过。”

    王锡爵道:“你是站在一个百姓的位子上了解到这些疾苦,你可曾站在一个官员的位子上同样去看过呢?”

    “下官不明白。”程栋道。

    王锡爵道:“哀民生之多艰,很多文人墨客都能够做到。但知民间疾苦是一回事,知道如何让百姓脱离疾苦,又是另一回事。你身为言官,以往也经常弹劾地方官员,说他们尸位素餐。但是,你可知他们做事之难否?”

    “那……苏昊知道否?”程栋只能拿苏昊出来当挡箭牌了,王锡爵把苏昊夸成一朵花,把他贬得一无是处,他不得不拿苏昊来比一比。

    王锡爵道:“苏改之当然知道这些。你看他在江西时,打井、修灶、治水。在淮安时,帮着百姓讨还田园。在汝宁时,他与权贵斗智斗勇。对了,你父亲在汝宁当通判时的未竟之业,在苏改之手里都实现了,你认为他不懂如何做官惠民吗?”

    “下官知错了!”程栋突然有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他明白了自己与苏昊的差距。苏昊从来不讲什么大道理,但他一直都在勤勤恳恳地做事。而他程栋呢,嘴上说着各种悲天悯人的话,但到现在为止,他连一件有利于百姓的事情都没有做过。他曾经慷慨激昂地指责这个指责那个,但那些被他指责的官员到底做得如何,有什么苦衷,他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下官请求大学士给下官一个机会,让下官去做一些实实在在有利于百姓之事。”程栋诚恳地请求道。

    王锡爵绺了绺颏下的胡须,点点头道:“邦治,你有这个觉悟,老夫甚是欣慰。朝廷近日要外派一些官员到地方任职,你是否有意愿去一个地方做一任知县呢?”

    “下官愿意!”程栋说道,说完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下官希望去一个最穷的县,做出一番实实在在的成绩,以报大学士点拨之恩。”

    “最穷的县?”王锡爵有些为难了,“此事还容老夫考虑考虑。”(未完待续。。)

410 二愣子的奋斗

    程栋不知道,王锡爵之所以会突然上门看他,而且与他推心置腹地说了这么多,完全是因为苏昊的托付。苏昊对于程栋并没有什么好感,但他架不住程仪一次又一次的央求,只得厚着脸皮拜托王锡爵点拨一下程栋,这个年轻人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最终就废了。

    王锡爵接受了苏昊的委托,找了一个程栋最失落的时候去开导他。程栋对于王锡爵本来就有一种敬畏之意,所以王锡爵的话,他很容易听进去。在想明白了自己与苏昊的差距之后,程栋决定奋起直追,首先的选择就是要求到地方上去任职,好好为百姓做点事情。

    安排程栋去当地方官,这也是苏昊向王锡爵提出的要求之一,王锡爵是乐于去做的。但程栋坚决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这就与苏昊托付的情况不同了,所以王锡爵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让人送了封信给苏昊,征求苏昊的意见。

    苏昊收到信之后,自然要和程仪再商量一下。程仪对于弟弟去艰苦的地方任职感到有些心疼,不过苏昊却告诉她说,越是艰苦的地方,越能够磨炼人的心性。再说,程栋下去也是一个七品知县,地方上再苦,也不会苦到县太爷头上吧?

    就这样,程栋最终如愿被安排到了河南行省的彰德府,担任林县的知县。

    程栋怀着满腔抱负到了林县,让衙役带着自己往乡下转了一圈,就傻眼了。他不是没有想象过这里的贫困状况,谁知道实际的情况又比他的想象要恶劣出十倍。

    林县地处太行山东麓,境内大部分地区都是丘陵和山地。最要命的,是此处十分干旱,只要有十天半月不下雨,人和牲畜吃水都会成问题,更不用说农业灌溉了。当地的土地倒不算少。但没有水,再多的土地也无法耕种。

    程栋回想起当年也是因为干旱,才有了苏昊到各村打井的事情。他从这件事里得到启发,决定依葫芦画瓢,也在林县境内打井,解决干旱问题。

    程栋没有苏昊那样勘测井位的能力,他又拉不下脸去求苏昊帮忙,更何况当时苏昊还在宁夏,也不可能跑来给他帮忙。他找到了在工部任职的同窗江以达,请江以达到林县来帮助找水。

    江以达曾经跟苏昊学过一段时间勘井位的知识。也有一些实践经验。但他应邀来到林县之后,却找不到理想的井位。万般无奈,他只好把林县这边的地理情况、岩石情况等写了一份详细的报告,托人带往宁夏,请苏昊指点。

    苏昊接到江以达的信,只觉得哭笑不得。林县在后世可是一个著名的地方,其出名的原因,就是林县百姓用了10年时间,在太行山上修建了一条人工天河。名叫红旗渠。苏昊前一世的时候,曾经应邀去评估过红旗渠沿线的地质状况,对于当地的地质条件、地形地貌等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在苏昊看来,程栋这一回是玩砸了。因为林县这个地方本身就是地下水贫乏的地区,除了从外面引水之外,没有其他的解决水源问题的方法。

    他把这话讲给程仪听了之后,程仪急得眼泪汪汪。苦苦央求苏昊一定要给弟弟想个办法。毕竟弟弟刚刚浪子回头,想做点成绩,如果这一回不能成功。说不定他经受不住打击,又要自暴自弃了。

    “程大小姐,非是我不帮你弟弟的忙,林县这个地方就不是储水构造,在没有地下水的地方,你让我怎么指点他打井?”苏昊无奈地说道。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成亲,所以苏昊这样称呼程仪。

    “我不管!”程仪在护犊子的时候是不讲理的,“苏将军,你足智多谋,擅长为他人所不能为之事。我就不信邦治那里就是一个死地,不是说天无绝人之路吗?苏将军,你行行好,帮帮邦治吧,程仪为你做牛做马都行。”

    “他那个地方……”苏昊有待继续推辞,但他看到程仪泪眼婆娑的样子,又不忍心了,于是说道:“要说出路,也不是没有,只怕程栋做不到。”

    “苏将军请讲,邦治这一回是下了决心了,再难的事,他也能做到。”程仪替弟弟打着保票。

    苏昊拿出一支炭笔,根据后世的记忆,在纸上刷刷刷地画了一**县周边的地形图,标上了一些重要地点,然后说道:“程仪,你来看,在林县以西,跨过太行山,有一条浊漳河,水量充沛。若能在浊漳河上修一处水坝,提高水位,再沿太行山的山腰修一条水渠,就能够把浊漳河的水引到林县灌溉,从而把林县的几十万亩旱地变成良田。”

    苏昊这个设计,正是后世红旗渠总渠的走向。苏昊这样说,倒也没有刁难程栋的意思,毕竟后世林县人民也是主要依靠人力把红旗渠修出来的,如果程栋真有勇气去做,也不见就没有做成的可能。

    苏昊画的示意图,被装进信囊送到了林县。程栋看过苏昊的信,在屋里整整想了一天,最后毅然下了决心,要主持修建这条横跨太行山的水渠。

    程栋有点二愣子的性格,认准了的事情,就一根筋地往前推。他写信给王锡爵,陈述自己打算修渠引水的想法,最终赢得了王锡爵的认同,通过工部给林县拨来了专项资金,用于修渠。

