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归锦(4)
皇家元宵家宴,隆重而热闹。
京畿之中的皇亲贵戚尽数请到,又因褒奖有功之臣,请了十几位外臣及女眷,整个宴厅之中,人数竟达上百人。
因长孙太后去世的早,而其他太妃又早被各个皇子接到封地,如今宫中只有燕太妃一位长辈,所以晚宴的时候,皇上皇后并坐于中间,燕太妃坐在左首,而古闺秀被她带在身边坐在了她身后,位置颇为显眼。
礼乐响起,皇上致辞,众臣拜贺。
礼数过后,家宴便随意起来,女眷们热络的说起话,便有人问起跟随燕太妃而坐的姑娘是谁。宫中的嫔妃已知道了皇上的圣旨,便将圣旨的内容告诉那些国公夫人、侯夫人、伯夫人,众人听了十分惊讶,不一会儿,消息就都传开了。
有人感叹道:“前段时间才听说了卫国公府的李三爷还俗之事,当时还当他想开了,没想到结果竟然是这样,这赐冥婚……我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对李三爷来说,应该是如他所愿了吧?”
继而就有人打量古闺秀,议论道:“也不知这位姑娘跟汝南公主是何等相似,竟然得到了这样的造化,看燕太妃的样子,对她极为喜欢,不像是认的外孙女,倒像是亲外孙女。”
这些人之中,也不乏一些知道当年内情之人,并不把古闺秀当“嗣女”看,猜到她极可能就是汝南公主的女儿,所以听着耳边的那些议论,并不多嘴。
而芮国公夫人,便是其中一位。
芮国公夫人看着古闺秀,便想到了汝南公主。当年她们在宫中互相帮助,结下了极为难得的情谊,她心中一直对汝南公主的出走怀有疑问。当年总想着,不论是多大的事,汝南遇到困难应该会找她帮忙,谁料一直没有任何消息,如今总算是大白了,她原来竟然是怀着孩子逃走的……
想到汝南曾经可能经历的艰辛,芮国公夫人默默的侧过头去擦了擦眼角的泪,而另一位永安伯夫人则靠近了她,低语问道:“阿姮,你看到那孩子了吗?”
永安伯夫人也是早年和她们交好的闺蜜之一。
芮国公夫人点了点头,永安伯夫人则说:“李德淳能接下这门冥婚,认下这个孩子,我可不信这孩子是从外面寻的,里面肯定有些关系……”
芮国公夫人说:“如今旨意已下,我们不管事实如何,只需知道她从今以后就是汝南名正言顺的女儿,是卫国公府的小姐,这便是了。”
永安伯夫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深究,转而笑着说:“哎,想到当年我们总是和汝南挤在镜子前比俏,到了如今,我们人老珠黄,只她一个人生的女儿,我们都生的是混小子,可是比不过这如花似玉的姑娘了,也不知她会指给哪家的臭小子。”
芮国公夫人听着这话便出了神。
而古闺秀如坐针毡,感觉周围都是打量她的目光。
燕太妃回头问她:“你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可是觉得不自在?”
古闺秀老实说道:“是,感觉道道目光射在我身上,快把我戳穿了……”
燕太妃笑道:“怕什么?你长的跟你母亲一样好看,何须怕别人多看?大大方方的,不用怕。”
古闺秀点头,看来这样的情况,她近期之类需要好好的习惯一下了。
勉强吃了两口东西,古闺秀就见皇上对她招手。
她看了燕太妃一眼,见燕太妃对她点头,她便起身上前,站到皇上跟前回话。
李治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说:“朕每次见你,你都要给朕惊喜。以前就觉得咱们缘分不浅,但怎么也没想到你是三姐的遗孤。卫国公府以前对不起三姐,朕已经好好的训过你二伯了,改天有时间会招你父亲进宫说话,量他们不敢亏待你的。”
古闺秀也是觉得很好玩,第一次见李治是在大街上,她在捉抢劫之人,而李治在跟武媚娘幽会;第二次见面,李治是皇帝,召见她却是为了军器监的火药之事;到了这次,他们竟然变成叔侄关系……
王皇后在旁听了,好奇问道:“陛下以前见过归锦?”
李治怕古闺秀说出他跟武媚娘幽会的事,对古闺秀使了使眼色才对王皇后说:“皇后你有所不知,归锦是并州有名的女子,朕之前因为军器监的事召见过她,只可惜我记事起三姐已经不在宫里,所以我并未认出归锦跟三姐长的相似。”
李治与汝南公主相差十三岁,汝南公主逃宫时,李治才七岁,加之宫中嫡皇子和庶公主并不常在一块,所以李治对汝南公主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王皇后点了点头,说:“可见自家人的缘分是分不开的,即使不知道你的身份,皇上也因为其他原因召见了你,血浓于水就是这个道理了。”
宴厅里的其他人见皇上皇后亲自垂询问话,又是满脸笑容,心中更是惊讶,不过是个庶公主的嗣女,何以被皇上这样重视?又或者是皇上有意抬举卫国公府?
一时间,心思重的人难免想了许多。
而在千百里之外,当吴王李恪接到京城的消息后,十分惊讶,连问身边的谋士:“你说被赐给汝南做嗣女的那个女子,就是当初在鬼市引刘侩上钩的女子?”
谋士斩钉截铁说:“绝不会有错,而且我们后来查到,当初查封农庄的时候,李家军的府兵也出现过。”
吴王李恪在书橱的暗影下,冷笑道:“本殿真是替李卫公敢到可惜,他的三个儿子竟都沦为走狗,李德骞能因承乾太子而被贬,我就能让他剩下的两个儿子因皇上而流放。敢在我头上动土,且走着瞧吧!”
谋士又在旁说:“参与那次查抄之事的还有一个小吏,被皇上调遣到大理寺了,殿下看要不要把他……”
李恪不甚在意的说:“蚍蜉而已,何须劳师动众?让他坐坐冷板凳,自然会知道年轻气盛不太好……”
而在京城的古闺秀并不知有只大手正向他们伸来,她最近太忙。
自皇上下了旨意,卫国公府请钦天监选了二月初八的好日子,将汝南公主的牌位从皇陵请到了自家祠堂,而古闺秀认祖归宗的事情也没办法拖了。介于她不回李家,古爹爹就没办法放出来,她终于答应在二月二十六这天去祠堂里叩拜祖宗,认祖归宗。
她认祖归宗这天,卫国公府大摆筵席以示对她的重视,古闺秀在京城没什么朋友,只请了狄仁杰、黎国公府的大少奶奶田氏,以及古家跟随她的众人来做客。
田夫人得知古闺秀眨眼之间变成卫国公府的小姐李归锦,心头惊讶的直跳,一面感叹着自己好机缘,竟有幸认识了她,一方面庆幸自己不是个势力的人,并没有因为古闺秀当初是个商家女而轻视她。
黎国公府到了他们这一辈,已沦落为三等公,若这一辈再无建功立业之人,爵位便会由“公”降级为“侯”,加之之前闹出的一些丑闻,他们家早已沦为上层里的末等人家。而卫国公府是超一等公,她和古闺秀真可谓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第六十六章 归锦(5)
田夫人看着卫国公府满庭的宾客,心中十分羡慕。
她领着儿子白景奇来到古闺秀跟前,叫孩子给古闺秀问好。
奇哥儿如今长了一岁,他跟母亲客居京城舅舅家中,不似以前在黎国公府被诸多长辈宠溺,瞧着懂事了不少,行起礼来有模有样的,只是一双眼睛总是忍不住看着古闺秀身后的琬碧笑。
古闺秀知道两个孩子玩的好,便对琬碧说:“你带奇哥儿出去玩吧,今天宾客多,你让俞风也跟着,别乱跑。”
白景奇喜不自禁,立刻上前拉了琬碧的手说:“琬碧姐姐,我们出去玩!”
田夫人不由得摇头笑道:“看把这小猴儿憋得,许久没有人陪他玩了。”
待孩子们出去,古闺秀和田夫人坐在屋里说话,田夫人感慨道:“实在没想到妹妹竟然有这样的身世,如今妹妹成了卫国公府的小姐,日子可好过了。”
如今古闺秀的住处已由古家的小院搬到了卫国公府的南院。南院早先就是李德淳的住处,现如今打通了后面的两个跨院、一个花厅和一个小花园,变成了相对独立的两进宅子,就他们父女住着,十分的宽敞。
特别是古闺秀的房间,李德淳特地让人收拾了一番,换了一溜的上等梨木家具,连帘子、褥子都是新的,并寻了各种好器物摆在她屋里,算得上富丽堂皇。
田夫人是难得与古闺秀能够交心的人,古闺秀便将憋在心里多日的话说于她听:“姐姐你觉得我过上好日子了,可我却处处觉得不自在,这卫国公府家大业大,规矩又多,根本不如我以前自在。”
田夫人本就是黎国公府的媳妇,自然知道高门大户里的一些事,古闺秀作为商家女儿一个人随意进进出出惯了,现在换了新生活,不习惯是肯定的。
她笑着安慰道:“过些日子也就好了,这内院中只有你二伯母一个长辈,她就算管束你,可毕竟是做伯母的,又能怎样呢?再说我进府的时候,看到你这南院自成一道门户,待你把南院的事情都管在手上,你的事还不是你自己说的算。”
古闺秀叹气道:“并不是我二伯母管束我,她人很开明,你看她今天在外帮我接待女宾,知晓我不习惯这样的场合,一应帮我挡开了。真正让我头疼的是宫里的太妃娘娘。”
田夫人吃了一惊,说:“再怎样也是宫里宫外,娘娘如何管得到你?”
古闺秀苦着脸:“太妃娘娘本是好意,见我身边丫鬟年纪小,怕照顾我不周,竟拨了两名宫女和一个教养嬷嬷给我用!”
她们若是拿宫里的规矩管束古闺秀,她只怕真是有得罪受了。
“而且……我猜太妃是怕卫国公府的人欺负我,想让她们帮我立威。”
这次皇上赐冥婚,并不是空有名头,而是真的给汝南公主置办了嫁妆。燕太妃自然不能坐视这批嫁妆落入卫国公府的人手中,她想帮古闺秀争取到这笔产业。
田夫人瞠目结舌,想了半晌说:“太妃娘娘只怕多虑,卫国公府怎敢吞掉公主的嫁妆?”
古闺秀道:“他们自然不敢,但是太妃小瞧了我,怕我什么都不懂,拱手把母亲的东西送人。”
田夫人苦笑道:“这可真是多心了,那你不如想办法快些掌握南院的中馈,她们若见你能管理好南院,太妃娘娘也就放心了。”
古闺秀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正好我这次从并州带了两个可用之人过来,正打算解决这个事,只是在此之前,我行动不便,有件事还要请姐姐帮我!”
田夫人道:“妹妹有话直说就是,什么帮不帮的。”
古闺秀还未开口,已有些泪眼婆娑:“我爹好不容易从禁军大内放了出来,我请他来卫国公府做客他都不愿,还给我传话说他会尽快回并州,让我好生跟着家人生活。我实在不舍他,但有宫里的人看着,我又不能去见她,请姐姐帮我劝他!”
虽说李德淳也答应古闺秀会帮她劝留古爹爹,但古闺秀还是不能尽信他,卫国公府的人只怕是希望古爹爹走的越远越好。
田夫人连连点头,说:“好,我会常去拜访古老爷,将你的心意说给他听。”
古闺秀感激不尽,连连感谢。
自认祖归宗后,古闺秀的境地的确不太好,不说旁的,她连见杨威、洪筝等府内的男丁都要隔着屏风说话,更不要说见狄仁杰等府外的异性朋友了。
她从小到大,没人这样管过她,心中不免怄气。看到教养嬷嬷那冰冷的脸庞,她知道没办法硬碰,只好智取。
她先是找李德淳说话,借口要安置自己的人,让杨威当了南院的护卫队长,分管南院府兵,之后又让洪筝进了卫国公府的账房,管理汝南公主名下的嫁妆及田产。
她的这些安排,李德淳没有任何异议,二房的人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但古闺秀并没有就此收手。她找了机会同二伯母说话,要把属于李德淳的那一部分产业也要回来。
李德淳早年出家,他从卫国公那里继承的一部分产业,一直由二房帮他在管理,如今要回去虽然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但是他们三房并没有女主人,还是让李德奖和二夫人颇有些为难。
古闺秀刚进府就这样闹腾,她自己脸上也很过意不去,看起来像是多么爱财似的,但是她眼下顾不得许多,她要赶紧立威,然后把宫里管束她的人送走。
李德淳心中亏欠女儿,又从来不管庶务的,自然是古闺秀想怎样就怎样。
古闺秀不愿意跟二房闹翻脸,带着糕点和补品去二夫人跟前走了一趟。
“……并不是侄女不信任二伯母,而是迫不得已。二伯母想必也知道,之前我还未收走母亲嫁妆的时候,宫里的嬷嬷便去账房过问了此事,若我不行动,有些人恐怕会以我的名义插手卫国公府的家事,与其这样,不如我自己接手。我父亲的产业纵使是收回到三房打理,那也是卫国公府的人在管,关起门来,咱们什么都好商量,总好过让宫里的人插手……”
二夫人大吃一惊,她一直以为古闺秀依仗着宫里的人才敢如此行事,没想到她也不愿意宫里的人管她。
二房之前不松口,就是怕三叔的产业连同汝南公主的嫁妆一块被宫里的人管了起来,听古闺秀这样说,就好想多了。不过几日,管事房和账房就有人找洪筝交接。
古闺秀又趁着进宫给燕太妃问安的机会,乖巧的说:“府里的人待我极客气,三房的事从来不加干涉,还把三房的产业、母亲的嫁妆都交给我打理。只是外头有些人知道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掌管着三房的庶务,有些嘴长的便说我是借太妃娘娘的权威从二伯母那里抢来的,叫我和二伯母好生委屈,也污了太妃娘娘您的名声……”
燕太妃微怒道:“谁敢说这些乌七八糟的瞎话?”
古闺秀叹气:“这天下之口最是难管,不过娘娘也不必生气,他们是瞧见您派了宫人照顾我,才编出这些话来。如今我已寻了四个妥帖的大丫鬟在身边,待宫女和嬷嬷回宫了,自然没人会说那些混帐话了。”
燕太妃这辈子过的桥比古闺秀走的路还多,几句话就明白古闺秀的意思。她原本无心管卫国公府的庶务,不过是怕古闺秀吃亏罢了,既然她不需要,她也就不操心了。
她下令让宫女和嬷嬷回宫,古闺秀总算是松了口气。
待她出宫,燕太妃叹了口气,对身边的贴身宫女道:“这孩子在外头长大,野的很,既然不要我管,我就不插手了,她有些小聪明,只是不知道够不够用。”
那宫女宽慰道:“娘娘何必这样操心,既然已找回了小姐,不管小姐以后过的怎样,公主泉下有知都会感激娘娘的。再说,小姐年纪大了,早该嫁人,到时候她自有婆婆管束,您还能操心到她婆家吗?”
