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0 云集边城
程栋的一肚子圣贤文章无人喝彩,远在千里的宁夏城里,新晋总兵萧如熏的府上却是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萧总兵,小可乃李尚书府上的门人,受李尚书之命,特来恭贺萧总兵荣升。”
“萧总兵果然是大将风度,一表人才,王侍郎常在某家面前提起当年与萧总兵的邂逅之情呢。”
“萧总兵,我家主人让我来问问,有啥用得上我们的事情没有?”
“萧总兵……”
接连十几天时间,萧如熏每天从早到晚只能干一件事情,就是接待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各种客人,听他们拐弯抹角地献殷勤,加上打听出兵草原的事宜。
所有这些客人,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礼品,有些人送的直接就是厚厚的银票。萧如熏一开始还想拒绝,但被苏昊给拦住了。苏昊告诉他:这些都是人家送来的军费,为什么不收呢?
“可是,这是明显的贿赂,萧某如果收了,日后朝廷查下来,萧某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萧如熏惴惴不安地说道。
苏昊道:“这个简单,你收下多少钱,都记一笔帐,隔三岔五就向内阁申首辅和皇上汇报一次。未来所有的开销都有据可查,谁又能说你什么?”
“这样也行?”萧如熏诧异道。
“有什么不行的,咱们要去讨伐叛逆,缺乏军费。天下的富商对逆贼同仇敌忾,纷纷主动送上军资,我们不收,岂不是冷了天下志士之心?大家这也是为朝廷分忧,日后萧大哥得胜归来,写请功文书的时候,把他们的名字都写上,不就成了?”苏昊笑道。
萧如熏恍然大悟:“是这个理。萧某但求无愧于心就是了,何苦拘泥于形式。”
就这样,萧如熏索性敞开了口子,来者不拒。他把商人们送来的钱财全都纳入宁夏卫的公库,让主簿梁奉把账目记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日后如果有人要说三道四,他也不用害怕了。
商人们跑到宁夏卫来,当然不是为了给萧如熏送钱的。他们奉承萧如熏,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日后能够在边墙之外获得一些利益。在这个问题上,萧如熏与苏昊早有计较,他和颜悦色地告诉商人们,要耐心地在宁夏城住下来,草原上的收益肯定是人人有份的。
得知出兵的提案已经得到朝廷的批准,萧如熏和苏昊迅速展开了各种战前的准备工作。斟舆营的测绘小队大规模进入草原,夜以继日地进行边墙外的地图测绘工作。陈观鱼负责的情报部门人员以游方道士、郎中、商人、卖艺者等身份游走于各个草原部落之间,探听情报。宁夏卫的官兵则在努力地训练,尤其是学习各种火器的使用。以及火器与冷兵器之间的协调战术训练。
郝青在平虏城建的玻璃作坊迁到了宁夏城外,与之同时建立起来的,还有钢铁厂、铁器厂、化学工厂等等,几乎是复制了京郊苏氏工厂的模式。陆秀儿从京城的工厂里调来了一批工匠。那些跑到宁夏来淘金的商人们也纷纷把自己麾下的能工巧匠派过来,参加宁夏卫的工业建设。
苏昊用来吸引商人们的东西,主要是宁夏卫及周边的矿产资源。这些矿产一旦开发出来,必须就地消化。才是最有价值的。如果长途运输到内地去冶炼、加工,光运输成本一项,就能够让采矿的收益化为乌有。苏昊深知这其中的成本收益关系。所以索性在宁夏城建设一大批工业项目,让矿产就地变成财富。
宁夏卫本身就是一个矿产资源丰富的地区,不需要等到大军出兵草原,仅边墙之内的矿产,就已经让商人们眼睛发亮了。
优质的太西煤,被一车一车地运往内地,以几倍于寻常烟煤的价格,供应给权贵之家。丰富的石英矿和粘土矿,在能源完全不用发愁的情况下,能够烧制出大量的玻璃和陶瓷制品。几个铁矿和铜矿,按后世的眼光来看,规模并不大,但以明代的生产水平,已经算是好矿了,最关键的,还是有廉价的煤炭,能够大大地降低冶炼成本,所以产量也十分可观。
工业的兴起,带来了大量的人口,宁夏卫各城镇一下子都变得繁荣起来,到处都是正在新建或翻修的酒楼、商店,随处可见衣着光鲜的富商,乍看上去,恍如内地的城市一般了。
在这段时间里,在萧如熏夫人杨书兰以及秦良玉的反复催促之下,苏昊的婚事也在宁夏城完成了。苏昊写信到淮安府,让岳父韩文派人把韩倩送到京城,会同母亲杨根娣一共前往宁夏。然后,在一个黄道吉日,苏昊同时迎娶韩倩和陆秀儿两位夫人。凭着万历的赐婚圣旨,韩倩和陆秀儿两个人都得以妻的身份嫁入苏家,倒也成全了两个人各自的心愿。
韩倩和陆秀儿入主苏昊的内宅之后,原来住在内宅的程仪和歌伶就显得有些尴尬了。不过幸好两个女主人都是性情随和之人,与程仪和歌伶相处甚好,百般挽留二人,最后二人也都留下了,对此苏昊自然也是没啥意见的。
在二人中间,歌伶没心没肺,呆在苏家的内宅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程仪心中有鬼,尤其是在苏昊成婚之后,心里想的事情更多。韩、陆两位对于这位闺蜜的心思也是心知肚明,没事就轮流向苏昊吹枕头风,劝夫君择日把程仪也一并收了。苏昊以大战在即,不便多生事端为由,把这事先给搁下来。
宁夏城里的各种军事准备持续了几个月时间,草原上的鞑靼部落自然不可能无知无觉。他们虽然不知道明军已经着手在对草原进行各种侦察活动,但还是加强了对边墙沿线的巡逻,防备明军突然出兵。
哱拜带着几千兵马匆匆逃出大明,来到草原。他可不想投奔哪个大部落首领,给别人当下属。事实上,也没有哪个大首领敢于收容他,因为以哱拜手上的实力,留在谁的手下都是一个隐患。
哱拜率部回到了自己原来所属的部落,干净利索地把部落首领和他的亲兵诛杀殆尽,自己担任了部落首领,令部落中的牧民臣服于自己。像这种大势力兼并小势力的事情,在草原上是司空见惯的,牧民们没有反抗,直接就承认了哱拜对他们的领导。
哱拜部落位于贺兰山的西面,与宁夏镇隔着一片连绵的群山。自古以来,中原王朝都是以贺兰山为屏障,阻挡西边游牧民族的入侵,因此贺兰山就成了中原与鞑靼部落之间的分界线。
逃回草原上的哱拜,自然不会忽略打探宁夏卫的消息。他在逃走之前,在宁夏卫留下了不少眼线,这些眼线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宁夏卫的情报送到草原上来,供哱拜参考。从这些情报中,哱拜知道了萧如熏请求出兵草原追剿自己的事情,也知道了大批商人从中原涌到边关来的消息。
“这萧如熏是得了失心疯了,竟然敢跑到我们草原上来打仗?”哱拜的儿子哱承恩翻看着眼线送来的情报,不以为然地对父亲说道。
“承恩,你可别小看了这个萧如熏。当然为父在宁夏卫的时候,和他打过交道,这个人可绝对不是莽撞之人啊。”哱拜警告道。
“怎么,父亲,您觉得萧如熏真的有胆量追到草原上来?”哱承恩问道。
哱拜道:“线人送来的情报不是说得很清楚吗?明军现在厉兵秣马,正是要出兵的样子。朝廷那边的消息,也已经被证实了。”
哱承恩摇头道:“我是说,他难道不是做个样子给朝廷看,以求封赏吗?他怎么会有胆量到草原上与我等作战,他不知道这草原是我们鞑靼人的天下吗?”
哱拜道:“以我对萧如熏的了解,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取决于他有没有这个能耐。如果他有必胜的把握,他是一定会这样做的。当年他也不是没有出过边墙与我们鞑靼人打仗,只是没敢走得太远罢了。”
“过去他不敢走得太远,现在为什么又敢了呢?”哱承恩道。
哱拜瞪了哱承恩一眼,说道:“承恩,你也是当大将的人,时过境迁的道理也不懂吗?你想想看,为什么我们会守不住宁夏城,这中间起了什么变化?”
“您是说……明军的火器?”哱承恩终于想起来了,那足以轰塌城墙的火炮,给所有的哱拜叛军将领都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至今仍时时会出现在他们的梦魇之中。
哱拜道:“以为父的猜想,萧如熏定然是和那个叫苏昊的小家伙狼狈为奸,准备用火器来对付我们。当初他们就是这样联手,在平虏城下打败了著力兔。如今,他们是想故伎重演,拿老夫开刀呢。”
“可这不一样啊。”哱承恩道,“著力兔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为客军,萧如熏为主军,他中了萧如熏的道道。一旦到了草原上,四处茫无边际,明军的火器再犀利,只要我们策马驰骋,他就奈何不得我们,只有照我们划下的道道来打仗。我们又怕他们何来?”
“轻敌必败。”哱拜说道,“咱们绝对不能低估萧如熏的能耐,承恩,你和文秀二人,还是抓紧时间整饬兵马,准备迎接明军的进犯。”(未完待续。。)
371 翻越贺兰山
尽管有了来自于朝廷的支持,以及各家商人提供的大量军费,萧如熏并没有急于出战。宁夏卫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士卒死伤很多。一些曾被裹胁进叛军的士卒虽然已经归顺,但要让他们与自己做到同心同德,还需要一些时间。此外,勘舆营在宁夏之役中火器的消耗很大,这也是需要花时间来补充的。所有这一切,都决定了出兵的事情不能着急,只能待机而动。
在这段时间里,萧如熏当然也没闲着,他不断地进行战备动员,不时集中兵马沿着边墙转悠一圈,有时还打开关门,让队伍到边墙外面去进行短暂的军事演习。
明军的所有这些活动,都被草原上的各部落看在眼里,其中尤其是哱拜部和著力兔部,对此事更为敏感。明军最初几次出边墙的时候,这两个部落都进入了战备状态,准备迎接明军的挑衅。让他们觉得意外的是,明军每次轰轰烈烈地开出边墙,却只在边墙外十几里的地方打转,根本没有深入草原的意思,著力兔和哱拜折腾一通,最终证明是浪费了表情。
著力兔和哱拜都是有经验的大将,当然明白萧如熏此举其实是疲敌之计,也就是用反复的试探,让对方懈怠,最后达到出其不意的目的。但是,明白归明白,谁也架不住萧如熏这样一轮一轮地逗着玩。到九月份的时候,鞑靼人虽然听说明军又出边墙,却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明军如往常一样,开到边墙外十几里的地方进行了一天的演习,然后就撤回关内。著力兔和哱拜都派出了游骑斥候在明军的演习地点外进行观察,监督明军的动向。不过,这些斥候都没有发现,在演习队伍中,有一支规模不大的步兵队伍。不知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大队,向西边的大山开去。
这是一支以勘舆营的火枪兵为主,加上部分宁夏卫士兵组成的先遣部队,带队的主将是勘舆营的中军邓奎,副将则是熊民仰和宁夏卫的胡自信。在平叛取得胜利之后,胡自信就从一名百户被提升成了千总,成为萧如熏手下的得力干将。
在茫茫草原上,四五百人的一支队伍,实在是很不起眼。即便如此,先遣队还是走得小心翼翼。尽量地避开可能遇到鞑靼人的路线。在队伍的前后和两侧,有十几名负责了望的士兵,他们用高倍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风吹草动,一旦发现有人活动的迹象,便通知大队人马就地隐蔽,直到警报解除,才继续前行。
经过三天的行军,队伍来到了贺兰山的东麓,从一个人迹罕至的垭口进入了山区。然后便顺着洪水冲刷出来的山沟向着大山深处行进。
一路上,看不到一个人影,至于连人类活动过的痕迹都很难看到。他们走过的地方,根本就不能称为路。到处都是凌乱的巨石,四面都是奇形怪状的山崖,很多时候,队伍只能贴着陡崖深涧的边缘艰难行进。在有些地方。实在找不出可走的路了,士兵们只能搭绳梯从近乎垂直的悬崖攀上去,然后继续前进。
“这都是什么鬼地方。走了这么多天,还在山里打转!”邓奎一边擦着头上的汗,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他好歹也是曾在云南山区里打过仗的,但对于走这样的山路,还是觉得烦闷不已。
“邓中军莫急,咱们已经走了一半路程了,再走几天,就能穿过这贺兰山了。”熊民仰呵呵笑着安慰邓奎道。
邓奎抬头看了看在队伍前面带路的吕瑚,对熊民仰小声说道:“熊老三,你觉得吕瑚手里的地图靠谱吗?别走错了道,把咱这五百弟兄都困在山里了。”
“是啊,熊把总,你觉得这地图可靠吗?”在一旁的胡自信也问道。
熊民仰道:“这可是何本澄带着测绘部的弟兄们花了两个月时间测出来的地图,邓中军和胡千总尽可放心。”
邓奎挠着头皮说道:“这如果是别人怀疑咱们勘舆营画的地图,我老邓早就一巴掌搧过去了。咱们勘舆营的弟兄,可都是苏总兵手把手教出来的,敢怀疑咱们的地图,不就是怀疑苏总兵了吗?可是,这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我就总有那么点不踏实,就那么一块白绢,咱们这些人的命都在那上面了。”
熊民仰道:“也没那么悬吧?就算地图错了,咱们也不见得走不出去。这山里野兽野菜都不少,一时半会也饿不着咱们,大不了咱们多走几天就是了。”
胡自信道:“熊把总,你说得容易,这贺兰山自古以来就只有几大关口,除此之外别无道路。如果随便就能够走出去,为什么别人就没有走过呢?”
熊民仰道:“那是因为别人没有像咱们这样详细地画过地图。出发之前,苏总兵不是跟咱们认真研究过地图了吗?这条路上,只有两处断崖,是需要结绳通过的,其他地方都可以顺着山谷通过。从前的人,走到断崖的地方,不知道前面是怎么回事,当然不敢再往前走了。要是没有这地图,咱们也不敢往前走,是不是?”
“倒也是这个理。”胡自信道,“起码到现在为止,这图看起来还是挺靠谱的。”
邓奎叹口气,道:“事到如今,担惊受怕也没用了,就相信老何他们画的图吧。若是这图有些什么差池,看我回去不拧下他的脑袋来。”
这图如果有差池,只怕咱们都没机会回去拧何本澄的脑袋了……熊民仰在心里暗暗地想道,他回过身,对着自己的士兵高声喊道:“大家都精神着点,脚下踩稳了。等到了山那头,我请大家吃烤全羊!”
邓奎担心的事情最终并没有发生,由勘舆营士兵花几个月时间测绘出来的贺兰山区地形图虽然不算是十分详尽,但山坡沟谷的走向基本上是正确的,足以给队伍行军提供有力的指导。
正如熊民仰说的那样,过去的人不敢通过这种野路翻越贺兰山,是因为对于前面的地形不了解,更怕在山里迷了路,所以不敢过于深入。勘舆营手里拿着地图,随时可以知道自己所在的位置以及周边的地形,于是就有了前进的胆量。
经过十几天的跋涉,邓奎带领的这一队人马终于横穿贺兰山脉,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了山脉以西的草原。
“出山了!出山了!”看到眼前一马平川的草原,士兵们全都欢呼起来。在山里行军的时候,他们嘴里虽然不说,但心里的担心与主将邓奎并没有什么不同。如今,草原就在自己的面前,他们知道,这一趟穿越贺兰山的行动,已经取得了第一阶段的成功。
“就地休息,埋锅做饭,注意警戒,别让鞑靼人知道咱们过来了。”邓奎下令道。
经过宁夏平叛一战,勘舆营的士兵都已经变得很成熟了。他们按照各自的分工,有条不紊地收拾营地、设置岗哨。十几名火枪手占据了四处的制高点,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敌袭。做饭的士兵也非常小心地使用干透了的柴草生火,以免炊烟暴露队伍的目标。
“邓中军,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这……”负责带路的吕瑚走到邓奎跟前,摊开地图,指着地图上的一个位置,向邓奎汇报道。
“这么说,咱们的路没有走错?”邓奎说道,他看出地图上所显示的位置,正是他们出发之前预设的目的地。这样的长距离行军,加上在没有人的大山里转了这么多天,能够准确地到达目的地,实在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非但没有走错,咱们还提前了两天到达呢。”胡自信在一旁插话道,“俺老胡算是服气了,有这样一张图,咱们根本就没走什么冤枉路。”
“吕瑚,这趟带路干得不错,等回去之后,我会在苏总兵面前为你请功。我们这一仗如果能够大获全胜,你是首功。”邓奎拍着吕瑚的肩膀夸奖道。
吕瑚脸上带着兴奋之色,嘴上却说道:“末将岂敢,这都是邓中军指挥有方,此外,还有何千总和测绘部的弟兄们地图测得好,要不我们岂能走得如此顺利?”
