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相约望君湖
往事虽已成云烟,可回头再看,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四年间的一点一滴掠过眼帘,安伯尘蜷起tuǐ,静静想着。
离公子对他们四仆僮不偏不袒,没有特别照顾谁,也没有特别嫌恶谁,就算好吃懒做的李xiao官,离公子也没过脾气。他似乎天生不会动怒,永远是一副笑yínyín的模样,上对君王,下对奴仆。
然而,隐约中,安伯尘又觉得离公子待他稍有不同。
比如那批诗,王侯一朝伯,来日一清尘。四名贴身仆僮中,离公子也只给安伯尘批过诗取过名,其余三人都没此等待遇。
想到这,安伯尘心中mí糊。
公子待自己稍有不同,偏偏那夜的杀劫只有自己逃了xìng命,顺手将李xiao官救下。然而,《大匡神怪谈》中的那个故事,以及刻着几人名字的五行,又令安伯尘心意难定。
“罢了,等萧老回来再去合计。”
摇了摇头,安伯尘散去心中的复杂情绪,盘膝而坐,双手抱圆,只等夜幕降临便进入神仙府,继续修炼水火二势。
就在这时,安伯尘心生警觉,瞳孔陡缩。
一支冷箭从窗外飞来,擦着他的额,netbsp;看着面前的羽箭,安伯尘微微失神,正yù拔出箭梢上的信函,余光中,似有条人影飘过朱雀街。
起身,扭头,安伯尘看向打着油纸伞的男子。
即便安伯尘强作镇定,可他的心还是止不住疾跳起来,连带神色也变得僵硬起来。
独倚高楼,看向楼下笑yínyín的布衣公子,安伯尘张了张嘴,嗓子却仿佛被堵住,许久没能说出半个字。
和这四年来一般,他穿着最寻常的灰布衣,举着的却是琉京最好店家特制的油纸伞,温文尔雅,滂沱大雨从天降,也遮掩不住他一脸柔和的笑意。
彼时站在高阁上的是他,徘徊于楼底的则是安伯尘,今日却调了个位。少年阁上观,公子阁前笑,荒谬中透着几丝古怪。
从头到尾,两人只是静静对视,谁也没开口。
“公子”
当安伯尘终于挤开喉咙,唤出那两个不知叫唤了多少遍的字,恍若隔世,楼下的男子已消失在雨幕中。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安伯尘一屁股坐下,深吸口气,面色复杂。
怔怔地看着前方,目光落向箭上的信函,安伯尘没再犹豫,猛地将信函netbsp;打开,熟悉的xiao篆没入眼帘。
“王侯一朝伯,来日一轻尘”
一开头,便是这五言批诗,将安伯尘带回那日的戏馆,离公子轻描淡写的说着,随口一言,却似隐含深意。
心情莫名,安伯尘继续向下念去。
“诈死而隐,实属无奈。伯尘生还,意料之中。今日之变,意料之外。yù知详情,望君湖见。”
公子的书信向来短,做了四年的执墨仆僮,安伯尘早已习惯。
又念了一遍,安伯尘丢下信函,靠着榻背,暗舒了口气。
果然,公子料到自己不会死可他又是如何料到?自己能逃生,全因那场预见未来劫难的梦,那样的梦自己从xiao到大也只做过两次,那夜的密室中,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做这么一场梦。
安伯尘虽然心疑,可不知为何,看着离公子亲笔所书,他心中的怀疑一下子减弱了几分。
琉京一月,是是非非,风bo不止,安伯尘已懂得勾心斗角、人心险恶的道理,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天真的相信才是。可偏偏此时信大过疑,或许因为四年来,安伯尘跟在离公子身旁,从未见他说过半句虚言假话,至少口上UU小说如此。又或许,在心底深处,安伯尘不希望儒雅的离公子一下子变得心狠手辣,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今日之变,意料之外看来他只料到我能生还,可脱险后所生的一切,却和他预计的不同是了,红拂,他没算到司马槿的到来,正是司马槿的出现,生出变数,打1uan了他的布局。”
目光闪烁,少年人盘tuǐ而坐,静静思索着。
“在遇到司马槿之前,我孤身入城,那时若没遇到司马槿,我早已到了望君湖边,好好睡上一觉,等第二天找映红姑娘讨要九辰君,那时映红姑娘还没被君上看中,我随便找个借口应当能讨来公子原先的计划是让我得到九辰君?得到之后等等,王馨儿投靠璃珠公主,想要借助她的势力潜伏于琉京,伺机动手抢夺九辰君,三日后她们会去墨云楼打探,离公子未回转,琉京定然震动,无需等到霍国公死后便能生出1uan局。那时候的我却不会现这些,直到被王馨儿和璃珠找上门,夺得九辰君重新沦为阶下囚,又或者被杀死。”
身躯微震,半晌,安伯尘嘴角泛起苦涩。
一路推衍下来,即便没有司马槿的出现,只要安伯尘得到九辰君,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一死。
“yù知详情,望君湖见”
念叨着最后一句话,安伯尘心情复杂。
他隐约感觉到,一旦他前往望君湖,知道了离公子的布置,从此往后便会重新陷入琉京1uan局,连司马槿和萧侯都会会牵扯进去。可是安伯尘实在想知道,在离公子原先的算计中,他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
是一个引1uan局的棋子,还是一个注定要死的龙套。
一个月前的安伯尘懵懵懂懂,命运掌于他人之手,一个月后,历经bo折,安伯尘从琉京1uan局脱身而出,蛰居墨云,终于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不想再将命运jiao出去。
可是,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不知道离公子待他为何,他再无法静下心去修行。
安伯尘并不知道,这就是戏文里所谓的心魔——挡在他心境之前的魔障。
和离公子相处了这么久,说是没有感情那是假话,安伯尘虽然生xìng淡漠,却明是非,若不是离公子将他带出圆井村,他也无法拥有如今这一切。虽谈不上什么大恩大惠,可安伯尘无法忘本,倘若在离公子原先的布局里,他终究难逃一死,安伯尘自然不会再惦记从前,亦会心生防范。若是离公子并没那般算计,只是以他为棋子,安伯尘虽觉不舒服,可也不会太过怨恨,继续蛰隐,静观其变。
无论以后如何,此时的琉京中,方才十四岁的少年还远远无法做到心狠手辣绝情寡义,不过想求个心安理得罢了。
看向斜立墙角的银墙,安伯尘略一思量,并没带上。
手举油纸伞,走出墨云楼,少年潜行夜雨中,向望君湖匆匆而去
大雨连天,将夜色染得漆黑,东门外的官道上,一地泥泞,车马难行。
车把式大声吆喝,青年汉子们撸起kùtuǐ,站在泥水里,喊着号子,使劲推动马车。可即便拔出了第一辆,后面的一辆也会陷入泥泞,徒费力气。
夜深人静时分,大雨滂沱,东城外却还停着一队马车,着实古怪。
中间的一辆马车中,坐着个身形瘦长的老人,尖嘴猴腮,眸子阴沉,此时正一脸复杂地看着车窗外的大雨,不知在想什么。
“老先生,这车实在行不动。”
少时,车队东主走近马车,抹了把脸,叹了口气道。
“再加一倍佣金。”
萧侯平静的说道。
闻言,那东主面1ù难色,踌躇不语。
“三倍。”
原先佣金就高,此时又翻了三倍,车队东主还能说什么,复杂的看了眼车中老者,默然转身。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萧侯稍觉疲惫,刚想闭目歇息片刻,就在这时,余光中闪过一道人影。
穿着布衣的男子,坐在官道旁的旧亭中,好整以暇的欣赏着雨景。
荒郊野外,大雨瓢泊,哪有什么景致好看,他分明是在等人。
除了自己,他还会等谁?