燕太妃道:“你说的也是,也该嫁人了。”
第六十七章 归锦(6)
待古闺秀送走宫里的宫女和嬷嬷,已是三月间的事了。
她总算是松了口气,终于回到了自由的生活状态,当下,立刻让人备轿,她要去看望古爹爹!
古爹爹原本打算回并州,离古闺秀远远的,不再打扰她的新生活,但古闺秀连连送信给他让她不要走,又委托田夫人过来说情,他终是没有狠下心离开。
古闺秀此事再见他,他们父女足有半年没能相见,古闺秀刚一见他,就哭了一场,直把古爹爹的心都哭碎了。
“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样哭,快别哭了,哭的我心疼!”
古闺秀眼泪汪汪的看着他,说:“爹都不要女儿了,女儿怎能不哭?”
古爹爹连连叹气,说:“我养了你二十年,看到你如此挂心我,我这辈子也就值了,只是再不可喊我‘爹爹’,三爷才是你爹。”
古闺秀这时候倔的很,扭头道:“偏不,你是我爹,永远都是我爹。”
古爹爹心都要化开了,不再逼古闺秀,拉着她进屋说话,问她过的怎么样。
听说古闺秀现在主持南院中馈,还要打理田产,古爹爹怕她累到,说:“你手下的人够不够用?要不我把周掌柜、胡掌柜都给你用,他们可是一把好手。”
古闺秀道:“我自然知道他们的本事,只是爹爹你身边也缺不了人,难道咱们的‘好再来’质库不开了?”
岂料古爹爹说:“我的确有意把并州的两间铺子都关了,如今你的大事已了,我想归隐田园做个田舍翁。”
古闺秀目瞪口呆,那是他们父女的心血,怎么能就此舍弃?
但她细想了想,关掉并州的店也好,免得古爹爹总说要回并州,借此机会把他留在京城安度晚年,也很好!
“爹,如今我离不开京城,我也不想看你操劳,并州的店关了就关了吧,店里的伙计若愿意来京城的,就让他们投靠我,我手底下正缺人,若不愿意来京城的,就给他们一笔钱养老,也不枉费他们跟了我们古家这么多年。不过京城的铺子刚刚开起来,却不能关,爹爹你留在这里,赚不赚钱都无所谓,主要是让您平时有点事可做,我也好常来看您!”
说来说去,就是不让他离开。
古爹爹一直都很听女儿的劝,这次却觉得自己很碍事,执意要走。
古闺秀见久劝不下,瞪圆了眼睛说:“我还没嫁人呢,您难道不想看我出嫁吗!”
这下古爹爹不得不投降,他是真的很牵挂古闺秀的终身大事。
“那……就如你说的这样安排,等你嫁人了,我再走。”古爹爹觉得女儿身份已便,嫁人不过是这一两年的事而已。
古闺秀也松了口气,反正先留下了古爹爹。
商定好了之后,他们委托周掌柜回并州处理两家店的事,并把愿意进京的人都接进京。
临近午间,古闺秀想带古爹爹出门吃些好东西,父女俩便往西市有名的熙春楼去。
在熙春楼里,他们意外的看到了狄仁杰。
狄仁杰正跟一群年轻衙役一起坐在大厅,古闺秀便没有去打扰,而是在楼上找了一间包间坐下。
这时春熙楼门口又进来三四个年轻人,见到狄仁杰一桌人,便大声喊道:“哟,这不是狄主簿吗?这么好兴致,请下头的兄弟上馆子?”
闻言,跟狄仁杰坐一桌的衙役们纷纷起身,向那些年轻人问好。
为首的一个年轻人便拍了其中一个衙役的肩膀说:“你们便好好的跟着狄主簿做事吧,会有好前程的,哈哈哈。”
他口中的“好”字咬的特别紧,让一桌的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吵吵闹闹的,古闺秀不禁多看了两眼,朝狄仁杰看去。
狄仁杰不动如山,微笑的同来者打招呼。
年轻人见狄仁杰不躁不怒的,大庭广众也不准备多说什么,冷笑了两声便上楼了。
到了楼上,一几个年轻人议论道:“这小子真是不会看脸色,当初高大人故意拖了半个月才让他述职,又一直不让他接手案子,明摆着是不待见他,他却总没事找事,老老实实的待一边去也不会。”
另一年轻人也厌恶的说:“他攒着劲的去翻旧案宗,把一些积压下来未能结案的案子都给翻出来,给我们不知道添了多少麻烦,真是尊瘟神,我就不信他领着几个衙役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为首的年轻人说:“高大人的意思,咱们心里都清楚,但狄仁杰毕竟是皇上派下来的人,我们也不必去当出头鸟,由他自生自灭好了。”
为首男子正说着,突然感觉有人盯着他们,他警惕的环视过去,只见一个如出尘仙子般的美人儿站在栏杆边望着他们,整座酒楼仿佛都因她变的明艳起来。
美人儿脸上似怒非怒,有说不出的味道,把他的魂儿都要勾走了。
他心中慌跳,情不自禁走上前自报家门:“在下大理丞正毕茂明,见到小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貌美唐突,不知小姐可否赐名?”
古闺秀冷笑了一下,说:“毕茂明?我记住了。”
毕茂明觉得有些怪异,但是美人儿记住了他的名字,他还是很高兴的。岂料他正要继续攀谈的时候,狄仁杰突然从楼下上来了,在旁插问道:“咦,你怎么在这里?”
毕茂明只见美人笑着说:“我陪爹爹出来吃饭,不成想在这里遇到你。”
她这一笑与方才微嗔的神态完全不同,那晶亮的眼神似明珠吐霞,让毕茂明神魂出窍。可毕茂明觉得好烦,美人儿为什么是在对狄仁杰笑?
狄仁杰哪里知道毕茂明因为这个恨死他了,跟古爹爹见过礼之后与古闺秀说:“我带兄弟出来查案,兄弟们辛苦,我在下面请他们吃饭。”
古闺秀点头道:“我们许久不见,你一会儿吃完饭如果不忙,不妨上来坐一坐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狄仁杰应道:“好。”
古闺秀转身就要进房去跟古爹爹吃饭,毕茂明这才回过神,伸出手臂阻拦道:“小姐慢走,你还不曾告诉我你的芳名。”
古闺秀回头瞪他,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毕茂明有些尴尬,说:“我看小姐特别像我的一个故人。”
古闺秀心里鄙视他,搭讪的男人都这么说,也不会换点新说辞。
古闺秀不理他,古爹爹已走了出来,严肃的盯着毕茂明。古爹爹毕竟是当过禁军的,严肃起来非常威严,把毕茂明看的浑身发憷,不敢再拦。
狄仁杰转身下来,毕茂明却拦着他问:“这位小姐是谁?”
狄仁杰摇头道:“她不肯告诉你,我又怎好违背她的意思告诉你?”
毕茂明气的牙痒痒,只恨平时跟狄仁杰不交好,他肯定是不会告诉自己了。
古闺秀坐在包房里,心情久难平静,她最近几月因为自己的事忙昏了,竟不知道狄仁杰来京之后的处境不太好。想来他多有心情不顺畅的时候,只恨自己没能及时宽慰他。
听那年轻人之间说的话,大理寺之中有人故意整狄仁杰,狄仁杰是皇上亲自提拔上来的,谁这么大胆?
待狄仁杰来到包房时,她顾不得客套,直接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我刚刚听毕茂明说,大理寺的高大人故意为难你,那个高大人是什么人?”
狄仁杰之前虽然感觉到自己受排斥,但以为自己年纪轻,又是空降而来的人,不是上司亲信,不被喜欢也是常理,却不想高大人真的是故意整他。
“高大人是大理寺卿高怀杰。”
古闺秀追问道:“高家可是有什么大背景吗?”
狄仁杰想了想,说:“高大人是的祖上的确有几位大人物,但那是前朝隋文帝时期的事了,如今并没有什么显赫的背景。”
古闺秀不解:“既无背景,敢跟皇上打对台?必定背后有什么我们不晓得的事,你可要多注意。”
狄仁杰如今知道自己是被人针对,而不是新人刚上任与环境不适,心中已有了计较,点头道:“我会留心的。”
狄仁杰、古闺秀和古爹爹三人又叙了些话,从春熙楼出来时又看到了在附近徘徊不去的毕茂明。
狄仁杰看到他那双贪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古闺秀,不禁皱了眉,古闺秀却一点也不在意,因为一会儿毕茂明就会知道,她如今的身份,不是他一个六品大理寺丞可以觊觎的。
果然,在他暗中追随古闺秀的轿子来到卫国公府门口时,他就惊呆了,喃喃道:“难道她是汝南公主的女儿李归锦?”
关于皇上赐冥婚的事,京城内传的沸沸扬扬,许多人都知道了。
第六十八章 红尘乞丐(1)
春花飘飞,阳光灿烂,阳春三月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京城长安更是如此,处处都洋溢着生机的气息。
京城聚集了华夏九州各地的物华天宝,最是热闹繁盛,但在人声鼎沸的京城之中,也有优雅静谧之处。
芮国公府的樱花园是勋贵中有名的一处赏花之地,芮国公府每年春天都会广邀亲朋来院中做客,赏缤纷落英,品清新花酒,尝香甜果实。
今年芮国公府的樱花酒会定在了三月二十四日,卫国公府也收到了帖子,帖上言明请二夫人和小姐李归锦赴宴。
古闺秀不喜欢勋贵圈的应酬,她觉得那些人审视她的眼神很讨厌,但是芮国公府不一样,那是她好友豆卢钦望的家,芮国公夫人又跟她母亲是好友,这点面子她必须得给,且她对芮国公夫人有好感,愿意结交她那样亲和的人。
自从接到帖子,伯侄二人就开始准备行头。李二夫人是最喜欢打扮之人,不仅把自己打扮的年轻貌美,连古闺秀也一并照顾了,只因李二夫人接连生了四个儿子,一直没能生出女儿,如何不叫她对古闺秀手痒!
古闺秀从李二夫人送自己进宫那次已经知道她对这方面的狂热,也欣赏她的审美观,有这样一个伯母,对她倒真是受益良多。
因之前的田产之争,古闺秀怕与二伯母之间产生间隙,所以后来常去二夫人那里坐坐,一来一往,两人脾性竟然十分相投,随着时间流逝,相处的越来越自然。
眼见已经到了三月十八,李二夫人又叫来管事吩咐道:“再去霓裳坊催一催,让他们赶紧把我们府上的衣服赶制出来,这眼见日子就要到了,拿回来试穿之后,或许还有要改的地方,叫他们加紧些。”
古闺秀瞧她急成这样,说:“若真是赶不及,今年春上新添了这么多新衣,随便挑一件穿出去也是极好的,倒不急在那一件。”
但李二夫人连连摆手:“不成、不成,那两件衣服与我新订做的那批花钿是成套的,你的是杏花,我的是玉兰花,穿去参加赏花酒会再好不过!”
古闺秀失笑,李二夫人真的是把美丽当成了终身的事业,在上面丝毫也不马虎,相比而言,她在态度上真是相去甚远。想到这里,她不由得不感激汝南公主给了她一副好皮囊,天生丽质也不用她费太大心。
衣服一时半会儿做不好,李二夫人便拉着她试妆,一会儿是京中流行的“短眉妆”,一会儿又换“八字宫眉捧额黄”,里面诸多讲究,光是眉毛的画法就有鸳鸯眉、小山眉、垂珠眉、拂烟眉等数十种,更不说上百种花钿,和那千样的发式,直叫古闺秀晕头转向。
“天呐,我宁愿再看十本账本,也记不住这些!”
李二夫人笑眯眯的说:“何用你记?我身边的点朱是我千挑万选最会画面妆的丫鬟,交给她便可。”
如此这般,古闺秀乐得什么都不管,反正点朱画出来的妆容,她都觉得好看。
到了去芮国公府参加赏花酒宴的那天,李二夫人和古闺秀一起早早的到了。
芮国公夫人拉着古闺秀的手对李二夫人说:“这孩子长的真俊,这人比花娇,今天咱们说是赏花,我看还不如赏她!”
古闺秀被说的脸都红了,低着头说:“芮国公夫人取笑我了!”
芮国公夫人引她们坐下,说:“咱们已不是第一次见了,不要见外,以我跟你母亲的交情,你就是叫我一声‘姨母’也是使得的。自元宵宫宴之后,我就一直想接你到我府上做客,但我看你那里忙的很,便等到如今。今天你到这里就当做自家,不要拘束。”
这样热情,让古闺秀和李二夫人为之诧异。
古闺秀再三谢过。
芮国公夫人有意无意的说道:“可惜我家那混小子如今在江南大营当差,若他在家里,看到你如今这样,不知道有多高兴。”
古闺秀想到豆卢钦望过年时还问候过她,便说:“也不知世子如今可还安好?”
芮国公夫人笑着说:“他常写家书回来,一切都好。我元月给他写信时提过你的事,他十分惊喜,还说今年六月会有假期,要回家探亲,到时候少不得要去拜访你。”
听闻豆卢钦望再过几个月就要回来,古闺秀也十分惊喜。
陆陆续续有客人来了,芮国公夫人忙着待客,不能再坐下细聊,李二夫人这才得了空拉着古闺秀问道:“你和芮国公世子有旧交?”
古闺秀便将他们怎么认识,怎么一起上京的事告诉她。
李二夫人听了,再细想芮国公夫人的那些话,心中有谱,喜上眉梢。
临近午间,芮国公府的樱花园中已是人影憧憧、宾朋满座,三五成群的多是一些年轻小姐和媳妇簇拥着自家的老人在院子里赏花。
卫国公府因李靖夫人去世较早,早年都是由长媳出面应酬,但自长房被流放后,卫国公府在社交中就显得十分低调,二夫人也并没有多少十分交好的朋友,如今多是一些跟卫国公府有世交的人家延续着长辈的人情。
古闺秀跟着李二夫人在园子里慢逛,看到前方的一个如鹅卵石形状的碧池旁长了一棵繁茂高大的樱树,樱花如雪,随风而落,美不可言!
“二伯母,那棵树好美,我们去那边的石凳下歇一歇吧。”古闺秀建议。
李二夫人也看呆了,说:“好,我们过去看看,这满园的书,这棵姿态最美、花朵最繁,真是难得。”
正欲过去,斜角的小径上走出一堆穿着富丽的人,有两个年轻媳妇虚扶着中间的中年美妇,旁边跟着一个年轻小姐,而那小姐正指挥着身后的丫鬟去树上折花。
丫鬟身手敏捷,三两步踏上树下的石桌上,伸手就去折花枝。
这棵樱树如此繁茂,长了有些年头,花枝都有些粗细,丫鬟一时折不断,又不想在主子面前丢丑,便使出蛮力去拧,一时间树影摇动,樱花掉落,似下起花瓣雨。
古闺秀见好好的樱花树因她们折花而饱受摧残,那花瓣簌簌落下,就像是花树的眼泪一般。
而那些贵妇见樱花雨随风打旋十分美妙,竟满意的笑起来。
指使丫鬟的那个小姐更甚,鼓着掌对丫鬟喊道:“用劲摇、用劲摇,再多摇一些樱花下来!”
