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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月关     醉枕江山txt下载     醉枕江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三十章 妙人儿

    晨曦斜照,崔侍郎一手负在身后,在一个幽静的院落里,悠闲地喂着他的那只八哥儿。

    廊下挂着一只精致秀雅的鸟笼,一只通体黑色、喙足鲜黄的八哥儿用它有力的双足抓着栖杆儿,鸟颈一探,便发出清脆的叫声:“你好!”

    崔侍郎用喂食秆挑起一抹拌了鸡蛋清的炒米,递到那八哥儿跟前,看着它一口吞下,眼角的皱纹都笑的柔和起来。

    “侍郎!”

    皮二丁快步走进来,对崔侍郎道:“侍郎,杨帆今日升大堂问案了。”

    崔侍郎不慌不忙地道:“哦,审的哪一桩呀?”

    皮二丁道:“审的常家老妪殴死儿媳一案。”

    崔侍郎呵呵笑道:“由他去。这件案子,现在还有谁关心呢。”

    皮二丁蹙额道:“此人能审什么案子,根本就是胡闹!”

    崔侍郎撇撇嘴道:“来俊臣一个泼皮、侯思止坊间卖饼的,都能身着朱紫,成为朝廷命官,武将做文臣有什么了不起的?咱们这位女皇帝,用人一向不拘一格的。”

    崔侍郎说着,又舀起一勺鸟食,“啾啾”地逗那八哥吃食。

    八哥在说人话,崔侍郎却在说鸟语,倒也有趣。

    皮二丁道:“下官只是觉得,虽说那陈东不太识相,假以时日,咱们未必就不能降服于他,如今杨帆刚到刑部,就搞出这么一档子事来,弄不好,咱们刑部就成了众矢之的,那就得不偿失了。”

    “有些事,是咱们事先无法预料的,就如这潘君艺之死;有些事,是咱们知道了也不可能改变的,就如这杨帆到刑部来做官。”

    崔侍郎叹了口气,对皮二丁道:“你看这鸟笼,一根粗大的毛竹,横截竖劈,锯成筒、劈成片、钎成条、削成篾、拉成丝……,那一根根的竹签和竹篾儿横竖交叉,错落缠绕,就成了这只笼子。

    结实吧?华丽吧?它呀,就像咱这刑部,这签啊篾啊条啊片啊,各不相同,又各有用处,你要是从里边贸然抽去一根竹签或者竹篾,‘砰!’整个笼子就散了架!”

    崔侍郎转过身,微笑着对皮二丁说:“老夫也嫌这武夫碍事,一开始曾叫王丸试过他,本以为他是个没心机的莽夫,略施小计就能让他滚蛋,或者从此乖乖地蹲在那儿别言语,不成想他却不蠢。”

    崔侍郎把双手往身后一背,举步向厅中走去,悠悠说道:“老夫要想把他踢出刑部,自然有的是手段,可是那就太明显了。他是皇帝亲自安排的人,崔某人这么做是要在刑部一手遮天么?你不要看傅游艺,傅游艺是倒了霉,可当初把他排挤出政事堂的那些宰相们又有什么好下场了?”

    皮二丁欠身道:“是!”

    崔侍郎淡淡地道:“由他们斗去去,他们谁垮了都好,最好一起垮了。不得已时,老夫再来收拾残局。至于你,不要急,这个刑部司,早晚是你的!”

    ※※※※※※※※※※※※※※※※※※※※※※※※※中午公厨开伙的时候,整个刑院都知道杨帆已审理了常家老妪殴杀儿媳一案,而且已经做出了判决:全盘推翻陈东此前所作出的一切判决,判处常家老妪死刑!

    刑院中隐隐有暗流涌动,但是没有人做出明显的反应,因为现在的重点在于潘君艺被杀一案。

    陈东在暗中冷笑:“现在常家老妪死不死的全无关系,问题是,第二桩案子你如何判决?刑部和大理寺在对峙,魏王和梁王也在对峙,不管你倾向于哪一边,另一边都会像一群疯狗似地扑上来,看你如何应对?”

    所有的人都没有想到,中午还坐在桂树底下跟一群书吏公差扯皮聊天、淡定自若的杨帆当天下午就一鼓作气,开始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而且当堂就做出了宣判,判决结果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大理寺的判决是:常之远当为潘君艺抵命。

    御使台弹劾的是:大理寺断案不公,有官官相护之嫌,常家小儿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应当减罪一等,判予流放。

    杨帆的宣判结果是:常之远杀人无罪!

    消息像一颗惊雷,在整个刑院炸开了。

    听说杨帆开始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就变得不再淡定的崔侍郎一直在公事房里等消息,当皮二丁风风火火地冲进公事房,把这个判决结果禀报崔元综后,崔元综一时忘形,竟然揪下几根胡须。

    老崔气极败坏地道:“杨帆这是在玩火!”

    逡巡在大堂外面一直等候消息的罗令也一溜烟儿地跑回去,把杨帆的判决报告了陈东,陈东听了惊怔半晌,才愕然吐出一句话:“他这是玩火**!”

    陈东在房间里急急转悠起来,杨帆要发疯,要自取灭亡,他自然乐见其成,可是他要把这天烧出一个大窟窿,谁替他去堵?到那时杨郎中完蛋大吉,岂不是他陈郎中替人揩屁股?

    三法司中,如今以刑部的实力最弱,虽然来俊臣已经垮了,可是御使台的余威一时还未能散去,大理寺本来是跟刑部同气连枝,联手抵制御使台的,如今杨帆一出手直接把御使台和刑部全得罪了,这……陈东苦思良久,觉得该未雨绸缪,早做准备,便想去见崔侍郎,与他商量出个对策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谁知他到了崔侍郎的公事房,却见室内空空,陈东向崔侍郎处的书吏问道:“侍郎去了何处?”

    那书吏恭敬地答道:“侍郎偶感不适,回府歇息了。”

    陈东“哦”了一声,转身要走,书吏又道:“好教郎中知晓,侍郎已派人去政事堂告了假,大概明后几天也不能来了。”

    陈东呆了呆,在心底狠狠地咒骂了一句:“这只老乌龟!”

    ※※※※※※※※※※※※※※※※※※※※※※※※※次日一早,适逢刑部旬会。

    崔侍郎不在,刑部里头就属杨帆职位最高,所以这旬会由他主持。

    杨帆的公事房里还是头一回这么热闹,几位郎中都来了。

    孙宇轩和严潇君是最先到的,虽然说杨帆现在这样子有点疯狂,不过反正牵连不到他们,两位郎中毫无压力,既然已经向杨帆示好了,在他垮台之前就继续捧场吧。

    皮二丁是第三个到场的,崔侍郎“生病”,就表示他这一派将彻底袖手,由着杨帆折腾。所以皮二丁不置可否,也谈不上冷杨帆的场。

    陈东的签押房就在杨帆的对面,咫尺之隔,却是最后一个到的,杨帆不为己甚,等他坐了,这才清咳一声,道:“侍郎身体不适,已向政事堂告了假。侍郎不在的这几天里,就由杨某主持刑部事务。今天是旬会,冯主事……”

    冯西辉会意,马上拿起卷宗读起来,杨帆特意把自己昨天所处理的两桩案子放到了最后,等到前边几桩案子都议过了,冯西辉提起他昨天刚刚处理的两桩案子,公事房里马上静了下来,只剩下冯西辉琅琅的声音。

    等冯西辉说完,杨帆道:“对于这两桩案件,诸位郎中有什么看法?”

    皮二丁、孙宇轩、严潇君不约而同地看向陈东,陈东眉头紧锁,沉吟半晌,缓缓说道:“杨郎中是否……再慎重一些?”

    杨帆笑吟吟地道:“陈郎中以为,本官所判,有何不妥?”

    陈东再度沉默,沉默半晌,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杨帆笑道:“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这样通过了!”

    众人还是无语,杨帆拍拍手道:“好啦,诸位郎中都回去吧,崔侍郎不在衙里这几天,咱们得把这刑部维持好了,免得侍郎回来寻咱们的麻烦,哈哈,这就请回吧!”

    皮二丁和孙宇轩、严潇君并不多话,起身向他拱拱手,便无言地离开了。陈东却依旧坐在那儿,一脸阴沉。杨帆盯了他一眼,问道:“陈郎中,莫非还有话要对我说?”

    陈东犹豫片刻,缓缓说道:“陈某当年,曾经审过一桩案子。”

    “哦?”杨帆眉锋一剔,缓缓坐下。

    陈东眯着眼,也不看杨帆,只是盯着对面那根厅柱,悠悠然道:“那时候,陈某正在汝州做判官。有一次,两兄弟到衙门里来打官司,却是因为老父过世,兄弟两个要抢父亲留下的那幢豪宅。

    那兄弟两个,一个是老翁前妻所生,一个是续弦所生,都是嫡子,各有道理,清官难断家务事啊,那时陈某也是年轻,面对这样一桩案子,一时竟然无法判得清楚。那兄弟两个便天天都来衙门里争吵……”

    陈东吁了口气,接着说道:“两兄弟吵红了眼,一来二去,形如寇仇。以致互相攻讦,口不择言,结果在言语之间,竟然渐渐露出一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虽然他们说的并不多,却被陈某听出了蹊跷。”

    杨帆是个很合格的听众,马上接口问道:“什么秘密?”

    陈东道:“原来,他们那过世的老父,却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大盗团伙的头目,他们家里资财巨万,自然都是凭此不法手段得来的。结果……,那幢大宅他们自然都没有得到,不但大宅没有得到,他们的一切都没了。”

    陈东呵呵一笑,抚须道:“杨郎中,你可知道陈某因何从汝州的一个小小判官调进了京城,调进了刑部,一步步走到今天?就是因为……,陈某破了这桩大案!”

    陈东缓缓站起来,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微微一拱手,若有深意地道:“杨郎中,你好自为之……”

    杨帆站起身,目送他走在门外,却也微微一笑:“倒是一个妙人儿!”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三司之战

    第二日一早,武则天开大朝会。

    大理寺卿徐泽享率先出班,弹劾刑部司刑郎中杨帆。

    徐泽亨慷慨激昂,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万象神宫里清晰地回荡着:“……今告事纷纭,虚多实少,恐有奸佞隐匿其间,或离间君臣、或横行不法、或为一己之私操持国器,臣为陛下忧,安能坐视!

    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者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由臣下,绝非审慎之法,倘有冤滥,陛下何由得之?以一狱官而操生杀之柄,窃人主之威,国之利器,绝非国之幸事,如此轻假于人,必为社稷之祸。

    刑部司郎中杨帆,假民意以自重,藐大理寺之威严,专权擅断,轻决生死,有罪无罪,一言而决!臣以大理寺卿,蒙陛下信赖,勘断狱事,即已闻水,不敢不报。然则,复审之权在刑部,臣亦无可奈何,唯有上达天听,恳请陛下决断……”

    大理寺卿徐泽亨以九卿之尊,在金殿之上洋洋洒洒数千言,慷慨陈辞,弹劾刑部,大理寺终于向刑部开战了!

    御使左丞万国俊听大理寺卿徐泽亨说罢,立即再上一本,弹劾杨帆,言道:“刑部郎中杨帆以国之利器邀一己虚名,妄断公案,混淆国法。御使台既负监察百官之责,不敢不克尽职守。

    先前,大理寺严苛峻法,判处常家小儿死刑,枉顾民意,故御使台弹劾之。今刑部郎中杨帆矫枉过正,为求一己虚名,邀宠于民意、凭恃于民意,轻言生死,判常家小儿无罪,视国法为儿戏,故御使台一并弹劾之。伏请陛下圣裁,以示我朝慎恤刑狱!”

    御使台也向刑部开战了,与此同时,他们也没忘拉上大理寺,同时向大理寺和刑部开战了!

    至于刑部么……那位泥菩萨崔元综突然“生病了”,所以并未上朝,因此刑部无人在朝堂听参,自然也就无人应答。

    女帝武则天听罢大理寺和御使台的奏本,并没有当堂予以决断,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朕知道了!”

    因为刑部没人在场,不能当场反驳,两人只好暂且退下。

    朝会一散,三法司正式开战的消息立即在朝野中传播开来。对此,百官是乐见其成的,毕竟三法司执掌的不仅是天下百姓之法,他们同样要受到三法司的制约,一个彼此制衡、互相敌对的三法司远比一个抱成团的三法司更受他们欢迎。

    杨帆也于此时正式进入了百官的视线,不过因为他妄图以一己之力挑战大理寺和御使台,而且刑部内部也没有甚么人支持他,所以百官并不看好他的结局。

    尽管他是薛怀义的弟子,据说和太平公主也不清不楚,可这是朝堂,就连薛怀义到了朝堂上,也不可能为所欲为,进了这个圈子,就得遵守这个圈子的规则,谁也不例外。

    万国俊刚刚回到御使台,侯思止、卫遂忠、黄景容、吴让、赵久龙等来俊臣留在御使台的主要班底就全部赶到了。

    侯思止怒气冲冲地道:“万中丞!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等向大理寺发难,今有刑部附和我御使台之意,正是我御使台趁胜追击,扳倒大理寺,重振御使台声威的好机会,你为何不与我等商量,便擅自作主,把刑部也当成了对头?”

    赵久龙阴阳怪气地道:“来中丞暂时贬放地方,御使台暂时交由国俊兄掌理。是这么回事吧?来中丞走的时候再三嘱咐,我等有事要公议而行,万事小心,窥伺机会,以便我御使台能东山再起。来中丞言犹在耳,万中丞便开始独断专行了?”

    万国俊虽然智计百出,心思狠辣,不过他不是那种有魄力的领袖人物,所以一直甘居幕后,充当来俊臣的军师幕僚。来俊臣被贬放时,手底下这些人手段固然狠辣,却也真难找出一个能统领全局的人物,蜀中无大将,他只好把万国俊勉为其难地捧出来。这些御使台的酷吏,其实心底里对万国俊是不太服气的,自然就缺乏应有的敬意。

    万国俊听了这两个人一阴一阳的指责,羞怒地道:“当时情景,万某哪有时间与你们商量?你以为徐泽亨那老匹夫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说什么‘古者狱成,公卿参听,王必三宥,然后行刑。今狱官单车奉使,独断专行。如此,则权由臣下,非审慎之法,国之利器,轻假于人,恐为社稷之祸。”

    万国俊把书案狠狠一拍,道:“你们听听!这当真只是弹劾杨帆么?他这是挟带私货,意在我御使台啊!如果皇帝采纳了他的这些建议,于刑部而言,不过是倒了一个郎中,还有什么损失?可我御使台监察百官兼可审判、甚而可以当场打杀五品以下官员的大权也就完了!”

    卫遂忠书读的不多,人倒不蠢,一听他点破徐泽亨的潜台词,不由怵然道:“好阴险的老家伙,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万国俊看了他一眼,欣慰地道:“卫兄果然机警!不过还不止如此呢,咱们弹劾大理寺,理由是什么?理由是大理寺量刑太重,常家小儿应该罪减一等,挟此声势,籍此民意,只消此案能按照咱们的主张办了,三法司中,咱们御使台就能压他们一头。可是杨帆怎么判的?”

    万国俊顾盼左右,见大家都有些茫然,便愤愤然地道:“杨帆判的是无罪开释!无罪开释啊!你们明白了么?我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你们还不明白?”

    众酷吏面面相觑,思忖良久,黄景容眼珠转了转,突地恍然道:“啊!我明白了!刑部如果顺从它大理寺的意见,咱们就可以连他们一块告!如果刑部顺从咱们御使台的意见,那咱们就稳压大理寺一头,还可以把刑部拉过来为我所用。可是如今杨帆貌似是与我大理寺站在一边的,可是……可是……”

    吴让听到这里,终于也明白过来,接口道:“可是,他比我们更胜一筹啊!我们要求对常之远罪减一等,他却判了个无罪释放!如此一来,马上就主客易势了,现在不是他顺从咱们的意见,而是咱御使台成了跟在他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一个小卒!”

