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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魅记全文阅读

作者:洛逍     妖魅记txt下载     妖魅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元神出窍,世事难料

    躲过了十五,终归躲不过初一。老头暗地里叹息,嗯?!听见自己的心声,老头不禁纳闷:活着?还是死了……

    万物生灵,生而有魂却不尽相同。植物类只有命魂,畜生类拥有命魂与天魂,人类命魂、天魂、地魂俱全;所以,植物生来只有生命,畜生拥有生命和意识,人类俱有生命、意识、情感;三魂七魄齐全,才算是灵魂完整,而人类得天独厚。其它生物,则需要吸收天地灵气,修炼成妖精,才能蜕变为人形,也随之增强了生命力、开拓了意识、有了情感。由于妖类灵魂先天的缺失,因此死后不可能变成鬼,几乎都是与身俱灭。

    老头一时稀里糊涂了,真的是活了一万年、活得长久了、老糊涂了,更是被雷轰得一塌糊涂了。好半晌,才算是搞清楚了状况、明白了过来:原来自己被五雷轰顶,固然粉身碎骨,但元神未灭;原来凝神还虚境,可以元神出窍。

    在身子骨血模糊成稀巴烂的状态中,老头的元神总算是清醒了,不禁一喜,旋即萌发了求生的本能,元神见缝就钻,竟然从碎石废墟中飘了出来,看到了外界。

    天地静了,雷雨止了。

    “…呜呜……老头…老头!呜呜…呜呜……”

    那是水仙花儿的哭泣声,声嘶力竭地呼喊,焦急抓狂的神情,声泪俱下,已经成了一个泪人儿,哭得好不伤心……

    老头很欣慰,她活着。正要飘过去,忽然晃荡了一下,才发现自己的元神虽然未灭,却也伤得够呛,能支撑多久?不清楚,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可能。

    夺舍,必须尽快夺舍!

    “丫头,保重了。”老头默念了一声,元神飘出毁塌了半边的洞天。

    如游魂般,在雁荡山飘飘荡荡,却哪里看得到妖,因为是妖就都怕雷,妖魔鬼怪此时都还躲藏在各自的洞府里,一时之间是不会出现了。

    老头很落泊,元神俯视着搜索半晌,寻思着:既然夺舍,未必就非得做妖,何不做人呢?

    一念至此,老头的元神经往山下飘去。

    七千年的岁月,久违的人间,已不复老头熟悉的模样。雁荡山脚下,不仅物是人非,而且是面目全非了。

    变了,一切全变了。

    当然,不是变得残酷,而是变得有生机,山脚下的一片原野,已经变成了梯田,井然有序,一派新气象。这些杰作属于人类,炊烟袅袅的地方,房屋草庐聚集,已经形成了村落。

    秋季,如今的时代称为农忙时节,人们在午饭时间避过了雷雨,而一阵雨落下来,天气也清凉了,都纷纷现身田地间,继续他们的劳作。

    老头的元神飘忽过去,没有急于夺舍,竟是很欣赏地浏览着这番景象。因为,这已经不是他印象中的人类,他没有见过这些农作物,感到非常的新奇。

    一路飘过去,飘向了那片炊烟袅袅,那是人类的聚居地。

    瞬间到了村落的上空,老头顾盼之际,忽而被一个人吸引住了。此人刚从一间房屋里出来,一袭青色长衫,头上戴着一顶飘逸的逍遥巾,老头从未见过人类如此装束,忽略了此人左手小指用纱布包扎着,而右手还笨拙地提着一只木桶,就是觉得好潇洒。再看此人眉清目秀,应该是弱冠之年,虽然气色显得忧郁,但气质却与田地里忙活的人类不一样,越发显得与众不同。

    就要这具躯体么?老头暗里有此一问,却是如此好感,又有些不忍。

    “毅哥哥,毅哥哥……等等,这里还有一件衣裳……”随着娇弱的呼唤声,房屋里慢慢腾腾地走出一个女子,挺着大肚子。

    “哦,别出来了,当心……”房屋前面有一圈半人高的篱笆墙,那头戴逍遥巾的男子已经走到了篱笆墙外,听见女子的呼唤声,便回转身又走了进去。

    “给——”女子将衣裳递过来,柔弱说道。

    “叫我一声,等我回去拿就是,你行动不便,怎么还自己走出来……”男子的声音很温和,接过了女子手里的衣裳。

    “怕你没听见了…”

    “刚下过雨,屋外的地面很滑,我扶你进屋去。”男子说着把衣裳放进木桶里,把木桶放在了地上。

    “屋里有点闷,都已经走出来了,外面的空气好,你去吧!”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我就站一会儿,自己可以走回去。”

    “那……你要小心点…”男子流露出当心,充满了爱惜之情,却还是依了女子,提着木桶而去。

    见到这场情景,更是让老头难以下决定,竟任由男子走了。

    女子晒了一会儿太阳,秋风轻拂着她的脸庞,显得有些懒洋洋的神态。老头注意到她的相貌,杏脸桃腮、朱唇皓齿、鼻耳无瑕、眉目如画,只是面容有些憔悴,使得白皙的肤色看起来略显惨白,少了些温润的光泽。

    以老头对人类的印象,女子的脸型可以称得上极其精致,有孕在身看不出身段如何,想来应该也是匀称的,当然比不过水仙花儿那小妖精的化身。

    老头端详她想着她的毅哥哥,那位眉清目秀的男子,又想到田地间劳作的那些人类,这样一对人物放在其间,便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显得与这块地方格格不入。

    此时,女子吁了一口气,左手支腰、右手攥起粉拳轻轻捶了捶,挺直了后背、越发显得肚皮滚圆,缓缓地转身,看来是准备回屋……

    “叭!”

    老头看傻了,女子虽然小心翼翼,但雨水过后的泥地,是那么的滑不唧溜;女子又挺着个大肚子,重心也不稳当,防不胜防还是脚下打滑了,仰天一跤,跌了个朝天阙。

    “哟…”女子脆弱的哀呼,只呼出半截,便只见满脸痛苦的表情。想爬起来,看来已是不可能,而身下渐渐渗出了鲜血……

    此刻,老头察觉到女子身体里有阳气外散,哦!老头看明白了,女子肚子里的胎儿是男婴,元气已经开始消散,恐怕是不保了。

    老头看得有点晕,晃荡了一下,蓦然惊觉自己的元神,也快支持不住了,莫不是也要消散了?世事无常,虽然各凭造化,但有时也讲求缘法。老头不再迟疑,元神飘过篱笆墙,忽地一下钻进了女子的肚皮……

    万物生灵在垂危之际,元精、元气、元神自然而然也就衰弱了,还处于娘胎里未出生的婴儿,尚无意识也就没有意志力,老头瞬息间、轻而易举便夺下其舍。

    若非如此,老头凝神还虚境的修为,元神的强大自不必言,然而毕竟是重伤之余,差不多跌落到了谷底。夺舍的成功与否,恰如老头在雁荡山上飘忽不定的落泊状,稍有不慎作出冒然之举,便有可能是飞蛾扑火,就真的呜呼哀哉殒落了。

    当然,老头一路上所见到的那些人类,随便向哪一个夺舍,成功都没有太大问题,只是没有如此轻巧,后果也不尽相同罢了。

    夺舍成功,老头算是解决了当务之急,受此重创也总算是逃脱了劫难,半死不活的元神折腾、飘忽到现在,已经极其倦怠了,一放松下来,随即进入休眠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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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秋

    “哎哟喂…”

    邻居家的大嫂出门望见,惊呼了一声,匆匆跑了过来。

    地面上未干的雨水,混淆着鲜血染红了一团。女子跌倒已经有半刻钟了,挺着个大肚子哪里爬得起来,身子骨虽然越来越虚弱,却凭着一股坚韧的意志力,没有让自己昏厥过去。

    “林家娘子……怎么跌倒了…”跑进篱笆墙的大嫂,立马俯身下来,利索地将女子搀扶起来,扶进屋里卧室,轻轻放在了床上。

    当看到自己手上也沾了许多血的时候,这位大嫂心里慌乱了,有点手足无措。起初一心只想救人,急人之难,现在更怕女子有个三长两短,大嫂是个善良人呐!有着乡土气息的纯朴厚道,可是又能怎么样,关键是怎么办?

    “林家娘子,你家相公呢?”大嫂觉得首先要让男主人知晓,他的娘子出事了。

    “去了……溪边洗…衣。”女子虚弱地应答,大嫂已快步跑了出去……

    “二女、二女……”随即听见大嫂在屋外扯着嗓子喊。

    “嗳——”紧接着,远远听见一个女孩的应答声。

    “去溪边,叫林叔叔回家,他娘子跌了一跤,快呀!”大嫂吩咐道。顿时静默,旋即听见女孩哦了一声,随之噌噌噌的细碎奔跑,远去……

    “林家娘子…”大嫂又走进卧室,思量了一下,解开女子的裤裙,察看了一番,稍稍镇定了一点,“…没再流血了,你会没事的……”

    “戴程嫂,谢谢…”女子有气无力,心中却还抱着念想: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没事。

    不大一会儿,咚咚咚咚……随着急促的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闯进了屋里,正是这家的男主人,那位毅哥哥。先看见屋前那滩血迹,再看到娘子这副模样,顿时便傻冒了,头脑里一片空白,浑身僵化。

    “林相公,赶快去请大夫……”大嫂提醒道。

    “毅哥哥…”女子微弱地唤了一声,抿了抿嘴没有说下去。

    “菲儿,你要挺住…”男子打了个寒噤顿时清醒,喘着气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往外跑去。

    其时艳阳在天,树欲静而风不止,片片落叶,男子奔窜在的乡间小路,忽然从心底涌现无限悲凉,情不自禁地,簌簌流下了眼泪。

    这个村落叫戴垟,戴姓人家占了大多数,娄姓人家、谷梁姓人家占了小部分,而林姓只此一户。林相公单名一个毅字,娘子姓方名菲,小两口去年冬月来到这里,买下这处小房屋住了下来,至今还不到一年时间。

    戴垟没人知道林毅、方菲这小两口从哪里来,但凭猜测应该是城里人,那位大嫂戴程氏一家七口,与他们最邻近。

    太阳西垂,迟迟不见林毅把大夫请来,戴程氏心里焦急:莫不是找不到十三叔的家?前些天割掉了左手小指,还带他去过……

    方菲眉头紧锁,一直努力地睁着眼睛,忍耐着痛苦。戴程氏陪伴在屋子里,瞅着很有些心疼,偶尔安慰一句,没敢与之说太多的话。

    将近日落时分,林毅领着一位长者,终于跨门进来了。

    “十三叔…”戴程氏赶紧让了一下。

    长者连药箱都没有带,一副在田地里干活的行头,不言不语走到床前。林毅去他家没找到人,问了守家的孙子,然后去田野间寻找,确实从田里头,好说歹说才把他请过来,因此耽搁了这么半天。

    林毅浑身的热汗,却是在发冷,心里盼望着娘子没事。

    长者给方菲把着脉,半晌沉吟、始终沉默……

    “十三叔,情况怎么样…”戴程氏不禁问道,一边的林毅更是焦迫。

    “身孕七个多月、快八个月了,还是……去请稳婆来看看…”长者首开金口,却是如此建议道。也是无奈,方菲的脉象沉弱,而喜脉却毫无动静,以此状况来判断,很可能已经胎死腹中了,惟有去掉胎儿,或许能保住大人,否则……

    一尸两命,长者不敢想。在戴垟这样的山村,长者对医术有自知之明,不敢冒然用汤药去胎,又不精通针炙;而这种情况,顾及主人家的心理,长者也没有把话说透……

    转身便走了,对于长者而言,无疑是个麻烦事,还是甩开的好。

    “大夫…”林毅不知所措。

    “十三叔、十三叔……”戴程氏叫唤了两声,长者头也不回,径自远去。

    “稳婆,稳婆…”林毅喃喃,转而问,“…戴程嫂,这稳婆住在哪儿……”

    “哦,六嫂……”戴程氏说着,想想他们并不认识,“我去帮你叫。”

    “那、那就麻烦戴程嫂了……”林毅感激涕零。

    目送戴程氏匆匆而去,此刻已经夜幕降临。林毅点亮了油灯,在床沿坐了下来,握住方菲的右手,感受到她的痛楚,轻轻唤了一句:“菲儿…”只觉得喉咙哽咽。

    “毅哥哥…”方菲的眼神让人怜惜,饱含着无限情义。

    “菲儿…”林毅左手狠狠抓着脑袋,深深地自责,“…我没用,苦了你、累了你……”

    “说过…不许说这样的话……”方菲微嗔道。

    “我不想、不想你跟着我受苦……”

    “我…知道你心里痛……”

    “…”林毅强忍着男儿泪,无语凝噎。

    “对不起…我不小心…”仿佛千言万语,方菲却说出了这句。

    “菲儿,只要你没事……”林毅心酸,心里更内疚。

    “…”约摸过了一刻钟。

    “这个六嫂,太也不近人情…”听见外面戴程氏的声音,转眼走进屋来,只有她独自一个身影,脸上满是怨气。见了林氏夫妇的面,戴程氏不知该说什么好,有些惭愧的样子,半晌才讪讪道:“六嫂……六嫂这稳婆,她、她……我没能请来……”

    “那、那怎么办?”林毅茫然地问。倒没有责怪戴程氏之意,见她的神情也明白她是尽力了,毕竟在戴垟这半年多以来,若没有戴程氏一家的关照,人生地不熟的他们,日子将过得更加窘迫。