丫鬟得了主子的指示,丢下折了一半的花枝,抱着枝干卖力的摇晃起来。
古闺秀看的心痛,她虽知道在场的人都是权贵,亦忍不住出言阻止,对那小姑娘说:“小姐手下留情,莫要再辣手摧花。”
那小姐瞧着只有十四五岁,比古闺秀小一些,却傲气的很,撇了古闺秀一眼说:“你是谁?在这里多管闲事,就是芮国公夫人见了也不会怪我们。”
旁边的妇人亦用不善的眼光打量她。
古闺秀没有自报家门,继续劝道:“天地间一草一木长起来不容易,都有生命,小姐如果爱花,不如让他们在树枝上尽情绽放,开到花谢,也是种圆满。”
她心中十分不喜欢这高傲的姑娘,但话已说的十分委婉,可那小姑娘却是冷笑道:“一棵花树而已,只要我乐意,把它砍了又如何?”
树上的丫鬟见下面起了争执,已不敢再摇树,小姑娘见了,立刻发怒道:“谁要你停的?”
丫鬟一个哆嗦,又开始卖力的摇动花枝。
古闺秀气的不行,李二夫人往后拉了拉古闺秀,自己上前笑着对一直在旁不语的中年妇人说:“您想必就是巴陵公主吧?妾身曾在大年朝贺的时候见过您一面。”
第六十九章 红尘乞丐(2)
巴陵公主并不认得眼前的两人,但听对方说在朝贺的时候见过她,略有些吃惊,但想来也是有一定身份的人,便问:“你们是谁,我没见过。”
李二夫人道:“妾身是卫国公府的二媳妇,我家这位小姐便是汝南公主的女儿,与公主您可是实打实的血亲。”她又笑着对旁边的小姐说:“这位是公主您的女儿吧?说起来她与归锦是姨表姐妹,大家可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和气。”
古闺秀郁闷,这个圈子里抬头低头都是亲戚,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也因为各大家族联姻,拐几个弯也能成为亲戚。
李二夫人本意是要化解矛盾把此事揭过,岂料巴陵公主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不过是一个嗣女,真当自己是龙子皇孙,也敢跟我攀亲戚?”说罢,对身边的女孩说:“沐萍,我们走,有些人眼不见为净。”
她如此嚣张,丝毫不顾及皇家和卫国公府的脸面,把李二夫人气的双手发抖,古闺秀也是憋了一肚子火,可她顾不上生气,赶紧安慰李二夫人,真怕她被气晕过去。
“真是气死我了,不可理喻!”李二夫人跺着脚。
古闺秀问:“巴陵公主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强横?”
李二夫人说“他是太宗的第七女,庶出公主而已,不过她嫁的还不错,嫁给了霍国公和平阳公主的二儿子,襄阳郡公柴令武。”
古闺秀不解,问:“柴家跟我们家有过节吗?”
李二夫人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啊。”
古闺秀说:“那便是她有毛病了,我们不要理她。”
赏花酒会将要开始,一路上有很多丫鬟请游园的众人去宴厅用餐。
古闺秀和李二夫人来到宴厅时,永安伯夫人一脸笑容的上来:“你们去哪里了?叫我好找。”
李二夫人认识永安伯夫人,连忙见礼,说:“这满院子的花这样好看,我们不知不觉走远了。”
永安伯夫人与她说了几句,而后看着古闺秀说:“好孩子,我是你贺姨母,当年和你母亲十分要好!”
她的热情和巴陵公主的冷淡完全不同,让古闺秀十分诧异。她让古闺秀喊她姨母,这让古闺秀有些为难,犹豫间,巴陵公主一行人回来了。
巴陵公主对永安伯夫人冷笑道:“也不知是从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你还真当她是汝南的女儿,亟不可待的去讨好,你还是一如当年啊。”
永安伯夫人的脸色不太好,但也没有动怒,冷冷的说:“你的脾性也是一如当年,一点都没变,不知是不是根本没把太宗的教诲记到心里去。”
巴陵公主冷喝道:“放肆,凭你也敢这样对我说话。”
古闺秀瞬间想起之前教养嬷嬷教她的一些东西,妃子、公主、王公皆有品级和高低,巴陵公主乃普通嫔妃所生,嫁给了襄阳郡公,她自身的品级也等同于郡公。永安伯夫人只是伯夫人,比巴陵公主低了整整两个品级,不得不低头。
她们站在门口剑拔弩张的样子引来很多人的注目,芮国公夫人走过来说:“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快点入席,公主快品一品我新酿的杏花酒如何?”
芮国公夫人请巴陵公主去了上座,回头对永安伯夫人使了使眼色,永安伯夫人这才紧握着双手领着古闺秀入席,不再理巴陵公主。
坐在席间,古闺秀忍不住问道:“夫人,那位巴陵公主为什么总是怒气冲冲?”
永安伯夫人瘪嘴道:“她从小就跟你母亲不合,一直想压你母亲一头在先皇面前承宠。我跟你冯姨母跟你母亲交好,她便想着法子的离间我们,后来见我们三人无法离间,她就不择手段的陷害我们,有一次差点让先皇误会你母亲偷了东西,实在可恶!”
原来跟汝南公主是宿敌,难怪她之前在园子里那么讥讽她和李二夫人,只可惜李二夫人不知道宫中往年的事情,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李二夫人听说了原因,后悔的不得了。
“这样心肠歹毒又狭窄的人,我看咱们也不必跟她计较,离远一些吧。”古闺秀说。
永安伯夫人点头说:“反正你也不用跟她打交道,理她作甚。就是她的女儿柴沐萍,爷们也许会有交集,你还是离她远一些,最是刁蛮任性的主。”
古闺秀点头记下,心中总觉得巴陵公主在历史上有点什么事,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虽然因为喜爱古玩而对历史了解的较常人多一点,但是历史人物实在太多,巴陵公主不过泯然于众人中的一员,她一时半会儿真想不起来到底在巴陵公主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中午的赏花酒宴过后,芮国公夫人单独留了永安伯夫人和古闺秀以及李二夫人说话:“是我不周,本是想请你们来散心,却害得你们受了气。”
永安伯夫人说:“我们之间又何必说这种话。只是那个巴陵也太过目中无人,她看不惯我几十年了我也不会跟她计较,但她对归锦说出那样的话,哪里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古闺秀劝道:“两位姨母不要再为了我的事生气了,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
芮国公夫人拍拍她的手说:“好孩子,人的一生,路长着呢,不是我编排她,就看巴陵公主所生的一对儿女,以后绝对有她受气的,我相信恶人自有天收。”
永安伯夫人一扫之前的郁气,笑着问道:“她的宝贝儿子又做什么可笑的事了吗?”
芮国公夫人笑着摇头道:“说起来荒唐,我听说她儿子前不久花两万两银子在马市买了一匹火云马,据说那匹马通体洁白,只在两只前蹄上有两朵红云一样的毛。马贩子将那马吹的天上有地上无,又说出了许多祥瑞之兆,谁知他买回家之后只刷了一次马,那红云就没了,竟然是颜料画上去的。他想回去找马贩子算账,可别人早卷了银子跑了,他竟然气的坐在马市的泥地上哭了起来,惹的许多人围观……”
永安伯夫人睁大了眼睛,吃惊不已:“两万两!他们家一年的收益也不过这个数吧!她真是生了个祖宗诶!”说罢,非常不厚道的笑了起来。
古闺秀听说巴陵公主的儿子不仅被人骗,还坐在闹市里哭闹,一阵无语。
有这样的捉急儿子,也够丢人的。
众人笑了起来,李二夫人搭话说:“她儿子如此不堪,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且不说我们先前看到她在樱花园里摧毁花树,就说今年大朝会,她竟然哄骗宣城公主把手上的玉珠串给了她,后来被萧淑妃知道气的不行,当着众人的面呛了巴陵公主几句,我也因此才知道了她们母女。”
古闺秀目瞪口呆,她之前几次进宫,也略有了解,宣城公主是李治的长女,如今还不足三岁,柴沐萍竟然哄骗三岁小孩儿的东西!
真是一家子极品!
芮国公夫人点头说:“他们这样的人,许多人家早已看不惯了,不过是不想明着跟柴家闹翻脸,所以不用跟他们计较,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清楚。”
说了一会儿闲话,芮国公夫人便问古闺秀:“眼见清明节就要到了,你刚刚接手三房中馈,今年与往年不同,你可都准备好了?”
汝南公主的牌位迁入了卫国公府的宗祠,古闺秀又是第一年认祖归宗,卫国公府今年清明节需要好好操办,芮国公夫人很怕古闺秀不懂的礼节,所以好意过问。
古闺秀知道她想帮自己,但她已有安排,于是说:“上个月我认祖归宗时,因时间匆忙,许多族中亲人都未能进京,这次清明节族中各支长辈都要从雍州老家赶来,我和二伯母都没有这种事情的经验,便与二伯母商量,特地请了叔祖父和叔祖母出面主持。”
她叔祖父便是右武卫将军、丹阳郡公李客师,前年致仕,如今在京城昆明池南边的别院中颐养天年。两位老人深居简出,古闺秀之前只见过他们两面。
芮国公夫人听了连连点头,说:“有两位前辈出面,必然万事妥帖。”又道,“待清明节过了,四月初八便是如来佛祖的诞日,皇后请了神僧到感业寺讲经,我们一起前去吧。”
感业寺是皇家寺庙,也对王公勋贵及三品以上的大臣家眷开放,京城中有身份的女眷如果要去寺庙,首选就是感业寺。
先皇遗孀也在此寺修行,武媚娘便在那里。
古闺秀和武媚娘自去年中秋节一别,已半年未见,古闺秀不知道她如今是否还被人欺负,想趁着这次机会去探望探望她。
她也有点小私心,武媚娘毕竟是未来的女皇,又是器重狄仁杰的人,她有意与她交好。
几人约定好去感业寺的事之后,便告辞散去。
第七十章 红尘乞丐(3)
古闺秀和李二夫人回府之后,从昆明池别院请回叔祖母,开始筹备清明节的事情。
李二夫人生有三子,长子李仲璇如今二十一岁,在江南道安州府军任副尉,娶的妻子是前荆州都督许绍的孙女许紫烟为妻。
因许家在江南道颇有影响,李仲璇又在那里从军,李二夫人为了长子好,没有把媳妇留在京城,让他们一同在安州生活,他们已生有一个四岁的女儿。
这次清明节,这对小夫妻专门从安州赶了过来。
二房另两子是十七岁的李叔玥和十三岁的李季玖,两个孩子一块在弘文馆读书,平时住在馆里,古闺秀只在认祖归宗时见过他们一次,这次清明节他们也放假回来了。
又几日,雍州李氏各支的人也陆续进京,古闺秀这才知道,雍州李氏真是个庞大的家族,完全颠覆了她最开始的认知,卫国公府不过是雍州李氏最为显达的嫡支之一,并不是族中人少。
古闺秀在李德淳的带领下一一拜见,又和李二夫人一起安排他们在各处的产业中住下,忙的分身乏术。
许紫烟虽不熟悉京中的事情,但她作为二房的大少奶奶,十分主动的帮李二夫人分担家务,亦对古闺秀很和善。
她安静却聪慧,李二夫人叮嘱过一遍的话,她都记在心中,做事几乎不会犯错,古闺秀很欣赏这样的女子。李二夫人跟媳妇相处时间不多,却也是喜欢的紧。
李靖陪葬在昭陵,待到清明节这天,卫国公府嫡支由丹阳郡公领着先前往昭陵祭拜。刚到昭陵,远远的就看到石道上洒满了之前,是皇家的人来给太宗扫墓。
丹阳郡公叮嘱道:“大家行走小心些,不要冲撞到皇上。”
众晚辈称是,径直来到李靖墓前扫墓。
昭陵很大,出了太宗、长孙皇后及其他皇家的人葬于此地,还有几位开朝功臣。外臣家眷前来扫墓,在路上遇到了会互相打招呼,但都比较低调,因为没人敢在昭陵里大肆祭祀,毕竟这里是皇家的陵寝。
做完祭祀仪式,卫国公府一行人步行出陵园,却见一年轻男子骑着马慢悠悠的踱步进来,口中还哼着小曲,手中晃着皮鞭。
他屁股后面跟着两个小厮,急的团团转,一直试图劝说他下马,可男子却说:“这还老远呢,让我走进去要累死了,我就不下马,你们怕什么?”
看到这幅情景,不禁让众人目瞪口呆。
在陵园中如此,也太大不敬了!皇上还在里头扫墓呢。
丹阳郡公摇了摇头,领着众人往路边避开了一点,继续往外走。
擦肩而过时,那男子看到古闺秀,双眼顿时放光,就跟猫儿见了鱼似的,满脸馋像。
他跳下马走过来,完全无视周围的一干长辈,径直问古闺秀:“小姐你叫什么名字,你长的如此美貌,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古闺秀顿时皱眉,往后退了一步,李德淳已拦在中间,低声喝道:“无礼!”
男子如大梦初醒一般,冲周围的众人拱了拱手,说:“在下襄阳郡公之子柴源,想认识这位小姐,你们是……”
他看了看一行人,却因为交际和年龄不同,不大认得这些长辈。
李二夫人将古闺秀牵到身旁,低声说:“这就是巴陵公主那个被人骗了两万两的傻儿子!”
古闺秀心中冷笑,如此不靠谱的人,活该被骗。
众人听闻他自报家门,虽是郡公府的长子,但是敢对自家女眷如此不礼貌,他们也不会顾及他的身份。
丹阳郡公作为长辈教训道:“小子无礼,不敬先皇在先,又敢对我卫国公府的女眷无礼,改天必让你祖父好好教训你。”
柴源听闻他提起自己祖父,浑身哆嗦了一下,看来是相当害怕。但得知对方是卫国公府的人,反倒笑嘻嘻的问古闺秀:“看来你就是李归锦了,我是你表哥,改天我接你去我家玩哦。”
古闺秀理都懒得理他,扭过头去并不看他。
李德淳已经迫不及待的阻拦了柴源贪婪的眼神,护着古闺秀往陵园外走。女儿被人如此袒.露的觊觎,他憋了一肚子的气:“大胆狂徒,竟敢如此无礼,简直目中无人!”
因这个小插曲,众人回到卫国公府的祠堂时,脸色都不太好,但依旧按照仪程祭拜了先人。
从祠堂中退出来时,许紫烟见李二夫人一直皱眉,问道:“娘和小姑去昭陵是不是累到了?你们赶紧歇着吧,待到开午宴的时候,我去请你们。”
李二夫人摇摇手说:“并不累,只是在昭陵遇到了一个混账,那混账和他母亲一样让人生厌,扰人安宁。”
“啊?”
李二夫人低声将巴陵公主母亲的事情告诉她,许紫烟听了很震惊,有些不安的说:“说起来……我母亲和巴陵郡主有些交情,若是寻常间隙,不如由我母亲出面调和,也许会有一两分的作用。”
李二夫人摇头道:“我们家可没什么错,让巴陵郡主退让,她会听?我可不信。”
古闺秀问道:“大嫂,巴陵郡主怎会和令堂有交情?”