“从地图上看,咱们这个位置,离苏总兵让咱们去的那个什么什么部落……”邓奎说到这里有些磕巴了,他实在说不来那些鞑靼名字。
“是哈斯乌拉部落。”熊民仰在一旁提醒道。
“对,是那个什么乌拉部落,离咱们这里有多远?”邓奎问道。
熊民仰用手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说道:“不到四十里,是在咱们的西北方向上。”
“熊老三,你安排两个人,到那个什么乌拉部落去联系一下,看看说好的事情有没有变化。”邓奎吩咐道。
“我自己去吧。”熊民仰说道,“派别人去,我怕说不清楚。”
“也罢,那你就去吧,一路小心。”邓奎道。
熊民仰叫来士兵廖一明和尹国贤,让他们与自己一道前往哈斯乌拉部落。三个人换下了军装,各自穿上一套鞑靼牧民的家常服装,在长袍里藏着火枪,便向西北方向出发了。(未完待续。。)
372 哈斯乌拉
“陈真人,你说这大明官兵,真的能够不走关隘,越过贺兰山?”
在距离邓奎所部的宿营地40里开外的一个鞑靼部落里,部落首领哈斯乌拉第一百次用质疑的口吻向自己的客人陈观鱼询问道。
陈观鱼稳稳当当地盘腿坐在哈斯乌拉大帐的地毯上,用漫不经心的态度答道:“哈斯首领,你就放心吧,对于本真人的话,你还不相信吗?”
这几年,陈观鱼跟着苏昊天南地北走了不少地方,经历的场面越来越大,底气也越来越足。如今的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只会装神弄鬼骗口饭吃的老神棍,而是能够以真人自居的资深老道了。
奉苏昊之命,陈观鱼带着一群三教九流之人进入草原,混进各个部落,探听情报。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再加上苏昊教给他的几个化学把戏,陈观鱼成功地忽悠住了一大批部落首领,成了他们的座上之宾,成天骗吃骗喝,好不逍遥。
哈斯乌拉是贺兰山西麓一个小鞑靼部落的首领,陈观鱼帮他治好了他夫人的病,从而赢得了哈斯乌拉的信任。时值哱拜逃入草原,夺回了他自己所在部落的大权,并且开始威胁其他小部落,要求这些小部落臣服。哈斯乌拉对哱拜没有什么好感,却又慑于他的淫威,正不知该如何抉择。
在这个时候,陈观鱼向哈斯乌拉献上一计,劝他归顺大明,服从大明的管辖,并称大明尽早会剿灭哱拜,届时哈斯乌拉将可以接收哱拜残部,从而壮大自己的力量。
哈斯乌拉被陈观鱼描述的美好前景忽悠得神魂颠倒,毅然答应为明军充当草原上的内应。邓奎所部,正是收到陈观鱼派人送回来的消息之后。赶来与哈斯乌拉接洽的。
游牧民族生活在茫茫大草原上,祸福全系于天,所以他们也就比农耕民族更迷信苍天鬼神之事。陈观鱼自称是得道真人,随便说一点中原的占卜之事都能够让鞑靼牧民觉得神秘莫测,从而在牧民心里建立起了崇高的地位。
对于陈观鱼的反问,哈斯乌拉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才讷讷地说道:“真人所言,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这贺兰山到处都是悬崖深谷,除了几处关隘之外,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还有其他的道路可走。你们这些中原人又如何能够知晓呢?”
陈观鱼哈哈大笑道:“哈斯首领没听说过一句中原的俗话吗,叫作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你看本真人还算是有几分道行吧?在我家副总兵面前,这点道行根本就不够看的。我家副总兵当年是被称为地师的,隔着千里之遥,他就知道什么地方藏着金矿呢。在他老人家那里,别说找一条路,就是用法力开出一条路来,也不过就是寻常之事而已。”
“你说的。就是那位苏副总兵吗?”哈斯乌拉把嘴张得老大,满脸崇拜之色。有关苏昊的情况,陈观鱼是向他介绍过的,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说得更邪乎。哈斯乌拉的心里早已经把苏昊与神灵划上等号了。
“除了他老人家,你看本真人服过谁的气?”陈观鱼说道。
陈观鱼说自己对苏昊服气,倒不是说谎。与苏昊相处得越久,陈观鱼对苏昊的崇拜之意就越强烈。他们二人最早相识的时候。是在丰城的乡下赌赛勘井位,那一次自然是陈观鱼完败,但他当时也不过就是觉得苏昊有几分学问而已。这几年。苏昊屡屡表现出惊人的洞察力,从发明各种技术,到指点各位矿藏,几乎没有过失手的时候,这让陈观鱼真的有些看不懂其中的奥妙了。陈观鱼见多了各种装神弄鬼之事,自己也是装神弄鬼的行家,但他知道,苏昊的法术绝对不是假的,苏昊绝对是真有大本领之人。
对苏昊的信任是一码事,但明军能否顺利穿越贺兰山,却又是另一码事。对于这件事,陈观鱼心里也是没底的,毕竟这是前人没有做过的事情,凭着勘舆营测绘出来的几张地图,明军真的能够在荒无人烟的大山里找到通道?陈观鱼嘴上向哈斯乌拉说得肯定,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地打着鼓。
“好吧……可是,这大明的天兵,何时才能到达呢?这哱拜三天两头派人来,要我们听他的调遣,天兵再不到,我可撑不住了。”哈斯乌拉不敢和陈观鱼争论下去了,他扭头看着帐房外面,愁眉苦脸地嘀咕道。
“不急嘛,快了,快了……”陈观鱼敷衍着说道。
两个人正在各怀心思地郁闷着,一名牧民从营地外面飞跑过来了,他一头冲进哈斯乌拉的营帐,大声地禀报道:“首领,首领,外面来了三个汉人,点名要见你和陈真人。”
“来了?”哈斯乌拉呼地一下站起来,惊喜地对陈观鱼问道。
“这么快?”陈观鱼心里一惊,他跟着哈斯乌拉站起来,稍稍定了定神,说道:“哈斯首领,先不要急,弄清楚来人是谁再说。哱拜那逆贼的营中也有不少汉人,不会是咱们的事情走漏了风声,把哱拜惹来了吧?”
“是的是的,真人提醒得极是。来人,加强戒备,别乱了阵脚,待我与陈真人出去看看。”哈斯乌拉下令道。
一百余名部落里的战士迅速集合起来,他们带着马刀,披着简单的护甲,骑着马跟在哈斯乌拉和陈观鱼的身后,向营地大门走去。陈观鱼骑在马上,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化掌立于胸前,一边走一边在嘴里不断地默念着道号,心里飞快地转动着各种念头。
是死是活,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营地外,熊民仰等三人也正捏着一把汗,忐忑不安。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焦虑和紧张的神情,但他们每人都有一只手按在火枪上,随时准备着应对各种可能出现的变故。
“无量天尊!”一声清亮的道号在熊民仰等人耳边响起,随即,陈观鱼那庄严中带着猥琐的嘴脸就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无量天尊,果真是熊道友吗?”陈观鱼看到熊民仰,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一阵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熊民仰看到陈观鱼脸上的喜色,知道事情一切顺利,心里也一下子就踏实了。他下意识地回了一句:“无量天尊,陈老道,别来无恙乎?”
“无恙无恙,老道我好着呢。”陈观鱼哈哈大笑,“来来来,熊把总,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哈斯首领。”
熊民仰转过头,看着哈斯乌拉,微微一笑,拱手道:“哈斯首领,勘舆营火器把总熊民仰这厢有礼了。”
“熊把总,远来……不易,这个这个……在下有礼了。”哈斯乌拉也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自称,只能学着中原人的样子,自称为“在下”了。
熊民仰对哈斯乌拉的自谦之辞没什么反应,这种部落首领,也不过就相当于中原地区的一个村长罢了,哪里值得熊民仰去恭维。如果不是因为要借助于对方的力量,熊民仰恐怕连招呼都懒得跟他打。
“哈斯首领,我大军已在邓中军的指挥下顺利翻越贺兰山,现在正在山下休整。邓中军派我来问问首领,你通过陈道长向我大明表示了归顺之意,并愿意充当我大军的内应。现在我大军已经到了,你答应的事情有变化否?”熊民仰用淡淡的语气对哈斯乌拉问道。
熊民仰的傲慢,在哈斯乌拉眼里,那就是大国上邦使者的霸气了。自己带着百来名全副武装的部下,对方只有三个人,却丝毫不显怯意,这份勇气显然是有实力作为保障的。他微微地向熊民仰躬了躬身子,说道:“熊把总,在下愿意归附大明,这是毫无疑问的。邓中军现在何处,可否请熊把总替在下引见引见。”
有门!熊民仰心中欢喜,脸上却一点也不显露出来。他点点头道:“哈斯首领能够信守诺言,吾心甚慰。邓中军现在正在营地休息,哈斯首领若有意求见,就随我一起去吧。”
“在下正有此意。”哈斯乌拉应道。
说完这些之后,哈斯乌拉回过头,开始向自己的手下发号施令。一时间,整个部落都忙乱起来。有漂亮姑娘端着奶茶盈盈地走出来,向熊民仰等人献茶,看她们眼里媚色流动的样子,估计让她们献身似乎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有年轻小伙手脚麻利地逮来了十几只肥羊,捆好了搭在马背上,估计是用来向邓奎送礼用的。
一切收拾停当,哈斯乌拉又对天拜了几拜,然后便上了马,对熊民仰等人说道:“熊把总,各位,咱们这就出发吧。”
早有人把给熊民仰他们预备的马也牵来了,熊民仰带着廖一明和尹国贤翻身上马,用手一指前方,说道:“走吧。”
熊民仰等人在前面领路,哈斯乌拉和陈观鱼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几十骑扛着肥羊、酒囊的牧民,一彪人马向着明军营地疾驰而去。(未完待续。。)
373 郁闷的哱拜
“这萧如熏到底是什么打算呢?”
在哱拜部落的营地外,哱拜骑在马上,抬眼望着远处巍峨的贺兰山脉,自言自语地念道。
邓奎率一队步兵翻越贺兰山进入阿拉善草原,这件事情除了哈斯乌拉和他的一些心腹之外,再没有其他人知晓。就算是哈斯乌拉部落里的普通牧民,也只是听说首领请到了一些朋友来帮自己部落撑腰,首领还从其他部落那里交换了一些骏马和鞍鞯之类的东西,送给他的那些朋友们。至于这些朋友来自于何方,大家知道的就不多了。
对于哱拜来说,明军的威胁是始终存在的,但明军究竟打算如何对付他,他却想不出来。萧如熏在宁夏城里磨刀霍霍,哱拜觉得自己虽然远在几百里外都能够听到。一开始,他就派出人马在贺兰山的各个隘口驻扎监视,防备明军进犯。接着,由于担心监视的人被明军收买,或者被明军暗算,因此又加派了一组人去监视那些负责监视隘口的人。现在,第二组已经派出一段时间,他又开始觉得心里打鼓了,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再派出第三组去监视第二组……
最难受的事情,莫过于知道对手在惦记自己,却又迟迟按兵不动。哱拜希望萧如熏马上就派出大兵杀向草原,即使他自己还没有完全准备好,也比像现在这样牵肠挂肚要好得多。
在败出宁夏城、逃回草原这几个月时间里,哱拜老了许多。他做了那么多事情,每一件事情在消耗着他宝贵的精力。
最初,他带着几千骑兵杀回自己原来的部落,干掉了部落首领,夺到了部落的大权。随后,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清洗部落中那些效忠于原首领的人。除去了身边的隐患。在确信自己已经站住脚之后,他开始与周边的小部落进行联络,用威逼和利诱的两手,要求各个小部落臣服于自己。
收编周围的小部落,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武力自然可以让他尽快达到目的,但同时也要折损他的士兵。从宁夏城里带出来的这几千人马,是他最忠诚的部属,折损掉一个,就意味着他的力量受到了一分的损害。所以,哱拜总是希望自己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用最小的代价去占有那些小部落的资源。
哈斯乌拉部落也是哱拜盯上的目标之一,他派人去找哈斯乌拉谈了好几次,许下各种动听的诺言。哈斯乌拉的态度不阴不阳,一方面表示愿意臣服,另一方面又提出了种种条件,做出一副与哱拜讨价还价的架式。像哈斯乌拉这样表现的部落首领并不在少数,他们的心理哱拜也是清楚的,那就是既害怕他的势力,又担心他是兔子尾巴长不了。所以都带着几分观望的心思。
除了与这些小部落谈判之外,哱拜还要提防着东边的著力兔和西边的卜失兔这两股大势力。在整个蒙古草原上,势力的分配是非常错综复杂的。表面上说,所有的部落都要听命于归化城里的大汗扯力克。他是受了明廷册封的“顺义王”。但是,扯力克并不能真正地一统草原,无数的草原部落分属于众多的小汗王的。
哱拜的目标,是成为草原上的一个新汗王。拥有自己的一片势力范围。但这样一来,就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原来的小汗王们的敌视。著力兔和卜失兔就是两个对哱拜虎视眈眈的小汗王,只是一时还腾不出手来收拾他这个竞争者而已。
难啊。哱拜叹着气对自己说,要发展自己的势力,又不能过早地激怒著力兔和卜失兔,同时还要防备着萧如熏的追杀,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
除了政治上的问题之外,生活问题也是哱拜面临的一大难题。草原上的生活条件,与宁夏城相比,可以说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哱拜作为军中的主将,生活待遇方面还可以保障。而他手下的那些苍头军士兵,都是在宁夏城里吃喝嫖赌惯了的,现在被扔到这荒凉的草原上,吃喝都大不如以前,各种怨言已经如蔓草一般滋生开来了。
“父王,再这样下去不行啊,咱们是不是该考虑攻打一两座城池,劫掠些给养让士卒们改善改善?”哱承恩像是知道哱拜的想法一样,在他身边劝说道。
“糊涂,明军初胜,士气正旺,这个时候我们去攻打大明的城池,不是找死吗?”哱拜斥道。
哱承恩道:“这草原上的日子,实在是太难过了。将士们没有好酒,哪有打仗的劲头?再这样拖下去,只怕萧如熏不来攻打我们,我们自己也会垮了。”
哱拜把眼睛一瞪,说道:“承恩,是你自己过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吧?”
“这日子本来就不是人过的。”哱承恩嘟囔道,在他心里,已经开始后悔此前造反的事情了。如果当初不起兵造反,那么他们现在还在宁夏城里作威作福呢。虽然有党馨这样的狗官骑在他们父子头上,但好歹他们还是宁夏一霸,吃香的、喝辣的,哪会像现在这样成天只能喝些酸得掉牙的马奶酒。
“不打败萧如熏,我们就回不去宁夏城。”哱拜没有再训斥哱承恩,他知道哱承恩的想法是普遍的,其他人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也都在嘀咕。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哱拜无比感慨地想着。
“王爷,这萧如熏没准真的是虚张声势吧?”部将土文秀说道,“他说要进草原来追杀我们,可以闹腾了好几个月了,也没见动静。咱们派往各隘口的军士报回来的消息,都是说明军只是训练,并无出兵之意。是不是我们也该调些人回来,趁机把周围那些不听话的部落教训教训?”
“报!”
土文秀话音未落,就见一骑快马从东边飞驰而来,马蹄踏在草地上,腾起一片尘土。那骑手策马一直冲到距离哱拜等人只有十几步远的地方,翻身下马,一路小跑来到哱拜面前,单膝跪地,大声报告道:“报王爷,宁夏卫的明军两万人出了边墙,向打硙口方向开过来了。”
“打硙口?”哱拜又惊又喜,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打硙口是贺兰山东麓的一个山口,从打硙口进山,通过一条狭长的山谷,可以翻越贺兰山,这是通过贺兰山的几个通道之一。明初的时候,明军曾在打硙口修筑过关堡,但随后弃守,蒙古人便占据了打硙口,与明军的边墙关堡对峙。
在过去几十年中,由于山洪冲刷等原因,打硙口的关堡逐渐损毁,只剩下一些断壁残垣,已无防守价值。不过,由于明军从未试图翻越贺兰山进攻蒙古部落,所以这个关隘的兴衰,也就无人在意了。
这一次,哱拜由于担心萧如熏兴兵讨伐,因此往各个隘口都派出了哨兵,打硙口也同样有一小队士兵驻守。前来报信的这名士兵,就是从打硙口赶回来的。
“明军的构成如何?”哱承恩对那送信士兵问道。
“一万五千步兵,五千骑兵,还带着30辆炮车。”士兵答道。勘舆营的炮车是哱拜军见识过的,他们知道那种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个大木头箱子的马车,其实里面藏的就是火炮。
“萧如熏果然是想倚仗火器之利来与我军决战。”土文秀说道,“可是,他就没想过这火炮在山隘之中只是一个摆设吗?”