    “六嫂说,让你们还是…去找十三叔拿……拿一济去胎药…”戴程氏据实相告,却说得有点支支吾吾,生怕这小两口受不了。戴程氏赶到六嫂家时,正好碰到六嫂回来,丝毫没有耽搁便把她拉了上路,可是在半路上听说了情况,六嫂却调头回去了。戴程氏追上去问,六嫂不禁骂十三叔阴险狡猾,把一摊烂事推给她,自然也点明了其中关窍,这哪里是接生呀!接死胎这样晦气的事,六嫂也是不乐意的,即使她去了也无济于事,没能生出来,不还得用药吗?于是六嫂毫不含糊,顺口也把烂事推给了十三叔……

018.子夜,妖孽诞生

    “菲儿…”林毅心里明白了,然而更当心的是娘子。

    “…”方菲顿时很绝望,神色黯然。

    “那,我去找大夫开药……”林毅忍着悲痛,孩子没了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只要娘子没事就好。

    “毅哥哥…”方菲突然很大声地叫唤。

    “菲儿……”正要出门的林毅,回转过来。

    “毅哥哥,不要去了……等明天…等明天送我回去…”方菲目光异样的坚定,仿佛是最后的决心。

    “可…这么远的路程,还是…”林毅自然明白娘子意欲为何。

    “你听我的……”方菲求恳道。

    “嗯…”林毅点头,眼睛里含着泪水,在床沿坐了下来。

    戴程氏望着这一对,受苦受难的小夫妻,眼睛不禁湿润了。没有打扰他们,默默地走了出去,顺手轻轻地把门带上,已经是夜晚,家里还有六口人,还有一大堆的事情……

    “毅哥哥,你睡一下吧…”卧室里的油灯一直亮着,两人没有说太多的话,一个躺着、一个坐在床沿守着。

    “嗯…”林毅哪里睡得着,拉过一张板凳坐下,趴在床沿上。

    子夜时分,方菲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肚子里动了,疼痛了起来,人也被痛得清醒过来,见林毅好不容易睡了,不想惊醒他,暗自忍耐着。而肚子里很明显在涌动,方菲以准母亲的直觉,可以确切地认定,胎儿还活着……

    “哟…”方菲痛呼出声,泪珠守眶而出,是喜极而泣。

    “菲儿、菲儿,怎么了?”林毅惊醒过来。

    “胎儿在动,在踢我,我们的孩子……活着…”方菲痛并快乐着,流露着欢喜之情,泪眼模糊。

    “啊!”林毅惊诧,旋即转变为惊喜,宝里宝气地俯首贴耳在方菲的肚皮上,听到噗噗噗的声响,更是兴奋不已,傻傻地问道:“…是要出生了么?”

    “可能是……要出生了…”方菲不是很确定,但是很希望。

    “稳婆、稳婆……”林毅喃喃,急得团团转,又没头没脑找不到方向。

    “快去…请戴程嫂,请她过来就是…”

    “嗯!”

    林毅火速推门而出,向邻居的戴程嫂家跑去。此时夜深人静,秋风萧瑟,一轮如镰刀般的弯月挂在半空,嗵嗵嗵、嗵嗵嗵、嗵……

    汪汪、汪汪、汪汪……

    喔喔、喔、喔喔、喔……

    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宁静,惊起了狗叫鸡鸣,也惊醒了睡梦里的人。

    “谁呀?!”一个浑厚的男音,是戴程氏的男人戴喜贵,深更半夜被人敲门惊醒,免不了有点窝火。

    “会不会是,林家娘子有什么事…”继而听见戴程氏的嘀咕声。

    “打扰了,喜贵大哥,我家娘子要生了……”林毅立即表明来由。

    “哦…”戴喜贵仿佛清醒了,口气也随和了。

    “要生了?”戴程氏吃了一惊,她今晚压根儿就没睡着,心里放着林家娘子胎死腹中的事,一直堵得慌。她虽然唾骂六嫂不近人情,但回想十三叔的神情,又是亲眼见到林家娘子跌倒在地上,流了那么多的血,哪里还有侥幸。此时深夜里,听见林毅的声音,说他娘子要生了,吃惊过后便是狐疑,莫不是幻听?幽灵、鬼魅……

    “戴程嫂,请你过去帮帮忙……”林毅诚恳地说道。

    “…”戴程氏惊魂未定,虽然有些恐慌,但心底还是希望林家娘子以及胎儿大小都没事,于是镇定了一下,答复:“…好,我马上就来……”

    “娘…”小女孩的声音,能感觉到她睡眼惺忪。

    “娘…”这个更稚嫩,奶声奶气。

    “你们继续睡觉……”戴程氏边穿衣、边说了一句。

    “哇……”小男孩的哭声响起。

    “喜贵,小黑哭了,快哄哄他…”戴程氏忙不迭说道。

    “让他哭哭,哭累了,自然就睡了…”戴喜贵倒是豁达、率性。

    “你呀……唉!”戴程氏顾不过来,叹息一声。

    “再呀呀、唉唉,拖拖拉拉的,等你过去,人生孩子都生下来了,快去!”戴喜贵任由孩子们哭叫,反而对妻子不耐烦,却也显得通情达理。

    “哼哧…”戴程氏啼笑皆非,赶紧开门。

    “戴程嫂,真不好意思…”林毅有点窘态,听到这一家大小都被惊醒,深感歉然。

    “快些去看看你家娘子……”

    被孩子们闹了这一下,戴程氏心里的阴霾反而消散了,抢先一步向林家走去,林毅惟有紧跟着,进了篱笆墙,却没有听到方菲的动静。

    “林家娘子…”尚未进大门,戴程氏便叫唤了一声。

    “戴程嫂,这么晚还打扰你,还打搅了你们一家人休息,真是过意不去…”方菲很平和地说道,明显气畅了。

    “瞧你们小两口,都心意相通…”戴程氏进了卧室,油灯映照之下,见方菲面色已有了红润,便随和大方地笑言了一句。才问道:“胎儿有动静么?”

    “刚才一直在动,现在消停了。”方菲羞涩地轻抚着肚皮,明显是少女情怀,却流露出母性特有的骄傲。忽然间,肚子就涌动了起来,“…哎哟,又……又动也…”

    “真的动了…”戴程氏已明显感觉到,伸手放在方菲的肚皮上感触了一下,更是欣喜万分,还有点悬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动静好大……”

    “胎儿在动……我好喜欢,可是我又好痛苦…”方菲额头上的冷汗,辉映着明灭的油灯闪闪发亮。

    “还不到八个月呢!”戴程氏虽然未满三十岁,可已是五个孩子的母亲,哪一个不是怀胎将近十月。但也说不准,然而若是早产的话,却并非乐观之事,“今天不出生…也好,明天让你相公去十三叔那里开几付安胎药,七个多月都挺过来了,也不急着这一两个月,你要安心地好好养胎。”

    “嗯,戴程嫂……谢谢你…”方菲点了点头,虚心接受戴程氏的经验之谈,又抚了抚肚皮,“…哎哟,哎哟,哎哟……”

    “你别碰肚子,你一碰,胎儿就动…”戴程氏听到如此惨呼声,心里急得不得了。

    “菲儿……”林毅站立一旁,紧张不已。

    “哎哟哎哟…哟……”方菲痛得翻滚,身体却又转不过弯来,实在难忍难耐难受,一时意气上涌、陡然间歇斯底里地说道:“…孩子,娘求求你……你就出来吧!”

    “林家娘子,林家娘子…”戴程氏俯下身来扶她。

    “菲儿,菲儿…”林毅干焦急。

    “……啊…”方菲腹痛如绞,大叫…

    “恐怕……是真的要生了……”戴程氏手忙脚乱,给她脱裤裙。

    “…啊呃……”方菲翻腾着。

    “是真的要生了,要生了…”戴程氏被急得焦头烂额,定了定神,赶紧充当了接生婆的角色,“…使劲、使点劲、再使点劲…”

    “啊——”方菲躺似一张弓,背脊如箭、肚皮如弦,支撑住绷满了。

    “…小脑袋出来了,出来了……”戴程氏迎接着新生命的降临。此时,这间屋子里还有个被忽略的闲人,林毅攥紧了拳头,紧张万分呀…

    “啊!”方菲声嘶力竭……

    “终于出来了…”戴程氏热汗淋淋,喜笑颜开,双手捧着婴儿,注意到了小**,更是欢声道:“…是个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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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做人,首先要哭一下

    “是儿子…”方菲呢喃着,满脸疲惫,却幸福地笑了。

    “剪刀,林相公拿把剪刀来…”戴程氏忽而叫道。

    “啊?”站在旁边的林毅怔了一下,刚从眼巴巴的紧张、焦急状态,沉浸到激动的幸福里,愣是没有明白。

    “拿剪刀来,剪脐带…”戴程氏哭笑不得、解释道。

    “哦!噢……”林毅反应过来。迅速从抽屉里找出了剪刀,想了想,先在灯火上细致地把剪刀口反复烧了烧,然后才递给戴程氏。

    “…”戴程氏微笑着接过来,见林毅如此顾虑周全,哪还有话说。仓促之间,忽然又想起了一事,“……快…快,林相公,你快去烧水……”

    “噢。”林毅像个愣头青,跑向灶房。

    戴程氏剪了脐带,这一番忙乱,其实只是短暂的一刻,整个过程还是比较顺利的,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似乎漏了一个环节。

    “婴儿呱呱坠地…”戴程氏嘀咕着,蓦然想起,“…是呀!孩子怎么没哭?”

    “戴程嫂…让我看看……”方菲声音微弱却有些急迫,显然是被牵动了神经,也随之担忧起来。

    戴程氏将婴儿送至方菲面前,婴儿红扑扑的脸蛋光泽温润,一双骨碌碌明亮的眼睛,炯炯有神地望着方菲,浑然没有要哭的迹象,甚至还有笑容呢!方菲一见,只觉得非常舒心,什么都忘了。惟有怜爱的舔犊之情,力量油然而生,挣扎了一下,伸出双手抱了过去。戴程氏却心想:不哭可不行,成哑巴了可不妙……

    于是,戴程氏轻轻在婴儿的屁股上拍了一下,婴儿没哭,反而好奇地回头瞄了一眼,很可爱地愣神。

    “哭吧…”戴程氏很无奈的表情,又在婴儿脚丫子上轻轻掐了一下。

    “……呜哇…”这回婴儿好似很配合地,发出了一声洪亮的啼哭,继而大哭了起来,“…哇,哇哇……”

    “哭了,哭了…”戴程氏欢喜不禁。

    “…”方菲热泪盈眶。

    自然,婴儿这一哭,是老头弄明了戴程氏的用意,刻意为之。

    老头休眠了半天,当子夜时分,元神恢复了点生气,便醒转了过来。而挥挥手、伸伸腿,是老头每次睡眠过后的习惯性动作,可夺舍的这具躯体还在人家肚子里,只是个胎儿,很别扭、很有点伸展不开。

    然而,老头这一习惯,却把母体折腾得够呛,也及时地给了方菲希望,意外的惊喜。

    老头在方菲肚子里徘徊,是因为觉察到,作为胎儿居然对元神有明显的滋养效果,就暂且不准备出来了。当然,如果真能在肚子里呆着,只需要两年时间,老头受伤的元神便完全可以恢复。天下间,没有比人类母性处于孕育状态的**,更能滋养元神。

    但是,老头发现方菲的身体很虚弱,并不全是因为跌倒而造成想当然的样子,而是长时间以来的焦虑,又有些营养不良,致使身心陷入极度疲惫的状态,处于崩溃的边缘。

    而方菲又的的确确只是个凡人,没有任何的法力,如此情形让老头感到很惊讶。老头修炼成妖活了一万年,仍然始终缺少地魂,虽然懂得情感,却无法明白情感里潜在的力量,可以激发出一个人的意志,支撑起虚弱不堪的躯体。

    若是躯体崩溃了,人的情感中有执念,即可使地魂不散凝聚七魄,从而变成鬼。因此,执念越深,变成厉鬼的可能性就越大。

    妖魔鬼怪,妖类与鬼原本是不相干的两种产物,然而人类往往将之相提并论,因为它们都有着灵魂残缺。或缺少天魂、地魂,或只缺地魂,或缺失天魂、命魂,但大道无边,万物生灵都可通过修炼,以得正果。

    老头此刻的躯体,还是方菲身体里的一坨肉,血脉相通筋骨相连。顿时便犹豫了,是即时出来,回洞天自己调养元神,这样母体少了负累,身心可能就会慢慢恢复;还是继续在肚子里呆下去,边修养元神,边调剂母体的虚弱状况。左右彷徨了一阵,听到方菲歇斯底里的呼唤,老头不及多想,随即便诞生出来。

    可是,老头与母体分离,脱离了胎儿状态,却是婴儿状态。又面临了一个问题,老头要是回洞天修炼调养元神,这副躯体很可能就这样定型,这样显然就是一个妖孽。老头想要做一回人,这副躯体就需要成长,最好是正常的成长。

