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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一章 弃市两冤家

    武周朝讨逆征北十六万大军全军覆没,几位统兵大将军除了一个押运粮草的李多祚侥幸漏网,其余被一网打尽。

    左鹰扬卫大将军曹仁师身首异处,右金吾卫大将军张玄遇及新任司农少卿麻仁节被俘,行军大总管燕匪石死于乱军之中,行军副总管宗怀楚自尽。

    消息传回京师,举朝哗然。

    朝廷多久没有吃过这样的败仗了?

    即便是对敌突厥和吐蕃那样的强敌,朝廷虽然时有败仗,可是也从没败得这么迅速、这么凄惨,十六万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统兵大将几乎被一网打尽,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事情。

    武则天犹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武周一朝,最大的也是唯一的一桩武功就是收复安西四镇,此前战绩实在是乏善可陈,不曾想转眼间又遭受了这么惨重的失败,尤其是败在从未被朝廷放在眼里的契丹人手中。

    朝野间一时风声鹤唳,对契丹人从一开始的不屑一顾茫目自信,转眼间就变成了极度的恐惧。十六万人就是十六万个家庭,消息传开,整个大唐到处一片凄风苦雨,无数为人父母、为人妻儿的,披麻戴孝,痛不欲生。

    武则天原打算让武三思为榆关道安抚大使,率大军屯兵胜州,为第二路讨逆大军的,其实主要目的是为这个侄儿镀金。

    虽说现在军队系统已经被武氏家族一手把持,可是武氏家族从未在战争中有过什么战功,而在军队中,一群寸功不立的将军,根基永远是不扎实的。

    武承嗣身体不好,近年来更是常常卧病在床,否则的话,武则天说不定把这个侄儿也会派上前线,让这两个在武氏家族能挑大梁的侄子都能立下自己的军威。

    但是现在,武周大军十六万人,一战便全军覆没,举朝震动,武则天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她这两个侄子都是读书人出身,少年时便被她改为蝮姓流放边陲,每日只为口食奔波。等她后来想要登基,发现外人不可靠,还得依仗武家人时,又赦免了这些侄子,把他们弄回京城,一个个委以重任,可这两个侄子是连几十人的军队都没指挥过的,让他们去打仗……然而大唐留下的名将几乎都被她杀光了,何况现在越是武氏一系的将领打了败仗,她越是需要武氏将领再打个大胜仗,以巩固武氏在军中的地位,于是武则天决定派出武攸宜为第二任讨逆大将军,远征契丹。

    武攸宜一直替她掌管羽林卫,在军中的时间最长,是武氏第二代子侄中最熟悉军旅的人,武则天马上下旨,命建安郡王武攸宜为右武威大将军,重新征召兵马,由其率领再伐契丹,同时任命陈子昂、乔知之为其总管府幕僚。

    一时之间召集不了那么多兵马,武则天就下令把各地关押的全部囚徒都押送京师来,让他们戴罪立功,同时征募士兵,组建新的远征兵团,又令太行山以东各近边诸州建设武骑团练,以备策应。

    怒气冲冲的武则天这一次没用宰相大臣们议事,行使专断之权迅速作了决定,怒气冲冲回返内廷,忽然想起曾替孙万荣求取三品官职的李昭德来,登时把一腔怨恨发泄在他的身上,传令即刻押赴刑场处死!

    张昌宗和张易之在她身边闻听,马上拐弯抹角地提起了来俊臣,盛怒之中的武则天又下令,把来俊臣一并斩首。

    李昭德是被来俊臣弹劾入狱的,如今竟和来俊臣同日行刑。

    还别说,这桩大事从一定程度上转移了朝野对于此番大败的追究,要知道曹仁师、张玄遇、麻少节、燕匪石、宗怀楚等大将,可都是武氏一系的将领,只有一个押运粮草的李多祚,算是不左不右的中间派。

    行刑之日,洛阳城万人空巷,行刑现场人山人海。

    行刑现场就设在北市,整个北市所有的店铺生意当日都没有开张,连做生意的都跑去看杀人了。

    武周朝第一酷吏,也是在各大酷吏相继授首之后,始终顽强不倒的不死小强来俊臣终于要被处斩了,而当日一同行刑的还有近几年来独霸朝纲,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强腕宰相李昭德,这事岂同小可。

    李昭德和来俊臣都口堵木球,身着死囚之服,被押赴刑场。

    这口堵木球之制是从垂拱四年开始的,那一年武则天处死太子通事舍人郝象贤,郝象贤在刑场上破口大骂、慷慨陈词,历数武则天的桩桩罪恶,连她与薛怀义通奸的丑事都说了出来,武则天十分难堪,从那以后,朝廷再处决人犯,一概口塞木球,让他在刑场上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昭德和来俊臣都口塞着木球,挤得脸颊都有些变了形,被囚车拉着,缓缓向刑场走近。李昭德虽然过于跋扈了些,因此遭到百官厌憎,但是他在民间官声还是极好的,百姓们看到李宰相蓬头垢面、狼狈不堪,都不禁黯然叹息。

    不过,寻常朝代,京师百姓一辈子怕也见不到一个对宰相行刑的场面,而武周朝的洛阳百姓,不要说那些凤子龙孙的皇室王爷,光是宰相就见过杀了好几拨了,虽然为他叹息,倒也不至于过于震惊。

    随后押来的是来俊臣,来俊臣被押赴刑场的时候,场面却出现了奇怪的一幕。百姓们拥挤在那儿,无数人头攒动,死死地盯着囚车上背插死字牌的来俊臣,却出奇地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他,现场异常静谧,静得令人恐惧。

    李昭德被押上刑场,按跪下来,朝着监斩官的方向,紧接着来俊臣被押上刑台。来俊臣往日的威风霸道全然不见了踪影,嘴里塞了一只硕大的木球,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扭曲的面孔再也看不出往日的英俊风流。

    李昭德说不出话来,可是看着来俊臣失魂落魄地被拖上刑台,李昭德眼中却露出了一抹快意的笑容,他笑不出声来,可他仰起的苍白的头颅,却分明显示他正在大笑。李昭德的肩膀耸动着,无声地笑了许久,慢慢闭上眼睛,两行泪水从眼角缓缓淌下,流过他的腮边……来俊臣却与他不同,来俊臣自始至终没有看这个老对头一眼,他的头一直扭向皇宫的方向,当他被拖上刑台,摁倒在地时,他也依旧抻着脖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城方向,只盼着会有一骑飞驰而来,高声喊着“刀下留人!”

    这种事女皇并非没有干过,当初御史中丞魏元忠就是在行刑之前,被女皇特旨免死的。来俊臣始终坚信,他对女皇忠心耿耿,他为女皇杀过那么多对头,女皇得以登上皇位、坐稳皇位,他居功甚伟,女皇帝绝不会杀他。

    他期盼着、期盼着,监斩官干巴巴地念着圣旨时,他一句也没有听;刽子手拔去他肩后的死字牌时,他浑然不觉;他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眼巴巴地望着家的方向,盼着它的主人回心转意。

    一条绞索套到了李昭德的脖子上,女皇宏恩,赐了他一个全尸,绞索猛地拉起,李昭德身子腾空,因为窒息,他的身体剧烈而奇异地扭动起来。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这个时候,居然没有一个人去看这位宰相之死,无数目光居然死死地盯着来俊臣。

    许多人掌心沁着汗,眼角紧张地抽搐着,心跳如擂鼓。

    他们似乎在担心什么,又似在紧张什么,那是一种奇怪的恐惧。

    来俊臣突然鬼使神差地醒过神来,把片刻不曾移开的目光从皇宫方向移向监斩台。

    监斩台上,刑部司刑郎中陈东面无表情地从签筒中抽出一枝血色的刑签,向台前狠狠一掷,冷肃地喝道:“斩!”

    来俊臣突然明白过来,赦免的圣旨永远也不会来了,女皇真的抛弃了他!

    他突然从地上一下子弹了起来,这么直挺挺地跪着,本来是很难站起来的,但是来俊臣居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喊不出声音,两只眼睛瞪得异常的大,仿佛眼角都睁裂了,他死死地瞪着皇宫的方向,看着那一角飞檐,看着那耸立入云的天枢,脑海中一阵眩晕。

    不等两名刽子手的助手上前把他摁倒,他的双膝一软,又重重地跪在了刑台上……“嚓!”

    锋利的鬼头刀从他颈间滑过,刽子手这一刀,使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好的一刀。

    刀锋准确地从来俊臣颈间骨缝里滑过,没有片刻阻碍,人头和着一腔鲜血,喷出一丈多远,重重地摔到地面上,向前滚动了几圈,停住了。

    来俊臣无头的尸身以一个缓慢倾倒的姿势慢慢向前倒去,“嗵”地一声,倒在地上。

    这时,李昭德的尸身刚刚停止最后一丝抖动。

    刑场上继续保持着令人恐惧的寂静,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刽子手有些惊异地向人群中看去时,人群突然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的呐喊,无数人向台上冲过来,负责拉着绳索阻挡观刑百姓的帛役像稻草人似的,一眨眼就被沸腾的人群淹没。

    无数的人涌上刑台,争相撕扯来俊臣的尸体,有一个人冲在最前面,像狼似的一头扑到来俊臣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还没等他咽下去,就被疯狂的百姓拖到一边,然后更多的人蚂蚁般添充了他留出来的空隙。

    这人咬着一嘴的血肉,仰天狂笑!

    他叫段简。

第七百二十二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来俊臣弃市,本应晒尸三天的,可是许多百姓拥上台去,挤开公差,争啖其肉,须臾间,来俊臣就骨肉离散,抉眼剥面,披腹出心,腾踏成泥了。”

    丽春台上,张易之亦步亦趋在跟在花丛间转悠的武则天身边,绘声绘色地向她描述着今日行刑的场面。

    “哦?来俊臣如此招人痛恨?”

    武则天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马上站住脚步,向张易之追问。

    在得到张易之准确的答复之后,武则天愤怒起来:“朕真是被他蒙蔽了,此獠如此招百姓痛恨,必是罪大恶极,真是死有余辜!应加赤族之诛,方雪苍生之愤!传旨,籍没其家,尽数发配为奴!”

    来俊臣用他的死,成功地转移了朝野间对于讨逆军大败的注意,又用他的粉身碎骨籍没全家,把百姓们对于亲人逝去的悲怆化成了对他伏诛的泄愤。来俊臣被他的主子真是利用得淋漓尽致,发挥了全部的光和热!

    ……“千金冶”在马城东北方向,这里盛产铁矿,很多铁矿石就裸露在地表,无需深采。边域地区战乱最为频繁,所以对于钢铁的需求尤其强烈,因此当地有许多以土法炼铁的铁匠,久而聚集成城,称为“千金冶”。

    时至今日,“千金冶”已经出现了多个规模很大的铁矿厂和炼铁铺子,因之此城不缺铁器,也不缺强悍有力的男子,契丹人之所以没有打这座小城的主意,原因就在于此,此城虽小,却不易对付。

    古竹婷和天爱奴主意已定,便变换了身份,先雇佣了几个仆从,再赶到千金冶城。此时,周军大败,自黄獐谷下来,百十里的地面上到处都是周军尸体的消息已经传开,千金冶城也是人心惶惶。

    县令李洛云是垂拱二年的进士,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好不容易利用他的杰出政绩,再加上上下打点,谋了个七品正堂的县太爷,到“千金冶”走马上任还不是一个月,便碰到了这么一档子事,真是晦气。

    他刚刚到任,对在此任职多年、根基深厚的主簿、县尉乃至关系盘根错节的诸多胥吏还不能如臂使指,得知消息后,有心派县尉带人去察探一下,县尉担心路上碰到契丹兵马,托辞不肯前去。

    主簿比县尉反应还快,第一时间就告病卧床了,李县令倒是个忠于职守的好官,指使不动别人,只好换了一身便服,带了几个衙差,亲自去明察暗访了一番,确认契丹人大胜之后已经劫了粮草入山,这才返回县城。

    自黄獐谷出来,周围非常荒凉,并没有什么城阜,“千金冶”城是距这片战场最近的县城,就算他们不肯出面,等到府道官员得了消息,安置阵亡将士遗体的事也必然要着落在他们身上,与其如此,不如主动出面,还能给自己增添些政绩。

    李县令打定主意,便找主簿和县尉共同商议。

    既然城外已经没了危险,县尉大人原本“在忙的事儿”马上就解决了,主簿老爷的“病”也不治而愈,两人也晓得这是一桩政绩,倒是很想和这位新任县太爷好生合作,这件事办好了,人人有功,两人和新任县令的关系也能亲近一些,毕竟人家是一县主官,不能太拧着干。

    可是不管是派工收敛尸体还是火化,哪样不需要钱?

    上任县太爷在临卸任以前,把县里多年积攒下来的一点节余拼命地开销出去,一点儿都没剩下,如果想寅吃卯粮,县里自己接下来的日子就不好过,主管钱粮的主簿为此又打了退堂鼓。

    李县令思来想去,觉得这笔钱只能着落在本县几个大铁矿厂和大铁匠铺子上,正打算宴请本县那些以冶铁发了财的土财主,利用县太爷的面子募捐一笔钱财,天爱奴和古竹婷便到了县城。

    古竹婷扮成一位富商,天爱奴扮成她的书僮,主动找到县太爷李洛云,愿意为阵亡将士做一桩大善行,由她出资雇请敛尸工人、购买火化尸体所需的煤炭,并代为购买十余万只骨灰坛子。

    这笔钱数目不菲,李县令若是向人募捐,也只能满足前期费用,后续资金还是要向上面申请,如今碰到一个家资巨万的大善人,真是喜从天降,连忙全力配合,并满口声称要为这位古大善人的义行向朝廷请求嘉奖。

    古竹婷在李县令的配合下,向盛产陶器的地方定购了大量的骨灰坛子,又在千金冶城外安排火化场地。这城以冶金为主,煤炭、木炭储备极多,只要有钱,可以直接向那些大铁矿厂购买,至于炼尸的炉子,直接用了一些铁矿已经报废了的旧炼铁炉。

    当地的大铁矿商也并非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此番义行的大头都由这位路经此地的古大善人包了,他们便主动减少了自己的铁矿这段时间的挖掘和生产任务,腾出大批劳力去收敛周军阵亡将士的遗体。

    对那些矿工和铁匠们来说,干哪个活儿都有钱赚,这活儿比打铁挖矿还要轻松些,边地百姓见惯了生死,对尸体也没什么厌弃恐惧,自然甘愿去做,一时间大批的尸体便源源不断地运到了“千金冶”城,开始炼化尸体装敛骨灰。

    李县令组织了大批文吏,又劝说本县的读书人出面帮忙,在现场对每一具炼化的尸体提前进行登记,并把他们的遗物分别装袋,做好标记。

    这样的场面固然热闹,可是源源不断的尸体运进来,炼尸炉日以继夜地喷吐着火焰,把一具具曾经鲜活的生命炼成了一坛坛雪白的骨灰,是没有人兴高采烈的,哪怕是那些按日结算拿钱的矿工和铁匠,而天爱奴更是饱受折磨,一天没有杨帆的消息,她就寝食难安,每送来一具尸体,她都心惊肉跳。

    这段时间,李县令真把古竹婷当成了他的活菩萨,李县令从逃到城里来的士兵口中问出多少消息,古竹婷便能从李县令那里打听到多少消息,她和阿奴渐渐了解了整个战役的情况,也知道有些将领被契丹人生擒活捉了。

    虽然这一次周军轻敌冒进,连中埋伏,以至于十六万大军灰飞烟灭,不过这么多人是不可能杀光的,所谓全歼只是说把他们杀得无法保留任何一支成建制的部队,完全失去了作战能力。

    幸存逃散的士兵陆陆续续地逃了出来,向最近的千金冶城靠拢的人最多,阿奴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看到远处有周军零零散散地走来,虽说几天时间里千金冶城已经收容了三四千名伤兵败将,却始终没有她最熟悉的那副面孔,毕竟给了她一个希望。