“连摆设都不如。”哱承恩道,“从打硙口进山,这一路崎岖不平,炮车沉重,行走不易,只会成为队伍的拖累。若是我军从两侧山上冲下来,明军的火器施展不开,尤其是这火炮,简直就是给我们送的礼物。”
“你来的时候,明军到了什么地方?”哱拜问道。
那士兵道:“我们小旗看到明军出了边墙,就派我来报信了。我看到,明军的确是向打硙口的方向开进,但速度很慢。他们前面有人在平整道路,好像是为了让炮车能够走动。”
“会不会又是萧如熏的疲兵之计呢?”哱承恩对哱拜问道。
哱拜道:“萧如熏动用了两万人,应当不是疲兵之计,否则他就是先把自己的兵马给累着了。这样吧,不管他是什么想法,我们都必须有所动作。承恩,你速带1000人前往芦峪沟设防。如果遇到明军,就想方设法迟滞明军的速度,为父随后就带大军前往,与明军决一死战。”
“得令!”哱承恩大声答应着,策马返回营地。紧接着,营地里就响起了牛角号的声音,一群一群的士兵从营帐里跑出来,列队集合。
“兄弟们,可恶的萧如熏毁了咱们在宁夏城的基业,现在又带兵出打硙口向我们追杀过来了。这草原是咱们蒙古人的天下,岂能容萧如熏这个汉人随意撒野。王爷命令咱们,马上赶往芦峪沟,准备伏击明军。明军大军出征,携带给养必定十分充裕,咱们只要能够打败明军,这些给养就是咱们的了!”哱承恩在队前慷慨激昂地进行了战前动员。
“杀萧如熏!抢汉人的酒菜!”士兵们齐声吼道,在他们中间,其实也有不少汉人士兵,只是到草原之后,他们早就忘了自己的民族了。(未完待续。。)
374 动作迟缓
随哱拜从宁夏城里逃出来的那些士兵,都是亡命之徒。对于他们来说,打仗流血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平常没有酒喝,才是最难过的事情。
哱承恩专门强调明军有大量的给养,就是为了激起士兵们的斗志。在过去,他们还属于大明官兵的时候,每次打仗哱承恩也是用劫掠来激励他们。一场战斗过去,他们从百姓那里抢走的东西,甚至比鞑靼骑兵抢的还要多。
做完战前动员,哱承恩一声令下,1000骑兵便驱动战马,呼啸着冲出了营地,向着东边疾驰而去。他们都是轻骑兵,马速极快,完全能够赶在明军进山之前,抢先占领有利的位置。在山区作战,兵力的差异会大打折扣,明军虽有两万之众,但如果无法摆开,与一千人又有何异?哱承恩要做的,就是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用这一千人,堵住明军的去路。
对于贺兰山中的各条通道,哱承恩自认还是非常熟悉的,因为他本身就是鞑靼人,而且在过去几个月中,他也已经对这些地方反复地进行过实地考察。相比之下,明军对贺兰山就应当是两眼一抹黑了,这也是明军的一大劣势。
选择在芦峪沟阻击明军,是哱拜和哱承恩等人早就商量过的预案,因为这个地方实在是太适合作为一个打伏击的场所了。
芦峪沟是从打硙口过贺兰山必须要经过的一条山沟,道路从沟底通过,沿路都是洪水冲刷后留下的砾石,明军带有沉重的炮车,通行将会十分困难。整条山沟宽度不大,只能容四匹马并排通过,明军走到此处,必然会拉成很长的队列。从而给攻击者提供无数的机会。
按照哱承恩的想法,他率兵抢先赶到芦峪沟,可以把队伍藏在沟两边的山坡上。等到明军进入沟底的时候,哱拜军可以先用弓箭进行攻击,大量杀伤明军,并使明军陷入混乱。随后,哱拜军再进行骑兵冲锋,从两侧顺缓坡冲杀下来。借着下坡带来的速度,骑兵的威力将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陷在沟中的明军只能坐以待毙。
由于无法估计明军的行进速度。哱承恩不断地催促着手下,马不停蹄地赶路,生怕被明军抢了先手。可是,当他们赶到芦峪沟时,哱承恩发现沟中一片平静,丝毫不见明军已经到达的迹象。
“巴根,你带几个人到前面去看看,明军离这里还有多远。”哱承恩对手下一名军官吩咐道。
巴根答应一声,带上几名部下。骑着马顺着沟底继续向前,侦察明军的下落。哱承恩指挥着余下的士兵,先在沟口布置了一些路障,然后兵分两路。上了两侧的山坡,潜伏下来,准备伏击经过的明军。哱承恩下令所有各部都不得生火做饭,只能吃随身带来的干粮。以免被明军察觉。
巴根等人向前走了十几里,几乎都快要出山口了,也没见到明军的影子。倒是迎来了哱拜派出在打硙口值勤的那一小队人马。
“乌力吉,明军到什么地方了?”巴根认识那一小队人马的小旗官,便向他大声问道。
“巴根百总!”乌力吉照着当初在宁夏卫时候的官衔称呼着巴根,报告道:“明军已经进山了,刚刚通过了打硙口。我们人少,不敢和他们接触,就撤回来了。”
“什么?这么长时间,明军才刚到打硙口?”巴根诧异道,“明军难道是在爬着走路吗?”
“这个……小人也不知道。”乌力吉应道。
巴根让手下先隐蔽起来,自己骑着马,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前去观察明军的动向。快到打硙口的时候,他策马上了旁边的小山坡,举目望去,果然见被废弃的打硙口关堡人头涌动,数不尽的明军来来往往,有的在扎营,有的在布防,还有一队人拿着各种工具在前面忙活着。巴根仔细看了好一会,才看出那一队人是在修路,把沿途妨碍通行的大石头搬走,填平路上的大坑,做得好不辛苦。
原来如此……巴根觉得自己明白了明军动作迟缓的原因,于是驱马下了山坡,回去召集本队人马,返回芦峪沟,向哱承恩报告。
“你是说,明军是因为修路,所以耽搁了行程?”哱承恩对巴根问道。
“正是如此。”巴根道,“据末将看来,明军最为看重的,就是他们的火器。而他们的火炮十分沉重,是必须装在大车上拉着走的。他们修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炮车能够顺利通过。他们正是因为不得不边走边修路,所以走得很慢。”
“可是,这也太慢了吧?”哱承恩道,“明军从出边墙到打硙口,不过是四五十里的路程。而乌力吉派人回去报信,再到我们赶过来,已经是三天时间了。明军难道一天才走十几里路?”
“确是如此。”乌力吉磕磕巴巴地报告道:“小人发现明军出边墙之后,就一直派人盯着他们的动向。这三天时间里,他们的确一天只能走十几里路,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修路了。”
哱承恩皱着眉头:“打仗讲究兵贵神速,出其不意。萧如熏动作如此迟缓,这就是没打算隐藏行迹了?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提前得到消息,在半路上打他们的埋伏?”
“这个……末将就不知道了。”巴根低着头说道,他不过是一个下层军官,哪懂这种韬略上的事情?
哱承恩也知道这种事和巴根等人探讨是没意义的,他命令手下继续隐蔽,以防明军的斥候发现。同时,他还派出自己的斥候在前面观察,随时掌握明军的动态。接下来,他就只能是耐心地等待了。
又是一天过去了,前面的斥候回来报告,说这一天时间里,明军只前进了五里,而且只是一支三千人的前锋部队,其余的大部队依然留在打硙口,看起来似乎还有打算修复打硙口关堡,在那里长期安营扎寨的意思。
这时候,哱拜带着后续的部队也赶过来了,他留下了五百苍头军守部落营地,把余下的苍头军士兵和新收编的部落士兵都带到了芦峪沟。加上哱承恩先前带来的一千人,哱拜军的总数已经达到了六千余人,与明军是一比三的比例。哱拜相信,凭着地形之利,他以六千人破萧如熏的两万人,应当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萧如熏还没有上来?”哱拜一见哱承恩就这样问道。
“没有,他们离这里还有十几里路,照他们现在的行军速度,估计还要走三天。”哱承恩郁闷地说道。在这荒山里埋伏三天时间,实在是太难受了,天天不敢生火,只能吃冷食,他和他的手下哪吃过这种苦头。
“萧如熏此举,有些反常啊。”哱拜道,“莫非他这一路是佯动,另有一路走别的隘口来进攻我们?”
土文秀道:“我觉得有可能,萧如熏此人用兵一向诡计多端,这一次行军如此缓慢,估计就是做给我们看的,把我们的主力吸引到这里来,然后从其他隘口通过,断我们的后路。”
哱拜道:“可是,本王接到各隘口报来的消息,都说未曾见到明军的影子啊。本王出发之前,已经往各隘口都增派了人马。萧如熏应当知道,贺兰山关隘险峻,几乎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只要有几百人守关,明军就得用几千人才能闯过,萧如熏不会不懂这一点吧?”
土文秀道:“也许他的确是技穷了,所以明知此举骗不过我们,还是要试一试。”
哱拜道:“文秀这个说法,倒也不无道理。听线人密报,朝廷对萧如熏也有压力,说允了他出兵之事,他却迟迟未能建功。说不定萧如熏这是迫不得已,才行此拙劣之计。”
哱承恩道:“父王,以儿之见,我们不必去揣摩萧如熏的想法。就算他有什么阴谋,他这两万人不是已经进山了吗?咱们只要想办法吃掉他这两万人,其他路的进攻就土崩瓦解了。”
“为父也是这个想法。”哱拜点点头道,“为父现在担心的,就是萧如熏猜出我们会在芦峪沟伏击他,所以干脆停下不走了,和咱们耗时间,那我们就被动了。”
哱承恩笑道:“关于这一点,儿子已经想过了。我们再观察一天,如果萧如熏真的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死活不往前走,那咱们就主动出击。他的前锋现在是在白羊沟一带,那里也是一处险地。儿请求带一队精兵,从旁边绕过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吃掉他前锋的三千人马,看萧如熏如何应对。”
“这倒也是一个办法。”哱拜大喜,“明军初入贺兰山,地形不熟,肯定想不到我们能够从什么地方进攻。你带人前去偷营,能得手就赚他一笔,即便不能得手,要全身而退也不难。”
“父王尽管放心吧,这贺兰山是咱们的地盘,怎么也不会让萧如熏占了便宜。”哱承恩牛哄哄地说道。
哱拜道:“那咱们就再等一天,看看萧如熏的动静。你选一千精兵,先到后面去休息一日,养精蓄锐,准备偷营。”
“得令!”哱承恩答应着,踌躇满志地退下了。(未完待续。。)
375 偷营
一天时间匆匆而过,果不其然,明军依然只向前走了五里不到的距离,似乎是死活不肯踏进芦峪沟的意思。不过,在明军队伍之前开路的那些工兵,看起来倒是很认真敬业,他们非常耐心地把大石头砸成小石块,用来填平路上因洪水冲刷而出现的大坑,然后再从两边挑来水土,把道路垫平,简直就像要修一条通衢大道的样子。
“父王,不等他们了,咱们先动手吧。”哱承恩最后一次对哱拜申请道。连吃了三天冷食,他已经是无法忍受了。明军那边是光明正大地行军,到时间就埋锅造饭,热汤热饭地吃着。哱拜军因为是埋伏,不能暴露行迹,所以不敢点火,只能吃干粮。这样再拖几天,只怕不用打,对方就把自己给耗残了。
哱拜点点头,道:“也罢,萧如熏说不定是真的察觉到我们的意图了,没准我们的行迹早被他派出的斥候发现,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办法来拖我们。咱们就给他来个将计就计。”
从哱拜的心理来说,他是更希望在芦峪沟全歼萧如熏的大军的。但萧如熏进军速度缓慢,而且队伍分成几段,摆出一副步步为营的阵势,哱拜再想打这种出其不意的伏击战就不太容易了。在这种情况下,让哱承恩主动出击,打掉萧如熏的前锋部队,挫一挫萧如熏的锐气,也是一种应变的方法。
得到哱拜的允许,哱承恩回归本队,带上自己选出来的1000精兵,悄悄地向着明军前锋驻扎的白羊沟方向摸过去了。
因为明军已经到了白羊沟,哱承恩一行自然无法再骑马前进。他们弃了马匹,避开大路,从山梁上徒步翻越过去,来到白羊沟的侧面。再逐渐逼近明军扎营的地方。
隔着一个山坡,哱拜军的士兵们已经能够看到明军营地里飘出来的炊烟了,那炊烟中似乎还隐隐带着饭菜的香味,让哱拜军士兵垂涎欲滴。他们恨不得马上就翻过山坡,冲进明军营中,把敌人全部杀掉,再抢走他们的给养。
但哱承恩知道,他们只有1000人,而且没有马匹,要冲击一个3000人的营地。必须保证攻击的突然性,乱中取胜。要做到这一点,就只能把攻击时间定在晚上,等明军士兵进入梦乡之后,再行攻击。
哱承恩让士兵们埋伏在山坡后面,抓紧时间休息。自己带着几个人爬到山坡顶上,借着树木的掩护,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明军大营的动静。
山下的营地里,明军士兵们正在有条不紊地做着各项工作。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已经临近。明军的大营是按照标准操典要求布置的,中间是中军大帐,旁边是士兵们的营帐,再外围则支着鹿砦。隔几步就有一名哨兵在守卫。
在大营前面,有近一千人的工兵队伍在勤勤恳恳地修着路,他们的两侧有负责观望和守卫的哨兵,一个个端着长矛注视着前方。显然是认定敌人只会从前面出现。所有的迹象都表明,明军把防御的重点确定在大营的正前方,两侧和后方虽然也有防守。但看起来明显要松懈得多。
“明军根本想不到我们可以从旁边绕过来啊。”哱承恩得意地对手下说道。
“那是,小王爷用兵,岂是这些寻常之辈能够猜到的?”跟在哱承恩身边的巴根赶紧奉承道。
哱承恩道:“他们的弱点,就在于没有地利。他们以为白羊沟两边都是断崖,无路可走。殊不知我们还能在这断崖之中找到一条道路,绕到他们侧翼来了。”
巴根狂笑道:“估计等咱们突然冲下去的时候,明军还不知道咱们是从哪过来的呢,哈哈哈哈。”
“闭嘴!”哱承恩压低声音喝斥道,“你是想给明军通风报信是不是?”
“这……”巴根这才知道自己失态了,幸好他们呆的地方离明军大营还有一些距离,声音传不过去,否则就真的像哱承恩说的那样,给明军通风报信了。
“传令下去,谁都不许出声,不许露头。大家吃点东西,好生休息,三更时分冲营。”哱承恩下达了命令。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山中刮起了风,带着阵阵寒意,刺进哱拜军士兵们的骨头。不过,众人心里都藏着一团火,想到马上可以把明军打得落花流水,抢到无数的给养,大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山下的明军大营里,点起了一堆堆的篝火。一开始,能看到明军士兵们围在篝火边上吃东西,聊天。随后,明军士兵就纷纷列队返回自己的帐篷,只剩下一些哨兵在营地四周来一趟去一趟地巡逻着。
“听我的将令,第一队由巴根带领,靠近明营,用弓箭射杀哨兵。然后各队同时点火把冲锋,放火烧营,趁乱尽杀明军。”哱承恩伏在山坡顶上对众军官安排道。
“得令!”
“小王爷放心,我们绝不放跑一个明军!”
军官们纷纷答应着,组织起自己手下的士兵,按照哱承恩的吩咐,悄悄向着山下走去。这些士兵也不愧是哱拜军中的精锐,平常看起来吊儿郎当,临战之时,倒也显得训练有素。他们高抬腿,轻落足,上千人从山坡上走下去,竟然听不到什么响动。
哱承恩跟着最后一队,也向山下袭去。他手里握着钢刀,竖着耳朵倾听着四周的动静,随时准备应对各种不测。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
巴根带领的第一队士兵距离明营越来越近了,巴根抬起手,挥了一下手里的白手巾,示意手下准备取出弓箭。就在这个时候,他看到旁边突然红光一闪,紧接着就是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轰!”
伴随着耀眼的火光和刺鼻的烟味,十几名哱拜军的士兵突然飞了起来,泥土、鲜血和残肢向四面飞溅开来。
“不好!”