    老头当即决定,即来之、则安之。

    老头化成人形也有九千余年,但对于人类的奥秘,还是知之甚少。在遭受万年天劫这一天,因缘际会夺舍于一个胎儿,算是彻底的开始体味人生,探索他的妖孽人生之路。

    老头没有想到的是,做人的第一步,首先要会哭……

    于是,哭就哭吧,索性痛快淋漓地大哭了一场。

    老头哭完之后,发现这副婴儿躯体里,不只自己本身的元神存在,另有二魂形影相依于左右,而顶轮、眉心轮、喉轮、心轮、脐轮、生殖轮、海底轮各衍化出一魄。加上自己的元神,正好是三魂七魄,老头不禁感到惊奇,用元神感应了一下,脐轮上的一魄首先闪动,一发而牵动全身六魄晃动,而左边的一魂毫光律动,右边一魂阴影浮动。

    老头的元神,得到二魂七魄的相应,才确信属于自己。当然,这天地二魂,原本属于这副躯体,却都尚未开化,命魂被老头的元神代替,很容易便被融合,出娘胎之后照样衍化了天冲魄、灵慧魄、气魄、力魄、中枢魄、精魄、英魄。此时三魂七魄俱全,而三魂之中又是一魂独霸的局面,天魂、地魂自然来相和,七魄更是受命魂主宰。

    林毅打来了热水,老头关注着自己体内的情况,任由戴程氏摆弄,大家也都以为这孩子蒙昧状态地愣神,只觉得可爱极了。

    洗完澡后,婴儿被包进襁褓中,又送入方菲的怀里。

    “子时差不多过了,你们休息吧,我也该回去了。”戴程氏很轻松地说道,半夜爬起来忙到这里,总算是功德圆满。

    “戴程嫂,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方菲身子骨很虚弱,感激之情却溢于言表。

    “这是喜事,我也替你们高兴,林家娘子也很辛苦了,休息吧!”戴程氏笑呵呵地说了一句,心情愉快地转身出门。

    林毅送戴程氏到门口,回转身来时面对家徒四壁,儿子降临当爹了,这以后的日子又将如何过,真是喜悦里又夹杂着淡淡的忧愁。

    “遥儿、遥儿……娘终于得偿所愿,盼到你出生了。”方菲望着婴儿轻轻地说话,幸福地流眼泪。

    “…”婴儿眼睛骨碌碌地望着她,仿佛想说话的样子。

    “遥儿……”方菲轻轻叫着、相望着,伸手过来。

    “…”老头还以为她是要摇动襁褓,没想到她伸手过来摸脸蛋,她的手轻轻爱抚着,感觉痒痒的,不说话、不能说话,“呜……”

    “噢,遥儿别哭,娘是疼你…”方菲微笑地哄着,眼睛里有泪花。

    瑶儿?这是我的名字么?老头醒悟过来,心里又想,怎么跟水仙花儿似的,唉!不知那丫头怎么样了……

020.城里人在乡村

    当方菲知悉自己有了身孕,便让林毅取了名字,如果生的是男孩叫林遥,若生的是女孩则叫林瑶。方菲当然一心盼望是男孩,如今果然如愿,遥儿自然就是孩子的乳名了。

    林毅、方菲原本是京城人氏,都是出身官宦家庭,小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便有了情愫,然而命运往往不是人们所期盼的那样,天公也不作美。后来,林毅少年时丧父,由此家道中落;而方菲的父亲方敬,仕途一帆风顺,几年间升至礼部侍郎,已经是三品大员。

    原本门当户对的两家,一衰一荣,自然便拉开了距离。此时,方菲是千金小姐,而林毅什么都不是,对于林家而言,方家已经成了高不可攀的大户。只是随着年龄渐长,方菲对林毅的情愫,不仅没有淡化,反而愈加珍惜曾经的那份纯真,深深地藏在了心里。

    林毅十五岁那年,母亲也病故,从此彻底成为了孤儿。

    没有了依靠,林毅只能守着老宅过日子,一边守孝一边闭门读书。参加科考,是林毅唯一可行的出息之路,十七岁获得秀才名衔,但秋天首次参加乡试,却名落孙山,只有再等三年后的机会。

    这一年,方菲年满十六岁,已经开始有人家上门说亲。方菲以舍不得离开父母为由,来拖延待嫁的时间,期盼等待着林毅。

    那时的林毅正当落泊,又自惭形秽,即使有心却也拿不出勇气。

    等到方菲十七岁,女大当嫁,眼见无法再拖延下去,又有吏部尚书,屈尊为他的儿子上门求亲,方敬也有意应允这门亲事。方菲急了,无奈何地鼓动了林毅上门来提亲,而此刻的林毅仅是一个穷酸秀才,方敬念及与林父有故交,声称让林毅先考中进士再说。

    方敬的婉拒之辞,却是谁都能明白,而另一边也答应了吏部尚书,以结秦晋之好。方菲知道难以被父亲成全,只是在没有上策的情况下,总得先试一试,这是中策。

    如今,只好用下策了,方菲对自己的终身大事,真是很有主见。为了避免父亲起疑,便顺从的点头答应嫁给吏部尚书之子,方菲向来是家中的乖乖女,方敬哪会想到这是女儿在耍花枪,一时的权宜之计,正要实施离家出走的大计划。

    约好了林毅,当天夜里,方菲带上细软私房钱,便悄悄地溜了。其时林毅还蒙在鼓里,两人会面后才算明白了情况,真是赶鸭子上架,可是方菲为了他而铤而走险,已经孤注一掷了。林毅虽然六神无主,但作为一个男人面对这种局面,也不能瞻前顾后。况且,林毅守孝三年已满,又正处于知慕少艾的年龄,见方菲如此一片痴心,哪能不受感动,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天涯海角郎在哪里,妾就在哪里,于是两人私奔了。

    一路东去、南下,来到了雁荡山畔,从此开始了隐居生活。

    方菲少女情怀,为真情,而义无反顾。心中有着美好的幻想,把未来的生活,与诗情画意挂上钩,只是真正面临生活的现实,才深刻体验到残酷。

    蜜月期还没过完,新筑的幸福小窝就遭贼入室偷窃,把方菲携带的那些金银首饰等贵重物品,席卷了一空。仿佛小两口漫步云端之际,忽然被人抽走了云层,一下子摔落至低谷,真正体会到相濡以沫,又哪能不食人间烟火,生活顿时陷入无比狼狈的境地。

    而林毅,更是没有那么洒脱了,以前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到了此刻,成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趁着年节之际,在山村里摆了个地摊,写些春联卖,然而以行价压根就没有人来买,即使廉价出售、薄利也没法多销,一天到头能收入几个子儿,别说赚点糊口的钱,除去笔墨纸砚的费用,真的是白白浪费了一番苦心。

    开春了,戴垟的村民都忙碌起来,林毅、方菲却茫然不知所措。要租块田来种么?那也得交田租不说,他们小两口都是成长在城里,谁又会种庄稼呢?不能怪他们分不清禾苗与草苗,只会吃米饭。

    日子过下来,酱醋茶成了奢侈品,省掉了,柴米油盐却是必须的,否则生活不下去。正当他们揭不开锅的时候,邻居戴程氏送了一袋米给他们,虽然解了一时之需,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非亲非故,人家虽然好心,但总不得巴巴地,奢望着人家的接济。

    于是,林毅开始到田地里头,帮戴程氏家干农活,其实帮的是倒忙,越帮越忙。林毅插的秧,没到半天就飘浮了起来,还得戴喜贵重新插一遍,才会生根;林毅挖的地,仿佛是猪拱的一样,还得戴喜贵重新刨一遍,才能下种。

    种豆、种瓜、种红薯、种花生玉米,林毅为了娇妻,为了生存,也都学着做,甚至当起了戴程氏家的放牛郎。

    人生地不熟,能够遇上戴喜贵夫妇这样的好邻居,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戴喜贵的大儿子十二岁,名叫戴一明,当初请村塾里的教书先生取名,为了不再麻烦先生,顺便让教书先生给多取几个,教书先生便给取了这个名,声称次子出生可以叫二明,三子可以叫三明,以此类推。

    戴喜贵夫妇很满意,然而天不遂人愿,戴程氏第二、三、四胎生的都是女儿,二明、三明、四明一直没用上,闺女的小名都是顺口叫,二女、三女、四女便这样一路叫了下来。等怀上了第五胎,戴程氏生怕了,心里忐忑地怕又是个女儿,结果生出来却是个儿子,戴喜贵夫妇惊喜之余,想到了名字的事,那是应该叫二明还是五明呢?

    到了此时,当初满怀期待地盼望着,生第二个儿子叫戴二明,第三个儿子叫戴三明,那份计划中的热情已经冷却了。见婴儿的皮肤,比他的哥哥姐姐们明显暗淡,于是干脆脱离了轨迹,取名就叫小黑。

    十二岁的戴一明,早就可以到田地里头干活儿,比林毅要干得好多了。二女十一岁,也能帮上忙了,三女七岁能够在家做饭了,四女五岁也已经满地跑了,只有两岁的戴小黑需要有个大人照顾,方菲便帮着照看孩子。

    然而,这样的生活,在方菲心里就仿佛是梦碎了一般。当初想象的田园生活,逍遥自在、无忧无虑、双宿双栖的美好日子,全部破灭在了现实里。

    雁荡山脚下,田园风光如诗如画,但在方菲眼里,已经改变了颜色,灰不溜秋的。

    方菲甚至怀念起,在家里做闺女的岁月,金丝雀般的生活,思念双亲,想念哥哥姐姐弟弟们。

021.愿望,开花结果

    每次,看到林毅起早贪黑,方菲就莫名地心疼,心里难过,因为爱,所以痛。

    林毅脸上有了风霜之色,手上脱皮了,脚板起茧了,但是拿回了柴米油盐,拿回了酱醋茶,偶尔还有鸡鸭鱼肉。

    而方菲,日益清减,消瘦、憔悴了下去。林毅总是抱着她安慰,生活会好起来的,然后沉沉睡去,在田地之间经受着劳累,他太疲惫了。

    闲暇的时候,林毅会微笑着说,他的身体强壮了,比以前好多了。方菲也会挤出一丝淡淡的笑颜,隐隐有点羞涩,因为林毅说得是实情,晚上抱着他睡觉的时候,确实结实了,身子骨明显硬朗,更有男人的味道。但不经意的,方菲发现,林毅会悄立门前,望着雁荡山发呆,流露难以体会的忧伤。

    方菲心如明镜,她的毅哥哥也非常苦闷,有失落感,只是他把一切都背负在心里,独自一力担当,劳累自己扛,辛酸苦辣自己尝,却把微笑分享。

    在给戴程氏带孩子这些天,方菲萌发了一个愿望,想要生一个孩子。

    方菲想,有了孩子便可以回京城,到那时父亲不接受也得接受事实,而现在回去就是认输,太寒碜、灰溜溜的。这几个月来,方菲的情绪消沉,已经没有当初离家出走时的意气风发,她心虚了,她需要一个孩子来增加底气。当回去面对父亲时,一个亲女儿加一个亲外孙,便足够让父亲接受林毅这个亲女婿。

    就在有了这个愿望没过几天,方菲发觉真的怀孕了,她惊喜不已,沐浴在春风里,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焕发了光彩,生活终于变得实在,有了盼头。

    准父亲的林毅也很高兴,为孩子取名,四书五经早已抛诸脑后了,只是深刻感受到在这遥远的地方,遥不可及的是梦想,那就留给未出世的孩子吧,于是林遥浮现在了脑海。

    当然,林毅负担更重了,压力更大了,娇妻有了身孕,生活质量就得跟进。为了给方菲进补营养,当初购置的一些没被盗走的笨重家当,能够变卖的都卖了,弄得是家徒四壁。幸福小窝到如今哪像个家的样子,林毅多了愁眉苦脸,方菲看不过去,把金钗耳环摘下来让林毅去当,换回几件须用的简单摆设,而方菲头上插发髻之物,也由金钗变成了荆钗。

    生活,那个窘迫呀!