    程栋通过江以达找来了一批工程技术人员,苏昊也从勘舆营中拨了一个小分队,前往林县帮助做测绘工作。因为知道穿越太行山的一些地段岩石坚硬,非人力所能凿开,苏昊还让陆秀儿从京城给程栋调去一批炸药,用于开山。

    有了朝廷拨来的银子以及相应的器具,接下来就是征调役夫了。当地百姓听说修渠是为了引水灌溉,都踊跃报名,甚至有人表示愿意义务参加修渠劳动,因为这是可以流芳千古的义举。程栋这个知县脱掉官袍,换上短褂,与技术人员和役夫们一起翻山越岭,亲自指挥修渠工作。两年下来,他白晰的皮肤晒黑了,肩膀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柔弱了。

    说不尽吃了多少苦头,也记不清多少回履险如夷,引浊漳河水灌溉林县的工程进入了尾声。程栋在这个时候交卸了林县知县的差使,正如他自己所说,把庆功的机会留给了继任者。

    “好啊,邦治,你真是创造了人间奇迹。有了这样的一段经历,以后什么样的困难也难不住你了。”苏昊听完程栋和江以达的介绍,由衷地赞叹道。

    程栋这个时候才开始有了些轻松的感觉,他说道:“改之兄谬赞了。小弟能够做成此事,也离不开改之兄和经兮兄的鼎力相助。以前小弟有些不懂事,得罪过改之兄,还请改之兄不要计较。”

    “哈哈,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咱们之间有什么好计较的?”苏昊笑道,“对了,邦治,你怎么会选择这个时候辞去知县呢?”

    程栋道:“小弟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后面的事情甚是容易,小弟又何必为贪恋一个虚名而枉费青春呢?外面可做的事情还多得很,所以小弟就向王首辅请求卸去知县一职,转做他事。”

    苏昊点点头,程栋能够这样做,说明这两年在林县的锻炼的确是起作用了,他身上少了几分轻浮,多了几分稳重,已经是一个可用的人才了。

    “那么,邦治,你现居何职啊?”苏昊问道。

    程栋道:“小弟现在是都察院都事,正七品。”

    “以你在林县的建树,擢升一级为正六品的经历,也是合情合理了,此事待我回头向王首辅问问吧。”苏昊说道。

    程栋赶紧说道:“改之兄不必替小弟去讨官,若朝廷觉得小弟有这个才能,自然就会擢升小弟的官职。让改之兄替小弟讨官,外人说起时,小弟脸上未免不太光彩。”

    江以达在一旁笑道:“邦治,我还以为你当了一任知县,知道也该豁达一些了,谁知内里还是一股书生气。改之兄是你姐夫,姐夫替小舅子谋个官职,有何不可?”

    一席话把程栋说得满脸通红,苏昊知道程栋还憋着一股气,想证明自己,不想让苏昊瞧不起,于是打着圆场道:“此事不急,邦治刚刚卸任,朝廷的评价还没下来,说不定首辅那边已经准备提拔邦治了,我们都是瞎着急。”

    “对对,以邦治的才学,还有在山里的历练,升一级,当个六品的经历是绰绰有余的。”江以达也附和道。

    程栋岔开了这个让他尴尬的话题,他说道:“改之兄,小弟这回到江南来,是打算跟着你一起下南洋的。王首辅的意思,也是让小弟跟在你身边,所以才会让小弟到都察院任职。从现在开始,小弟就是你的下属,有什么需要小弟做的事情,你尽管吩咐就是。”

    “好说好说。”苏昊哈哈笑道,程栋能够与他冰释前嫌,总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否则,姐夫和小舅子总闹别扭,让太太在中间就难做人了。

    “邦治,咱们下南洋还须一些时日,这一段时间,你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到南京城里去多转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你姐姐为你的终身大事,都着急了。”苏昊说道。(未完待续。。)

410 妖孽横行

    就在苏昊、邓子龙等人厉兵秣马之际,远在数千里之外的吕宋岛兰楚金矿,来了一伙特殊的客人,领头的是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道士。

    “无量天尊,贫道观此处阴风凛凛,可是有妖孽作祟否?”老道陈观鱼手持拂尘,拦住一位从身边走过的衣衫褴褛的矿工问道。

    “&*^%$#$%&……”对方叽哩咕噜地向陈观鱼说了一番话,陈观鱼傻眼了,看着像是中国人的样子,可是人家说的话,他一句都听不懂。

    “喂喂,这里有听得懂大明话的人没有?”陈观鱼扯起嗓子大声问道。

    “这位道爷,你可是从大明来的?”终于有人答话了,带着很浓重的广东一带口音,但好歹是大明官话。

    “无量天尊,贫道正是来自大明。”陈观鱼赶紧上前,与那人搭讪,“这位道友,怎么称呼啊,家住何处?”

    那答话之人道:“我叫陆阿牛,就是吕宋本地人,我爷爷那辈是从福建过来的。”

    原来是华侨,陈观鱼在心里暗暗说道。奉苏昊之命到吕宋来之前,他是做过有关功课的,知道吕宋华侨数量众多,相当一部分华侨都能够说大明话,因此他在沟通方面不会有太多的障碍。

    “原来是陆道友。”陈观鱼装出亲热的样子,“萍水相逢,他乡遇故知,那就是有缘之人,贫道俗家姓陈,陆道友与贫道结拜个兄弟如何……”

    “这个……不急吧。”陆阿牛连忙推辞,陈观鱼的举动,实在太像是一个江湖骗子了,陆阿牛可不想招惹上身。

    “哈哈哈,贫道是与陆道友开玩笑的,我们出家之人,不兴结拜兄弟。有缘相见,能够给个善缘就好了。”陈观鱼大言不惭,一句话就把刚才的事情给揭过去了。

    结拜的事情推掉了,但陈观鱼并没有放过陆阿牛。陆阿牛往外走,陈观鱼便一步不拉地跟着,边走边向陆阿牛问长问短。陆阿牛拣一些自己知道的问题回答了,最后问道:“陈道长,你大老远飘洋过海到吕宋来,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陈观鱼就等着陆阿牛这一问了,他装模作样地左右顾盼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此乃天机,不过,观陆道友也是有缘之人,就与陆道友说说也无妨。”

    这陆阿牛原本也不是什么有心计的人,加上当年的人对于僧道多少有些敬畏之心,当即就被陈观鱼的话给吸引住,说道:“陈道长说说,到底是什么天机呢?”

    陈观鱼道:“贫道原本在中原静修,有一日夜观星宿。忽见南方隐隐有血光之象。掐指一算,方知大事不好。南方一巨岛上有非我中土之人擅动土石而未敬鬼神,引发妖孽横行、天怒人怨。若不能及时作法抚慰之,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有巨大海啸来袭,全岛之人皆会死于非命啊。”

    “啊?”陆阿牛这一惊可非同小可,他连忙问道,“道长。你说的这个南方巨岛,可是我们吕宋吗?”