巴根脑子里嗡地一声,他太熟悉这种爆炸声了,只有勘舆营特有的火药才能产生如此可怕的爆炸,明军中寻常的黑火药是没有这种威力的。
山坡上的爆炸声像是什么信号一般。明军大营四周突然亮起了密如繁星的火把,无数的明军士兵像从地底下被呼唤出来一样,出现在哱拜军的面前,喊杀声震动了山谷。
“明军有备,快撤!”巴根就算脑子再不灵光,也知道自己不但没有偷袭得手,而且还反中了对手的埋伏。他不知道刚才的爆炸是因为他手下的士兵触动了明军布置的地雷,但他明白,明军非但猜出了他们会来偷营,甚至连他们偷营的方向都了如指掌。
也就是说,在他们自以为得计,埋伏在山坡后面等着晚上偷袭的时候,人家明军已经发现了他们,并且布下了陷阱,就等他们往里钻呢。
“逆贼休走!”下面的明军高喊着向山坡上冲了过来。
“快跑,咱们中埋伏了!”哱拜军乱哄哄地喊叫着,向后逃窜。
“混蛋,都给老子站住!不要怕,狭路相逢,勇者胜!跟明军拼了!”哱承恩及时赶到,见此情形,知道如果这样盲目后撤,必然就是溃败的结局。当此之时,只有先抵抗,顶住明军冲锋的势头,再徐徐后撤,才有活路。
听到主将的命令,哱拜军的士兵们只好又掉转头来,端起武器,猬集成群,准备与冲上来的明军进行肉搏。
但对面的明军并没有打算与哱拜军进行对等的厮杀,他们冲到距离哱拜军百来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在一排长矛兵的身后,闪出了一群手持火枪的射手,一名军官举着小红旗,开始发号施令。
“明军有火铳,快闪啊!”刚刚被哱承恩叫住的哱拜军士兵又叫嚷起来,他们最怕的东西,就莫过于明军的火器。刚刚踏中了一颗地雷,现在又看到明军摆出了火枪射击的阵容,大家哪里还有胆量对阵。
“抨抨抨!”
明军的火枪响了起来,密集的枪弹向着山坡上的哱拜军飞去。黑暗之中,明军的火枪手无法进行准确的瞄准,他们只知道向自己的正前方射击,至于能不能打中,就看哱拜军的运气了。
“啊!”
“哎哟!”
山坡上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显然是有人被乱枪击中了。山坡上有一些稀疏的树木,但完全不足以掩护住哱拜军士兵的身形。其实,真正被明军打中的士兵并不多,但那种莫名的恐惧感却迅速蔓延到了哱承恩所部的全体。
“快撤吧,小王爷,趁着天黑,明军不敢追上来。”巴根向哱承恩请求道。
哱承恩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探出头看了看,评估了一下形势。他看到明军的火枪手人数众多,火力极猛。虽然两军相距只有百十步,但自己的队伍要冲过这段距离,恐怕至少也得折损一两成的兵力。
就算自己能够冲到敌军面前,以手下官兵现在的状态,与对方短兵相接,只怕也赚不到多少便宜。偷袭不成,自己这方已经挫伤了锐气。对方以逸待劳,气势正盛,加上兵力也是自己的三倍,这一冲上去,弄不好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了。
“撤!”想到此处,哱承恩只好一咬牙,下达了撤退的命令。(未完待续。。)
376 谁的地利
一声撤退令下,哱拜军士兵们像是得了赦令一般,掉转头就往山坡上跑。借着朦胧的月色和火把的光亮,山下的明军可以看到山坡上一片黑影如狼奔豕突。火枪手们纷纷把枪口对准黑影最密集的地方,不停地放着枪,收获着哱拜军士兵的生命。
丢下数十具死尸和十几名重伤员之后,哱拜军终于逃出了明军火枪的射程。众人松了一口气,哱承恩回头看去,只见山下的明军已经不再射击了,他们举着火把,开始向山坡上推进。也许是担心中了哱拜军的埋伏,明军前进的速度很慢,不像是追击,倒像是跟在哱拜军后面拣什么宝贝一般。
“小王爷,明军追上来了,要不要我带一些兄弟回头给他们点厉害尝尝?”巴根主动请缨道。
哱承恩想了想,摇摇头道:“没必要了,咱们的行动已经被明军察觉,要想给明军以重创已无可能。这样以命换命,咱们可换不起,还是先回去与王爷汇合再说。”
“小王爷果断!”巴根不失时机地恭维了一句,其实他向哱承恩请战也不过是虚情假意而已,听到哱承恩否决他的要求,他心里也是一阵欢喜。
“小王爷,你先走,我带本部给你殿后!”巴根说道。
哱承恩嗯了一声,带着身边的亲兵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准备翻过小山坡,仍走原路返回芦峪沟。
“轰!轰!轰轰!”
一阵爆炸声突然在哱承恩身边响起,爆炸带来的火光瞬时就映红了半边夜空。借着火光,哱承恩惊恐地发现,在前面不远的山坡顶上,出现了一彪人马,他们的手上,赫然也都端着黑沉沉的火枪。
“明军,明军!”
“明军绕到我们后面去了!”
哱拜军的士兵们惊叫起来。他们刚才就是从这个山坡背后翻过来,前去偷袭明军营寨的。现在偷袭不成,打算返回的时候,却见明军居然早已占领了山坡顶,这些人是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背后去的呢?
“手雷投掷!”山坡顶上,勘舆营千户张云龙大声地下着命令。
“轰!轰!”
又是一排手雷从山顶扔了下去。明军居高临下,手雷扔得又远又准,全都投向了哱拜军最为密集的地方。伴随着一声声巨响,一群一群的哱拜军士兵栽倒在地上,没有被炸死炸伤的那些士兵也像是受了惊的绵羊一般。四处逃散。
“镇静,镇静!随我冲上去,尽杀明军!”哱承恩红了眼,挥着大刀,一边高声呐喊着,一边身先士卒地向着山坡顶冲去。
一切都已经非常清楚了,自己判断明军不熟悉山中的地形,以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明军的侧面进行偷袭。谁料想,明军早就洞察了这一切。非但没有中招,而且还设下了埋伏。山下的明军也就罢了,山坡上这股明军分明就是事先藏在自己队伍身后的,自己居然还没有发现。
现如今。自己带着一千人马,已经陷入了明军的前后夹击之中。明军有远程攻击的火器,自己的队伍呆在中间只能被动挨打。退路既已被切断,那就唯有死战了。至于能不能突围出去,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冲啊!”
哱承恩手下的士兵们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看到金枝玉叶的小王爷就已经冲上前去。他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只能跟着向前冲锋。
哱拜军距离山顶也就是百来步的距离,但这段距离之内,已经足够明军扔出几轮手雷了。山坡上爆炸声连成一片,火枪的射击声不绝于耳。山顶之下短短百来步的范围几乎成了修罗场,火光冲天,硝烟弥漫。哱拜军死伤惨重,但那些活着的还在不顾一切地向山顶冲去。
“来得好!”
看到哱拜军已经冲到自己面前,张云龙大喊一声,抡起钢刀,带着一队士兵便迎了上去。山顶上的火枪手迅速退下,一群手持白蜡杆的土兵在马千乘、秦良玉的指挥下,从山后涌出,向着哱拜军掩杀过去。
“杀呀!”
双方的士兵都在高声喊叫着,两支队伍像潮水一样涌向对方,厮杀起来。
哱拜军身陷绝境,士兵们全都使出了全身的力量,与明军拼杀。无奈由于此前受到明军几轮火器攻击,一千人的哱拜军连死带残,已经折损了近一半,只剩下五百多人还有可战之力。在山坡上迎敌的明军足足有两千挂零,而从山下追过来的另外两千明军也已经赶到,对哱拜军形成了将近十比一的优势。
“天不助我!”
哱承恩面对着十几名明军的合力攻击,杀得浑身是血,终因寡不敌众,受伤倒在地上。他挥着刀勉强抵挡着,同时抬头向天,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敌将,放下兵刃,饶尔不死!”张云龙出现在哱承恩的面前,用刀指着哱承恩喝道。
“要杀便杀,要我哱承恩放下兵刃,你们休想。”哱承恩喘着粗气答道。
张云龙点点头:“原来你就是哱承恩,我真是好运气。你听着,在下是勘舆营千户张云龙,等你到了阎王老子那里,可别说不知道自己死在谁的手上。”
“无名鼠辈,想不到我哱承恩竟会命丧你手。”哱承恩不服气地说道。
张云龙冷冷一笑,说道:“哱承恩,我张云龙的确是无名之辈,但你却不是命丧于我手,而是中了我家副总兵之计,所以你死得也不算冤了。”
“你是说苏昊?”哱承恩道,“他怎么知道我们会来偷营?”
张云龙道:“你以为只有你了解贺兰山的地形是吗?告诉你吧,我家副总兵是赫赫有名的地师,这天底下没有他不知道的道路。我们故意停留在这白羊沟,就是为了引诱你们来偷营。在这周围的山头上,全都是我们的斥候,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家副总兵都了如指掌。你中了他设下的埋伏,还有什么不服气的?”
“苏昊!我恨不得食其肉……”哱承恩大吼道。
“你就算了吧!”正带着手下打扫战场的秦良玉正好走过,听到哱承恩在大骂苏昊,忍不住接了一句。没等哱承恩再说什么,秦良玉抬起手,长枪飞出,直接把哱承恩钉在了地上。
“寢其……”哱承恩又吐出两个字,然后脑袋一歪,气绝身亡。
“秦副总兵好身手。”张云龙回过头,向秦良玉抱拳赞道。
秦良玉走过去,从地上拔起自己的长枪,同时踢了哱承恩的死尸一脚,说道:“我就看不惯这种死到临头还嚣张的人……对了,张千户,哱承恩的首级算你的,你可以拿去向萧总兵请功。”
“多谢秦副总兵!”张云龙赶紧道谢。
山坡上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除一百多人投降或者被俘虏之外,余下的哱拜军官兵全部战死,没有一人逃脱。
“打扫战场,割下贼人的首级,尸首都推到山沟里去喂狼!”马千乘向自己的部下发着号令,他的口吻是那样轻描淡写,仿佛在说如何处置一堆烂苹果一般。
“哎,还是刨个坑把他们埋起来吧,好歹也是一个性命呢。”秦良玉看着满山的哱拜军尸首,心里好生不忍。她刚才杀敌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仗打完了,倒有些悲天悯人之意了。
马千乘诧异道:“良玉,你什么时候学得这样婆婆妈妈了?这破石头山,刨个坑哪有那么容易。哱拜手下这些人都是鞑虏,有什么好怜惜的。”
秦良玉道:“夫君,你这话就不对了,鞑虏也是人,如果不是刀兵相见,大家也还可以做朋友的呢。你没听苏大哥说吗,要注意搞好民族关系呢。”
马千乘笑道:“良玉,我看你是中了苏昊的毒了,他的鬼名堂也实在是太多了,他说那些话,我学都学不来。”
秦良玉瞪了马千乘一眼,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看人家苏昊比你岁数还小,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你不好好跟人家学,还说风凉话呢。”
马千乘连忙说道:“我哪说什么风凉话了,对于改之的才学,我一向都是很佩服的呀。也罢,既然改之说了鞑虏也是人,就让军士们把贼人的尸首都收敛起来吧。”
再说哱拜,自从把哱承恩派出去之后,他就不停地派人探听白羊沟方向的动静。夜半时分,东边传来了隆隆的爆炸声以及隐隐的枪声,让哱拜感到心神不宁。他摸黑爬上一个山坡顶,面朝东边,侧耳倾听,越听越觉得心惊胆战。
“文秀,你听,这应当是明军火器的声音吧?”哱拜对跟在他身边的土文秀说道。
“没错,这肯定是明军火器的声音。”土文秀道,他的耳力比哱拜要强,自然能够分辨出远处传来的是什么声响。
“难道是承恩偷营失利,让明军察觉了?”哱拜说道。
土文秀摇摇头,表示自己猜不出真实的情况。不过,他还是想法安慰哱拜道:“王爷,你不用担心,承恩小王爷智勇双全,不会出什么事的。他们肯定是攻进了明军的大营,明军在用火器负隅顽抗呢。”
“但愿如此吧。”哱拜说道。
“报!”正在此时,哱拜派出去探听消息的士兵赶回来了,他径直跑到哱拜面前,气喘吁吁地报告道:“报王爷,打……打起来了!”(未完待续。。)
377 树倒猢狲散
“什么打起来了?”哱拜没好气地问道,“这么大的动静,我还不知道打起来了吗?”
“是小王爷和明军打起来了。”那斥候说道。
“在什么地方打起来的,战况如何?”哱拜问道。
斥候道:“是在明军营地旁边的山上,明军用了火器,小的听见好大的爆炸声,还有喊杀的声音,明军……起码当有两三千人马。”
“什么?”哱拜一惊,“你是说,战斗是发生在明军的营地之外?”
“正是如此。”斥候回答道。
“糟了,承恩不会是中了明军的埋伏吧?”土文秀敏锐地发现了问题。如果哱承恩偷袭得手,战斗应当是发生在明军大营里,而不会发生在山坡上。明军有两三千人在山上与哱承恩所部相遇,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设下了圈套,哱承恩正好中了招。
“现在怎么样了?”哱拜也是老狐狸了,哪能想不到这一层。他用手揪着斥候的领子,厉声地追问道。
“小……小的看到打起来,就赶回来报信了,不知道现在战况如何。不过,小王爷洪福齐天,定能逢凶化吉的。”斥候结结巴巴地回答着,最后一句,实在是被哱拜给吓出来的,他生怕自己万一说错一句话,就会被哱拜当场砍掉脑袋了。
“你说得对,我儿洪福……”哱拜喃喃地念叨着,但心里却一点也不乐观。明军势众,如果是以有备对哱承恩的无备,哱承恩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土文秀道:“王爷,这个时候,咱们恐怕不能心存侥幸,还是想想对策才好。”
“对策?咱们还能怎么做?”哱拜问道。
土文秀道:“要不,末将带上2000人前往白羊沟,与承恩汇合。若承恩已经击败了明军。那末将就和承恩一起,荡平明军大营。万一承恩遇到了麻烦,末将也能助他一臂之力。”
“来不及了。”哱拜缓缓地摇着头,“明军既然是有准备,肯定会想到如何阻援的。明军兵力充足,说不定还抱着围点打援的念头呢。咱们手上就这点兵力了,若是再陷进去,就真的一败涂地了。”
“可是……这样一来,承恩小王爷那边就……艰难了。”土文秀说道。
哱拜哪里不知道土文秀说的艰难是十分委婉的说法,真实的结果绝对不是艰难二字可以形容的。如果明军不犯错误。哱承恩必然是全军覆没,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这是天要灭我哱拜啊!”哱拜仰天长叹。
土文秀知道哱拜已经决定要放弃哱承恩了,这是一种壮士断腕的选择。他理解哱拜此时心里的伤痛,小心翼翼地说道:“既是如此,王爷,我去安排一下,以防明军趁势向我们这边进攻。”
“你去吧。”哱拜说道,“明军既然能够伏击承恩,就说明他们早已察觉了我们的埋伏。现在咱们也没必要再藏头缩尾了。要想全歼萧如熏所部,已无可能,但至少咱们还能够让他无法通过这芦峪沟。留得青山在,总有报仇雪恨的那一天。”
“明白!王爷。你也不必太着急,承恩所部虽然中了埋伏,但以承恩的身手,自己一个人脱身想必也不难。”土文秀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哱拜说道。
接下来的消息就是一个更比一个坏了:
哱承恩后撤不成。在其身后出现了大股明军;
明军与哱承恩部在山上展开激战,哱承恩部明显处于劣势;
明军称哱承恩已经被杀;
哱承恩被杀一事已得确认,明军正在庆功……
“萧如熏。本王与你不共戴天!”哱拜站在山坡上,望着东边的方向,咬牙切齿,大声地发着誓言。一夜之间,他的头发似乎又白了许多,脸色也变得异常难看了。
“王爷,你不要太难过了,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土文秀凑上前来,对哱拜劝慰道。
哱拜道:“此前,本王义子哱云,为了掩护我们撤出宁夏城,不幸捐躯。如今,本王的亲生儿子又死在萧如熏的手上。本王只恨当初在宁夏卫的时候,没有找个机会把萧如熏干掉,以至留下这样一个祸患。如果再给本王一次机会……”
土文秀心中苦笑,心说在宁夏卫的时候,哱拜根本就没把萧如熏放在眼里,以为自己已经是天下无敌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悔不当初的事情,实在是马后炮了。当今之计,是要考虑如何守住自己这一亩三分地,别让萧如熏斩尽杀绝,亏哱拜在这个时候还有闲心去做着如何除掉萧如熏的美梦。
“王爷,现在咱们大部分的兵力都集中在芦峪沟,是不是有些风险啊?”土文秀把哱拜的思维拉回到了现实,“咱们老营只有500军将把守,万一有哪个居心不良的部落趁火打劫,断了咱们的后路,可就麻烦了。”
“文秀,你言之有理。”哱拜点点头,他像想起什么一样,对土文秀说道:“对了,现在承恩已经不在了,你就接替他的职位,当咱们部落的副首领吧。当初追随本王的人,现在只剩下你了。等到本王百年之后,这份家业就由你继承好了。”
“多谢王爷!”土文秀赶紧跪下,向哱拜磕了个头,以示效忠。
哱拜道:“这样吧,你带2000人马,继续把守芦峪沟,准备阻击明军。我带余下的人回去,先把家里安顿好,然后再去联合周边其他的部落。前一段时间,本王担心操之过急,惹得那些小部落与本王有二心。现在看来,本王是过于谨慎的。在这草原之上,原本就该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本王跟这些人讲什么客气呢。”
“王爷放心,文秀一定不让明军过芦峪沟半步!”土文秀响亮地答应道。
哱拜领着三千多人马离开了芦峪沟,准备返回草原。土文秀把哱拜送走,望着远去的队伍,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哱拜信誓旦旦委任他为自己的继承人。随后又让他留下来担任阻击明军的任务,这分明就是拿一个虚幻的承诺吊着他,让他去充当炮灰。
明军有两万之众,而且还装备着威力惊人的火炮。土文秀仅带着2000人马,要与明军硬碰硬地对峙,最终只有死路一条。在此前,他们是把希望寄托在打明军的伏击上面,利用明军的疏忽来取得胜利。现在明军已经察觉了他们的行踪,伏击变成了阻击,这仗还怎么打?