    这段时间里,她们也联系上了“继嗣堂”在北地的分支,虽说“继嗣堂”在本地势力薄弱,还是尽全力给予了协助,派人在附近诸如马城、卢龙等地安排眼线,查勘所有幸运逃脱的士兵,以求找到杨帆的踪迹。

    只不过,“继嗣堂”的核心力量并不多,这许多分支并不知道宗主的身份,甚至不知道有“继嗣堂”的存在,“继嗣堂”对他们的控制完全是利用经济手段,因此他们并不知道叫他们寻找的那个人是谁。

    这些分支派往各个城池的伙计,只知道他们东家的生意主要靠着一个大富商,而他们要找的这个人与那个大富商有着极密切的关系,如果找到此人,不但能讨好那个大富商,让他们东家获得更多的生意,找到杨帆的人还有一笔丰厚的赏金,因此格外卖力。

    ※※※※※※※※※※※※※※※※※※※※※※※※※※参天的古树隔绝了尘世的一片喧嚣,在这里,不管是马的长嘶还是人的呐喊,都只能映衬得这山谷更加的静谧,而不会有嘈杂的感觉。

    密林的边缘,有一片青青的草地,阳光正照在这片草地上。

    正被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杨帆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百无聊赖地摇着一朵狗尾巴草,眯着眼睛,任那温暖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这里林深树密,易守难攻,而且一路过来时,瞪大了眼睛的杨帆就已经转悠迷糊了,这一路上都是山、都是树,根本没有一个明显的标志,全都是相似的山水树木,根本无法记得住路。

    同杨帆一同被抓的,大约有十几名将官,此刻也都散布在这片山坡上,或站或立。这些人杨帆都不熟悉,被俘的这批将领中官职最高的张玄遇和麻仁节被契丹人重点看管起来,押在山那边的山洞里,即便是放风的时间,杨帆等人都没有看到过他们。

    山洞里潮湿阴暗,不晒晒太阳,纵然不是老寒腿,在洞里关上三天也要生病。所以,尽管已经觉得阳光有些毒辣,杨帆还是不舍得回山洞去,这里是山洞前面他们仅有的一块活动场所。

    远远的,费沫走了过来。

    虽然彼此是敌人,但是费沫很喜欢和杨帆聊天,说到朝廷的黑暗时,杨帆会和他一起大骂,说到黑齿大将军的惨死时,杨帆会和他一起惋惜,说到契丹人遭受的边将的欺压和勒索,杨帆会对他深表同情……费沫并不缺少心机,虽然在杨帆来说,这是刻意的应和,是为了降低费沫的戒心,拉近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他的态度,费沫看得出来,确实是发自内心。于是,虽然彼此还是敌人,费沫却越来越喜欢跟他聊天,一有时间他就会到杨帆这儿来。

    杨帆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轻摇的狗尾巴草不由停了一停,他听得出这是费沫的声音。他一直觉得,即便自己被抓了,他还是应该做点什么,只是他一直想不到自己能做什么,直到昨天夜里,他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

    于是,这一整天他都在等费沫,费沫终于来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杨帆哼着歌,继续摇起了手中的狗尾巴草……

让我们雄起吧,朋友!

    胃疼中,捂着小心肝爬上来……

    筒子们,年初拼完后,这几个月俺太消沉了些,时时见有书友恨我不争,面对诘问,心中有愧,无以回答。

    老刘头、masd、谭氏之子、三水淼少等书友,有的委婉,有的严厉,都对俺提出了批评,想想也是,没个奋斗目标,大家怎么提得起劲来?

    看着榜单,看到名次节节向下,衷心支持我的书友心有不甘,关关又岂是那么心安理得。

    关关也希望能保持良好的成绩,消沉了七个月了,我们暖暖身,努力向上攀登一下,这个月我们力争保持总榜前六、分类第一的成绩,请书友们用你们的月票给予关关无私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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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七百二十三章 出师要有名

    “做俘虏做到你这份儿上的,倒是少见!”

    费沫走到近前,见杨帆一副乐逍遥的模样,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揶揄了一句,在杨帆身边坐下,顺手递过一张比巴掌还大的草叶子,里面包着一把桑葚,有的已经熟透了,紫黑紫黑的,发出诱人的甜香味儿,有的还是红彤彤的。

    “做俘虏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每天愁眉苦脸地折磨自己么?”

    杨帆笑吟吟地坐起来,扔掉狗尾巴草,接过草叶包着的桑葚,顺手拈了一颗丢进嘴里,果肉丰厚,微酸极甜,果然很可口。

    杨帆乜着费沫,问道:“你们已经派人进京了?”

    费沫点了点头:“嗯!已经走了两天了,大元帅当年在中原做质子时,身边带有几个侍卫,也都极熟悉你们中原情形,这一次派了其中一个去。”

    杨帆摇摇头道:“我看效果恐怕不大。”

    费沫睨了他一眼道:“怎么说?”

    杨帆又丢了一个桑葚入口,说道:“没错!你们是打了胜仗,可是朝廷从来不曾把你们放在眼里,你们现在打的胜仗越多,女皇帝越拉不下脸来跟你们谈和。如果是吐蕃或者突厥,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可你们……”

    费沫道:“我们抓了你们十几员大将,那个姓武的婆娘若是不答应,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杨帆嘲讽道:“老费,你以为这是你们两个部落之间打仗呢?你们抓了他们几个大头领,就可以让他们用牛羊、草场来赎回?这是朝廷,不管是因为女皇的体面还是朝廷的体面,都绝不可能向你们低头!”

    费沫黑黝黝的脸庞胀红了:“一直以来,朝廷要打仗,让我们出兵,我们就出了,自备粮食、兵器、马匹,先是跟着太宗皇帝打,再是听高宗皇帝的旨意打!朝廷要我们纳贡,我们纳了,每年都选最好的毛皮、最肥的牛羊进贡。可朝廷是怎么对我们的?

    你们的边军不守在我们的外围,保护我们这些朝廷的子民,反而守在我们内侧,突厥人要靠我们去防守,而你们还要像防贼一般防着我们,我们拿牛羊和边地的汉人百姓换些米粮,你们的边将还要抽无数的重税!

    我们现在想要的并不多,我们依旧愿意尊奉朝廷为主,我们只要求对我们少一些苛待,少一些压迫,允许我们平等地和你们汉人买卖牛羊,撤走你们所谓的边军!这要求很过份吗?”

    “很过份!”

    杨帆道:“在你看来,固然是理直气壮。可是你要清楚,你们不是吐蕃或者突厥,不是一个国家,你们没有资格先造反,杀了朝廷的兵,抓了朝廷的将,再同朝廷谈判,讨价还价地提条件!

    对你们这般作为,朝廷惟一的选择就是严厉地打击,杀一儆百。如果朝廷答应你们,那不仅仅是面子问题,朝廷的疆域很大,有许多像你们一样的部族,今天对你们破了例,别人就可以有样学样,到时候朝廷何以自处?”

    费沫沉默片刻,冷笑道:“没得谈,那就继续打好了!只不过……,朝廷既然抛弃了你们,你们也就没什么用处了,等我们的使者从朝廷带回不好的消息之后,可汗一定会处死你们的!”

    杨帆把桑葚放到草地上,仰天躺倒,枕着手臂,喃喃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死在万马军中,能多活这许多时日,已经很幸运了。如果终究难免一死,我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不过,如果我死了,黄泉路上也不怕寂寞的,反正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陪我!”

    费沫重重地呸了一口唾沫,骂道:“你少说晦气话!我才不会死呢,你们朝廷兵马很厉害么?十六万大军,还不是被我们一口就吞下去了。”

    杨帆竖起一根手指,悠然摇动,说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一次,朝廷吃了大亏,亏就亏在太骄狂了,从将到兵,就没有一个人把你们当回事儿,下一次,你以为朝廷的兵马还会这么大意?”

    费沫冷笑不语,心中暗想:“你以为我们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向朝廷求和上么?我们可也不只做了一手准备。”只不过,这是极度机密,即便杨帆已是阶下囚,告诉他也不怕泄露出去,费沫也是不能说的。

    杨帆继续道:“你也是当过兵的人,想必知道些古往今来的故事,你看那些做流寇的,哪有一个能扑腾得起半点浪花?不管最终成败,但凡曾经辉煌过的,都必须掌握两点!”

    费沫神色一动,忙问道:“哪两点?”

    杨帆道:“第一,是要有一个稳定的根基之地,要有民可驭,有粮可筹,到处流窜始终没有一个根基之地的,是折腾不了几天的。”

    费沫沉默片刻,又道:“那第二点呢?”

    杨帆道:“第二,就是要有一个明确的主张,要让天下人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为何而战。而且你想要的,正是天下人想要的,这样才能得道多助。陈胜吴广不过是两个泥腿子,都知道喊出‘伐无道、诛暴秦’,以号召天下人响应。

    商汤反夏,说‘时日曷丧,予及汝偕亡!’赤眉军的樊崇,一个不识字的匹夫,也知道喊一句‘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张角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王莽伪造天命,汉光武帝则说‘刘氏复起,李氏为辅’,至于本朝……,呵呵,试问,你们有什么?”

    费沫反驳道:“全是废话!你以为凭我们契丹部落可以独立一国甚至推翻大唐?如果我们那么说,就真的成了造反,朝廷不歼灭我们誓不罢休!”

    杨帆道:“你以为你们现在没有喊出独立一国或者推翻大周的口号,你们的所作所为就不是造反了?汉七王之乱,虽不敢喊出造反的口号,也要喊一句‘清君侧、诛晁错’,告诉天下人他们意在晁错,不在天子,以避免天下人共讨之。”

    费沫沉思起来,半晌,方缓缓言道:“我们……能喊什么口号?”

    杨帆道:“武周当朝,可天下百姓依旧心思李唐,如果你们能喊出拥戴李唐、拥护相王李旦、拥护庐陵王李显的口号,那么就可以顺应天心民意,百姓们对你们的抵触就不那么强烈了,而朝廷要对付你们也会引起种种非议。”

    费沫眼睛一亮,一拍大腿道:“着哇!果然好主意,若是如此,我们便出师有名,反要陷朝廷于不义了,朝廷派了大军来,官兵中但凡志在匡复李唐的,也不会全力围剿我们。”

    杨帆微笑道:“正是如此!”

    费沫兴冲冲地道:“我去跟可汗和大元帅说!”

    费沫跳起身来拔腿就走,杨帆暗暗松了口气,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也知道这费沫的心思不像粗犷的外表一样粗鲁,还真怕不能说服他呢。

    眼见费沫远去,杨帆又拿起那包桑葚,吹去几只爬上去的蚂蚁,拈了一枚桑葚丢进嘴里细细咀嚼,味道很甜。

    过了片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杨帆一扭头,就见费沫去而复返,又出现在面前。杨帆诧异地挑了挑眉头,费沫阴沉着脸色,一字一句地道:“你是在利用我,是不是?”

    杨帆心中一跳,忙故作平静地道:“何出此言?”

    费沫道:“你是黑齿常之大将军旧部,而黑齿常之大将军是被武周朝廷所害。你一定痛恨武周,希望能匡复李唐。你给我出这个主意,是希望利用我们契丹人,对朝廷施加压力,迫使皇帝在皇储人选上不敢妄动手脚,是不是?”

    杨帆的目的太明显了,他和契丹人本是敌对关系,根本没理由帮他们想一个能够扯起大义名义立足的主意,费沫只要稍一转念,想不猜到他的用心都难。

    杨帆把心一横,干脆爽快地道:“没错!我就是在利用你们,替李唐的两位王子出力。我不喜欢这个朝廷,我也不喜欢一个女人做皇帝,为了保住她的权利,肆意滥杀!可是我这个主意,对你们并没有害处,不是么?”

    费沫嘿嘿一笑,道:“不错!只要能给那婆娘添乱的主意,对我们而言就是好主意!我回来,只是想告诉你,别拿费某人当傻瓜!”

    费沫转过身,哈哈大笑着离去。

    这些天来的交流,费沫早已了解了杨帆的态度,这个周将显然极为厌憎他的皇帝和武周朝廷,所以杨帆会帮他出这么一个主意,他一点也不意外。

    打出这个口号,明显能改善他们尴尬的境遇,汉人虽然不至于因此投奔,攘臂响应,毕竟他们是契丹人,不是李唐的王室,但是那婆娘想要征召兵马平叛,怕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响应了。

    眼见费沫大笑离去,杨帆暗暗松了口气,这是一个极好的契机,忠于李唐的力量正在渐渐恢复,并暗暗攫取着权力,如果以契丹人为压力,迫使朝廷调整它的政策,李唐势力无疑将进一步复苏,并迅速发展。

    只不过,想做到这一点,光靠契丹人喊出这个口号还不行,必须得有人在朝中配合。杨帆如今身陷敌手,是无法在这件事上起主导作用了,不过他相信“观天部”那帮老家伙会敏锐地抓住这个机会。

    李老太公等七宗五姓的老狐狸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狄仁杰等那些被放逐的宰相重臣们听到这个口号也不会无动于衷,而太平那只狡猾的小狐狸同样不会让这个大好机会从掌心白白溜走。

    想到这里,杨帆不禁轻轻叹了口气,被抓进敌营做了俘虏,反而可以对朝廷产生前所未有的重大影响,实是始料未及。

    可是,如何才能逃出生天呢?这可不是凭一副伶牙俐齿就能做到的。

第七百二十四章 内忧外困中的女皇

    宁珂进入洛阳城时,皇帝已经严厉拒绝了契丹人的谈和条件,议和条件被拒绝的契丹人再度入寇河北,同时打出了一个鲜明的政治口号:“还我庐陵、相王来!”

    庐陵王李显和相王李旦是先帝李治硕果仅存的两个儿子,两人都曾经被立为皇帝,又先后被武则天罢黜,李显被贬为庐陵王,实际上一直软禁在房州。李旦由皇帝变成了太子,不过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摆设。

    契丹人打起为李显和李旦鸣不平的旗号,这对武则天来说,其杀伤力远比十六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冲击力更大。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整军再战,全歼这路反贼,但是兵马一直筹措不齐。

    太平公主听说杨帆失踪的消息之后,也是牵肠挂肚,暗暗使人寻找,深悔自己不该乱出主意,让杨帆重返军伍,以致酿成大错。

    但是当契丹人宣布了他们的政治纲领之后,虽然明知道这是他们为了减少阻力、蛊惑人心的一个口号,但是却未尝不可利用,太平公主纵然正心乱如麻,还是敏锐地发觉了这个机会,马上收拾了乱糟糟的心情,开始做出安排。

    这些年,太平公主用她高明的政治手腕,逐渐收服了一批人,暗中也掌握了一批朝廷的职位,只不过,她一方面需要继续掩饰自己的力量,一方面也确实无力与武承嗣、武三思和二张公开竞争,所以得到的职位并不是特别重要的。

    但是这些平时不是特别重要的职位,在战争时期却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这些职位都是一些后勤、辎重、兵械、粮草乃至户口管理方面的职位,在正常情况下这些官职既不风光也谈不上如何有权,最重要的是人事权、财权、兵权和司法权。

    然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太平公主授意安插在这些职位上的门下消极怠工,降低朝廷的运作效率,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武则天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十四岁入宫,六十多年来一直待在深宫里,她长于宫闱权谋,于外部的诸多运作并不十分了解,她只知道自契丹人喊出了为庐陵王和相王正名的口号以来,武周朝廷庞大而有效的战争机器便陷入了步履惟艰的地步。

    各大世家也迅速发现了契丹人的这个政治口号可以加以利用,但是需要他们推波助澜,让这个口号产生实际的效果,扩大它的效应,给那位高高在上的女皇帝敲敲警钟,于是他们也马上安排起来。

    他们控制着地方的经济,一个庞大的家族其影响力就可以遍布一州一道,想在暗中做些手脚,抵消朝廷政令的影响再容易不过。因此,尽管朝廷一遍遍的下敕旨催促,可是地方上筹粮筹饷、招募士兵的事却始终没有进展。

    除了李唐皇族和世家暗中发力,这些年来流配地方的那些李唐派的官员,无疑也起了重大作用,他们之所以被贬谪,就是因为他们身上打着李唐的烙印,女皇信不过他们,而他们也矢志匡复李唐,这个时候不给武则天上眼药才怪。

    他们原本是朝廷高官,到了地方要么是一州一县的主官,要么凭着他们的威望和资历,也足以凭副职、闲职的身份对当地主官产生重大影响,在他们的作用下,这些州府对于朝廷筹粮筹饷和招募兵员的事情同样严重迟滞。

    整个帝国都因为某些不可宣照的理由延续了它的运作速度,身在中枢、足迹不出宫门的皇帝陛下对这种秘密而隐晦的抵抗完全无法察觉,对这种莫名的迟缓也完全无能为力,她只能把原因归结于百姓对李唐的怀念。

    忠于李唐的力量竟然依旧这么庞大,这么深入民心?