    陈观鱼摇摇头道:“路途遥远,老道一时也看不清楚。只好破关出观,亲赴南方审视。适才到贵处,只觉得阴风阵阵,鬼泣隐隐,或许就是这个地方。”

    “为什么会是我们这个地方呢?”陆阿牛又问道。

    陈观鱼道:“我且问你,你们这里是一个金矿吧?”

    “是啊。”陆阿牛答道,这个金矿远近闻名,陈观鱼知道这一点也不奇怪。

    陈观鱼问道:“在开矿之前,这里是不是一片荒山?”

    “是啊?”

    “那么,山上是否有一片无主坟头?”

    “有。”陆阿牛答道,荒山上有一些无主坟头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不知道此事与陈观鱼说的天机有何关系。

    “这就对了。”陈观鱼拉住陆阿牛,然后蹲在地上,画了一个阵图,说道,“这山上的坟头可是八八六十四座,分布的样子和我画的差不多。”

    “这个……”陆阿牛有些懵了,谁没事去山上数坟头呢?也许是六十个,也许是七十个,也有可能真的就是八八六十四个,总之,这是陆阿牛无法确认的一件事。至于坟头分布的形状,就更没谱了。无主的坟都是东一座西一座,混在树木之间,谁也搞不清相互是什么关系。陈观鱼随手一画,陆阿牛受到了心理暗示,隐隐竟觉得似乎果真如此。

    “好像……是有点这个意思。”陆阿牛说道,他的脸色已经有些发青了。

    陈观鱼看着陆阿牛的表情,知道自己的忽悠已经起效果了。他跺着脚道:“这是厉鬼之阵,是冥界与人间之门。在此处动土,就相当于把厉鬼放出来了,这还能不出大事?”

    “真的这样啊!陈道长,那可怎么办呢?”陆阿牛完全陷进去了,连忙向陈观鱼求计。

    陈观鱼做颓然状,道:“来不及了。如果动土之前,先请法士作法,把冥间之门挪开,则可做无恙。但那些洋鬼子……他们做过法吗?”

    “没有。”陆阿牛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洋鬼子哪懂作什么法呀,就算要作法,也是请牧师来作,怎么可能找法师呢?

    “这就对了。”陈观鱼道,“就因为没有作法,鬼神散逸,这个矿自从开采以来,肯定是三天两头死人吧?”

    这又是一句伟大的废话,当年的采矿技术落后,加上西班牙殖民者根本不顾及当地矿工的死活,矿难死人的事情自然是频频发生的,所以陆阿牛继续点头不迭。

    “做孽啊,这就是鬼神在传信,让人间尽快补救。如果再这样拖下去,最后鬼神发怒,不但会危及全岛,甚至可能连大明都会被波及啊。”陈观鱼大声叹道。

    “陈道长,你救救我们大家吧,要多少钱,我回去找族长,让他老人家发动大家捐钱就是了。”陆阿牛说道。

    陈观鱼作大怒状:“你这后生。怎么坏我道门清誉!我老道漂洋过海、九死一生来到这里,岂是为了这黄白污秽之物?我可以明着告诉你,老道我在吕宋作法,分文不取,连符纸香烛都是自己出。不信,一明,你拿出来给陆道友看看。”

    跟在陈观鱼身边的是乔装改扮的几名勘舆营士兵,听到陈观鱼的话,士兵廖一明拎着一个包袱过来,打开给陆阿牛看。里面果然是一堆符纸和香烛等物,都是从明朝带过来的高档货色,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陆阿牛终于相信了,人家那么有钱,又费了这么大的劲跑到南洋来,怎么可能是来骗自己这点小钱的呢?要骗,也该去骗富户人家才是,自己这样一个矿工家里,所有的财产还不如人家那点香烛值钱呢。人家会为了这么点财产来骗自己吗?

    既然不是骗财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即对方的确是得道之人,前来替自己消灾解难的。自己再疑神疑鬼。那就是把人家的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想通了这一节,陆阿牛对陈观鱼变得更加恭敬起来,急切地邀请陈观鱼到自己族里去,因为这样大的事情。他这个小人物是做不了主的,唯有请族长来拿主意才行。

    就这样,陈观鱼一行跟着陆阿牛来到了陆家村。按陆阿牛的说法,这是从福建迁过来的一个村庄,如今这村里的年轻人都已经是第三代移民了,能够记得母国如何的,只有族长等一些老人。

    忽悠族长的难度,自然比忽悠陆阿牛要高出一截。不过,陈观鱼也是属于用高科技武装起来的江湖骗子,他命令廖一明等人支起一个三角架,又把一个上面带着罗盘的盒子架在三角架上,从盒子里抽出一个长筒,然后对族长说道:“族长,烦您老通过我这个罗盘看看便知。

    族长看着陈观鱼的先进装备,倒也先被唬倒了几分。他战战兢兢地把眼睛凑到那个长筒上,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脑袋木讷讷地,陷入了停机状态。

    只见在那圆筒里,远处的山坡树林一下子变得很近很近,更令人惊异的是,原本干干净净的景物前面,隐隐笼着一层青色的影子。仔细辨认,那些影子分明就是一个一个的鬼影,张牙舞爪、青面獠牙,像是要吃人的样子。

    “族长,你转动一下看。”陈观鱼在一旁提示道。

    族长果真转动了一下角度,让镜头对准了其他的景物,他发现鬼影也变化了,原来的飞鬼变成了走鬼,公鬼变成了母鬼。再换,又有新的,几乎是无穷无尽。他当然也看过皮影戏这种东西,但那是一个巨大的舞台,皮影是有人控制的。而现在他面前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如果说是皮影戏,那么大的鬼是如何塞进去的呢?

    “陈道长,老朽从管中所窥,端是何物啊?”族长怯生生地向陈观鱼问道。

    陈观鱼道:“如果贫道没有犯错,族长应当也是看到了一些不洁之物吧?贫道此物,乃是我道门的镇山法宝,名曰照妖镜。鬼神妖孽之物,寻常肉眼凡胎是无法窥见的,但通过这个照妖镜,就可以看到一些影像。不过,这只是鬼影而已,并非鬼怪本身。这鬼影与人影颇有不同,人影是因光而生,投在地上;鬼影是以阴而生,投在天上……”

    一干勘舆营士兵在旁边垂手肃立,拼命咬着下巴,生怕一松动就要笑出声来了。这不就是苏总兵发明的什么拉洋片吗,在勘舆营中,这玩艺是用来活跃文化生活的,怎么落到陈道长手里,就成了照妖镜了。还什么镇山法宝,在我们总兵的二夫人开的工厂里,这玩艺已经量产了好不好?