哱拜留下土文秀打阻击。自己声称回去收拾其他部落。以土文秀对哱拜的了解,他能够猜出这是哱拜打算溜之大吉了。很显然,哱拜是扔下土文秀来迟滞明军的速度,自己则带着三千余人远远离开,到萧如熏找不到的地方去另起炉灶。
虽然明白哱拜的心思,但土文秀却不能直接揭穿他。因为这样就意味着与哱拜当面翻脸,而土文秀并没有与哱拜对抗的资本。
“来人,去侦察一下,看看明军到什么地方了。”土文秀转过身。对身边的亲兵吩咐道。
“报,刚才斥候回来报告,说明军还在继续修路,进展十分缓慢。”一名亲兵回答道。
“好。”土文秀道。“传我的令,密切注意明军的动向,不得与明军发生冲突。等王爷他们出山之后,咱们也开拔。”
“怎么。咱们不阻击明军了?”亲兵诧异地问道。
土文秀哼了一声,道:“本将才不给那个老家伙垫背呢。我敢保证,这老家伙回了营地。肯定就收拾起细软跑路了,留本将给他殿后。本将是那么傻的人吗?你去把弟兄们都召集过来,我要给他们训话。”
余下的士兵都被召集过来了,土文秀站在土坡上,对众人说道:
“各位兄弟,你们都给我听着,哱拜老匹夫已经把咱们给甩了,以后谁也别指望再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现在你们只有一条路可走,就是跟着本将。等那老匹夫走远,咱们就离开这芦峪沟,出贺兰山,远走高飞。咱们有两千人马,到什么地方不能打出一片天地来?现在你们自己说,有没有不愿意跟着本将走的?”
“愿追随参将!”众士兵赶紧齐声答应,没有一个人敢于说出个不字。
哱拜不知道自己刚一转身,土文秀就已经与他离心离德了。在哱拜印象中,土文秀一向是一个忠诚的部将,多少还有些憨态可掬的样子。他没想过,土文秀对他的忠诚,是建立在他具有权势的基础上的。现在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落毛的凤凰,土文秀凭什么还要为他卖命呢?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对于哱拜麾下这些乌合之众而言,在面临逆境的时候各自打自己的小算盘,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传我的令,加快速度,返回大营。”哱拜对手下发着命令。
“不好了,不好了!”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员部将突然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脸色煞白地对哱拜喊道。
“什么事情!”哱拜问道。
“王爷,特木尔,特木尔来了!”那部将报告道。
“特木尔?”哱拜心里一惊,特木尔是他留在大营里那五百士兵的头目。在出发之前,他曾经交代过,没有他的命令,特木尔绝对不能离开大营半步。可是,自己人还在山中,特木尔怎么会跑过来了呢?
“快传他过来!”哱拜命令道。
话音刚落,骑着一匹伤马的特木尔就在前锋士兵的引导下来到了哱拜的面前,他盔甲皆无,浑身是血,一见哱拜就从马上滚落下来,趴在地上哭喊道:“王爷,咱们的大营丢了!”(未完待续。。)
378 大营丢失
听到特木尔的话,哱拜只觉得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两晃,好悬没从马上栽下来。
此次出兵,哱拜最牵挂的就是自己的大营。在那里,存着他从宁夏城里带出来的金银财宝,还有部落里的几千户牧民和他们的牛羊。这些财产和牧民,就是他的资本,是他得以在草原上生存和发展的根基。
在得知哱承恩阵亡的消息之后,哱拜萌生了退意。他意识到,萧如熏是一个不好对付的对手,自己的力量尚未积蓄起来,要与萧如熏对垒,只怕没有多少胜算。他当机立断,留下土文秀阻击萧如熏,自己带着三千余人仓皇出山,目的就是要回大营,收拾起自己的财宝,再裹胁着牧民们逃往更远的草原,避开萧如熏的锋芒。
谁料想,自己还没有走出贺兰山,大营就已经丢失了。
“快说,大营是怎么丢的?是哪个部落的人吃了熊心豹子胆,趁本王不在之际,竟然敢在本王头上动土!”哱拜咆哮道。
“不是咱们鞑靼人,是明军……”特木尔回答道。
仿佛为了给特木尔做证一般,在队伍前方,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接着就是爆豆般的火枪射击声。一名前锋部队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道:“报王爷,明军封锁了山口,咱们出不去了!”
“明军是从哪来的?为什么我没有得到报告!”哱拜惊异地望着左右,脑子里一片空白。
事情还得从哱拜率军前往芦峪沟堵截萧如熏部的时候说起。
哱拜离开大营的时候,留下特木尔带领五百名士兵作为看守。特木尔是个办事认真之人,送走哱拜之后,他便把手下的士兵分配到大营四周,定下巡逻的次序,要求众军卒不分昼夜都要保持高度的警惕。
头一天一切都很正常,牧民们也如平常一样。驱赶着牛羊到周围放牧,天黑便回到营地,吃饭睡觉,丝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危险来临。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从东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径向哱拜部落的营地而来。特木尔得到哨兵的报告,披着衣服来到营地之外,正见到七八名身着鞑靼服装的骑兵冲到了营地跟前。
“站住,什么人!”特木尔大声地喝问道。同时命令身边的部下张弓搭箭,瞄准了前方的不速之客。
“别放箭,是自己人!”对面骑兵的头目喊道。
“自己人?我怎么没见过你?”特木尔问道。
那头目道:“我是首领哈斯乌拉,前天随哱拜王爷前往芦峪沟去阻击汉人的。”
“哈斯乌拉首领?”特木尔对于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哱拜前一段时间不断地要求周围的部落臣服于自己,其中就有这个哈斯乌拉部落。对方的鞑靼话说得非常流利,显然不是汉人假扮的。
“你既是随王爷去打仗,怎么又回来了?”特木尔问道。
哈斯乌拉用着急的口吻喊道:“出大事了,王爷率兵刚进山口。就中了明军的埋伏,小王爷和土参将都被明军围在沟里,现在正在苦战。明军前锋已经绕过我军,突破山口。进入了草原,即刻就要到达这里了。我是特地赶回来给你们报信的。”
“什么?王爷中了明军的埋伏!”
不等特木尔说什么,周围的哱拜军士兵全都被这个消息给吓懵了。
“不好了,王爷被明军围了!”
“听说了吗。王爷阵亡了!”
“明军过了贺兰山,正向这边杀过来呢!”
“明军杀人放火,无恶不做呀……”
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哈斯乌拉带来的可怕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哱拜部落。一些人涌到营地前,想亲耳听听送信人说的消息。更多的人开始收拾细软,准备逃命了。
“不要乱,镇静!”特木尔心里也抨抨地打着鼓,他第一次担当这样重要的任务,就遇到了这种巨大的变故,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下意识地对哈斯乌拉问道:“哈斯乌拉首领,王爷就没有让你带什么话来吗?”
哈斯乌拉道:“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见到王爷,趁着明军围上来之前,我就带着他们几个人赶紧跑出来了,如果慢一步,说不定现在也和王爷一样,成了明军包的饺子了。你是营地的守将吧?现在还等什么,你手下有多少人马,赶紧点齐了,去营救王爷吧。”
“我手下只有五百带甲之人,就算带过去,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啊。”特木尔答道。
“营地里总共才五百士兵?”哈斯乌拉不敢相信地问道。
“是啊,王爷把主力都带走了。”特木尔老老实实地说道。
“早知如此,老子还跟你废什么话!”哈斯乌拉身边的一名骑手嘟囔了一声,特木尔听出来,此人说的居然是汉话。
“你是汉人!”特木尔惊叫道。
“老子是勘舆营中军官邓奎!”那骑手大喊一声,催马便向前冲,手中的大枪直指特木尔的胸膛。
“我命休矣!”特木尔连忙闪身,邓奎的枪尖擦着特木尔的肋下而过。特木尔是从睡梦中被人喊出来的,身上既没盔甲也无武器,自知无法与邓奎对阵,只能驱马拼命地往营地里逃。
许多哱拜军的士兵起初对于哱拜被围的消息还有些将信将疑,此时见眼前出现了真正的明军,再多的怀疑也荡然无存了。主帅被明军给围了,营中的主将也不战而逃,这些普通士兵哪里还有什么斗志,全都掉转头,跟在特木尔的身后狂奔起来。
这时候,在邓奎等人的身后,上千骑的骑兵飞驰而来,其中有胡自信、熊民仰带领的明军,还有哈斯乌拉部落里的鞑靼骑兵。经过几天的磨合,这些鞑靼骑兵与明军已经结成了盟军。众人齐声呐喊着,冲进哱拜部大营。
“轰!轰!轰轰!”
明军的手雷不断地在营地中炸响,把特木尔手下的士兵炸得人仰马翻。哈斯乌拉部落的骑兵则挥舞着马刀,毫不留情地砍杀着这些哱拜部的战士。哱拜部士兵不知来了多少明军,根本没有回头抵抗的胆量,只顾着拼命地逃跑,唯恨胯下的战马少长了几根蹄子。
至于哱拜部落中的牧民,他们世代生活在草原上,连寻常的火器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这种声如霹雳的手雷。在一阵阵的巨响中,牧民们纷纷跪倒在地,把头伏在地面上,嘴里不停地念着神佛的名字,不敢做出任何敌对的行动。
明军和哈斯乌拉部落骑兵从哱拜部落营地的东边杀进去,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障碍,就杀到了营地的最西面。特木尔带着几十骑逃出营地,其余的哱拜军士兵除了死伤者之外,余者都弃了武器,跪地请降。
邓奎指挥着手下把投降的哱拜军士兵一一捆绑起来,接着便开始收编哱拜部的牧民。干这种事情,哈斯乌拉部落的骑兵更有经验,他们骑着马,挥着大刀在牧民们面前来回逛了几趟,牧民们就把他们认作自己的新主人了。在草原上,一个部落的队伍如果被其他部落剿灭了,那么部落里没有战斗力的老人、妇女和孩子就会成为对方的奴隶,这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情了。
特木尔等人逃出生天之后,不知该往哪里去。特木尔跑了一阵,脑子开始冷静下来。他想到,既然哈斯乌拉是与明军勾搭在一起的,那么他此前所说的话,就不一定是真实情况了。也许哱拜并没有被围,这些明军只是从其他地方绕道过来的,自己是中了对方的计。
想到这一点,他决定赶往贺兰山口,去探个虚实。如果哱拜真的被围甚至被杀了,他就远远逃开,去投奔其他的部落。如果哱拜并没有被围,他至少可以向哱拜报个信,让哱拜率兵回去收复营地。
就这样,特木尔带着身边的几十骑绕了个大圈子,来了贺兰山口。他顺着山谷向里走,迎面正遇上哱拜率军从山沟里出来,他于是便上前报告大营丢失的过程。
再说邓奎,在攻占了哱拜大营之后,他留下一小队人马帮助哈斯乌拉收编哱拜部落,自己率领其余的人也向贺兰山口赶去。也就是与特木尔前后脚的差距,邓奎所部也进入了哱拜走的这条山谷。
听到前面人喊马嘶的声音,邓奎猜出,应当是哱拜军从山里出来了,他当即命令众人砍伐两边的树杈,堵上山路。然后带着部队爬上两边的山坡,做好了阻击准备。
哱拜军的前锋虽然已经听特木尔说起有明军在草原上活动,却没有想到明军会如此迅速地进入贺兰山,堵上他们的退路。他们急匆匆地向山外赶,一头正撞进了邓奎设下的伏击圈。邓奎一声令下,两边的明军手雷、火枪、弓箭一齐发射,哱拜军前锋措不及防,顷刻间就扔下了七八十具死尸,余部连忙后退,不敢继续前行了。
“王爷,明军火器厉害,已经封锁住了咱们的退路,怎么办?”前锋队伍的头目带着伤来到哱拜面前,请示道。
“明军是想前后夹击,置我们于死地。现在我们多呆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到了这个时候,咱们只能硬冲出去,才有活路。来啊,传我的命令,不要管明军的火器,一齐冲出去!”
哱拜孤注一掷地下达了突围的命令。(未完待续。。)
379 死亡山谷
哱拜真的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前面有萧如熏的两万大军,正在步步为营地向前推进,而退路又被一群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明军堵上了,哱拜军现在的处境就叫做进退维谷。往前面冲是没有希望的,因为萧如熏部的实力无比强大,即使不考虑火器的杀伤力,光是两万人堵在路上,也不是哱拜军能够突破得了的。在退路上设伏的这支明军数量不详,但以哱拜的判断,其人数不会太多,因为毕竟这些人是从其他地方绕道过来的,要想躲过哱拜军斥候的监视,肯定不会是一支大部队。
两相比较,哱拜认为,只有向西边冲,才是自己的出路。尽管对方用火器严密封锁着山谷,但只要对方的人数有限,自己这方舍命冲锋,总有逃脱的机会。
“不要和明军纠缠,冲出去,重振旗鼓,再来报此大仇!”
哱拜身边的亲兵大声地重复着哱拜的命令,给身边的同僚们壮胆。其实每个人都知道这番话的潜台词,那就是赶紧逃命,能跑出一个算一个。至于什么重振旗鼓的叫嚣,前提是你得能够留得性命。
“冲啊!”
“快跑啊!”
突围变成了溃败,哱拜带领的几千士兵扔掉了身上所有的累赘,拼命催动马匹,向着山谷外狂奔。
哱拜原本还打算安排弓箭手用弓箭压制山头上的邓奎部,但弓箭手也没有了斗志。弓箭射得歪歪斜斜,飞不到山顶就落下去了。照这个样子,即使射到明军的身上。也不过就是给明军挠挠痒痒而已。
哱拜知道军心已散,在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也没用了,他一边骂骂咧咧,敦促士兵们努力反击,一边在亲兵们的拼死护卫下,狼狈逃窜。
“贼人要突围,不能让他们跑了!”
山头上的邓奎看出了哱拜的用意。他大声地召唤着手下将士,让他们加强火力。明军士兵们都顾不上节约弹药了,手雷像不要钱似地往山沟里扔。火枪打得枪筒都发红了才罢休。哈斯乌拉部落派来辅助的那些鞑靼士兵也不甘落后,一个个搬起山上的大石头,顺着山坡往下滚去。
“怎么不放箭了。”邓奎诧异地对哈斯乌拉部的小头目问道,他记得这些鞑靼士兵射箭的功夫是很不错的。杀伤力并不亚于熊民仰的火枪兵。
“回邓将军。我们的箭都射完了。”那小头目把空荡荡的箭壶递给邓奎看,以证明自己并没有懈怠。
邓奎哈哈一笑:“你们出来打仗,也不多带点箭,哈斯乌拉首领也太小气了。”
“将军有所不知,我们鞑靼人弄点铁器很不容易,要从你们汉人那里花高价买。所以能够用来做箭头的材料不足。每次打完了仗,我们都要想办法把射出去的箭再拣回来,留下上面的箭头做新的箭呢。”小头目解释道。
邓奎点点头:“嗯。这倒是我无知了。你们助王师灭哱拜有功,等打完仗。我去向我们苏总兵求情,让他给你们弄几千斤铁来,足够你们用了。”
“多谢将军!”那小头目闻言大喜,当即就要撩袍子给邓奎跪下。
邓奎赶紧拦住:“别忙别忙,先把哱拜收拾了再说了。”
这一会工夫,下面那条窄窄的山谷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到处都是烟火,哱拜军士兵的死尸横七竖八,塞满了整条山谷。还有一些重伤的士兵躺在地上高声呼救,但他们的战友们根本没时间去看他们,甚至不惜直接催动战马踏着这些死者、伤者的身体向山谷外逃窜。
明军此前匆匆垒起的路障给哱拜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士兵们如果放弃马匹,自然可以绕过路障爬出去,但马匹就只能留在山谷里了。在这茫茫大草原上,如果离开了马匹,他们根本走不了多远,同样也是被明军追上歼灭的命运。
鉴于此,哱拜军士兵只好拼命地拆除路障,以便腾出逃跑的道路。越来越多的人挤在路障前,明军的火枪手便盯上了这个地方,上百支火枪不停地向那里倾泻着火力,收割哱拜军士兵的生命。
“开了,开了!”