    这令她暗暗惊慌。

    她不明白,她的大周江山已经建立这么久了,为什么人们对李唐还是念念不忘,就因为她是一个女人么?

    她不服气!

    她一定要把契丹人彻底打败,她要把武周江山永远传下去,她要作开国太祖,千秋万代!

    ※※※※※※※※※※※※※※※※※※※※※※※※※※洛阳城南嘉庆坊,这里有一幢宅院,坊里的百姓都知道这幢宅子的主人是外地的,很少到洛阳来,即便逢年过节,也很少看到这户人家有主人出现,只有一个老家人时常出门买菜,大家还熟悉一些。

    这幢实际上属于独孤世家的宅子,在空旷了多年之后,如今终于迎来了它的一位主人。

    宁珂在这里已经安静地住了三天了。

    月光下,优雅幽静的花园里传出一阵淡淡的琴音,琴音仿佛天上轻笼着月光的薄云,隐隐约约,若有若无。

    园中有淡淡的夜雾,窗下月前,一琴横亘,宁珂轻轻拨着琴弦,琴声哀而不伤,中正清雅,把那难言的思绪尽付于琴音,漾入袅娜的迷雾中去。

    恨与思,只对月,难与人言。

    十指纤纤,琴上一按,袅袅的余音顿时戛然而止,宁珂怅望一叹,俏颜月下如霜。

    脚步悉索,船娘轻轻走到了她的身后。

    宁珂轻声问道:“听到些什么?”

    船娘道:“自契丹人造反,与其毗邻的突厥便阵兵边境,虎视眈眈。契丹人大败朝廷讨逆大军之后,契丹人马上兵侵凉州,又攻灵州,再攻胜州,一直杀到胜州,才被平狄军副使安道买阻住去路。

    他们如今在胜州城外屯扎了重兵,看样子还想一举攻下胜州,东侵中原。是以,西域和靠近西域的诸州,不需要有人刻意拖延,也不可能抽出一兵一卒参与北伐了,那里必须得储备兵力,以防突厥。”

    宁珂淡淡地应了一声,问道:“吐番呢?吐番人不可能不趁火打劫吧?”

    船娘微微一笑,道:“小姐所料不错,吐番人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吐蕃人王相争权,内部正斗得如火如荼,暂时不想与朝廷交兵,所以他们派了信使与朝廷和谈,所议内容包括安西四镇以及两国接壤的一些地区。”

    宁珂一针见血地道:“安西四镇,朝廷已经吃到嘴里,就绝不可能再吐出去,这可是朝廷引以为傲的最大武功。吐蕃人也知道这一点,他们拿安西四镇说事儿,是用来让步的,他们想要的是那些边界难分的地区。”

    船娘道:“小姐说的是!”

    宁珂信手拨着琴弦,一声一声,沉吟半晌,方道:“女皇年事已高,精力不济,已经无法完全掌握这个帝国。于此内忧外患之际,她一定会做出让步!”

    船娘小心地问道:“这样的话,对咱家在西域的生意会有所影响,要不要把这些分析告诉公子?”

    宁珂摇头道:“不必,大兄才是一家之主,有些事,他应该想得到,我应该尽量减少对他的影响。”

    船娘低低应了声是,又道:“杨帆……依旧下落不明,杨氏夫人悲痛欲绝。奇怪的是,杨家二夫人却没有什么消息,似乎不在府上,小姐……你看要不要上门探望?”

    宁珂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幽幽地道:“去做什么呢?没有人帮得了她,除非杨帆有了音讯。再说,我以什么身份登门?”

    宁珂幽幽地道:“每一个人,早晚都要死的,悲伤,只能让自己难过,于死者有什么助益呢?既然无所助益,那又何必悲伤?呵呵,其实我这个人很薄情的,不只是情,我什么都看得很淡、很淡……”

    两颗清清的泪水,无声地自她眸中滴落,悄无声息地落入她的裙裾。

    宁珂轻轻站起身来,回眸一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可不许伤心!”

    船娘望着那张清素削瘦的容颜,心中一恸:“小姐!”

    宁珂淡淡一笑,道:“人,总归都要死的,你说对不对?”

    船娘默默地看着宁珂走向房门的身影,她的身姿纤纤如月,弱不胜衣。

    船娘低声道:“姜业淳姜大医士明日就回洛阳,到时我请他来,再为小姐诊治一番。”

    宁珂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轻轻掩上了房门。

    ※※※※※※※※※※※※※※※※※※※※※※※※※第二路北征大军还没聚齐,突厥便对河陇发起了攻击,而吐蕃于内乱之中也不放过机会,派遣使臣向武周施加外交压力,武则天内忧外患,焦头烂额,而且这几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精力严重不足,也实在应付不了这么复杂的局面了。

    无奈之下,武则天不得不做出了一定的让步。

    她下旨,召狄仁杰、魏元忠还京,并拜兵部侍郎姚崇为相。这几个人都是旗帜鲜明地保皇嗣派,起复狄仁杰、魏元忠,是给国人一个强烈的政治讯号:“皇储一定是李家的,皇帝不会易武氏子侄为太子!”

    眼下这种情况,北边的契丹人闹得风风火火,突厥和吐番在西边趁火打劫,南边的诸蛮叛乱刚刚平息……而且武则天还收到消息,契丹人似乎正在和奚人进行联络,奚人现在也不像太宗、高宗时候那么恭顺了,近年来对武周朝廷常有阳奉阴违之举,如果他们也参与叛乱,无异是给重病缠身的武周朝廷又往心口捅上一刀。

    一向强势、从不低头的武则天面对如此局面,也不能不做个姿态了,只是她还抱着万一的希望,只把保皇嗣派的狄仁杰和魏元忠调回了京城,并没有对两个儿子的现状做丝毫改变。

    她还盼着平息契丹之乱后,再解决了来自于突厥和吐蕃的威胁,那时再覆手为雨,把利用已尽的保皇嗣党打压下去。现在暂且忍一忍,正好利用这次危机,让那一些态度一直暖昧不明的保皇嗣派也跳出来,到时候一网打尽。

    只是,她既没有想到今日这般困局,竟是她派往辽东的小狐狸杨帆一手促成,又怎会想到被她请回京城的老狐狸狄仁杰,又会给她带来一些什么惊喜呢……

第七百二十五章 政治是可以交易的

    狄仁杰和魏元忠回到了久别的洛阳城。

    洛阳城依稀还是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只是宫城前面多了一根参天巨柱,宫城里面少了一座恢宏壮观的万象神宫,“天堂”里那尊可以沿着定鼎大街一直望到龙门的巨佛也没了踪影。

    两个人依稀还是当年的那副样子,只是狄仁杰脸上的皱纹更多了些,魏元忠头顶的白发更多了些,他们都老了,如果再被流放一次,或许已不会有活着回到洛阳的机会。

    两个人一生都是几起几落,其中尤以魏元忠为甚,加上这一次,他已经是第四次被流放再召回,照理说他早该泰然处之了,但是这一次似乎对他的打击很大,他变得沉默寡言了,前往相迎的知交旧友很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

    除了一次最主要的接风宴,他再没有接受任何宴请。这一次回京,他升官了,他升任凤阁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也就是当朝宰相。

    他搬回了自己的宅第,很少出门,每日他都到政事堂去办公,但是大臣们很快发现,他似乎变成了第二个苏味道,凡事惟模棱而已,昔日的峥嵘和锐气,全然不见了。

    不仅魏元忠如此,大家更加寄予厚望的狄国老比魏元忠还要消沉。他被女皇任命为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同样是当朝宰相,但他一回京就抱病不起,连朝都不上,连一次接风宴都没有参加过,只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耿直忠正的两位老臣,似乎都被磨去了一身锐气,本来期盼着狄仁杰和魏元忠回朝后能够给萎靡不振的朝堂带来一丝生气的女皇和文武大臣们大失所望。

    把这两位老臣召回朝堂委以重任,却对国事没有丝毫的作用,魏元忠圆滑了,狄仁杰消沉了,而女皇居然也一反常态,没有对两人这种变化予以任何的训斥。

    这一天,到了散衙的时间,魏元忠正要收拾收拾回家去,刚刚升任宰相的原兵部侍郎姚崇忽然走进了他的签押房。

    “你们出去!”

    姚崇冷目如电,扫了殿上几个小内侍一眼,沉声吩咐。

    几个小内侍连忙退出殿去,姚崇眉宇间蓦地涌起一抹怒气,大步走到魏元忠面前,沉声道:“仆听闻魏公返京,荣升宰相,欢欣鼓舞,夜不能寐。却不料,魏公回到京里,尸位素餐,消沉若厮,比之苏模棱当年更加不如,真是令人大失所望!”

    一直摆出一副落落寡欢、沉默寡言模样的魏元忠坐在案后,瞪了姚崇半晌,忽然笑了:“呵呵,元之啊,你如今已经做了宰相,怎么性情脾气还是一如既往,我本以为你还要再忍几天才会来质问老夫。”

    姚崇一怔,怒气顿消,疑道:“你知道我会来?你……你这个老家伙,你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元之,你呀,真是糊涂!”

    魏元忠点了点姚崇道:“你坐下!”

    姚崇满腹疑窦,捡个座位在魏元忠身边坐下,魏元忠沉默片刻,道:“契丹人喊出‘还我庐陵、相王来’的口号,你觉得,此事如何?”

    两人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姚崇对他自然知无不言,他压低了些声音,说道:“这对我们自然有莫大好处,如果此事利用得当,那么……”

    魏元忠挥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缓缓地道:“仆不知是何人给那些契丹蛮子出了这样一个好主意,也帮我们制造了一个好机会。可是,你注意到没有,他们的口号是‘还我庐陵、相王来!’”

    姚崇想了想,还是不明白,纳罕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魏元忠在桌面上叩了叩手指,加重语气道:“庐陵王在相王之前!”

    姚崇呼了口气,苦笑道:“魏公啊,你这到底是闹得什么玄虚?庐陵王年长于相王,而且当初本是庐陵王称帝在先,被女皇罢黜后才是相王登基,等女皇登基的时候,相王又从皇位上退下来……,不管从哪儿论,把庐陵王放在相王前面有何不对?”

    魏元忠轻轻摇头:“相王如今可是太子,难道不该把太子放在前面么?”

    姚崇疑惑地道:“魏公,你是说?”

    魏元忠一字一顿地道:“弄不好,我们就要为他人作嫁衣!”

    姚元崇听了,脸色顿时一变。

    虽然同样是以匡复李唐为目标,但是以李唐忠臣自居的这些人也有他们的小团体。一批人是以如今的庐陵王李显为拥戴目标的,而另一批人则是以现任的太子李旦为拥戴对象。

    魏元忠和姚崇都是相王派的人,眼下这位相王殿下虽然还担着个皇太子的名号,可人人都知道他和武氏水火难容,女皇武则天也不看好他,如果武则天真的想把皇位交给他的亲生儿子,那么远在房州的李显远比李旦机会更大。

    姚崇一听就明白了魏元忠的话,不过他思索了一阵,还是摇头道:“话虽如此,可这毕竟是匡复李唐的一个大好机会,如果放过了,对谁都不是好事。我们要争,也不该这时就争!”

    魏元忠道:“我自然明白此时还不是争的时候。不过,我们必须得利用一切机会为扩大相王的力量而努力。我如今这番作派,不是给皇帝看的,而是给狄仁杰看的,那头老狐狸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姚崇点点头,道:“嗯!不过,还是要适可而止,以免过犹不及。对了,狄仁杰此番回京之后,一直卧病不出,他……不会是抱着同一目的,想给你我一点颜色看看吧?”

    魏元忠微笑道:“我想……他是为了和女皇讨价还价。”

    ※※※※※※※※※※※※※※※※※※※※※※※※※※※※※狄仁杰“抱病”朝觐之后就闭门不出了,既不上朝也不会见任何朋友。他把自己关在府里,静静地盘算,思索着未来。

    他老了,来日不多,很多事情不能按照他的构想按部就班地进行,他需要把方方面面的事情都考虑清楚。

    他也是志在匡复李唐的,但他更倾向于庐陵王,魏元忠的表现他看在眼里,已经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他渐渐拿定了主意。

    匡复李唐,现在还只是有了一线曙光,远未到分享胜利果实的时候,一切反武的力量都要团结,现在不可以与相王党产生严重的分岐,那么如何在这件事中既壮大庐陵党,又能让相王党满意,就是他最需要考虑的事。

    其实,壮大庐陵党这事好办,只要他能复出,凭他的资历和威望,注定会成为政事堂首席执笔,这就是庐陵党最大的胜利,他需要考虑的,是用什么手段让相王党满意,从而使相王党也成为他的助力。

    他要复出,要成为政事堂首席执笔,第一个重大考验就是能否应付得了北疆战事和突厥的侵略,而武三思和武承嗣是肯定要扯他后腿的,如果相王党再从中作梗,任他本领通天,怕也难有作为。

    如今的政事堂里面,属于相王党的宰相可是已经有了两位。所以作为与相王党妥协的条件他必须先想好。同时,女皇虽已年迈,对这个庞大的帝国的掌控力已经大不如前,但是她的獠牙利爪还没有剥落,如何对待这位女皇,也是需要他提前定好分寸的。

    狄仁杰在流经花园的伊水河畔慢悠悠地转着,思路渐渐清晰起来。这时,老管家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喊:“阿郎!快……快去迎驾,皇帝到府上来了!”

    狄仁杰大吃一惊,急忙回转内宅,换了一身衣袍,再匆匆转向客厅。

    女皇是微服私访,她习惯性地换了一身男装,但是那身男装已经衬托不出她的雍容与优雅,这几年她衰老的很快,即便是一身剪裁得体、质料考究的笔挺长袍,也遮掩不住她的老态了。

    狄仁杰匆匆踏入客厅,拱手揖礼:“陛下驾临,臣有失远礼,恕罪!”

    武则天握着一柄折扇,正静静地欣赏着墙上的一副字画,听到狄仁杰的声音,她收回了目光,转身在座位上坐下,轻轻瞟了狄仁杰一眼,并没有假惺惺地探问一下他那心照不宣的“卧病在床”。

    武则天只是喟然一叹,低声道:“这几年,朕愈发疲倦了。”

    狄仁杰欠了欠身子,没有答话。

    武则天长吁道:“来俊臣死了,死无全尸。朕听说以后,很受触动,朕觉得……你说的对,天下已经大定,不应该再用严刑峻法了。”

    “是的,陛下!”狄仁杰低声道:“一个王朝只有在建国初,才应该大刀阔斧。治大国若烹小鲜,陛下开创大周久矣,现在应该用些温和的手段,这样或者只需几年,就能重现贞观年间的繁荣了!”