嘴角泛起苦涩,萧侯犹豫片刻,站起身,推开车门,一摇一晃的向凉亭走去。
雨水将他淋湿,可他却丝毫不觉,拖着沉重的脚步艰难的行于泥泞中,短短十来步,却仿佛走了一生一世。
“见过东家。”
俯身而败,萧侯恭恭敬敬的说道。
亭中的人笑了起来,看向萧侯,过了许久方才道:“若我不召你,恐怕你再不会回到琉京了。”
闻言,萧侯面色平静,没有1ù出半点惊讶。
若是眼前的人没有猜到,他才会觉得惊讶。
“他和那女孩毕竟还嫩,怎看得出你的心思。墨云已成孤楼,琉京再无所图,继续呆下去只会受制于人,你萧侯好不容易摆脱我,又怎会继续留在榨不出半滴油水的琉京。该教的你已经教了,能不能成为如你一般的1uan世之枭就看他的造化了,而你要做的,则是找个藉口离开琉京,卷走店铺里的钱财,找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好好享清福。”
亭里那人娓娓道来,声音淡漠,嘴角含笑。
起初萧侯还能强作镇定,待到最后,他的双tuǐ止不住颤抖起来,面色白,眸里泛起浓浓的惧意。
第七十七章 夜遇
纵观萧侯此生,可谓是一等一的传奇。
从一教书先生,奋图强,成为风云一时的大枭,隐于幕后,几乎颠覆了拥有四百余年历史的陈国。这世上大器晚成者并不少见,可能如萧侯这般,大器晚成到1uan世祸国的地步,却是屈指可数,若传扬出去,足以留名于史书,遗臭万年。也正因为大器晚成,萧侯才会选择站在幕后,少了几分jī昂,多了许多隐忍和城府。
他只想让陈国崩溃坍塌,并不想成为名动天下的枭雄,只有不张扬才能笑到最后,无论在当年的陈国还是在今日琉国,他都是低调无比让人几乎注意不到的存在。
诚如亭里的人所言,琉京已非他yù留之地,即便有个抱以厚望的安伯尘,也难以动摇他的去意。如萧侯者,自sī自利,谋人谋事谋国,说到底都是为了自己,眼下离公子仅剩的钱财都已到手,哪还有理由不脱离这是非之地,找一好去处当个富家翁。
然而,当那支令箭射落他脚下,就算再怎么不甘心,萧侯也只能带着他搜刮出的钱财,灰溜溜的折返京城。
在计谋一道上,他这辈子只输给过一人,在他最鼎盛时却彻彻底底的败了,从此臣服,做那人的管家,誓终生不叛不弃。
大雨哗啦啦的下着,风卷残叶,老树摇曳。
“萧侯,你若想走,本公子自不会阻拦。”
男子的声音始终带着缱绻的笑意,落于萧侯耳中不异于五雷轰顶,下一刻,萧侯颤抖着肩膀,轰然跪地,额头重重磕在肮脏的青石板上,却没说话。
风雨中推着马车的壮丁们全都停下手头的活计,怔怔地看向对着空无一人古亭叩拜的老先生,满脸古怪
走过朱雀街,走过旧唐古道,安伯尘来到望君湖旁。
即便是雨夜,画舫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伶人戏子轻歌婉转。
左右张望,等许久也不见离公子现身,安伯尘心中微急,却陡然想到,那信函上只说在望君湖,并没约定具体位置。偌大的望君湖,百来条画舫,想找到离公子谈何容易。
苦笑着,安伯尘轻叹口气,就在这时,银光划过,一支xiao箭射落脚边,箭尾的信函簌簌颤动着。
周围人来人往,油纸伞下暗香流转,风情旖旎,这箭神不知鬼不觉的射来,竟无一人觉。
四下打量,安伯尘并没现射箭的人,弯下腰,xiao心翼翼的将信函取出,打开一看,就见上面写着三个字——夜来香。
“夜来香”
深吸口气,安伯尘喃喃低语,将信函收起,大步流星向岸边画舫走去。
在琉京的四年里,安伯尘随离公子看戏,夜晚时分,去的最多的便是夜来香。那时的安伯尘一直在琢磨,离公子是不是喜欢映红姑娘,可四年下来,离公子对映红姑娘百般照顾,可却一直没有将她带回墨云楼。
寻了片刻,安伯尘终于在西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着了夜来香号。
远离热闹的画舫群落,二十来丈长的xiao船静悄悄的躺在河面上,烛光幽暗,里面晃动着一个纤长的身影,隐隐绰绰。心跳加快,安伯尘在离画舫还有三四步处猛地停住。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犹豫。
走进画舫,见到离公子后,又该说什么
徘徊于湖岸边,安伯尘心情复杂,偶尔又行人经过,都投来奇怪的目光。
罢了,该来的终究逃不过。
稳了稳心神,安伯尘不再犹豫,收起油纸伞,跳上画舫,掀开门帘。
可当看到船里那人时,安伯尘陡然一怔,转眼后神色微变。
“是你?”
两人同时叫出声。
夜雨蹿入门帘敞开的画舫,烛火摇曳,船舱里的气氛渐渐变得冷凝起来。
坐在画舫里的不是离公子,而是个头戴面纱,身形婀娜的素衣女子,高耸的xiong脯上下起伏,1ù于面纱外的朱net向里弯去,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离公子引他来见的竟是璃珠公主,而璃珠显然也没料到,等来的人会是安伯尘。
雨水击打湖面,涟漪起伏,上一回也是在这望君湖之地,安伯尘和司马槿撞破璃珠与王馨儿的不伦之事,也将这位琉国公主姣好雪白的胴*体看了个精光。
沉默着,两人直勾勾的盯着对方,都没说话。
半晌,璃珠公主终于回过神来,猛地起身,怒喝道:“xiao贼,你找死”
手印刚捏出一半,油纸伞已刺至她喉口。
面对这位极其神秘的琉国公主,安伯尘不敢有丝毫大意,想到那日她召出的伏妖,安伯尘下意识的把伞当成了无邪枪,突然刺出,止住璃珠公主的道法。
“你装伤?”
上下打量着安伯尘,璃珠公主讶然道,伞风掀起面纱,那张国色天香却冷如冰的面庞上浮起一丝惊愕,转眼消散。
“安伯尘,你竟敢对本宫大不敬,你想可是想抄家灭九族?”
璃珠的声音渐渐变得平静,可落入安伯尘耳中,却在他心底掀起渲染**o。安伯尘被bī无奈,只得以下犯上,若不制住璃珠,等她道法施出,安伯尘只有死路一条。
不过此时此刻,安伯尘对司马槿之前那些话的理解倒是更深了几分。
璃珠的修为明显要比安伯尘高出许多,精通道法,又有伏妖防身,可若是近在咫尺,即便安伯尘只有炎火的修为,仅凭一把油纸伞便能将她制服。
这便是道法和道技的区别,一远一近,若是倒换,即便修为高上许多也无济于事。
面对璃珠公主的质问,安伯尘骑虎难下。
若是收手,璃珠努气正盛,恐怕转眼便会放出伏妖将安伯尘吞入腹中。可若一直指着璃珠,冒犯堂堂琉国公主,安伯尘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原先来此是应公子之约,却见着了璃珠难不成璃珠和霍国公一样,也是公子的盟友?
想到这,安伯尘心中稍安,偏移开伞尖,却没放下。
“那日无意间多有冒犯,还望殿下见谅。”
安伯尘语气放缓,想要打个圆场,不料话音落下,就被璃珠喝止。
真是个暴脾气的公主,一点都不像传言里说的那样温柔大方。
安伯尘心下无奈,腹诽道,正想着眼下之事如何收场,却听对面的女子开口道。
“你也是来见那个人?”