    方菲的肚子,一天一天地挺起来,林毅清瘦了。

    夏去秋来,林毅仍然在为戴喜贵家干活,已经比戴一明干得好了。但在这农忙时节,却发生了一件更窘的事情,林毅在割禾时,居然割掉了手指。没错,不只是割到,是割掉了,右手拿镰刀,左手抓禾稻,连带左手小指一起割掉了。

    戴喜贵一家上下,大小全都震惊了,真是天天吃饭,年年都割禾,前所未遇的一件稀奇事,被他们赶上了,哭笑不得,啼笑皆非。

    书生林毅,从此成了九指神刀手,算是用鲜血染红了这片大地。

    “咕咕咯儿~~~”

    戴喜贵家的大公鸡唱晓了,声音很雄壮,每天都很准时,天还蒙蒙亮就扯着嗓子叫,然后一呼百应,整个山村此起彼伏的咕咕咯……

    若是在忙活的日子,林毅此刻基本上就要起床去田地里头了,因为这个时候凉爽,忙到太阳升起来,才回来吃早餐。现在正是农忙时节,秋收最忙碌的时候,不过林毅已经休假了,割掉一个手指头伤口尚未痊愈,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当爹了。

    林毅起身下床,已经习惯了这个时辰起,回头看了看襁褓中的儿子,又望了望妻子。妻儿却都睁开着眼睛醒了,林毅穿上了衣服,微微一笑,钻进了灶房。

    襁褓中的妖孽老头,如今有了三魂七魄,也有名有姓了。而此刻,却又在愣神,是在装嫩么?不是!而是真的很茫然……

    从方菲的肚子里出来后,下半夜调养元神,居然没感觉到一点恢复的迹象,就算有那么丝毫的一点点,也微妙得难以察觉出来。比起子夜前的半天工夫,在方菲肚子里休眠了一下就有的明显效果,落差忒大了,简直让现在襁褓中这个小家伙欲哭无泪,郁闷之极矣。

    “遥儿,你在想什么…”方菲伸手整理了下襁褓。

    “呃…”小家伙林遥回过神来,望着方菲顿时又愣怔了一下。

    “是饿了呀…”方菲只是自得其乐,并没有想要刚出生的孩子能够回答,也没有注意孩子发出的这一声,有些不寻常的异样。此时努力地坐起身来,抱起了孩子,“…哦,遥儿饿了,要吃啰……”

    “呜…”见方菲捞起了亵衣,林遥羞涩地嘟囔出声。

    “哦…”方菲只道是孩子初次吃奶的生涩,环抱着婴儿横摆在自己白皙的胸脯前,粉红的**已经凑到婴儿的小嘴上,不停地呢喃:“…遥儿吃,遥儿吃……”

    “唔…”林遥小嘴含着,心理上还真有点别扭。

    “吃哦,吃哦…吃了长,吃饱快快长……”方菲谆谆诱导。

    “唔……”听了这句话,林遥理直气壮地吸吮起来,尴尬的心理仿佛找到了平衡点,真正融入婴儿的状态,要想快快成长,那就必须吃。

    方菲悉心哺育,憔悴的容颜逐渐舒展开,有一种圣洁的光彩。山村宁静了,晨风透过窗户吹进来,能让人神清气爽,屋子里的氛围格外温馨。

    不一会儿,林毅双手端着一碗热乎乎的花生大枣粥,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菲儿,你昨天晚上都没有吃东西,先吃点吧!”林毅的注意力都在热粥上面,心里想着娇妻肯定很饿了。

    “嘘…”方菲生怕惊动怀抱中的婴儿,轻轻悄声道:“…等等,等遥儿先吃完……”

    林毅望见床头妻儿的情景,撇撇嘴、微微地点点头,于是轻轻将花生大枣粥放在椅子上,顿时也不敢大声喘气,蹑手蹑脚在床沿坐下。

    听见他们简略的交流,林遥随即便也停止了,因为不知道吃多少才算饱,觉得应该差不多够了。

    “哦,遥儿还吃么?还吃么?”方菲反复诱导着。

    “……”林遥胡乱地摇头,不肯再吃。

    “遥儿不吃了?”林毅顿时呆呆问了一句。

    “还不是,就因为被你打扰了…”方菲嗔怪道。

    “嘿嘿…”林毅流露难得的嬉皮笑脸,伸出双手说道:“…我来抱,你先吃粥……”

    “你昨晚也一粒饭都没进,你也吃些吧…”方菲一边说着,一边还是将孩子递了过去,掀开被褥坐在床沿,准备着吃粥。

    “我不饿。”林毅话音未落,肚子就忽然咕咕地响了一下露馅了,忙加以掩饰,“我只要抱抱遥儿,三天不吃饭都不觉得饿……”

    “净瞎说,我都听见你肚子在叫了。”方菲埋汰了一句。

    “呜哇……”林遥适时地以声势支持母亲。

    “哦,遥儿莫哭,爹爹抱、爹爹抱…”林毅踱着步子,哄着。

    “哇哇哇…哇哇……”林遥哭得越加欢畅,因为有点闷得慌,如果现阶段开口说话恐怕会吓着方菲、林毅,只有哭是正常的现象,可以用来表达情绪,又抓住了如此好机会,自然要尽情宣泄一番。

    “哦,爹抱你到外面看风景,好么?哦、哦……”林毅无奈了,头大了。

    “哇…哇…哇…哇…哇……”林遥愈哭愈起劲。

    “别胡闹了,你赶紧去吃吧!把孩子给我…”方菲听着有些揪心,停下才刚吃上几口的热粥,放稳调羹伸手要接婴儿。

    “哦,遥儿别哭了,爹不抱,让娘抱……”林毅实在没办法,只得将婴儿递过去。

    “遥儿不哭,娘来抱…”方菲秀眉微蹙,小心地接住。

    “…”林遥哭声立止,像似被掐断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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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食物链(求收藏、求推荐)

    屋子里顿时安静的掉根绣花针都能听得见,方菲、林毅两人被这古怪情形,弄得是面面相觑。

    林毅半晌哑然、很无语,方菲心里已经发笑了。

    “还愣着干嘛?你真的不饿呀…”方菲娇嗔了一句,神情里隐藏不住的捉狭味儿,似笑非笑的模样。

    “唉~”林毅微叹了一声,却又故作潇洒耸耸肩,面对如此古灵精怪的妻儿,也只能服气了,转身而去时难免有点落寞感。

    “噗哧…”方菲忍俊不禁,喜笑颜开。

    就这样,方菲左手一边抱着襁褓,右手一边拿调羹吃粥,心情爽朗了,胃口倍儿香。

    林毅到灶房打了一转,端着一碗走过来,也吃得很香。表面看,林毅这碗也是花生粥,其实这是一碗昨天剩下的冷饭,只是加拌了少许热粥。

    生活的形势逼人,林毅这样粗糙的吃法,方菲已经泰然处之了。

    然而,襁褓中的林遥注意到他们碗里的食物,感到非常稀奇,甚至摸不着头脑地想:这是什么?他们吃的是什么?难道就是昨天看见过的那些人类所收割之物么……

    在林遥七千多年前的记忆里,人类是肉食生物,他们的主食是飞禽走兽,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可能被他们捕获,成为他们充饥之需,却是没见过人类吃这种食物。

    思维既然已经追索到了七千年前,林遥也就细细回想了一下,还真的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或许与此食物的来源,有着莫大的关联。

    当年还是刚化形不久的虾蟆小妖,在南岭之地,结识过一个朋友,那是一只蛤蟆妖。虾蟆、蛤蟆在人类看来容易混淆,若论起关系来确实比较亲近,因此兄弟相称。两妖相处的那段岁月里,作为初出洞天寡闻少见的虾蟆小妖,得到蛤蟆老兄的一系列指点,自然是受益匪浅,不仅迅速地提升了本领,对复杂的世道也有了基本的认识。

    那时,蛤蟆老兄已经有近两千年的修为,混迹人间也有一千年,而南岭之地的人类,多以捕捉蛙类为食,肉细嫩、块头大的蛤蟆更是被人类青睐,多有落在人类手里,成了他们的美味佳肴。蛤蟆老兄曾经有言道,南岭的生存状态是:蛙吃虫,毒虫吃人类的血,而人类吃蛙肉;蛙族减少主要是因为成为人类的盘中餐,人类的死多是由于被毒虫所咬伤,虫子们又大多落进蛙的嘴里;世间万物以食为天,想要人类停止捕食是不可能的,为了蛙族不被人类灭亡,那就得避而远之,远离有人类的地方,然而逃避终究并非什么好办法,也非长久之计。

    虾蟆小妖当时便问了,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可以改变那样的生存状态。蛤蟆老兄随即说出了一个想法,就是若能够寻找到另一种可以成为人类主食的生物,那么蛙族自然便消除了灭绝的危机。

    之后,两妖一同踏遍了南岭之地,却发现没有其它物种能够代替蛙族,作为食物在人类心目中受欢迎,理由是因为蛙类味美又容易捕捉。

    获悉了人类的这个心理,蛤蟆老兄冥思苦想应该怎么办,最终立志在毕生之年里,要为人类培育出一种作物,即要符合人类的味口,又要尽可能让他们大量地收获。虾蟆小妖虽也有心尽一份力,却没那么远大的志向,刚化成人形正处于跳脱好动的性情阶段,而蛤蟆老兄在这个时候,遇到了一个志同道合的巫女……

    于是,虾蟆小妖决定从东到南,向西往北继续云游四方去也。

    记得临别之际,蛤蟆老兄对他郑重有言:若是实现了培育出这样一种作物,成为人类的主食,将不仅是蛙族之幸,也是人类之幸;如果有那样的一天,蛙族要世世代代为人类守护这种作物,不让它遭受毒虫的侵害,与人类形成相存相依的局面,那将是一个伟大的壮举!

    八千多年来,或许就是苍天不负蛤蟆老兄之心,培育出了这种作物。

    林遥不能确定,如是想着,真心希望是如此。

    襁褓中的林遥独自走神,悠悠神往当年经历的岁月。这当儿,方菲、林毅已经吃完了。

    “菲儿,回京城的事,过些时候吧!”林毅边收拾粥碗,边说了一句。

    “毅哥哥,你不想跟我回去么?”方菲柔声询问道。

    “孩子刚出生,你的身子也虚弱,长途跋涉…我是当心你们…”林毅委婉地回应,而心里确实不太情愿回去。

    “那,就过些日子再说。”方菲明白目前确实不宜动身。

    “嗯。”林毅见妻子同意暂且不回京城,微微点头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对于林毅而言,当初私奔虽然是在盲目的形态下,却也是心甘情愿的抉择,来到这里的遭遇尽管倒足了霉,有意想不到的磨难与挫折,生活陷入困顿,受苦受累都毫无怨言。昨天被妻子的突发状况吓着了,惟有答应她回京城,那样便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疗。

    如今孩子顺利出生,妻子无恙,自然就不愿走回头路。林毅站在男人的角度,考虑问题与方菲不一致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已经私奔出来了,日子再苦便也认了,可是如此落拓地回去,面对岳父、岳母时又有何颜面呢?

    方家在京城高门大户,林毅、方菲结为夫妻虽然已成事实,但毕竟是违背着方菲父亲之命,不仅私定终身还私奔了,更没有媒妁之言,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若回去,林毅难以想象会是什么样子,不受岳父待见事小,林家在京城也没有家底了,生活同样会过得很窘迫,那样的话还不如留在这里,相对而言起码感觉上没有那么难看,丢人不能丢到京城去。

    当然,林毅明白妻子的意图,回去可以依赖方家生活,正是因为如此,还有点自尊心的林毅更是宁可在这山旮旯吃苦,也不愿回京城去吃软饭享福。在这里,是要放下身段,毕竟还有手有脚,只要饿不死咬咬牙就挺过去了,回去就得拉下脸皮,堂堂男儿那不得羞愧死。

    没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林毅是坚决不回去投靠岳父,男儿的自尊心伤不起!

    然而,如今面临的境况,让林毅感到惭愧无比,觉得自己太没用。自己即便是受再多的苦,那也无所谓,可是娇妻与刚刚出生的儿子呢?

    总不得让妻儿受饿吧!林毅有担当,因此焦虑、忧愁、迷茫,像蜗牛背负着重重的壳,感觉到责任的重大,又感觉到自己的渺小。现实生活使得一介书生林毅,有种进退维谷的无奈,体会到深深的无力感。

    后年乡试的应考,是林毅出息的机会,却又哪能期待那么远去呢?还是未知的前程,只有先顾及眼下,才有以后的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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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亲情,一家人

    “菲儿,你和孩子,在家好好休息。”

    林毅左手提着鱼篓,右手拿着鱼叉,站在卧室门槛上望着妻儿,静静呆了半晌,然后珍重地说道。

    方菲似要说话,却没有说出口中,目送林毅出门而去。

    方菲也是心灵剔透之人,从刚才简短的交谈中,与林毅眼神的交会里,她明白了。回京城,是她太一厢情愿,她没有考虑到林毅真正的感受。

    诚然,方菲是出于一片好意,真心为未来的生活着想,况且现在有了儿子,也有了足够回京城的勇气。

    当初,方菲割舍了父母双亲,决绝地跟林毅私奔到这里,自然也有与之同甘共苦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面临的现实生活会这么残酷,日子过得太悲催了,因此又想起家里的好。

    爱情终归会变成亲情,骨肉至亲就是骨肉至亲,当方菲落泊到如此境地,想到回家即便是要依靠父母,这份亲情也是真挚的,自然而然无可厚非。方菲私奔也是迫不得已,若父亲早先能够成全她与林毅,便绝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终有一天还是要回去探望。

    方菲原也不想,如此灰头土脸地回去,她也想锦衣体面地还家。

    方菲垫高了枕头,躺在床上想着心事,襁褓中的林遥也安安静静,不哭不闹。方菲身子虚弱,想多了头有点晕晕的,眼睛眯了一下,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时间流逝,林遥小小的心灵,忽然变得愉悦,因为发现吃了乳汁,竟然也有滋养元神的奇效,这可真是喜出望外了,凌晨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林遥难抑兴奋之情,连带襁褓直立了起来,宛若不倒翁似的,紧接着如陀螺般轻快地唿唿旋转了几圈,还恨不得手舞足蹈一番。摇摇晃晃颠颠痴痴,就在林遥乐不可支之际,蓦地里听到方菲发出了一声呓语:“遥儿,娘疼你…”嘴唇微微翘起,那是亲亲的神态,显然是睡梦之中,还沉浸于儿子给她带来的幸福。

    林遥顿时愣怔住,即使本尊活了一万年,元神在这副新躯壳里,还是被狠狠感动了,开始体味到了人类的亲情,真想扑进她的怀里,喊一声:“娘亲……”

    还不是时候,淡定、淡定!林遥平复了一下心绪,襁褓无声无息地缓缓躺倒,随即闭目养神起来。

    方菲醒过来时,已经是晌午,转眼看孩子,林遥是熟睡的样子。方菲轻手轻脚起身下了床,去上了一趟茅房回来,见林遥睁开了眼睛,想到孩子也要嘘嘘,便将他抱起来,还怕他已经自行解决掉了,留意了一下襁褓包裹屁股的部位,发现并没有湿。

    于是,欢欢喜喜抱着林遥,走出了大门,外面风和日丽、秋高气爽,艳阳天之下一切都很灿烂。

    “嘘嘘……”方菲半蹲着,让林遥的小**对着篱笆墙。

    “…”林遥愣了愣,随即理解了这是什么意思。因为这项本来必须的程序,在凝结妖丹之后,便已经省略掉了,几千年里吞食的妖物,一般都直接消化成能量,渣滓也都在体内蒸发掉了,哪里需要多此一举地排泄出去。

    “嘘嘘…嘘嘘……”方菲悠扬地吹着小调,真的好有情致。

    “淅沥…淅沥淅沥……”

    “扑嘁…”

    林遥不好拂逆,随意感觉了一下,居然很畅快地尿了出来,还拉了一点点。却真是出乎意料之外,林遥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即坦然,想要正常的成长,不就是吃喝拉撒睡么?