许紫烟说:“襄阳郡公在江南道有许多产业,在安州亦有,我家世代在安州,所以与柴家很早就有来往。至于我母亲认识巴陵郡主,却是通过吴王妃认识的,吴王之前做过安州都督,巴陵公主和襄阳郡公来安州的产业游玩时,吴王妃款待他们,我母亲曾做陪客。后来,巴陵公主曾数次因为安州产业上的事托我母亲帮忙,所以由我母亲出面调和,我觉得应该没问题……”
李二夫人喃喃道:“原来你们家跟他们还有这样的来往……”
古闺秀心中琢磨着,吴王……巴陵公主……柴家……
她总觉得中间有点什么事,可依然没想起来,但是吴王以后肯定要被李治整垮的,跟他沾上可不好.
许紫烟是她嫂子,她不希望许家受牵连,于是劝道:“吴王是藩王,历来不许大臣和藩王结交,吴王又是议过储的皇子,你最好劝你父母小心一些。皇上登基两年,等根基稳了之后,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读史而知今……”
许紫烟脸色大变,古往今来,皇上登基后,有几个会放过那些能干有势力的兄弟?为了皇权,什么事都有可能!
“多谢小姑提醒,我这次从京城回安州,一定告诉我家人。”
古闺秀点了点头,希望许紫烟从京城“一线”带回去的消息,许家人能够认真琢磨琢磨。吴王出事也就是两年后的事了,许家在吴王的领地之中,若有干系,希望能在两年之内脱出身来。
她能帮许家的只有这些。
过了清明,眨眼到四月初八如来诞生日。
芮国公夫人早先就邀她一同去感业寺,古闺秀又邀了田夫人一起。田夫人带着儿子独自寄居在哥哥家中,古闺秀希望她能在京城有些交际。
李二夫人带着许紫烟,永安伯夫人带着儿媳妇罗氏,七人在感业寺汇合。
芮国公夫人看着两个同辈都有媳妇相伴,羡慕的说:“你们可真享福,我也想要个媳妇伺候着!”
永安伯夫人打趣道:“那还不快给你宝贝儿子找个媳妇!我看是你挑花眼,不知道找个怎样的儿媳妇才好。”
李二夫人凑趣道:“世子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世子夫人自然要好好挑选。家室、模样、品行都得好,最好的还是要跟世子情投意合才好。”
她话中有话,说到芮国公夫人心坎上,芮国公夫人便看着古闺秀满意的笑。
第七十一章 红尘乞丐(4)
古闺秀敏锐的感觉到了芮国公夫人和二伯母的意图,心中大叫不好,连忙转开话题将田夫人介绍给大家。
“这位是黎国公府的大少奶奶田氏,我与她在并州相识,她来京城后也常来感业寺礼佛,所以邀了她一同来。”
田氏向三位长辈问好,芮国公夫人点头道:“感情是越走动才会越好,你们以后要常来常往才是。”
田氏十分感激古闺秀,她介绍自己认识这些有身份的长辈,可是说是很直接的在帮她,不仅是帮她改善在京城的处境,她以后在黎国公府的地位也会提升。
众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寺庙里走。
永安伯夫人有亲戚是陕西人,曾经委托永安伯写了封引荐信去拜见黎国公世子。当初黎国公府给永安伯面子,帮了她亲人的一个忙,永安伯夫人便关心的问田氏为何事进京,可有要帮忙的地方。
田夫人说:“在并州一直请不到好的夫子给我的长子启蒙,加之诸位长辈实在宠溺他,我便带他到京城跟着他舅舅念书。旁的不敢说,他舅舅身为翰林,为人严厉,教他我十分放心。我现在一心只盼着等到他启蒙之后,能够进入弘文馆读书。”
芮国公夫人赞赏道:“昔日有孟母三迁,如今有你这样为儿子着想,他一定会有个好前程的。”
田夫人见长辈们都如此关怀她,心中更是高兴。
感业寺中今日来了不少权贵女眷,全是为听神僧讲经而来。她们来到讲坛下坐下,之间宽阔的高台上有个老僧正在拨弄佛珠,等众位入场坐定,就要开讲了。
等讲经开始,古闺秀听了一会儿便拉着田夫人悄悄离开,几位长辈见到了,只当她们年纪轻静不下心礼佛去逛寺庙,并未过多干预。
古闺秀拉着田夫人出来,低声问道:“你可还记得去年奇哥儿在这里崴了脚,有个尼姑出手帮忙?”
田夫人点头道:“当然记得,说起来我当时匆忙,一直未能好好答谢她,等我后来再来感业寺,却不知道如何找她。”
古闺秀说:“我知道她的法号,既然来了这里,我们去看看她吧。”
田夫人自然说好,古闺秀便一路询问一个叫“明空”的小师太住在哪里。
有尼姑带着她们来到后厢房引她们见明空,古闺秀远远的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倩影,但远处那人见有人来,转身一晃就不见了。
“咦……竟然是……”
田夫人问道:“怎么了?”
古闺秀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她刚刚看到了一名女子,十分像燕太妃身边的宫女,她进宫时见过好几次。但那名宫女刚刚见到她,却躲开了。
若她没看错,那宫女怎么跑到感业寺的厢房里了?燕太妃也来感业寺了吗?
她满心疑惑,终于在小尼姑的引导下见到了明空小师太。
明空师太,正是武媚娘。
武媚娘看到古闺秀,惊喜的迎接到:“是你们!许久不见,你们怎么来了?”
古闺秀道:“今天陪长辈来听讲经,我们相识一场,怎能不来看看你?”
武媚娘笑了起来,有人这样来探望她,已经是很久不曾有过的事,叫她怎么不欢喜?她模样明媚,纵使带着尼姑的青帽,依然不掩风华。
古闺秀心中感叹,难怪李治为她神魂颠倒。
“你在寺中过的怎么样?之前的恶尼姑可还为难你吗?”古闺秀见她现在住的厢房较之以前大了一些,器具、被子也都还说得过去,想来处境应该是有所好转。
武媚娘感激的说:“近月来,皇后娘娘常派宫人来寺中礼佛、抄佛经,每逢十五还会亲自来寺中上香,所以寺中管束非常严谨,大家都很规矩。”
武媚娘顿了一下,略有所指的补充道:“皇后还曾专门向住持问过我的情况,所以现在没人敢故意生事为难我。”
古闺秀心中一喜,她之前建议武媚娘走皇后的路子,皇后要对付专宠的萧淑妃,也许会帮她一把,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果然跟皇后搭上线了。也不知她被困在这寺庙中是怎么做的,还真是有本事。
王皇后与皇上成婚七八年,至今一无所出,而萧淑妃连生两女一子,如今**无人能敌,皇后在她面前也无颜面,十分苦恼。
皇后被逼至此,她一心礼佛倒没有引起宫中之人的怀疑,皆以为她常与感业寺来往是为了求佛祖保佑她怀上龙子。
田氏在旁听着心中震撼,她才知道这个美貌的尼姑之前是宫里的贵人,听闻她口中谈及皇后,根本不敢随意插嘴。
古闺秀想到之前在厢房外看到的那一抹身影,试探的问道:“说起来,你曾侍奉过先皇,那必定是知道燕太妃的吧?如今先皇嫔妃,只有她一个人在宫里,**的事多少说得上话,不知道你与她是否有交情?”
武媚娘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小姐对**之中的事竟如此清楚,真叫我吃惊。实不相瞒,我母亲与太妃的母亲是堂姐妹,我与燕太妃是表亲。”
武媚娘之母杨氏乃隋朝宗室杨达之女,燕太妃之母杨氏乃杨达之兄杨雄之女,武媚娘和燕太妃乃实打实的姨表亲!
古闺秀先前并不了解这一茬,现在听说,惊讶的合不拢嘴,也理解刚刚为何会在厢房外见到燕太妃的宫女了,想来武媚娘能跟皇后联系上,少不了燕太妃的牵线。
田夫人看古闺秀一脸诧异的样子,掩嘴笑道:“看看,这是什么缘分!”
武媚娘不解的看着两人。
古闺秀亦笑,问道:“你可知燕太妃曾有一养女汝南公主?”
武媚娘点头道:“知道,我进宫时汝南公主已经殁了,每到公主祭日,燕太妃就会哀思好几日,我在旁看着亦觉得痛心。”
古闺秀说:“汝南公主便是我的母亲。”
这次轮到武媚娘吃惊了,但更多的是欣喜,。她原本就觉得跟古闺秀投缘,这个姑娘聪明又愿意帮她,她十分愿意与她交好,现在知道两人之间还因为燕太妃有这样的关系,自然是更为信任了。
武媚娘笑的眼睛都弯了:“如此说来,你是不是还得喊我一声姨婆?”
古闺秀眼睛瞪的圆圆的,细算一下,辈分还真是如此,当即结巴的说:“这……你分明大不了我几岁,叫我怎么喊得出口!”
武媚娘忍不住笑出声了,道:“这可真是个好事,难怪你我如此有机缘,你原来是我的姨外孙女!”
她故意占古闺秀便宜,把古闺秀闹了个大红脸。
笑闹了一番,武媚娘细细的问她如今的状况,知道她已经认祖归宗,皇上和宫里都认可了她的身份,她才安心。
外面神僧讲经的时间快要结束,古闺秀不能久留,跟田夫人一块走回讲坛。
路上古闺秀告诉田夫人武媚娘的身份,得知她是先帝的五品才人,田夫人可惜的说:“正值大好年华,却要她独守青灯古佛,也是个可怜人。她当初若有幸为先皇生下一子半女,也不至于要到寺里度过余生。”
古闺秀低声道:“她的福分远远没到呢……”
田夫人诧异问道:“为何?”
古闺秀在她耳边悄声说:“当今皇上对她十分迷恋,现在皇后又愿意帮她回宫,她还有天大的福分在后头。你每月都要来礼佛,多与她走动走动吧。”
田夫人心中震撼,这个美貌尼姑敢侍奉父子两代皇帝不成,真是让人不敢相信!
回到讲坛与芮国公夫人等人汇合,她们又一起去请神僧为她们随身佩戴的一件器具开光。
所有事情结束,永安伯夫人道:“今天感业寺里这么多人,也吃不上一顿清净的斋饭,择日不如撞日,我请你们去我府上用饭吧,下午还能打几圈麻雀牌呢!”
永安伯府离感业寺最近,过了南护城河就到。
众人今天出门都已经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了,永安伯夫人盛意难却,便都笑呵呵的往永安伯府去。
在临近南护城河的地方,道路塞住了,他们的马车都过不去。
有丫鬟打探了回来,说:“有个乞丐淹死在了护城河里,今天感业寺施粥,大概是去讨饭的乞丐太多,过桥时挤下去的。”
众人听了都于心不忍,让车夫把车停在一旁,方便衙门的人先把尸体捞起来,她们再过桥。
因她们都是有身份的贵妇,又主动让路,前来办案的官吏便主动过来问好。
古闺秀听马车外说话的声音耳熟,撩开帘子一看,是大理寺丞毕茂明。
毕茂明正在前面的马车旁给芮国公夫人解释情况,并赔礼道歉有劳她们多等片刻,忽见后面一辆马车车帘晃动,他日思夜想的面孔突然出现在面前,让他为之一愣,很快就走了神。
古闺秀撩开车帘并不是看毕茂明,而是看向护城河边的狄仁杰,他跟几个衙役刚把乞丐从河里捞起来,正配合着仵作在验尸。
“他现在已经可以出来办案,想来处境比之前好了一些。”古闺秀心里琢磨着,把车帘放下了。
等了些许时候,护城河的桥梁终于重新通车,众人一路到永安伯府吃饭、打麻雀儿牌自不必多说。
第七十二章 红尘乞丐(5)
自清明以来,京城里时常下起阵阵小雨,润的百花娇艳,浇的万木滴翠。
这日古闺秀闲坐家中,看着外面的淅沥小雨发愁。古爹爹每逢阴雨天会腰痛,她以前在家常给他捶腰,现在她不能时时过去看他,也不知他现在痛的怎样?
想到这里,她就坐不住,喊了杨威来安排,准备出门。
得知她要出门,杨威略有些尴尬的说:“今日广德坊的众位老爷去昆明池别院做客,马车尽数都借去用了,府中一辆都没有……”
住在广德坊的就是雍州李家来的那些亲戚,他们今天去丹阳郡公那里做客,十几位老爷要接送,马车的确不太够用。
古闺秀让琬碧取来蓑衣、木屐和雨伞,说:“雨不大,城里全是石板路,我们走过去就是。”
杨威是自小就跟着古闺秀的,知道她不娇气,说要走过去,那就是真的准备步行出门。
古闺秀穿戴好,由杨威撑着伞,带上俞风,三人出门去。
从卫国公府临着闹市的后门出来,正巧遇到李德淳身边的关叔引着一个老者和一个小厮进来。
古闺秀看到小厮身上背着药箱,问道:“关叔,府中谁要问医?”
李二夫人带着许紫烟去了昆明池别院帮叔祖母接待众位老爷,李德奖、李德淳今日也该去了那里做客,家中再无旁人才对。
关叔回道:“小姐,是三老爷下雨腿痛,请了推拿师傅来看看。”
“啊?三老爷腿痛?”古闺秀有些吃惊,她才知道李德淳也有风湿,想到之前他伴着自己回并州,还在雨夜里为自己守夜,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心中就有些难受。
她对郎中行了一礼,说:“有劳您好好给……父亲看看。”
古闺秀很少在外面称李德淳为“父亲”,更从来没有当面喊过他。
关叔在旁听着,眼中露出喜色,又问道:“小姐这是要出门?”
古闺秀若有所思的点头说:“嗯,我出去转转。”
关叔虽然想劝她雨天不要出门,但李德淳跟下面的人说过,不要他们多管小姐的事,再说有护卫陪着,他便闭了嘴。
古闺秀从卫国公府前往古家小院,路途并不算近,但她不赶时间,在细雨中边逛边走,倒也惬意。
行了一段路,杨威突然低声说:“小姐,有人一直跟着我们。”
古闺秀停下来向四周看看,问道:“谁?”
杨威指了指:“水果摊旁边的那个小子。”
古闺秀望过去,一个青衣小厮鬼头鬼脑的看他们,见行踪暴露,吓的一溜烟跑了。
古闺秀嘀咕道:“不知谁家的小厮,跟踪我做什么?这光天化日之下,应该没歹人敢闹事吧?”
杨威说:“有我保护小姐,谁敢来闹事,叫他们好看!”
古闺秀继续前行,心中却琢磨起来,有人在注意她的行动,若是明刀明枪的来,她倒也不惧,毕竟她没做什么亏心事,不怕有人对付她,但就是怕有人背后算计。
是谁的人呢?
她还没琢磨明白,正主很快就出现了。
一辆四匹马拉的华丽马车轰隆隆的出现在闹事中,惊翻了不少小摊,在古闺秀面前停下。
古闺秀看着满街的狼藉,目瞪口呆,天呐,谁这么嚣张?