“正是。”安伯尘心知肚明,璃珠口里“那个人”是指离公子。
“你假装经脉被毁,也是他授意的?”
安伯尘一愣,犹豫着,并没立即开口。
眼见安伯尘迟迟没有作答,璃珠公主哪还不明白,面纱之下,浮起一丝冷笑:“有趣,有趣,原来这世上也有他料算不到的事。”
说着,璃珠公主不再理会安伯尘,优雅的坐下,端起酒盅,一口饮尽,1uo*1ù在外的面颊边浮起一抹红晕。
“你也坐。”
闻言,安伯尘挠了挠头,心中mí糊,可也不想再惹这位可怕的公主殿下怒,盘膝坐下,右手紧抓伞柄。
船舱里只有他们两人,璃珠喝着酒,姿态美轮美奂,身材凹凸有致,带着成熟女人的风韵,芳泽流转。若换作旁人,美人在侧,定会心猿意马,可安伯尘心中除了mí糊也只有mí糊。
方见到自己时,璃珠公主怒不可遏,一副仇深似海的模样。可知道自己装伤并不在离公子原先布置内,她却好似换了个人般,畅饮美酒,仿佛全然忘记被自己看光身子的事。
她来到夜来香,定是离公子授意,从眼前的情形来看,她堂堂琉国公主应当也在离公子的布局中等等,按照先前的思路,倘若自己没遇上司马槿,得到九辰君也会被王馨儿所擒,可是王馨儿寄身璃珠公主篱下,而璃珠公主是离公子的人如此一来,相当于又绕了个圈,九辰君重新落回离公子手中,自己是公子的贴身仆僮,璃珠公主应当不会坐视王馨儿杀自己才对也就是说,公子并不想让我死!
想到这,安伯尘心中微喜,可转眼后眉头皱起。
一个月前,那场狰狞可怖的血夜浮于眼前,那么多人被杀,有车把式,有护卫,还有另外两个仆僮只有自己和李xiao官逃过此劫。或许公子真的料到自己会逃出生天,可那些人,平日对墨云楼对离公子无比忠诚的他们,惨死当场,离公子丝毫不顾。
这样一个冷血无情的离公子,即便对自己另眼相待,恐怕也好不到哪去。
离公子的形象又变得模糊起来,安伯尘苦苦思索,原本快要解开的心结又绞成一团。
或许她会知道。
看向身旁默不作声的公主殿下,安伯尘心中暗道。
想了想,安伯尘正襟危坐,朝向璃珠公主拱手道。
“烦劳殿下,在下心中有几个疑huo,不知殿下可否”
安伯尘还未说完,就被璃珠公主打断。
“你是想知道离公子的目的,还是仙人秘籍的真假,抑或你家公子如何待你?”
第七十八章 梦回开平初年(上)
只一句话便让安伯尘心生警觉。
他和璃珠公主接触并不多,虽也听过不少关于这位公主殿下的传闻,可从屈指可数的几次相遇来看,安伯尘只觉璃珠公主名不副实,至始至终被王馨儿门g在鼓里。
直到今日安伯尘方才恍然,一直以来,被门g在鼓里的人却是王馨儿。从头到尾,璃珠公主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的明明白白,却依旧把王馨儿留在身边,非是贪图王馨儿的美色,而是另有用意。只此一点就能看出,璃珠公主城府之深,远在那个狡诈多变、心狠手辣的王馨儿之上。
这样一个藏于王宫深处的女中大枭,竟也被离公子牵着鼻子走,连同曾经当过谋士的萧侯在内,陷入离公子棋局的能人大才还有多少?恐怕连冤死琉君脚下的霍国公也算一个。
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尚且如此,何况自己。即便因为司马槿的出现,阴差阳错之下挣脱出公子的棋局,可今夜冒雨前来探秘,不知不觉间又和离公子牵扯在了一起。
重新入局?
烛火轻跳,安伯尘暗道不妙。然而,此时想要离开,为时已晚,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看向璃珠公主,安伯尘点头道:“殿下明鉴,不知可否告知。”
话音落下,等了许久,都未见璃珠公主开口,安伯尘暗道奇怪,不防璃珠公主冷笑一声,猛地抓起案上的酒盅向他砸来。
“大胆!冒犯本宫在先,居然还敢开口,本宫没杀你已是天大恩德!”
近在咫尺,璃珠公主砸来酒盅,安伯尘本难以避开,可就在千钧一之际,水火二势顺着奇经八脉涌上,心意和身体在一瞬间宛如水rǔ*jiao融般紧密相连。
毫厘之间,安伯尘侧身移步,堪堪避开,后背已是冷汗一片。
先前一刻,心意和rou身紧密相连的感觉萦绕于心头,可不等安伯尘细细体悟,璃珠公主又道。
“不过你放心,无论本宫有多恨你,也会留下你的xiao命。难得出现一条漏网之鱼,他们两人谁也不会想到,你一个xiao仆僮,竟成了这一局中的变数有趣有趣。”
直到这时,安伯尘方才现璃珠公主已经醉了。
这个貌美如仙,却又xìng情多变,让人难以看透的公主殿下,在离公子这一局中究竟扮演怎样的角色?她口中的他们两人一个是离公子,另一个应当就是站在明处,和离公子对弈于琉京的左相了。
安伯尘正思索间,对面的女子rou了rou双眼,竟伏身于案,睡了过去。
下意识的,安伯尘转目看向船外。
来时尚未觉,此时安伯尘定睛望去,就见夜来香周围稀稀疏疏的围着十来条xiao船,船上不时有冷锋现出。
“果然,以她公主的身份又怎会孤身赴会,有这么多护卫在侧,她又怎会顾忌我。”
想到之前自己举伞刺向璃珠的情形,安伯尘暗暗摇头,心道侥幸,倘若那时候再向前几寸,恐怕早被射死在此间。
璃珠公主宿醉于夜来香,却让安伯尘进退两难,留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目光落向昏睡的璃珠公主,陡然间,一个念头从安伯尘心底生出。
今夜来此只知道了璃珠公主和离公子的关系,他最关心的那几个问题依旧一无所知,可眼下璃珠熟睡,却给了他可趁之机。
嘴角浮起淡淡的笑意,安伯尘侧身躺下,佯装酣睡。
渐渐的,鼻息隐没,身躯僵硬,一条灰影从安伯尘右目蹿出。
神游出窍,安伯尘并没急着进入璃珠公主的梦境,抬头望向雨夜尽头,雷光忽闪,却徘徊着,久久未曾落下。
“看来神游时,只有在空地处,才会被天雷寻着。”
安伯尘喃喃自语道。
地魂神游,脱离了rou身的桎梏,安伯尘的心意愈通彻,他隐隐察觉到,无数玄奥正隐藏在雨幕之后,穹天高处,只有等到昼夜jiao替的那一刻方才显1ù。
看了眼璃珠眉心处的漩涡,安伯尘正想飞入,就在这时,余光落向脚边的酒盅,陡然一怔。
他犹记得,那夜风仙子他们曾说,天地命三魂中,地魂最弱,只有炼化三魂,合抱成圆,才能成就神魂。地魂者遇金则附,遇火而化,却是最惧金火二物
而就在刚刚,神游出窍,落于璃珠丢来的金盅旁,安伯尘并无丝毫不适。
“难道是因为吞噬了五雷的缘故?”