    “菲儿,我回来了。”林毅兴匆匆的声音,从篱笆墙外传进来。

    “哦~”方菲此时关注点不及于彼,而是忙着给儿子擦屁股呢!

    “看!我今天捕到了不少鲫鱼,又特意买了两块豆腐回来,马上给你做鲫鱼豆腐汤…”林毅扬了扬右手沉实的鱼篓,左手托着两块白嫩的豆腐,那支鱼叉斜插在后背腰带间。

    “真是你自己捕的?”方菲往鱼篓瞄了一眼,果然活蹦乱跳的好多。

    “那当然!”林毅面有得色,而妻子有此一问,也是因为以往每次和戴喜贵去捕鱼,回来时都得戴喜贵分一些给他,才够下锅的。若非如此,林毅有几次独自去,忙活了半天都空着个鱼篓,“我想,可能是儿子出生,给咱们带来好运了吧!”

    “但愿是这样…”方菲也真心希望,生活顺利起来。

    林毅一头钻进了灶房忙活,方菲则回到了卧室,给孩子哺乳。

    活蹦乱跳的鲫鱼,要一条一条的杀,鲫鱼炖豆腐的做法,也是戴喜贵教会林毅的,还是要费点工夫的。

    当然,在方菲怀孕其间,林毅能够操持好家务,那是没少请教戴喜贵夫妇,圣贤书里的教诲只能抛到九霄云外,君子也得吃饭地干活,在庖厨也忙得不亦乐乎。

    “哎呀!鸡关在笼子里,都没放。”方菲抱着吃够了的林遥也来到了灶房,却发现忽略了一件事。

    “本来,我是准备今天中午就杀的。”林毅讪讪地笑道。

    “你是也没想,今天会捕到这么多鱼。”方菲笑靥如花地瞅着林毅。

    “确实,是抱着去碰碰运气的心理,若捕不到鱼,回来就把这只鸡杀了,因此没有放出笼子,免得到时候难抓。”林毅边掌厨边说道,倒是很坦白。

    “你把它放出来,它也从不出这篱笆墙,有什么难抓的,你现在可不是一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方菲闲着无事,还是抢白了一番。

    “嘿嘿……”林毅傻笑不语。

    “当初,戴程嫂给了我十只小鸡仔,养着养着就剩下这么一只,杀了还真舍不得,我是期盼它能下蛋的…”方菲脸色黯淡了,想到那九只小鸡仔,成长的过程当中,不是被老鼠咬死,就是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即便,方菲是千金小姐出身,没有饲养家畜的经验。其实鸡是六畜中最好饲养的,不比猪、狗、牛、羊、马,有的愚蠢、有的凶悍、有的倔犟、有的乖张、有的生猛,那五个家伙是即笨重又难伺候,还吃得一个比一个多,而鸡就有那么一点点的聒噪,小尖嘴啄点剩饭,很容易就能生存下来。

    方菲执着、林毅有点书呆子气,但都是聪明人。

    何至于如此?说到底,就是当一个人走背运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干什么都不顺。

024.穷开心,咯咯哒

    “它这么瘦骨零丁,能下蛋么?”林毅瞥了一眼鸡笼子。

    “能吧!是母鸡,应该就能下蛋…”方菲想当然耳,慢条斯理地说着。

    “嗯…”林毅的目光瞥到她身上,满脸的笑意。

    “我是有点弄不明白,为什么戴程嫂家的鸡,公鸡、母鸡都那么雄壮,而它却如此的纤瘦…”方菲想不通,也没注意林毅的神情,自顾俯下身来仔细观察。

    此时,方菲怀抱中的林遥微微撅起小嘴,对着笼子里这只纤瘦的母鸡,轻轻吹了一口妖气过去,顿时见它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当然,方菲即便是注意力在这只母鸡身上,也浑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用心掌厨的林毅就更不用说了。

    况且,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鸡,打个哆嗦并不奇怪。

    “也许,是它太孤苦伶仃了吧,因此不长肉…”林毅得空儿就发言,忽而又道:“…要么,再问戴程嫂要一窝小鸡仔,一起养……”

    “这一窝十只养坏了九只,我也没心思了。”方菲淡淡地说着,伸出了右手打开笼子门,嘴里轻轻唤了声:“咕咕~”

    笼子里的纤瘦母鸡,听到咕咕声,左顾右盼了一下,却并没有出来,反而慢悠悠地蹲了下去,好整以暇地趴着。

    方菲好气又好笑,敢情是它乐意窝在笼子里,此时鸡笼子门已经打开,爱出不出来,也只好由着它了。

    “出锅喽,准备开饭…”林遥吆喝了一声。

    “很香呀!”方菲闻着鲜味,赞道。

    “那是必须的。”林遥得意洋洋,鲫鱼豆腐汤很快盛好了一碗,又随口问了一句:“遥儿晌午吃了没有?”

    “你不饿着我,我就不会饿着你宝贝儿子…”方菲俏皮地说道。

    “我宁可自己挨饿,也不会饿着你们娘俩。”林毅款款深情地吐露心声,见妻子忍俊不禁的笑意,俏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润,娇美不可言喻,侧头过去便亲了一口。转眼看儿子,那可爱愣神的表情,嘴唇凑到他粉嫩的脸上也波了一下,然后伸出双手,得意地说道:“爹爹亲了,再抱抱……”

    “呜…”林遥表示抗议。

    “噗哧……”方菲忍不住笑了出来。

    “唉!宝贝儿子,都不让爹抱…”林遥滑稽地摇头叹道。其实,刚才说要抱,也是尽兴之余作个样子,在灶房里忙活这么久,双手沾着油渍还有鱼腥,都没来得及清洗呢!哪会在这个时候,真的去抱孩子,林毅可不想把油渍和鱼腥味,弄到孩子的襁褓上。

    “闺女是爹爹的小棉袄,儿子自然跟娘亲。”方菲的神色很有些傲娇。

    “那就,再接再厉生个闺女,好贴心呗…”林毅顺风吹火。

    “想得美…”方菲娇嗔了一句,粉拳在林毅宽厚的胸膛上捶打了两下,又埋汰道:“…一家三口生活都成问题,净知道穷开心……”

    “嘿嘿…”林毅傻乐呵,其实心里真挺忧愁,夫妻俩打情骂俏一番确实轻松不少,无疑调剂了生活的压力。但还是要回到生活的现实,林毅端起汤,道一声:“走——”

    “咯咯哒,咯咯哒,咯咯哒……”

    方菲正转身要移步的时候,却被那只纤瘦母鸡抢道了,它忽然从笼子里钻出来,还大摇大摆地唱着欢歌,得瑟地迈步向外面走去。

    纤瘦母鸡嚣张的状态,把方菲、林毅两人都给愣怔住了,襁褓中的林遥也陪着他们一起愣神。因为这叫声,乍一听起来感觉即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因为经常能听到戴程嫂家的鸡有如此叫的,陌生的是自己家的这只纤瘦母鸡,从来都只是喔喔喔地低鸣,走起路来也是垂头丧气,整个一副便秘的样子。

    今天怎么突然改变了?方菲不禁往鸡笼子里望去——

    蛋?明显的一坨亮影,鸡笼子里有些昏暗,方菲心里狐疑地俯下了身子,看清了那个白壳椭圆形之物,不是鸡蛋又是什么?

    “蛋!下蛋了,居然下蛋了!”方菲很惊讶也很意外,迫不及待伸手捡了出来,托在掌上感觉热乎乎的。

    “嘿!还真是的…”林毅放下汤碗,也探头过来。

    “原来如此!”方菲嘀咕了一声站起身来,望向那只还在咯咯哒欢叫的纤瘦母鸡,会心地笑了。

    “既然下蛋了,那就继续养着吧…”林毅重新把汤碗端了起来。

    “不下蛋,也不让你杀!”方菲像是护犊子。

    “我想杀它,是要杀给你吃…”

    ……

    傍晚的时候,咯咯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林毅眉头皱了皱,心想这只纤瘦母鸡,下了一只蛋,就欢叫个没完没了了。

    方菲很无聊似的,抱着林遥踱步来到灶房,往鸡笼子里看了一眼,压根就没想要这纤瘦母鸡中午下一只,傍晚也能下一只。可是,鸡笼子里确确实实又有一个鸡蛋,方菲惊诧莫名地张开了嘴,一时没有发出声音来……

    傻愣愣了片刻,方菲难以置信地从笼子里,将鸡蛋掏了出来,也是热乎乎的。

    “鸡蛋!毅哥哥鸡蛋…”方菲有点语无伦次。

    “什么?晚餐要煮那个鸡蛋么?”林毅对答得有点没头没脑。

    “噗哧…”方菲不禁好笑,“…我是说,那只鸡又下了一个蛋……”

    “怎么?又下了一个…”林毅哪里相信,连忙跑过来。见方菲手里拿着一个鸡蛋,还不相信,“中午那个呢?”

    “喏,就在那个罐子里。”方菲以目光示意。

    “嘿…”林毅从罐子里掏出一个鸡蛋,又把方菲手里的鸡蛋拿过来,双手握着一冷一热两只鸡蛋,左思右想不明白,喃喃道:“…奇了怪了……”

    “林相公,林家娘子…”戴程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戴程嫂……”林毅、方菲一前一后走出灶房,同时招呼道。

    “你们小两口…”戴程氏刚说到这里,注意到方菲怀抱里的婴儿,顿了一下,更是笑容可掬,揶揄道:“…哦,是一家三口,怎么都猫在灶房里……”

    “鸡下蛋了…”林毅手里的两只鸡蛋,还没有放下。

    “呵呵,那好呀!”戴程氏笑得云淡风轻,心想城里来的人,鸡下蛋也稀奇,“孩子出生了,林家娘子要坐月子,我给你们送两只母鸡来,你们的那一只母鸡,那就留着好下蛋。”

    “这……”林毅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心思里不是却之不恭,而是太想从戴程嫂家要只母鸡来,只是没好意思开口,倒是真有受之有愧的感觉。

    “拿着吧!你娘子身子虚弱,又要哺育孩子,母鸡炖汤是最有营养的。”戴程氏将手上提着的两只大母鸡递了过去,爽利地说道。

    “那,实在太感谢了…”林毅诚挚地用双手接住,忽而问道:“明天你们要割禾么?”

    “还有一亩田,是准备明后两天割…”戴程氏随口说道。

    “那我,明天帮你们…”林毅道。

    “啊~”戴程氏愕然怔了一下,“你的手……你还是在家陪陪你娘子吧…”

    “我的手没事,已经结疤好了…”林毅坚持要去的意思很明显,虽然左手小指被割掉的创口,并没有好完全。

    “让他去吧!我一个人在家带孩子挺好,明天把你家小黑也送过来,我可以一起带着…”方菲适时说道。

    “行吗?”戴程氏犹豫地问,见他们夫妇俩一唱一和,也懂点他们的心理。

    “行!”林毅、方菲异口同声,一起点头。

    “那好吧。”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并不是林毅热爱干农活,而是拿人家的手软,吃人家的嘴短,惟有帮人家做事情,那样心里才安稳,晚上也睡得踏实。

    次晨,随着咯咯哒的欢叫声,正在灶房准备早点的林毅,不免好奇地往鸡笼子里瞅了一眼,果真也有一个鸡蛋;中午,咯咯哒的欢叫声照样响起,方菲果然又捡了一个鸡蛋;傍晚,咯咯哒欢叫不误,方菲无疑捡到了鸡蛋。

    一天之中,这只纤瘦母鸡是早晨、晌午、傍晚,连下三蛋。戴程氏昨天送来的那两只大母鸡,块头虽壮硕了一倍有余,却只是各下了一个蛋,而蛋蛋相比,反而稍微不及纤瘦母鸡下的蛋大。

    接下来的日子,两只大母鸡相继被宰杀,而这只纤瘦母鸡每天都下三个蛋,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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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冬

    三个多月后,已是腊月二十二,年关将近。

    当然,在这三个多月里,林毅很带劲地帮戴程氏家各种忙活,方菲带孩子。一家三口的日子,虽然还是那么穷苦,但生活已经没那么窘迫了。

    那只纤瘦母鸡一日三蛋,林毅、方菲吃鸡蛋都吃腻了,吃不完存起来,积少成多了还可以拿去卖一些。由于鸡蛋个顶个的大,一摆出来人家都抢着买,林毅回想去年卖春联时的寥落情景,真是感慨万端,随意地也买回些别的食品。

    有点小幸福的小两口,闲暇时看着这只纤瘦的母鸡发呆,心里除了好奇还是好奇,好奇它每天下三个蛋,下了蛋就得瑟地欢叫,好奇它的个头仍旧那么纤瘦,却那么精神抖擞。

    三个多月来,林毅壮实了很多,方菲丰腴了许多。

    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林遥这小不点,长得越来越是粉妆玉琢,可爱之极了。

    小林遥平时的表情很酷,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哭,晚上睡觉的时候从来不闹,从来不尿裤子。方菲成天抱着儿子优哉游哉,爱不释手也不觉得累,林毅对儿子定然是疼爱有加,但要抱的时候林遥多般不乐意。

    今天,外面的天气特别冷,寒风呼啸。

    林毅和戴喜贵去了捕鱼,方菲没有出门,主要是怕冻着儿子。

    方菲窝在被子里,正细心地一针一线缝制着一件婴儿衣服,林遥依然是安静的呆在襁褓中,也还盖着被窝,娘儿俩一起暖和着。

    方菲裁剪了自己的衣裳,截取的布料给儿子做衣裤,布虽然并非崭新的,料子却是上好的。那是方菲从家里携带出来,仅有的几件衣裳,自然是她极其珍爱的,为了给儿子做衣裤,也就没什么值得可惜,毫不犹豫地割爱了。

    方菲没有很好的女红技艺,却是心灵手巧之人,认真地花心思,给儿子做的衣服,针线里都透着一番别致。等缝好最后一针,卷线打结,抬头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方菲心想:毅哥哥也该回了吧!