    武则天微笑起来:“朕也希望看到那一天呐,可是现在不太平啊,契丹反了,突厥入侵,吐蕃又在那里敲敲打打,北面需要用兵,西面也需要用兵,粮草一时又筹措不及,朕一直倚国老为股肱,国老可以为朕分忧么?”

    狄仁杰躬身答道:“臣愿为陛下竭诚尽忠。不过,臣以为,要解刻下之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顺应民意,以太子为帅,募兵却敌,定可收以奇效!”

    “以太子为帅?”

    武则天微微有些动容,她闭上眼睛沉思一阵,缓缓颔首道:“朕,答应你!”

第七百二十六章 身陷敌营的阿基米德

    天气越来越炎热了,柳枝蔫蔫地垂着,一丝风都没有,曝晒在阳光下的人很快便汗出如浆。

    无云的天空像是因为炎热把云彩都稀释了似的,白茫茫一片,白茫茫中那轮太阳没有任何映照物,看起来比一张胡饼也大不了多少,可它那火辣辣的光茫,却肆无忌惮地向大地喷吐着灼热,那威力便是滔天大火也望尘莫及。

    林边有一片洼地,周围植有一圈榆树,是一片难得的阴凉所在,前几天这里刚下过一场雨,地面的积水看起来很深,因为树干上还能看到被水淹过的痕迹,但是现在地上已经一滴水都没有了,皲裂的地皮像瓦块儿似的,一块块地翘起来。

    林边有一口井,井口挤满了契丹战士,一桶桶的水被他们很轻松地提上来,人和马都已经饱饱地灌了一遍,现在他们正用冰凉的井水洗头、洗脸、洗马,井口周围的地面被踩成了一片烂泥。

    一个凉棚下面,杨帆用布条小心地把大腿裹好,又看看旁边的费沫。费沫的伤处很不雅,杨帆是大腿中了一箭,而费沫中箭的地方是屁股,他很郁闷地趴在一张半新不旧的凉席上,一个大汉粗手大脚地刚给他包扎好伤口。

    杨帆看了他一眼,便忍不住想笑,那个大汉倒是真不吝啬,旁边有几匹从大户人家抄来的白叠布,他足足用了一匹白布把费沫黑黝黝的大屁股裹了个严严实实,费沫现在不用穿袍子都不用担心“春光外泄”,不过看那白布缠裹的架势,费沫尿急的时候恐怕会比较麻烦。

    朝廷拒绝了契丹人的议和要求以后,李尽忠、孙万荣便率领大军出山,再战河北了。他们野战还是很厉害的,可是攻城伐地却是不行,稍大一点的城池都很难攻下来,而小地方的粮草又供应不了这么大的一支军队。

    无奈之下,李尽忠只得把主力分成许多小队,利用他们强大的机动力,游袭各处,抄没粮草。还好,自他们打出“还我庐陵、相王来”的口号以后,为了争取民心,他们也不敢做出太过份的事情。

    对于小门小户的穷苦人家他们少有骚扰,反正那样的人家也没什么油水,可是那些大户人家就倒了霉,粮食、布匹、牛马、药材,就没有他们不要的,若是乖乖奉上还罢,如果舍命不舍财,那就连财带命一并抄走了。

    可李尽忠这支队伍是烂泥扶不上墙,注定了不可能长久的。虽然他们很聪明地选择了一个正确的政治口号,也只是在政治上占据了主动,对朝廷造成了一定的压力,对他们的处境却没有什么改善。

    他们依旧没有根据地,也没有一套长远的战略计划,其行为还是与流寇无异。只是因为他们想博得民众的支持,喊出了拥戴李唐的口号,凡事不好做得太过份,比起蝗虫过境一般吞噬一切的流寇,其破坏力没有那么大。

    契丹人打家劫舍,混混噩噩地过了一个多月,战略前景毫无起色,倒是和奚人的联系越来越紧密,奚族人见契丹人纵横河北,朝廷束手无策,昔日那头威震东方的雄狮确实已经老了,终于答应与他们合作了。

    契丹人最初与奚人进行接触的时候,这还是高度机密,但是随着双方接洽的越来越频繁,并且确定了联盟关系之后,这个消息就公开了。李尽忠公开这个消息,也是为了给将士们打气。

    奚人的地盘和契丹人固有的游牧之地接壤,彼此间原本就联系密切。这些年来,朝廷的边疆政策和民族政策做的不好,女皇的心思一直放在朝廷上,放在剪除一切反对力量、传承武周江山上,对边陲疏于治理。

    世袭该地的边军边将们还兼任着边地政府的治理权限,抽丁收税、治理边民。他们趁机横征暴敛,对边地各少数民族实行敲骨吸髓般地敲榨,以致边地各族与武周朝廷的关系越来越紧张。

    奚族这次决心与契丹人联盟,其实是没有什么政治主张的,他们没有扩张地盘的野心,更没有妄想推翻朝廷,在与契丹人联盟后,也没有提出任何政治目的,他们纯粹是为战而战,是多年积怨的一个总爆发。

    这时,建安王武攸宜的大军终于赶到了。

    武则天接受了狄仁杰的条件,在私访狄府的第二天,她就下旨,鸾台侍郎、同凤阁鸾台平章事狄仁杰再加银青光禄大夫,兼纳言,擢政事台首席执笔,赐紫袍、龟带,并亲自在紫袍上为他写下“敷政木,守清勤,升显位,励相臣”十二个金字以作嘉勉。

    与此同时,她又按照狄仁杰的要求,任命太子李旦为大元帅,狄仁杰为副元帅,募兵征讨突厥。武则天当然不可能真把太子放出去做大元帅,万一太子手中有了兵马,挥师反攻京城怎么办?

    太子这个大元帅只是一个虚职,狄仁杰以副元帅代理元帅事,尽管如此,这个举动还是得到了太子党的认可。

    太子党也知道事情不可能一蹴而就,利用这件事,能够扩大太子的威望和影响足矣。于是,魏元忠、姚崇等太子派大臣从非暴力不合作转而全力配合狄仁杰的行动,拉起太子的大旗招兵买马。

    太子党、庐陵党、太平党等李唐皇室的残余势力、再加上各大世家豪门的全力配合,使得先前的阻力变成了一股最大的推动力,他们迅速征募了一支大军,并且筹备了足够的粮草。

    仅仅用了一个太子的名号,便有这么大的威力,便会受到这么多人的拥戴?武则天并不清楚那些潜势力在其中的运作,见此结果只是暗暗心惊,对于把江山传承于武氏后人的坚定想法慢慢动摇起来。

    她不想二世而终,她认为自己作为史上惟一的女皇帝,是足以与秦始皇和隋文帝相提并论的伟大帝王。惟其如此,她不想步秦始皇和隋文帝的后尘,如果她选定的继承人如此不得民心,不要说她的帝国不能传承,怕是她的坟墓都不得保全,让她死后都难以安宁。

    这件事,动摇了武则天的决心,她开始重新谋划对于帝国未来格局的设想了。

    她亲自为狄仁杰饯行,狄仁杰作为武周帝国的新任首席宰相,率领着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向西域,会合河陇边军,向突厥可汗默啜发起了反攻。

    而北路,因为皇帝的让步,政治目的已达,国内各反武派力量也不可能任由契丹人在北方坐大,从而对朝廷产生更大的危害,所以武攸宜的大军也终于凑足了人数,开始奔赴河北战场。

    只不过,北路军中,有大量的囚犯和士庶家奴,这些人打仗或许悍勇,军纪却实在太差,偷鸡摸狗、冒领军功、奸污妇女一类的事情层出不穷,比起契丹人对当地百姓造成的危害,他们也不遑稍让。

    武攸宜率军到了河北之后,因为先前十六万大军全军覆没的事情,对契丹战力极为畏惧,这时又传出奚王发兵,欲与契丹联手的消息,因此他采取了保守的对峙策略,他把主力集中在渔阳、幽州一线,北抗奚人,南敌契丹。

    契丹人当然不会蠢到主动寻之决战,他们依旧袭扰四方,只是避过了武攸宜屯扎重兵的所在,双方就此进入对峙阶段,契丹人继续祸害河北,朝廷兵马稳如泰山,十余万大军屯扎在河北一线,钱粮消耗如流水一般。

    契丹人不敢进攻有重兵屯扎的城池,便只能扫荡一些小村镇,已经被扫荡过的村镇再去了也没什么好抄的,渐渐的粮草补给严重不足。无奈之下,李尽忠和孙万荣只得再度打起了卢龙的主意。

    卢龙城是一座重要城池,而其周围又少有其他城池可以驻兵协防,是最好的选择目标,如能攻克此城,补给问题马上就能解决。武攸宜不敢坐视这么重要的城池失守,闯讯后马上派重兵赴援。

    契丹人攻卢龙不克,朝廷援军又已赶到,他们便重施故技,利用骑兵的机动优势,日夜兼程,奔袭檀州。不过,这种把戏他们已经玩过一次了,周军岂会上当,檀州城高墙厚,只要早有防备,凭契丹人的骑兵想要攻下来根本是痴心妄想。

    契丹人无奈,又因缺少粮草不能马上逃回山中,只得在附近转悠起来。如今被他们攻克的是妫州以及周边村镇,妫州就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涿鹿。

    这个地方在周军驻守的各个城池中间,一直以来,契丹人担心进攻此处会被周军包围,所以不敢轻犯,不过他们一来是急需粮草补充,二来经过这么一段时间的对峙,他们也清楚了武攸宜的战略,料定武攸宜不敢主动出战,因此才大胆地对涿鹿发动了攻击。

    涿鹿城本有周军一部约三千人据城坚守,城中还有退守此处的团练兵约两千人,虽然城墙不高,要攻下来伤亡也不小,因此一开始契丹人想利用被俘的周军将领作肉盾,轻松取下涿鹿。

    不料他们把被俘的周军将领们押到了城前,城内周军居然乱箭齐发,把用来当肉盾的周军将领都一起射杀了,俘将和押着俘将攻城的契丹人登时被射成了一只只刺猬。

    杨帆也是肉盾,幸亏他眼疾手快,周军那边刚刚扬弓搭箭,他就见势不妙顺势躺倒,滚向旁边一个稍有起伏的土丘,同时把费沫也一脚给踹趴下了。最终只有这两人幸免于难,连滚带爬地逃了下来。

    早在朝廷拒绝议和的时候,张玄遇和麻仁节两位主将就被李尽忠枭首泄愤了,若非孙万荣及时阻拦,说这些降将还有用处,其他十几位俘将也都死了。

    孙万荣当时打的主意就是想用这些俘将做肉盾,可他完全想错了。唐人没有因人质而妥协的传统,如果有人挟持人质,官府向来是毫不在意人质死活,宁可一起果断击杀,也绝不向罪犯妥协。

    虽然如今是在军中,并不是一起普通的刑事案例,可是周军也不会因为他们就畏首畏尾,束手待毙。杨帆救下费沫也是迫不得已,契丹人中就只费沫一个对他有好感,如果费沫死了,就算他逃过了周军的弩箭,也得被愤怒的契丹人杀死,费沫就是他的保护伞。

    “还我庐陵、相王来”这个口号是一个支点,而契丹人的大军和朝中的各种反武势力就是撬棍的两端,杨帆利用这根撬棍,轻易就改变了武则天从登基时起就煞费苦心经营出来的政治局面,但是对于自己的处境,却始终束手无策。

    好在,这次肉盾事件把他的处境稍稍改善了一些,由于杨帆一直以来所表现出的对于武周朝廷的态度,再加上他这次对契丹将领的救命之恩,契丹人对他已经不再抱有太多的敌意,除了依旧限制他的自由,已完全把他当成自己人看待了。

    杨帆逃脱敌营的希望已经大增,不过他还是需要机会,眼下身在一重重契丹人的中心,想逃走依旧是一种痴心妄想,而且他偏偏腿上中了箭伤,这时更难采取行动。

    费沫费力地想要爬起来,可是挣扎了半天也动不了,不禁没好气地骂道:“你他娘的怎么包扎的?老子两条腿分都不分开!”

    杨帆道:“让大汉绣花,也真难为了他。你趴着别动,我来吧!”

    他双手撑地,拖着伤腿,刚向费沫靠近了些,正琢磨着怎么解开他屁股上系得麻花一般的死结,几个契丹兵押着一群衣着考究的人走过来,头前一名契丹兵向费沫抱拳道:“费将军,本镇的士绅都带到了!”

    李尽忠和孙万荣已经进了涿鹿城,费沫因为在攻城过程中受了伤,当时就被撤了下来,留守在这座已经被占领的镇子上,如今涿鹿城已经被攻克,他们才顾得及眼下这座镇子。他们攻打涿鹿唯一的目的就是补给,这座镇子当然也不会放过。

    集中镇上的士绅进行恫吓,是契丹人几个月的劫掠生涯积累下来的经验,有些地主家的粮食是藏得极隐秘的,自行翻找的话费时费力。

    一见士绅们带到,费沫就暂时阻止了杨帆的动作,费力地跪坐起来,也不顾那“雪白”的大屁股还暴露在外,便顾头不顾腚地扮出一脸凶相,准备开始恐吓。

    杨帆没有在意这些士绅,只是随意扫了他们一眼,所以他没有看到士绅中有一个人,在看到他的时候,眼中蓦然露出一抹古怪惊异的眼神儿。

第七百二十七章 两难之境

    费沫一脸凶相,恶声恶气地道:“你们想必也听说了,我们契丹人起兵,是因为替李家打抱不平,为了匡复李唐江山!如今,我们受到武周兵马攻击,缺少粮草,需要你们这些地方士绅帮衬一下。

    你们今日帮助了我们,来日我们扶保李唐匡复江山,你们就是有功之人,到时候朝廷自会把今日所借钱粮一一归还。如果你们不肯拿出粮草,那就是武周一党,是叛党奸臣,本将军的刀杀起人来,可也绝不会手软的!”

    这个镇子比起大多数的小镇要富庶一些,镇子上还有一个很大的庄园,里边没有什么豪华的建筑,这就意味着,这不是本地的地主,而是大城大阜的大地主在本地的一处别苑。

    费沫等人在各地抄了那么多的富有人家,已经很清楚,这就意味着,这户人家在此地拥有大量的土地,那么他们的别苑里或许别的不多,但是粮食一定不少。

    长期以来的劫掠经验使费沫知道,与其费时费力地逐家搜刮,不如通过恫吓,让这些大户主动交纳。

    费沫抓起凉席边上的长刀,往地上用力一插,厉声道:“一会儿你们各自回去筹粮,本将军丑话说在头里,如果你们有谁敢隐匿粮草,一旦被我们搜出来,那就满门抄斩,鸡犬不留!要钱还是要命,你们琢磨着办!”

    费沫的刀上血迹斑斑,这么用力一插倒也颇有骇人效果,只是他半褪着裤子,跪坐在席上,光着个白布包裹的大屁股,实在谈不上有多恐怖,反而有些可笑。

    众士绅中,那个刚刚看到杨帆时面露惊异骇然神色的人早已恢复了常态,同其他士绅一样,作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听着费沫训话,不再向杨帆多看一眼,但是他的眼角余光始终在捎着杨帆。

    经过反复辨认,他确信:“这个人一定就是杨帆!”