寻常人家上街若要用到马车,一般驾一匹马的简易马车,稍微隆重些的,驾两匹马并行的双马车,极少有人敢驾四匹马的车来闹市。
这不是给行人和摊贩添堵么!
马车停在古闺秀面前,车前的四匹黑色骏马不耐烦的踏着四蹄,以至于青石板上的水都溅到古闺秀裙角上了。
她“哎呀”着连连倒退,心中烦透了。
杨威正要问是谁在堵路,就见柴源从马车上跳下来。
柴源在昭陵冲撞古闺秀的时候,杨威并不在场,因为不认识他,但见他步步逼近,伸手挡在了古闺秀面前,问道:“你是谁?卫国公府小姐在此,不得唐突!”
柴源眯着眼睛笑道:“归锦,我是表哥啊,你怎么没坐马车?你要去哪儿?我载你!清明一别,我很想你啊!”
说着竟然想伸手抓古闺秀的手。
杨威看着这个莫名其妙的表哥,再愚钝也察觉到他的神情不老实,皱着眉硬挡在中间。
古闺秀知道柴源是个荒唐人,可没想到他会缠上自己,不禁恼了:“我没有你这样没脸没皮的表哥,我不认识你,别挡我的路。”
柴源被骂,反而笑着说:“哎呀,美人妹妹生气了!生气的样子也好看!”
街上的人远远的围观着,指指点点的,都当是富家子缠上良家女了,很为古闺秀担忧。
杨威已喝道:“言语无状!再对我家小姐无礼,休怪我不客气!”
“你这侍卫真讨厌,我跟我表妹说话,容得了你插嘴?”柴源伸手喊来随从,指着杨威说,“碍眼,拖一边去。”
杨威自然不会任由他们处置,但是自从进了卫国公府,他碍着府中的脸面,不敢随意动手,怕给府上添麻烦。
古闺秀见他一味的防守,而柴源已绕开他逼近自己,只有俞风一个小孩儿挡在前面,于是咬牙说道:“这种登徒子人人可打,杨大哥,给我使劲打,打死打残都算我的!”
有古闺秀发话,杨威再无顾忌,挺身一震就把捆他手脚的两个小厮甩开,伸手就抓住了柴源的衣领,将他一个过肩摔狠狠的丢在了地上,并朝他的肚子踩了两脚,打的他嗷嗷直叫。
杨威打他还是留了一手,专挑不留伤痕的地方打,脸上看得到的根本不碰,免得恶人告状反咬古闺秀一口。
柴家小厮上前救柴源,全被杨威丢开,只得在外围喊着:“你们知道你们打得是谁吗?再敢动手,你们的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杨威冷哼一声,说:“你当你们自己是谁?又当我家小姐是谁?”
古闺秀服侍着柴源,说:“这样一番闹腾,京府尹的人肯定就快来了,你若愿意对簿公堂,我自奉陪到底,就是直接到皇上面前,我也乐意。”
柴源抱着肚子在雨水里滚,说道:“哎哟,好妹妹,我是喜欢你,又不是想害你,你干嘛叫护卫打我。”
古闺秀冷笑一声。
他在大街上这样一闹,若是换了其他女子,指不定要多么羞愤,名声不知道会怎样,也就是她毫不在乎这些虚名,还有胆子直接反抗他。
“再乱讲,割舌头,你猜我敢不敢?”古闺秀斜眼看他。
柴源吓的一咕噜爬起,颤抖的说:“果然是野蛮女子,我娘诚不欺我!”
说着就爬上马车叫人快走。
古闺秀收拾了他,继续走路,把议论纷纷的人群甩在身后。
杨威忐忑问道:“小姐,打了他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古闺秀叹气道:“有问题啊,问题是我明天得进宫一趟给太妃娘娘请安咯。”
柴源回到家在床上疼的嗷嗷叫,喊了大夫来看,却见不到明显伤势,只给了药酒叫他涂抹。
他哭喊道:“诶哟我滴娘,从来没见过这么彪悍的女子,动手就打人,难怪娘不肯要我请她到家中做客,真是比小妹还刁蛮!”
小厮帮他擦药酒,听他喊叫,劝道:“少爷,您就听夫人的吧,夫人说这女子是从外面捡回来的,粗鄙不堪,不配跟我们家来往,您何必还去抬举他,惹的自己遭了一身罪,可不能这么放过她!”
柴源纨绔且蠢,他挨了打又不想放弃古闺秀,却想不出什么还击的法子,哭喊道:“我不管啊,她那么好看,我喜欢她!”
“这……少爷若真是放不下,不如请小姐帮帮忙,女人的事,还是得女人之间解决……”小厮不知死活的给柴源出着主意,却不知他们打古闺秀的注意真是找错人了。
第七十三章 红尘乞丐(6)
却说古闺秀见到古爹爹,他果然腰痛躺在床上,古闺秀心痛不已,又是帮她捶背,又是帮他找药。
古爹爹欣慰不已,问她的生活起居如何。
闲聊间,父女两人说起古家的生意。
古爹爹说:“你周伯伯来信,并州的铺子已经处理了,古玩店卖了,质库由胡掌柜盘了过去。胡掌柜说他老了,来不了京城,想用毕生的积蓄买下质库,跟儿子一起继续做这个行当,我就让周掌柜便宜卖给他了。至于其他伙计,很多年轻的想到京城来奔个前程,周掌柜过些日子就带他们到了,还有你杨大叔,也来了。”
古闺秀连连点头,洪筝手底下一直缺人,并州的伙计来了,他也可以松口气。而杨威虽然口中不说,但肯定会挂念身在并州的老父亲,现在都该安心了。
古爹爹又说:“古玩店的货物,还有你以前的存货,这次一并都会运到京城,等货到了,你来清点清点你的宝贝,那可都是好东西。”
古闺秀眼睛都笑弯了,说:“哎呀,我还以为这次把店铺盘出去,货也会一并卖掉,没想到爹和周伯伯都替我留着,真好。”
古爹爹见她高兴,笑着说:“我也没什么东西给你,那些古玩,就当是我以后给你陪嫁的嫁妆。”
那么多箱古玩,价值非凡,可以说是古爹爹这一辈子努力的身家!
古闺秀感动不已,皱着鼻子开玩笑道:“那我可得好好替爹爹挑女婿,不能便宜了那个人去。”
古爹爹笑了起来,心思一转,想到狄仁杰,问:“你最近可有跟狄大人走动?”
古闺秀摇头道:“国公府里的事一桩接一桩,清明节的事刚完,二伯母又说要准备端午节的事,雍州的那些族人还没离京,我看他们像是一时半会儿不会走的。我也不好什么都不管全推给二伯母,今天还是承了二伯母的情,她知道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让我在家歇着的。”
古爹爹照顾古闺秀这么些年,又是爹又是妈,一下子就知道古闺秀所说的身子不舒服是怎么回事,当即沉下脸来说:“那你还风里来雨里去?快回去歇着!”
古闺秀撒了一会儿娇,问道:“爹你怎么问起狄大人了?”
古爹爹说:“他赁的宅子离我这里不远,他下了衙经常提点牛肉或者黄酒来陪我说话,这孩子细心,怕我一个人寂寞。我就想着,大家都是从并州来的,还是得互相关照,你以后也别往我这里提东西,不如派了小厮往他那里送些东西,他一个人在外不容易。”
古闺秀心中感动,原来狄仁杰这么照顾她爹爹,比她这个做女儿的还好,她又惭愧又感激。
因古爹爹这句话,古闺秀离开古家小院时多走了几脚,找到了狄仁杰位于对面街上的家中。
狄仁杰不在家,他带来京城的小厮元丰开的门。
元丰认识古闺秀,当即喊着“古小姐”把她请进门。
“少爷还没下衙,小姐可是找少爷有事?”
古闺秀打量着他的小院,整洁干净,也很简单,屋里一应是红漆家具,不是很珍贵,却让人看着心静。
“我来看我爹,顺道来转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你们少爷下衙一直很晚吗?这个点也该回来了。”
元丰说:“最近有个案子奇怪的很,少爷天天在衙门里忙,回来的很晚。”
古闺秀不由自主的问道:“什么案子?”
元丰说:“清明节的时候有个乞丐掉河里了,大理寺和京府尹的人都说直接埋掉了事,可少爷却说那个乞丐不是乞丐,另有案情。大家本来都不信,怪少爷没事找事,可是那仵作也说死的人虽然穿着乞丐的衣服,但并不是乞丐,手脚都没有老茧不说,浑身上下也没点伤疤。”
古闺秀惊讶道:“竟然有这样的事?可是有人杀了人,把死者装扮成乞丐丢进河里?”
元丰点头道:“少爷就是这样说,但衙门里一直查不出死者的身份,已经把那个人埋了,但是少爷还在坚持查这个案子。”
古闺秀一直很钦佩狄仁杰认真负责的态度,在并州是这样,在京城依然是这样。
她坐着跟元丰聊了一会儿,没有等到狄仁杰,便先回去了。
到卫国公府时,她记起李德淳的风湿痛,就往他那里去看看。
李德淳屋里刚准备用晚饭,见古闺秀来了,高兴的忙让人添菜添饭。
古闺秀关心问道:“我看您身体一直很好,怎么下雨也会痛?”
李德淳苦笑着说:“以前战场上留下的旧疾,不碍事的。”
古闺秀说:“我有一套刮痧用的玉片,是前朝御医用过的东西,等并州的货物送来了,我让人取来给您,用它刮痧,驱风散寒、清热除湿最好不过。”
李德淳早已喜不自禁,说:“好好,只要是你给的,什么都是好的。”
古闺秀与他一同吃了晚饭,想到她白天在大街上打了柴源,她虽然不认为是什么大事,但瞒不住,可能过几日就会传到卫国公府,不如自己先跟他说了。
谁知李德淳听了古闺秀说完这个事,气的将要跳起来:“混帐东西、混帐东西!不过是仗着他爷爷的威名,就敢欺负到我女儿头上来!你莫怕,我明日就去柴家要个说法,绝不放过那个小混蛋!”
古闺秀反倒安慰他,说:“您不必生气,我今天让杨护卫狠狠打他一顿,已经出了一口气,而且我明天打算进宫给燕太妃娘娘请安,另有办法对付他。”
李德淳虽被安抚,但仍旧不平,待古闺秀走后,喊了关叔来,一面调遣李家军悄悄的守着古闺秀,另派人盯着柴源,再胆敢靠近古闺秀,打断腿脚!
隔日古闺秀进宫探望燕太妃,而燕太妃心中挂念着卫国公府清明祭祀的事,一见到古闺秀就问她汝南公主的牌位是如何摆放的,族中哪些人祭拜过,礼数全不全,是否恭敬等等。
古闺秀一一回答,事实上雍州李家的人的确对汝南公主和她十分礼遇,不仅因为公主的身份,更因为卫国公的去世意味着雍州李家的顶梁柱倒下,他们需要更多的助力,而燕太妃和古闺秀正是他们需要的,自然不会亏待。
说完这些,古闺秀便低下头单膝蹲跪在燕太妃面前:“外孙女昨日闯下大祸,特来向娘娘认错,求娘娘救命!”
态度放的十分低,好像燕太妃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
燕太妃不由得挑眉,拉她起来:“什么事把你吓成这样,你起来好好同我说。”
古闺秀坐在她身边,拿出手帕擦了擦眼角,说:“我……我昨天让侍卫揍了柴源一顿……”
燕太妃自然知道柴源,那是巴陵公主的儿子,虽然跟她没有直接关系,可也是皇亲国戚。
燕太妃听了反而舒展了眉头,微笑着问道:“哦?你打了他?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打他?”
古闺秀将昭陵初遇和昨日被柴源纠缠的事一一讲来,燕太妃戴着彩绘义甲的手“啪”的拍在了扶手上:“不成器的混账东西!什么样的人,生出什么样的东西!”
这一句竟然把巴陵公主也一并骂了。
古闺秀进宫前就想到,巴陵公主曾经算计她母亲,燕太妃必定知道一二,再知道她儿子欺负自己,燕太妃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让她猜中了。
燕太妃道:“你不用怕,此事自有我给你做主!”
说罢,就招手喊来一个宫女,说:“去,看看皇上和皇后如今都在哪里。”
宫女正是古闺秀在感业寺里见过一眼的那名女子,的确是燕太妃的贴身之人。
宫女很快回来,禀道:“皇上在勤政殿跟大臣议事,皇后娘娘在小佛堂抄经书。”
燕太妃起身:“你进宫一趟,也该去给皇后请安,走吧,我带你去。”
古闺秀随着她一起去小佛堂见皇后,古闺秀难免好奇,不知燕太妃找皇后打算做什么……
第七十四章 红尘乞丐(7)
皇后娘娘听闻太妃过来,停下笔墨,在小佛堂旁的茶室与她们说话。
见古闺秀来了,皇后娘娘笑着夸她几月不见,又长漂亮了。
古闺秀自然谦虚不敢当真。
燕太妃倒是个直接人,待宫女上茶退下之后,她便开门见山的说:“皇后恭惟懿德、贤能大方,将**治理的井井有条,可宗室里却乌烟瘴气,败坏皇家名声、有辱国体!皇上乃一国之君,又才登基两年,有些事知道要做却不能做,免得有些人说皇上打压宗室。可皇后身为皇室宗妇,正该您出手的时候,怎么能由着宗亲胡作非为?”
一席话说的皇后娘娘额头生汗,不得不低下头问道:“太妃娘娘不妨明示,是谁败坏了皇家名声,做了有辱国体的事?”
燕太妃说道:“襄阳郡公私自圈地是其一,巴陵公主按嫡公主规制戴七凤簪越矩为其二,其子昭陵骑马大不敬是其三,其女辱骂皇亲为第四。皇后娘娘,你看……”
不说皇后,就是古闺秀在旁听着,都目瞪口呆,燕太妃足不出户,竟然知道的东西比她都多!她不告状也就算了,一告状,把他全家老小都给告了!
皇后娘娘有些坐不住了,问道:“这……真有其事?”
燕太妃慢悠悠的说:“娘娘,有些事情瞒上不瞒下,他们一家做了什么事,京城里很多人都知道,你派人去查一查就知,只不过是平日大家不想撕破脸,都没有说。可是有人见我老了,当我不中用,就欺负到我外孙女头上,我如何能忍?我快要去藩地养老,离京之前纵使拼个鱼死网破,我又何惧?”
燕太妃在太宗时,乃四妃之首的德妃,长孙皇后去世的早,**曾是她的天下。而她在数次皇子争储时都置身事外,她的亲儿子越王李贞虽然一样才华出众,但从来安分守己,颇得李治信任,所以李治一直要求王皇后要对燕太妃恭敬,其受到的礼遇,并不比太后差。
皇后娘娘忙安慰道:“太妃娘娘不要动气,我一定会彻查此事,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燕太妃颔首笑了笑,说是不打扰皇后抄经,带着古闺秀走了。
古闺秀第一次见到燕太妃使用手段,如此明目张胆的告了柴家一状,直接果断,估计效果也会很好,当真让她有点受到惊吓。
回行路上,古闺秀问道:“娘娘要随越王去蕃地吗?”