    不管士兵们如何想,族长是被陈观鱼给镇住了。族里的其他老人也应邀过来看了一遍,然后一个个吓得体若筛糠。再接着就是中年人、年轻人、孩子……要说最喜欢这东西,就是那帮孩子了,一个个看过之后还要看,结果被大人们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又被逼着去妈祖庙拜了几拜,以怯除邪气。

    “陈道长,现在我们都相信了,我们这个地方,确是有妖孽横行。敢问道长,当如何除之,又要花多少钱?老朽在本地颇有几分薄面,去联络一下其他的村子,相信大家都愿意凑钱请道长作法除妖的。”族长客客气气地对陈观鱼说道。

    换在以前,有这种敲竹杠的机会,陈观鱼肯定会狮子大开口,怎么也得要个百把十两银子,然后给人家作几天法,再逃之夭夭。可是如今的陈观鱼又岂是区区一点银子能够买动的,苏总兵已经答应他了,如果此次进军吕宋能够成功,会挑一座大金矿,分给他两成的股份。苏总兵的答应过的事情,什么时候掉过链子了?两成股份,足够陈观鱼养上七八房小妾,再生出十个八个陈观虾、陈观蟹、陈观海带啥的小崽子了。

    有这样大的诱惑,陈观鱼当然不会乱来,他把最开始训斥陆阿牛的话又重新说了一遍,再三声明自己就是来救苦救难的,不需要村民们交一分钱。

    “那么,陈道长,我们要如何做才能消除妖孽呢?”陆族长向陈观鱼请教道。

    陈观鱼道:“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齐心协力,唯有齐心,才能震慑鬼神。陆族长,麻烦你去把其他村庄的族长都召集起来,待贫道跟他们说一说这消除妖孽的办法。”

    “陈道长且在敝村歇息一日,老朽这就让人给其他村子带话去。”陆族长张罗道。

    陈观鱼向族长道了谢,然后对着扮作随从的勘舆营士兵们喊道:

    “徒弟们,把各种法器且放下,咱们就在村子里歇息一日。咱们都是来传道结道缘的,所以不得骚扰道友。这鸡鸭鱼肉之类,虽然咱们道门不忌,但也不能让道友们破费不是?所以,谁都不许要求道友们杀鸡宰鹅的。当然,如果道友们已经杀了鸡宰了鹅,大家也不能浪费,须知盘中之餐,粒粒皆辛苦……”

    于是,全村的鸡鸭鹅便都倒霉了……(未完待续。。)

412 骚乱

    本图拉是兰楚金矿的一位西班牙监工,他的工作就是每天拿着皮鞭在矿区来回巡视,看到有偷懒迹象的吕宋矿工,他就要上前去训斥,辅之以皮鞭的抽打。

    几乎每一个吕宋矿工都挨过本图拉的皮鞭,但众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在矿区里,除了像本图拉这样的监工之外,还住着一个小队的西班牙士兵,他们全都装备着火枪,随时准备镇压矿工的反抗。

    这几日,本图拉总觉得自己管辖下的矿工有些古怪,稍有一点空闲的时候,矿工们就会凑在一起,面色沉重地商量一些什么事情,偶尔还会向矿区里的西班牙人投去一束不满的目光。本图拉想知道这些矿工到底在商量什么,但每当他走上前去的时候,矿工们就会一下子散开,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也试图找几个矿工来问一问,但被他叫去的矿工,无不摇头不迭,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特伦西奥,你有没有发现,最近那些吕宋猴子们好像在商量什么事情?”在吃中午饭的时候,本图拉向另一名西班牙监工说道。

    那名名叫特伦西奥的监工一边啃着西班牙小香肠,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谁知道他们的事情,没准是在商量着什么节日的事情吧?这些吕宋人,似乎永远都有无穷无尽的节日要过,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真是烦透吕宋这个地方了,我一天都不想在这个地方闲下去。”

    本图拉道:“我也不喜欢吕宋,可是我们回欧洲去又能干什么呢?如果不能在这里挣到一大笔钱,我们回去就是一个穷鬼而已。”

    “这些吕宋人太懒了,这么大的金矿,一年才产这么点金子。”特伦西奥抱怨道,“依我说,对待这些人就得用鞭子狠狠地抽。让他们干活勤快点。”

    本图拉耸耸肩膀道:“我也想抽他们,可是矿主说过,让我们不要太过分了,别惹起矿工的骚乱。”

    “骚乱才好呢,让他们尝尝火枪的厉害……”特伦西奥说道。

    仿佛是为了证明他的乌鸦嘴,特伦西奥话音未落,矿区里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嚣声。一开始还只是一些嗡嗡的声响,随后声音就越来越大,听起来像有千百人在同时吼叫一般。

    “出什么事情了!”本图拉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在他的身后,特伦西奥等十几名西班牙监工也跟了出来。

    只见在矿区的大料场上,聚集了七八百名吕宋矿工,这差不多是整个矿区所有正在干活的当地人了。在人群的前面,有一个矿工手里抱着一个东西,正在对众人说着什么,他每说两三句,矿工们就一齐鼓噪一阵,像是在声援他一般。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上工!”本图拉拎着鞭子向矿工们走去,远远地便开始大声喝斥道。他会说很少的几句吕宋话,主要都是用于给矿工发号施令用的。

    看到有如此多的矿工聚集,负责守卫的西班牙士兵也都从住处跑出来了。在小队长的指挥下,端着火枪向料场走来。

    看到西班牙人过来了,矿工们安静下来。那名抱着东西的矿工转过身,面对着本图拉。本图拉这一回看清楚了。那人抱着的是一尊木雕的佛像。

    “怎么回事,你抱这样一个东西干什么?”本图拉用西班牙语问道,旁边有吕宋人翻译赶紧把他的话译过去了。

    “回监工老爷。小人叫钱五,这尊佛是我们大家一起请来的,想在矿上修一座佛龛,请佛爷坐镇在此,镇压矿上的邪气。”那抱着佛像的矿工说道。

    在矿山里修佛龛这件事情,自然是出自于陈观鱼的鼓动了。在成功地让矿山周边的村庄族长们都相信矿山有妖孽的说法之后,陈观鱼便开始给他们支招,说必须先在矿上修一个佛龛,用佛爷镇压邪气。以后再采取其他进一步的行动,以便把妖孽全部肃清。

    至于为什么要请佛像,而不是请三清、老君等道门的神仙,那自然是因为当地人更相信佛教,对道教的信任程度不够。陈观鱼倒是一个开明的道士,不在乎僧门抢了他道门的风头。

    听翻译把钱五的话译过来,本图拉的脸一下子气得通红。这里是矿山,哪有什么邪气。再说,就算要镇压邪气,也是应当请他们的天主过来坐镇,哪有请佛像的道理。

    “赶紧把这东西丢掉,统统给我上工去,今天所有人的工钱全部扣掉!”本图拉怒气冲冲地喊道。

    本图拉也是一时气迷心窍了,加之对于吕宋人的信仰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他此言一出,下面一下子就炸了锅了:

    “什么,他敢说佛爷是东西!”

    “阿弥陀佛,罪过啊,罪过啊!”

    “凭什么扣咱们的工钱啊,咱们不过是要求修个佛龛罢了。祸事是红毛鬼惹出来的,我们请佛爷来救救我们还不成?”