    这个混在士绅群里的人名叫梁爽,他不是当地士绅,而是豪门管事,他所在的豪门就是范阳卢家,河北地区的无冕之王。

    当初杨帆从南疆回来,初入长安时,卢家二公子卢宾之处心积虑地想要对付他,以便替大哥卢宾宓找回场子,当时派去查探杨帆底细的那个人就是他,所以他认得杨帆。

    那时的杨帆还只是朝廷一个钦差,之后杨帆取卢宾宓而代之,成为“继嗣堂”宗主,接着便与卢宾宓明争暗斗的一系列事情,对旁人而言或许是天大的秘密,但是卢宾之和他的心腹死党梁爽来说却是一清二楚。

    卢宾宓在虎牢关“羞愤自尽”的消息传回卢家后,卢家上下对杨帆痛恨已极。可是这件事明显是卢宾宓有错在先,而且杨帆已经很大度地放过了他,只是救回了自己的女儿,于情于理都没做错什么。

    如果是个寻常人家,卢家还可以蛮不讲理,只管利用卢家的势,把对方杀掉泄愤,可是杨帆不同,凭着杨帆今时今日的地位,在杨帆有理有据的情况下,卢家还真不敢不顾后果地采取行动。

    大哥的惨死,令禁足在家的卢宾之痛不欲生,他每天都咬牙切齿地诅咒杨帆早死,或许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吧,前不久卢家突然接到一个消息,令卢宾之大喜若狂,只道苍天有眼,因为杨帆失踪了。

    杨帆是在随大军北征时,在黄獐一役中失踪的。

    这一战,朝廷十六万大军一战尽没,陆陆续续逃回来的伤兵败将不足两万人,尸体遍布整个黄獐谷,从黄獐谷到马城的这一路上也是尸横遍野,千金冶城的炼尸炉日夜不停,现在也不过处理了三分之一的尸体。

    “继嗣堂”迄今还没有杨帆的消息,从此战大周将士的死亡率来看,杨帆很可能是凶多吉少了,“继嗣堂”已经由七大世家族长临时接管,一应重大事情和决定均由七大世家联合决定,这样固然严重影响效率,一些紧急事务甚至会贻误时机,可是做为应急手段,却也只能如此。

    作为为七大世家的卢家,这种事当然不可能瞒着他们,而身为卢家嫡房正宗,而且在大哥惨死后,俨然已是卢家这一代惟一的家族继承人的卢宾之,自然也就了解了一切,做为他的心腹,梁爽也是卢家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公子心中早已战死的杨帆居然还好端端地活着,而且就在他的面前,就在契丹人军中。

    卢家在本地有一所大庄园,有近千亩的土地,本镇三分之一多的百姓是卢家的佃户,梁爽此番是奉公子之命来此处巡视的,结果正好契丹人攻打涿鹿,这座镇子遭了池鱼之灾,来不及逃走的他也被困在了庄园里面。

    此刻见了杨帆,梁爽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杨帆身上,他已不再关心自家庄园粮窖里的那些粮食,就算那里所有的存粮都被劫掠一空,对实力雄厚的卢家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杨帆却是卢家的大仇人!

    梁爽的第一反应就是杨帆被契丹人俘虏了,可是从契丹士兵对杨帆的态度上来看,又不像是把他当成俘虏,至少敌意不深,这就令人奇怪了。

    梁爽倒不至于认为杨帆是契丹人的同党,因为不管杨帆出于什么目的想接触契丹人,他也不至于玩失踪的把戏,令继嗣堂为之大乱。梁爽对杨帆此刻所扮演的角色,不禁好奇起来。

    当日在长安对付杨帆,包括在曲池江畔、芙蓉桥上刺杀杨帆,梁爽都只负责暗中调查、调度和安排,他并没有赤膊上阵,所以并不担心会被杨帆看破身份,心中存了这个疑虑之后,他便想弄清楚杨帆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费沫恐吓了一阵,便让契丹兵押着这些士绅各自回去筹粮,梁爽异常配合,主动把庄园储藏的粮食都贡献了出来,其中还包括几个不易被人察觉的暗窖。

    在充分博取了契丹人的好感之后,梁爽旁敲侧击地把杨帆目前的情况打听了出来,获悉杨帆确是契丹人的俘虏,但契丹人并没有处死他的想法之后,梁爽暗暗着急。

    他并不认为契丹人能成大事,在他看来,在朝廷大军打击之下,契丹人的失败只是早晚的问题,到时候杨帆难免会获救。

    而且,一旦“继嗣堂”获悉杨帆的消息,也一定会全力搭救,相信以“继嗣堂”的财力,一定会用一个契丹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做成这笔交易。

    虽然说,杨帆现在被裹挟在契丹乱军之中,战场之上刀枪无眼,他也未必就不会死,可那毕竟只是一种可能。收复安西四镇、立下不世之功、如今官拜宰相的王孝杰当年兵败被俘,都被抓进吐蕃王城了,最后还不是吉星高照,平安归来?

    二公子深恨杨帆,可惜却拿杨帆毫无办法,如果不能趁他病,要他命,难保他不会逃出生天。

    想到这里,梁爽心急如焚,奈何杨帆在契丹人手中,无形中等于多了一层保护,他根本奈何不了杨帆。思来想去,梁爽只想把这个消息速速报与二公子,由公子定夺。

    可是,他又担心契丹人像往常一样劫了粮草就走,那时兵慌马乱的他就无从寻找杨帆下落了。

    令人奇怪的是,这一次契丹人居然没有马上离开,下午的时候,费沫又召集镇上士绅,要他们腾房给自己的将士入住,看这样子是要在镇上住几天,梁爽心中暗喜,连忙悄悄安排了人,准备趁夜潜出,去涿州向二公子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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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丹人不是不想迅速转移,而是走不了了。

    契丹人走不了并不是因为武攸宜突然转了性儿,主动出兵前来围剿,而是因为他们的“无上可汗”李尽忠病危了。

    李尽忠上一次背上中了一枝冷箭,虽然及时敷了草药,包扎了伤口,可是伤并没有痊愈。他毕竟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身体康复的速度远不及壮年人,他的箭伤还没好利索,就又带兵出山再度征战河北了。

    在此过程上,他背上箭创迸裂了,这时正是炎热的夏季,戎马军中,到处征战,箭创又得不到很好的治疗,终于酿成了致命的大患。

    其实李尽忠也清楚他自己的伤势,不过,军中无粮,他这个可汗必须得统兵出战,解决粮食问题。为了避免动摇军心,再加上他当时正忙于同奚人议盟,所以对自己的伤势,他一直秘而不宣。

    李尽忠强拖病躯征战四方,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此番攻打涿鹿城,李尽忠立马城下亲自督战,烈日炎炎,一个身健健康的老人久了也受不了,何况是他,是以涿鹿城打下来,李尽忠刚进城门,便眼前一黑,堕马晕迷。

    他的伤势只有极少数几个人知道,大元帅孙万荣就是其中之一,一见可汗晕厥,孙万荣暗自惊慌,连忙救起李尽忠,暂且安置在一个大户人家,对外只是声称可汗中暑晕迷,丝毫不敢透露真相,暗中却悄悄打听本城名医,以便救治。

    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不能立即转移,契丹人便占据涿鹿,在此驻扎下来。契丹人在唐军的优势兵力面前,最大的长处就是他们的机动性,如今走也走不得,可汗的伤势又不敢对外公布,孙万荣不禁陷入了两难之境。

    武攸宜惟一的一支机动力量已经派去卢龙,现在还没回来,得知涿鹿陷落的消息以后,出兵涿鹿他担心奚人会从他的背后攻击,据城自守又有见死不救之嫌,武攸宜登时和孙万荣做了一对难兄难弟,同样陷入了两难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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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八章 将灭

    夜晚的涿鹿城并不安静,炎热到令人发狂的暑气到了半夜三更还没有完全消褪,汇聚了数万大军的涿鹿城,哪怕只有十分之一的人被蚊蝇吵醒或者想要起夜,所制造出来的噪音聚集到一起,都像一万只苍蝇似的令这夏夜更加让人烦躁。

    不过,李尽忠暂住的这幢五进纵深的大宅院却是异常安静,连那些时而嘶啸一声的马匹都被牵出了府外,外围更是布署了一圈李尽忠和孙万荣部落的绝对心腹,这幢宅子的原主人及所有家眷下人则被押进了马廊看管起来。

    骆务整、何阿小等重要将领都已闻讯赶至,拥挤在李尽忠的床榻旁。房中点满了灯笼,映得室中通明一片,只是因为人多,尽管窗子开着,房中依旧有些憋闷。

    本城名医包德福平素登门就诊时,患者家眷都毕恭毕敬的把他当活祖宗一般供着,可是今天在契丹人的刀剑之下,他为李尽忠切脉,却是脸色腊黄、冷汗涔涔、身子抖如筛糠,不知道的还以为坐在床边的这位医生才是病患。

    “医士,他到底怎么样了?”

    孙万荣等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向他询问起来。

    包德福一号脉就知道此人已无药可治了,只是迫于契丹人的yin威,不得不在那儿装模作样,做出一副全力以赴的姿态,如今被孙万荣一问,吓得他猛一哆嗦,颤声答道:“这位……这位病患原本受了箭创,脊背气血凝滞、热胜肉腐,之后不等伤愈又有剧烈动作,致使箭创复发,从而导致瘀血流注,如今今正值暑夏,暑燥之气热邪入体……”

    何阿小听得怒发冲冠,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把这位可怜的包医士像只草药包似的拎了起来,双脚悬在空中晃荡:“你他娘的到底放的什么狗屁!你就跟老子讲,我们可汗究竟怎么样了,病的严不严重!”

    包德福被他勒得喘不上气来,脸孔憋得通红,磕磕巴巴地道:“这位病患邪火攻心,暑毒入体,已……已然无救了,诸位……诸位还是早早安排后事吧。”

    何阿小把眼一瞪,狞声喝道:“你说甚么!”

    孙万荣摆摆手,吩咐道:“把他放下!”

    孙万荣叫何阿小把包德福放下,对他和蔼地道:“我这位小兄弟是个粗人,包先生勿怪。我这位兄长……当真无救了么,连万一的可能都没有?”

    包德福见他说话和气,胆子这才大了些,坦诚答道:“这位老先生,病患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受了箭伤后患处又反复迸裂,以致病情愈来愈严重,却又一直得不到及时的治疗,如今已是药石难医了。

    说到万一的希望,实不相瞒,包某自七岁起便跟随家父行医,十七岁时便独自为人诊病了,如今已行医四十余年,以包某一生行医的经验,这位病患决然无救了,若不是他身体素来强壮,都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孙万荣的眼神黯淡下来,沉默片刻,才道:“有劳先生了,还请先生且到厢房歇息,或许……我们还有需要用到先生的地方。”

    包医生点点头,轻轻叹息一声,挎起药匣,由侍卫引着出去了。到了厢房,那契丹侍卫推开房门示意包医士进去,包德福一脚跨进房门,顿时大吃一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五个人,血魄之中还有几口药匣,旋即他就眼前一黑,沉入了永远的黑暗世界……

    李尽忠的房间里,骆务整颓然道:“一连六个医士都断言可汗已经不治,这……这该怎么办?”

    孙万荣没有说话,只是阴沉着脸色,在榻边坐下,轻轻握住了李尽忠的手,李尽忠的掌心有一种奇异的燥热,可是看他苍白的脸色、昏迷中还在轻轻抖瑟的身子,却似处在极度的寒冷之中。

    房中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几位契丹首领粗重的喘息声,过了许久,李尽忠呻吟一声,慢慢张开眼睛。孙万荣赶紧倾身唤道:“可汗!”

    李尽忠睁开无神的双眼看了看他们,吃力地道:“万荣,我……是不是不行了?”

    孙万荣有心搪塞,可是想到李尽忠已不久于人世,许多事都需要他交待明白,这一次他醒来若是自己含糊过去,还不知道下一次他能不能醒过来,不由为之失语。

    李尽忠看了他的神色,淡淡一笑,平静地道:“我都六十七岁了,这个岁数,死了也不亏,有什么好伤心的呢?你我身为部族之长,全族老幼都指望着咱们,为了我们的族人,反抗武周暴*,这是咱们的责任!如今,我不成了,这一切就拜托你了!”

    孙万荣动容道:“可汗……”

    李尽忠急促地喘息了几下,又道:“你我本是姻亲,我死后,我的部落,请你多加关照。我死后,你不可马上称汗,我死去的消息……必须绝对保密……”

    孙万荣的热泪终于簌簌而下,连连点头道:“我明白!”

    李尽忠道:“我死后,你不要急于归山,对外只说我因生病要归山休养,由你继续指挥大军。你必须……必须带领人马再打几场大胜仗!就像黄獐谷那样,籍此树立你的威名,才会……才会受到全军将士的信任和拥戴。

    再则,只要你再打几场大胜仗,才能让举棋不定的奚王派兵参战,而突厥人也……也一定会继续趁火打劫,分担……我们的压力。”

    李尽忠闭了闭眼睛,仿佛在积攒全身的气力,过了好半晌,他才重新张开眼睛,吃力地道:“突厥狼子野心,绝非善类,不可……信任!但是……但是必要的时候,也不妨与他们结盟。一定……要给咱们的族人闯出一条活路来!”

    孙万荣含着热泪用力点头。

    李尽忠看看骆务整、何阿小等一同起兵的各部首领,提起全身气力,厉声道:“我契丹人的命运,就……交给你们了。尔等……当如待我一样忠于万荣,为了我们……我们的生存……而战!”

    骆务整等契丹将领纷纷单膝跪地,右手贴胸,异口同声地道:“谨遵无上大可汗之命!”

    “你们……先出去,我……和万荣……单独待一会儿。”

    众将领轻步退出房间,房门关上,房中就只剩下李尽忠和孙万荣两个人。

    李尽忠用他虚弱无力的手轻轻握住孙万荣的手,苦笑一声道:“尽忠……真的要尽灭了,万荣……万万不可万斩!你……当全力以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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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家的根基在涿州,北地向来不靖,作为立足为此的北地第一世家,为了自身的安危,千百年来,卢家对涿州城的经营不遗余力。这里城高墙厚,河宽濠深,是一座很难摧毁的坚城。

    涿州城还有一支从当地抛募的团练队伍,北地各大边城都有团练兵,而涿州作为卢氏的根基所在,这里的团练尤其强大,近八千人的团练兵,不管是日常的训练还是兵器甲胄的配备,较之边军正规部队都尤有胜之。

    而且这座城就是这些团练兵的家,作为这里的子弟兵,谁想侵犯这里,他们都会誓死作战,不但战力强大,而且军心可用。这样一支人马,就算没有朝廷正规军队驻扎,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啃下来的,何况朝廷还在这里驻扎了一支重兵。

    如果让这样一个拥有强大影响力的世家被流寇洗劫,对于朝廷而言,将是不可想象的一个巨大灾难,其政治影响足以抹煞武周朝廷所有的建树,尽管除了收复安西四镇,武周朝也没有什么别的建树。

    契丹人也知道这里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压根儿就没打过这里的主意。

    卢仲伽卢老太公虽然是被杨帆逼回范阳的,不过他是以列祖列宗的名义发下的毒誓,因此尽管他心有不甘,还是严格按照誓言的约束,把卢宾之禁足在家中,卢家在外的人也都撤了回来。

    卢宾之一直在卢家修身养性,读书练字,看起来无比悠闲,不过对于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始终了如指掌。

    虽然卢家的人已经撤回范阳,但是卢家就像一只巨大的蜘蛛,他们有一张巨大而无形的网还撒在外面,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及时传到他们的耳朵里。

    涿鹿失陷的消息是和杨帆出现的消息一起送到他面前的。

    契丹人暂时驻扎在涿鹿并不是一个秘密,反正契丹人的探马远出数十里,朝廷兵马如果有什么举动,他们马上就能及时察觉,以他们远胜于朝廷兵马的机动力,完全来得及撤离,所以他们的防范并不严。

    而且梁爽派出来的人是个很精明,身手艺业也很高明的人,他很熟悉涿鹿地区的地形地貌,契丹人在外围的布防是为了防范大队兵马的调动,根本无法阻止这样一个两个类似斥候的人进出。

    卢宾之本以为杨帆已经死了,他甚至已经在亡兄的灵前焚香祷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胞兄的在天之灵,如今惊闻杨帆还好端端地活着,而且还受到了契丹人的优待,不像有杀身之祸的样子,直把卢宾之惊了个目瞪口呆。

    “杨帆必须死!”