燕太妃说:“太宗驾崩时,我就该去越国,只是皇上地位不稳,我为了让皇上放心,甘愿留在宫中。”
她替越王留在宫中,就好比是一个人质,李治不用担心越王会做什么不利于他的事。
燕太妃接着说:“如今皇上渐渐掌握了朝政,我也想去跟儿子享享福了,若不是你出现,我年后就动身了。”
古闺秀有些愧疚,说:“没想到因为我给娘娘添了这么多麻烦,娘娘若想随越王去,自不必管我,我有卫国公府护着,也没什么事。”
燕太妃拍拍她的手,低声说:“原本是因为你留下的,但现在还有一件事,我得做完再走……即是帮了我自己,也是帮了皇后……”
“帮皇后?”
燕太妃说:“我敢如此吩咐皇后做事,是因为皇后在宫中势弱,萧淑妃势大,若不是我暗中帮她,她后位早就不稳。”
古闺秀默默听着,没有说话,更没有问燕太妃还要办的事是什么,她隐隐猜到估计跟武媚娘有关,知道太详细了反而不好。
燕太妃叮嘱道:“我能照顾你们一时,也照顾不了一世,我终究是老了。你这孩子,我知道你有几分小聪明,不过在宫中,这远远不够,你要学的,好多着呢……”
古闺秀立刻老实了,她几次三番在太妃面前耍小聪明,原来燕太妃心里都清楚的很。
古闺秀因为燕太妃之前扣押古爹爹的事,一直对她有防备,但燕太妃既然真诚待她,她也该撇开最开始的成见,真心待燕太妃才是。
“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
燕太妃并不与小辈计较,而是说:“虽然这次能借皇后之手教训柴家,但是有件事再等不得了。”
“嗯?”古闺秀不解。
燕太妃说:“你如今二十有一,必须嫁人了。如果你嫁人,又怎么会惹得登徒子惦记,说起来,你自己也有错。”
古闺秀脸色瞬间苍白,燕太妃若帮她定下婚事,她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太妃娘娘……我、我很怕嫁人!”古闺秀憋出这一句,让燕太妃十分诧异。
“有何可怕?”
古闺秀说:“我从小长在外面,古侍卫十分宠溺我,所以我自由任性惯了,一想到嫁人之后要侍奉公婆,要遵从世家礼仪,我就怕的睡不着觉……”
燕太妃摇头笑笑,想来也是,这孩子野惯了,嫁到勋贵宗亲之家,多少会受些磋磨。
“那依你所想,要怎样?难不成这辈子都不嫁人了?”
古闺秀摇头道:“也不是……若是能遇到真心相爱的人,为他付出一些自我,我也愿意,但若是不喜欢的人,那样的生活,便像是炼狱了。”
燕太妃神情严肃的看着她,问道:“你是喜欢上谁了?”
先有汝南公主私奔,又听到古闺秀说这样一番话,燕太妃不禁觉得难怪是母女,竟然想法都一样,只愿嫁自己喜欢的人。
但她很害怕年轻人私相授受的感情,她怕古闺秀变成第二个汝南公主,有了前车之鉴,她并不敢太强硬。
古闺秀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想歪了,连连摇头说:“没有、没有,我没有喜欢谁……我只是这样想的。”
燕太妃叹了口气,说:“你想这样嫁人也可以,我到时候替你选了人,你自己相看,如此满意了吧?”
古闺秀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商量了下来,虽说不是完全掌握婚姻自主权,但是肯听她的意见,已经很好了。
古闺秀高高兴兴出宫去,不过十日,各家就听说皇后宴请几位在京的公主进宫玩耍,巴陵公主所穿戴的东西超过规制,冲撞了皇后和宫中的娘娘,被皇后责罚。
而她女儿柴沐萍因为之前哄骗宣城公主的玉珠串被萧淑妃记恨,这次趁机一起发作,要她抄二十本女戒送进宫。
这些只是刚开始,后又因人举报柴源挥霍巨大,追究襄阳郡公的收入,查出他在封地周围多侵占了大片土地,皇上不仅下令他退还土地,还削了他家五百户的食邑。
傻子也知道是有人在对付柴家,柴家人心惶惶,很怕是皇上要对付他们!
他们使用各种人脉多方打听,终于知道一切根源是因为柴源纠缠李归锦所致。
巴陵公主在家气的摔东西,咒骂道:“一个野种而已!不仅打了源儿,还敢告御状,真是要翻天吗!”
岂料襄阳郡公一巴掌拍到了柴源的脸上,喝道:“没出息的蠢东西,见到漂亮女人脑袋就不好用了,一家老小迟早被你害死!”
巴陵公主不愿意了,一把护住儿子与襄阳郡公吵起来:“你为什么打源儿,他又没做什么,不过是跟那个小蹄子说了几句话而已!”
“还没什么?是不是要做点什么让全家掉脑袋的事才可以教训他?真是慈母多败儿,哼!”
柴家闹的天翻地覆,卫国公府也有点慌张,但慌的是儿媳妇许紫烟。
她专门找了古闺秀,有些紧张的问她:“小姑,皇上削了襄阳郡公的食邑,跟吴王有没有关系?若真是要对吴王下手,我许家怎么办……你大哥也脱不得身啊……”
第七十五章 红尘乞丐(8)
柴家的事虽然因古闺秀而起,但是皇上整治襄阳郡公到底有没有其他意图,古闺秀不得而知。
当权者最会的把戏就是“借拳使力”。
但许紫烟的话还是让她心中一紧:“大哥跟吴王怎么扯上关系了?”
许紫烟急切说:“你大哥在安州府军效力,替吴王办了几次差事,很得他赏识,说是要提拔他,只是安州没了空缺,准备调他去荆王手下做郎将,他正为此事高兴呢!”
古闺秀心中一“咯噔”,不管是吴王要安插人手去荆王手下,还是他们两人已资源共用,这件事对李仲璇来说都不是好事,李治很快就要除掉吴王、荆王,李仲璇若当了他们的棋子,绝不会有好下场!
她安慰了许紫烟几句,立即去找李德淳。李仲璇是二房长子,她作为妹妹没有管到那里去的道理,只有请李德淳出面去跟二伯商量。
之前古闺秀跟狄仁杰查左藏失窃案,李家派了府兵暗中按着古闺秀,在农庄那里闹了一场乌龙,事后狄仁杰送李家军府兵回李府,李德奖和李德淳两兄弟多少也知道皇上和吴王之间的一些矛盾。
如今李德淳听古闺秀一说,当即警惕起来。
李德淳说:“虽说削的是襄阳郡公的食邑,但是襄阳郡公的封地属于吴王领地,皇上派人去查襄阳郡公,未必跟吴王没关系。我们家不能跟藩王扯上关系,我这就去跟二哥商量。”
李德奖作为龙武军中护军,是皇上跟前的禁军,更不能跟藩王有干系,当即吓出一身冷汗,喊了李仲璇去问话。
三个男人在书房里商量许久,李仲璇见父亲和叔叔紧张至此,有些不以为然的说:“如今天下太平,吴王和荆王怎敢有异心?”
李德奖神情严肃的说:“吴王和荆王怎样想的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是怎样想的,你难道忘记你大伯一家人的下场了吗?他们如今还在岭南回不来!”
李仲璇神色一紧,终于有些紧张了,小心问道:“您是说,不论吴王和荆王是否要造反,皇上都容不下他们?”
李德奖喝道:“这种话怎可乱说?”
他叹了口气,自己这个长子,身手不错,可是城府不够,若是生在乱世,也许还能上战场拼一身功劳,如今……求他能安稳的继承卫国公的家业也是难啊……
李德淳在旁提醒道:“先前吴王贪墨左藏巨款之事虽然被皇上留中不发,但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吴王蕃地富庶,他还把手伸到了国库,大把的钱都花去哪了?皇上怎么可能不防他?”
李仲璇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这才悔不该在吴王面前献殷勤,以为自己好运到了。
商量到最后,李德奖决定走点门路,把李仲璇从安阳府军调回京师,还是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而后更是亲自给许家的亲家写了一封信,让李仲璇亲自送去。
古闺秀心中却还有些事情没想通。
之前李家军意外掺和到吴王贪墨案之中,吴王是不知道这件事,还是真的大肚到对卫国公府没半点介怀?明知李仲璇是卫国公府二房长子,他还要提拔……再则,若真是赏识李仲璇,为什么不留着自己用,而要送去荆王那里?真因为没有空缺?傻子才信……
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在家琢磨着这些事,觉得眼前像是有团迷雾一样,看不清楚真相。
她在琢磨别人,别人也在琢磨她。
柴家因为李归锦而被皇上问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勋贵宗室中传了出去。渐渐的一些官宦家也知道了,都对皇上皇后如此袒护李归锦感到不可思议。
卫国公府门前也渐渐热闹起来,很多人家都乐意跟他们走动。
在众多拜帖、请帖中,有一张拜帖递到了古闺秀手中,是狄仁杰要来拜访她。
古闺秀很惊喜,连忙回帖,请他来做客。
狄仁杰收到回帖,当天下衙就来了卫国公府南院,连官服也未能来得及换下。
“当真稀客,我回卫国公府后,你这可是头一次主动来看我!”古闺秀笑着请他在前厅坐下。
狄仁杰道:“如今身份有别,我若随意进出你府上,只怕对你名声不好。”
古闺秀嗔怪道:“这话可是真正见外了!”
狄仁杰心中感叹,她不管是古闺秀还是李归锦,总是那个人,变的是他的心境。
他笑了笑,说:“你若不介意,我还怕什么?不过,我今日来找你,是有正事要问你。”
古闺秀收了笑容,问道:“什么事,你说。”
狄仁杰道:“听说襄阳郡公之子欺负你了?”
古闺秀恍然,原来狄仁杰也听说了,是在担心吧?
“算不得欺负,就是言语无状,让我很烦他。他没把我怎样,我却要杨大哥把他揍了一顿呢!”
狄仁杰听她说的轻松,心中依然不放心,说:“以后出门还是注意些,抛头露面总归不好。”
古闺秀噗嗤一笑,说:“以前我满大街跑怎么没事,偏现在就有问题了。”
“那是因为……”狄仁杰想说的话堵在嗓子眼没说出来。
那是因为她以前不甚注意装扮,如宝珠蒙尘,不仔细看只觉得是个清丽的姑娘。如今华衣锦服、云鬓花影,走到哪里都会吸引人的目光,怎叫人不觊觎?
“因为什么?”古闺秀调皮的追问道。
狄仁杰面色微红,清了清嗓子,正色说:“那是因为你现在接触的人不一样了,寻常百姓有几个胆子敢调戏良家女?出身勋贵的浪荡子弟,就敢做恶。”
古闺秀笑着应道:“好的,我知晓啦,会多注意些的。”
狄仁杰还想多叮嘱一些,但觉得自己管的太宽,不好多说。
可他一想到衙门里的那些人肆无忌惮的议论她的模样,还有毕茂明那贪婪的眼神,他就觉得闹心。甚至有同僚胆敢找到他面前,要他把古闺秀约出去,好叫大家一睹真容,是否如传言中的那么美……
想到这些,他就淡定不了。
古闺秀发现他神色阴晴不定,以为他工作上的事有些不顺,便问:“听说你最近在查一件古怪的案子,如何了?”
狄仁杰说:“已经查明白,正在结案。”
古闺秀惊讶道:“啊?这么快,那个乞丐到底是谁?”
狄仁杰说:“说起来你只怕要吓一跳,那么乞丐是襄阳郡公府中请来教小姐们读书的先生。”
古闺秀果然眼睛又瞪大了几分,问道:“不会吧?难道是襄阳郡公府里有人杀人抛尸?”
狄仁杰摇头道:“那倒不是。”
若凶手正是襄阳郡公府里的人,那柴家可真是倒霉透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狄仁杰同古闺秀讲起这件案子的始末。
最初将乞丐尸体打捞上岸,他发现此人虽然穿着乞丐服,但手脚皮肤光滑,并不像是乞讨之人。
之后他让仵作细细检查,发现他后脑勺上有条一寸长的口子,推测这人是被人砸晕之后,换上乞丐服,再丢进河里的。
“我确定他不是乞丐之后,就去京府尹查失踪之人的名单,找了数十位条件类似的人来认尸,都说不是,一时竟确定不了死者的身份。”
“那怎么办?不知道他是谁,又怎么查是谁杀了他?”古闺秀急切的问道。
狄仁杰说:“好在仵作在死者的指甲缝中发现许多残留的墨迹,加之死者的双手没有耕作劳动的痕迹,所以应该是个读书人。我仔细检查指甲缝中的墨迹,是添加了粉金碎屑的胭脂墨。此墨名贵,且多为女子使用,在京城也不多见。我调查京中各个笔墨店,得知有四家贵人曾买过此墨,我一一走访,问到襄阳郡公府的时候,他们家才发现教书先生已经失踪好几天了,带了管家去认尸,果然就是他家请的教书先生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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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二房几个儿子的名字写混了,改了一下。】
第七十六章 红尘乞丐(9)
叶安乃江浙人士,年逾四十,进京赶考屡次不中,最后托了京中老师的关系,在勋贵家中为女子讲课,教些诗书启蒙和女戒,任务轻松而且收入颇丰。
他这两年一直在柴家教书,柴沐萍等小姐十分顽劣不愿读书,所以当柴沐萍发现去上课见不到先生时,高兴都来不及,还不许下人告诉管家,以至于叶安失踪多日,柴家的人都不知道。
“柴家管家告诉我,因叶安有跛脚的毛病,所以一般不出门会友,总是独自在府中写字画画,但每逢十五会买了礼物去探望师长,他的束修多半都是花在了给师长买礼物之上。”
古闺秀问道:“那你是怀疑他的师长了?”
狄仁杰点头道:“我起初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当我去他师长家问过之后,他师长说除非逢年过节叶安才会来,而他其他有些门生经常来看他,也都说从来没碰到过叶安。可见叶安在说谎,他每逢十五出门,并不是去看望师长。”
“那他去了哪?”古闺秀问。
狄仁杰说:“我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了一把女人用的折扇,上头脂粉气很浓,不似良家女所用,待我再问柴管家叶安的家眷在哪,柴家管家告诉我这叶安在江浙曾有一妻子,不过前些年和离了,所以我猜他大概跟某个青楼女子有关。”
古闺秀瘪嘴道:“这读书人还好风流,真是个老不正经……京城这么多青楼,你怎么找?”
“他是跛脚行走不便,但每次出门却从不雇马车,所以他每月必去的地方应该离柴府不远。而他是教女子读书的先生,必然不敢光明正大的逛青楼,所以我推测他应该找的是一个在青楼挂牌、自己单立小院接客的清妓。”
古闺秀揶揄道:“青楼里还这多讲究?你知道的很清楚嘛……”
狄仁杰脸色通红,摇手道:“查案、查案而已……”
古闺秀只是与他开玩笑,不想他在这个方面这么受不住,连忙继续问案子:“然后呢?”