    万国俊道:“不错!如此一来,这桩案子他要是办成了,声名鹊起的人就是他,三法司中高人一头的就是刑部,我们御使台,岂不是为他做了嫁衣么?”

    侯思止恍然大悟,一拍额头道:“原来如此!记得当年,我在长安街头卖饼,有那从东市里来的一些小贩,抢占我们西市的地盘,我就联络西市里诸多的商贩准备反抗,这事本来是我侯某人发起的,偏生有一个卖瓜的赵大,比我还要狠上三分。

    我是想着大家抱团儿把外来户挤走,他却直接领着大家伙儿动了手,把那些东市的商贩硬生生打跑了。如此一来,他就成了我们西市的一霸,西市街头最热闹的地段也得由着他选,老子出头却把他成全了!嘿!如今这杨帆干的事儿,与赵大一般无二啊!”

    众御使听他说起当年街头卖饼,泼皮无赖争地盘的事儿,不禁都面露古怪之色。万国俊干咳两声,道:“侯兄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个理儿!所以,万某来不及与众家兄弟商量,这才独断了一回,把刑部和大理寺都告了!”

    赵久龙皱皱眉道:“如今大理寺主张严判,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刑部干脆判了个无罪开释,这下子该怎么办?咱们的处境……貌似有些尴尬呀!”

    万国俊向指了指,道:“万某紧随徐泽亨之后出面弹劾,本就是亡羊补牢之举。如今刑部按兵不动,大理寺弹劾刑部,我御使台则重申刑部和大理寺之过,接下来怎么办,就要看当今圣人之意了!”

    侯思止不甘心地道:“我们就坐在这里等?”

    万国俊道:“却也不然!久龙兄,遂忠兄,你二人马上发动御使们上表弹劾,就说杨帆处理此案时,大肆收受贿赂!”

    卫遂忠乜着他道:“他可是在偏袒常家,常家是一介平民,若说贿赂,常家拼得过潘员外么?这个理由,皇帝如何能信?”

    万国俊抚着胡须,微笑道:“常家自然是没有什么钱的,可是这事却牵涉到吏部那位考功员外郎,而这位员外郎却是魏王武承嗣的门下。魏王武承嗣与梁王武三思又是死对头。梁王想对付魏王,会放过这个整垮潘员外的机会?常家没有钱,梁王不会替他出钱么……”

    黄景容眼中闪过一抹狠意,击掌道:“对!把吏部扯进来,把魏王和梁王也扯进来,让这潭水再浑一些,水越浑,鱼就越好摸!”

    赵久龙嘿嘿地笑起来:“妙计!当真妙计,咱们既然有这风闻奏事的特权,岂可不用呢……”

    ※※※※※※※※※※※※※※※※※※※※※武成殿上,武则天把御使弹劾杨帆利用常家小儿杀死潘君艺一案大肆收受贿赂的奏章递给李昭德,笑问道:“宰相以为如何?”

    李昭德接过那摞奏章,简单地扫了一眼弹劾的题目,哼了一声道:“前番杨帆搞什么防疫,已是闹得无人不知,京师六衙、文武百官都在看三法司的热闹。这一回可好,三法司居然打起了罗圈架……”

    李昭德把奏章一合,递还给内侍小海,淡淡地道:“小子得志,不免猖狂!”

    武则天莞尔道:“杨帆年纪轻,又是武人出身,自然比不得李相这么老成持重!呵呵,年轻人嘛,闯劲儿总是大一些。”

    李昭德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如今大理寺弹劾刑部,御使台弹劾大理寺和刑部,刑部呢,崔元综躲起来了,丢下左右郎中一边自己掐架,一边跟外人掐架。如今御使们又上书弹劾杨帆收受贿赂,隐隐然把吏部和两位王爷都扯进来了,朝局如此混乱,陛下不担心么?”

    她站起身,把手搭在上官婉儿臂上,悠然道:“惊雷之后,蜇虫方醒,乱象之中,生机勃勃呀,呵呵……,朕,从来都不怕乱,就怕它不乱!”

    武则天举步往外走,对躬身相送的李昭德道:“由政事堂吩咐下去,叫他们……三司会审吧!”

    上官婉儿扶着武则天,细如细柳,眉颦远山,心中不无幽怨:“那个小冤家,早告诉他别招惹武家的人,怎么一离开人家身边,就全作了耳旁风……”

第四百三十二章 是谁打官司?

    杨帆的公事房里,一位不速之客低声道:“待制叫我告诉郎中,御使台已弹劾郎中办案不公,收受贿赂,阿附朋党,邀买人心。”

    “知道了,多谢待制关心,杨某自有打算。”

    来报信的是著作郎李展鹏,回答的当然就是杨帆。

    杨帆微笑作答,神态从容。

    武承嗣和武三思包括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向他施压,他早就想把这事儿透露出来了。奈何想要自检并不容易,那会被人当成圣人的。而圣人是拿来捧的,不是用来交的,那么做会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在官场上被人孤立起来,如今有御使台告状,他们就不敢**裸地向自己施压了。

    李展鹏刚走,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殿下让我问问郎中,为何把大理寺和御使台都弄成了对头,可需要殿下施以援手么?”

    这一回来问话的人是太平公主的马夫许厚德,太平公主府的大管事李译也算小有名气,这时不宜露面。许厚德乔装打扮一番后,能认出他来的就没有几个了。

    杨帆道:“不管我顺着哪一面,都会被一方利用,同时得罪另一方,要想不被动,只有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才能跳出这个桎梏,反过来牵着他们的鼻子走。殿下不用插手,杨帆就是要让陛下知道,杨帆现在是孤军奋战!”

    许厚德唯唯而去。

    杨帆闭目养了会神,看时间差不多了,便整理了一下衣衫,举步向外走去。

    女皇帝下旨由三法司组成三司联合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地点就设在刑部大堂。

    三司会审的正式称呼叫“三司推事”,是指重大疑难案件,由三法司会同审理。

    “三司推事”共分三个级别:大三司使、中三司使、三司使。

    御史大夫或中丞、刑部尚书或侍郎、大理寺卿或少卿组成的三司是最高级别的三司,称为“大三司使”;由刑部郎中、大理寺直、御使台侍御史组成的三司会审称为“中三司使”。由刑部员外郎、监察御使和大理评事共同决断疑狱的,称为“三司使”。

    此刻在刑部所举行的三司会审就是第二等级别。

    刑部共有五座刑讯庭,今天用的是其中最大的一座。

    整个刑部的人早已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刑庭外面,眼看着一身簇新官袍的杨帆稳稳走来,不管是皮二丁、孙宇轩这等同级别的郎中,还是左元庆、曹其根这些员外郎,乃至各司的主事、书令,看着杨帆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杨帆就像丢进沙丁鱼群的一条鲶鱼,他的到来固然打乱了刑部按部就班的平静生活,却也给刑部带来了焕然一新的感觉。

    周兴在的时候,三法司里刑部第一。

    别管周兴在民间是多么的声名狼藉,可是他做刑部之主的时候,身在刑部的人出门在外感觉到的是尊严和荣耀、是畏惧和权威,他们出去办事,哪怕是到同为法司衙门的大理寺或御使台,腰杆儿都是直的、声音都是粗的。

    可是自打周兴死后,刑部的地位每况愈下,刑部的人再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了,去御使台时要陪着笑脸,去大理寺时也要客客气气,对于习惯了仰着下巴说话的刑部中人来说很不舒服,可是没有办法,形势如此,敢不低头?

    但是现在,他们中间站出来一个人,敢于向大理寺挑战,敢于向御使台挑战,敢于同时向大理寺和御使台挑战!

    对压抑已久的刑部中人来说,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哪怕他们并不看好杨帆,甚至认为杨帆在这三司会审之后就要彻底完蛋,但是至少眼下,杨帆是他们眼中的英雄,一条有血性的汉子。

    然而,毕竟都是在官场里待久了的人,官僚的血是很难热起来的,尽管他们心里对杨帆也有些钦佩,却还不至于叫他们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他们的钦佩,只是隐隐约约地表现在他们的眼睛里。

    而那些普通的衙差胥吏则不然,最下层的人,血总是最容易沸腾的。他们下意识地形成了两道人墙,看着独自走在中间的杨帆,一步一步,稳稳的仿佛正要踏上刑场,心情越来越激动。班头袁寒看着杨帆,脸色胀红了半天,终于吼出了一声:“杨郎中,好样的!”

    袁寒这一句话,仿佛打开了一道闸门,人群中终于响起了七嘴八舌的声援声:

    “杨郎中,祝你旗开得胜啊!”

    “这儿是刑部!杨郎中是咱刑部的人,杨郎中,大家伙儿跟你站在一起呢!”

    “杨郎中,可要打出咱们刑部的威风来啊!”

    杨帆笑了,笑着向送他升堂的刑部同仁们拱手示意。

    这场官司,他还真不太担心。

    如果这桩官司完全是一桩依据法理去审判的案子,他现学现卖的律法知识还真未必斗得过那些在司法衙门里待了大半辈子的人,可是这里面还涉及了道德伦理,而且这道德伦理绝对可以影响法律的判决,那就不然了。

    在司法条例的细节上斟酌推敲,他未必是这些在刑法上浸淫多年的老油条的对手,可是既然涉及到道德伦理,谁能胜出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谁的话更能煽动人心了,在这一点上,杨帆比那些习惯了打官腔的官僚们更有优势。

    他对自己的口才也很有信心,当然,他最有信心的是,只要他做的不是太离谱,只要他给女皇一个体面的台阶,女皇就一定会给他面子。

    走到台阶上的杨帆回过身来,向大家抱拳行了一个罗圈揖,豪气干云地道:“在咱刑部的地盘上,还能叫别人讨了好去吗?各位同僚,尽管放心!”

    杨帆这一举动,不大符合那些在官场上磨砺了大半辈子,早就棱角全消的官吏的作派,却很对这些底层人物的胃口,杨帆这句话一出口,就像上了断头台的死囚吼了一嗓子“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登时搏了个满堂彩。

    孙宇轩和皮二丁对视一眼,同时苦笑了一声。

    远远的,独自站在刑部司院门口的陈东似乎也听见了这句话,他摇摇头,叹了口气,叹一口气,再摇摇头,一边摇头、一边叹气地回了公事房。

    堂上的人也听清了他在堂外说的这句话,当他走上大堂的时候,大理寺和御史台的人都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杨帆丝毫不以为意。论心机智谋,他未必就高人一等,可是这些习惯了在台底下勾心斗角的人,眼界却不及他高。

    这桩案子本身之所以难判,令三法司各执己见,是因为它不仅仅涉及法理,还涉及情理和伦理,每个人心中对道德、伦理的认识程度和侧重点都是不同的,所以才会出现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情况。

    可是他们之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原本很纯粹的刑事案子,如今已经成了三法司之间、成了魏王和梁王之间竞斗的武器,所以它的意义已不再单纯地体现在法律上和伦理道德上,还体现在政治上。

    一旦涉及政治,在皇帝心中取舍的标准还会是这件官司本身么?

    明镜高悬,匾下是一副“祥云红日出海图”

    主审台前摆了三张公案,三张公案一字排开,以示平等。

    因为这儿是刑部,占有主场优势的杨帆公案摆在中间。

    杨帆就坐后,向左右两人拱拱手,笑容可掬地道:“在下杨帆,现任刑部司郎中,不知两位仁兄官居何职,高姓大名啊?”

    左右两位官员见他就坐,神情便肃然起来,腰杆儿也绷直了,不想杨帆未曾升堂,先跟他们寒喧起来,不禁有点啼笑皆非。

    左边那位官员方面大耳,黑须黑面,四十出头,十分威严。一见杨帆动问,忙也拱拱手,不苟言笑地道:“本官大理寺直,程灵!”

    右边那人三旬左右,白面微须,眼神锐利,正是御使台的侍御使赵久龙,他也向杨帆抱拳还礼,通报了姓名。

    杨帆笑吟吟地道:“今日能与两位仁兄同审此案,三生有幸啊。你我三人都是主审,谁来升堂啊?”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了一眼,哼道:“不过是个形式罢了,这里是刑部,就由你杨郎中来升堂吧!”

    “呵呵,承让,那杨某就不客气了!”

    杨帆笑容一收,抓起惊堂木一拍,喝道:“升堂!”

    就算杨帆此前不曾向刑部的公差展示过他的手段,因为今天是刑部与大理寺和御史台争风,这些公差们也不会拆他的台,这一声“堂威”喝的十分庄严嘹亮,三人的神情也不觉庄重起来。

    “带人犯!”

    一声令下,常之远被带上大堂。他已被除去大枷,只戴着脚镣。

    大理寺的公堂他已经上过了,刑部里的公堂也不是头一回上,可他还是头一回看到三司会审这样的场面,眼见显得有些拥挤却更加威严的公堂,这个孩子脸都白了。

    杨帆等冯西辉验明正身,履行了提审的一应手续之后,对他和颜悦色地道:“常之远,你不要惧怕。今天三法司会审,你且将你与死者潘君艺相识以来种种,一一供述出来,不得有半点虚假。”

    “是!我……我那天七夕的时候,跟娘去定鼎大街游玩……”

    常之远刚说了一句,大理寺直程灵便蹙着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常之远杀人是七月十四,与七夕有什么关系?你就说当日杀人经过吧!”

    常之远战战兢兢地道:“是,我那天……”

    “且慢!”

    杨帆也制止了他,对程灵道:“程兄,没有七夕相遇,就不会有七月十四的杀人,两者有莫大关联,这一节不该省去啊!”

    程灵晒然道:“若是十三年前常之远不曾出生,还没有他如今的杀人之罪呢,依着杨郎中所言,岂不是该把他从小到大的履历生平都好好地讲上一遍?”

    杨帆摇头笑道:“程寺直此言差矣。但凡一个案子,或者一因一果,或者多因一果,或者多果一因,或者一因多果,或者多因多果。又有必然因果、偶然因果之分,我等法官,首先就要厘清因果。七夕之事乃一系列悲剧之起因,岂可不提呢!”

    常家小儿的官司只是个引子,这场官司其实是三法司之间的官司。这场官司,终于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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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继去年年末三天暨今年年初七天的十天双倍后的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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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午,灼痛难熬啊,我在桌子上放了一块湿毛巾,码两个字,去手拿去沾一下湿毛巾减痛,码两个字一伸手,码两个字一伸手,这一章就是这样一屈一伸地码出来的。

    接下来这一段是法庭舌战,有辩论、有逻辑,有政争,有道德lun理和法纪纲常,这道德lun理和法纪纲常还是当时那个时代的,所以需要了解很多东西,消化吸收后再融入故事,如此情况,又成独臂神尼,大不易呀。

    月末最后三天,最后三天是双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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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完待续。

第四百三十三章 微妙的口供

    程灵重重地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这桩案子,大理寺已经审过了,刑部也已经审过了,本来就不需要再从头到尾地质询一遍,如果杨郎中这般审讯,这堂三司会审莫非要审到猴年马月去么!”

    杨帆摊开双手道:“照程寺直这么说,那么咱们都不需要提犯人上堂了,只需你我各自取出本衙门的讯问笔录来,大家比照着瞧一瞧不就成了么?”

    程灵怒声道:“本官是说,择其重要!”

    杨帆振声道:“本官以为,这很重要!”

    御使台的赵御使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既然杨郎中以为有必要再问一遍,那再审一遍就是啦。”

    程灵嗔目道:“这么说,你御使台是要站在刑部一边了?”

    赵久龙勃然大怒道:“岂有此理!本官是说,既然两位一个觉得有必要,一个觉得没必要,那么再审一遍也不过就是费些功夫,可是依你程寺直之见不许犯人陈述的话,杨郎中少不得要说你一个办案草率,两相权衡,当然再审一遍妥当,怎么叫做我御使台与刑部站在一起了呢?”

    杨帆连忙解劝道:“两位消消气,都不要发火啦。三司会审所为何来啊?就是叫咱们三司共审,最后统一意见嘛,所以到最后咱们三法司必然都是站在一边的,何必为此争执不下呢?”