    卢宾之清醒过来,脸色陡地变得狰狞了:“难得他落单到我的地盘上,这是我惟一的机会,如果让他逃出生天,再度得到‘继嗣堂’的保护,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所以,无论如何,要让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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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九章 就杀

    夏日的夜,在没有风的时候就像一剂蒙汗药,叫人昏昏欲睡、周身乏力,闷得透不过气来。

    杨帆躺在一张凉席上,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忽然感觉一阵气闷,他睁开双眼,见天还没有亮。他有些口干,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摸到那根自制的木拐,架在右臂下,摸黑走到桌边,抓起水壶狠狠地灌了一气儿,又向床尾的马桶处走去。

    拐杖在地板上一顿一顿的,发出“咚咚”的声音,窗口马上出现一个人影,探头向里边看了看。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杨帆是在起夜,又缩回了头去。

    杨帆已经在这座小镇上住了三天了,对于契丹人突然留驻于此,他也感到奇怪。这里周边城市密集,都是朝廷的地盘,如果契丹人想要选择一个据点,这里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最好的选择应该是卢龙。

    费沫头两天也一直在向他发牢骚,不明白大军为何在这里驻扎,不过昨天早上何阿小来过一趟以后,费沫便没有什么牢骚了,也不知何阿小跟他说过什么。

    杨帆方便以后,忽然没了睡意,便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挪到窗前,窗外巡戈的武士像午夜的幽魂一般逡巡来去,月光映在他们手中的刀上,反映出一抹寒光,让人看了倒是会油然生起一种清凉的感觉。

    天空的月只有半轮,薄雾轻掩,并不明亮。杨帆轻轻吁了口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的妻子和他的孩子。凝视着那薄云轻掩的半轮月亮,杨帆痴痴地想:“如果契丹人一直留在这里倒也不错,等我的腿伤养好一些,就容易脱困。一旦回到深山,我想逃就难了。”

    大宅第三进院落靠东墙的一排厢房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其中一间房里却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凑在一起。其中一人正是梁爽,另一个人则是他派往涿州报讯的那个密探,他叫张书豪。

    梁爽压低声音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张书豪道:“公子说,机会难得,务必要让他死在这里。”

    梁爽眉头一皱,道:“我竭力巴结,也只是叫那些契丹人没有太过为难我们,可我们终究不是他们的人。杨帆现在在咱们的地盘上不假,可他并不是一个人,我们怎么可能杀得了他?”

    张书豪道:“公子已经下了死令,一旦让他逃脱,那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公子说,不管是下毒、行刺、暗杀,反正什么手段都成,如果需要,这所庄园也可以放弃,放一把火引起大乱,乱中下手取他性命,只要能办成这件事,公子不吝重赏!”

    梁爽细细盘算一阵,点头道:“嗯,你先歇息去吧,我好好核计核计,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

    张书豪道:“我这两天一直没在这里露过面,突然出现个生面孔,不会引起他们怀疑么?”

    梁爽嗤然道:“放心吧,我们所有的人都被关在这个跨院里,那些契丹兵根本就不曾正眼看过我们,也没数过我们的人数,谁记得你是谁。”

    张书豪这才放心,趁着夜色悄悄遁了出去。

    梁爽望了望天空中朦胧的月亮,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个镇上卢氏庄园是最大的,那个叫费沫的契丹将领理所当然地搬进了这里,杨帆也随之住了进来。可是虽然近在咫尺,想要杀他谈何容易,那些防范杨帆逃走的契丹兵,同时也是他最好的保护,公子这个命令,想要施行,难呐……

    ※※※※※※※※※※※※※※※※※※※※※※※※※※※

    涿鹿城内,李尽忠所在的那幢大宅。

    李尽忠又挣扎了三天,最终还是没有撑过去,三更天的时候,他黯然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手下的将领们都率领着本族的勇士驻守在外围,他们已经占领涿鹿多日了,对于朝廷兵马不能不妨,所以此时没有守在他的身边,他咽气的时候,身边没有别人,只有一个孙万荣。

    房间里还弥漫着药味儿和李尽忠身上腐烂处发出的臭味儿,蚊子在迷蒙的夜色中不知疲倦地飞翔,倏尔会偷袭一下同死人一样呆呆怔坐的榻边的孙万荣,孙万荣神思恍惚,全无察觉。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沉声道:“来人!”

    门开了,外面迅速走进几名亲兵。

    作为游牧民族,他们每一个成年男子都是战士,部族的首领日常并没有专门的侍卫,战时召集部落中的牧人就是他的军团,而最亲信的士兵则出自于部落中与部落首领平素关系最为密切的那些家庭。

    驻守在这座府第中的战士,都是李尽忠和孙万荣的绝对心腹。这些战士们的脸色都很沉重,有些人脸上还有泪痕,但他们没有人在孙万荣面前哭泣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的吩咐。

    孙万荣用沙哑的声音吩咐道:“把所有的药材集中起来和可汗的遗体盛敛在一起,不要用棺椁,可汗病逝的消息,绝对不可以声张出去!”

    “是!”

    孙万荣眸中倏然闪过一抹厉色,又道:“等我们撤出涿鹿城的时候,要把这幢宅子烧了,那些处决的医士尸体全都丢进去,不能叫任何人辨认出他们的身份!”

    “是!”

    孙万荣的声音依旧沙哑着,但是随着几句话说开,隐隐泛起了金戈之声:“向全军将士传令:明日开始,调集一切骡马、车辆,各部集中搜罗来的全部粮草,米装袋,袋装车,后日一早,大军开拔,回返山中!”

    头两道命令,他是说给这些亲兵听的,第三道命令,却是要说给全军将士听的。说到这句话时,他那苍老而憔悴的脸上,隐隐流露出一种锋利如刀的决然和一种奇异的兴奋。

    这些契丹部落,要么是因为李尽忠、要么是因为他,要么是因为他们两个,才毅然加入这场战争,如今李尽忠逝去,所有的责任他必须担起,责无旁贷!

    从他们举旗造反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要跟庞大如巨兽般的朝廷对抗,前途必定布满荆棘。但那时李尽忠是可汗,他从旁辅佐,压力从来不像今天这般沉甸甸的。

    今天,这一切都要由他来承担,这是责任,也是动力,孙万荣的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旺盛斗志!他要打一场胜仗,打一场大胜仗,让李尽忠尚未远去的英灵放心,让所有的族人放心:他孙万荣一样可以带着大家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

    翌日近午,费沫突然接到军令,他马上吩咐人把梁爽喊了来。

    梁爽对契丹人的各种要求一直尽量满足,费沫见他服服帖帖的,倒也没有过于难为他。对他好一些,就等于给其他士绅们树了一个榜样,那些士绅们才会竭力满足他们的要求。北地民风剽悍,大多数人都习有武功,如果过于刻薄,甚至威胁到他们的性命,这些庄户人家拼死反抗的话,虽然能镇压得下去,毕竟也要有所损伤。

    梁爽见了费沫,扮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点头哈腰地道:“将军,您找我?”

    费沫撅着屁股趴在炕上,粗声大气地道:“嗯!我们这就要走了,你把你们这儿的骡马、车辆都集中起来,把粮食装袋,再搬到车上,用绳索捆好,外边还要盖上油毡,要不然走到半道儿一下雨,那就全毁了!”

    梁爽大吃一惊,失声道:“甚么,你们这就要走了?”

    费沫乜着他道:“怎么?老子要走,还得经你允许?”

    梁爽赶紧道:“不不不,在下的意思是说……那么多的粮食,怕是一时来不及全部装车!”

    费沫道:“哦!那你们就挑灯夜战,我们明儿一早才走呢,你现在马上去办,油盐酱醋什么的也都装上,捆扎结实点。只要你好好听话,本将军也不难为你,要不然,不但抄你的家,连你的命也一起捎走!”

    梁爽听说他们明日才走,心中稍安,连忙答应下来。

    费沫又道:“还有,你单独准备一辆轻车,上面多铺两层褥子,本将军要用。”

    梁爽的嘴角抽搐了两下,连忙答应下来,便去后面把那些拘在跨院里的伙计都招呼出来,在契丹兵的监视下,搜罗各种米袋子和大小车辆,把粮米装车。

    粮窖里,梁爽和张书豪站在如山的米堆上,一面用木铲装着粮食,一面小声嘀咕。

    张书豪撑着米口袋,小声道:“明儿一早他们就走了,公子交待的事可怎么办才好?能想个法子给他下毒么?”

    梁爽狠狠地铲了一锹粮食,飞快地看了一眼粮仓门口持刀站立的契丹兵,压低嗓门道:“饭菜他们都是自己烧的,咱们插上不手,再说,想下毒……毒从何来?这镇上就一家药店,他们一来就把药店所有的药都抄走了,连砒霜都抄走了,说是要用来往箭簇上淬毒。”

    张书豪焦灼地道:“那怎么办,公子的脾气你是晓得的,公子恨杨帆入骨,如果咱们眼睁睁地看着杨帆离开……”

    梁爽一锹下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赶紧奋力几锹,把米袋装满,然后拥下木锹,凑上前去帮着张书豪捆扎袋口,趁机对他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张书豪脸上倏然闪过一抹喜色,他沉着地点点头,便扛起一袋刚装好的粮食出了粮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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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章 混水摸鱼

    “喂!你在干什么?”

    张书豪正在粮车上忙活着,一个持刀监视的契丹兵突然察觉有些异状,立即快步走上来,恶狠狠地问道。

    张书豪站在车上,拭一把额头的汗水,点头哈腰地道:“小的正按将官们的吩咐装车呢。”

    那契丹兵用刀指了指米袋子中间的一只黑色坛子,问道:“这是什么?”

    张书豪陪笑道:“这是一坛子芝麻油。”

    那契丹兵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道:“你把油坛子塞在米袋子中间干什么?”

    张书豪陪笑道:“将爷们此去路途太远,道路又颠簸,要是把油坛子单独装上一车,这一路上一不小心就全撞破了,小的核计着,要是把油坛子塞在米袋子中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哦……”

    契丹兵转怒为喜,用刀拍了拍他的肩膀,夸奖道:“嗯,你这样很好,就这么干吧。”

    “是是是!”

    张书豪陪着笑看那契丹兵大模大样地走开,马上向其他庄户光明正大地吩咐了一声,所以人当着契丹人的面,便堂而皇之地将油坛和米面、布匹放到了一起。

    那些荤油、芝麻油、荏子油、麻子油乃至做灯油用的桐籽油,不只一坛坛地塞在米车中间,便连装着布匹、被褥等物件的车上也都塞了几坛子进去。

    契丹人当然知道油类易燃,不过他们只以为这是庄园里的伙计有意讨好,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是打着纵火的主意。

    这个镇子早就被契丹人占领了,这些人从始至终都没有过反抗的举动,如今契丹人马上就要离开了,这些人又怎会在他们即将离开的时候自找麻烦呢?

    不知不觉,日落西山。

    苍茫的暮色中,整个庄园里横七竖八地到处都是装满了粮食布匹的车子,从佃户和其他大户人家搜刮来的骡马也都牵进了庄园,以备明天一早就套上辔头,拉起粮车离开。

    粮窖口,契丹兵一手按刀,一手举着火把,依旧冷眼监视着,庄户们则满头大汗地扛着粮袋子,不断地从粮窖里出来。

    夜色下的卢家庄园,俨然是一副秋收般热火朝天的场面……

    月上中天,夜到三更,粮窖里所有的粮食都装车了,抽调到庄园里来干活的佃户们拖着疲惫的步伐离开了,而府上的庄丁、伙计们也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一回到跨院房间,便倒床就睡,片刻功夫就跟死猪似的,呼噜声大做。

    庄园里的契丹兵虽然没有动手干活,可是折腾了这么久,又是监视佃户和庄丁干活,又是安排装好米粮的车子、拴系掳来的骡马,他们也是周身疲惫,想到明日一早还要长途跋涉,他们也匆匆歇下了。

    庄上的这些庄丁伙计们这些天一直就很乖巧,如今契丹人离开在即,他们根本不认为这些庄户伙计会在这个时候闹事,对他们的看管难免就松懈下来。

    佯睡的梁爽一边打着呼噜,一边睁开了眼睛。因为天气炎热,门和窗户都开着,很容易就能看到外面的情形,见契丹兵确已离开,梁爽一跃而起,身边同样和衣而睡的张书豪也马上跟着跳了起来。

    梁爽闪身到了门口,贴着门廊阴影迅速游走了一圈,确信院中没有契丹兵,马上又返了回来。这时,跨院几间厢房里的庄丁都被唤醒,集中到了那间最大的房间。

    这些人中只有张书豪和梁爽知道今晚的行动计划,那些庄户和伙计都是被张书豪悄悄叫醒的,此时正睁着一双朦胧而迷茫的睡眼,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梁爽低声道:“庄园里现在到处都是车马,这是我们逃命的最好机会,咱们一会儿制造一场大混乱,然后趁乱逃出去!”

    庄上的伙计二蛋被他的话吓了一跳,讷讷地道:“梁管事,他们……他们明儿一早就走啦,咱们何必招惹他们呢,这些契丹人一个个如狼似虎的,怒起来,咱们都要被杀光了。”

    梁爽还没说话,张书豪就冷笑一声道:“二蛋,你也知道他们是强盗,你真以为他们劫掠了粮草之后就会安生离开?”

    那些庄户听出了弦外之音,不禁脸上变色,王大急急问道:“张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张书豪道:“今儿上午,他们的大首领找梁管事去安排车马的时候,梁管事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他们打算明天一早离开镇子时,把镇上所有人全部杀光。”

    众人大骇,梁爽确认道:“没错!他们的大首领让我准备车马要运粮食,我答应了,走出来才想到庄子上的骡马车辆不足,想着问问那位大首领,可否把镇上百姓人家的车子和骡马集中起来,我回身走到门口时,恰好听见他在吩咐心腹,明天要把咱们全都杀了。”

    这些普通的庄丁哪有什么见识,梁管事这么一说,他们登时信之无疑,不禁又惊又怒。

    梁爽道:“我从那时起就开始琢磨,怎么给大家找一条活路。大家伙儿要是不敢拼,明儿一早,个个都得去见阎王。趁着今儿晚上庄园里乱七八糟的,大家放起火来,制造一场大混乱,然后分头突围,或许还能闯出一条活路,你们明白吗?”

    那些庄丁唬得连连点头,张书豪厉声道:“梁管事是为了大家的安危着想,若不然以梁管事的武功,自己逃命机会总是大一些,不拼是死,拼还有万一的希望,咱们爷们还有什么好怕的?没长卵子的孬种滚到一边等死去吧,是条汉子的就听梁管事吩咐!”

    众庄丁群情激愤,大柱沉声道:“梁管事,你就吩咐吧,大家伙儿都听你的!”

    梁爽道:“好!书豪,一会儿你和几个身手好的兄弟先出去,解决外面的契丹游哨,王大、狗剩,大柱,二蛋,你们几个人跟在后面伺机放火,咱们在各辆车上都塞了油坛子,一点就着。火一起来,满院子的牲畜都得发疯,到时候一片混乱,咱们就好往外冲了!”

    梁爽早已想定计划,匆匆安排一阵,便道:“你们先散回各屋候着,仍旧装睡,千万不要让契丹人有所察觉,守业,你去把咱们藏起来的刀剑取来,分发给大家,大家再听我号令动手!”

    众庄丁依着梁爽的吩咐连忙散去,可是张书豪却故意动作迟缓地留在了后面。等那些准备用来当炮灰的庄丁散去后,梁爽便对张书豪压低嗓音道:“这件事办成了,只凭公子的赏赐,你我二人就可以荣华富贵、一生无忧了!

    一会儿,你我按计划行事,分别制造混乱,点起大火,利用牲畜冲乱整个庄园,等那些庄丁们向府外逃跑,吸引了契丹人注意时,你我就潜向杨帆住处,他受了伤,我们乱刀齐下,一定可以宰了他!”