岂料狄仁杰说:“没有然后了啊,我打探青楼的一些事,纯粹是为了查案子。”
古闺秀忍不住大笑起来,笑了半晌,才对惊疑不定的狄仁杰说:“我是问你,查到叶安去找清妓之后怎么样了,又不是说你!”
狄仁杰恨不得把刚刚说的话吃回去,不知道为什么,跟古闺秀说起青楼,他就紧张的不行,生怕她误会了自己。
调整了一下情绪,狄仁杰才说:“我就在临近柴府的花街上打听,可有特别喜好兰花的清妓。”
古闺秀说:“妓女养兰花的只怕不多吧?你怎么这么问?”
兰花名贵,又不容易养,妓女很少会花这个功夫和钱去养兰。
狄仁杰说:“因为叶安屋里有大量的兰花图,窗纸、屏风上,也都是兰花,可他屋中却一盆兰花也没有。更主要的是,我发现的那把折扇上,绘的也是兰花,可见不是叶安喜欢兰花,而是他喜欢的人,喜欢兰花。”
古闺秀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你连这些都想到了。”
狄仁杰按照这些线索找到了与叶安有线索的妓女,是一个叫做文莺莺的女子,那女子听说叶安死了,吓了一跳,忙说不干自己的事,并哭诉道:“他跟着我从浙江到京城,纠缠了我十多年,我已说过绝不会从良嫁他,可他怎么都不肯罢休,依旧每月往我家里跑,我躲之不及,可我绝对没有杀害他!”
古闺秀问:“那凶手到底是不是她?”
狄仁杰点头,说:“自然是她。她的厅堂中放着许多盆兰花,用白瓷盆装着,但进门右手边的那盆兰花却有枯败的迹象,而且白瓷花盆跟其他花盆成色有些不同。我便问她是不是给兰花换土时伤了根。她说的确在前不久给这盆兰换过土,倒没注意它已伤了。我问她给花换土何必连盆一起换了,莫不是之前的花盆做了其他用途,再也用不了了?她并没有多大胆子,见我窥破,吓的什么都说了。”
古闺秀云里雾里,问:“你这又是怎么猜到的?跟花盆什么关系?”
狄仁杰说:“叶安后脑勺的口子,就是那花盆砸的,我在伤口之中发现了白瓷碎屑。”
古闺秀恍然大悟道:“你不早说,害我半天想不通。”
狄仁杰笑着说:“文莺莺交代,她本打算从良嫁给一个富商,与那富商在家中商议时,没料到叶安突然来了。叶安对文莺莺执念太深,当即跟富商打了起来,文莺莺就用花盆砸了他。见他倒地没了气,文莺莺以为自己杀了人,富商便给她出注意,要她给叶安换上乞丐衣服,丢进了护城河中。”
古闺秀摇头道:“红粉骷髅、白骨皮肉,叶安为了一个不喜欢他的女人葬送性命,也太不值了。”
狄仁杰点头道:“执念是魔,叶安已是中了心魔。”
两人感叹一会儿,琬碧前来传话,说:“大奶奶明天就要启程回安州,说是有几句话要跟小姐讲,问您有没有空。”
古闺秀说:“你告诉她,我晚上去找她吧。”
狄仁杰问道:“你家族人要开始返程了吗?”
古闺秀摇头说:“并没有,是大哥大嫂有点急事要赶回安州。”说道这里,古闺秀说,“你随我到屋里,我有件要紧的事想问问你的意见。”
狄仁杰之前奉皇命查吴王的事,古闺秀觉得他应该了解一些细节,便把李伯瑶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狄仁杰。
狄仁杰面色变的凝重,说:“你的担心是对的,吴王重用你兄长,只怕没安什么好心。我已经查出高大人正是得了吴王的授意才在我刚到大理寺时给我难堪。吴王既然已知道我,必然也是知道李家军,多半已查出当时跟我一起的女子是你。他提拔令兄的事,只怕有怪。再则……”
古闺秀凝神听着,狄仁杰似是认真考虑了一番才说:“这次查叶安一案,我意外得到了一本叶安的手札,里面记录了他近几年在襄阳郡公府中的一些见闻。我仔细翻看了一下,柴家、吴王、荆王,甚至房相,他们四家的来往,有诸多需要推敲之处……”
古闺秀疑惑的问道:“房相?你说的可是房玄龄?他不是已经去世了?”
狄仁杰点头道:“正是他家,房相虽然去世,但是他的几个儿子在京城依然很活跃,特别是二子房遗爱,娶了高阳公主,三子房遗则,娶了荆王之女……”
古闺秀在听到“房遗爱”和“高阳公主”两个名字时,已经刷的站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
在她第一次见巴陵公主时,她就觉得她有些关键的信息想不起来,现在经狄仁杰一提醒,她一下子想起来了!
再过两年,高阳公主和房遗爱拥立荆王李元景的事将要曝光,在那一次大变动中,受牵连的还有吴王李恪、大将军薛万彻,以及巴陵公主及襄阳郡公柴令武!
他们这几家人,被李治借长孙无忌之手,全部一锅端了。
“原来如此!”古闺秀两眼放光,因为巴陵公主夫妇在那次谋反事件中只是小角色,所以古闺秀记不清,说到高阳公主及房遗爱这两个主谋,她就什么都记起了。
狄仁杰见她脸上又是惊又是喜,问道:“你怎么了?”
古闺秀坐下来镇定了一会儿,说:“你不妨将这本手札呈给皇上,皇上自知如何定夺,也好叫皇上有个防备。”
狄仁杰点头道:“我已联系了魏大人,这两日就会把东西呈交给皇上。”
皇上日理万机,狄仁杰虽然初露锋芒,但皇上已经半年没有提起他了,如今他呈交这么重要的信息,皇上必定会想起他,狄仁杰的苦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
而古闺秀这边,她既然已想起细节,需要防备哪些人她心里很清楚,到时候在李德奖和李德淳身边旁敲侧击一下,应该无大碍。
古闺秀心中大安。
第七十七章 端午
春日如梭,谢了黄花,抽了柳芽。
端午节眨眼即至。
李伯瑶已从安州送信回来,且调令已下,许紫烟带着四岁的女儿芸娘于他一起回到京城定居下来。
李仲璇、李季玖两个少年也趁着端午休馆从弘文馆回家,难得清闲,天天带着小侄女芸娘上街玩。
李二夫人看着儿子、媳妇、孙女在身边,笑得合不拢嘴,但也没有闲逸弄孙的时间,雍州李家的族人还在京城,她正领着管事婆子筹备端午节的事情。
而古闺秀这边也不闲,周掌柜已领着并州的伙计和货物抵京,她和洪筝仔细商量后,把投靠她的这些伙计安顿下来,会当差办事的分在南院当差,会做生意的分配到庄子里打理产业。
安顿妥当之后,古闺秀便也加入到二伯母和许紫烟的队伍中,领着丫鬟婆子一起用金银丝做钟、铃、缨、粽子、五毒香包等等应景的节礼送出去。
因今年要送的人家多,李二夫人清明节后就已张罗着家人准备起来,所以倒也不着急,只是古闺秀想亲手做些东西送那些待自己好的人,一时间倒紧迫起来。
她节前秉烛熬夜,总算是做完一批香囊,给燕太妃、芮国公夫人、永安伯夫人、田夫人、李二夫人,还有古爹爹、李德淳、狄仁杰,就连还在修行的武媚娘她也没忘,一人送去一个。
她亲自将东西送进宫里时,燕太妃看着她红肿的手指头,略有不快的问道:“卫国公府就没有针线丫鬟吗?何至于让你辛苦成这样?”
古闺秀连忙解释道:“府里丫鬟足够多,做的节礼也够,只是我想亲手做些东西送亲人,虽然做的也许还没那些丫鬟做的好,但是我的一点心意。”
燕太妃看着手中绣有松鹤的香囊,嘴角有了笑意,道:“你这心意倒是挺好,但你这女红的确还要精进,回头我亲自教你两招,我年轻时做的东西,针线局的绣娘也要说好……”
真像是待自己亲孙女一般,没有拿架子。
古闺秀有些脸红,但心中开心,惊讶道:“真的?早先家里请了一个针线师傅教我,但她手艺有限,禽鸟绣的不够好,所以我也不会,后来自己琢磨了一些,但那眼睛和翅膀,怎样都觉得不够生动……”
燕太妃听了心中一软,心疼她是从小没娘的孩子,女红还要自己琢磨,便让贴身的嬷嬷找出她年轻时绘的花样和做的绣品,一点点告诉古闺秀怎样才能把禽鸟绣活,一时间泰禧殿里温情四溢。
皇上得知古闺秀进宫,特地让桂公公把她接了过去说话,让古闺秀十分诧异。
燕太妃叮嘱道:“不用怕,应该只是话家常。”
李治找古闺秀是为了柴源的事,他笑着问道:“朕听说你打了柴源?”
古闺秀没胆量在皇上面前放肆,老老实实的说:“是,我行事冲动,还请皇上责罚。”
李治并不怪她,而是打量着说:“月余不见你,你果然出落的更漂亮了,难怪柴源打你主意。他若再敢对你无礼,你只管教训他,就说是朕说的。”
古闺秀非常惊讶,没想到李治这样明白的袒护她。
李治问了她几句家常之后,说:“我听说你时常去感业寺?”
古闺秀瞬间明白了,想必是李治又见到了武媚娘,武媚娘在他面前提起了什么吧?
“是,燕太妃和我父亲都信佛,所以我也时常去寺庙拜拜。”
“很好,媚娘在寺中生活很枯寂,你能去看看她,朕很欣慰……”
古闺秀不知道再接话是否合适,索性不多说。
李治突然又说道:“端午节那天,朕想微服出宫去看看民情,你可知端午有什么好去处?”
古闺秀心中想到,他这是想出去幽会吧?
“我听说通济河会有赛龙舟,每年都会有很多人去看,西市的集市也会因此更隆重,到时候想必十分热闹。再就是可以去东祖庙看艺人跳钟馗,或者去曲江池边泼沐兰汤。”
幸而之前狄仁杰打算邀她出去玩,提前跟她商量过,不然差点答不上话。
李治听了细细想了,说:“你说的这几个去处很好,朕都会去看看的。”
没有旁的事了,古闺秀便告辞出宫。
回到家时,田夫人已经在府中等她,奇哥儿和芸娘在一起玩,许紫烟正在替她待客。
古闺秀有些惊讶,她进宫前并没听说田夫人要来。
田夫人解释道:“我早上去了感业寺上香,回来时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古闺秀心中明了,田夫人这是有话要对她说。
许紫烟见古闺秀回来了,就带着孩子离开。
非常的有眼色。
田夫人已迫不及待的低声道:“我今天去见到明空师父了,她已经开始蓄发了!”
“呀!”古闺秀眼神一亮,武媚娘敢蓄发,必定是得了皇后的允许,不然她没这个胆子,寺里的人也不会愿意。
田夫人抓着她的手说:“恐怕真如你所说,她的福分还在后头呢!”
古闺秀点头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咱们现在多照顾她一些,等她显达了,必然会涌泉相报。”
古闺秀现在生活无忧,不图武媚娘什么,只求以后她上位时,家族能够康泰,不要受到皇权变更的冲击。
但田夫人不一样,黎国公府已经衰落,族中男丁读书平庸,又无建功立业之人,他们只是在守着祖业过日子,她必须为奇哥儿谋划,不能让黎国公府的封号在他手中丢掉。
儿子若得宫中贵人关照,岂不是事半功倍!
田夫人激动的眼角盈泪,说:“你在京城如此帮衬我,你待我的恩情,我不会忘记!”
古闺秀道:“谈什么恩情,生分了。”
送走田夫人,古闺秀从自己的新衣里挑出两套从来没穿过的,让琬碧明日一早送到感业寺去。武媚娘在寺庙里只有僧袍可穿,就算皇后和燕太妃有意照顾她,但也注意不到这些细微的地方,皇上更不敢光明正大的赏赐。
“小姐,尼姑还能穿这些漂亮衣服吗?”琬碧还有些小,古闺秀也没跟她讲宫里的事。
古闺秀说:“明空师傅过几日想必用得上,她的常服都是几年前的,穿出去不够体面了。”
琬碧只是好奇而已,问了两句就拉上俞风送衣服去了。
待到端午节当天,古闺秀一大早接到了宫里的赏赐,虽然只是一坛雄黄酒、一篮艾草和一匣子百索五彩缕,但宫里在端午节并没有大肆的发赏赐,得到赏赐的全是皇上的嫡亲,古闺秀在这其中,便显得十分特殊。
今日雍州李家的人都来卫国公府过端午,众人看着供在正厅的皇上赏赐,全都与有荣焉!
想那卫国公李靖还在时,皇家的赏赐也是这样隔三差五的就送到家里,连雍州的人也跟着一块享尽尊荣。
可自李卫公去世,再没这样的好事了,不想却因为一个“私生女”又有了当年的光景。
雍州李家的人都知道古闺秀是汝南公主的亲生女儿,并不敢对公主未婚生女有任何异议。
雍州李家长房的大奶奶季氏是雍州这一代媳妇中最拔尖的,因她婆婆大夫人在老家主持中馈并未进京,由她侍奉着太爷、老爷们进京,她也因此跟李二奶奶走动的最近。
她陪在李二夫人身边帮忙安排中午的酒席,待管事婆子都下去了,她笑着说:“归锦小姐可真不得了,不仅太妃娘娘疼爱她,皇上也看重她!”
李二夫人听了就跟别人在夸自己女儿一般,点头道:“可不是,谁也没想到事!说起来,当初谁都不知道归锦的身世,但皇上却因为‘政务’把她从并州接进京,都是有前缘的。”
李家内部议论古闺秀的话很多,关于她怎么进京,怎么被燕太妃发现,怎么与李家人联系上,有许多不同的版本。
季奶奶如今听李二夫人确切的说出这个版本,更是惊讶,问:“一个小姐,还能管政务?”
李二夫人道:“这其中具体的事我也不明白,连我家老爷也不知道,恐怕只有皇上清楚,咱们妇道人家就不要问那么多了。”
“是、是,二夫人说的极是。”
李二夫人透漏这些消息,是有意的在抬古闺秀的地位。
李家有些人怕燕太妃随越王离京后,李归锦就没了撑腰的,已有了些议论。如今让他们知道皇上也会给她撑腰,就没人敢多说了。
第七十八章 出游
得知李归锦不仅有燕太妃做靠山,连皇上也看重她,季奶奶心中大定。
不过,季奶奶又问道:“归锦小姐的婚事,宫中还没个说法吗?”
李二夫人也为这个头疼,不仅族里这些人一直在问她,连老爷也问过。但有燕太妃在前头,他们哪里敢自作主张的给古闺秀安排婚事?