    程灵和赵久龙同时冷哼一声,袖子一拂,头便扭向一边。

    杨帆咳嗽一声,对常之远道:“常之远,你慢慢说,不要着急,不可疏漏一处。”

    常之远见他面色和蔼,胆气便壮了些,答应一声,细细解说起来。直到此刻,常之远也未认出这个杨帆就是那天晚上为他娘亲解围的刑部官员,只管将他和娘亲逛街时遇到潘君艺,潘君艺调戏他娘亲的经过一一说来。

    听到一半,赵久龙忽道:“且慢!你说当时有一个刑部公人为你娘亲解围,这人是谁?”

    程灵也道:“不错!杨郎中,你们刑部有没有这么个人?本官怀疑,七夕那晚并不曾发生过什么,很可能是常家欠人钱财又无力偿还,所以反咬一口。哼,刁民嘛,为了赖债什么手段使不出来!”

    杨帆肃容道:“常之远所言确有其事,当日,就是本官与……娘子同游定鼎长街,救了他们母子。”

    常之远听了也不禁惊在那里,仔细看看,才隐约觉得此人确与那晚义施援手的那人有些相似。

    杨帆叹道:“本官那晚在天津桥畔救下了他们母子,当时虽然天色昏暗,桥畔灯火不够明亮,可我还能记得这个孩子的模样,此事,乃本官亲眼所见!唉,当时以为打跑了那登徒子也就是了,谁知后来竟会引出这么多的事情。”

    程灵和赵久龙倒没想到居然那个人证就在现场,这个质疑再也无法提起了。询问确证之后,只好听那常之远继续陈述。

    杨帆坚持要从七夕那晚讲起,当然是为了坐实潘君艺用心不良,否则这件案子的起因就成了一起单纯的因为索债而酿成的悲剧,他对这相关的两起案件的判决,其道义基础就荡然无存了。

    大理寺当初问案时,本就有意偏袒潘家,所以根本没有认真查证这位相关的刑部公人,他们刻意地把重点放在了“索债—杀人”上面,不想牵扯太多。不曾想当晚的见证人横空出世,居然就是本案主审,他和常家既不沾亲也不带故,这个证人大可做得。

    程灵无奈,只好打起精神,试图在接下来的案情中找到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可是他听那常之远陈述着,却是越听眉头皱的疙瘩越大。

    常之远讲的很细致,诸如潘君艺逼迫常家偿还赌债,他的父亲如何悲愤理论,如何发生口角,潘君艺厮打中如何扼住他父亲的喉咙,他父亲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上前救父时被潘君艺一把甩开撞在棺木上,如何顺手抓起灵位冲上前去击打,胡乱击打一番后如果发现潘君艺颓然倒地,脑后有血……程灵越听越不对劲儿,这桩案子在大理寺时就是由他审的。那时常家父子的口供与现在相比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又大大不同。说它相同,是因为事情经过一模一样,说它不同,是因为……他现在说的太细了!

    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常之远的口供很简单,就是讲潘君艺登门讨债,他和父亲正为亡母烧纸,父亲愤怒之下与潘君艺发生了口角,两人厮打起来,他又惊又怕,上前拉架,因为年幼体弱,被潘君艺甩开,就拿起……现在说的过程并无二致,只是加了一些描述性的词儿,诸如父亲被“扼住喉咙,”“脸孔涨红几欲窒息”,他被甩撞在棺木上,“顺手”抓起灵牌,“胡乱”击打几下,待潘君艺倒地后,这才“猛然发现”他脑后有血……只是加了几个形容词,给人的感觉就是他的父亲在厮打中要被潘君艺活活掐死了,而他上前解劝却无力阻止,惊慌之下顺手抄起灵牌,只是想要阻止潘君艺行凶……程灵当然清楚在判决时这些关健词意味着什么,他立即很敏感地就这些细节反复质询起来,虽然他貌相庄严,板起脸时更加骇人,那常之远被他骇得小脸惨白,浑身哆嗦,但是对于这些陈述始终没有改口。

    程灵的反复确认,反而让这些小细节在供词笔录中显得更加明显了。

    杨帆本来就没有教这个常家小子作伪供,这种老实巴交且又年轻识浅没甚么见识的孩子,如果你教他一些伪供,根本不需要动刑,那些有经验的司法官员只消动上一点讯问技巧,就能套出虚实。

    杨帆……只是对他做了一点小小的启发而已。

    常家父子都是笨口拙舌的人,或者说,以他们的素质,不知道供述时该怎么说、说些什么。再加上当时的场面太过激烈,他们身为局中人,肯定会忽略一些东西,于是他们在供述时,就只能干巴巴地讲个粗略的过程,这一来,旁人自可在细节上大做文章。

    杨帆前些天在二堂审问这对父子,反反复复、来来去去,颠颠倒倒,其实就只做了一件事情:诱导性发掘!

    杨帆把他父子二人忽略了的细节都给挖掘了出来,把他父子二人已经无法记起的空白部分在一次次的询问、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完善了起来。

    被杨帆挖掘出的细节,本来就是他们的经历,只是疏忽了,或者不觉得有供述的必要,如今既然想起来、说出来,他们当然不会再改口。

    杨帆依据他们供述的事发过程,在提示、假设、推测中帮他们添补到记忆空白区里的东西,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他们的记忆,他们已确信无疑那是他们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你就算拿着测谎仪也休想证明他们在说谎。

    程灵有些坐不稳了,可是常之远的供词与他在大理寺的供词并不冲突,仅仅是更细致了而已,他能提出什么疑议呢?质疑常之远为什么在刑部的招供比在大理寺时更细致?那就只能得出一个刑部办案谨慎,大理寺问案草率的结论了!

    何况御使台也不可能帮他站脚助威,御使台是主张轻判的。所以赵久龙出手必定是在量刑的时候,那时才与刑部就轻判与免刑一较长短,目前他绝不会扯杨帆的后腿。

    想到这里,程灵只得忍住,待常之远退下,又带常林上堂时,出现了与常之远一样的问题,他的证词也更细腻了、更完善了。

    他在大理寺招供时,只说平素嗜赌,结果与潘君艺赌钱时欠下巨债无力偿还,潘君艺便提出要他妻子陪宿还债。而在杨帆的反复询问提示下,一些被常林忽略掉的有助于帮他儿子减刑的要点都一一挖掘出来。

    比如,常林特意提到,他以前赌钱时从没见过潘君艺;他还提到,他因为贫穷,赌的数额并不大,而这位出手豪绰的阔郎君却愿意与他赌钱,并屡屡借钱给他叫他赌;再比如,潘君艺索债不成要他拿娘子抵债时,他曾问过对方如何知道自己娘子美貌,对方曾经答说在定鼎街头、天津桥畔见过……如此一来,常林的回答就把潘君艺此前街头调戏程氏娘子以及谋人妻子设局骗赌的罪名给坐实了。

    程灵心中焦急起来,可是此刻是三司会审,他不可能对常林用刑。

    程灵眼珠乱转,心中盘算:“杨帆处心积虑,自然是为了给常之远脱罪。可是,潘君艺即便调戏过程氏娘子,又为此设局诱常林赌钱,也不过是色迷心窍,行为不端。常之远杀人总是事实,如今看来,只有在量刑时据法力争了!”

    想到这里,程灵干脆放弃在供词方面纠缠的想法了,他双目半阖半闭的听着常林的证词,一条条相关的律法从他识海中缓缓掠过,他的心神又定了下来。

    另一边的赵久龙早就在养神了,到目前为止,所有的证据都是对减刑有利的,他当然不会提出什么质疑,因为他所代表的御使台本就是提议减刑的,他现在等的就是讨论量刑的那一刻。

    “把常林带下!”

    杨帆吩咐完了,向左右拱拱手:“两位仁兄……”

    “啊?”

    赵久龙精神一振,道:“现在开始讨论量刑么?”

    杨帆笑吟吟地道:“巳时已经过半了,咱们还是先吃午饭吧!”

第四百三十四章 堂中对(求月票)

    早上天还是晴的,上午正审着案子,天就渐渐阴起来,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大理寺直程灵和侍御使赵久龙及其随员在刑部公厨吃了午餐,便与杨帆等一起到了二堂歇息聊天。

    这时雨水更大了一些,签押房外的滴水檐下,几个衙差无聊地仰首望天,雨水渐渐凝成雨幕,从檐上汇聚起来,流到廊下,于一汪小水泊中溅起朵朵雨花儿,随生随灭。

    二堂里,杨帆、程灵、赵久龙三位主审官随意地坐着,东拉西扯地聊天。别看他们在公堂上剑拔弩张,只消对自己立场有利的,哪怕是一句话、一个词,也要争来争去,绝不相让,这时候却是一片悠闲自在。

    几个人的话题谈的很宽,从钱粮田赋收支,到各府州县的官吏俸禄,乃至地方民情习俗等等,海阔天空漫无边际。聊着聊着,程灵和赵久龙便聊到了他们主持司法,这些年来处断的一些大案要案。

    这些话题,杨帆自然是插不上嘴的,因此就成了一个洗耳恭听的陪客。

    杨帆听了一阵,忽然随口评价赞叹了一声,便把话题生生地转到了西域军事,陛下西征的打算,以及自己当初如何巧妙筹谋,奇兵塞外,搅和的突厥十万大军的掠边计划半途而废。这些话题程灵和赵久龙自然也是插不上嘴的,他们也成了陪客。

    于是,赵久龙清咳一声,又把话题绕到了诗文书画、风花雪月上面,在三位主审官的共同努力下,所谓诗文书画、风花雪月最后自然集中到了“风花雪月”上,这个命题是个男人都喜欢,于是三个男人一起开始聊女人,聊得一团和气。

    午后的钟声响了,程灵笑了笑,肃然之气开始在眸中氤氲:“杨郎中,咱们升堂吧?”

    杨帆也笑,只是有点皮笑肉不笑的感觉:“犯案事实已然清楚无误,接下来,你我三人该就量刑事宜磋商一下,拿出一个叫皇帝、叫朝廷、叫百姓信服的判决出来。本官建议,咱们就在这二堂商议好了,两位以为如何?”

    程灵和赵久龙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道:“自无不妥,如此……,无需正襟危坐,咱们也轻松一些,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三个人陡然都静下来,雨声好象这时才从厅外传进来,淅淅沥沥……廊下看雨的衙差们似乎感觉到了厅中忽然有些异样的气氛,扭头往厅里看了一眼,只见刑部的杨郎中侧靠在几案上,手中拈着一枚闪闪发光的银鱼符,随着五指有韵律的起伏,那只鱼符在他指间灵活地跳跃着、翻滚着,攸而闪入掌中,攸而又出现在指背上。

    大理寺直程灵坐在左侧一张坐榻上,背后靠着一只圆形的靠垫,双手一撩袍裾,翘起了二郎腿,右侧的侍御使赵久龙几乎是同时与他做了相同的动作。侧下方,两名衙役抬了一张几案悄然放下,放好文房四宝,一位书令在几案后面坐下……厅中就像在演一部默片,只有动作,没有声音。

    当动作都静止下来时,杨帆手掌一翻,那枚银鱼符就从指尖跳到了掌心,他把鱼符揣回银鱼袋,坐直了身子,对程灵和赵久龙道:“程寺直、赵御使,两人谁先表述一下?”

    程赵二人客气一番,便由先审此案的大理寺直程灵做结案陈词。

    程灵咳嗽一声,说道:“潘君艺上门讨债,常林无力偿还。双方发生口角,既而发生争斗,争执中,常之远助父行凶,击杀潘君艺,事实清楚,当事人也供认不讳。我大周律规定,父为人所殴,子相救,致人伤残,照寻常斗殴罪减三等。至人死亡者,依常律处斩!故此,本官以为,常之远应判死刑!”

    赵久龙瞟了杨帆一眼,见杨帆安坐不动,知道他是等着自己开口。他若开口,必是反驳大理寺,建议减刑的,虽然距杨帆的无罪释放还差着一筹,终究有相通之处,不免等于帮了杨帆的忙。

    可是眼下杨帆不语,他也只好开口。在他想来,减刑从道义上是可以发挥一下的,至于无罪释放,却未免施刑过宽了,眼下不妨先驳倒御使台和刑部的共同敌人大理寺,再与杨帆计较,主意一定,便道:

    “法令之作用,在于防凶暴。孝行之作用,在于开教化。常之远救父,是行孝而非凶暴。常之远年纪幼小,能明白行孝的道理,这不是因为朝廷教化的功劳吗?《王制》称五刑之理,必原父子之亲;《春秋》之义,原心定罪!

    今常之远生被皇风,幼符至孝!我等谳刑司法,应该惩恶扬善!常之远虽然杀人当死,不过他尚在童年,能知父子之道,若令其偿命,恐有悖朝廷彰行孝道之义,故而本官以为,应罪减一等。如此,既彰行孝道,又惩治不法,两全其美!”

    一旁书令奋笔疾书,笔走龙蛇地将官员们的论刑依据一一记下。

    程灵反驳道:“常林欠债在先,非义也。潘君艺索债,常林拒之,又生口角,只是寻常殴斗。常林之子助父行凶,若以孝道遮掩,减其刑罚,如此,天下人但有为非作歹者,其子岂不是都可以助父为虐了?”

    赵久龙眉头一挑,道:“程寺直口口声声说常林欠债在先,是为不义。莫非足下忘了,七夕之夜,潘君艺见色起意,是以蓄意设赌,引诱常林的事了?若说不义,潘君艺不义在先,何以独责常林之过?”

    杨帆嘴角一丝笑意飞快地掠过,他就知道,这两人相争,必定会谈到谁先有过错这个问题。御使台当初给他设了个套,只要他同情常家,想为常家父子减罪,就只能为御使台所用。而今,他比御使台更激进一步,御使台这个套就成了给他们自己下的了,只要他们还坚持自己的意见,就不可避免的要在这一点上与杨帆站在一起。

    厅外的雨继续下着,而且越下越大。厅中代表大理寺的程灵和代表御使台的赵久龙辩论也愈发激烈起来,两个人把自己所有能讲的理由都说了出来,到后来已经再无新意,只能车轱辘话翻来覆去的抬杠了。

    这时候,一直静坐不语的杨帆突然插口道:“本官以为,御使台所言有理!法由情断,潘君艺见色起意,图谋不轨,程氏娘子之死,潘君艺难辞其咎。之后,他又设赌骗人,灵前相欺,如此恶行,神憎鬼厌,自有取死之道!”

    赵久龙道:“这么说,杨郎中是同意我大理寺的意见了?”

    杨帆马上摇头道:“杨某同意大理寺对潘君艺不义在先,自有取死之道的看法,但是在量刑上,与大理寺又有不同!”

    他看了看程灵和赵久龙,朗声道:“法理不外乎情理。情与法,互为轻重,那么谁轻谁重?什么时候轻什么时候重?什么时候不会因为严肃执法而伤了伦理道德,什么时候不会因为重视伦理道德而忽视了国家刑法?”

    他左右看看,又道:“这就是我们法官的责任了。区别不同情况,或者法就于情,或者情让于法,或者情法各让一步,以求和谐。”

    赵久龙立即插口道:“我大理寺建议减刑,正是这般想法!”

    杨帆马上响应道:“御使台能基于这一点考虑减刑,杨帆赞同!不过杨某之所以坚持常之远应无罪开释,自有杨某的道理!”

    他慢慢站起来,说道:“朝廷之法,素来重名教。所以,尊长与卑幼发生骂、殴、伤、杀等事时,卑幼一方承担更多责任!父母若殴杀子女,为子女者不能举告父母!父母杀了人,子女也不能告。

    可是如果母亲杀死父亲,依我朝律法该当如何呢?两位熟谙律法,应该知道,那时,不论是嫡母、继母、还是慈母,作为子女的皆不再受子孙不得告祖父母、父母禁令的约束,也不再履行为尊者讳的义务,可以而且必须向官府告发!

    父亲也是尊长,母亲也是尊长,何以如此呢?因为同为亲情,父亲重于母亲,所以,于孝行之中,又加了尊卑的考量,父亲之亲尊于母亲之亲,因此母杀父,则应当举告。程寺直、赵御使,本官说的对么?”