    张书豪道:“好!到时候庄园大乱,那些契丹人只会认为咱们是想逃跑,而且杨帆不是他们的人,他们更不会想到咱们要打他们俘虏的主意,所以杨帆那里的防范必然不严,咱们一定能够得手,荣华富贵唾手可得!”

    梁爽道:“这庄园里有一间秘室可以藏人,杨帆死后,他们只会以为是混乱之中被人所杀,契丹人明天一早就走,不会因为一个俘虏被杀就在庄园里停留的。事成之后,你我先避入秘室,等他们一走……嘿嘿!”

    张书豪本以为得手之后只能趁乱外逃,本只是因为对公子的忠心和丰厚的赏赐,才想搏他一回,一听府中还有秘室可以藏身,登时更为振奋:“大管事计划当真周详,咱们就这么办!”

    不一会儿,周守业抱来了一堆长短兵器,这都是契丹人占领镇子时,梁爽见势不妙叫人藏起来的,房中众人先各自挑选了趁手的兵器,又把其他的刀剑分发给各处房间里仍在装睡的那些庄丁,大家便依照梁爽的安排,悄悄向外探去。

    两个巡夜的契丹兵转悠了半天,身子酸乏,便找了一辆装满绫罗布匹的车子,往那软绵绵的绫罗上一躺,面朝满天星光,怀中抱着长刀,打起了瞌睡。

    张书豪和另一个身手不错的卢家打手悄悄观察了一阵,借着院子里横七竖八的粮车为掩护,向他们两个悄悄靠拢过去。后面月亮门处,几个普通的庄丁怀里揣着火折子,鬼头鬼脸地窥视着。

    两个契丹兵分别倚着大车两侧,身子睡在绫罗布匹上,头枕在车边的横板上,呼噜声震天价响,张书豪悄然绕到车子另一侧,拔出短刀,向同伙打个手势,两人同时下手,一把捂住那契丹兵的嘴巴,锋利的刀刃便毫不犹豫地划破了他们的喉咙。

    两个契丹兵的身子急剧地抽搐了几下,迅速软了下来,张书豪向月亮门处招招手,几个庄丁便猫着腰,从车隙间鬼鬼祟祟地跑过来。

    张书豪悄声吩咐道:“先不忙着点火,我们两个先去解决那边院口的两个契丹人,等把他们杀掉,你们马上把车子一辆辆点起来,再把四处拴着的骡马都解开,找机会往外冲!”

    几个庄丁感激地点点头,虽说梁管事和这位张爷都是从老宅那边过来的人,平日里目高于顶,看都不多看他们一眼,可关键时刻,人家没有自行逃命,还能惦记着他们,如此举动,足以让这些憨厚朴实的庄户人由衷感激了。

    与此同时,梁爽带着另一路庄丁,仗着熟悉庄园里的情形,翻过矮墙,跃进另一处院落,也开始了同样的行动……

    卢家庄园,大乱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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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一章 刺杨

    夜色深沉,一灯如豆。

    杨帆在灯下小心地把金疮药洒在伤口上,又换了一条全新的白叠布。这匹白叠布用沸水煮过,质地已经不再那么硬,将伤处不紧不松地层层缠好,包扎结实,他才吹熄了灯,枕着双臂往席上一躺。

    镇上那家药店所有的药材不管有用没用的,都已被费沫抄了来,所以杨帆得以用上了上好的金疮药,而不必嚼一堆草药泥敷上去。

    白天的时候,契丹人一直在忙着准备转移的事,他们住在山里,除了用作燃料的木材不愁,就没有一样东西不缺乏的,所以所有能搬走的东西,他们都努力搬上了车,包括一口口铁锅。

    整个白天,院子里都乱糟糟的,杨帆懒得再到院子里去晒太阳,只管在房中歇息,断断续续地打了几个盹儿,晚上便不太困了。

    杨帆枕着双臂,静静地琢磨:“伤还没有养好,现在逃跑的话,顺利逃脱的可能太小,既然如此,不如暂且虚与委蛇。”

    自从救了费沫性命,费沫越来越不把他当敌人看待了,这是个好兆头,等身体养好了,纵然需要从深山里逃脱,也比现在更有把握。

    只是,失踪这么久,‘继嗣堂’那边固然是一团糟,更糟的只怕是家里了。朝廷不缺一个杨汤监,太平有家国大业的重担在肩,纵然伤心,也会很快振作起来,可是小蛮和阿奴一定经受不起这沉重的打击。”

    杨帆吁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腰带,他在腰带里,已经用炭条在一条白叠布上写下了自己的消息,只等明天离开的时候,再找机会丢给镇上的百姓。

    布条上面许下了厚利,捡到它的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肯把它送到官府里去,家里人就有希望知道他还活着的消息。

    “就怕是个不识字的人捡到了,拿回去洗一洗……,嗯!那个医士,他肯定是识字的,明天临走的时候随便找个借口到他家里去转转……”

    杨帆刚刚想到这里,忽地听到一阵隐约的叫喊声。

    “走水啦!走水啦!”

    “车子着了!”

    “有人逃跑!”

    旋即又有无数的牛哞马嘶和骡子驴的叫声响起。

    杨帆连忙坐起身来,摸到拐杖站起来。

    他刚刚站起,就听院中一声轻微的闷哼,以杨帆超卓的耳力,还隐约听到了利器入肉的“噗嗤”声,杨帆暗自一惊,急忙向门前走去,拐杖落地时也特地使了柔劲,避免发出“笃笃”的声音。

    杨帆刚刚走到门口,便察觉门前光线一闪,似有人来,杨帆急忙一侧身,避到了墙边。

    几乎与此同时,一条人影单刀藏于肘后,飞快地闪身进来。

    冲进来的人是张书豪,后院的大火已经点燃,喊叫声四起,只要稍迟片刻,杨帆就会醒来,虽说他的腿受了伤,还是尽快下手为宜,是以张书豪一步跨进房门,拔腿就奔床榻。

    “砰!”

    杨帆抡起拐杖,狠狠一击敲在了张书豪的脑袋上,然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前倾的身子倒拽回来,扯进自己的怀里。同时拐棍利落地向前一挑,搭住了钢刀,避免钢刀落地的声音。

    这人既然对契丹人发起攻击,他不认为会是自己的敌人,但是他更不认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能向来人解释清楚他是什么人、他为什么和契丹人在一起等等啰哩叭嗦的问题,先把人敲晕再说。

    杨帆刚刚扶住张书豪,就叫外面又是一声闷哼,随即有人低喝:“快些,记着把杨帆的人头割下来!”

    杨帆心中登时一凛,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伙本以是突袭契丹人的刺客,目标居然是他!这怎么可能?他已然落进契丹人手中做了俘虏,究竟是什么人不惜以对契丹人发动偷袭的手段,必欲致其于死地?

    这时,后院的喊杀声越来越响亮了,整个庄园到处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

    “快!迟则……”

    梁爽结果了另一角的一个暗哨,便拔步赶来接应,他刚向房中急促地喊了一声,便有一条人影从房中张牙舞爪地扑了出来。梁爽大骇,挥刀一劈,“噗”地一声,钢刀便自那道黑影胸前划过,鲜血喷溅。

    杨帆脱手把昏迷的张书豪当成暗器扔了出去,随即一手抄起钢刀,一手架起拐杖,便向门外冲去。梁爽刚刚一刀把张书豪劈到一边,眼前寒光一闪,又是一道刀光当面劈来,杨帆出手了。

    杨帆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刀,只是他没有奔着梁爽的要害,而是劈向了他的肩头,他还想留个活口。梁爽大吃一惊,急忙侧身一闪,杨帆右腿有伤,行动不够利索,伤处牵动,动作一缓,被他逃过了一刀。

    梁爽大惊道:“你还活着?”

    杨帆冷笑道:“杨某的命不是那么好收的!”

    说话间,二人手中刀“当当当”一连碰了三记,火花一闪,杨帆看清了梁爽的模样。

    当日费沫把本地士绅集中起来时,杨帆并未认真看过他们的模样,后来在费沫所居的这所院落里梁爽也很少被允许过来,杨帆也没有见过他,因此即使看到了他的样子,还是不知道他是谁。

    杨帆正想逼问对方来历,从院外陡然闯进六七个契丹大汉,个个手持兵刃和火把,头前有人高喊:“大头领,大头领,后院……咦?”

    一见廊下正有人交手,那些契丹兵大吃一惊,立即围了上来。

    杨帆一见,心中电闪,陡然大喝一声道:“快!这些人想行刺费大头领!”说罢,左脚一踢,正踹在张书豪的臀部上,将那尸体贴地踹了出去,“嗤溜”一声,滑到费沫居处门前两尺远处才力尽停下。

    随即,杨帆强忍痛楚,站定身子,右手拐杖毒龙般探出,疾撞梁爽的下阴,而左手的钢刀更快一步,斩向梁爽的脖劲。事已至此,活口是不能留了,只能让他发挥点别的作用。

    梁爽挥刀斜劈,“铿”地一刀将杨帆的手中刀架开,胯下随即一阵巨痛,痛得他连呼吸都停止了。

    杨帆的左手不如右手利索,他刻意以左手刀为诱饵,那拐杖化作一条棍影,结结实实地抽在了梁爽的下面上。

    梁爽只觉一阵蛋疼,他真的很蛋疼,因为他的蛋碎了!

    最毒的蛇也有七寸,练了铁布衫的人也有罩门,再坚强的男人这个地方挨上重重一击,也会暂时丧失所有的力气。

    梁爽佝偻着身子,两颗眼珠都凸了出来,他丝丝地吸气,却连气都吸不进去,随即他就解脱了,杨帆紧跟着又是一刀劈下,把他的头和那痛楚的源头分割了开来,梁爽重重地跌在地上,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终于不疼了!

    杨帆对冲到面前的契丹兵道:“快去看看费大头领!”

    那些契丹兵一见刺客已经被杨帆杀了,赶紧一窝蜂向费沫的住处赶去,乱吼乱叫地道:“大头领!大头领!”

    “我在这儿!”

    费沫听见自己人的呼喊,这才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

    外面喊声扬起,继而院中发出刀剑碰撞的声音时,正酣声大作的费沫也被惊醒了。

    他屁股中箭,一直是趴着睡的,杨帆现在是行动不便,他现在是行动不得,一听动静急急一个翻身栽到了榻下,屁股一碰,痛得要命。

    费沫不敢声张,急忙从枕下抽出刀来,就往那儿一趴,一旦有人冲进来,那也只好忍痛拼了。苦等半天,终于等来了救兵,费沫不想让手下人看见自己的糗状,忍着痛又爬回榻上趴好,这才扬声呼喊。

    几个契丹兵打着火把冲进房间一看,就见费大头领一手持刀,乌龟似的趴在榻上,威风凛凛地喝问:“歹人可都杀了?”

    几个契丹兵异口同声地道:“大头领,咱们出去再说!火快烧过来了!”

    ……

    天亮了,契丹人收拾行装,开始离开镇子。与此同时,驻扎在涿鹿和周边村镇的契丹兵也都开始整队出发,一边行进,一边汇合。

    昨夜发生在镇上的暴动,很快就被平息了,试图冲出庄园的人一个也没跑掉,逃得最远的一个只是逃出了庄园,被乱箭射杀,而庄园中那些庄丁则被暴怒的契丹人斫为了肉泥。

    不过他们造成的损失可不小,庄园整个儿不见了,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白地,还连累了附近的几户人家。

    从全镇搜刮来集中到庄园里的粮食和布匹、衣物、被褥大部分都被烧毁了,只有前院的十几车财物抢救及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毁,不过那些车子被拉着上路时,偶尔还能看见有的车上冒着阵阵青烟。

    费沫趴在一辆大车上,车上支了个简陋的棚子,他旁边坐着杨帆,杨帆腿上的箭伤也在昨夜的激战中迸裂了。

    杨帆问道:“这个庄园是范阳卢氏的别庄?”

    费沫道:“不错!他祖母的,范阳卢氏,果然不愧是北地霸主,家里几个庄丁,居然就有这么大的胆子!”

    杨帆暗暗吸了口气,他终于明白了。

    费沫愤愤地骂了一阵,忽又看向杨帆,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杨帆沉吟片刻,道:“我希望你们的声势能闹得更大一些,你们闹得越凶,对匡复李唐的大事就愈加有利。如今太子被任命为元帅了,这是个好兆头,不过……还不够!”

    费沫乜着他道:“我呸!我费某有那么重要么,你救了我两次,除了这个理由,就没别的了?”

    杨帆失笑道:“还有什么?你是贼,我是官,你不会认为我是拿你做了兄弟吧?”

    费沫大笑起来:“我说,你干脆留下,当我的军师,如何?”

    “我不干!”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这就是你对救命恩人的报答么?”

    “你奶奶的!”

    费沫悻悻地骂了一句,闭上嘴巴继续扮乌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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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二章 明修栈道

    契丹各路兵马渐渐汇合到一起,开始向东行进,中午大队人马乱糟糟地停下来,用过了午餐,正打算继续上路,孙万荣突然传下一道将令,于是仅有万余在前几次战斗中挂了轻伤的士兵得以留下,其他兵马全部脱离了大队。

    杨帆坐在车上,只看见无数的骑兵滚滚向南而去,千军万马驰过,卷起的烟尘犹如一股乌云,弥漫了一片天空。

    杨帆微露惊容,下意识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费沫“嘿嘿”一笑,脸上露出一抹与他粗犷憨厚的外表颇不相衬的狡黠:“大元帅率兵南下,攻打冀州去了。”

    “什么?”

    杨帆心头一跳:“不是要回返山中的么?”

    费沫懒洋洋地道:“可汗中了暑,之后身子便有些不舒坦,这一次领着咱们,押运粮草先回山。至于大元帅……,你道偌大的涿鹿城里,就没有几个朝廷的探子么?可汗故意放出回山的风声,籍以迷惑官兵罢了。”

    杨帆哑然半晌,道:“以主力南下,只派小股兵力护送可汗回山,还押运着这么多的辎重,你们就不怕朝廷大军前来堵截吗?”

    费沫放声大笑:“哈哈!如果他们真的追来,我们大不了弃了粮草一走了之,回头再打下一座城,抄他们的家。不过,你真以为武攸宜会派兵来吗?如果他有这个胆子,我们停留在涿鹿的这几天,他早就来了,哈哈哈……”

    虽然领兵的是武攸宜,可是作为朝廷的一员,杨帆听了费沫放肆而轻蔑的笑容,也不禁脸上无光。

    数万契丹铁骑,分属不同部落,一声“南下”,他们立即离队而出,看起来乱糟糟的全无章法,不过契丹骑兵本来就不需要向汉人骑军那样通过队列和旗鼓进行整合,通过自幼围猎训练出来的本事,他们几乎如同一种本能的,便在乱糟糟的行进中,自然而然地按照各部的大旗,重新编队、排队,继而形成了一种很有效的行军队列。

    傍晚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河边停下。

    孙万荣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队列的最前面,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大军。

    千军万马在他面前慢慢安静下来,如同峙立的山岳,一种厚重而雄壮的气氛迎面扑来。

    孙万荣满意地点点头,高声喝道:“吾佯作回山,以欺唐军,唐人必无防范!今全军将士,只携两日口粮,日夜兼程,直取冀州,唐人纵有侦骑,我们也要让他们追在我们的后面,看着我们的苍狼战旗插在冀州城头!”

    他的手缓缓探到腰间,突然“铿”地一声抽出一柄微带弧度的突厥式长刀,双腿轻轻一磕马腹,战马在整齐如墙的阵列前面横向奔跑起来:“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必取冀州,攻无不克!”

    数万契丹骑兵异口同声,汇聚的声浪如排山倒海,惊天动地,远远一片白桦林中,无数的鸟雀惊飞起来,在晚霞的天空中盘旋。

    孙万荣忽然一拨马,向着南方把长刀用力一劈,奋力喊出一句:“继续前进!”