安伯尘看向金盅,疑huo道。
从演武场回来,每每神游而出,总有雷电从天头劈下,砸向安伯尘。虽无不适,可很是蹊跷,早在那日演武场上,安伯尘便觉得地魂渡“雷劫”后,依稀生了几丝微妙的变化,却因这阵子忙于它事,安伯尘渐渐遗忘。
“莫非渡完雷劫后,地魂不再惧怕金器?天雷本就不惧五行,如此看来,倒也有可能。”
一个大胆的念头生出,盯着地上的金盅,安伯尘跃跃yù试。
下一刻,他伸出“手”,xiao心翼翼的mo向金盅。
模糊的手影刚触上金盅,便闪过一条食指粗长的雷电,将金盅撕开一条口子。
安伯尘心中微喜,可转眼后,他只觉得一股强横的吸力从金盅里蹿出,席卷向他。
猛地chou回“手”,又是一条雷电闪过,阻挡住那股吸力。
安伯尘倒退两步,只觉有些虚弱,心下了然。
他的地魂遇到金器能放出雷电,可显然还不够强大,只能割开一个xiao口,后续无力,难以抵挡金器的吸力。
“看来地魂也有修炼之法,那些天雷落下并非偶然,若是每夜地魂神游时多吸收点天雷,以之淬炼,过上些日子,或许真不用惧怕金器,想来对于火也是同样道理如此一来,便安全了许多。”
安伯尘心中欢喜,避开金盅,化作一条虚影没入璃珠眉心。
方一踏入琉珠梦境,扑面而来的是一座座壮丽华美的宫殿,鳞次栉比,重重叠叠,仿佛mí宫一般将安伯尘困于其中。有了厉霖梦中的经验,安伯尘倒也不惊不慌,缓步游走,走过三四座宫殿,都未见着璃珠的身影,随即停下脚步,闭合双目,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默念着“离公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了动静。
四面八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轰塌声,安伯尘睁开双眼,就见周遭的宫墙一片接一片的坍倒,转眼变成残垣断壁。少时,一只碧蓝的凤凰从天而降,驮起安伯尘向远处飞去。
翱翔于天云间,迎着猎猎罡风,安伯尘俯身望去。
宫殿接连倒塌,向远方倾斜而去,然而宫殿太多,一座连一座,整个世界都是,永远望不到尽头。
看着看着,安伯尘渐渐明悟。
“原来在璃珠公主心底深处,藏着一座座高大华美却将她困得死死的宫殿,想出去,却又出去,偶尔驾御鸾凤飞上高天,脚下依旧是数之不尽的宫殿而厉霖心底则藏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想要迎风破1ang席卷天下。”
这也算安伯尘第一次现梦境的奥妙,直通人心,即便表面的掩饰再多,可梦境却永远不会说谎。
“不知道我梦境中的景致又是什么。”
喃喃自语着,安伯尘心生好奇。
不多时,凤凰落下云头,将安伯尘送至一处古旧的殿中,随即不见了踪影。
第一眼看去,这宫殿除了陈旧外,并没太多特殊之处,转眼后,殿里的场景变化开来
&www.uu234.com末时节,江南草长莺飞,正逢盛季。
仕女公子走马踏青,在望君湖边,游人如织,好不热闹。
百姓们太平惯了,即便知道国难降临,可也无动于衷。
琉君连续三年未曾奉上酎金,匡皇室大怒,拒不承认琉君正统,且宣罪书,声讨琉君不敬之举,琉国和匡朝势如水火,连带周边的吴国、魏国也趁火打劫,扣留琉国行商,频频兵演于边境。
百姓不知忧,可国中的文臣个个愁眉苦脸,上书君上,进言向匡帝认罪称臣。
“皇兄,你为何要拖欠酎金?”
高阁上,一身白裙的绝美少女托着下巴,盯着批阅皱着的男人,眸里满是崇拜之色,还有一丝浅浅的依恋。
停下墨笔,琉君回过头,宠溺的看向少女道:“你明明知道,偏偏还要问。”
少女调皮的一笑,踮着脚尖走到琉君身后,就见她皇兄眼里浮起一丝悲切,转瞬即逝,随后转过头,继续批阅皱着。
“璃珠知道,是因为因为宣儿的生母。”轻咬朱net,过了许久,少女方才呢喃道,声音细如蚊蚋,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可身前的男人却已听到,手中的笔毫轻轻颤抖着,转眼后“咔嚓”折断。
一时间,殿里静悄悄。
站在两人身旁,看着不再说话的璃珠和琉君,安伯尘心中好奇。
“璃珠公主入匡觐见是在六年前,如此看来,今年要么是开平初年,要么还没到开平年间。宣儿莫非是那日演武场上坐在琉君身旁的那个xiao皇子?”
看向黛眉微蹙的璃珠公主,安伯尘目光微显复杂。
彼时的璃珠没有一丝冰冷,拥有每个少女本应该拥有的活泼娇俏,充满生气,就像司马槿一样。
第七十九章 梦回开平初年(中)
想到司马槿,安伯尘心生暖意。
可就在这时,琉君猛地抄起一块砚台,向安伯尘砸来。安伯尘心头大惊,只以为自己被现,却见砚台穿身而过,重重砸在殿柱上,摔成粉碎。
“姓赵的欺我登基未稳,yù夺我祖宗基业,赐婚不成,竟害死xiao雲万幸保住了宣儿。”
琉君的声音有些颤抖,满眼悲恸。
璃珠面1ù不忍,上前一步,轻轻抱住琉君的臂膀:“王兄切勿感情用事,想要报仇,拒jiao酎金落人把柄是为下下策。长此以往,必定会引来其余诸侯不满,陈国1uan事初平,各方诸侯跃跃yù试,莫非王兄想要琉国成为他们的踏脚石?”
长叹口气,琉君摇了摇头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只不过,我登基方才七年,虽有霍国公相助,可朝野上下,人心不稳,即便国公也在不断向各地府县安cha人手想要将一盘散沙聚成一团,光凭我一人难以为之,需得外力相助。”
“外力”
璃珠喃喃自语着,眼睛忽地一亮:“原来王兄是想借赵家之势,使国中生忧,文武百官摒弃sī怨sī立,团结一致,齐聚王兄麾下。”
“正是。”
琉君点头,目光闪烁,望向悬挂在对面墙壁上的琉国地图,低声道:“不仅如此。赵家欺负我太甚,诸侯皆知,我若退让,则为示弱,在诸侯中的声望一蹶不振,日后诸王朝会中,再无我琉国出言的资格。吴国、魏国之流虽虎视眈眈,可也不过是试探而已,齐秦国等大国望而不言,也是在等待,坐等我如何应对眼前局面。”
听得琉君娓娓道来,一旁的安伯尘肃然起敬。
原先他只以为琉君依仗霍国公方才平叛登基,霍国公失势后,左相权倾琉国全因琉君昏庸无能、碌碌无为。可安伯尘于璃珠梦中重回开平初年,眼前的琉君雄姿英、龙行虎步,言谈中,句句精辟饱含深意,又怎是那等昏君。可为何现如今
想着那为数不多几次的面君,误杀霍国公,演武场上一心偏袒厉霖,安伯尘忽觉有些看不懂了。
“三年未jiao酎金,王兄也算硬气了三年,匡朝已罪书,该是王兄出手的时候了。”
璃珠捏着琉君的肩膀,轻声道:“不知王兄可想好该如何应对?”
未等琉君开口,殿外传来内shì的声音。
“黄门shì郎求见。”
“快传!”
琉君嘴角微翘,不假思索道。
少时,一个年轻官员走了进来,朝向琉君恭敬行礼。
待到他抬起头来,一旁的安伯尘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那黄门shì郎不是别人,正是如今的左相。想到第一次地魂神游,被人以白火追赶,安伯尘心有余悸,他知道那人定是左相,能看到寻常修士看不到的地魂,却不知在这梦境中还能否看见自己。
打量片刻,未见左相有所异动,想到这里只是璃珠梦中记忆,早已生过的事,左相再神通广大也不会蹦起来将他抓住,安伯尘心下稍安。
“那事处理得如何?”