    程灵和赵久龙犹豫了一下,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本朝律法如此,他们也辩驳不得。

    杨帆又道:“我大周律规定,祖父母、父母被人殴打,子孙当即殴击对方,若打伤对方,比照普通殴伤罪减一等处治。杨某想请教两位,他人殴打了自己的父祖,自有官府衙门可以惩办啊,告到官府不就行了,为何法律规定子孙应该马上还击解救尊长呢?”

    赵久龙道:“这是因为做子孙的,有对尊长尽孝道的义务。眼看尊长被殴打,却不施救,只等事后举告到官府,这为人子女的孝道何在?若因有官府庇护而放弃孝道伦理,难道立法的目的就是为了败坏道德吗?不过……”

    赵久龙皱了皱眉,道:“不过这与你我所议有何关系?常之远救父,我御使台本就认为理所应当。只不过,救父固然是出于孝道,当时却非一定要杀人才能救父。杀人就是违法,救父乃是行孝,所以御使台取折衷之策,建议减刑,有何不对?”

    说到这里,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把大理寺丢在了一边。本来是死罪、减刑、无罪这样三个话题,在杨帆巧妙地诱导下,已经把死罪抛到了一边,变成减刑和无罪之争了。

第四百三十五章 苏味道(求月票)

    杨帆道:“我举此例是想说明,法律是人设立的,所以它不可能尽善尽美,总有一些设立法律的时候不曾想到的问题,当法律明显有悖于道德伦理甚至情理的时候,一味坚持法律是很荒谬的,这么做甚至是背离了设立法律的初衷。”

    程灵冷笑道:“任你舌灿莲花,不过是想为常之远免罪罢了!礼法二事,王教大端。杨郎中,这桩杀人案,若据礼经而放人,则法律形同虚设!若依法律,则杀人者当死!礼与法,皆为王道,你如何取舍呢?”

    赵久龙一听,赶紧推销自己的减罪论,接口道:“所以说啊,常之远不救父,则有悖孝道。为了救父而杀人,则手段过激,若不惩处,来日必有人恃礼教而犯国法。我御使台主张轻判,即彰扬了孝道,又使人不敢轻易违法!”

    杨帆道:“赵御使谬也,程寺直更是大谬。为什么这么说呢?盖因律法与礼教之上,尚有大义与小义之权衡。比如说,我大周律规定,有人犯罪,你若知而不告,便是有罪!但是犯罪者是你的祖父母或父母时,你告了反而是有罪了,这就是因为涉及孝道。

    看见外人犯罪,你不告有罪。看见你的祖父母或父母犯罪,你告了有罪,要判你绞刑的;然而,若是你的父母或祖父母所犯的是谋反大罪时,规定又是一变,这时候告了无罪,不告则有罪了,何以如此?”

    杨帆扫了他们一眼,咄咄逼人地道:“为什么同样是祖父母、父母犯罪,前者告了你有罪,因为你不孝。后者不告你有罪?因为这是谋反!谋反,受害者是千家万户,所以你一家一姓的孝,要服从天下人的公益。

    可见,法律与道德伦理产生抵触的时候,一般要迁就于道德伦理。可是这个范围只限于一家一姓之间的法律和道德伦理,如果犯人的罪行损及天下人如谋反大罪,则法律要置于孝道之上,纵是子女也该告他。

    综上所述,法也好,道也好,运用存乎一心,全看它对天下人的作用如何。常之远救父心切,错手杀人,不是故意行凶,他是为了行孝,所损及者只是潘君艺一人。被杀者又做了些什么呢?

    这个潘君艺见色起意,设赌为局,逼死程氏。常氏一家,常之远的祖母、父亲、母亲皆因潘君艺一人而受害,其人作为,伤天害理!常之远因行孝而致其死亡,应该得到宽宥,如此,彰行的不止是常之远的孝道,也是维护天下人的公义!”

    程灵晒然道:“如此说来,那常家老妪打死儿媳,也当免罪了。这不是孝道吗!”

    杨帆正色道:“这不是孝道!程氏娘子与这老妇比起来年轻力壮,可是这老妇将她活活打死,她可曾反抗过?她已经尽了孝道。程氏娘子被打死后,她的丈夫和儿子可曾举告?他们没有,所以他们也尽了孝道。

    举告者何人?坊间百姓是也!常家老妇刁蛮冷厉,明明是奸人作祟,儿子品行低劣,却无端迁怒于贞淑温良的儿媳,将她活活打死,激起众怒,由坊间百姓告至坊正、武侯处,再由坊正武侯告至洛阳府,这是义,天下之义!”

    杨帆说到这里,提起丹田之气,将他的结案陈词最后一句远远地送了出去,便是散布在抄手游廊里的衙差公吏们都听得一清二楚:“法律若不能鼓励道德行为就不是善法,法治若不能鼓励道德行为就不是善治!据此,本官以为,常之远无罪!”

    程灵沉声道:“我大理寺反对!”

    赵久龙也勃然道:“我御使台反对!”

    “那就没办法了!”

    杨帆把手一摊,摆出一副兵痞的架势,说道:“既然三法司各执己见,这三司会审看来也是没有结论了。那就……具事陈奏,呈中书门下,由宰相们定夺吧!”

    “喀喇喇……”

    天空中适时响起一声秋雷,为杨帆这句话,打上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注解。

    ※※※※※※※※※※※※※※※※※※※※※“唉!”

    宰相苏味道手中拈着笔,在半空划了半天圈,终于无法落笔,于是搁下笔,又换了另一只手托腮,继续一声长叹。

    “唉!”

    侍候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内侍笑道:“苏相公,你怎么一直唉声叹气的呀,可是牙疼了么,要不要奴婢请太医院的人来为相公诊治一下?”

    苏东坡的这位老祖宗脾气好的很,身边侍候的小太监们都不怕他,有时还会与他说笑几句。

    苏味道苦着脸道:“不是牙疼,是头疼啊!三法司这场官司,打来打去,推到我老苏面前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宰相里边,苏味道分管的主要是司法口儿的事,因此三法司会审没有结果,这件案子就送到了他的面前。杨帆、程灵、赵久龙各执一词,一个判无罪、一个判死罪、一个判减刑,可把这位“文章四友”之一的大才子给愁坏了。

    小内侍好奇地道:“相公是有大学问的人,难道还断不了这样一件案子?”

    苏味道连连摇头道:“说的轻巧,这里边,有律法、有礼教、有公义、有道德、还有人情世故,派别之争,就算来个活神仙,也是断不明白的。”

    小内侍趴到公案边上来,双手托着下巴,好奇地道:“那么相公以为,三法司的判决中,谁的意见最好?”

    这一问,可问倒了模棱两可苏味道,苏大宰相蹙着眉头,沉吟半晌,暗忖道:“依着大理寺的意思判常之远死罪,那就要得罪御使台和刑部。而杨帆身后,还站着梁王武三思,不妥。再者,此事已民怨沸腾,潘君艺自有取死之道,岂可叫常之远偿命呢?

    依着刑部的意思判常之远无罪,那就得罪了大理寺、御使台,他们后面还站着魏王武承嗣,这也不妥。

    依着御使台的建议减刑呢?刑部和大理寺都不满意,再者,李相已经交待下来,切不可叫御使台借由此案东山再起,重新掌握权柄,以防酷吏再度横行。所以御使台的判决不能用了,那就只有无罪和死罪可以选,然而不管怎么选都要得罪人呐……”

    小内侍看他越想脸揪得越厉害,已经快要揪成一只包子,忍不住掩口笑道:“相公不是常说,处事不欲决断明白,若有错误必贻咎谴,但模棱以持两端就好了么,那就和稀泥呗。”

    苏味道愁眉苦脸地道:“和不得,和不得呀!这件事儿就是三法司理论不清,才推到我老苏这儿,我若模棱两可,还往哪儿推去,难道还能推到皇帝面前去么?”

    这句话一出口,苏味道突然就像中了“定身法”似的,整个人都呆在那里,小内侍见他眼神发直,面无表情,仿佛中了邪似的,不禁有些害怕,赶紧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紧张地问道:“相公?”

    苏味道眼珠错动了一下,忽地笑容满面,从桌下抽出一只匣子,笑眯眯地塞给那小内侍道:“哈哈!你很不错!来,吃点心!”

    小内侍吃吃地道:“苏相公,你怎么啦?”

    苏味道和蔼地摸摸他的脑袋,说道:“相公没事,你吃点心吧,相公出去一下!”

    苏味道说完,把那份三法司的陈词笔录揣进大袖,便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武成殿上,武则天看完了三法词的议罪笔录,对苏味道:“宰相这是要让朕定夺吗?”

    苏味道沉声道:“当然不是!”

    这位仁兄在同仁和下属面前可以宣扬“模棱理论”,但是在皇帝面前,是绝对不会表现的自己没有主见的。

    武则天疑惑地道:“那么,苏相的意思是?”

    苏味道拱手道:“陛下,臣以为,这桩案子,御使台的折衷之策是不可取的。陛下一向宣教化,明国法,有罪就是罪,无罪就是无罪,各打五十大板、模棱两可地和稀泥,这怎么可以呢?”

    一向最信奉模棱哲学的苏味道居然……上官婉儿听了苏味道这番义正辞严的话,饶是她正紧张地盼着结果,以便知道是否对郎君有利,还是忍不住想笑。她的嘴角勾了勾,又赶紧抿住。

    武则天点点头,道:“嗯!折衷之策不可取,那么,苏相以为,这常之远是有罪还是无罪啊?”

    “咝……”

    苏味道吸了口冷气,牙疼似的蹙起了眉头:“陛下,为难之处,正在于此呀!”

    武则天的嘴角忍不住也抽搐了两下。

    苏味道愁眉紧锁,作西子捧心状,万般为难地道:“这件案子,若判无罪呢,恐怕天下人起而效仿,从此频生凶杀案件,法不可枉纵啊。若是判死罪呢,民心不可欺、民意不可违,况且潘君艺自有取死之道。”

    武则天无奈地道:“那你到底认为,是该判无罪还是死罪呢?”

    苏味道掷地有声地道:“臣以,该判有罪!不过……”

    武则天刚刚欣赏地挑起的眉毛又迅速耷拉下来,问道:“不过如何?”

    苏味道起身,撩袍,长揖,铿锵有力地道:“潘君艺图谋人妻,设局陷害,可恨!常之远救父杀人,身陷囹圄,可悲!臣,伏请陛下,降甘霖以特赦,则常之远暨天下孝子皆沐圣上隆恩也!”

    片刻之后,武则天看着远去的苏味道背影,苦笑道:“这个苏模棱啊……”

    上官婉儿俏皮地接口道:“老奸巨滑!”

第四百三十六章 斗斗斗

    这场本该只是刑部司刑部内部两位郎中之间的较力,却因为一桩意外,变成了三法司赤膊上阵,魏王和梁王背后角力的战斗,最后在苏味道的灵机一动下,以一种变相的妥协方式解决了。

    常之远有罪,但是孝行感天动地,女皇陛下特旨特赦。于天下而言,杀人案还是杀人案,只是皇帝仁慈,予以特赦了,所以不可当成范例起而效仿。但是对官场上的人来说,尤其是三法司的人来说,则是胜负已定。

    凭什么别的案子皇帝不动用特赦权,偏偏此案能上达天听,这幕后的意味不是很明显么?在三法司的较量中,谁才是胜利者,可想而知!

    御使台和大理寺并不甘心失败,大理寺咬牙切齿,准备寻摸杨帆的短处,报此一箭之仇,而御使台失去了这次扬名立万的机会,转而揪住死者潘君艺的父亲、那位吏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攻击他养儿不教、攻击他品行不端,攻击他收受贿赂……反正御使台告人是不需要证据的,一盆盆的污水顷刻间就把潘员外泼成了黑人。

    御使台的疯狂也是没有办法,本来自来俊臣被贬官之后,御使台就每况愈下,这一次三法司角力失败,御使台的威望更是一落千丈,他们不赶紧找点事做,可就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政事堂的裁决和皇帝的特赦旨意同时送到了刑部,杨帆接到了特赦的圣旨和政事堂的裁决之后,立即下令释放了常之远,并把其父常林唤来,严词训斥了一番,常林自然唯唯喏喏,至于他肯不肯洗心革面从此弃赌,那就无法预料了。

    杨帆从大堂上出来以后,司刑司的员外郎左元庆、曹其根率领本司的各位主事、书令、书令史立即抢前祝贺。袁班头和冯主事立在杨帆身后,仿佛护法金刚,顾盼左右,与有荣焉。

    随后,都官郎中孙宇轩、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门郎中严潇君也率领本司官员纷纷上前庆贺,纷纷说要宴请杨帆,庆贺他首战功成,刑部在三法司中扬眉吐气。

    杨帆自然看得出,他们的邀请是很诚意的,绝不是刚到刑部时,陈东所说的那种遥遥无期的酒宴。杨帆自然不可能摆出一副得志猖狂的模样,此一战固然奠定了他在刑部的地位,可要在刑部如鱼得水,获得广泛的支持,当然离不开这些人的友情。

    好一通热闹,好一通寒喧,之后众人才纷纷散去。

    杨帆回了司刑司,袁班头和冯主事也没有什么事情,却下意识地依旧跟在他的身后,直到进了刑部司的院门。

    正对面,依旧是那副獬豸神兽的壁雕,院子正中一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院子里很奇怪地再无一个人,只有陈东一人,背向院门,双手负在身后,打量着身前那棵桂树。

    冯西辉和袁寒不约而同地站住了脚步,虽然两人已经铁了心追随杨帆,可是陈东把持刑部司久矣,余威犹在,两人见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生了怯意。

    杨帆摆摆手,独自走进了院子。

    杨帆走到陈东身边站定,陈东头也不回,久久,方喟然说道:“桂花开了!”

    杨帆看着枝头缀着的一朵朵的乳白色小花,这才察觉,有种很提神的清香之气,回荡在整个院落里。

    杨帆吸了吸鼻子,道:“很香!”

    陈东笑了笑,徐徐转身,面向杨帆。

    “杨郎中,恭喜你!”

    “不敢,只是运气好罢了!”

    “呵呵,杨郎中过谦了。我,是小聪明。你,是大智慧!”

    陈东轻轻吁了口气,仰起头,看着枝叶遮蔽的天空,自失地一笑,道:“陈某自不量力,一直想跟你斗。在得知此案卷入了大理寺和御使台后,我还在自鸣得意,以为你惹上了麻烦。其实……,从那时起,我就败了!”

    陈东收回目光,深深地望了杨帆一眼,道:“我想跟你斗,可是从那时起,你斗的就是大理寺、就是御使台,已经把我远远地扔在后面,根本不配再做你的对手,无论你是胜是败,我都已经先败了。”

    陈东摇摇头,苦笑道:“可笑我那时还在自鸣得意,何其可笑。”

    杨帆微笑道:“小弟确实是运气,选择常家老妇殴杀儿媳一案时,我也没有想到,后面会惹出这么多的麻烦。”

    陈东点点头道:“的确是你的运气,不过才干是一种能力,机智是一种能力,人脉是一种能力,运气,同样是一种能力,你有而我没有,我就得服气。更何况,你接下来的作为,绝不是运气!

    如果你屈服于某一方面的压力,你会败的很惨。但你,站的比我们都高,看的比我们都远。当别人还在算计该站在哪一边才能得到最大的利益时,你已经站到了永远正确的一方。当我还在等着看你如何让各方都觉得满意时,你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你不需要向他们任何一方有个交待!”

    陈东又抬起头,眯起眼,仿佛从那茂密的枝叶间看穿过去,看到了什么。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才对杨帆道:“我败了!不过,这对你来说,只是一个开始!后面……”

    杨帆点点头道:“我明白,我现在只是站住了脚,仅仅是站住了脚而已!”

    有些话,是不可以说的太明白的,就像有些事不可以摆在桌面上谈,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陈东笑了笑,忽然又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汝州了,汝州府衙里也有一棵桂树,不知道此刻开花了没有。”

    杨帆皱了皱眉,问道:“陈郎中准备离开刑部?”