    钱五抱着佛像,绷着脸说道:“监工老爷,你骂我可以,可万万不能辱骂佛爷,那是要遭天谴的。我们只是想修一个佛龛,又占不了多大的地方。你们洋人在这里开矿,没有请人作法,惹了麻烦,我们是求佛爷来保佑我们的。”

    “你,把这个佛像赶紧扔了!”本图拉根本不听钱五解释,他觉得钱五以及其他矿工完全就是没事找事。对于矿工们的要求,他是绝对不会接受的。否则,今天可以修佛龛,明天就可以修宗祠,这矿山岂不成了吕宋人的村子了。

    钱五当然不可能把佛像扔掉,他坚持述说着自己的要求,而本图拉则是越听越怒,双方越说越僵,空气中已经能够嗅到火药味了。

    “罗杰!”本图拉回头喊道。

    “在!”西班牙卫兵的小队长应道。

    “过来两个人,把这个捣乱的家伙拉下去,把他抱着的那玩艺砸了!”本图拉下令道,他已经懒得去与钱五再磨牙了,他相信武力能够让矿工们屈服。

    两名西班牙士兵冲了上来,一个人用火枪顶住钱五的胸膛,另一个人劈手就打算从钱五手里抢夺佛像。

    “你们不能抢走我的佛爷!”钱五喊道,同时拼命地护卫着怀里的佛像。

    “洋人要抢佛爷!”

    “洋人说要把佛爷砸了!”

    矿工们全都骚动起来,有一些离得近的人便跑上前,帮着钱五保护佛像。还有人用身体阻挡着西班牙士兵,让他们无法靠近钱五。其他的西班牙士兵见状,也一齐涌上前去,用火枪驱赶着矿工。特伦西奥等人也抡起皮鞭,抽打着护卫佛像的矿工们。

    “抨!”

    一声清脆的声音,枪响了!

    整个料场突然安静了下来,矿工们全都惊呆了,不知该如何是好。本图拉趁钱五一愣神的工夫,伸出手一把把佛像夺了过来,狠狠地砸在旁边的一块矿石上。

    “啪”地一声,木雕的佛像碎成了好几块,溅落在旁边的烂泥里。

    矿工们微微一怔,紧接着一个个眼睛里都冒出了火光。如果说此前本图拉出言不逊大家还能够忍受的话,这种砸烂佛像的行为,就已经触犯了矿工们的底线了。

    “跟红毛鬼拼了!”

    不知谁领头大喊了一声,矿工们便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向着本图拉以及其他西班牙人涌了过去。

    “快开火!快开火!”本图拉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向后跳了几步,对着罗杰喊道。

    西班牙士兵们也看出了势头不对,在此前,吕宋矿工一向都是老实巴交的,即便挨打的时候也是低眉顺眼,不敢向西班牙人说一句硬话。可是现在,他们看到的矿工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愤怒的情绪,手上挥舞着各种工具,向他们冲来。

    “抨!抨!抨抨!”

    西班牙士兵们的火枪都是已经装填好的,不等小队长发令,他们便举起枪,开始对着矿工们进行阻拦性的射击。

    冲在前面的几名矿工中弹了,捂着伤处倒在地上。但跟在他们身后的矿工依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冲去,转眼间就来到了西班牙士兵的面前,高高地抡起了铁镐。

    “红毛贼,吃老子一镐!”

    矿工们大喊着,铁镐砸向西班牙士兵和监工的脑袋。

    七八名西班牙人瞬间就死于非命,其余的见势不妙,掉头就跑。矿工们一开始对于动手伤人还有些犹豫,等到见了血之后,一个个就狂热起来,嘴里嗷嗷叫着,向逃跑的西班牙人追去。

    西班牙人毕竟是身高腿长,一跑起来就显示出优势了。除了个别平常养尊处优跑不动的监工之外,其余的都迅速脱离了吕宋矿工的追赶,逃进了卫兵们的营房。

    “打呀,打呀!”吕宋矿工毕竟没有打仗的经验,他们把时间都消耗在了对付那些掉队的西班牙人身上。那几名西班牙人顷刻间被打得骨断筋折,即便不死也已经成为废人了。但那些逃进营房的西班牙人却趁机垒起了障碍物,准备拒守。

    “抨!抨!”

    西班牙人的火枪不断地响了起来,几名正领头冲往西班牙人营房的矿工应声倒下,身上的口子汩汩地冒着鲜血。其他的矿工见势不妙,连忙都停下脚步,就近找掩体把自己藏起来,不敢再往前跑了。(未完待续。。)

    ps:  昨天更新急了点,把章节号写错了。

413 铲除红毛妖孽

    “赶走红毛鬼!”

    “铲平金矿!”

    矿工们把西班牙人的营房团团围住,开始大声地喊着口号。不过,鉴于西班牙人手里有火枪,矿工们谁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能藏在火枪射程之外。这么远的距离,想扔块石头也扔不过去,除了谩骂之外,还真拿这些西班牙人没什么办法。

    西班牙人在建造营房的时候,就考虑过防御的问题,所以营房盖得很结实,四处都开着射击孔,如同碉堡一般。本图拉等人逃进营房,命令士兵们支起火枪瞄准各个方向,提防吕宋人靠近,这才松下一口气,开始清点人数。

    “有六名监工没有逃出来。”特伦西奥报告道。

    “我们这边有七名忠诚的士兵失踪了。”罗杰也说道。

    本图拉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说道:“是万能的主把他忠诚的仆人叫走了,阿门。”

    “阿门!”所有的人都跟着划十字,超度被矿工们打死的同伴。

    仪式结束,特伦西奥问道:“下一步咱们怎么办?难道就躲在这个鬼屋子里等着被饿死吗?”

    “不,我想我们不会等太长时间的,咱们的货船马上就要到了,他们如果发现我们不在码头上,应当会向咱们的舰队报告的,届时舰队就可以来解救我们了。”本图拉说道。

    “谁知道那些该死的海军会不会及时赶到,我们这里囤积的粮食可不多,最多只能吃上一个礼拜而已。”罗杰嘟囔道。损失了好几名士兵,对于他来说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消息。上司一旦知道了,肯定会痛斥他无能,甚至撤销他的职务都有可能。要知道,这些士兵并不是在与当地武装战斗的过程中阵亡的,而是被一群矿工群殴而死。这对于西班牙军人来说,是一种耻辱。

    想到刚才狼狈逃窜的惨状,特伦西奥气不打一处来,他指着本图拉骂道:“我说本图拉,今天这件事情,完全是因为你引起来的。就因为你非常愚蠢地砸了这些吕宋人手里的佛像,他们才会暴乱,你难道不知道在吕宋人的心目中,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吗?”

    本图拉倒也知道自己鲁莽了,他没有料到矿工们竟然敢于反抗。不过。事情已经出了,他只能硬着头皮不认错,否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了。他反驳道:“我当然知道佛在吕宋人心目中的地位,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容忍他们把佛龛设到矿山里来,否则每天出入的时候我们都要向吕宋人的佛行礼,你认为上帝会宽恕我们这种背叛行为吗?”

    “你可以制止他们,但你不能砸烂佛像,这是完全不同性质的事情。”特伦西奥道。

    本图拉道:“当我和他们讲道理的时候。请问特伦西奥先生,你在什么地方呢?”

    “我就在你的身后。”

    “为什么你没有说话?”