看了眼左相,琉君沉yín片刻,开口问道。
“君上放心,匡朝重臣品xìng习好都已查探清楚。”
左相恭恭敬敬的答道,一旁的璃珠公主美目涟涟,眼见左相抬起头,向她笑了笑,璃珠颊边浮起淡淡的红晕。
目光逡巡在殿内君臣公主之间,安伯尘心道奇怪。
“我yù求离公子之秘方才来到这,怎么只见到这三人?”
“臣还有一事禀报。”就在这时,左相又道。
“说。”
淡淡一笑,左相看了眼璃珠,又看向琉君,拱手道:“四个月前和君上打赌的那位离公子回来了。”
话音落下,琉君和璃珠同时面1ù古怪。
“可是来认输的?”璃珠娇哼一声,叉起xiao蛮腰,撇了撇嘴道。
俊美无双的面庞上浮起玩味之色,左相摇了摇头:“殿下这回可是猜错了,那位离公子不单赚够了一车金银,还多出来九车,短短五个月便赚够了十车金银。”
“什么!”
琉君尚能保持镇定,璃珠公主已失声叫了出来,满脸惊讶。
过了好半晌,璃珠渐渐平复,低声喃喃着;“如此人物,竟来到我琉国不用岂不是可惜。”
“璃珠说的是,看来这离公子的确有些真材实料。”
爽朗的笑声响起,批了一夜奏折,到现在尚未合过眼,琉君的笑声中透着几丝疲惫。
“先晾他一天,明日召见。”
“是,君上。”
左相恭敬答道,告退时候也不忘朝向璃珠报以微笑。
殿内风情流转,琉君未有察觉,一旁的安伯尘却隐约看出,璃珠似乎对左相很有好感。
到了第二天,琉君传召离公子,许以高官厚禄,离公子谢绝,反送琉君五车金银,以为面君之礼。得人钱财,若再强求则落入下乘,琉君只好答应,并兑现了第一个承诺,连夜派遣工匠修造墨云楼。
铜马载金银,轻歌别帝王。
站在朝堂金銮前,安伯尘亲眼见证了这段传奇。琉君面1ù不舍,群臣或喜或忧,左相含笑不语,公子轻歌告辞,那一日的风流岂是言语所能描述。而安伯尘也知道了,他来到的这方梦境是在开平初年,琉君登基不过七年,离公子刚至琉国,左相还只是个五品黄门,璃珠也没踏上前往匡朝的远途。
或许正因为来自匡朝赵氏的外患,琉国内部渐显团结,琉君、璃珠、左相和离公子四人也其乐融融,没有半丝七年后的剑拔弩张。
“这七年里究竟生了什么?若今日朝会是璃珠第一次邂逅离公子,那在此之后,璃珠又是如何陷入离公子的布局?”
安伯尘心中疑huo,喃喃自语着。
心意一动,那只消失的蓝凤凰从天而降,落到安伯尘脚边。
这凤凰非是安伯尘所变出,亦非他所召唤,原先便存在于璃珠梦中,仿佛专为安伯尘代步而生。
看了眼乖巧的凤凰,安伯尘撇了撇嘴,盘坐其背。
凤凰飞天,穿过一座座倒塌的宫殿,来到那处最庞大的宫殿中。
凤凰离去,景致变幻。
十万羽林持戈扣弦,沿着不知几许长的汉白yù栏一字排开,放眼望去,就好似枪林箭海,看得人心惊胆寒。八千金宫,三千yù殿,宫女如云,内shì如chao,钟声响起,群臣肃然。
这便是矗立在大匡上京之中,承载赵氏千多年荣耀的皇宫。
“好大”
站在华表旁,看着连绵起伏的宫殿群落,安伯尘不由张大嘴巴。
“估mo着有一千个圆井村那么大不对,肯定不止。”
喃喃自语着,安伯尘心中感慨,他也曾见识过琉国宫殿,那时只觉壮丽宏大,可和这庄严伟岸的皇宫比起,就好似用安伯尘自家的屋子去比霍国公府,一天上一个地下。
“接下来应当轮到璃珠登场了。”
转目看向肃穆庄重的朝堂,安伯尘兴致上来,踩着御道龙图,向金銮殿内奔去。
接下来所生的,正和琉京戏里所唱的那般——
二八之龄,代兄朝觐,款款莲落于匡朝大殿。三步成辞,七步成章,不慌不忙,应答如流,诸侯震惊,群臣皆服。公主现芳容,匡帝失态惊,公主笑颜开,匡帝滚金銮
看着滑稽可笑的匡惠帝,也就是民间戏言中的蛐蛐皇帝,安伯尘不觉莞尔。
这样一个糊里糊涂的帝王,竟能手掌千万里河山,十三诸侯之国,上亿子民,当真可笑,却不知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
原本问罪琉国的朝会就这样,在琉国公主倾国一笑间谢幕。
离开皇宫,璃珠公主和闻风而来的世家公子贵胄子弟们一一道别,随后走进马车。安伯尘眼疾脚快,一溜烟的钻入马车。坐在璃珠对面,抬眼看去,方才十六七岁的少女微显疲惫,绝美的容颜已不再像金銮殿上时神采奕奕。
行了一路,璃珠安静的坐着,不知在思索什么。
“你这趟出使上京,和离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坐在富丽堂皇的马车中,安伯尘盯着少女,喃喃问道。
“离公子你和左shì郎,究竟哪个好?”
少女突然问,却把对面的安伯尘吓了一大跳。
xiao心翼翼的看去,安伯尘这才现璃珠是在自言自语,翘起两条葱白的食指,左看看,右看看,一脸犹豫。
“我是你王兄的得力臂助,琉国最有潜力的臣子。”
左指轻晃,璃珠板起脸,学着左相面君时的模样闷声闷气道。
随后又弹起右指,装作一副淡漠的神色,摇头晃脑道;“我是离公子,独倚高楼笑看群臣。”
见着璃珠公主如此自得其乐,安伯尘张大了嘴巴,半晌,就见璃珠颊边泛起绯红,面1ù羞涩,轻咬朱net放下双手,转眼看向窗外,默然不语。
“原来这时候的璃珠既喜欢左相,又对离公子动情。”
喃喃自语着,安伯尘心生恍惚。
六年前的璃珠才智过人,又不乏天真可爱,和六年后那个全身上下透着冰冷气息的琉国公主判若两人。
在这上京中,抑或是往后六年里,究竟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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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梦回开平初年(下)
大半个月来,安伯尘跟随璃珠来往于王公大臣府邸,或是参加酒宴,或是入席风谈,总之忙碌个不停。
此次出使上京,璃珠带着三车金银——比三年里欠下的酎金还要多上十倍。酎金已补全,可琉君大不敬之罪却无法逃避,幸好还有左shì郎hua了两年多搜罗来的匡朝重臣的把柄、喜好,大半个月下来,璃珠凭着这些以及她的能言善辩,拉拢了大半朝臣,只剩下那个油盐不进的王司徒。
匡朝众臣分为一至九品,一品共五官,左右丞相以及三公。
惠帝继位后,那位神师皇叔自然做上统领全国兵马的大司马,丞相之衔悬空至今,由三公之一的陆司空暂领其职,还有一公便是王司徒,权力虽不及其余二公,却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
大司马远在中都,陆司空贪财早被璃珠贿赂,可那王司徒却像个石头人,既不贪财也没有把柄1ù出,每每璃珠前往司徒府,总会被府里人闲置大半天,到最后说司徒大人有事出门,打走人。
过不了王司徒这一关,就算能得到陆司空的支持,议案也会被搁浅。璃珠心中焦急,愁了三四日,终于取出了一只xiao金盒。安伯尘看得真切,盒里放着两只锦囊,用腊封印。
打量着锦囊,璃珠犹豫片刻,将它们揣入怀中,吩咐下人备马车,前往司徒府。
“他们临走前都jiao给我一个锦囊,说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轻用到底用谁的好?”