    呼……

    方菲舒了一口气,才发觉浑身有点酸麻,缝了半天不知疲倦,末了才感觉到累。

    方菲动了动手臂,伸了伸懒腰,然后掀开被褥下了床。

    “哦,闷着咱的宝贝遥儿了…”方菲嘟喃着,俯身将孩子抱起来,“…娘抱你出去透透气,看看爹回来了没有……”

    “娘…”林遥发出了一个声音。

    “……”方菲丝毫没有心理准备,顿时惊住了,又怀疑是幻听,不禁试探道:“遥儿,再叫一声,叫一声娘……”

    “娘…”林遥的声音很脆,虽然确实是婴儿的声音,却没有奶声奶气。

    “啊~”方菲激动得发出一声惊呼。她竖起耳朵在听,那是听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甚至有点振聋发聩,儿子的这声娘,她太期待了,却不敢奢望这么早到来。然而,她确实在今天、就在此刻听到了,非常清晰地听到了。

    “菲儿,怎么了?”林毅跨进屋来。刚才在外面,老远便听见方菲的惊呼声,不免有些当心妻儿,于是三步化作两步赶忙闯进屋里,生恐出点什么事情。

    “咱们儿子,他会叫娘了…”方菲欣喜地说道。

    “啊?你刚睡醒么?做梦的时候听见儿子叫娘了……”林毅哪里相信,见妻儿没事,顿时也放下心来,认为妻子定然是做了个美梦。随即,将手上的鱼篓放好,又将后背腰带间的鱼叉取出来,挂在墙壁上,鱼篓里活蹦乱跳的,看来今天的收获也着实不少。

    “我说的是真的,今天一直在给遥儿缝制衣服,哪来的梦做…”方菲很有兴致地,耐心分辩道:“…他开始叫了一声娘,我也不敢相信,我就让他再叫一声,你知道我有多仔细听么?两只耳朵竖着,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真的?”在林毅的认知里,儿子目前应该还只会哭。

    “当然是真的!”方菲掩饰不住地兴奋,为了证明给丈夫看,又用哄的语气对襁褓中的孩子道:“遥儿,再叫一声娘…”

    “……”林遥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看了看方菲,又转而看了看林毅,看着他们十分紧张、无比期盼的神态。顿时明白了,这声娘还是叫早了,不应该这么早就开口叫了,有点过于出格了。

    “你看?我说你是做梦吧!才三个多月大,你就想儿子能叫你娘…”林毅的思维比较理性,原本认为不太可能,此番眼见落实了,便放松地说道。

    “唉!你不信就算了。”方菲撇撇嘴,独自享受这份快乐,“遥儿哦,爹爹不信就算哒…”

    “娘…”这时,林遥忽然很轻微地又叫了一声。虽然很轻微,但还是很清晰,林毅、方菲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听见了没有…”方菲怔了瞬间,旋即惊喜地说道。

    “呃……”林毅被震憾住了,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让爹爹在这里发呆,娘抱着遥儿去遛达、遛达…”方菲又有点傲娇了。

    真是难以置信呀!林毅半晌回过神来,方菲抱着林遥已经出了大门,沿着篱笆墙愉快地转悠着。

    在这黄昏时刻,林毅本该是去做晚餐的,此时却也不急着去做了,而是兴匆匆地跑了出去,屁颠屁颠地跟在方菲屁股后面。

    “遥儿,叫一声爹…”林毅一副讨好的表情。

    “噗哧…”方菲展颜一笑。

    “遥儿,叫…叫爹…”林毅神色有点急迫,很是期待。

    “遥儿,娘饿啦,叫声爹……让爹爹去做晚饭。”方菲也帮腔。

    “叫、叫爹…”林毅耐心地压着声音,急得像个猴子。

    “娘…”林遥开口了,为了使自己显得不那么出格,索性卖一下萌太合适了,要低调。

    “哎~”方菲幸福地应了一声,又乐滋滋地夸赞了一句:“乖儿子!”

    “唉~”林毅大叹了口气,看着巧笑倩兮的妻子,望着古灵精怪的儿子,虽然有那么点点失望,却更多的是幸福感。只是,林毅、方菲作为父母,又哪里晓得,林遥那副可爱到让人想咬一口的萌态,是装出来的呢?

    “别唉声叹气了!儿子才三个多月大,你就想让他能叫你爹?”方菲直接运用了丈夫先前说过的话,觉得有点滑稽,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嘻嘻……”

    “呃…”林毅噎住了,败在了自己的话下。

    还能怎么样呢?刚才是一时情不自禁,忽然就感性了。林毅淡定了一下,心想:孩子总归是先会叫娘,然后才会叫爹,慢慢来、急不得呀!

    不过退一步想想,这句话从方菲嘴里说出来,听起来还是很有道理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也可见,儿子是个向着娘亲的怪胎,怪吗?似乎小孩子都这样,不足为奇吧!长大了自然会懂得爹也亲。

026.情话,婴儿囧境

    晚饭过后,林毅烧了热水,方菲给儿子洗了个澡,换上新缝制的衣裤,还真挺合身。

    在这寒冬腊月,生活于温饱线上,该省的也都省却了,因此没有烤火的炭盆,到这时候就洗洗睡了,被窝里才是最暖和的,一家三口挤着御寒,其乐融融。

    林毅最后钻进被窝,双手枕头脑袋,享受着温馨,心里想到春节即将到来,也有点感觉美中不足。

    “毅哥哥,你在想什么呢?”方菲轻声细语道。

    “就要过年了,总不免即欢喜,又忧愁…”林毅淡淡地说道。

    “即欢喜又忧愁,哪来那么多矛盾…”其实方菲心里也是这样,却没有附和。在林毅有忧愁的时候,方菲不想把自己的忧愁也表露出来,不想给丈夫增添负担。

    “今年遥儿出生了,是我们一家三口的第一个年,然而却没有像样的年货。唉……”林毅说着,微微叹息了一声。

    “我们现在有了遥儿,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即便没有年货,也照样过个开心年,有什么可忧愁的…”方菲挤出了一丝笑容,却也很灿烂。

    “可是,我总觉得对不起你们…”林毅身子翻转过来,侧着面对妻子。

    “我们娘儿俩,现在饿着了吗?”方菲俏脸上飞过一抹羞涩。

    “那么清苦的生活,你还挺容易满足的…”林毅双手十分怜爱地,搂抱住娇妻。

    “知足常乐,而今有了遥儿,上天已经很眷顾我们了,不是么?”方菲依偎在丈夫的怀抱着,幽幽地说道。

    “嗯,脸色红润了,身子丰满了。”林毅说得有点漫无边际,双手也在漫游。

    “你呀,刚才还愁得跟个苦瓜似的,转眼就油嘴滑舌起来…”方菲埋汰道,心里却有点发酥的感觉。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也不知是修了多少辈子,才有如此好福气,博得你的垂青。”林毅眼睛盯着妻子看,仿佛要看出一朵花来。

    “净说些痴话…”方菲娇嗔了一句,见丈夫目光火辣辣的,眨也不眨地望着自己,便伸出手来遮住他的双眼。

    “菲儿,我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林毅从手指缝隙间相望。

    夜很静,卧室里一灯如豆,辉映在方菲的俏脸上,红润的双颊娇艳欲滴,一双凤眼脉脉含情地望着林毅,洋溢着幸福的光彩。

    林毅心里都被融化了,暗忖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恨呢?

    搂抱着妻子,静静温存了一番,又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的朱唇。方菲嘤咛了一声,许久没有像这样亲热了,虽然很乐意,但现在多了个儿子躺在旁边,心里上便没那么放得开。

    林毅这一年来,为了能够生活下去,大多的时候是昏头昏脑地忙活,一躺在床上便睡过去了。自从妻子身怀六甲的半年多来,可以说是相敬如宾,在儿子出生以后,夫妻两人间的重要运动事项,也一直没有复习过。

    如此热吻了一番,林毅便想再深入地研究了,于是悉悉索索脱掉自己的里衣底裤,伸手欲解妻子的亵衣。

    “遥儿还没睡着呢…”方菲侧头瞅了一眼,见襁褓中的儿子睁着眼睛。

    “没睡着,遥儿也不会晓得我们干什么……”林毅想当然耳。

    “你这人有时,也没点儿正经,坏起来真挺坏…”方菲说是那么说,还是让丈夫把亵衣脱掉了。

    省却的东西太多了,甚至没有给孩子准备摇篮,一家三口睡觉的时候,林遥的襁褓放在床的最里面。林毅、方菲的床头蜜语,林遥听到这时,也不知道是应该笑一下,还是应该哭一声。正当林遥哭笑不得之际,眼睛忽然被一物遮掩上了,闻闻便知道,这是娘亲的肚兜呀!

    “好了。”林毅的声音。

    “你怎么?放在遥儿脸上…”方菲的声音。

    “免得他看见,会受不了……”

    “这样会闷着他的…”

    “没事,等我们摇一摇,遥儿就睡着了……”

    “你,坏死了…”

    “那我就开始使坏了…”林毅的声音不免有点得意。

    “唔,把灯熄了吧!”方菲的声音有点发腻。

    “呼……”

    “可恶。”林遥心里无奈地想。

    紧接着,摸索的动静细微交织在一起,床开始轻轻地摇晃,发出叽吱叽吱的声响,伴随方菲压抑的呻吟,以及林毅沉闷的使劲……

    林遥听在耳朵里,浑身都有点发麻,想逃避一下,又想多听一会儿,甚至想看一看。心里很矛盾,莫名地紧张起来,这个时候不能哭,只能听着动静凭想象。

    这个时刻,林遥的神态非常囧,然而却没人注意了……

    低调、淡定,林遥始终没有动。林毅、方菲两人的动静终于消停了,一切归复平静。然后,蒙在林遥脸上的肚兜,被拿掉了。

    “不知遥儿睡着了没有…”夜色里,方菲在林毅耳朵边,悄声地说道。

    “定然睡着了,遥儿哪天不比我们睡得香。”

    “你把肚兜盖在他脸上,也只有你狠得下心来,我还真怕他会哭…”

    “怎么?这也算狠心……”

    “还不狠心,看我把你闷这么久…”方菲说着用被子蒙住林毅的头脸,还用手摁住。

    “别,别闹醒遥儿。”林毅折腾着,借口很好找。

    “你也不乐意了…”

    “嘿嘿……”

    “好奇怪呀!你这么盖着遥儿的脸,他怎么不哭呢?也没有吱声…”

    “那是我了解儿子……”

    “了解儿子什么?”

    “只要我不抱他,就很少会哭。”

    “你呀!”

    “别说了,睡了睡了…”林毅语气中有点倦意。

    黑暗中,方菲伸手摸索过去,微微触碰到林遥的脸蛋,然后拉了拉被褥一角,盖好在襁褓上。就这样侧着身子,面向着儿子,鼻息均匀,香香甜甜地进入了梦乡。

    半晌之后,林遥心灵的波动仍然很大,于是毫无声息地从襁褓中溜了出来,轻轻一个腾跃,便落到床前的地面上。月光透过窗帘洒了进来,犹如一抹寒霜,小家伙林遥却一时冷静不下来,身子一蹦达上了窗台,稍微凝缩一下,人已站在了外面。

    寒冬腊月的深夜,冷风吹在脸上,沁透心脾,林遥逐渐感觉舒服了。

    雁荡山影影绰绰耸立,林遥望着一座山峰,那是虾蟆洞的位置,他的故居之地,不知那丫头还在不在。真想去看看她,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

    林遥身形一晃,人已进到了屋里,轻轻一窜,便无声无息地钻进了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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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不速之客,润笔费

    “嗵、嗵……”

    是在敲我们的门么?声音并不是很响,屋子里很静谧,醒过来的方菲还是听见了。

    “嗵、嗵,嗵、嗵……”顿时,不紧不慢的又接连响了四下。

    “谁敲门…”林毅在睡梦中听见,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却是不愿意醒。

    “是有人敲我们家的门…”方菲听清了,嘀咕着坐起身子,见到冬天的阳光从窗户洒进来,天气已不那么寒冷,连忙推了林毅一把,“起来,快起来了,太阳都晒到屁股啦!”