    “因为你这个狗娘养的根本没有给别人留出说话的机会。”

    “你敢骂我!”

    “本来就是这样,大家都知道你是一个狗娘养的……”

    “咣!”

    营房顿时就成了罗马斗兽场,本图拉与特伦西奥斗在一处。旁边的西班牙监工们纷纷上前,以劝架的名义,向双方捣着黑拳。罗杰带着士兵们在旁边漠然地观看着这免费的斗殴表演,丝毫没有插手劝阻的意思。这些监工平日里就觉得自己比士兵们要高贵一头。对士兵们吆三喝四的,现在他们自己闹起来,士兵们才懒得去管呢。

    营房里打得不可开交。外面包围营房的吕宋矿工们也在叫叫嚷嚷,但谁也没有胆量冲上去。时间一长,大家刚开始时候的激情渐渐退去,理性开始回归,纷纷担心起下一步的事情来了:

    “红毛不出来,咱们可怎么办?”

    “再这样拖下去,红毛的战船该来了吧?到那时候,他们会不会屠村啊?”

    “要不,找个人去说和说和,前面的事就算了……”

    “这些红毛可不是好说话的,听说上次乌村那边打死一个红毛,结果红毛派了几百人,还带着炮,把乌村整个村都灭了。”

    “咱们这么多人呢,红毛能把咱们都灭了?”

    “人家红毛有炮,可厉害了,一炮过来就能够把房子打个窟窿……”

    就在众人忐忑不安之际,人群外突然响起了一声清朗的道号:

    “无量天尊,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众人扭头看去,只见陈观鱼身披道袍,在几名随从的护卫下款款走来。走到众人面前时,他竖起单掌立在胸前,说道:“各位道友,这里出了什么事情?”

    有通晓汉语的矿工忙凑上前去,报告道:“陈道长,红毛行凶,我们矿工反抗,打死了他们好几个人。现在红毛都躲在营房里,不肯出来,我们正在琢磨着怎么办呢。”

    “出人命了?哎呀,这可不是让贫道说中了吗,此处有妖孽啊。”陈观鱼说道。

    “道长,现在事情已经出了,我们该怎么办,还请道长赐教。”钱五过来说道,他今天带佛像到矿山来,正是遵照陈观鱼的指示。现在事情因他而起,他迫切需要陈观鱼给他撑腰。

    陈观鱼眼中寒光一闪,对众人说道:“各位道友,我且问你们,你们觉得红毛人吃了亏,可会善罢干休否?”

    “不会!”众人异口同声地答道,那些不懂汉语的矿工也通过工友的翻译听懂了陈观鱼的话,跟着一起回答着。

    陈观鱼道:“正是如此。红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们杀了我们这么多人,连个道歉都没有。可是如果我们杀了他们的人,他们肯定会大肆报复,到时候大家都会遭殃。”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矿工们一下子就慌了神了,此前他们虽然也这样想,但总不如亲耳听到陈观鱼这样说来得真切。前一段时间陈观鱼在周围几个村子招摇撞骗,知名度很高。大家都把他当成得道高人看待的。

    陈观鱼道:“大家不要慌,红毛也是人,也是两条腿顶一个身子。咱们既然已经杀了几个红毛,为何不乘胜追击,把余下的红毛也一并杀了,以绝后患?”

    “不行啊,道长。红毛有火枪,还有小炮,咱们如果冲上去,会死很多人的。”陆阿牛在一旁解释道。

    这么多矿工。就算死几个又有何妨?陈观鱼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嘴上可绝对不敢这样说。他把目光投向跟在他身边的勘舆营士兵,那几名士兵转头看看被矿工们围在中央的西班牙营房,对陈观鱼微微点了一下头。

    “贫道有好生之德,照理说,不该插手这种事情。不过,既然红毛坏我们的规矩在先,又威胁到我们矿工的死活,那贫道也就不得不出手了。普救众生。原本也就是我们道门的本份。徒弟们,把香案供起来,看本道长作法除妖!”陈观鱼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对勘舆营士兵们吩咐道。

    听说陈道长要作法。早有矿工不知从哪弄来了桌案、香烛等物,摆在西班牙人的火器射程之外。陈观鱼手里掂了个诀,祭出桃木剑,开始念念有词地作法。矿工们都屏住呼吸。站在一旁看着陈观鱼装神弄鬼的样子,眼睛里露出崇拜的神色。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天降神雷。斩除妖孽,尽诛红毛贼人,还我朗朗乾坤!”

    随着陈观鱼的最后一个字出口,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仿佛真有一个雷落在众人身边一般。矿工们吓得扑通扑通地一齐跪下磕头,等他们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对面的西班牙士兵营房正笼罩在火焰和浓烟之中,有两面墙都已经荡然无存了。

    “陈道长威武!”

    矿工们齐声高喊着,向营房冲去。冲到跟前的时候,他们发现营房的屋顶已经被震塌,屋里的西班牙人有的已经被炸死,有的虽然没死,却也被震晕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屋子里的各种器具全都被炸得稀烂,可以想象得到那一声爆炸的威力是何等惊人。

    “陈道长,这是怎么回事?”矿工们围着陈观鱼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陈观鱼微微笑着:“此乃贫道的掌心雷,专克各种妖孽。不过,这种法术轻易不能多用,有损道长我的阴德啊。”

    旁边的勘舆营士兵廖一明撇着嘴,很是不以为然。刚才正是他利用营房中的西班牙人注意力都被陈观鱼吸引住的时候,悄悄从背后绕过去,把一小包炸药塞到了营房的墙角下。苏氏工厂出产的黄色炸药比当前普遍使用的黑色火药威力要高出数倍,这一声爆炸,直接就把营房给掀翻了。

    陆阿牛等人在倒塌的营房里一个一个地检查着那些西班牙人,遇到还有气的,就拉到一边,先用绳子捆结实,然后再打来凉水,泼到他们头上,将他们泼醒。

    “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不要伤害我!”本图拉也是被震晕的人之一,被一桶凉水激醒之后,他睁开眼看到面前全都是吕宋工人,吓得连声告饶。

    “来几个人,把这些红毛鬼都找个地方押起来,贫道我要亲自审一审他们,看看他们到底是何方妖孽。”陈观鱼向矿工们说道。

    自从看到陈观鱼露了那手“掌心雷”的法术之后,矿工们对陈观鱼的崇拜就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了,陈观鱼说什么,他们都笃信不疑。听说陈观鱼要亲自审问红毛,矿工们迅速地把原来监工们的房子清出来,把七八名活着的西班牙人押了进去。

    “贫道要问的事情,有些涉及到天机,不可对外人泄漏,所以各位还请回避一下。万一不小心听到只言片语,一定要面壁三天,念一万遍无量天尊,否则必会受到天谴。”陈观鱼向矿工们郑重地警告道。

    听说只是不小心听到一句话都要面壁三天,矿工们吓得赶紧都跑得远远的了。陈观鱼安排了两名勘舆营士兵在外面看守,自己带着廖一明等人进了屋子,开始挨个地审问这些西班牙俘虏。

    陈观鱼要问的问题,自然不是什么宗教问题,而是西班牙人在吕宋岛及周边的兵力分布。考虑到他们来打前站肯定会有与西班牙人打交道的机会,苏昊专门为他们这个小队配备了懂得西班牙语的士兵担任翻译。至于这些士兵的西班牙语,自然是在国内向那些传教士学来的,虽然不算十分精通,用于简单的会话还是不成问题的。

    “我问你,你们西班牙人在南洋一共有多少支舰队,有多少条战船?”