在付出无数生命作为代价之后,谷口的路障终于被拆开了一个口子。后面的哱拜军士兵什么也顾不上了,催马便向前冲。一些跑得慢的士兵被挤倒在地,顷刻间就被后面的马匹踩成了肉泥。
“闪开,闪开,让王爷先过去!”
十几名亲兵护卫着哱拜,高声呐喊着,夺路而走。哱拜军的士兵们听到叫喊声,都忙不迭地往旁边躲闪,让开通道。也有那些被明军打懵了,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士兵,傻呵呵地依然占着道路。哱拜的亲兵赶上前,二话不说,挥刀便砍,直接把那些倒霉蛋送上了西天。
“完了,全都完了!”
哱拜骑在马上,一边向外奔跑,一边在内心念叨着。他带领的三千人马,突破路障逃出来的还不足千人,而且这些人都成了惊弓之鸟,日后只怕也无法再上阵打仗了。为了逃命,亲兵们簇拥着他踩着其他士兵的身体向外跑,这个情形被所有的士兵都看在眼里,他已经威风扫地,别再想能够一呼百应了。
“娘的,还是让他们给跑了!”邓奎站在山顶上,扼腕长叹。他手里的兵力不足,不敢下山与哱拜军厮杀,只能用远程武器袭击。虽说这一通狂轰滥炸把哱拜的三千人马留下了七八成,但哱拜终于还是逃出了伏击圈,回到草原上去了。
“邓中军,别懊恼了,咱们才这么点人,能够打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胡自信安慰道,“你不是我们宁夏卫的人,不知道哱拜这老贼的厉害。他带的三千兵马,都是以一当十的精兵。咱们几乎没什么伤亡,就干掉了他两千余人,堪称是大胜了。”
邓奎道:“这算什么大胜,跑掉了哱拜,只怕苏副总兵饶不了我啊。”
胡自信道:“不至于吧?哱拜就算跑出去,他也是拔了牙的老虎,咬不了人了。你看,山下还有不少受伤的贼人,正打算往外逃呢,咱们下去抓俘虏吧。”
“行,全体听令,下山抓活的!”邓奎号令道。
两边山坡上的明军和哈斯乌拉部落士兵一齐冲了下去,山下那些没来及跑掉的哱拜军伤兵哪敢反抗,一个个跪在地上连声求饶。邓奎指挥着士兵把俘虏一个个抓起来捆上,把那些失去了主人、正在山谷里乱跑的战马也收拢过来。
“邓中军,邓中军!”
邓奎正在忙活着,突然胡自信急匆匆地向他跑了过来,连声地喊着他。
“什么事情?”邓奎抬头问道。
胡自信道:“适才我抓了一个俘虏,他告诉我说,哱拜往外逃的时候,留下了两千人殿后,领头的将官是土文秀。如果末将没猜错的话,过不了多久,土文秀顶不住萧总兵的压力,也会从这条路逃出来了。”
“果真如此?”邓奎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正在山谷里忙着打扫战场的官兵们喊道:“都别忙着拣东西了,快设路障,后头还有一拨贼人呢。”
“快,快设路障!”明军士兵们兴奋起来,刚才这一阵打得太过瘾了,听说后面还有一拨,大家都来了劲头,纷纷开始找东西设置新的路障。此前用于阻挡哱拜所部的路障由于架设得太过匆忙,最终还是被哱拜军给拆除了。这一回,明军可有了经验,把各种各样的东西都堆到了路上,垒起了一座规模十分可观的新路障。
路障刚刚设好,前面就传来了隆隆的炮声,随后便是密集的马蹄声响。邓奎能够听出来,那炮声显然是自己这边的火炮发出的,可见萧如熏正在对土文秀部发起攻击。至于那马蹄声,不用说,肯定是土文秀放弃了阵地,带着部下向外溃逃。他们万万不会想到,邓奎已经抢先一步把他们的退路给堵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
土文秀骑着马正向山外跑,突然发现前面像一堵墙那样的障碍物。他拼命地拉住马缰绳,这才没有一头撞进路障里。他停住马,看着路障,破口大骂起来:
“哱拜老匹夫!为了自己逃命,竟然把我们的退路也给堵上了!”
“参将息怒,依末将看来,这不是王爷……啊,不,末将是说,这不是哱拜设下的路障。”一名部将小声地说道。
“何以见得?”土文秀问道。
部将道:“参将请看,这路障中间除了石头和树枝,还有大批死马的尸首,这些马应当就是哱拜所部的马。他们的马死在此处,说明了什么?”
“你是说,他们中了明军的埋伏?”土文秀打了个寒战,他也看到那些死马了,马身上留着火药燎过的痕迹,分明正是明军所为。
“参将,咱们被包围了!”部将说道。
土文秀看看面前难以逾越的路障,又回过头看去,只见在身后不远的地方,已经出现了明军的旗帜。他的部下不断地涌来,围在他的身边,每个人眼里都带着一种乞求的神色,似乎是在叫他快做决断。
“咱们已经无路可走了,降了吧!”土文秀颓然地说道。
一声降字出口,他周围的士兵全都从马上跳下来,把兵刃扔出老远,然后面对着明军的方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未完待续。。)
380 归心
敌人居然投降了,这个结果让邓奎觉得既惊喜又遗憾。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是打仗的最高境界,但他此前打哱拜正打得兴起,本想在土文秀部这里再过过瘾,土文秀一投降,邓奎顿时有了一种浑身力气使不出来的失落感。
邓奎的这种心理,当然是不能在士兵们面前表现出来的。大明毕竟是礼仪之邦,杀人是不得已为之的事情,哪有抱怨对方不让自己杀过瘾的道理。这个时候,从东边进攻的明军也已经赶上来了,邓奎指挥着自己的部下,拆除了路障,与大部队合兵一处,开始收缴土文秀部士兵的武器。那些降卒被一个一个地捆起来,等待他们的将是被送往煤矿去挖煤的命运。
“老邓,干得不错啊!”
正忙活着的时候,萧如熏和苏昊二人骑着马从后面上来了。苏昊笑呵呵地叫着邓奎的名字,对他表扬道。
“萧总兵、苏副总兵!”邓奎迎上前去,规规矩矩地给二人行礼,笑着说道:“这都是二位长官运筹得当,末将只是跑了跑路而已。没想到哱拜这么不经打,末将还没怎么使劲呢,他就土崩瓦解了。”
“怎么,听说哱拜跑掉了?”苏昊问道。在土文秀部投降的时候,邓奎就派出了快马去向萧如熏和苏昊报告这边的战况,所以苏昊已经知道哱拜脱逃的事情。
邓奎点点头,说道:“正是,末将虽然在谷口设置了路障,但因为准备不足,路障最终让哱拜的残兵拆除掉了,哱拜也因此而逃脱了。末将办事不利,请副总兵治罪。”
“你们以寡敌众,能够打败哱拜就已经不易了。何罪之有?”萧如熏替他开解道,邓奎是苏昊的部将,萧如熏总还是要宽待一点的。
苏昊道:“老邓,治罪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们原来也没指望你们这区区几百人能够把哱拜留下。对了,以你估计,哱拜最后带走了多少人?”
“不足千人,而且多数带伤。”邓奎说道。
“好啊。”苏昊转头对萧如熏说道,“这就意味着,哱拜的牙齿基本上让咱们拔完了。他已经真正成了丧家之犬。”
“正是如此。”萧如熏道,“以区区千人,想要在草原上称王称霸恐怕是没指望了。现在哱拜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去投奔一个大部落,给别人当走狗,要么就只能在草原上当马贼了。”
苏昊道:“让哱拜改行去当马贼,估计他是干不了的。我觉得他去投奔著力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哈哈,正合我意。”萧如熏暧昧地笑了起来,苏昊也跟着呵呵笑。两个人心照不宣,只把邓奎蒙在了鼓里。
土文秀部投降得非常彻底,因为主将已经放弃反抗了,下面的士兵更不会有什么想法。不多时。明军就已经把土文秀部的士兵全部控制起来,萧如熏派了一队骑兵押送着这些俘虏返回宁夏卫,具体如何处置,留待日后再考虑。
押走俘虏之后。明军又花了一些时间把山谷里那些被打死的哱拜军官兵的尸首收敛起来,扑灭了爆炸后留下的余火,恢复了这条交通要道的本来面目。
大队的明军顺着山谷穿过了贺兰山。来到大草原上。他们的出现,让草原上那些小部落都大惊失色,多少年了,明军从来没有这样大张旗鼓地出现在贺兰山的西麓。
“哈斯乌拉首领,大明的军队开到咱们草原上,是何用意啊?”
“听说你和明军接触过,他们打算对咱们鞑靼人做什么?”
“哈斯乌拉老哥,我们的性命就着落在你身上了,你可不能不管我们啊……”
各部落的首领齐集哈斯乌拉部落,围着哈斯乌拉七嘴八舌地打听着消息。他们早已听说在明军剿灭哱拜部落的战斗中,哈斯乌拉部落是助了一臂之力的,因此明军的意图,没有人会比哈斯乌拉了解得更清楚。哈斯乌拉部落在这片草原上原本只是一个小部落,不太受人待见,但这一刻,各部落的首领都开始想方设法恭维哈斯乌拉了。
“各位兄弟,大家不要害怕,大明是咱们的朋友,只要我们不与大明为敌,大明是不会伤害我们的。”哈斯乌拉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一边享受着众星捧月的感觉,一边轻描淡写地对众首领说道。
“可是,他们有这么多人,而且听说连哱拜在他们手底下都吃了大亏,全军覆没了。如果这些明军要对咱们不利,咱们这些部落联起手来,恐怕也不够他们塞牙缝的。”一个名叫牧仁的部落首领担心地说道。
“对啊,咱们得早做打算,如果这些明军要对咱们不利,咱们就得去请著力兔首领或者卜失兔首领来帮忙,只有他们才能打退明军,挽救我们的命运啊。”其他的部落首领也一同附和道。
哈斯乌拉冷笑道:“请著力兔首领来,不就是引虎来驱狼吗?就算他能够把明军赶走,咱们不也得成了他的奴仆?你们乐意吗?”
“可是……他毕竟是鞑靼人,是咱们自己人啊。虽然……唉!”牧仁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也知道,像著力兔或者卜失兔这样的大部落一旦过来,他们自己的自主权就完全丧失了。著力兔会把他们这些小部落编入自己的队伍,遇到打仗的时候,就逼着小部落去当炮灰,那种命运也是相当可怕的。
“还有,你们觉得著力兔首领来了,就能够把明军赶走吗?”哈斯乌拉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首领们倒是没什么疑义,众人齐声道:“那当然,如果著力兔首领愿意来帮忙,不用说真正打仗,就是听到他的威名,明军也得赶紧逃回宁夏卫去了!”
哈斯乌拉道:“你们真的没听说著力兔首领在明军的萧总兵那里吃过大亏吗?”
“什么?著力兔首领在明军那里吃过亏?”众人惊异地问道,这个八卦倒是他们没有听说过的,在他们心目中,著力兔几乎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哈斯乌拉于是把从陈观鱼和邓奎那里听到的有关著力兔在平虏城下被萧如熏和苏昊打得落花流水的事情向众人说了一遍。众首领也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们隐隐想起在几个月前的确有过这样一回事,好像著力兔带了一些人去接收什么花马池,结果却无功而返。有几个随同著力兔去打仗的部落都伤了元气,据说是死了不少人。这些事情,著力兔不让人向外宣扬,但结合哈斯乌拉说的情况,众人把真相也猜出了个**不离十。
“明军真的有这样厉害?”牧仁讷讷地问道。
“当然!”哈斯乌拉道,“你没见邓中军他们攻打哱拜营地的情形。好家伙,明军每人手里都有好几颗霹雳雷,只要一脱手,就会像最响的雷一样炸开,能够把一匹骏马都炸起一两丈高。你们说,什么人能够吃得消这样的兵器。”
“哈斯乌拉兄弟,你说吧,咱们该怎么做?”听完哈斯乌拉的这一通忽悠,部落首领们都慌了神,开始向哈斯乌拉问计。
哈斯乌拉说道:“邓中军说了,明军不想伤害我们鞑靼人,只想和我们和平共处。只要我们愿意和明人友好,他们不但不会对我们不利,还会卖给我们铁器,还有冬天的新鲜蔬菜,价钱一定是最公道的。”
“真的?”牧仁瞪圆了眼睛问道,“可是,怎么才算是友好呢?咱们过去也没攻打过宁夏镇,大家不都是相安无事的吗?要说得罪明人,那也是哱拜惹的祸,和咱们都没关系啊。”
哈斯乌拉道:“明人想在咱们草原上开矿,还想划一些地方种庄稼。他们说了,矿上的收入,还有庄稼的产出,都可以和咱们分配,前提是咱们要保证矿工和农民的安全。能够做到这个,就算是友好了。”
“原来是这样……”众人面面相觑,都不吭声了。
要说起来,草原这么大,明人要划一片矿区,或者开拓一些荒地,对于各个部落并没有什么影响,大家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明人到草原上来搞经营,毕竟是对草原的一种侵犯。明人担心鞑靼人会威胁他们的安全,鞑靼人又何尝不担心明人威胁自己的安全呢?
以大家的想法,最好的选择,莫过于明军还是退回宁夏边墙以内去,他们这些部落也可以承诺不去侵犯明人的边境,就让一切恢复到哱拜出逃之前的情况好了。但是,现在这件事的决定权并不在鞑靼人这边,明军两万人进入草原,而且配备了极其可怕的火器,他们这些部落哪有与明军讨价还价的资本。
“大家不要害怕嘛。”哈斯乌拉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大家,说道,“明军那边的将军说了,他们愿意和咱们歃血为盟,保证互不侵犯,共同开发草原。大家有什么不相信的呢?”
“当今之计,不相信也只能相信了。”牧仁苦着脸说道,“我那个部落小,想和明军作对也没实力,干脆就归顺明人好了,但愿哈斯乌拉兄弟没有出卖我们。”
“牧仁兄弟说得对,咱们就先归顺明人吧,明人如果待咱们不好,咱们就算豁出性命,也要和他们拼了。”众人齐声应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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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1 炫耀武力
各部落的首领们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在哈斯乌拉的引导下,集体前往原哱拜部落的营地,要求拜见萧如熏。在从营地大门走到中军大帐的一路上,首领们看到两边的明军将士盔甲鲜明、刀枪雪亮,尤为难得的是,这些将士的脸上都有一种得胜之师的骄傲之气,这是以往曾经与明军打过交道的部落首领们从未见到过的。
草原上的鞑靼部落与明军发生各种摩擦是经常的事情,遇到诸如著力兔这样的大首领要进攻大明边关的时候,各个小部落都要派出一些战士前去助阵,所以鞑靼首领们对明军并不陌生。
在过去,鞑靼部落侵犯大明边关时,明军虽然是顽强抵抗,但士兵们的精神面貌是消极的。有些士兵畏鞑靼人如虎,有些士兵虽然有几分胆色,但对于打败鞑靼人也缺乏信心。但如今,众人在明军士兵们的脸上再看不到那种怯懦之色,看他们的神情,即便有十倍的鞑靼军前来进犯,他们也会视若等闲。
这种自信,难道就是来自于哈斯乌拉说的强大的火器?