    “让我多睡一会儿,喜贵大哥今天不去捕鱼,也没什么事儿。”林毅犹如梦中,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两眼惺忪还想继续。冬天来临之后,林毅有时太早起来做好饭,然后出去忙碌,等方菲起身饭又凉了。方菲会自己动手把饭再煮热,而菜通常就是前晚炖好的鱼,热饭拌鱼冻的味道却是相当不错,林毅闲暇时在家,方菲也喜欢这样吃。于是,林毅便也有了睡懒觉的机会,像这样的冬天,一家三口都爱留恋被窝,几乎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嗵、嗵……”敲门声仍然不紧不慢,又是两下。

    “啪!”方菲使劲拍了一下林毅的臂膀,低沉着声音道:“你没听见敲门声么?可能是戴喜贵大哥找你,也许有什么事儿。”

    “哦。”林毅梦游般坐起身来,睁开眼睛,看见阳光有些刺目,摇晃了一下脑袋瓜让自己清醒,伸了个懒腰,哈出了一口气,然后急忙下床,嘴里念叨:“太阳都升这么高了,我去看一下。”

    “真是的…”方菲嘴里咕哝着,手里帮他准备好衣服。

    “喜贵大哥,我就这来了…”林毅披上衣服,边系腰带,边走去开门。之所以这么肯定是戴喜贵,那是从散漫的敲门声判断,不像戴程氏率性的作风,又因为在戴垟,除了比邻而居的戴喜贵一家,林毅夫妇也没有别的其他人家熟悉,可以串门亲近。

    “林相公…”门打开,门外等候的人先开口招呼,却并不是戴喜贵,年纪约摸与戴喜贵差不多的一个汉子,也是中等身材,面孔很陌生。

    “你,你是?”林毅对此人,脑海里没有一点印象。

    “哦!”站立在门口的汉子也醒悟过来,莞尔一笑道:“非常抱歉,打扰了,我叫戴来富,也是戴垟的人,可能林相公还没有见过,我从小跟喜贵是玩得很好的伙伴。”

    “噢。”林毅放松了下来,见对方双手都拿着东西,猜测不到来意如何,“请问这位戴来富大哥,找我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我的新宅子落成,准备年节之前入住,听喜贵说林相公是读书人,所以冒昧过来想请你帮点忙。”那汉子戴来富说着,把两只手上的东西亮了亮,“在下识字不多,却也想附庸风雅,想发帖子邀请乡亲们吃个酒宴,恳请林相公帮忙填写请柬,还有多写几幅喜庆的对联……”

    “噢!”林毅见对方说得恳切,言语中又透露与戴喜贵交好,自然不便拒绝。反正左右无事,况且写字对林毅来讲,不过举手之劳,大笔一挥的事情,于是和气地点头道:“那先恭喜了,应当效劳。”

    “就在林相公家里写,方便么?”戴来富问道。两人还都杵在门口,一个站在屋里,一个站在屋外面。

    “怠慢了,请进、请进——”林毅这才想到,应该让人家进屋。

    “哪里,是在下冒昧,麻烦林相公了。”戴来富言语得体,彬彬有礼地跨进屋来。与林毅见过的戴垟其他人有些不一样,看似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却给人感觉很精明,穿着也很亮堂,不是乡里人的朴素。

    “敝处简陋,请随便坐吧!”林毅招呼示意了一下,屋子里只有两张椅子。

    “那在下就不客气了。”戴来富将右手上的一摞请柬,以及左手上的一卷红纸,放在了桌上,端身在其中一张椅子坐下,然后从怀里掏出几颗碎银,推到林毅面前道:“这二两银子,是给林相公的润笔费。”

    “这……”林毅没想到,对方还会给报酬。

    “让林相公费心,不成敬意,请勿推却。”戴来富显得诚意十足。

    “却之不恭,那就愧领了。”林毅很有些意外,却那有不收之理,惊喜呀!虽然没有直接把银两揣进兜里,就让它放在桌子上,但嘴里答应人家收下,就已经有手软的感觉。生活拮据,家里一直没有备茶叶,林毅讪讪地察看了一下茶壶,连壶里的白开水,由于过了一夜,都早已冰凉了。

    “林相公,不必招待我。”戴来富看到林毅的窘态,大大方方地说道:“你只管准备笔、墨、砚,然后我念姓名,你填请柬。”

    “那好。”林毅听对方如此说,心想人家巴巴地找来,当然是正事要紧,确实也无须那么客套。顿时释怀,立即翻出笔墨与砚,这些曾经日夜相伴的书写工具,都蒙上了灰尘,林毅吹了一口气,像是与久违的老朋友重逢,不由得流露出舒心的微笑。

    戴来富虽不认识几个字,记忆力却是顶好,准备邀请哪些人,全都了然于胸,念起一个个姓名来,像是顺口溜,因此一摞请柬几十张,不到两刻钟便填妥了。

    林毅也很用功地办事,接下来铺开红纸,挥毫之下笔走龙蛇,一气呵成便写了十几幅对联,字是绝妙好字,联是绝妙好辞。

    “呼……”林毅收笔长吐一口气,问道:“戴来富大哥,你看行么?”

    “行、行、行,林相公的字太漂亮了。”戴来富十分满意地赞道。

    “这里十二幅对联,以及横批,我去拿剪子来拆分开…”林毅收了人家的润笔费,定然是尽心尽力了。

    “十二条横批,也是按顺序对应的么?”戴来富问了声。

    “是的,按顺序对应。”林毅点头道。当然,若不按顺序对应,有的也能相互套用得起,反正都是吉利之言,出入不大,却没必要解释那么清楚。

    “那就不必劳烦林相公,裁剪拆分了,这点粗活,我拿回去自有人干。”戴来富爽快地说着,先把一摞请柬收拾好,然后又准备把这大张红纸卷起来。

    “等等…”林毅叫住他,问道:“不卷起来,就这样,你能拿么?”

    “就这样?”戴来富有些不解。

    “墨迹未干,你就这样拿回去,便干了。”林毅解释道。

    “可以拿、可以拿…”戴来富满面笑容地忙不迭点头,左手将一摞请柬一把抓住,左手抓着这张大红纸提了起来,“…那就不打扰林相公了,在下告辞。”

    “我送你…”林毅心情愉悦,也客客气气。

028.悠悠闲闲,准备过年

    “留步。”戴来富出了大门,回头道。

    “慢走。”林毅停顿下来,以笑脸相送。戴来富出了篱笆墙,如此拿着一张大红纸,样子看起来很拉风,对面便是戴喜贵家,刚好见到戴喜贵站立在家门口。

    “喜贵呀!”戴来富扬声叫道,随即走了过去。

    “嘿!来富,怎么有空跑我这里。”戴喜贵回应,却站着没动。

    “各忙各的,确实大家都忙,亲近的机会少,我准备本月二十六那天乔迁,略备酒席宴请大家,这是给你的请柬。”戴来富说着将请柬递了过去,看也不用看,就以大拇指错开了最上面的一张,显然是有预备好。

    “你可真会赶时髦,还来这一套。”戴喜贵愕然地伸出手去,拿下了最上面一张,翻开瞄了一眼,压根就不识几个大字,心不在焉地笑道:“请柬这么大一摞,客人够多呀!办几桌呢?”

    “八桌吧!”八,发!”戴来富在冬天里的阳光下,却春风得意。

    “你现在是大发了,就连咱们戴垟里正家的宅院,也没你的新宅院阔气。”戴喜贵随口说着,将请柬合上。

    “还行,还行。”戴来富嘴里谦逊,骨子里得瑟。

    “你的宅院建这么大,连请客吃席都搞得这么隆重,到时我都不知道,应该送多少礼过去才合适。”戴喜贵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随意,随意。”戴来富的笑容语气,也是半真半假。

    “对联是林相公帮你写的?”

    “对,我特意找得他…”

    ……

    林毅在灶房风风火火,迅速做出了一锅热饭,端上了桌子。卧室门帘掀开,方菲抱着林遥走了出来。

    “开饭喽。”林毅将一碗鱼冻摆好,见妻儿出来,便快乐地吆喝一声。

    “我怎么觉得有点蹊跷,居然还会有送上门的银子?”方菲在卧室里虽然没有出来,林毅与戴来富在门**谈,又在堂屋叙事忙活,却也都听得明白。若是放在一年前,有这样的事情,方菲就不会如此想,毕竟二两银子对那里的她而言,根本不算什么。这一年来,真正成了穷人,便深刻地认识到,生活不容易,一两银子都不是个小数目,那是相当于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钱,一家三口人有二两银子,完全可以轻松过年了。

    “我也觉得,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嘿嘿…”林毅乐滋滋地,心里很畅快,“不管怎么样蹊跷,总之年货是有着落了。”

    “看把你美得,二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方菲坐了下来。

    “我是忽然发现,读书习字并非没有一点价值,去年辛辛苦苦摆个摊,写好的春联却难以卖出来,别说一下挣二两银子,就是二文钱,也难以挣到手。那时我是真的失望,若不是有你,可能就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了。”林毅一边有感而发,一边给方菲盛好了一碗饭。

    “还算你有良心,否则你就见不到宝贝儿子出生了…”方菲笑盈盈地说道。

    “那确实。”林毅非常认同娇妻之言,怜爱地望向襁褓中的林遥,“你今天喂儿子吃了么?他看着你面前的白饭,好像很饿的样子。”

    “刚在床上喂他吃饱了,他哪天不是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吃饭…”方菲把怀抱里的林遥转了个身,俯首瞧了一眼,又似笑非笑地瞅向林毅:“…你就知道当心饿着儿子,要不你喂他试试……”

    “嘿嘿。”林毅当然明白是娇妻的俏皮话,父亲不可能代替得了母亲哺乳的角色,于是嬉皮笑脸了一下,便直截了当地理解成喂,用筷子挑了一点饭,伸到儿子的嘴边,哄道:“遥儿,吃——”

    林遥真的张开了嘴,把饭含了进去,不着痕迹地感受了一下味道,然后囫囵地吞掉了。

    “你真的喂他呀!”方菲愕然,俯首瞧着儿子,“还真的吃掉了。”

    “是呀!遥儿吃了。”难得儿子那么听话,林毅的兴致更高,又挑了一点饭,伸到儿子嘴边道:“来,遥儿乖,再吃一口。”

    林遥依言张口也吃了,心里认定这种食物便是当年亦师亦友的蛤蟆妖费尽心血培育的结果,自然想认真尝尝它的味道。确实挺可口,林遥的私心里,暗暗赞叹不已。

    “呵呵…”林毅见儿子吃得香,感觉十分美妙,心里简直乐晕了。便夹了一小块鱼,仔细地把鱼刺剃干净,然后递到儿子嘴边,“…爹再喂遥儿,吃点鱼——”

    “别!遥儿还没开荤呢!”方菲连忙说道。

    “呜……”小家伙林遥也胡乱地摇头。

    “听戴程嫂说,她的孩子都是差不多半岁的时候开荤,那时候孩子也开始长牙了,你看遥儿长牙了没有?”方菲说着,忽然质问了一句。

    “好像没有。”林毅愣愣地回答,把手里筷子上夹着的那小块鱼,伸进了自己的嘴巴。

    “再说,孩子开荤做父母的都郑重对待,哪有你这么随随便便的?”方菲整天都带着孩子,时而跟戴程氏聊聊家常,可真是吸取了不少经验。

    “噢!”林毅醒悟,觉得好像是有那么回事,陪笑道:“我一时高兴,就糊涂了。”

    ……

    吃完这顿早餐,太阳已经快升到头顶了,在冬天里有太阳晒,当然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情,舒服得有种懒洋洋的状态。

    “哇呜……哇呜……哇呜……”

    这么精神,这么豪迈而有节奏感的哭腔,那是邻居家的男孩戴小黑。戴喜贵就站立在小儿子旁边,悠闲自在地晒着太阳,任其使劲地哭,看不出一点焦急的样子。

    “过年啦,烙饼啦、包粽子啦,开花落花,小脚儿呱嗒,呱嗒、呱嗒……”唱童谣的自然是戴程氏了,却是不管用,她唱得欢,戴小黑也哭得欢。

    “你看看遥仔——”戴程氏伸手向林家这边指了指,遥仔当然就是方菲怀里抱着的小家伙林遥的昵称了,“他那么小,都没像你天天哭。”

    “呜……”戴小黑目光远远地,往襁褓中的林遥瞄了瞄,哭声短暂地停歇了一下,忽然又爆发出来:“……呜哇……呜哇……”

    “咱们小黑过了年,就三岁啦,别哭、别哭哦,不然连遥仔都会笑你的哟…”戴程氏耐着性子,怎么哄也哄不停哭得正欢的戴小黑,于是横了一眼戴喜贵,骂骂咧咧道:“都怪你这当爹的,每次小黑哭的时候,你就让他哭下去,从来都不哄他,你看——他现在哭习惯了,一哭就哭个不停。”

    “小黑,别哭了。”戴喜贵突然板起脸道。

    “……哇呜。”戴小黑望了两眼父亲,果断地止歇了哭泣。

    “……哼哧…”戴程氏啼笑皆非,颇感无奈。情况显而易见,严父只是略显威风,就比慈母的花哨方式更有效果,不禁叹息一声:“唉!都不知道怎么说你…”