马车中,璃珠又开始踌躇,过了一条又一条长街市坊,她依旧没能作出选择。
安伯尘只觉好笑,少女顰蹙间透着一丝娇羞,仿佛不是在选锦囊,而是在挑选如意郎君。
百无聊赖间,安伯尘透过车帘,看向繁华热闹的上京,就在这时,安伯尘心跳陡然加快。
街角拐弯处,有双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他。
定是我看hua眼了。
收敛起心中的惊诧,安伯尘暗道。
再看去时,街角处空无一人。
车马穿过闹市,来到一片宽广的长街,停于左手第二间府邸前。
缓步下车,璃珠深吸口气,犹豫许久,拆开左手中的锦囊。
目光落于锦囊,璃珠身形一颤,面色瞬间变得惨白,满脸的难以置信。
安伯尘正想凑近去看,璃珠已将那锦囊丢落在地,颤抖着拆开右手中的锦囊。
&www.uu234.com风卷来,携着hua儿的香味,璃珠怔怔地站着,转眼后,离公子的锦囊被流风吹落于地,她却不管不顾,只是静静的望着两步外的府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璃珠擦干颊边的泪珠,含着笑走入司徒府。
这一番变化,完全出乎安伯尘意料。疾步上前,拾起那两封锦囊,目光所至,安伯尘手臂微颤。
“上面写的什么?”
耳边传来冰冷的声音,安伯尘一愣,转瞬后,心头掀起渲染**o。
这怎么可能?我是在璃珠的梦中,怎么会有人和我说话
转过身,安伯尘看到了那个少年。
&www.uu234.com光明媚,且是正午时分,日头正毒,那少年竟穿着身夜行衣,头戴xiao生面具,只1ù出双泛白的眸子。
“你是谁?”
平复下惊骇,安伯尘问道。
游走于璃珠梦中,就仿佛隔着看台看戏,形形色色的角色故事一览无余,而梦里的人却不会现安伯尘的存在,即便左相、离公子这等人物也难以觉。眼前这个人,虽裹得严严实实,可观其身形,听其口音,也只是个少年,在这场梦里他不单能现自己,还能和自己说话,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也会入梦之法。
“你又是谁?”
少年问道,犹豫片刻,泛白的眸子里滚出一圈轮涡,紧接着又是一圈。
两轮秘术!
安伯尘心道不妙,刚想chou身而退,就见那少年捏出手印,口喧咒言:“临!”
转眼后,条条青烟从少年手中蹿出,结成锁链卷向安伯尘。
“你应当是王司徒的梦境佑神了,如此,得罪!”少年眸中漩涡疾转,开口道。
安伯尘听得一头雾水,六七条锁链从四方缠绕上来,安伯尘避无可避,下意识挥手阻挡。
紫雷划破长街,当先那条锁链“咔嚓”一声裂成两截。
两人同时一怔。
就在这时,凤鸣声响起,却是蓝凤凰及时赶到,安伯尘纵身跃上,驾凤飞遁。
“你不是你究竟是谁?”
耳边传来少年的惊呼,安伯尘回看去,就见那少年张大嘴巴,眼里满是诧异。
“王司徒这么说,他是从王司徒的梦里来到此处,正好遇上了我?”安伯尘喃喃自语着,心中的惊讶丝毫不弱于那少年。
他本以为这神游入梦之术只有自己才会,没想竟遇上了一个同道中人,不过,他的入梦之法似乎和自己有所不同,穿着一身夜行衣,应当是担心被人认出,而他在梦境中还能施展秘术等等,我怎么也能在梦里放出紫雷起初他以为我是王司徒的梦境佑神,莫非这蓝凤凰就是璃珠的梦境佑神?若真是如此,它为何会帮自己?
疑huo接踵而来,挠了挠头,安伯尘许久未想出个所以然来,骑着凤凰,越过一片一片宫殿,安伯尘时不时回头望去,那个少年并没追来。
“糟糕,璃珠后来怎样了”
被少年一搅和,安伯尘错过了璃珠公主上京最后几天的故事,心中不觉生出几丝担忧。
看到那两只锦囊,安伯尘隐约能猜到其后所生的事,可打心底里,他不愿璃珠遵行锦囊中的“计策”。
左相的锦囊中写了两个字——“女色”,而离公子的锦囊中也只写了两个字——“如左”。
这两人,一个是六年后权倾琉国的丞相,另一个是和左相分庭抗礼的墨云楼之主,都可谓是天纵英才,权谋群之辈,却给了璃珠公主这样一个“锦囊妙计”,以女色笼络王司徒,用她堂堂琉国公主的rou体换取琉国的国泰民安。
今日之前安伯尘对璃珠全无好感,可画舫入梦,见到十六岁时候为国为民奔走于达官贵人间的璃珠,安伯尘不由心生敬佩,可却不曾料到上京之行竟以如此结局收场。
心怀忐忑,安伯尘从天头降下,放眼看去,业已回到琉国。
一月过后,璃珠公主带着匡帝的赦令凯旋而归。
君臣百姓出城三里,夹道相迎,璃珠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也有一丝疲惫,直到看见琉君身旁的左相,她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最后凝滞。
左相一脸淡然,和所有臣子一起,拜倒在銮驾下,起身时,嘴角含笑,眸里的淡漠显1ù无遗。离公子也来了,布衣翩翩,温文尔雅,满脸温醇,和左相一般,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璃珠既喜欢左相,又喜欢离公子,一心想着从二人中选一个当作自己的如意郎君。却不料两人故作不知情,反而将她推入火坑无论她有没按照锦囊行事,此时她心里定是很难过。”
站在人群中,看向着呆的璃珠公主,安伯尘轻叹口气,不知为何,脑中闪过司马槿的身影。
晃了晃脑袋,甩去那些胡思1uan想,安伯尘紧随銮驾,跟着璃珠走向京城,心底却在琢磨,究竟从何时起,璃珠走入离公子的阵营,她待左相和离公子几乎一样,为何不选左相而选离公子?还有,左相和离公子究竟为了什么而布局争斗?
心意方动,蓝凤凰从天而降,安伯尘莞尔一笑,骑坐而上。
飞过一片片宫殿,安伯尘来到开平三年的望君湖。
璃珠公主立下大功,望君湖东南皆成了她的封地,楼阁高处,素衣轻颜,璃珠出神的望向浩渺烟bo。
“殿下还是不愿相信?”
翩翩布衣公子缓步走来,站在璃珠身边,叹声道。
没有回头,璃珠淡淡的说道:“不知公子为何突然讨厌起左卿来,竟还说他是蛇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蛇妖?
安伯尘陡然一怔,心头疾跳。
厉霖梦中那条双头蛇他就是左相?