这个问题在他们见到萧如熏之后,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各位首领,都请坐吧。”萧如熏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接见了各位首领,首领们连忙用本民族的礼节向萧如熏致意,然后在旁边明军士兵的指引下,分别落座,等着萧如熏训话。
“各位的来意,萧某已经知道了。大家放心,我们兵出草原,是为了维护草原上的和平,而不是来给大家找麻烦的。哱拜虽是鞑靼人,但他多年前就已经投奔了大明,乃我大明军将。前一段时间,他起兵谋反。兵败之后逃到草原上来,继续祸害鞑靼兄弟。我军此次出兵,就是为了讨伐叛逆,同时也还草原诸部落一个和平。”
萧如熏侃侃而谈,他原本就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将领,说这种场面上的话是非常熟练的。
“萧总兵讨伐哱拜恶贼,替我等讨回公道,乃是我草原各部牧民的再生父母。”哈斯乌拉率先表态,其余的部落首领也赶紧跟着附和,同时在心里暗暗骂哈斯乌拉厚颜无耻。连再生父母这样恶心的比喻都说得出来。
“汉蒙之间乃是兄弟,是少数野心贼挑动汉蒙之间的仇杀。只要大家不跟着这些贼人走,我们之间是可以达到双赢的。”萧如熏说道,他虽然自认是大国上邦的将领,但也不好意思当着人家的面说自己是长辈。
“萧总兵,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看到贵部的兄弟们好像在搭建房屋,莫非你们打算在这草原上常驻吗?”牧仁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鞑靼人总体来说是比较耿直的。不擅长隐藏自己的想法。
萧如熏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大家也知道,因为我们兵力不足,加之哱拜诡计多端,我们这一次出兵。虽然大败了哱拜军,但还是留下了一些遗憾,那就是哱拜这个逆贼并没有被捉住。我们担心在撤兵之后,哱拜再生事端。所以不得不在草原上留一些人下来,这也是出于对大家安全的考虑啊。”
“这……”众首领们无语了。他们当然知道萧如熏说的这番话只是一个借口,但关键在于。这个借口还真有几分可信。哱拜没有被抓住,那么他就随时都有可能会重新杀回来。届时会不会对他们这些小部落发难,这是谁也说不准的。可是,为了防备哱拜而留下这么一支明军的队伍,对他们的威胁又如何说呢?
“萧总兵,你们明人呆在我们草原上,只怕会有一些不便吧?”一位名叫巴雅尔的首领怯怯地说道。
“这位首领说说看,有什么不便呢?”萧如熏笑呵呵地看着巴雅尔,眼神里分明带上了几分威胁之意。
巴雅尔看着萧如熏的笑脸,隐隐感到了一阵寒意。他犹豫了一会,说道:“在我们这片草原上,势力最大的是著力兔首领。他和你们汉人之间好像是一些芥蒂的。万一他率大军前来与贵部为难,只怕……”
“哈哈哈哈!”萧如熏朗声大笑起来,“著力兔不过就是一只兔子罢了,敢犯我大明天兵的虎威?你去问问著力兔自己,他在我平虏城下可占着什么便宜了吗?”
“可是,这是在草原上啊。”巴雅尔回避了萧如熏的问题。关于著力兔在平虏城吃过萧如熏的亏这件事情,他也是听哈斯乌拉说的,在这里也不可能再去考证了。他只是想提醒一下萧如熏,这草原是鞑靼人的天下,与平虏城是不一样的。
“看来各位首领对于我们大明的实力还是不相信啊,这样吧,咱们出去找个地方,我让我们的炮手给各位演示一下我们大明的火器,你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萧如熏说道。
对于这个提议,众首领是没有异议的。他们虽然没有学过孙子兵法,但知彼知己的道理,他们多少也是明白一些的。既然要和明军打交道了,探探明军的虚实是很有好处的。
萧如熏命人去做了些准备,然后便领着这一群鞑靼首领出了营地,来到旁边的一片小树木外。首领们看到,在距离小树木几百步的地方,停着十几辆马车,这些马车的车厢都是用厚板子挡起来的,像是一个个封闭的大箱子一般。在马车旁边,站着一些明军的士兵,正在等候着命令。
萧如熏带着首领们来到马车边,明军的火炮把总熊民仰迎上前来,向萧如熏报告道:“报告萧总兵,火炮队已经准备完毕,随时可以表演。”
萧如熏点点头,转身对鞑靼首领们说道:“各位,一会我们的炮手会向大家表演一下火炮射击的场面。他们的目标就是前面那片小树林,各位要不要先过去验一下那些树木,看看是不是真的。”
众人顺着萧如熏的指向看了看,都摇了摇头,表示不用去检查了。那片小树林是他们曾经走过的,知道都是些长了多年的树,最大的树得有碗口粗细了。
“那好吧,咱们这就开始吧。”萧如熏道,“大家往后退一点,把马缰绳拉紧,一会别把马给惊了。”
众人照着萧如熏的吩咐,退后了几句,果然勒紧了马缰绳,等着看明军有什么表演。
只见熊民仰跑前几步,来到那几辆马车面前,下了一道命令。明军的炮手们迅速就位,拆下了马车一侧的挡板,露出黑洞洞的炮口。那些炮口都对准了小树林的方向,显然是准备以小树林作为试炮的目标了。
“测距,瞄准!”
“装填!”
“预备——放!”
熊民仰大声地发布着命令,炮手们有条不紊地完成着各项动作,随着熊民仰一声“放”的喝令,鞑靼首领们耳边突然响起了雷鸣般的巨响:
“轰!轰轰!”
巨大的炮声和炮口的烈焰给了鞑靼首领们极其震撼的冲击,他们胯下的战马全都暴跳起来。有两名首领不知道是自己被吓着了,还是没能控制住马匹,直接从马鞍上便摔了下去。搁在往常,这样丢脸的行为肯定会惹来一阵哄堂大笑,但此时,鞑靼首领们没有一个能够笑得出来的,眼前的一切,让他们变得呆若木鸡。
只见在炮队前几百步的那片小树林,瞬间就被烟和火给吞没了,无数的树干、枝杈从烟火中飞出来,最远的几乎要飞到鞑靼首领们面前了。草原上的微风吹过,硝烟稍稍散去一些,首领们看到树林边缘的那十几棵大树都被炸得稀烂,只剩下半截的树干上呼呼地冒着火苗。
“这是什么东西,怎么会这么厉害!”牧仁惊叫起来,他过去也见识过明军的火器,但像这样犀利的火器,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哈斯乌拉算是这群人中最为镇定的一个,毕竟在此前他已经见过邓奎部攻打哱拜营地时的情景。不过,明军火炮的威力比邓奎他们使用的手雷又胜出了一筹,至少那爆炸的响声就大不一样,他的耳朵直到现在还在嗡嗡作响呢。
“巴雅尔,你看到了吗?”哈斯乌拉喊着巴雅尔的名字,对他说道。
巴雅尔的耳朵也被震得暂时失聪了,好一会,他才听清了哈斯乌拉的问话,他木然地点着头,说道:“看到了,明军的火炮如此强悍,著力兔首领来了只怕也讨不到什么便宜啊。”
“各位,献丑了。”萧如熏在一旁冷眼旁观,从众人脸上的表情,他知道这一手炫耀武力的做法是成功了。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众人抱抱拳,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大明天威,我等拜服!”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鞑靼首领们纷纷从马背上跳下来,单膝跪在地上,向萧如熏行拜礼,以示臣服。他们现在完全相信哈斯乌拉此前跟他们讲的事情了,在如此威力巨大的火炮面前,著力兔恐怕也只有铩羽而归的命运了。
“列位请起!”萧如熏道,“大家放心吧,这火炮是用来对付敌人的,各位都是我大明的朋友,尽可不必害怕。如果大家相信了我大明天军的实力,那咱们就去谈谈下一步如何合作的事情吧。”(未完待续。。)
382 大兴土木
重新回到大帐之后,众人对萧如熏说话的态度里就明显多了几分阿谀。这些草原部落都是习惯于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的,谁有实力,他们就依附于谁,反之,谁好欺负,他们就会群起而攻之。
明军兵力充足,又有逆天的火器作为支撑,部落首领们知道,这是一支自己无法抗衡的强大力量,自己能够做的最聪明的事情,就是与明军合作,而不是站在明军的对立面上。
有了这样一层认识,后面的谈话就变得和谐起来。萧如熏简单地向鞑靼首领们介绍了明军的打算,那就是要将原来的哱拜营地改建成一座城池,作为大明的军队以及未来即将到来的工匠、农民等人的居住地。大明将以此为中心,在周边进行拓荒和采矿等生产活动。
“我们世代居住在这里,也未曾听说有什么矿啊,贵部打算在这里采什么矿呢?”牧仁诧异地对萧如熏问道。鞑靼人本身并不掌握采矿技术,更不用提勘测矿产这样的事情了。
萧如熏道:“这件事你们就不必担心了,我们的苏副总兵是我大明赫赫有名的地师,擅长勘矿和找水源。他说过了,他能够找到煤矿和铁矿,我们会在本地建一座冶铁厂。到时候,本总兵会给你们每个部落都赠送几百斤最好的铁。”
“多谢总兵!”众人赶紧再次道谢。草原上一向缺铁,别说制造武器,就是日常使用的铁锅、火叉之类,都极难获得。如果萧如熏愿意送给他们几百斤铁,那可是天大的面子。
“萧总兵,你们汉人总说,无功不受禄。我们也没帮萧总兵做什么事情,怎么好意思白拿萧总兵的铁呢?这样吧。萧总兵要冶铁,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您尽管开口,我们尽力做到就是了。”哈斯乌拉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
“正是如此!”众首领又跟着附和,他们也不知道哈斯乌拉这番话是不是得自于萧如熏的授意,没准萧如熏就等着他们表态呢,如果他们不识趣,没准哪一天那些可怕的大炮就要瞄准他们的部落了。
萧如熏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各位如此美意,萧某若是不接受。只怕是冷了各位的一片真心。若是接受,又怕给大家带来麻烦,这真是让本总兵好生为难啊。”
他这样一说,大家心里再明白不过了。什么好生为难,分明就是欲盖弥彰嘛。大家想清楚了这些,脸上那种殷勤的表情又加了几分,纷纷说道:
“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些许麻烦怕什么。萧总兵有什么需要我等做的,就尽管说话好了。”
萧如熏又假意地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说道:“好吧,既然大家这样真诚地想帮本总兵的忙,那本总兵就领了大家这份情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们要开矿。还要建城池,需要运输大量的材料。而大家是知道的,我大明牛和马都很缺乏……”
“萧总兵不必说了,这运输材料的事情。我们包下来就是了。”巴雅尔接过了萧如熏的话头,大包大揽地说道,“我们以放牧为业。别的不敢说,牛和马是一点都不缺少的。不管有多少东西,我们都能够运过来。”
“那就太好了。”萧如熏喜道,“有诸位帮忙,那我们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不过,萧某有言在先,各位帮忙,萧某心领了,但这工食银两,大家必须要收下,谁客气不收,萧某可不依他。”
“……”众人无语了,雇人干活需要付钱,这是起码的常识吧,萧如熏这样一说,倒好像是给了大家什么恩赐一样。唉,和汉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这些汉人说点事情怎么会这样拐弯抹角呢?
不管心里怎么想,大家答应了的事情,就只能硬着头皮去办了,一场大规模的搬运活动就此展开。
正如巴雅尔说的那样,这些草原部落别的东西没有,牛和马是多得很的。十几个部落轻而易举地凑出了几千头牛和同样数量的驮马,由一批技术熟练的牧民指挥着,进入了贺兰山,开始帮助明军工作。
明军干的第一件事情,是平整经由打硙口横穿贺兰山的通道。这条通道原本是存在的,但只是山谷中人马踩踏出来的一条道路而已,坑坑洼洼不说,有些地方还十分狭窄,不利于车队通过。萧如熏接受苏昊的建议,组织了人马对这条道路进行拓宽、平整,使其成为一条可与大明境内的驿道媲美的正规道路。
修路的工作量是非常庞大的,但有了大量的畜力可供驱使,工作的难度就大为降低了。萧如熏安排了几千名士兵负责平整道路的工作,他们先把路上的大石头砸碎,又用牛马驮来沙土把路填平。随后,几百头牛便拖着巨大的碾子在路上来一趟去一趟地碾压,一直把路面压得平整如镜,方才作罢。
除了修路之外,筑城也是一项规模浩大的工作。萧如熏在贺兰山通道的东西两侧各修了一座堡垒,其中东边的堡垒是依托着打硙口原有的遗迹修建起来的,西边则是完全新建的,包括了一段边墙和一座望楼,把山里的通道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哱拜部落的营地被改造成了一座小城池,萧如熏把它称为贺兰堡,准备作为一颗扎进草原的钉子。仓促之间,萧如熏当然不可能在贺兰堡的周围建起一圈城墙,他命人用木头制作了栅栏,围在贺兰堡的四周。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座用石头和粘土作为材料建起来的炮楼,炮楼上架着小炮,有配备火枪的士兵把守。这样一座城池,如果著力兔要来攻击,必定是要付出沉重代价的。
修建城堡用的建筑材料,都是用马匹驮来的。诸如石灰这样的东西,还需要从宁夏卫运过来,没有这么多马匹还真吃不消。萧如熏答应给各家部落付报酬,但他并没有拿出真金白银来,而是找了一些大明的商品送给各部落,就权当是租借牛马的费用了。
大量的采矿设备也从宁夏城运过来了。苏昊带着人经过一段时间的勘测,确定了若干处矿点。以董天章、杨来祯为首的商人们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得到消息之后,便带着矿工、各种设备涌入了草原和周边的山区,开始挖洞采矿。
由于是在鞑靼人的地盘上采矿,随时都有可能受到鞑靼人的攻击,因此每一个矿点都建立起了自己的防御系统,由商人们雇佣私兵负责防卫。私兵的装备完全参照萧如熏所部,除各种冷兵器之外,还大量装备了燧发枪、火炮等火器。
按照苏昊的建议,每个矿区的中央都修建了一座碉堡,其作用是在鞑靼人进犯时,用于保护矿区里的工人和管事。大家躲在碉堡里,用火枪和火炮进行抵抗,能够支撑若干天的时间,等待明军大部队前来解围。
宁夏卫里屯田的军户也被调过来了,他们围绕着贺兰堡的周边,建立起了一批屯田点。由于冬季将至,他们没有急着开荒,而是照着过去在平虏城的样子,搭了一批暖棚,种上了蔬菜。草原上一向是缺少蔬菜的,到冬季更加严重。军户们建的这些暖棚,除了能够给贺兰堡的驻军提供蔬菜之外,还兼有向各个鞑靼部落提供蔬菜的职能。依靠这些蔬菜,明军能够从鞑靼牧民那里换到牛羊肉和奶制品,还能够让那些鞑靼部落更加死心塌地地归降。
在忙忙碌碌搞建设的同时,萧如熏始终没有放弃警惕。他知道,打败哱拜仅仅是进入草原的一个序幕,更强大的敌人还在后头。他安排了大量的斥候在草原上逡巡,监视几个大部落的动静,同时也打听哱拜的去向。
几个月的时间匆匆地过去了,贺兰山通道两侧的堡垒都已经修好,萧如熏派出了士兵前去守御,相当于把防线向前推进了一大步。贺兰城的改造也已经完成,原来营地中的帐篷都被换成了土坯房,俨然有些中原城市的模样了。
萧如熏作为宁夏总兵,当然不可能成天呆在边墙外。他在征服了那些周边小部落之后,就返回了宁夏城。苏昊没什么现成的公务,索性便留在新建起的贺兰城里,指导着众人的工作。看着各项事业欣欣向荣,苏昊也有一种欣慰的感觉。
这一日,从矿区来了几位矿主,与苏昊在临时的总兵府里讨论开矿的一些事情。一骑快马奔进了贺兰城,径直来到总兵府前。骑手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来到大堂,高声报告道:“报苏副总兵,有紧急军情!”
“哦?”苏昊和几位矿主都是一愣。矿主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向苏昊告辞退去,苏昊对那报信的斥候问道:“什么事这样慌张?”
“报苏副总兵,末将刚刚听到消息,著力兔与卜失兔合兵一处,兵力号称十万人,已经向我们这个方向开过来了。”斥候应道。
“十万人?”苏昊挠挠头,“这两只兔子疯了,大冬天带着十万之众进犯我这一个不值钱的贺兰堡,他们是想要什么呢?来人!”
“在!”一名在旁边侍候着的亲兵应声出列。
“去请邓中军、徐千总、张千总,……还有林先生,一同到总兵府议事。”苏昊吩咐道。(未完待续。。)
383 运动战
新建的贺兰堡其实还不能算是一个城池,由于时间紧迫,明军根本来不及筑起坚实的城墙,只是用木材建了一圈栅栏,辅之以若干炮楼,与平常打仗时候的野营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样一座营地,靠几千兵马防守,应付一两万敌人的进攻还勉强能行,苏昊没有想到,著力兔竟然会与远在青海的卜失兔联手,凑了十万之众前来进犯,这对于贺兰城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危机了。
说起卜失兔,此人也算是一个牛人了。他是当今蒙古汗王扯力克的长孙,也就是最早与大明签订通贡互市条款、接受大明顺义王册封的俺答汗的第五代孙。卜失兔常年驻牧青海,手下有一支数目可观的军队。在以往,他与河套这边的著力兔并没有什么太多的瓜葛,更谈不上联手出兵与大明为敌,这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刺激了他们俩,这两大军阀竟然合作出兵了。
萧如熏率两万明军出关,在打败哱拜之后,就带着大部人马返回宁夏去了,毕竟那里才是他镇守的地方。在贺兰堡留下的,主要是勘舆营的部队,以及宁夏卫留下的一千余屯田军户。听说鞑靼大军来犯,邓奎、徐光祖、张云龙、熊民仰以及宁夏卫的胡自信等人一齐来到了苏昊的总兵府,商议对策。在苏昊的身边,还坐着他的私人军师李贽,化名叫做林执。
听斥候重新介绍了一遍打探来的情报,胡自信首先诧异地说道:“卜失兔从来没有进犯过我们宁夏卫,这一次他怎么跑过来了?”