    陈东也皱了皱眉,道:“现在离开,还会有人送我,有人念着我。等你把整个刑部司完全掌握在手中,再把我一脚踢开的时候,陈某就真的成了一只丧家之犬。杨郎中不肯让我走的体面一些?”

    杨帆道:“为什么要走呢?我和你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说你也是我的前辈,对晚辈不是应该多加照拂和提携么?”

    陈东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古怪的神气:“你敢用我?你放心用我?”

    杨帆笑了:“为什么不敢?为什么不放心?陈兄方才还夸我站的高,看的都远,那么你知道我的志向在哪里吗?”

    陈东与他对视着,良久良久,脸上终于慢慢露出了笑意。他双手拱手胸前,微笑地道:“陈某只是这桂花树下的一只燕雀,所图不过是刑部司的一个郎中,他日告老还乡、退休于居的时候,能加个侍郎衔,就是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了,怎么会知道鸿鹄的志向呢?陈某不必知道,也不想知道!”

    ※※※※※※※※※※※※※※※※※※※※※※桂花开了,满城飘香。

    三法司审理潘君艺被杀一案,余波荡漾不绝,甚至激起了一场更大的风波。御使台揪住刑部考功员外郎潘梓文不放,锲而不舍地攻讦着,摆出了一副痛打落水狗的架势。

    既然有人告,就得派人查,结果这一查,潘梓文的屁股还真的不干净,就此被罢官免职,御使台在三法司较量中一落千丈的声名为此小有回升。

    紧接着,杨帆又在审理北市坊令应屠杖杀平民秦小白一案时,揪出了应屠重金与死者妻子私了的事情,在审理中,应屠的后台,也就是另一位吏部员外郎不可避免地露出了一些影子。

    御使台这回算是破罐子破摔了,眼下既然争不过杨帆,只好跟在杨帆屁股后面捡些残羹剩饭,他们马上开始弹劾起这位倒霉的员外郎来,再次把他参倒。

    御使台的名声因此又小有回升,杨帆也是水涨船高,接连两位吏部大员的落马都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因为这个缘故,再加上陈郎中对他的鼎力支持,他在刑部的地位和声望一时无俩,对刑部侍郎崔元综的威胁远比当初的陈东更大。

    当初杨帆与陈东相争时,崔元综坐山观虎斗,想让两虎同归与尽,谁知这两头猛虎如今却一个鼻孔儿出气,崔侍郎偷鸡不成,后悔不迭。

    内部有崔元综掣肘,杨帆此时也没有余力向那些暂时藏起爪牙,甚至开始扮乖宝宝的酷吏们开战,他只能抓紧时间消化吸收刑部的力量,以期与崔元综一决高下,与此同时,他开始寻找天爱奴。

    对杨帆这位风头一时无两的刑部郎中,主管天下僧尼的祠部自然是不敢怠慢的,一听他要查看近一年中所有剃度的尼姑资料,虽然不明白这位自周兴以后刑部最风光的大人物为什么突然对尼姑来了兴趣,还是全力配合他的调查。

    结果,当然一无所获。

    小蛮说:“女人即便出了家,依旧是女人啊,只要是女人,尤其是年轻的女人,谁会不在乎自己的容貌呢。剃光头好难看,如果我要出家,就一定去做女道士,道士可以留头发,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杨帆觉得娘子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他一个大男人要闯到尼姑庵里去一个个的检查人家小尼姑,也确实有点不像话,非万不得已,这一招是用不得的,所以他想先查过道士再说。

    但是道士是归宗正寺管的,这就有些为难了。前朝时候僧尼道士都归礼部管,李唐立道教为家教之后,道教就单独拿出来,由掌管皇族、宗族和外戚事务的宗正寺来管了。

    如今的宗正卿是武承嗣,杨帆想通过宗正寺查询女道士的资料,就得通过武承嗣。可是因为潘君艺一案,杨帆已经同武承嗣彻底划清了界限,再想找武承嗣办事怎么可能。

    再说,这位宗正卿武承嗣,此时正与梁王武三思斗得不可开交呢!

第四百三十七章 献美人儿

    杨帆无视武承嗣事先打的招呼,在武承嗣看来,这是杨帆明确表态要站到武三思一边的一个举动,仅止如此,他也要还以利害,更何况他麾下大将潘梓文因此落马,武承嗣更是恨极了杨帆。

    然而武承嗣也不至于蠢到马上对杨帆还以颜色,杨帆经此一案风头正劲,而且很明显的是,皇帝也是庇护他的,此时反击得不偿失,武承嗣只得压下心头怒火,暂把杨帆抛在一边,继续安排他的邀宠计划。

    这个计划早在太子李旦失宠的时候,他和风阁舍人张嘉福就开始谋划了。他想向武则天邀宠并不容易,女皇已富有天下,还有什么能打动女皇帝的心呢?武承嗣思来想去,觉得只能从“名”上着手。

    当初为了给武则天登基制造声势,武承嗣曾经伪造过一块“瑞石”,在上面刻了“圣母临人,永昌帝业”八个大字,先丢进洛水,再叫人打捞出来献给武则天。武则天果然大喜,封洛河为神水,禁止渔钓,并给自己加了尊号“圣母神皇”。

    这是武承嗣第一次尝试在“名”上大做文章,也因此大获利益。武承嗣和武三思之所以在武氏众多子侄中脱颖而出,成为皇储竞争最有力的人选,也正是因为在武则天登基过程中,这两个人出力最大。

    如今为了谋夺太子之位,武承嗣故技重施。在桂花盛开,满城飘香的季节里,持洛阳五千民众的签名请愿书,恭请皇帝加“金轮”尊号。

    武则天自登基以后,就从圣母神皇变成了圣神皇帝。如今武承嗣假民意恭请皇帝在圣神皇帝四字前面再加上金轮两字。武则天欣然接受,于是给自己加尊号,变成了“金轮圣神皇帝!”

    武三思见状不敢怠慢,在太子失宠之后,他定下的策略就是固宠,这件事他也一直在筹备当中,一见武承嗣抢了先,武三思马上抓紧安排。很快,此前他就已经开始联络的四夷酋长们纷纷赶到了京城,其中还包括那位西突厥继往绝可汗阿史那斛瑟罗。

    武三思率领四夷酋长大张旗鼓地朝见天子,请求皇帝允许他们在端门外建造一尊铜铁制成的巨柱,名叫“天枢”,以此称颂女皇帝的丰功伟绩。武则天一向好大喜功,自然满口答应,就把此事交给了武三思负责。

    武承嗣一见武三思捞的好处比自己还多,哪肯善罢甘休,他马上纠集洛阳民众数千人,再次赴则天门请愿,请求皇帝在“金轮圣神皇帝”的尊号上再加上“越古”二字,称为“越古金轮圣神皇帝!”

    尊号这东西,那是多多益善,武则天龙颜大悦,再度从善如流。武三思见此情景,忙与手下五犬商量了一下,再次上奏请求皇帝允许在嵩山建三阳宫,在万寿山建兴泰宫,以供女皇巡游时使用。武则天颔首答应,这两件工程也一并交给了武三思。

    杨帆与陈东在刑部司里争权夺利的战斗,只限于两人间的明争暗斗。三法司想争个高下,也不过是利用案件做做文章,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个层面的战斗就不同了,这厢一挥手,皇帝的尊号就变了,那边一顿足,一座宏伟建筑便平地而起,那是大神通。

    武承嗣给皇帝上了两个尊号,武三思则争取到了三个重大工程。上尊号容易一些,皇帝只要搞个仪式,给自己加个尊号就成了,可是那巨柱和宫殿却不然,那是旷日持久的大工程,靡费甚巨。

    武则天对于建筑一向喜欢高大华丽的感觉,她建“明堂”、“天堂”、“卢舍那大佛”,莫不体现了她的这种喜好。武三思要建巨柱和宫殿,当然要迎合武则天的这种喜好。

    按照他的设计,这根名曰“天枢”的铜柱,直径十尺,高一百零五尺,刻蟠龙麒麟于其上,再将歌颂女皇帝功德的文章镌刻其上,并刻上文武百官及四方国君的姓名。这样一根铜柱,消耗的铜铁量实在是太大了。

    武三思从四夷酋长和胡商巨贾那儿软硬兼施,弄来捐款高达亿万,可是这么多的钱也买不到足够的铜铁,而且铜铁的产量也供应不上,武三思无奈之下开始在民间强行搜刮,把农民的农具和器皿都无偿征用,害得许多百姓家里除了一口铁锅再也看不见任何铜铁器物。

    至于三阳宫和兴泰宫的兴建,也要征调大量的民夫民役,消耗自然不可计数,以致百姓愁叹,民怨沸腾。然而,民间这些事是传不到武则天耳朵里去的,没有谁敢冒着得罪武三思甚至得罪这位女皇的风险弹劾此事。

    眼见武三思干的热火朝天,武承嗣有些坐不住了。他的尊号献上去之后就没有他的事了,可是武三思做的事却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完成的,女皇天天看在眼里,会不会觉得武三思比他更有孝心?

    武承嗣思来想去,又想出一个办法,他决定把武则天当初想办而没有办成的一件事尽力帮她促成,以此邀欢于武则天,这件事就是:把禅宗的慧能禅师或者神秀禅师邀来京城,长居于此。

    武则天虽然性格强直,霸道无双,却也并非心无敬畏。她信轮回、敬佛教。当初她登基时就曾力邀六祖慧能参加她的登基大典,慧能禅师没有来,他的师兄神秀禅师虽然来了,也在大典之后谢绝了武则天的挽留,回到了当阳玉泉寺。

    慧能之所以不来,神秀之所以离去,都是因为武则天以女子之身而成皇帝,这是旷古未有之事,其中蕴含着极大的风险。虽然武则天崇信佛教,这对自李唐以来一直被道教压了一头的佛教来说是极好的弘扬佛法的机会,可是他们担心佛教一旦成为女皇政争的武器,女皇失败的话会给佛教带来沉重打击,因此不愿涉入过深。

    武承嗣琢磨,如今天下已定,女皇的江山坐的稳稳的,想必这两位佛教大德会回心转意,只要能把他们之一请来洛阳居住,女皇日日礼佛,请教佛法,自然不会忘了这是他的功劳,于是马上筹措起来。

    境界啊,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两个做侄儿的,争先恐后地拍姑母马屁的手段,是刑部司里那位最擅长拍马屁的冯西辉拍马都赶不上的。

    为了把皇储争到手,武承嗣对女皇的精神生活无比关心,在“名望”和“信仰”上大做文章,武三思建“天枢”同样是为女皇歌功颂德,不过建三阳宫、兴泰宫却是为了让女皇能拥有安逸享受的晚年生活。

    为了不让他们把皇储争到手,太平公主也是煞费苦心。武则天那两个侄子一个献名望,一个献宅子,太平公主就只剩下一个手段可用了:献美人儿!

    ……积善坊是洛阳城里距皇宫最近的一个坊,与皇宫隔着洛水相望。这里不但紧靠着洛水,风景秀丽,而且紧邻着皇宫内苑,所以是洛阳的富豪和官员们最佳的居所选择之地。

    七夕那天,太平公主和杨帆在定鼎大街上所看到的那三个姿色殊丽尤胜女子的残忍美食家就住在积善坊。

    那三个少年按照年纪,分别叫张易之,张昌宗,张昌仪。在张家兄弟排行里,张易之行五,张昌宗行六,张昌仪行七,他们都是唐初宰相张行成的孙子,宰相后人,自然是世家子弟。

    如今张易之已年满二十,靠祖辈的功绩,荫补为尚乘奉御,这个官并没有实职,只是一个领俸禄的散官。张昌宗和张昌仪是他的堂兄弟,因为还不到二十岁,所以目前还没有官做。

    宰相张行成当年也是风云一时的大人物,不过传到他孙子辈儿却已有些没落了。这一代的张氏子孙并没有什么有实权的人物,张氏兄弟平时来往结交的虽然也有许多世家子弟,但是在高官如云的积善坊里,他们家远远谈不上显赫。

    太平公主在打听到他们的身份来历之后,心中颇有些为难。

    当日在看到这三兄弟,尤其是张昌宗殊丽尤胜蛾眉的美色之后,太平公主就动了心思。眼下太子之位行将不保,她那位太子哥哥却无计可施,剩下那么一点儿心眼,全用在保命上了。

    房州那位王兄李显更加无能,只要听说皇帝派使节进入房州,生怕是母亲派去杀他的人,担心临死还要受到虐待,马上寻死妥活地要上吊。李唐宗室最后的一点薪火即将灭亡,两个哥哥却指望不上,她一个女儿家,却只能把这件事挑起来。

    她虽对眼下局势忧心如焚,但是在她那位强势霸道的母亲面前,却也无计可施。直到看到张昌宗这个妖孽,她才想到一个主意:如果能把这张昌宗引为臂助,把他献给母皇,能否对母皇产生影响呢?

    她是女儿,却要为母亲选面首,心中难免不堪,可是武则天早就有了薛怀义和沈太医这两个面首,还差一个张昌宗么?太平公主如今循正常途径已无法让李唐最后的血脉有条活路,在江山社稷和香火传承面前,这点小节又算什么。

    可是在打听清楚这个人的身份之后,太平公主觉得自己的计划施行起来有些困难。张昌宗是名门之后,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再加上容颜俏美,风华正茂,叫他去侍奉一位鸡皮鹤发的老妇人,他愿意么?

    当然,巴结女皇,能得到无上的权势和富贵,有些男人是不会在乎她的年纪的。比如那位诗名极盛的大才子宋之问,就曾主动向女皇示意愿意充为面首。可惜他虽风度翩翩,才华出众,却有个口臭的毛病,为女皇所恶。

    这张昌宗会为了得到权势,以少男之身侍奉女皇么?即便他贪图权势,愿意侍奉女皇,可是他愿意为已经没落了的李唐效力,与武氏为敌么?