安伯尘愣在当场,方一进入开平三年的梦境,居然知道了这样一个惊天秘密,如何不让他惊骇。
“公主殿下见多识广,莫非还不信世上有妖物?实不相瞒,在下来到琉国正为了此事。蛇妖化作人形,隐于琉国朝堂,想要窃夺国之宝器,公主若是坐视不管,在下也无话可说。”
闻言,璃珠冷笑了一声,回过头,直直盯着离公子:“即便他真是蛇妖,你又能好到哪去,别说你是长门”
还未说完,璃珠陡然一愣,喃喃自语;“霍国公和长门中人有来往,你又和他jiao好可琉京若真有妖怪,也需有证据。”
嘴角浮起一丝笑靥,离公子指向湖面,柔声道:“证据,那不就是”
雄jī报晓,叫破白昼。
望君湖的画舫中,少年和女子缓缓醒来,四目相对,同时变色。
秋夜凉彻,璃珠虽已修炼到地品,可毕竟是女子,难免怯寒。
这一觉睡到天亮,不知何时,将安伯尘揽入怀中,下意识的借着取暖。
————
(主角的神游入梦依旧独一无二,明天会解释,重要男配角要出场了~)
第八十一章 同船共枕
“大胆!你”
璃珠涨红着脸,倾国容颜即便在生气时也显得无比动人,或许正因为生气反而丢了平日里冷淡,顰蹙生姿。
目光相触,璃珠陡然一愣,话到嘴边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的目光,有同情,有怜悯,还有一丝淡淡的好感。她堂堂琉国公主,千金之体,享尽荣华富贵万民朝拜,又有谁会对她抱以同情。
可是在昨夜梦中,她又回到了六年前,此生最痛苦时候,在上京的无助和悲愤也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的她或许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
看向近在咫尺,几乎和她紧贴在一起的少年,璃珠突然扬起手,将安伯尘推向一旁,随后从容起身,整理衣衫。
“昨夜的事,你若敢说出去,我便挖出你的眼珠,折断你的手脚,割下你的舌头。”
璃珠公主平静的说道。
安伯尘点了点头,心情莫名:“殿下放心在下先行告退。”
说完,安伯尘急忙的向舱门走去。
“等等。”
璃珠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安伯尘脚步一顿,嘴角泛起苦涩,心道果然,这xìng情多变的公主怎么可能轻易放过自己,昨晚虽只是同船而眠,啥也没做,可毕竟自己犯了大不敬。
“昨晚上你想知道的那三件事,选一样问。
安伯尘一怔,诧异的转过头。
“什么傻?你若不想知道,现在就滚。”
看向冷言冷语的璃珠,安伯尘紧绷着脸,心下无奈。
梦回开平初年,安伯尘并没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可也隐隐猜到,璃珠之所以投靠离公子,却因左相为蛇妖所化。或许在六年前,璃珠对离公子和左相颇有好感,可六年后的今天,璃珠已视两人为陌路,乃至仇敌。而离公子对待心仪他的璃珠尚如此狠心,对自己又能好到哪去,顶多只是一个先手棋子罢了。
暗叹口气,安伯尘拱手道;“在下只想知道,那只戏偶里究竟有没有仙人秘籍?”
冷笑一声,璃珠上下打量着安伯尘,过了许久才道;“离公子就算再神通广大,可也不是仙人,又如何能得到仙人秘籍?”
“没有吗”
闻言,安伯尘眸子一黯,想到为了仙人秘籍几乎不惜一切代价的司马槿,心中难免失望。
“不过九辰君虽和仙人秘籍无关,却关乎仙人的秘密。等到net试夺魁,你自然会知道。”
说完,璃珠看向舱外。
安伯尘心知其意,拱了拱手,也没多言,转身走出。
直到安伯尘的身影消失在湖堤尽头,璃珠方才收回目光。
深吸口气,璃珠强压下心头的杀意,暗暗摇头;“也算好命,入局却不陷,不过,仅仅是运气好点罢了。”
璃珠知道离公子的布局,自然不会如王馨儿那样,太过看重安伯尘。在她的想法里,安伯尘能走出离公子的布局,只不过是误打误撞的侥幸,论及本领,他也只会两手枪法。眼下离公子重新落子布局,大网撒下,这条漏网之鱼再难逃脱。
刚想回转,就在这时,余光落到桌脚边那只金盅,璃珠脸色陡变。
宫廷匠师精心打造的酒盅裂开一个缺口,虽只有指甲盖大xiao,可落入璃珠眼里,却让她心头震惊,久久未能平复。
“昨夜就我和他这怎么可能”
即便地品修炼者,也无法用青火融化金器,而那缺口分明是巨力瞬所致,硬生生割开一条口子。
“只有可能是他,安伯尘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喃喃自语着,璃珠神色莫名,俯身拾起酒盅,打量片刻,将其藏入袖中。
若没这破损的酒盅,璃珠不会在安伯尘身上多花半点心思,任由那个xiao仆僮重陷琉京之局,可现如今,即便素来果决的璃珠公主也不禁踟躇了起来。
七十里琉京,好戏上演,紧锣密鼓,形形色色的角色粉墨登场,立于两方,却都怀揣各自的打算。
左相有左相的打算,离公子有离公子的打算,游走两人之间如鱼得水的璃珠公主,何尝没有她自己的打算?否则,就算离公子有通天绝地之才,也无法强迫智慧群的琉国第一公主入局。和其他人不同,璃珠是心甘情愿的身陷局中,至于那张素白面纱之后,倾国冰颜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恐怕连离公子和左相都不知。
“变数一经成为变数,那便永远是变数。看来,所有人都低估你了,同样的错误在别人身上犯过,本宫自然不会再犯。”
璃珠看向望君湖,轻声自语道。
面纱落下,白裘加身,璃珠掀开门帘,缓步走出。
下了十来日的秋雨终于止住,雨过天晴,晨光倾洒,铺上女子眸眼。
许久未见太阳,乍一暴露在阳光下,璃珠蹙了蹙眉,略显不耐烦
“九辰君里面没有仙人秘籍,却关乎仙人的秘密对她来说也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安伯尘自言自语着,疾步行于空旷长街,满脑子都是璃珠、左相和离公子三人。
琉京就仿佛一个大戏馆,馆里有两座戏台,一个是王宫,一个是墨云楼。这两座戏台的主角分别是左相和离公子,就连身为一国之君李鈺也被抢了风头,退避一旁。左相是蛇妖,离公子疑是长门中人,既然撕破脸皮,两人间的这一战势在必行。至于其他人,身处离公子一方的霍国公已被左相铲除,除了国公余党外,离公子所能用的只剩璃珠,而从璃珠的梦境看来,她对离公子和左相都心怀不满,非是离公子轻易能够使用。
长门是了,还有一个羽林军统领胡不非。
想到那个虽然势利可也算耿直的长门中人,安伯尘心生疑惑。
“胡不非由霍国公引荐为官,霍国公和离公子jiao好,三人又同为长门中人,按理说,胡不非应当属于离公子一方。既然属于离公子一方,那日为何还要招揽我?而且,他似乎并不知道离公子的布局奇怪。”
安伯尘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觉得离公子高深莫测。
布局一道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若不yín浸个十几年几十年,又怎能深谙其道,更别说这一局是离公子所布。安伯尘学习谋略不过十来天,而且还是自学,纸上得来终觉浅,眼下的他即便绞尽脑汁,也无法看破离公子亦或左相的布局。
不知不觉间,朱雀街已至。
七层墨云楼就在眼前,安伯尘不再自寻烦恼,平复心情正yù入楼。
柔和的晨风卷来,却携着一丝怒气。
怒的自然不是风,而是站在门口,冷眼盯着安伯尘的少女。
糟了,我这大半宿没回,去把红拂给忘了。
瞅向一脸冷漠的司马槿,安伯尘讪讪一笑,随后低下头向楼里走去。
“等等,你昨夜去哪了?”