    本图拉被带上来之后,陈观鱼开门见山地向他问道。明朝人对于欧洲各国的了解比较混乱,叫法也各不相同。但在勘舆营里,苏昊统一推行了后世的译名,又请利马窦为各个国家的名字提供了原文的读音,这样众人一旦有与欧洲人交往的机会,也不至于不知道对方具体属于哪个国家了。

    负责翻译的士兵把陈观鱼的问题用西班牙语说给本图拉听,本图拉一愣,不禁哇啦哇啦地喊了起来。

    “他说什么?”陈观鱼问道。

    翻译道:“他说道长你不是道士,而是大明的探子。”

    “算他识货。”陈观鱼轻蔑地说道。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道士还是探子,道士这个身份他并没有放弃,但他这几年做的事情,都是当探子,而且他也非常喜欢这样一个职业。

    “你们明国是想插手吕宋的事务吗?我告诉你们,西班牙的舰队是无敌的,我们能够摧毁你们的海军,绝对不会让你们在吕宋站住脚的。”本图拉狂妄地叫嚣着。

    在一旁负责记录的廖一明恼了,他放下笔,走到本图拉面前,不容分说,啪啪两个耳光扇过去,把本图拉一下子就给打懵了。

    “告诉他,问什么就回答什么,再废话,小爷我割了他的蛋蛋!”廖一明恶狠狠地对翻译说道。

    翻译把廖一明的话一字不差地说给本图拉听,本图拉下意识地夹紧了裤裆,看向廖一明的眼神里顿时充满了恐惧。

    “你们到底有多少支舰队在这里!”廖一明大声问道。

    “三支舰队,一共是24艘船……”本图拉乖乖地回答道。

    “它们都停泊在哪里,船上有多少门炮,是什么炮,有多少士兵,一一给我从实招来。”廖一明喝问道。(未完待续。。)

414 俘虏出逃

    到亚洲来淘金的这些欧洲人,绝大多数都是街头的痞子、流浪汉和逃犯,没有几个是真正有硬骨头的。面对着陈观鱼等人的淫威,本图拉哪里还敢再顽抗。陈观鱼问他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生怕一句话说错,自己的子孙根就保不住了。

    西班牙人在东南亚一共有24条战船,分为3个舰队,承担着为商船护航以及支援陆军的任务。本图拉曾经与海军打过交道,所以了解舰队里的各种情况。在陈观鱼和廖一明等人面前,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至于对方需要这些情报做什么,就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了。

    “你知道的就是这些吗?”看到再也问不出什么新鲜内容了,廖一明放下笔,对本图拉问道。

    “是的,先生,你是知道的,我只是一名金矿的监工,对于军方的事情了解得不多。”本图拉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你说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吗?”廖一明又问道。

    “千真万确,绝对没有任何一句假话!”本图拉连忙表白道。

    廖一明看看记下的笔录,点点头,说道:“好,我们先问到这里。一会我们还要再审问其他人,如果他们的回答和你说的不一样,你应当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尊敬的先生,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如果他们说的和我说的不一样,那一定是他们撒谎了!”本图拉哀告道,他哪知道自己的同伴会交代一些什么事情,万一人家说的真的和他不一样,他可就惨了。

    廖一明摆摆手:“把他拉下去!”

    两名士兵上前,把本图拉押下去了。为了避免他与其他西班牙人串供,他被安置在了其他的房间。随后,那两名士兵又把另一名西班牙俘虏带了上来。

    审讯整整持续了一天时间,陈观鱼和廖一明收获颇丰。西班牙人到亚洲来进行殖民侵略。根本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对手,因此也不在乎什么军事机密。兰楚金矿的这些监工和士兵对于西班牙军队在东南亚一带的分布、兵力等情况,多少都有些了解。通过对比俘虏们的口供,陈观鱼基本上把西班牙人的情况搞清楚了。

    “整个吕宋岛,才不到2000西班牙人,也不知道吕宋国王是干什么吃的,竟然就让人家给灭了国。”陈观鱼看着审讯记录,愤愤不平地嘀咕着。

    廖一明道:“听李贽先生说,吕宋人一向羸弱,不擅打仗。再说。西班牙人有战船,估计是海上和陆上同时下手,就把吕宋人给打败了。”

    陈观鱼道:“说得也是,吕宋人好欺负,可是现在咱们来了,也该着这些西班牙人倒霉了。我马上就写信回去,请苏总兵、邓总兵尽快准备发兵。”

    廖一明提醒道:“陈道长,咱们出来之前,苏总兵不是交代过。说要师出有名吗?现在这个名义你找到没有?听说,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名义,朝廷那边不会允许苏总兵出战的。”

    陈观鱼呵呵一笑道:“要名义还不容易吗?今天这事就是一个名义,你且看老道我的妙计。”

    当天晚上。负责看守西班牙俘虏的勘舆营士兵不知怎的,竟然喝醉了酒,蹲在关押俘虏的房子外面呼呼地睡着了,鼾声如雷。这几间房子原本就是西班牙监工们的住处。本图拉等人对于房子的结构了如指掌。听到外面的士兵在睡觉,他们轻而易举地撬开了房门,一个个悄无声息地逃出来了。

    “中国人在那边睡觉。咱们要不要过去把他们干掉?”本图拉小声地对众人问道。白天被中国人欺负了半天,本图拉忍不住想去找回场子来。

    他话一出口,就听到特伦西奥低声骂道:“你这个混蛋,你又想把我们大家给害死吗?”

    “为什么?”本图拉问道。

    特伦西奥道:“现在咱们应当趁着中国人没有发现,赶紧离开,而不是去干掉什么中国哨兵。万一不成功,把他们惊醒了,咱们可就逃不掉了。”

    “嗯,好吧,那咱们就赶紧走吧。”本图拉说道。

    一行人借着各种障碍物作为掩护,高抬腿、轻落足,蹑手蹑脚地往矿区外走。让他们觉得幸运的是,矿区里竟然没有巡逻的人,也没有醒着的哨兵。他们有惊无险地出了矿区大门,然后便发足向着海边狂奔。

    “上帝啊,这里竟然有一条船!”最先跑到海边的特伦西奥一眼发现了一条停在海边上的小帆船,忍不住欢喜地喊了起来。

    “这是上帝赐给我们的,让我们祈祷吧!”本图拉赶紧在胸口划着十字,不过脚底下却丝毫没停,径向那帆船冲去。

    帆船是用缆绳系在岸边的,旁边并没有人把守。众人来到船边,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然后便争先恐后地跳上船,解开缆绳,在一名懂得一些驾船技巧的监工指挥下,齐心协力地摇着船离开了海岸。

    “看不出,这些红夷鬼竟然真的会开船。”

    在岸边的树丛里,廖一明举着望远镜,看着小帆船缓缓驶远,轻声地嘀咕道。

    陈观鱼蹲在廖一明身边,得意地说道:“贫道掐指一算,就知道他们肯定能把船开走。”

    “陈道长,咱们别这样吹牛好不好?分明是今天白天咱们审讯他们的时候,有人说过自己是水手出身的。”廖一明毫不留情地揭穿了陈观鱼的谎话。

    “是水手出身,他就一定会开船吗?”陈观鱼反驳道。

    “水手还不会开船吗?”