    千金公主当初献薛怀义于武则天,薛怀义得势之后,却马上摆脱了千金公主,千金公主根本指使不动他,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

    想到这里,太平公主没有贸然行事,她要先确保这个人能为她所用。经过一番调查,她发现与张氏大宅毗邻的几户人家中,有一户人家乃是会稽郡王武攸望,于是计上心来。

第四百三十八章 遇刺

    春秋战国时期,吴楚两国边境上有一座不算高的界山。山这边有个小村姑,是吴国人,山那边有个小村姑,是楚国人。有一天,她们上山采桑叶,为了争夺一棵桑树争吵起来,吴国小妞在楚国小妞脸上挠了两道,楚国小妞给了吴国小妞一个嘴巴。

    两个小姑娘回到家,哭哭啼啼的把这事告诉了父兄,父兄听罢抄起棍棒就上了山,两家打了一架。村子里的人世代居此,非亲即故,哪能坐视呢,于是两个村子里的人就发生了械斗。械斗很快就变成了两座边城之间的战斗,于是,两国开战了……

    太平公主所用的法子大抵如此,她略施小计,便成功地挑起了张府和武府两家家人之间的争端,既而变成了张府主人与武府主人之间的争斗,如今的武家气焰何等嚣张,吃亏的自然是张家。

    武家得理不饶人,欺上门去,把张家的女主人藏氏骂了个狗血喷头,气得藏氏一连两天吃不下饭,说是丈夫死的早,儿子没出息,寻死妥活的要上吊。藏氏的儿子张昌宗是个大孝子,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偏生无力为母亲出气。

    这时候,太平公主“偶然”听说了此事,而她恰恰是极敬重曾经辅佐过她祖父和父亲的张行成张宰相的,于是,由她出面调和,平息了此事。

    张昌宗感激涕零,与母亲藏氏携了礼物登门拜望,两下里言谈甚欢,就此走动频繁起来。藏氏有心让太平公主提携儿子,常常带儿子去公主府作客,有一天太平公主要进宫蹴鞠,听说张昌宗也懂蹴鞠,便邀他一同进宫。

    张昌宗作为一个世家子,从小到大都没遇到过什么困难,只有这一次与武家争斗,开始让他意识到只凭祖宗余荫已不足以保护家族,出于这种危机感他才主动巴结太平公主,对于她的邀请自然满口答应,于是,他就随太平公主入宫了。

    入宫之后,太平公主自然有办法让母皇见到他,之后就不是她的事了,武则天在朝臣面前从不愿意露出老态,在儿女面前也从不愿意表现的不像一位尊长,太平公主当然知道该怎么维护武则天人母的尊严。她只是想办法让母皇看到了张昌宗,然后就跟上官婉儿聊天去了。

    千金公主当初想引荐杨帆为太平公主面首,还要培训一下他在贵人面前该有的举止和礼仪,以免太平嫌弃。而张昌宗是不需要这些准备的,他本就出身名门,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很多时候,越是年老的男人越是喜欢天真无邪的少女,因为她们身上有着最让他动心的青春活力。对于梦想永葆青春的武则天来说,大概也是这样,这个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在入眼的一刹那,就像磁石一般深深地吸引了她……

    尽管武则天年轻大了些,尽管她虽然谈不上是鸡皮鹤发,精心保养下的肌肤也起了皱纹、松驰不堪,可是她拥有这天下间其他所有女子都不具备的一种强大魅力:那就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至高无上的地位。

    对于已经意识到权势是何等重要的张昌宗来说,女皇的权势和地位就是一副最强烈的***,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便投进了武则天的怀抱……

    ※※※※※※※※※※※※※※※※※※※※※※※※※

    当太平公主踏出她试图影响内宫的第一步时,在刑部刚刚站稳脚跟的杨帆正在“金钗醉”大摆酒宴。他今天包了整个“金钗醉”,宴请的人是薛怀义和武三思,他要扩大自己的影响、建设自己的人脉,这两个人将是他的强大助力。

    “金钗醉”里欢歌笑舞,青春貌美的胡姬在舞台上随着异域风情的欢快舞曲,尽情地摆动着她们的手臂和腰肢,丰硕的臀部和修长的大腿扭摆出夸张的曲线,腰间一抹雪白的肌肤,扣人心弦。

    弘一、弘六等和尚大呼小叫着,一副馋涎欲滴的样子。有人借着酒意溜到台下,趁那异域美人舞到台边时,便想伸手偷袭那滑腻如脂的美人肌肤,引得美人吃吃娇笑着又舞开去。只要他们不是太过分,薛怀义也懒得理会,只管与杨帆和武三思大口喝酒。

    武三思如今主持营造“天枢”和三阳宫、兴泰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又有杨帆小意相陪,酒兴更浓。恰在此时,空中陡然响起一声清叱,一条人影攸然从房梁上跃下,一口剑寒光闪闪,笔直地刺向薛怀义的胸膛。

    薛怀义惊叫一声,身子一斜,“嗤溜”一声便滑到了武三思的背后,刺客剑势一转,飒然一声,又向武三思颈间刺来,看样子这两个人都是这刺客行刺的目标。武三思养尊处优久矣,却不如舞枪弄棒卖跌打药的薛怀义身手灵活,整个人都呆在那里。

    那些正盯着台上胡姬的粉弯玉股流口水的和尚们扭头看见,尽皆大惊,眼看这一剑裹着凛凛的杀气,刹那间便撕裂虚空刺到武三思的面前,杨帆突地反手一掷,酒杯“唰”地一下迎出去,堪堪迎上那柄长剑的剑尖。

    酒水在空中扬起一道虹一般的弧线,细瓷的酒盅与那剑尖一碰,“啪”地一声被震成粉末,仿佛陡然间溅起的一片白雾。剑尖穿过白雾,继续刺向武三思,如同破雾而出的一道闪电。

    “砰!”

    杨帆适时又掀起了自己面前的那张矮几,矮几虽然不大,也有三尺见方,上面的杯盘酒水洒落一地,几案却向那柄利剑呼啸着迎去,隐作风雷之声,可见这一掷的力道。

    “嚓!”

    剑尖透几案而出三寸,那柄利剑先受酒盅一击,再受几案一迎,终于失去了锐不可摧的气势,刺客的攻势只是稍一受挫,杨帆便虎啸而起,抓起薛怀义面前那张矮几的桌腿,将那矮几当成武器,同时大喝道:“抓刺客!”

    刺客身形一定,被杨帆拦在身前,这时众人才看清他的模样,这刺客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劲服,虽然用面巾蒙住口鼻,头上也有青帕包头,但是看她身段玲珑窈窕,却分明就是一个女人了!

    女刺客甩脱穿在剑上的矮几,一震手腕,抖出三朵眩目的剑花,只听铿锵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也不知道她刺出了多少剑,杨帆双手握着那矮几的两条腿,或翻或横、或举或沉,仿佛持着一面大盾,将她片刻间刺出的无数剑尽皆挡住。

    这时,薛怀义手下那些泼皮徒弟和武三思的侍卫随从们才反应过来,纷纷惊叫着抄起一切可做武器的东西围上来,那女刺客见势不妙,立即抽身逃走,她的身法极快,武功也高明,那些护卫与和尚虽然人多势众,仓促之间却未能行成合围,被她顺利逸去。

    杨帆追赶不及,又恐另有刺客,只是退到武三思身前,一边小心戒备,一边回首道:“王爷可无恙?”

    方才那一切,说来繁复,其实只是刹那间事,武三思从险被刺杀到刺客离开,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直到此时,他才惊跳起来,想到方才那一剑之威,一颗心怦怦乱跳,额头的冷汗也止不住地淌下来。

    薛怀义一见刺客走了,便从武三思背后抢出来,关切道:“王爷怎么样,没有伤到你吧?”

    不等武三思回答,他便一扭身,挺起胸膛,大声道:“大胆狂徒,无法无天!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刺杀洒家和梁王!若非洒家身手敏捷,武艺高强,可不就中了她的毒手!”

    方才薛和尚把武三思当肉盾,武三思心中自是气愤难平。若是平时,他是不敢给薛怀义脸色看的,不过这时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遭回来,心神激荡尚未平复,却是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恨恨地推开薛怀义,感激地看了杨帆一眼,怒道:“这人好大胆,竟敢行刺本王!”

    薛怀义一惊一咋地道:“洒家于世无争,当是受了王爷的牵累。王爷啊,你可是在外面得罪过什么人?嗯,听刺客口音,再观其身形,应该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年轻的女子,王爷莫不是在外面惹下了什么风流孽债?”

    武三思大怒,心道:“我堂堂王爷,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还需要做那些无品下流的事么?”他哼了一声,没理这个浑人,杨帆缓缓地道:“方才下官与那刺客交手时,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薛怀义道:“她是女子,身上当然有香气。”

    杨帆道:“不!那是檀香!”

    武三思眼神一动,知道他话里有话,连忙问道:“杨郎中言下之意是……”

    杨帆道:“这人既然乔装蒙面,必然是不想被人认出她的身份相貌。而那一身劲装,平时也不会穿在身上。所以,此人身上有淡淡檀香,必是因为她常在充满檀香味道的地方,才会在她换穿劲衣的情况下依旧散发出来。”

    武三思目芒一厉,说道:“你是说,这女子是个出家人?”

    杨帆道:“或者是个在寺庙道观里修行的居士。”

    薛怀义把胸膛一挺,粗声大气地道:“洒家早就说过,这天底下的道士都不是好人!”

    武三思道:“那人蒙了头面,根本看不见她有没有头发,也未必就不是尼姑!”

    薛怀义道:“不管她是尼是道,一定要抓住她!”

    武三思没理他,只是瞪了一眼那些没用的侍卫,喝道:“可派人去知会洛阳府了么?”

    薛怀义一指杨帆道:“洒家这徒儿不就是专门抓贼的官儿么,徒儿,你一定要帮师傅揪出这个刺客来!”

    杨帆连忙躬身道:“此事虽是洛阳府职责,但……既然涉及师傅和王爷,杨帆义不容辞!”

    这番唱和已毕,师徒二人眼中不约而同地掠过一抹诡秘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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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章 庵里寻她千百度

    很快,洛阳府的人就来了。不只洛阳尉唐纵来了,就连洛阳尹黄志杰都来了。

    以前,长安是都城,洛阳是陪都。天下府镇,以这两处地方官员最尊,长安那边叫京兆尹,洛阳这边叫洛阳令。武则天登基以后,定都于洛阳,立长安为陪都。照理说,应该颠倒过来,长安称长安令,洛阳称京兆尹。

    可是不知道百姓们是习惯问题,还是骨子里始终不认可这个大周朝,所以尽管在官方文书上已经做了改变,百姓们口头称呼中依旧称长安为京兆尹,洛阳令则提了半格,称其为洛阳尹,就连许多官员在口头习惯上都顺从了大众认可的这种称呼。

    黄府尹和唐少府赶到“金钗醉”时脸都白了,梁王和怀义大师遇刺,这案子非同小可啊。武则天也遇刺过,虽然当时严密封锁了消息,洛阳府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了一些,那时候他们并不太担心,因为那不是他们的职责。

    皇宫大内,是由禁军负责安全的,一旦出了事,他们顶多跟着四处查缉案件,这责任却算不到他们头上,而梁王和怀义大师在“金钗醉”遇刺,这可是他洛阳府无法推卸的责任。

    “你们洛阳府是怎么治理地方的?这里是天子脚下,大周都城,连本王和怀义大师都能遇刺,嗯?你黄志杰是不是不想干了!给本王往吏部送一道行本,今年考功,给他黄志杰记上一大过!还有你,你这个洛阳尉是直接管理洛阳全府治安的,治安不靖,就是你……”

    薛怀义把慷慨激昂的武三思拨拉到一边,对不住地点头哈腰的黄志杰道:“洒家的徒儿与那刺客对敌时,发现……”

    黄志杰直到武三思被拨到一边,这才敢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继续点头哈腰。杨帆迅速打断薛怀义的话,对他低声道:“师傅,此地人多眼杂,线索暂且不宜透露,以免传扬出去,打草惊蛇。若那刺客闻声远遁,咱们就不好追查了!”

    声音虽小,却恰好让武三思听的清楚,武三思赞赏地瞟了杨帆一眼,暗暗点头:“此子不止武功高强,而且心思缜密,确是可造之材!”

    薛怀义呼了口气,道:“罢了!王爷,你来说!”

    武三思咳嗽一声,上前道:“杨帆与那刺客交过手,对于查缉案件或有帮助。本王和怀义大师的意思是,案子固然该你们查,不过杨帆要全程参与其中,你们要服从杨郎中的安排!”

    黄府尹现在只求这位王爷和那位佛爷能够息怒,什么要求不肯答应?再者说,杨帆是刑部郎中,有他参与,有他跟这两位爷打交道,他就能少了许多麻烦,所以马上没口子地答应下来。

    唐纵趁机道:“王爷,此事关系重大,是不是暂且封锁消息,不要传扬开来,否则朝廷各司纷纷插手,诸般质询,卑职等穷于应付,只怕就会错过最好的办案时机。”

    “嗯……”

    武三思想了想,缓缓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怀疑刺客是武承嗣派来的了,如果说到破案,凭他的身分对洛阳府施加的力度已经足够了,禀报天子并不能增加什么,如今他正承担着“天枢”和“三阳宫”、“兴庆宫”三项重大工程,功成之日,就是可以邀宠于女皇的莫大功劳。

    可是这三项工程施建过程中难免有种种杂议,如果遇刺一事现在就传到天子耳中,武承嗣再把他遇刺推说成工役繁重激起民愤,说不定就会剥夺了他的督造之权。武三思心中略一权衡,便道:“可以!不过,此案必须正式立案!”

    唐纵松了口气,连忙躬身道:“王爷放心,那是自然!”

    一时间,薛怀义和武三思也无心饮酒了,这边黄志杰和唐纵勘查现场,严厉告诫“金钗醉”上下人等不得传出消息,那边杨帆则陪着武三思和薛怀义离开了酒楼。

    武三思此番赴宴并未携带高手护驾,杨帆把他送回府邸,再护送师傅回转白马寺。进了白马寺的山门,把众徒弟赶开之后,薛怀义和杨帆往后院里走去,这时薛怀义才哈哈大笑道:“这游戏真是有趣,你看为师可有做优伶的天赋么?扮的像不像?”

    杨帆笑道:“师父乃金身罗汉下凡,自然是装龙像龙,装虎像虎!”

    薛怀义得意大笑,又向杨帆翘了翘大拇指道:“说起来,我那一惊却不是假的。虽然早知徒弟媳妇有此一剑,可是看那声势真是骇人呐。瞧不出,你那娘子娇怯怯的一个小女子,竟有这般真功夫!不愧是梅花内卫里能做到都尉的人,那身武功……唔……比起为师也差不了太多了。”

    杨帆道:“师傅过奖了!小蛮哪能比得上师傅的一身精湛武功。这一次,还要多谢恩师援手。”

    薛怀义笑了笑道:“这些年来,为师假痴不癫,佯作糊涂,旁人便都觉得薛怀义憨直粗鲁,可以利用。唯有你,肯实言相告,央我帮忙。为师帮你,不但帮的心甘情愿,而且欢喜的紧。再说,这事儿只是有趣罢了,又有什么难处呢!不过,我听你所言,那位女子对你实是痴心一片,希望你能够找到她,到那时,为师再去吃你的喜酒!”

    说到这里,薛怀义渐渐敛了脸上的笑意,轻轻地叹了口气,遗憾地道:“凤肝龙髓,我吃过了;富贵荣华,我享过了;天下间最尊贵的女子,我有过了。唯独……,这世间若有一个女子能如此待我,老薛便不枉在世上走这一遭了!”

    薛怀义意兴索然地摆摆手,道:“你们夫妻回家去吧!洒家还没喝个痛快,自回禅房再饮两杯!”

    薛怀义迈开大步,向着方丈禅房而去,杨帆站住脚步,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叹了口气。说到实言相告,杨帆实是心中有愧,如此举动,岂能只是为了寻找阿奴?他终究是有所隐瞒了的,望着薛怀义的背影,杨帆暗暗地道:“某有亏于薛师,来日自当报答!”

    ……齐云塔下,已换回一身女装的小蛮,娉娉婷婷地正凭栏而立,看见杨帆走来,便笑盈盈地迎上前,向他扮个鬼脸,小小得意地道:“人家扮的像不像呀?”

    “杀气十足!娘子不去做杀手,当真可惜了的……”

    杨帆笑着说了一句,突然张开双臂,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小蛮大惊,羞窘地道:“郎君这是作什么,这儿可是寺庙呀,大白天的,小心叫人家看见,郎君,好郎君,快放开我嘛……”

    眼见挣脱不得,小蛮便央求起来。

    杨帆紧紧地抱着她,在她耳畔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委屈了你。”

    “嗯?”

    小蛮停止了挣扎,眼睛张大一些,然后渐渐明白了什么,她的身子软化下来,轻轻环住杨帆结实的腰背,与他脸贴脸儿地静静站了一会,在他耳边柔柔地道:“傻瓜,真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只大傻瓜!”

    杨帆道:“我哪里傻了?”

    小蛮道:“世上还有哪个男子会为此内疚?偏你自寻烦恼。”

    杨帆轻轻离开她温柔的怀抱,握住她的手,轻轻笑道:“我不同嘛!”

    小蛮眉毛微微一挑,问道:“有什么不同?”

    杨帆道:“因为你是小蛮,我是我呀!”

    “嗯!”

    小蛮细细咀嚼了一下这句话,双眼有些雾蒙蒙的,笑容却更甜了:“是啊!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人什么?”

    这时,一浊和尚从林中转悠出来,忽见杨帆夫妇立在齐云塔下,执手相望,情意绵绵,下意识地呼了一声:“无上天尊!”话一出口又觉不妥,马上又纠正了一句:“阿弥陀佛!”

    “呀!”

    小蛮看见一浊,心中大羞,赶紧就想把手抽回来,杨帆却攥住不放,对她笑道:“咱们自己开心就好,理会旁人什么!”