“燕太妃先前说过要亲自帮归锦挑个好人家,许是在慢慢的相看吧。若是下半年再无消息,我请婶婶进宫打探打探。”
季奶奶心中嘀咕不已,雍州李家这么些人上京,一是为了皇上的赐婚,二是就是为了归锦的认祖归宗,三是把京中的人脉重新理一理。
他们原以为按照李归锦的年龄,在认祖归宗后,宫里马上就会下旨赐婚,到时候他们可以趁这个机会重新出现在京城世家的视线里。
不曾想,过去三个月了,宫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季奶奶低声对李二夫人说:“若是有消息,还请夫人尽早告诉我,我们在京城待了快三个月,原是打算替归锦小姐送嫁之后再回老家的,可家中也离不得人,我婆婆已问了好几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排。”
李二夫人倒也体谅他们,说:“这来回京城一趟不容易,这些大事若能在今年一并办了,自然是极好的,可依照太妃娘娘和皇上看重归锦的形势,就算赐婚,筹备婚事也得个一年半载。”
“啊,的确,是我们想简单了……”李家原以为皇家会着急把这个老姑娘嫁出去而一切从简。
两人说话一路远去。
季奶奶当天回去之后同族中长辈商量,决定先回雍州,等归锦的婚事有了确切消息再派人进京。
不过这都是后话。
却说端午这天下午,古闺秀应了狄仁杰之邀与他一起出门玩耍,但随行的还有李叔玥和李季玖两个弟弟,以及杨威及八名护卫,并俞风、琬碧在旁伺候。
狄仁杰在春熙楼等她,不想来了这样浩浩荡荡一拨人,一时愣住了。
古闺秀歉意道:“我父亲和二伯说端午人多,要出府玩必须要兄弟陪伴,所以……”
是因为之前柴源轻薄古闺秀,所以长辈不放心吧?
狄仁杰想到这些,一点也不觉得人多叨扰,反而觉得放心,正该如此。
他笑着跟李叔玥、李季玖打招呼,带着大家一起往通济河看赛龙舟去。
“你知不知道有哪几支龙舟队?”古闺秀兴致勃勃的问道。
狄仁杰一早打听清楚,说:“今年京府尹筹备的比较隆重,龙舟赛有两场,第一场是各个衙门的,第二个是坊间的。”
古闺秀惊讶的不行,问:“各个衙门还组织龙舟队来比赛呀?”
狄仁杰点头道:“是啊,原先本是太祖一时起意办了一年,后来便延续下来。不过这么多年一直没什么悬念,年年都是羽林军胜出。倒是坊间的比赛比较有意思,龙舟每年都有些花样。”
李叔玥在旁说:“我听说兵部今年卯足了劲要夺冠,应该比往年精彩一些。”
李季玖笑嘻嘻的说:“我猜兵部不敢,如果羽林军输了,皇上颜面何在?我赌羽林军今年继续第一……”
古闺秀听他们讲的有趣,一路说笑着走到通济河边,而此时两岸早已围满了人。
狄仁杰有些汗颜的说:“原想在沿河的酒馆里订一间靠河的包间,但是人太多,订不到了。”
京城遍地都是官,勋贵又多,这样热闹的节日,寻常人的确占不到位置。
古闺秀不甚在意,说:“在河边看才热闹,再说我一会儿还想去庙会逛一逛。”
耳边人声鼎沸,路上摩肩擦踵,护栏都像是要挤塌了一般。
好在他们同行的男子多,浩浩荡荡往河边一堆,就挤出一片空地来把古闺秀护在了中间。
狄仁杰指着远处的一排龙舟,告诉古闺秀金色是羽林军的,红的是兵部的等等。
突然一只手拍上狄仁杰的肩膀,大声说道:“狄主簿,你也来看龙舟啊?”
古闺秀循声看去,一群男子挤了过来,她都不认得。
狄仁杰与他们打招呼,言语间看得出应该都是他大理寺的同仁。
那些男子见到古闺秀,一个个目光灼灼,在狄仁杰耳边嘀咕些什么,说着还大笑起来。
狄仁杰的脸色冷下,道:“休得胡言乱语!”
李叔玥站的离那群人近,听到了什么,冷“哼”了一声。他年纪虽小,但扫视过去的视线却叫那些人收敛了几分。
他转头跟古闺秀说:“姐姐,你该听我娘的话,不要这样随意出府,就算要出来玩,也该让管事提前安排,何至于让那些粗野匹夫多嘴。”
古闺秀却不恼,笑着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李叔玥说:“说你这样美貌,难怪惹柴源日思夜想,又问狄仁杰,怎么把你骗到手。言语无状,实在不堪入耳。”
古闺秀安慰他:“这世上最蠢的一件事就是因为别人的话而惹自己怄气,你也知道他们言语无状,何必放在心上。”
那群人因狄仁杰动了怒,不敢再放肆的看着古闺秀,但有一人挤到古闺秀身边,冲她拱了拱手说:“李小姐可还记得我?这里人多,恐怕惊扰了小姐,我有些朋友就在后面的酒馆坐着,特来请小姐上去坐坐。”
是毕茂明,古闺秀记得他。
古闺秀摇头道:“不用,我在这里看看就行了。”
李叔玥却因为刚刚那群人的话,不愿意让古闺秀混在人群中,替古闺秀答应下来:“站在这里不成样子,既然这位朋友相邀,姐姐就上去坐着吧。”
毕茂明面上一喜,当即领路。
毕茂明虽然惹古闺秀不喜欢,但对她言语礼貌,也算有分寸,何况是一片好心,倒让古闺秀不好发作,只好任由李叔玥拉着她跟在毕茂明身后。
狄仁杰等人也只好皱眉跟上。
到了河边的酒馆,众人上楼,毕茂明推开一间雅间的门,古闺秀看到里面坐着的人,脸上立刻变了颜色。
“柴源!”
古闺秀横眉扫向毕茂明:“哦,原来你说的朋友是他啊?果然是一丘之貉!”
李叔玥也变了脸色,不想毕茂明这样坑他们,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柴源从雅间里走出来,笑嘻嘻的说:“哎,你们干嘛一见面就发脾气,我只是想请你们喝茶。”
古闺秀打量他,冷笑着说:“看来你上次的伤好全了?是好了伤疤忘了痛,还敢来招惹我,信不信我再揍你一顿!”
柴源情不自禁抖了一下,却赔着笑脸说:“你看看你,张口闭口就喊着打我,为何这么凶?不过我就喜欢你这样的脾气,放心,我不会生气的……来,进来坐……”
眼见他油腻的猪蹄就要拉上古闺秀的手,狄仁杰上前一步挡开,说:“柴少爷,你三番四次为难李小姐,这可不是大丈夫所为。你还是放尊重些吧!”
柴源扫视狄仁杰,问道:“你又是谁?关你什么事?”
古闺秀不想让狄仁杰跟柴源正面起冲突,怕柴源以势压他,便说:“狄大人是我同乡好友,我的事他自然管的着。不过我今天懒得跟你计较,坏了我游玩的性质。我们走。”
她转身要走,楼梯口却被柴源的人堵住。
古闺秀回头瞪他,说:“我今天本不想打你,你这么大的人了,我总替你长辈管教你也不好,不过皇上可都说过了,你再敢为难我,让我只管打。你最好叫你的人滚开,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柴源却不知分寸的说:“你陪我喝杯茶,我高兴了自然放你走,我一直想着你呢!”
“放肆!”狄仁杰和李叔玥同时喝道。
“凭你,想留住我姐姐,欺我李家无人吗?”谁也没想到,一直没说话的李季玖一下子扑上前,一拳头揍到柴源脸上。
“啊!”古闺秀惊讶的叫了一声,下一刻,柴源跟杀猪似的叫起来。
柴源的仆从立刻扑了上来,古闺秀怕李季玖吃亏,连忙去拉他,狄仁杰怕古闺秀被人打到,又去护她。而杨威等人原本等在茶馆门口,已知道里面的动静,见开始动手,便一拥而上。
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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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出头
端午节,酒馆内外都是人,他们两帮人动起手来,楼上楼下混乱一片,喊得喊,叫得叫。
狄仁杰从人群里把古闺秀捞出来,塞进旁边一间人都跑光了的雅间里,又把李叔玥、李季玖兄弟捞出来。
古闺秀从门缝里看去,杨威等人占了优势,这才松了口气,忙问李季玖:“你有没有被打到?怎么突然就动手了呢?”
李季玖今年才十三岁,又一直在弘文馆念书,他会替自己出头,是古闺秀完全没料到的。
李季玖有李家男子遗传的颀长身材,但因为没练过武,身板很薄,古闺秀真怕他在那群莽汉的拳头下吃亏。
“姐姐我没事,那个死色鬼活该找打,你不该拦着我,我还想多揍他几拳呢!”李季玖肩头被人擂了几拳头,但他龇牙咧嘴忍着没喊痛。
李叔玥板着脸说道:“你动手打架,回头父亲知道了,要责罚你的。”
李季玖却笑嘻嘻的说:“才不会,父亲要是知道姐姐受欺负没人给她出头,才会责罚我们。”
李叔玥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嘀咕道:“就你这身板能打谁,回头先找大哥学两招才差不多。”
古闺秀心中一暖,这便是有兄弟、有家人的感觉吧,有了依靠呢。
“傻孩子,就算给我出头,也不用你自己亲自挽了胳膊上!”她替他瞧起伤势,还好只是擦碰,她才放心,
狄仁杰对他们说:“今天街上到处都有京府尹的人巡视,这边打架,很快就会惊动他们,若是被抓住,要去衙门走一趟,到时候于你们名声有亏,我先送你们走,余下的我来解决。”
古闺秀道:“叔玥、季玖以后要科举入仕,不能留下污点,我不怕,我留下,总不能叫你平白无故替我背黑锅。”
狄仁杰正要劝她,突然听外面有人喝道:“都住手!”
众人一看,是魏柯。
魏柯乃羽林军副统领,皇上跟前的人,柴源是认得的。
杨威也认识他,自然给他面子,两边都停了手。
柴源躺在地上,扶着腰不肯起,看到魏柯,“哼哼”的更起劲了,口中还说着:“魏大人,我被人打了,快救我……”
魏柯走到柴源跟前,蹲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三两句就把柴源吓的从地上蹦起来,立刻带人跑了。
之后魏柯又来到古闺秀和狄仁杰所在的雅间,问:“小姐没有被吓到吧?”
古闺秀谢道:“多谢魏大人出手相救。”
她眼睛尖,一下子看到了要从门缝里溜走的毕茂明,喊道:“毕大人何必慌着走?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
杨威拦住毕茂明,毕茂明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回来,满脸通红的对古闺秀说:“李小姐,这是误会,我并不知道你跟柴少爷之间有矛盾……”
古闺秀冷笑:“你不知道……”
大理寺只怕没几个人不知道吧?不然那些小吏怎么会围着狄仁杰问个不停?这毕茂明简直是睁眼说瞎话。
古闺秀想了想,魏柯出面调停,只怕是奉了皇上之命,皇上之前说过今天会微服私访。她若再跟毕茂明闹起来,会拂了皇上的面子,可叫她就这么放过毕茂明,她又觉得不甘。
看了看周围散落的破桌、破椅和破壶,古闺秀笑着对毕茂明说:“你看柴少爷把这些器具都摔坏了,还没赔偿店家,就急慌慌的跑了。你们既然是朋友,你就先替柴少爷赔了吧。”
毕茂明如整吞了一个鸡蛋一般,万万没想到古闺秀会这样说,可他也只能认栽,谁让他听了柴源的话,去哄古闺秀上楼呢。
一想到这里,他就后悔不已,今天没事出来看什么赛龙舟呢?
毕茂明的大理寺丞一职是通过走襄阳郡公的路子提升起来的,平日常跟柴家走动,柴源看上什么东西,或喜欢什么好玩的,他也尽力哄着。
今天下午他惯例陪柴源出来玩,两人在楼上喝茶,同时看到了站在河边的古闺秀,柴源的眼睛立刻就挪不开了,毕茂明也喃喃自语的喊了一声“李归锦”。
他这一声轻唤被柴源听到了。
得知毕茂明跟古闺秀有一面之缘,柴源便要他下去把古闺秀请上来作陪。毕茂明没办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去请。
他之前虽然听说过李归锦叫护卫打了柴源的事,但怎么也没料到李归锦的性格这样刚强,跟柴源竟然是见面就打!真正是把他吓了一跳。
他再看古闺秀,依然美的让他心颤,可是那嘴角的一丝轻笑,以及轻轻扫过他的眼神,竟让他生出惧意!
他当即去找店家,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银子都掏了出来。
毕茂明这些年在大理寺混迹生活,别的不知道,但有的事他却知道的再清楚不过——勋贵之家打了人或是调戏了民女,随便说句话,便什么事都没有,若是他跟人打架,说不定就要狠狠的吃官司罚钱。
他是万万不敢得罪古闺秀,更不敢学着柴源胡闹的。
古闺秀见他乖乖赔了钱,倒也没再为难他,这人只不过是帮凶,真正让她烦心的柴源跑了,让她多少有点不痛快。
魏柯见她此间事了,问道:“李小姐可有时间,皇上请你们过去喝杯茶。”
他果然是奉皇命而来。
古闺秀指了指跟自己一块出游的人,说:“我今天跟兄弟和朋友出来玩的,皇上是请我们一块去吗?”
魏柯点了点头。
狄仁杰很吃惊,没想到皇上出宫了。李叔玥和李季玖则难免有点紧张,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圣!
众人随着魏柯来到二楼斜对面的雅间,李治正坐在里头喝着武媚娘泡的茶。
李治见到古闺秀就“哈哈”大笑,说:“有意思,你还真的又把柴源打了一顿啊?”
众人上前行礼。
狄仁杰怕皇上怪罪,抢先开口说:“微臣一时冲动,与柴少爷有了口角之争,还望皇上不要怪罪李小姐。”
李季玖也抢着说:“不怪姐姐,是我先动的手。”
李治摇摇手说:“晚辈之间吵吵闹闹本是常事,朕没打算怪罪她,你们不用紧张。”
李治虽然只比古闺秀大两岁,但是她的亲舅舅,也是柴源的舅舅,不过他显然不太喜欢那个蠢笨的外甥,更喜欢古闺秀一些。
古闺秀俏皮的说:“您之前说了,柴源要是再惹我,只管打,我可是很听您的话呢。”
李治听了又笑了起来。
狄仁杰有些心惊,没想到古闺秀已经敢这样随意的跟皇上说话了。
李治今天本就是带武媚娘出来散心,心情好的很,又跟看戏似的看了一次晚辈打架,根本不会计较旁的细枝末节。
他看了看李家的两个儿子,问道:“你们是李德奖的儿子?如今已长这么大了,朕记得以前幼时曾随太宗去卫国公府探望李卫公,那时他有两个孙儿,不知道是不是你们?”
太宗亲自登门探望李靖,是至尊荣耀之事,这样的事李家的人记的非常清楚,李叔玥回话道:“那是贞观七年的事,我和弟弟都没出世,陛下当时见到的肯定是我大伯之子李伯瑶,和我大哥李仲璇。”
李治想了想,说:“是了,其中一个是李德骞之子,他还将他的弹弓给朕玩,如今他还在岭南?”
李叔玥点头道:“是,大伯一家至今还被流放在岭南,日日忏悔赎罪。”
李治若有所思。
古闺秀跟李叔玥快速的对视了一眼,知道今天将有意外的大收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