    千军万马便似决堤的怒潮,踏碎了面前那条小河,滚滚向南而去!

    向南、向南、继续向南!南方天空下,层染的晚霞殷红如血,铺天盖的骑兵很快就与那殷红的晚霞融为了一体……

    ※※※※※※※※※※※※※※※※※※※※※※※※※

    傍晚的洛阳城,因为快到了关坊门的时间,长街上已经没有多少行人,偶尔有些晚归的行人也是行色匆匆。

    天津桥畔,一队人马缓缓行来。

    周围护卫的兵丁是甲胄明亮、看起来十分威武的羽林卫,而中间一行人则是皮裘斜披、卷发尖鼻的突厥人,鸿胪寺典客卿刘若雨脸色木然,全无一丝表情,就那么默默地陪着突厥人前行,一直赶到典客署安置突厥人的驿馆,才回过头来,淡淡地道:“使者请回馆驿歇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可以向馆丞提出!”

    突厥使者是个四十出头的矮壮大汉,两撇如钩的胡须,神情颇为桀骜,眼神却透着精明与狡黠。面对典客卿刘若雨颇不恭敬的态度,那突厥使节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淡淡一笑,用带着异乡口音的汉话答道:“有劳刘典客,我们并没有什么其它的需要,只是希望贵国皇帝能够早点给我们一个答复,我们可汗的耐性可是不太好!”

    刘若雨脸色一变,重重地哼了一声,一拨马头,拨长而去。

    突厥使者得意地一笑,翻身下马,迈着因为长期骑马有点罗圈的双腿向馆驿中走去。

    武成殿上,众宰相及几位朝中重臣依旧在座,还没有出宫。

    武则天一脸疲态,但是极度的愤怒,使她苍老的容颜依旧充满了威严:“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缯帛、农具、种子、钢铁、药材、农书、医书……,这还不算,他还要索取河曲六州的降户以及单于都护府之地,这默啜真是好大的胆子,朕还没跟他清算入侵之罪,他还敢如此贪得无厌!”

    麟台少监李峤正容道:“陛下!如果答应突厥的这些条件,让默啜得人、得田、得农资,突厥国力必然更加强盛。而且,突厥狼子野心,贪而无信,纵然许给他这许多条件,也不可能换来和平。臣以为,应该加强军备,防其进攻!”

    李峤也是保皇嗣党的一员,他是拥戴如今的皇太子李旦的,因此魏元忠和姚崇一拜相,马上就把他拉入了政治核心。

    他这番话,自然也是魏元忠和姚崇的意思。眼下局势还不明朗,皇帝虽然怒气冲冲,真实心意如何也还不好确定,由他先出面表态最为合适。

    武则天以皇太子李旦为元帅,狄仁杰为副元帅,发兵西域,讨伐突厥,突厥听闻朝廷增兵,而且是德高望重的狄仁杰挂帅,又打起皇太子李旦的旗号,一路万民拥戴,军心士气极盛,担心会吃亏,马上收兵后退了。

    狄仁杰追之不及,而且也没有信心打一场追歼仗,于是只是屯兵边境,严防突厥反扑,同时帮助受灾的边民重整家园,双方暂时僵持下来。

    此时吐蕃内乱,王相争权,突厥少了一个同声同气的盟友,也不愿单独与朝廷做大伤元气的决战,可是默啜又不愿放弃这个好机会,于是派使节入京,向女皇提出议和。

    他的条件是:他认武则天为义母,同时愿以自己的女儿嫁给朝廷诸王,与朝廷结父子之国。不过,他同时还向朝廷索要大批缯帛、农具、种子、铁器乃至医书药材等物。这还不算,他还向朝廷索要河曲六州归降大唐的突厥民户,以及单于都护府的领土。

    河曲六州降户有八千余帐,帐是游牧民族的计户单位,相当于汉人的八千余户,一户人口在五六人左右,这八千余帐就是四五万人,每家至少一个壮丁,就是精于骑射的近万勇士。

    最重要的是,这些契丹降户是主动投奔朝廷的,如果把他们推给默啜,天下人将怎么看待大周?像这样的依附部落可不只一个两个啊!

    而单于都护府则是大唐时期建立的六个最重要的都护府之一,属关内道,辖境北距大漠,南抵黄河。真要是答应他们,突厥人就可以在武则天的眼皮子底下驻牧放羊了。

    武则天看了杨再思一眼,问道:“杨卿,你以为如何?”

    杨再思慌忙道:“呃……,臣以为,默啜愿以子奉母,又以女儿嫁我朝诸王,对陛下还是大有恭驯之心的。不过,他们索要六州降户,索要单于都护,想让我大周割地弃民,如此要求简直是……”

    “丧权辱国”四字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迅速改成了“简直是贪得无厌之极,臣以为,如果答允,未免助长了突厥的野心,应予严辞拒绝才是!”

    姚崇听他模棱两可,忍不住怒道:“何止割地弃民不能允,便是赐缯帛、谷种、农具、铁器和农书、医书等物也应该坚决不允!这是资敌!突厥人趁我朝廷北地不靖,出兵侵我边疆,杀我边民,如今只说一句议和,不予任何惩罚,朝廷反要予他这许多物资,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纳言吕傑忧心忡忡地道:“姚相所言固然是道理,可是狄公所领兵马虽然看似强盛,然多为未经训练过的募兵,狄公本人又不曾领兵打仗,缺少战阵经验,如果默啜横下心来再度东侵,如今契丹匪患猖獗,西北再起狼烟的话,恐怕……”

    武则天听了,眉心不禁深深地蹙了起来。她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听信周兴所言,把黑齿常之处死了。黑齿常之对敌突厥,未逢一败,突厥人最畏惧的就是他,如果他还活着,默啜岂敢狮子大开口,十六万大军也不会在黄獐口一朝尽丧吧。

    可恨那武攸宜,到了北地却只是据城坚守,始终不敢寻敌一战,坐视契丹纵横河北,到处滋扰,否则大可抽调北方兵马加入河陇兵团,那时候默啜岂敢趁火打劫,朝廷又何至于顾此失彼,不得不任由突厥敲诈。

    思虑良久,武则天怒容渐敛,沉沉一叹道:“且先稳着突厥使节,拖延时间吧。速速传旨给武攸宜,让他务必出兵,主动寻敌决战,尽快剿灭契丹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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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三十三章 恰相逢

    负责押运粮秣辎重回返深山据点的将领名叫齐丁,是契丹无上可汗李尽忠的心腹。

    既然对外声称是可汗染病,需要回山静养,留下一名他的心腹大将护从才属正常。

    一万多人,再加上众多的骡马辎重,也是一列浩浩荡荡的队伍,齐丁需要统帅全军,尤其是看管藏匿李尽忠尸体的那辆车,几乎寸步不离,所以杨帆一直没有见过他。

    其实,以一万多兵马护送这么多的辎重,武攸宜只要派出一路轻骑,就算歼灭不了他们,也可以把这些辎重抢下来。就算抢不下来,也能逼着契丹人把这些辎重烧掉,这对契丹人将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别看费沫说的轻松,东西没了可以再夺。其实攻城掠寨对他们这支以游骑机动为特长的骑兵队伍来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如果能让他们缺衣少粮,只待捱到冬季,不用官兵去打,仅靠朔风呼啸,也能让契丹人大量减员,元气大失。

    要不是孙万荣知道可汗病逝的消息不可能瞒得太久,他需要在军心还稳定的时候打上几场大胜仗来树立自己的权威,他根本不会甘冒奇险,让齐丁率领这么薄弱的兵力护送辎重回山。

    可是,这一路下来,足足走了七八天,他们居然没有遇到一支周军,费沫得意洋洋,杨帆却是颜面无光。黄獐一战,着实打出了契丹人的威风,他们这一战巧妙地利用了周军的狂妄自大,有利的地形也发挥了重大作用。

    但是在周人眼中,只看到了契丹人这一仗打得比突厥和吐蕃那两个强国还要威风,原本对契丹的极度蔑视一下子变成了极度的恐慌,对于契丹人的战斗力估计过高,以致武攸宜空有十余万大军在手,居然连这么一支轻易就可战胜的运粮队伍也不敢挑战。

    古竹婷和阿奴依旧作主仆打扮,带着一支车队从马城回来,正赶往千金冶城的路上。

    有名溃兵在山里迷了路,转悠了大半个月,好不容易才转出来,逃到了马城。这些日子在山里,他只能以山果和小兽裹腹,他不是猎人出身,想抓只小兽也不容易,饥一顿饱一顿的,饿得瘦骨嶙峋,一到马城就昏倒了。

    不过他在晕厥之前被人问起名姓时,倒是说出了他的名字,他叫杨凡!古竹婷和阿奴派在马城搜寻杨帆下落的人如获至宝,马上把他看护起来,因为他身体过于虚弱,急需救治,也不敢对他多做移动,只使人快马去千金冶城报信。

    阿奴和古竹婷闻讯,马上飞马从千金冶城赶来,结果一看大失所望,虽然这人疲饿交加,已经瘦脱了形,可是以阿奴对杨帆的熟悉,五官眉眼、身高体态总不致于差得太多,一看就知道这只是个同名的人。

    这些天,阿奴已经碰到不只一个与杨帆同名同姓的人,有的活着,有的死了,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都不是她要找的杨帆,于是每一次她收获的都只有悲伤。

    古竹婷如是说:“你应该高兴才是,没有宗主的消息,不正说明他还活着么?”

    阿奴则反问:“如果他还活着,为什么一直没有他的消息?没道理那些只懂些普通技击之术的小卒,只要还活着的也都返回了,他却一直下落不明。”

    阿奴其实比任何人都更盼着杨帆安然无恙,可是因为关心,徘徊在她脑海里的,永远是最可怕的结果。在千金冶城的时候,每日看着一具具尸体送进炼尸炉,脑海中总是徘徊着一副副惨不忍睹的场面,已经把她折磨的形销骨立、心力憔悴。

    车队正行进间,古竹婷临时雇佣的一个大管事扬起了马鞭,向远处指点道:“看!有一路兵马过来了!”

    阿奴她们去了马城一趟,并没有找到杨帆,于是回程时便从马城购买了一批煤炭和坛子。这些东西消耗的太快了,十余万人的火化,需要的煤炭和骨灰坛子实是巨量,即便她们订购的店铺全力生产,一时也供应不及。买了这些东西以后,又从当地雇了十来辆大车,这个大管事就是这些车夫头儿。

    古竹婷抬头望去,地平线上正有一群骑兵快速奔来,古竹婷没有在意,只是淡淡地道:“大概又是收容乱兵的官兵吧!”

    近些天,常有朝廷的将官奔走于各处城镇收容逃散的乱兵,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里距千金冶城已经很近了,她们也根本没有想到官兵之外的可能。

    但是,那路人马越来越近了,他们没打旗号,可是随着彼此越来越近的距离,他们身上的衣服也能看得清楚了,运炭的伙计们不禁惊叫起来:“是契丹人!他们是契丹人!”

    契丹人运送辎重一路向东,一开始还尽量挑选远避城池的道路,避免官兵袭扰,可是一路下来,他们发现周军已经吓破了胆,在武攸宜的严令之下,各个城池只是按兵不出,他们的胆子便渐渐大了起来。

    如今距离他们的目的地越来越近,周围越来越荒芜,只有马城、千金冶城两个根本驻扎不了大量军队的小城,他们就更加肆无忌惮了,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了过来。

    当古竹婷一行人发现来骑是契丹人时,他们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有几个运炭的伙计吓得本能地想跑,可他们驾着炭车想逃跑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一番忙乱之后,车马横七竖八地封死了道路,反而困在那里动不了了。

    “大家都不要乱动,我们只是些生意人,只要不反抗,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古竹婷提起嗓门,大声吩咐着,阿奴悄悄按住了腰间的剑。看到这些契丹人,她就想到了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杨帆,每一个契丹人在她眼中都是死敌,她恨不得把这些人剁成肉酱。

    “阿奴!”

    古竹婷看到阿奴异样的眼神,立即厉声提醒。

    阿奴慢慢吁了口气,松开了握剑的手。

    契丹兵看到了这支商队,一队哨骑立即奔过来,把他们团团包围起来,纵马撒欢儿,看着伙计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嘻嘻哈哈嘲笑不止。

    过了一会儿,大队人马过来,护着一辆重兵把守的车子,从这支明显是商队的人马面前横穿过去,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后续的兵马中有一个将官模样的人策马过来,扬声喝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一个契丹兵答道:“是一群商贾!”

    那将官颜色一喜,挥手道:“搜搜他们的车,看看拉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是!”

    立即就有两个士兵翻身下马,提着刀走过来,大声吆喝道:“统统下车、下马,你们是干什么的?”

    古竹婷安抚地拍拍阿奴的手臂,率先下了马,堆起一脸生意人的恭维笑容:“将爷,小的们只是做小生意的,车上是往千金冶城运的一些煤炭、木炭,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各位将爷大人大量,还请高抬贵手。”

    “运炭的?”

    那契丹人一听就没了兴趣,他们在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柴禾,根本没必要费那气力往山里运炭,他绕着几辆车子看了看,见上面用草绳捆着一口口的坛子,不禁问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正好站在车边的大管事战战兢兢答道:“回将爷的话,这……这就是一口口的空坛子,里边啥也没有。”

    那契丹人不信,把刀一翻,用刀背“砰砰”地打碎了两口坛子,果然都是空的,不禁大失所望,恼火道:“他娘的,你们运这么多空坛子干什么?”

    这大管事多了个心眼儿,生怕说是给阵亡的周军将士用的,惹这契丹人不满,自己的死活可全在对方的心情好坏,忙苦着脸答道:“小老儿就是个做生意的,客人要买咱就卖,客人买去做什么,咱也问不着啊。”

    “你他娘的,这是说老子多嘴了?”

    那契丹兵狠狠推了他一把,大管事踉跄几步,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那契丹兵见他狼狈,不禁哈哈大笑。

    这时候,众兵士护卫下,又有一辆车驶过来。

    这辆车比起方才那辆华美的大车可逊色不少,车上面的遮阳棚儿是临时搭起的,也不知已经赶了多久的路,那棚子都快倒了,车子一走就摇摇晃晃的,全凭四根长杆上的绳索勉强系着,车子简陋,就是普通庄户人家运粮运柴的车子。

    车子上面堆满了布匹衣物,里面一坐一倒,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费沫,费沫现在已经能侧卧了,他侧卧在车上,一手托着毛茸茸的腮帮子,做睡罗汉状,双眼带睁不睁的,杨帆坐在旁边,用衣物布匹拱出个窝,懒洋洋地靠在上面,正看着这些被困的路人。

    杨帆见那队人马是一队过路的商贾,被这些契丹兵围在中间,其状甚是可怜,便扬声唤道:“余富,你跟一群混饭吃的较什么劲,都是苦哈哈,活的不容易,放他们一马吧!”

    这些日子,费沫真不把杨帆当外人,吃宿都在一起,嘴里不说,实则已把他当了自己兄弟,余富就是困住阿奴等人的这一路骑兵首领,他是费沫的外甥。因为费沫对杨帆的态度,他手下这些人对杨帆也恭敬起来,所以杨帆才出言劝阻。

    扮书僮的阿奴站在古竹婷旁边,木然直立,两眼只是盯着地面,头都不曾抬过,她怕自己眼神中露出克制不住的仇恨,会引起这些契丹人的注意。

    杨帆的声音一入耳,阿奴的心头就是急剧地一跳,跳得她的心都有些痛。

    她霍然抬头,死死地盯住车中说话的那个人,这一眼望去,她整个人都欢喜的要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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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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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武曌日月凌空,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太平公主难太平,李家三郎真隆基,才子、佳人、屠狗辈!醉卧枕江山,谈笑望乾坤!醉枕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枕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枕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