    ※※※※※※※※※※※※※※※※※※※※※※※※※洛阳城东,三里庵。

    庵里香火本就不旺,今天突然有一群人闯进三里庵,没多久,庵里的老尼姑就出面将为数不多的香客劝走,然后关了山门,门前挂了一块牌子:“放香!”

    寺庙关门谢客,有三种说法。第一种叫“止单”,意思是停止接待四方的云游僧人来寺里“挂单”,第二种叫“封山”,意思是停止接待一切外人,包括游客、香客、四方挂单僧人。第三种就是“放香”了。

    放香日,僧侣自修自度,自行安排自己当天的活动和作息,有点儿世俗人休假的意思,只是这三里庵半道儿“放香”,不知为了什么。

    庵里,可以出入的门禁处都站了一些魁伟强壮的大汉,他们穿的都是寻常衣服,但是腰里鼓鼓囊囊的似乎都藏了兵器,看他们的神情尤其是站立的姿势,但凡有点见识的,都能忖测出他们应该是公门中人。

    观音堂上,两排尼姑合什而立,主持尼姑手里数着一盘念珠站在她们侧面。

    一个头戴逍遥巾,身穿皂青色袍服的英俊年轻人背着双手,从那些尼姑们面前依次走过。他看的很仔细,几乎对任何一个尼姑都要认真打量半天,不管她是年老还是年幼,肥胖或是枯瘦。

    每当看到那些身材窈窕、姿容清秀的小尼姑,这人更是站住脚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看个不停,有时还要绕着这小尼姑转上一圈儿,惹得那小尼姑满脸羞红,浑身不自在,只好垂眉敛眉,佛经呢喃不停,以定一颗禅心。

    这年轻男子自然就是杨帆。

    要找天爱奴,不容易啊!

    在杨帆所知的人中,天爱奴是最擅于化装的一个,她可以扮男人的声音扮得惟妙惟肖,还可以从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女,化妆成一位满脸皱纹的苦行僧,此女神通如此广大,杨帆安能不加仔细?

第四百四十章 蓦回首伊人那处

    杨帆认真地看到最后一人,没有一个可能是天爱奴。

    天爱奴的化妆术出神入化,但是杨帆相信在他用心察看下,天爱奴不可能骗过他的眼睛。

    这时,唐纵从后堂匆匆走了出来,身后还带着几个掣刀在手的便衣大汉,一见杨帆,唐纵便摇了摇头。

    杨帆道:“举凡寺庙道观,常有些暗门秘道,用以防兵灾、藏经书,你……”

    唐纵点点头道:“郎中放心,这些地方唐某自然是查过的。只要这庵里的那样的地方,就瞒不过我的眼睛。”

    唐纵执掌洛阳府法司多年,办案经验十分丰富,如果真有什么隐秘的所在是他都发现不了的,换了杨帆去一定更难发觉。在唐纵看来,刺客行凶这件事是真的,所以他想抓到凶手的心情比杨帆还要迫切,是不会糊弄一番的。

    因此,杨帆便道:“这座尼庵没有问题,我们离开吧!”

    “好!”

    唐纵答应一声,对那主持说道:“打扰主持及庵里诸位师傅清修了,我等在办一桩大案,此事还请主持代为保密,以免惊动那个潜藏在庙宇中的贼人。”

    三里庵庵主合什道:“阿弥陀佛,贫尼自当从命。”

    杨帆是刑部官员,洛阳的刑事和民事案件的正常侦查处理都归洛阳府,除非皇帝有特旨,否则杨帆是没有权力直接插手这种案件的,自然也就不可能走遍洛阳大小寺庙道观。

    更何况这些寺庙道观大多都有世俗中护法,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如果杨帆没有个充份的理由,就在各处女性出家人修行之地进进出出,这事闹开来犯了众怒,就连皇**不会保他,所以他才费尽心机想了这个办法。这样他就能堂堂正正地查找天爱奴的下落了。

    至于刑部那边,他每天去点个卯就好,也不用太担心,他的志向从来都不在刑部里头,陈东也是一个极聪明的人,一旦发现了这一点,马上就从杨帆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变成了他的支持者,刑部司里有陈东这个根基雄厚的老将无怨无悔地帮他做事,他只负责顶住来自崔元综施加给刑部司的压力,让陈东放手施为,两人合作十分愉快。

    很快,杨帆和唐纵等人又来到了上真观。

    上真观比三里庵更加幽静,墙里篁竹,曲径幽深,恍若神仙之境。一进观中,远远便听到幽幽洞箫之声。这观里连一个香客都没有,香火虽不盛,观中却是富丽堂皇,就连应门的那个清秀小道姑,看她雪白的内衣里衬都是绮罗丝绸制成。

    观主年纪不大,才二十四岁,道号燕玉子。这位观主杏眼桃腮,延颈秀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袅袅娜娜间,自有一种风流味道沁人心脾,那妖娆劲儿藏都藏不住,实在不像一个出家人。

    杨帆一瞧这观中情形,就觉得不是好路数,再看这观主,就更知道不是善地了。天爱奴情伤心碎欲待出家,绝不可能寄托于这种地方。他本待扭头就走,不过越是这种地方,越容易藏污纳垢,他打的幌子可是抓女刺客,就此离开势必惹得唐纵生疑。

    因此他依旧让唐纵带人在观中搜索,自己这边却只草草看了一遍那些观中的女道士,便自去园中小亭歇下。那燕玉子观主见这位年轻英俊的杨郎中不查了,便叫弟子们都退下去,然后便媚眼流波,娇躯款摆,围着杨帆大献殷勤。

    杨帆一开始还随意应付,可这位女道长得寸进尺,挑逗的愈发过份,杨帆有些吃不消了,便蹙起眉头道:“今日打扰各位清修,实有抱歉。观主不必陪伴杨某了,待唐少府查过,我们就会离开,”

    燕玉子那娇艳欲滴的小嘴一掩,吃吃冶笑道:“杨郎中好生客气,这算什么打扰啊。若非郎中你来,贫道还不晓得刑部出了这么一位年少有为、形容英俊的官儿呢,贫道是出家人,重一个缘字,这……也算是你我之间的缘份吧。”

    燕玉子道长说着,那纤纤一握的腰儿一扭,道袍下一团浑圆就要坐到杨帆怀里去。杨帆赶紧扶了她一把,道:“观主小心!”说着急急四下一瞅,可惜这儿是一座凉亭,四面都植了修竹,中间一条曲折小径,唯闻鸟声唧唧,却不见一个人影儿,哪里能有救兵。

    杨帆往她身上这一扶,燕玉子观主顺势双手一伸,便勾住了他的脖子,原本似坐不坐的圆润丰臀这一下也真个坐进了他的怀里,水汪汪的一双大眼瞟着他,含羞妩媚地道:“杨郎中叫贫道小心些什么呀,嗯?”

    说着媚眼一飞,樱唇轻呶,就似要往他嘴巴上凑去……“郎中,这观中并无特别之处藏人!”

    远远传来了唐纵的声音,杨帆趁势一闪身,就掠到了亭外,亏他一身功夫,也不知道是怎么挪移的,他闪开了,本来坐在他怀里的那位燕玉子道长却成了稳稳当当地坐在石凳上,居然没有摔倒。

    唐纵赶到竹林前,就见杨帆从竹林小径中走出来,一只手抻着袖子,还使劲地擦着腮帮子。可怕,着实可怕!杨帆再不走,怕就要被那位燕玉子道长来个霸王硬上弓,于这竹林之中吸了真阳去了。

    ※※※※※※※※※※※※※※※※※※※※※※※※※※出履信坊,伊水上有一道小桥。

    这一带是洛阳的东南角,本就人口稀少,相对僻静,这桥自然也不太大,桥非石制,而是一座上了年头的木桥。桥下伊水潺潺,仿如玉带,桥上牵骡挑担、三五士民,远近林木层染,如诗如画。

    杨帆等人从上真观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夕阳斜照,将近黄昏。

    杨帆的家距这里比较近,完全没有过家门而不入,先回刑部再绕回来的道理,他便站住脚步,对唐纵道:“唐少府,你率人回去吧,明天一早咱们再继续!”

    “好!如此,唐某先行一步,杨郎中,告辞!”

    唐纵对杨帆很客气。

    这件刑事案子是洛阳府的事,自从杨帆牵头以来,唐纵他还没有受到一点来自白马寺或者梁王府的压力。重大案件朝廷都是限期破案的,到期没有破案负责官员就要受到责罚,同样因为杨帆的缘故,这方面他也没有压力,所以唐纵对杨帆很是感激。他却不知,这件事根本就是他在帮杨帆找老婆。

    唐纵等人离去后,杨帆独自一人上了桥头,秋阳照在他的身上,有种静谧的暖意。杨帆刚刚踏上桥头,迎面忽然走来一人,恰恰堵在他的前面,这人头戴一顶竹笠,只能看见尖尖的下巴。

    杨帆心生警惕,却听他道:“杨郎中止步,我家主人有请!”

    “竟然有人在这里等着自己,看来自己的行踪早就落在对方眼中了。”杨帆心中忖度着,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那人一手扶着竹笠,抬头向他一笑,杨帆一见,弓弦般崩起的双腿肌肉顿时松驰下来,原来此人竟是太平公主身边的那位车夫许厚德。

    许厚德又向杨帆启齿一笑,转身便向桥侧行去,杨帆一言不发,举步跟在他的身后。

    林中,天空幽蓝却只露出一角,一抹白云在林梢上轻轻飘过。满地的落叶堆积出金黄的颜色,不同种类的树木错落交映出红、黄、绿的层次感。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林中,身穿淡青色圆领窄袖长袍,腰间松松地系着一条玉带,头戴皂罗折上巾,一手负在身后,一手端起在胸前,正望着树林深处,似乎静静地想着什么。

    这人是一身男儿装扮,不过腰身微微扭转,体态婀娜多姿,整个身段呈现出完美的s形曲线,纵然是一身男装,也掩不住她那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万种风情,这分明是一位身着男装的妙龄女子了。

    杨帆看到她的身影,步伐先顿了顿,然后才加快了脚步,本来走在他身前的许厚德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走在他的身后,这时悄然向外退开,同时摆了摆手,四下林中隐隐活动着的几道人影也悄然散去。

    “殿下!”

    杨帆向太平公主行了一礼,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起任何波动。他和太平公主的关系非常复杂,抛开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私情,还有政治上的合作与同盟,现在杨帆想努力达到的,就是只有政治上的合作。

    太平公主缓缓转过身来,弯弯两道细眉,五官依旧柔美……杨帆忽然发觉她的下巴略有些尖,这一段时日不见,她竟清减了许多。是因为夏天食欲差才瘦的么?可杨帆记得上次见到她时,就已是初秋时节了。

    太平公主看到杨帆,目光微微收缩了一下,竟似有些不敢看他。她轻轻侧了身子,黛眉轻轻颦了一下,才道:“你这些天……出入各处寺庙道观,想要干什么?”

    杨帆奇道:“公主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太平公主笑了笑,道:“因为我出过家!有些道观……同我有些关系。”

    杨帆微微挑起了眉头,道:“殿下对这件事很好奇?”

    “我对抓贼没兴趣!我想知道的是……”

    大概是交谈了一阵,太平公主心中的紧张和怯意渐去,神情变得从容起来,她扭转身,看着杨帆道:“那几位观主告诉我,你是去观里查缉一个潜藏在寺观里的贼人。你是刑部郎中,怎么突然纡尊降贵,办起了查案缉凶的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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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的天气怪异无比,东北的chūn天一直没有来,记得有一年将过五月二十号,天气好象一下子就从冬天进入夏天了,今年大抵依旧如此。 .   .

    那一年正走着《步步生莲》,这一年我《醉枕江山》,天气依稀仿佛,我却老了许多,那时大家还叫我关关呢,如今关叔之名已耳熟能详,就连比俺岁数大的作者朋友都装嫩喊我关叔。

    没有变的是对创作的热爱,喜欢在自己UU小说塑造一个个故事,创造一个个人物,如果每本书里都能有几个个xìng鲜明,叫人记住的角sè,有几副如诗如画,叫人难忘的场面,那就是俺的成功。

    没有变的还有你们,很多很多朋友是在那之前、在那之后,加入到咱们的大家庭里来的,一直以来,我能走到今天,离不开的是你们的支持和爱护!

    今年四十一了,我估计像现在这样稳定的创作,至少还能坚持五六七年,之后嘛,或者会在创作量上减少一些,但是想让我不写那很难,这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的工作,更已成了我的习惯,一天不写不舒服斯基。

    不过饱含激情地拼榜,我想不会坚持那么长的时间,jīng力、体力不允许了。双倍则是拼榜的榜中榜,最热闹最jīng彩的时刻,这样的时刻一年只有三次,我还能参加几回就更不好说了。

    So,现在每一次争榜,每一次双倍,对我来说都是难得一搏的机会!

    五一双倍开始了,请助我步步生莲上云端,疏狂一醉枕江山!

    前进!

    前进!

    前进进!(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殊途同归

    杨帆皱了皱眉,道:“这和殿下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

    太平公主质问道:“母皇现在很信任你,你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

    “你说那又如何?”

    太平公主激动起来:“你知道当初周兴有多大的权势吗?你知道武承嗣当初为什么要费尽心机地去抓兵权吗?因为凭他的权势和地位,再加上周兴为虎作伥,他在朝廷中已经没有威胁,欠缺的只是兵权!

    你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完全有可能掌握周兴最风光时才拥有的权力,可你居然……,我不管因为什么,你堂堂刑部郎中会去查案缉凶!自三法司一案了结之后,你声名大炽,此时正是你近一步攫取权力的时候,你怎么能……”

    杨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他缓缓踱了几步,在满是金黄落叶的草地上坐下来,背倚着阑干,双手抱住膝盖,沉思片刻,对太平公主道:“我的想法和你有些不一样,尽管我们的目的相同,我不可能做第二个周兴,我也不愿意做第二个周兴。”

    太平公主走过来,道:“我并没有叫你做第二个周兴,更没有想过要你构陷无辜大臣,如果有什么人需要让你铲除,你以为他就一定干净?”

    杨帆哼道:“用这个法子,就能掌握足够的力量?”

    太平公主道:“至少,这是保全忠于李氏力量的最好办法!”

    她觉得这样低着头和杨帆说话很不方便,忽然也在杨帆身边坐下来,还负气地用肩膀拱了他一下,抢过了他后面的大树自己倚着。

    杨帆盘膝坐定,说道:“保李,很多人的手段是不一样的。大将军徐敬业和琅琊王李冲用的是武力;狄公想的是保全忠于李氏的力量,让他们蜇伏起来,等到我们这位女皇陛下百年之后再做打算……”

    太平公主冷冷地打断他的话道:“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在确保皇嗣是李氏的情况下才可行。”

    杨帆道:“那又如何?我听说,陛下现在有了一位新宠,视若掌上明珠?”

    太平公主心中一跳,道:“你已经知道了?”

    杨帆叹气道:“这种事总是传的特别快的,大家瞒也只能瞒薛师和他身边那班和尚。我虽也是薛师弟子,可我身在官场,别人又怎么可能瞒得住我?”

    杨帆说到这里,忽然微笑了一下,睨着太平公主道:“坊间还传说,这位张昌宗张大美人与你……”

    太平公主的脸腾地一下胀红了,急急辩解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真的!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我怎么可能喜欢了他!”

    杨帆见她面红耳赤的,连忙安慰道:“你不要急,我又没说什么。我知道这是谣言,只要一个漂亮女人和一个男人有所瓜葛,那些人还能想到第二种关系么?你看我和你没有什么关系,还不是被人传的沸沸扬扬……”

    太平公主伤心了,幽幽地看着他,幽幽地道:“我们真的没有关系么?我们只是还没有发生关系……”

    杨帆急咳两声,赶紧把话题绕回来:“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确保皇嗣不要落入武氏之手,而张昌宗就是你预下的一步棋,对么?”

    太平公主道:“不错,但是他的作用在宫里,外面呢?母皇在世一日,我就不便出面,只要我不出面,在暗中吸纳的力量终究有限。而皇帝择选皇储,外臣的意见向来都是极重要的一个方面……”

    杨帆道:“这一点我也想过,不过我的考虑和你不一样。”

    太平公主道:“你怎么想?”