    “哄没用。”戴喜贵惜字如金,懒洋洋地吐出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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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惊艳,羡慕嫉妒恨

    戴小黑原本是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哭,此时不敢哭了,独自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沿着小板凳转圈圈。见没人理会了,便时不时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母亲,还时不时地用敬畏的目光往戴喜贵这边瞟闪,偷偷地瞧父亲的脸色。

    儿子这小屁孩的心思,戴程氏又哪会看不明白,此刻肯定要与丈夫统一战线了,忍住了不让自己笑出来,也板起了面孔。

    “小黑哥哥——”

    方菲抱着儿子信步走了过来,伸手指了指闷头转圈圈的戴小黑,微笑地向襁褓中的林遥说道。

    “遥仔。”戴小黑立即奶声奶气,叫了一声。

    “小黑哥哥叫你了。”方菲本来就是闲着凑热闹,便也凑趣道。

    “呜。”林遥刻意低调地转动了一下头,嘟着嘴巴回应,只是发出了一个音卖萌。

    “咯咯……”戴小黑灿烂地笑了,一笑之下夺眶而出的泪水,比哭的时候还多,显然是方才没有哭够就骤然停止,想哭又不敢继续哭,憋屈着的结果。

    “遥仔真是乖!”戴程氏迎上来,满面笑容地说道,“林家娘子,我现在真是羡慕你。”

    ……

    前方的乡间小路上,有两个懒散的年轻人,逐渐往这边走了过来。两人晃晃悠悠,一个像领头羊总是跨步在先,另一个则像跟屁虫,紧随其后。

    “嗨!喜贵哥,喜贵嫂,一家人晒太阳呐!”走在前头的年轻小伙子,张口扬声地打着招呼,满脸随性的笑容。

    “哦,什么风把三少爷吹到这里来,是要干什么去呀?”戴喜贵响应道。

    “快过年了,没啥事情可干,就是遛圈子。”被称为三少爷的年轻人,很随意地说道。

    “嗬!三少爷一年四季,哪天不跟过年似的,只是难得遛到我这边来而已…”戴喜贵直爽地说着,很是闲情逸致,“…你今年新婚燕尔的日子,倒真是难得看见你溜达,我今天可算沾你的光了,呵呵……”

    “哪里,哪里,喜贵哥最爱说笑了。”三少爷的脚步停顿下来。

    “我说三少爷,你这遛圈子,怎么不带着新娘子,却让小点陪着你,像什么话呀!”戴程氏也打趣道。

    “喜贵嫂,喜贵哥,好!”三少爷身边叫小点的小伙子,连忙开口打招呼。

    “对!小点,不应该是你陪着三少爷呀!”妇唱夫随,戴喜贵附和道。

    “呵……”那小伙子小点只是腼腆地笑了笑。

    “我那娘子,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三少爷随口说着,望向戴喜贵夫妇的目光,很自然地瞄了瞄方菲。

    “恐怕,是三少爷把娘子藏得太严实了吧!”戴程氏笑道。

    “哪有,她要想出来,我都愿意跟着她…”三少爷虽然没有失态,却有点飘飘然,目光总是情不自禁往方菲身上瞟觑,又不好明着正视于她。

    “哟!三少爷还真会疼娘子,有段日子没见到你了,必定是在家陪娘子了。”戴程氏当面夸赞了一句,别有意味。

    “你们一家人,很美满呀!我就不打扰了。”三少爷克制住自己,晏然自若地告辞。

    “慢走呀!”戴程氏很客套地说道。

    “慢慢遛。”戴喜贵笑得很坦诚,也不留人。

    三少爷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心里没来由地酸溜溜,用后现代的话来说,那是羡慕嫉妒恨。原本不错的心情,忽然之间就糟糕透顶了,家里的新娘子,跟她一相比之下,连以前那些美好的形容词,也全都黯然失色。

    三少爷此时心目中的那个她,却不是新婚燕尔的妻子,而是刚刚见到的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甚至不知她叫什么名字。暗忖这喜贵,哪来那么大的福气,贤妻美妾儿女满堂。

    “小点,喜贵什么时候纳的妾?连儿子都生了。”三少爷蓦然间问道。

    “什么呀?”小点愕然。

    “刚才跟程氏站在一起的那位,不是喜贵的小妾么?”

    “哪里,不是的。”

    “不是?那是什么人,喜贵的那些亲戚,可没有那么标致的娘子。”

    “三少爷也觉得,那小娘子标致?”

    “什么也觉得?你也觉得呀!”

    “嗯。”小点认真地点头。

    “嗯你个头!”三少爷劈头拍打了一下,“我问你她是什么人?”

    “她是谁?”小点不知是装糊涂,还是真被打蒙了。

    “那小娘子!那标致的小娘子!”三少爷没好气,用低沉的声音吼道。

    “哦!是喜贵哥…”

    “是他什么人?”三少爷等不急地问。

    “是他…不是他什么人…”小点被打断了,语无伦次。

    “到底是什么人呀!”

    “是喜贵哥邻居那家的,林家娘子。”小点终于说清楚了。

    “林家娘子?”三少爷想了想,恍然道:“去年迁居到我们戴垟的,那两个外乡人?”

    “对!是去年才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见过那个林毅,怎么一直没见到他娘子呢?”

    “是呀!他们买那所房子,也是到你家,经过你爹的手办理。”

    “我那时没在家?”

    “你在哪儿?”

    “去年冬月有一段时间,我不是走亲戚去了嘛!”

    “嘻嘻……”

    “敢情,你小子是早见过那小娘子,为何从来不说?”

    “我怎么跟你说呀?我见过她之后,见到你,是你成亲的日子,我在你和三少奶奶的面前,怎么好说……别家的娘子。”其实小点也挺机灵。

    “噢!那也怪不得你。”三少爷消气了,觊觎之心萌发。

    “三少爷,你想什么呢?”

    “你懂什么!”

    ……

    两人的这些窃窃私语,虽然没有其他人在身边,其实还有一个人听见,那就是方菲襁褓中的林遥。却听得有些无聊,心里想着:居然误会娘亲是戴喜贵的小妾,真可恶!又赞叹娘亲标致,标致是什么意思呢?是美貌漂亮么?

    这家伙想干什么呢?若有什么歪主意打到娘亲头上,那就别怪小爷不客气,小爷自从重获新生,还没开荤呢!

    哼。叽叽咕咕的烦躁死小爷了,现在懒得理你们!嗯。晒太阳的感觉着实不错,午时快到了吧!元神也好舒服……

    “遥仔爱睡觉了。”戴小黑稚嫩的声音,转移了拉家常的戴程氏、方菲的注意力。

    “真是,到晌午了,太阳有点大。”戴程氏瞥见林遥昏昏欲睡的神态,还用一只大手为他遮挡了一下光线。

    “可能是困了。”方菲对戴程氏说道,双手换过一边承受重量,怀抱着林遥唱喏,“咱们回家去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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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献殷勤,要有技术含量

    转眼,已经跨进了新的一年里,正月初九。

    林毅一家三口,确实过了一个喜庆的春节,欢乐自不在话下。正月里,林毅夫妇除了到邻居戴喜贵家拜拜年,也没有亲戚串门,倒是天天阖家团聚,享受着温馨小幸福。

    一直到初九,虽然离春耕还有些日子,林毅也不能总闲着了,把鱼叉拿出来好好地磨了一番,准备随时可以去捕鱼。

    “林先生。”篱笆墙外站着一位年轻人,面对林毅打招呼。

    “你是?你是叫我么?”林毅手里还握着鱼叉,见是陌生的面孔,又从来没人以“先生”称呼之。抱着林遥的方菲瞅了一眼,却认出了这个年轻人,是年节前腊月二十三那天,跟戴喜贵夫妇闲扯了一会儿的那位三少爷,但这位三少爷到底是什么人,就不得而知了。

    “先生不是姓林么?”三少爷笑道。

    “是姓林,却不是什么先生。”林毅淡淡地回应。至于人家为何认得自己,却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在戴垟认得林毅的人很多,林毅多般不认得他们,不过如此搭讪的倒确实少见。

    “是姓林就没错了,戴垟也没第二个姓林的了。”三少爷又是笑了笑道。

    “呜哇~”林遥适时发出了一声脆响。

    “噢!已有了第二个人姓林,是没有第三个…”三少爷蓦然听到,才发觉忽略掉了一个小不点,连忙纠正。同时,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好机会,往方菲身上打量,经过那么多天意念间的思慕,再一次可以目睹她的风采,真是魂为之一荡,“…林先生的小公子,真是可爱!”

    三少爷后面这句赞叹,很有技术含量,合拍得无懈可击,只为掩饰不让自己失态,还把自己走掉的神拉了一半回来。心底下神魂颠倒,表面上泰然自若,看起来还挺潇洒。

    “你有何事找林某?”林毅显然不乐意跟一个陌生人在这里瞎扯蛋。

    “戴垟的村塾,有位老先生身体状况不好,已不能继续执教,林先生是否有意到村塾教书呢?”三少爷镇慑心神,慢悠悠地透露着一点信息,就仿佛是下鱼饵似的。

    “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到村塾里执教。”林毅抚摸着鱼叉,拒绝着钓鱼式的诱惑,但从语气中听得出来,还是有点点心动。

    “腊月二十六那天,戴来富乔迁之喜的午宴,我在他的新宅院见到各个门上的对联,真是绝佳好字配的绝妙好辞,即便是村塾现任的几位先生,也不一定有如此文采。”三少爷拐弯抹角,却是言之有物,这样一来夸赞吹捧的话听着就没有那么浮华,最后点明道:“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出自林先生之手。”

    “凑兴之作,信手涂鸦,不足道也。”林毅谦逊着,语气已经软了。

    “林先生这是要羞煞天下的读书人啦!”三少爷感慨万端。

    “嘿嘿……”林毅干嘎地笑了笑,淡淡说道,“羞煞天下的读书人,我若有那本事,也就不会在这里。”

    “哈哈……”三少爷开怀一笑,把抬举的话落到实处,“起码,你在这儿如此说,会羞煞戴垟村塾里的几位先生。”

    “请到别处找人闲聊吧!恕在下不奉陪了。”林毅刚才确实被说得有了想法,接下来见越扯越是些闲话,变成了耍嘴皮子,便也把这点心里的幻想掐掉了。对方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嬉皮笑脸的看起来真不是老实人模样,说得能是什么正经事儿?

    “我现在跟林先生说的是正事,要聘请你到村塾去教书,你应该不会拒绝吧!”三少爷收敛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道。

    “你若是闲着无事,就到别的地方玩儿去,不要在这里消遣我。”林毅头脑清醒了,对如此冒昧的年轻人印象可不怎么好,模样像是个纨绔子弟,心里也不禁纳闷:在戴垟这样的山沟里,从哪儿跑出了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家伙。

    虽然,林毅夫妇在戴垟也属于异类,但和眼前之人绝不是同类。附庸风雅之辈,即便是羽扇纶巾再怎么装饰,也透着那么一股不对劲的感觉,没有那种由内而外的气质。

    林毅明白,也不奢望无端的会遇到什么好事,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地生活,才是硬道理。

    “林先生,请看看这个——”

    三少爷急忙把怀揣的一物掏出来,递进了篱笆墙。

    林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随即打开一看,真的是一份聘书。

    “林先生现在可以相信我,绝非是来消遣你的吧!而是非常诚恳地给你送这份聘书,希望你能够接受村塾的聘请。”三少爷赶紧郑重地表明了一番。

    林毅仔细地瞧了瞧这份聘书,左下方盖了一个印章,确实是聘请他到村塾执教,正正规规不由得他不信了。林毅夫妇当初买这所房子时,原本没有房契,山村里的房子几乎都没有房契,林毅硬是要求白纸黑字立下契约,双方盖上了印章,然后才交付银子妥善入住。而这份聘书上面的印章,正和房契上面的相同,如此看来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是里正戴兴顺派遣过来,十有**不会假了。

    “请问,小哥怎么称呼?”林毅自然客气了。

    “戴有利,排行最末,大家都叫我三少爷。”三少爷简单地介绍了下自己。

    “令尊是?”林毅醒悟过来,却不好直接猜测。

    “家父便是戴兴顺,特意持着聘书给林先生送过来。”三少爷戴有利如实回答,然后微微一笑道:“未曾料到林先生如此有性格,我可是诚心诚意,却被拒于篱笆墙外。”

    “原来是里正家的三公子……真是抱歉,有请三少爷进屋叙话。”得知了对方的庐山真面目,又确实是送好事上门来,林毅也不便怠慢人家了,然而对这位三少爷的印象,仍然没有什么改观。至于戴有利被拒之篱笆墙外,林毅有点无辜,那全是人家自己的行为,而人家自诩的诚心诚意,到此时只好把看法先保留在心里。

    “好的。”戴有利向门栏走了过去,跨步进来。

    “三少爷,请——”

    林毅彬彬有礼,仿佛请的是一尊神,表现很虔诚。把戴有利先让进了屋,然后跟着走了进去,只见他左顾右盼四下里观望,很有心地打量着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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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精、开窍、化形,万物生灵成精的千千万,能够化形的也不过万分之一二,能够化神的就更是寥寥无几了。妖在世间,不仅要魅惑众生,而且要颠倒乾坤……妖魅记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妖魅记,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妖魅记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