胡自信此前的身份不过是个百总,对于这种战略上的问题一向是不太关心的。平定哱拜叛乱之后,萧如熏当了宁夏总兵,自然要提拔自己的部属作为领军之将,胡自信也就因此而当上了千总,开始有资格参加决策层的会议了。对于卜失兔这个人。他多少听说过一些,在他的印象中,卜失兔并不是宁夏卫的敌人。
对于胡自信的话,徐光祖表示了赞同,他说道:“卜失兔活动的地方是在青海,以往主要是骚扰西宁卫一带。听说他与著力兔一向不和,两家联手倒是蹊跷之事。”
“这也不奇怪吧。”邓奎说道,“著力兔在平虏城被我们打怕了,自己不敢单独来和我们作对,所以要拉上卜失兔帮忙。不管他们平时和不和。咱们打到草原上来了,威胁的是整个鞑靼,他们自然就成一家人了。”
苏昊扭头对李贽问道:“先生觉得邓中军所言如何?”
李贽呵呵笑道:“老夫觉得邓中军说得极好啊,这半年多来,邓中军长进极大,遇事不再只是莽撞冲杀,而是能够用些谋略,大局也看得极准,颇有些大将风范了。”
“呃……林先生过奖了。这不都是林先生教导有方吗?”邓奎憨憨地笑着说道。这一年多时间里,苏昊经常让李贽等人给军官们讲课,传授些政治知识、军事谋略等等,的确是收到了一些成效。与过去相比。像邓奎这样的武将也多少有些兵法造诣了。
李贽夸完邓奎,转头对众人说道:“适才邓中军分析的,老夫觉得有些道理。咱们在平虏城下让著力兔吃了苦头,他手下的那些鞑靼千户对我们都有些闻风色变。再加上我们克宁夏城、大败哱拜。这些事情都会传到著力兔的耳朵里去,让他对我们的实力心存畏惧。在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敢单独和我们开战。必须找人做帮手才行。”
“确是如此。”苏昊道,“据陈观鱼他们报回来的消息,著力兔部的那些鞑靼首领,说起平虏城一战,都是三缄其口,估计是吓怕了。著力兔带着这样一支队伍来和我们开战,恐怕我们这边大炮一响,他们的人马就会溃散**成了。”
“正因为如此,所以著力兔找到了卜失兔,让他带一部分青海兵过来。青海兵没有见识过我们的厉害,心里没有怯意。只要著力兔给他们说明火器的特点,他们就不会像著力兔部那样一触即溃。咱们兵出草原,对于整个鞑靼都是威胁,卜失兔愿意出兵帮助著力兔,也是情有可原的。”李贽说道。
“卜失兔可能还有另一个用意,就是在草原上立威吧。”徐光祖补充道,他在兵部混了多年,对于草原上的事情也有些了解,所以有些发言权,“当今的蒙古顺义王扯力克子嗣众多,卜失兔虽是长孙,但蒙古人可不讲什么长幼有序,谁的势力大,谁就能够继任汗位。卜失兔要想在扯力克百年之后继任顺义王,就不能不出头露面,让大家看到他的本事。”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渐渐就把鞑靼出兵的缘由分析出了个**不离十。接下来,就该讨论自己这方的应战策略了。
“打吧!”邓奎摩拳擦掌地说道,“十万人又如何,咱们赶紧派人回去报信,请萧总兵和马总兵派兵过来增援,凑上五万人就足够了。当初著力兔带了两万人犯平虏城,咱们不过五六千人,不也把他给打败了?”
邓奎此言一出,苏昊和李贽对视一眼,都无声地笑了。刚刚李贽还夸邓奎有长进,谁知他几句话过去,猛张飞的性子又暴露出来了。
张云龙没有邓奎那样冲动,他说道:“邓中军的策略,有些行险了。平虏城一战,咱们胜在出其不意。著力兔没有料想到咱们的火器有如此威力,一时惊惶失措,这才吃了大亏。现在他已经有准备了,我们再要想以少胜多,只怕就有难度了。”
徐光祖也说道:“咱们现在是在草原上,是鞑靼人的地盘,与当初在平虏城有所不同。鞑靼军达到十万之众,咱们凭着这些火器,阻挡不住他们的冲杀。一旦火器的屏障被突破,双方陷入短兵相接,咱们大明的军队可不是鞑靼军的对手。”
徐光祖这话有些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味道,但大家都知道,他的话是对的,这是明军与鞑靼军作战多年的经验之谈。鞑靼人是马背上长大的,食物结构以肉和奶为主,因此体魄远比明军强健。一对一地厮杀,明军士兵不是鞑靼人的对手,所以明军向来只能以多胜少,鲜有以少胜多的战例。
“正面接敌肯定是不成的,咱们还是要考虑迂回之道。”李贽建议道。
“嘿,真是憋屈!”邓奎见大家都反对他的意见,不由得有些气馁。
苏昊笑道:“老邓,打运动战并不一定就憋屈,打得好了,同样痛快淋漓,倒是咱们的对手会觉得憋屈呢。”
“嗯,就是你说的什么十六字诀吗?”邓奎说道,有关运动战这个概念,苏昊是曾经跟他们讲过的。
苏昊点头道:“没错,就是我说的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这几个月,军士们苦练骑射之术,略有小成,正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了。鞑靼军多达十万,行动不便,咱们就抓住它这个弱点,把它给拖死。著力兔也罢,卜失兔也罢,我看这些兔子能够蹦跶几天。”
“我赞成改之的计策,著力兔和卜失兔来势汹汹,咱们要和他们正面相迎,肯定不行。像改之说的那样打运动战,倒是一个创举,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要不就先试试看吧。”李贽兴致勃勃地说道。
运动战这种形式,在鞑靼人进犯大明的时候,倒是经常使用的。少许的鞑靼骑兵在大明境内四处游走,避开大股明军的合围,专门挑明军防守薄弱的地方,劫掠一番就迅速离开,给大明带来过不少麻烦。以运动战的方法还击鞑靼人,这种想法最早是由苏昊与萧如熏共同探讨出来的,苏昊把后世的游击战术也融合进去,使其得到了理论上的升华。
在勘舆营中,有关运动战的战术经行过多次的研讨和演练,官兵对于这种战法都有一定的心得,只是缺少一场大战来进行检验了。如今,鞑靼大军来犯,正合了敌众我寡的情形,在这个时候开展运动战歼敌,正好能够试试这种战术是否真的合用。
在过去几个月中,勘舆营从周边的鞑靼部落采购了大量的马匹,使所有的士兵都拥有了战马,而且掌握了马上作战的能力。在这大草原上,天高任鸟飞,只要有了战马,哪怕打不赢,要想脱身也很容易,这也是苏昊敢于提出在实战中检验运动战效果的原因。
计策定下,苏昊马上派人前往各处送信,让各方面都做好迎敌的准备。矿区那边,所有的生产活动全部停止,矿工们撤回宁夏卫,只留下部分矿区的卫兵据碉堡固守。屯田的军户把家属送回宁夏卫,男人们则拿起刀枪,退入贺兰堡,准备依托少数的坚固工事与来犯之地进行周旋。
勘舆营各部进行了拆分,组成十几支百来人的小分队,在草原上各自划出活动区域,准备开展游击作战。至于苏昊、徐光祖、李贽等文官和老人,则退到了贺兰山口新建的城堡里,在那里指挥全局。
宁夏城里的萧如熏接到苏昊的报告,紧急派出了五千军卒,经贺兰山通道也来到了山口的城堡,准备应对各种不测。(未完待续。。)
384 初遇挫败
阿拉善大草原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鞑靼骑兵部队正在缓缓前行。马蹄踏在薄薄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汇集起来,宛如河水奔腾一般,动人心魄。
卜失兔骑着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走在队伍中间,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看到身边的著力兔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他幸灾乐祸地哂笑道:
“著力兔首领,你真是给我们鞑靼人丢脸,以多欺少,竟然还被明人给打败了。我如果是你,早就拿老婆的腰带把自己勒死了。”
听到比自己年轻十几岁的卜失兔如此贬低自己,著力兔的脸有些泛红,他讷讷地说道:“小王爷有所不知,明人的火器甚是厉害,乃是我等从未见过之利器。我也是一时不察,中了他们的圈套,这才遭遇了小败。”
“小败?”卜失兔嘴不饶人,“我怎么听说,你折损了好几个千人队,好几个千户都被打死了。倒是你拣了便宜,把那几个千户的家眷都收到你自己房里去了。”
“这个……倒不足为提了。”著力兔尴尬地说道,同时在心里暗暗地恨上了那些向卜失兔泄露情报的叛徒。
请卜失兔联手对付明军,对于著力兔来说,也是无奈之举。几个月前,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哱拜带着不足千人的残兵来到了著力兔的大营,向著力兔诉说明军突破贺兰山进入草原的消息。著力兔闻听此事,顿觉心惊肉跳。
若是搁在以往,听说明军进入草原,著力兔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带兵去把敢于来犯之敌全部歼灭。从贺兰山麓到河套,这一大片草原都是著力兔的势力范围,他是绝对不会容忍他人染指的。但是,经过平虏城一战,著力兔的确是被明军打怕了。再听说哱拜这样的牛人居然也是一败再败,著力兔就更是胆寒了。
退一步说,就算著力兔自己能够鼓起勇气来与明军对阵,他手下那些官兵也没有这样的胆色。平虏城之战,著力兔中了萧如熏和马千乘的埋伏,几乎是孤家寡人逃出边墙,在他的官兵面前丢尽了面子。现如今,如果他要鼓动属下去与明军决战,以报仇雪恨,只怕众人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根本没有什么斗志。冷兵器时代,打仗靠的就是斗志,斗志都没有了,这仗还怎么打?
要说对明军的举动不闻不问,著力兔也办不到。如果这次明军能够在草原上扎下一个点,未来就会扎下十个、百个新的点。这种战术叫作蚕食,著力兔是不可能不懂的。
不打不行,打又没有必胜的把握,著力兔左右为难之际。只好向远在青海的卜失兔求援了。
卜失兔有意夺取蒙古大汗之位,这一点草原上各大部落的首领们都是心知肚明的。请卜失兔来助战,就意味着未来要在卜失兔夺取汗位的斗争中站在他的一边,著力兔对此非常清楚。他原本不想这么早就在各个小王爷的争斗中站队。但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卜失兔接到著力兔派人送来的信件,马上就作出了回应。他让人告诉著力兔,草原上的一切事情。都是大汗的事情。他作为大汗的长孙,理应替大汗分忧。凭借这样的名义,他带上三万精兵。来到了贺兰山西麓,与先期到达的著力兔部汇合,开始向萧如熏、苏昊建立的贺兰城进军。
卜失兔与著力兔合兵之后,便派出亲信前往著力兔麾下各部去联络感情。对于卜失兔的这种举动,著力兔是有苦难言。他号称是河套之王,但属于他嫡系的军队只有万把人,麾下的其余各部都是各自为政,是一个个的小山头。
打仗的时候,著力兔一声令下,河套一带的各个小部落都必须听从他的指挥。但如果有更大的势力前来与他争夺,那些小部落也会见风使舵,去抱更粗的大腿。草原上遵循的规则就是强者为王,著力兔此前被萧如熏和苏昊折了威风,也就难怪属下要改换门庭了。
让著力兔最为恼火的是,这些小部落亲近卜失兔也就罢了,为了向新主子讨好,他们还把有关著力兔的各种丑事都透露给了卜失兔,卜失兔一见著力兔的面就拿这些八卦来揶揄他,弄得著力兔灰头土脸,却又无法辩驳。
“小王爷,你猜猜看,那萧如熏听说小王爷御驾亲征,会如何应对?”著力兔岔开令自己难堪的话题,开始与卜失兔讨论起战事来了。
卜失兔道:“这萧如熏的名字,本王倒也知道,听说是大明的一员虎将吧。不过,再猛的虎,到了咱们草原上,也得变成病猫。如果他不傻的话,这个时候应当已经丢下那个什么贺兰城,逃回宁夏卫去了吧?”
“萧如熏早就回宁夏卫去了,现在驻守贺兰城的,是宁夏卫的副总兵,名叫苏昊的。”著力兔怯怯地纠正道。
“听说,这个苏昊是个年轻人,才20岁刚出头?”卜失兔问道。
著力兔道:“确是如此……不过,我估计真正指挥队伍的并不是他,而是他背后的老将。这个年轻人,说不定是哪个官宦子弟,领兵打仗只是为了混个阅历。”
卜失兔道:“不管是谁指挥打仗,在我十万精兵面前,都只有望风而逃这一条路。他们把哱拜那个笨蛋的部落改建成了什么贺兰堡,岂不是为我等准备的?著力兔首领,待赶走明人之后,我打算在贺兰堡建一个行营,你能帮我操办一下吗?”
“这个……能替小王爷效劳,著力兔不胜荣幸。”著力兔郁闷地答道,看来,卜失兔这次过来就不打算走了,以后河套一带就不再是他著力兔一个人说了算了。
著力兔话里的无奈之感,卜失兔当然能够听提出来,但他并不介意。他扬起马鞭,向前指了指,对著力兔问道:“前面还有多远?”
“照现在的行军速度,还有两日的行程。”著力兔答道。
“来人,传我的令,加速前进,别给明人留下搬家的时间。”卜失兔信心满满地下令道。
“轰!”
仿佛是为了打卜失兔的脸,他的命令刚刚发出,在队伍前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紧接着卜失兔和著力兔在马上都看到先头部队的那个位置升腾起一股浓烟,士兵们像受了惊的羊群一样四散狂奔起来。
“敌袭,敌袭!”
整支鞑靼军的士兵全都惊叫起来,乱成一团。著力兔部的士兵自不必说,这种爆炸声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梦魇一般,听到这声音,他们都下意识地夹紧了裤裆,生怕一不留神就屁滚尿流了。
卜失兔带来的青海军也好不到哪去,在此前,著力兔已经让人告诉他们,明军装备了一种火炮,使用开花炮弹,爆炸声极其惊人。他们做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却没有想到这爆炸声的动静之大,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的战马被爆炸声吓得惊跳起来,严整的队形一下子就变得混乱不堪了。
卜失兔和著力兔的亲兵在这一刻表现出了无比的忠诚,他们飞马上前,把自己的首领护卫在中间,同时马刀出鞘,随时准备迎击来犯之敌。
“慌什么!”卜失兔被一群身材魁梧的亲兵挡住了视线,感觉安全之余,又觉得失了面子。在此前,他可是一直都在嘲笑著力兔胆小如鼠,现在只是听到一声爆炸声,自己就缩头了,这岂不是很丢人的事情?
“都让开些,明人岂能伤害本王一根汗毛!”卜失兔大声斥责着身边的亲兵,同时竖起耳朵认真倾听着前方的动静,好一会,他才纳闷地说道:“怎么回事,就响了一声,就没有动静了?”
“这……”著力兔也从惊恐中缓过劲来了,他也发现,除了这一声巨响之外,并没有听到其他明军进攻的动静,前方的喧嚣声都是自己的队伍闹出来的。
“报小王爷,报大首领!”一名鞑靼军小将策马从前方赶过来,向卜失兔和著力兔报信:“我部正在行军,不知怎么,从地下突发爆炸。我部有十二人被炸死,三十余人受伤,此外……”
“此外怎么样?”著力兔逼问道。
“此外,因为军士们惊慌,互相践踏,有六人从马上跌下,被踩踏而死,伤者……不计其数。”那小将讷讷地答道,知道这个消息肯定要让著力兔大为光火了。
“混蛋!”
果不其然,著力兔听到后一段话,怒不可遏,抬手就是一马鞭,抽在那小将的脸上,抽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那小将也不敢反抗,低着头等待着下一鞭子。
“著力兔首领,不必怨他!”卜失兔抬起自己手上的马鞭,挡住了著力兔正准备抽下的第二鞭。他当然不是因为心疼那小将才这样做的,他的目的只是在于不让著力兔迁怒于人。
“著力兔首领,这明军还没见到踪影呢,你自己的队伍互相践踏,竟然也能造成如此大的伤亡,难怪在平虏城下会被区区几千明军打得落花流水。那位小将,你说说看,为什么会突然发生爆炸呢?”
最后一句话,卜失兔是对那报信的小将说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