    杨帆道:“我和狄公的看法差不多,大势不可逆,所以现在只能于顺水推舟中行些小动作。一切,还是等女皇百年之后再有所行动为妥。除非……女皇已经老糊涂了,对朝廷完全失去了掌控。现在我们该做的是休养生息,保护和壮大忠于李唐宗室的大臣。可是……”

    杨帆转头看向太平公主,道:“这些大臣,恰恰是武三思和武承嗣想要铲除的,他们软硬兼施,威逼利诱,招揽百官为己所用,一旦不肯服从,就假手酷吏将他们铲除!你也清楚,女皇……是偏袒武氏的。”

    太平公主默默地点了点头,杨帆道:“所以,如果我效仿,能成功么?武承嗣和武三思这么做,皇帝可以容忍,如果我们这么做,只怕女皇金口一开,我们好不容易掌握的力量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杨帆微微仰起头,目光微微闪烁着,此时夕阳已经黯淡了,黯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脸上,让他那张深思着的面孔隐隐透出些成熟的味道:“我们不能直接跟武氏叫板,至少……不能让皇帝察觉我们是代表李家在跟武氏作对。

    所以,我最多就是依附在武三思门下,以他的门下身份去与武承嗣斗,那样的话,我们就算成功了,斗垮的也只是武承嗣一派的力量,那不是为武三思作嫁衣么?现在还是让武承嗣和武三思僵持着好,只要他们绝不会合作,我们就有机可乘!”

    “所以,会有‘金钗醉’的遇刺?”这个念头只是在太平心中一闪,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皱了皱眉,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杨帆道:“我想绕过武承嗣和武三思,直接同那些酷吏作对!前些天三法司那桩案子本是意外之事,却成全了我,不但帮我迅速在刑部站稳了脚,而且让我和御使台与大理寺有了过节,那么接下来我与他们争斗也就顺理成章了。”

    太平公主疑惑地道:“你想直接对付三法司的那些酷吏?”

    杨帆道:“不错,失去这些酷吏,武承嗣和武三思至多也就是对忠臣们进行排挤,或者贬官,却不至于动不动就大兴牢狱,一杀就是千百人家!这样,我们不就间接保下了忠于李唐的力量?”

    太平公主蹙眉道:“你可知道,酷吏存在之根源在于母皇?母皇需要酷吏,所以才有酷吏。如果你想铲除这些酷吏,那么当母皇觉得她需要用到酷吏的时候,而你的手段又不能让她满意,她随时可以再扶一批起来。”

    杨帆道:“是啊!可这需要时间,女皇身体虽然还算康健,可她偌大的年纪,你说她还有多少时间?”

    两个人谈论的是他们的皇帝,更是太平公主的母亲,可是两个人却很坦然地谈论着女皇的面首和她的身后之事,他们连这位女皇的江山都想谋夺,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太平公主思索了片刻,似乎认可了杨帆的选择,顺着他的意思分析道:“那么……,你现在要做的先掌握刑部,做到刑部侍郎甚至刑部尚书?”

    杨帆苦笑道:“你见过这么年轻的刑部侍郎或者刑部尚书么?我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已经是异数了,况且职位太高也不方便做事。刑部司就是刑部里的小刑部,我只要把刑部司掌控在手中,就足以左右刑部了。不过……”

    他皱了皱眉,又道:“崔元综这人虽然被人讥笑为泥菩萨,其实颇有心机,野心也不小,现在我与陈东联手虽不怕他,却难免碍手碍脚,你有没有办法把他弄走,换个不管事的上来,就像御使台的台主孙辰宇一样,世人只知来俊臣,谁认得他孙台主是谁。”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我没有把握,不过我可以试试。”

    她想了想,又担心地对杨帆道:“依照你的打算,就要和御使台继续作对了。御使台现在虽然大不如前,却也不容小觑。他们拥有几乎和你一样的司法权,而且可以风闻奏事,一旦他们用这一点来对付你,会很头痛。”

    杨帆点点头道:“我会小心。再说,你也不会袖手旁观呐,宫里那位只要在皇帝面前吹吹枕边风……”

    太平公主道:“张昌宗刚刚受宠,眼下还不能让他干预朝政。再说,他的作用终究是在后宫里……”

    太平公主微微侧了头,一双眸子在夕阳中熠熠地闪烁了一下,缓缓说道:“李昭德此人极为憎恶那些搬弄是非、构陷大臣的酷吏,他现在是百官之首,与那班酷吏更是死敌,此人或可引为你的奥援。”

    杨帆迟疑着摇了摇头,道:“李相如今是当朝第一人,有点目空一切了。据说不止六部九卿在他面前常受奚落,训斥如同门下童子,就连苏味道等宰相,也被他呼来喝去。试问,我一个小小郎中,如何能入他的眼去?”

    太平笑了笑道:“我又没说要你与他结盟,你只要清楚他的态度,还不能善加利用么?”

    杨帆微微一想,恍然点头。

    太平公主这时才把神情一肃,又道:“你还没说,为何帮着洛阳府查起案子来了?”

    杨帆苦笑道:“私事,可以不说么?”

    太平公主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起身道:“好!你不说,我就不问。我该回去了。”

    杨帆站起身,拱手道:“杨帆送殿下!”

    太平公主抿了抿嘴儿,轻声道:“母皇料理天下大事,要培养一个得心应手的身边人极不容易,所以对婉儿倚重甚多,是不会轻易放她离开的,我也没有办法让她离开宫廷,不过我可以多帮你制造些与她相聚的机会!”

    杨帆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太平公主的目光竟然有些躲闪他。

    杨帆狐疑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太平公主愤怒地瞪了杨帆一眼,一接触杨帆的目光,忽又软了下来,弱弱地答道:“不要总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好么。我……只是想赎罪……”

    杨帆只道她指的是强迫婉儿发誓的事,忍不住轻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太平公主有些失神,怅然片刻,才幽幽一笑,黯然道:“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第四百四十二章 讨法旨

    太平公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丛林深处。

    “七夕那夜,你是陪娘子游长街的么?”

    这句话她没有问出口,有些甜蜜还是藏在心里的好,发酵的越久,会越甜蜜。

    佳人已经远去,杨帆并没有察觉到她今天的异常。

    太平的性格一向多变,有时爽朗,有时大气,有时温婉,有时火辣,心境中的些许变化,反映到她的态度上就会有很大的差异,所以杨帆未以为异。

    倒是太平公主对他的许诺,让他看到了一线曙光。他和婉儿已经有很久没有相见了,太平既然答应帮他制造机会与婉儿见面,想必也会按他七夕之夜所要求的,想办法解开婉儿的心结。

    杨帆很开心,他独自站在那儿,沉浸在愉快的心情里,过了好久欲待离去,想到今日奔波一天,还是没有找到阿奴,不禁又有些沮丧。

    此时,天色已经黯淡了,层林中失去了夕阳沐浴下的那种温暖的色彩,看起来就像一副褪了色的画,少了几分诗意,多了几分苍凉。

    杨帆没有折回桥头,而是直接从林中穿了过去,这是城里的一片林子,不用担心迷路。可是杨帆往前走了一阵才发现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这林子里的路并不是一直前行的,有些地方因为长满了灌木,就要绕路,林中小道如羊肠,交叉错乱,走了好大的冤枉路。

    此时再想回桥头反而嫌的远了,所以杨帆只管向前行去,在林中绕了一阵,前方忽然传来水流湍湍的声音,杨帆心中一喜,急忙加快了脚步,闪过一片丛林,眼前豁然开朗,暮色丛林之中,竟然出现一座灰青色的庙宇。

    庙宇不是很大,隐有飞檐斗角从青瓦白墙中露出来,令人见而忘俗。

    杨帆这几天一直在跟寺庙道观打交道,没想到回家路上竟在此处又见到一座。他缓缓走到庙前,这时天色已经晚了,山门已经关闭,杨帆抬头向寺庙门楣上望去,就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大字:“净心庵”。

    杨帆这些日子出入大小寺庙,对于寺庙多少已经有了些了解。他知道这洛阳的寺庙有官庙、有公庙、有家庙、有私庙。根据寺院的规模和佛教界的地位,又有“开旗庙”和“子孙庙”之说。

    所谓“开旗庙”就是规模宏大、实力雄厚,寺庙的住持佛法高深,威望隆重,这样的寺院在当地有表率作用,除此之外的寺庙都算是“子孙庙”。眼前这座寺庙明显就是一座子孙庙,说不定还只是一座私庙或者家庙。

    杨帆没有上前敲门,这是一座尼庵,里边只有女性修行人,天色晚了,他独自一人,就算有官身也不方便进去,既然知道此处有座尼庵,明天再来查过就是了。

    寺庙虽然尽可能地要远离世俗人居住的地方,但它是不可能真的与世隔绝的,尤其是这种建在城里的寺庙。杨帆注意看了一下,发现这寺庙前边只有一条路径,便知道顺着这条路一定可以走出丛林,便沿着这条道路向前走去。

    走不多远,水声哗哗响起,从位置上看,这里只能有一条河,就是伊水,伊水从寺庙后面蜿蜒而过,绕到这里,河水两边长满了齐人高的芦苇和野草。杨帆忽然发现有一片草木低矮的地方,有一个灰衣女尼正蹲在河边一块斜探入水的青石上浣衣。

    从杨帆这个角度,恰好能够看到那位女尼的侧脸,杨帆一眼看清她的模样,登时呆在那里,一颗心也迅速地跳了起来:那张清丽脱俗的俏脸,可不正是天爱奴么?

    杨帆又惊又喜,远远看着天爱奴那张明显有些削瘦的面孔,心中百感交集。

    这时天爱奴洗净了衣服,一一拧干放到大木盆里,便抱起木盆站起身来,杨帆赶紧蹲下,匿身于草木丛中。

    天爱奴从他身前不远处的野草小径间走过去了,杨帆悄悄跟在她的后面,只见天爱奴到了寺庙前面便向后面绕去,山墙后面有一道角门儿,天爱奴拉开角门儿,便消失在尼庵内。

    杨帆急步走到角门前,伸手一推,那庵门已经从里边关上了,杨帆伸手就要叩门,手指刚刚触及庵门,忽然硬生生地停在了那里。他站在角门下细细地思索了一阵,便转身悄然离去……※※※※※※※※※※※※※※※※※※※※※※※※※※※※※翌日一早,唐纵带着人赶到刑部,杨帆把他请进签押房,对他说道:“唐少府,本官昨日得到消息,我们查索各处寺院道观的消息已经泄露了。是我想的简单了,各家寺院道观,都有错综复杂的联系,那些方丈主持、庵主观主们,岂能不相互通报消息呢?”

    杨帆沉着脸道:“消息一旦泄露,那刺客岂能不走,还会等着我们去抓人么?敢于行刺梁王和薛师的人,你应该想得到,必定大有来头。他们一定拥有相当大的势力,耳目自然也无孔不入,我们现在这样是抓不到刺客的。”

    唐纵道:“那杨郎中的意思是?”

    杨帆笑了笑,道:“我想过了,这件事,根本不是你们洛阳府能够办得了的案子,想要叫那幕后真凶露出马脚,还不如先打消他们的戒心,引蛇出洞。我打算征得梁王和薛师同意,由我暗查此事,这件案子你洛阳府就不要管了。”

    唐纵一听喜出望外,这件事分明就是神仙打架,瞎子也知道被刺的一方固然了得,行刺的一方来头也绝不会比他们小。虽然迫于梁王和薛怀义的压力,他竭尽所能想要破案,却也一直担心着案子破了之后,再揪出一尊大菩萨来,他洛阳府挟在中间不好收场。如今杨帆愿意一力承担,他自然求之不得。

    唐纵惊喜交加,仔细一想,又患得患失地道:“杨郎中所言极是,只是……梁王和薛师肯答应么?”

    杨帆道:“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吗?如果你也觉得此事可行,我去说服王爷和薛师。”

    “当然可行、太可行了!”

    唐纵忙不迭答应,他感激地看着这位肯铁肩担道义的杨郎中,拱起双手说道:“如此,就拜托郎中了!”

    杨帆点了点头,一脸沉重地道:“嗯!你且带人回去,等我消息!”

    打发了唐纵离开,杨帆马上赶往武三思府。武三思现在承担着三项大工程,每天都有很多事做,不过杨帆来的这个时间还早,此时武三思还没出门,杨帆赶到王府时,武三思刚刚叫人准备马车要出门。

    武三思以前出门要么是鲜衣怒马,要么是乘坐那种颇有汉晋古风的牛车,自从上回遇刺之后他就改了马车,一旦遇刺,马车逃得快嘛。这马车还是特制的,加装了坚木的厢板,防止利矢暗器一类东西射入。武三思本人还挑选了几个身手极好的护卫,又身着暗甲,出入极为小心。

    闻听杨帆赶到,武三思还以为他查到了什么线索,马上把他请进了书房。

    书房里,杨帆作出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对武三思道:“王爷,经过这段时间的查缉,一直没有找到那刺客的下落,而我们对尼庵道观逐家搜索的消息已经泄露,那刺客和她背后的人不可能毫无察觉,依下官看,再这么查下去已经没什么用了。”

    武三思道:“嗯!敢行刺本王和薛师,他们的谋划岂能不秘?不要说抓不到那刺客,就算抓到了,相信也不可能就此揪出他幕后真正的元凶主使。只是若就此息事宁人,本王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啊。”

    杨帆道:“王爷高见,下官也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如果继续查下去,已不可能得到什么结果,洛阳府整日奔走也于事无补,而且下官身在刑部,三司会审之后,下官正该挟小胜之威为王爷效力,若是在这件不可能有结果的事上耽搁太多,恐怕……”

    武三思憬然道:“嗯!你说的有理!这些日子,你整天奔波在外,反倒误了正事。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只要你能把持刑部,对本王就是莫大的帮助!”

    杨帆道:“下官求见王爷,就是为此。另外,洛阳府方面,王爷也不必逼迫他们继续查下去了,查是查不到结果的,逼迫过急,他们只能逐层上报,势必要被陛下知道,而陛下一旦知道,咱们的对头说不定就会据此大做文章,对王爷你未必是好事。”

    武三思颔首:“是啊,官大顾忌多,陛下当初遇刺也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谈。凶手抓不到,却把自己遇刺的事搅得无人不知,风言风语,没甚么好处。但是这桩案子不能撤,叫他们当成一桩悬案放在那儿吧,说不定什么时候拿出来,就能再作一篇文章。”

    杨帆微微一笑,道:“只要时机用的对,还会是一篇大好文章!”

    武三思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忽又一顿,犹豫道:“令师那儿……,以他的脾气,他肯罢休么?”

    杨帆慨然道:“王爷放心!家师对我还是颇为倚重的,家师那儿,自由我去说服他!”

    武三思大喜,道:“好!二郎啊,你好好做,这天下如今是我们武家的,来日本王若能继承大位,荣登九五,必然不会短了你的好处!”

    杨帆躬身道:“愿为王爷效力!”

    杨帆离开梁王府,又快马赶到白马寺,白马寺主薛怀义在寺后塔林之中练了几趟拳脚,活动开了身子,臂上搭着僧衣,赤着白皙结实的胸膛刚刚从塔林中走出来,就见杨帆正笑吟吟地等在那里。

    薛怀义指着他笑道:“你呀你呀,你十七是无事不来,来必有事啊。”

    杨帆大吐苦水:“弟子俗事缠身,比不得师傅你这等逍遥世外的活神仙,自然不能常来寺里孝敬了。”

    薛怀义佯怒道:“洒家最见不得你这种装模作样的德性。说吧,今日来见为师,又有什么麻烦了?”

    杨帆嘿嘿一笑,道:“麻烦倒是没有。徒儿只是想向师傅讨一道法旨!”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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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武曌日月凌空,上官婉儿称量天下,太平公主难太平,李家三郎真隆基,才子、佳人、屠狗辈!醉卧枕江山,谈笑望乾坤!醉枕江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醉枕江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醉枕江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