    “会吗?”

    “不会吗?”

    陈观鱼连忙打断这场没有结果的争论,说道:“呃……这个说起来就话长了,对了,老廖,咱们得赶紧回去搬家了。这些红夷肯定是搬救兵去了,咱们得赶紧走,要不就让他们给包了饺子。”

    “咱们是不是也该提醒一下陆老先生他们,西班牙人的救兵来了。只怕要对他们不利啊。”廖一明说道。

    陈观鱼道:“你傻呀,咱们不就是要让西班牙人来对付这些吕宋人吗?如果不让西班牙人杀几个吕宋人,咱们怎么有名义出兵?”

    廖一明道:“可是,陈道长,你别忘了,陆老先生他们可是华侨,也是咱们大明人呢。”

    “华侨又怎么了?”陈观鱼没有反应过来,在他看来,吕宋人就是吕宋人,是不是华侨有什么不同呢?

    廖一明道:“华侨是从咱们大明出来的。如果苏总兵知道咱们置这些华侨于险境,只怕会大发雷霆的。陈道长你敢这样做,我可不敢,我怕苏总兵盛怒之下,会砍了我的脑袋的。”

    “这个嘛……”陈观鱼也有些胆怯了,他自然知道苏昊对于同胞一向是非常关心的,即便是华侨,在苏昊的心目中也拥有重要的地位。他想了想,说道:“这样吧。咱们把这个消息跟那些华侨说说,至于吕宋本地人,就算了……说不定红夷不会为难他们呢?”

    “嗯,红夷应当不会为难那些吕宋当地人吧?”廖一明揣着明白装糊涂。

    本图拉等人偷来的这样一条小船。是不能漂洋过海的,只能在近海航行。他们摇着船,顺着海岸线一直向南航行,足足走了一天一夜。终于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一个停靠着西班牙舰队的港口。

    “停下船!这里是军事基地,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港口上的西班牙士兵看到一条没有旗号的帆船驶来。忙高声喊叫着,同时将一门岸炮的炮口移过来,对准了帆船。

    “不要开火,不要开火!”本图拉等人站在船头,齐声高喊。

    他们的西班牙语成了最好的介绍信,岸上的士兵移开了炮口,放任他们驾着船靠上了码头。一行人从船上跌跌撞撞地走下来,本图拉对着向他们走来的西班牙士兵喊道:“行行好,请给我们一些吃的,我们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

    这也难怪,这些人从矿区逃出来的时候,自然是没带任何食物的。陈观鱼送了一条小船给他们逃命,已经是很大的恩惠了,哪里还会在小船里给他们预备淡水和干粮。这些西班牙人生怕明人发现他们逃跑后会驾船追赶,所以一路上不敢耽搁,生生地饿了一整天,眼睛都饿成绿色了。

    “你们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一名岸上的西班牙军官走上前来,对本图拉等人问道,他叫凯文,是这支舰队的指挥官。

    “先生,出大事情了,一些中国的军人化妆成平民,袭击了兰楚金矿。金矿上的卫队队长罗杰先生和他的士兵们全部阵亡,我们是矿上的监工,好不容易才抢到一条船,逃了出来。”本图拉向凯文说道。

    “你说什么?中国的军人?”凯文一惊,“中国不是远在千里之外吗,他们是怎么到吕宋岛来的?”

    本图拉把金矿上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凯文做了一个报告,其中的一些细节自然是要隐去的,尤其是他们被勘舆营俘虏之后透露情报的事情,那是打死也不能对外人说的。在船上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就已经互相起过誓,统一口径,绝对不承认自己被俘变节的经历,只说是趁乱逃出来,抢船逃命。

    “真是太可恶了!”凯文听罢本图拉等人的讲述,勃然大怒。好几十名西班牙人死于非命,这可是天大的事情。

    “传令兵,去通知所有的船做好准备,我们要到兰楚去,把那些杀害我们同胞的可恶的吕宋人和中国人统统干掉。”凯文下令道。

    传令兵飞跑着下命令去了,凯文让旁边的士兵把本图拉等人带下去,给他们一些吃的,再给安排一个休息的地方。他自己则来到了指挥部,开始研究兰楚一带的地图。他的职责就是保护在吕宋一带的商人,所以对周边的地理都比较熟悉。

    “凯文船长,出什么事情了,我听说你下令准备出战?”舰队的参谋拉斐尔急匆匆地赶到指挥部,向凯文问道。

    凯文道:“我刚刚得到消息,一群中国人侵入了吕宋岛,并且在兰楚金矿杀害了我们几十名英勇的士兵。兰楚金矿的几名监工逃出来向我报的信。”

    “中国人?”拉斐尔的反应与凯文最初一样,都有些不敢相信,“不会是这些监工搞错了吧?也许只是吕宋岛上的华侨。”

    凯文道:“不,不会错的,我问了他们好几个人,他们的说法都是一致的,说自己的确受到了训练有素的中国士兵的攻击。你是知道的,吕宋本地的武装已经被我们清除了,他们不可能有能力杀死几十名西班牙士兵。能够有这样战斗力的,只能是来自于中国的武装。”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凯文船长,我觉得我们更应当慎重一些。贸然和中国人开战,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不利的。”拉斐尔说道。

    欧洲人对于大明的了解不算很充分,但从那些到过大明的传教士和商人口中,他们还是知道了大明是一个如何强大的帝国。光是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和数千万的人口,就足以让西班牙这样的小国感到胆寒。欧洲人在东南亚殖民,却迟迟不敢进犯大明,就是这个原因。现在大明的军人居然到了吕宋岛,这就必须给予特别的重视了。

    凯文道:“我当然知道不能贸然和中国人开战,可是这里是吕宋,我怀疑他们只是一股来自于中国的海盗。你是知道的,有些海盗原先就是从军队里出来的,拥有军队的训练并不奇怪。中国人是没有理由会派出正规军到吕宋来的。”

    “我还是强烈地要求你必须慎重,要避免与中国人发生冲突。”拉斐尔说道。

    凯文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提醒。我不会轻易与中国人发生冲突的,不过,作为无敌舰队的一名指挥官,我认为自己有义务去保护西班牙在吕宋的利益。发生了吕宋人屠杀西班牙人的事情,我不可能坐视不管。”

    “这倒是……”拉斐尔道,“这样吧,咱们先把舰队开到兰楚去,看看具体的情况,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来吧,拉斐尔先生,我们一起研究一下如何进军才是最合适的。”凯文说道。(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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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地师介绍:
公元1589年,明万历十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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