司马槿盯着安伯尘道。
“昨夜在望君湖边睡了一觉。”
安伯尘老老实实答道。
冷笑一声,司马槿伸出yù指轻弹向安伯尘的衣袖,叹气道;“这才没几日就开始睁着眼说瞎话了。昨夜下了一宿雨,你这衣服都没湿,别告我你打着伞在湖边诗兴大,念了一晚的诗。”
安伯尘语塞,正yù解释,话到嘴边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总不能说昨晚和琉君的亲妹妹同船共枕了一夜,且不论司马槿信不信,虽然并没生其他什么,可安伯尘心底深处仍觉有些愧疚。更何况,此中原委难以解释,若说出自己能神游入梦,恐怕她司马槿以后每晚入睡前,非得把自己五花大绑捆得严严实实不可。
“伯尘夜不归宿,又不是去寻欢作乐,你急个什么”
李xiao官的嘟囔声传来,还未说完,就见司马槿扭过头狠狠瞪向他,李xiao官立马捂住嘴巴,点头哈腰,不住陪笑,眼里却露出果真如此的神色。
颊边浮起一抹红晕,司马槿冷哼一声,将安伯尘拉进楼里,数落道;“所有人都以为你重伤未愈,你却整个晚上在外面溜达,如果被有心人看见,传了出去,之前的一场辛苦可就全白费了。何况厉家连带琉京大半世家子都被你得罪,若被他们看到,你还能平安无事回来?算了,明天你就去白狐书院报道,免得整日无所事事,闲得闲得慌。”
“明日?这么快那秘术何时学?”
安伯尘抱歉的一笑,转眼后想到前些日子司马槿答应传授他秘术纲领,若是入学白狐书院,岂不是没有时间修炼秘术。
“白天上学,晚上教你两手秘术,免得你又偷偷溜出去寻欢作乐。”
司马槿没好气的瞪了安伯尘一眼,随后看向一旁瞪大双眼满头雾水的李xiao官,犹豫片刻道;“入学白狐书院的士子可带上两个伴当的,xiao胖,明日你和伯尘一块念书去。”
闻言,李xiao官的脸色立马蔫了下来。
他最讨厌的便是读书,偏偏怕什么来什么,红拂女明显是对自己的“真话”怀恨在心,有意报复!
想到往后再不能和平子、阿福提着鸟笼满大街的逛,李xiao官一阵沮丧,抬头看向安伯尘,就见他也是满脸无奈。
白日念书,夜晚修习秘术,那岂不是要错过昼夜jiao替时分?自己总不能当着司马槿的面,两腿一蹬,全身僵硬的神游神仙府,若被她知道那个秘密,怕是又要责怪我为何隐瞒。
轻叹口气,安伯尘缓步上楼。
秘术他固然想学,青火他也想要,只可惜,这世上两全齐美之事毕竟太少,只能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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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二周三找房子买资源每天只有一更了,最近有点xiao焦虑,感觉质量也有点下降,抱歉了本周四应该能恢复两更,等全部安稳下来,保证质量的基础上再爆吧,换个新环境码字也会有jī情)
第八十二章 桃源王风
上京郊外,官道边一座破败的xiao庙中,少年人猛地坐起身,四肢僵硬,目光直。
晨曦透过枯朽的窗棂洒落,青烟缭绕,瘦弱的女子盘膝而坐,指尖拂过檀香,口中念念有词,陡然间,凤眼暴睁。
“时辰已到,魂兮归来,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音齐喝,青烟升腾而起,由眼鼻耳目口蹿入少年体内,少年人身体一颤,双目渐渐恢复神采。
长舒口气,少女抹了抹额上的汗珠,原本苍白的面容此时惨白如纸。
看向神色莫名,似乎仍未回过神的少年,少女眸子微黯,叹了口气道;“xiao风,你怎么能在梦里施展秘术?此为入梦大忌,轻者被佑神所伤,重者沦陷梦中,再不得回转。”
少女面容清秀,说不上太好看,却有种脱俗的隽雅,一看便是大家闺秀,她的身体却十分孱瘦,弱不经风般,隐隐中透着病态。
被她换做“xiao风”的少年怔怔地转过头,怜惜的看了她一眼,莫名的开口问道;“青儿,你说这世上除了黄粱梦术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秘术能入梦?”
青儿黛眉蹙起,思索半晌摇了摇头;“这黄粱梦术是你们王部中的不传之秘,修炼到七轮能驾御对方梦境,反手夺得梦境佑神为己用。依据历史考证,是你们王部中一前辈高人修炼出了岔子,误打误撞创出黄粱梦术,不属五行,不合阴阳,不列天地人神鬼,实属偏门,也只有修炼到四轮以上,转彼梦为己用方才有奇效,在此之前实乃jī肋,顶多也只能窥探隐秘,一旦惊醒主人,或是被觉便会前功尽弃。”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秘术,这世上也只有黄粱梦术了。”
青儿总结道,一番话有条不紊的说来,足显她在秘术一道中造诣之深见识之广,绝不弱于当世任何一名大家。
眼见少年面1ù疑色,她踟躇片刻,试探着问道;“难不成在那梦里你遇见了”
“正是。”
少年点头,撕开贴于他四肢和前xiong的道符,起身下netg,走到少女身前,轻轻握住她的柔荑。
“起初我以为是王司徒的梦境佑神,可后来一想,秘籍中记载,那梦境佑神只有在地品以上修行者梦中才会自行生出,王司徒不通修行,又怎会生出佑神。那人从另一人的梦中而来,和王司徒的梦境jiao叉,方才被我现,可即便被我现,我也难以辨别他的身份来历,甚至连年龄也无法分辨。”
“这又是为何?”少女奇道。
“因为他只是一条模糊的影子,能施雷术。”
顿了顿,少年回想着梦里的情形,嘴角泛起苦涩:“他的入梦之术可比我高明太多,梦里的人无法察觉到他,因此不会惊动主人,他想呆多久便能呆多久,不像我只能呆上两柱香。而且,他还能召唤梦境佑神,纵横于梦境时光,不受约束,就仿佛别人的梦是他自己的领地。”
闻言,少女神色淡漠,依旧没有动容;“听你这么一说,他这入梦之术已有黄粱梦术七轮的威力,喉轮、眉心轮、顶轮都已打通七轮秘术大家,即便放在桃源村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听说尘世中最顶尖的人物是那些神师,也不过相当于四轮秘术大家,难不成夜莺带回来的消息有误?”
“夜莺不过是异禽,飞入尘世听人言而记忆,并不会分辨真伪,桃源村每晚都会飞回八千只夜莺,由各部长老统计尘世音讯”
少年还想继续说下去,就见青儿面色微黯,连忙打住。
笑了笑,少女倚入少年怀中。她看护少年的rou身,一宿未眠,此时满脸疲态。
“xiao风,多说无益,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你王部和我风部的夜莺此时正在到处找寻我俩,从前看着尘世里的故事只觉有趣,现如今,我们也成了村里人赏玩的故事。”
“青儿别担心,等我们从大匡皇叔手中借得出海的大船,逃出大匡,逃出东界,逃出天涯海角,就算村里的七轮*大家chou出空子前来寻我们,也是白费力气。”
少年安慰着道,他的相貌原本很普通,却有一双泛白的眸子,妖冶得仿佛皓月星辰,也将他的容颜点缀,变得妖邪俊美。他和少女一般,也只有十五六岁,年纪虽xiao,却拥有一种难以道明的沉稳气质,非是颠沛流离饱经风霜个两三载难以获得。
惬意的躺在少年怀中,拨nong着他修长的十指,青儿眉头微蹙;“计划虽是如此,可若不得到六年前王司徒的那个秘密,又如何换取出海的船。你这黄粱梦术才修炼到两轮,还需等上半月才能再次入梦对了xiao风,被七轮秘术大家入梦的是谁?”
诧异的看了眼怀中少女,“xiao风”皱了皱眉:“你不会是想”
“也只有如此了,请那人帮忙,助我们入梦探秘。”青儿点头道。
“可他是七轮秘术大家,即便找到他,又怎会轻易相助。”
“夜莺带回来的消息中,都说尘世之人贪得无厌,喜好名利。他既然是尘世中人,应当也难脱此理,先找到他,自可用想办法做jiao易。”
“也是。”
少年点了点头,目光所及,青儿已经拾起树枝。
柔柔一笑,少年附在少女耳边,描述起璃珠公主的相貌,等他描述完毕,树枝下俨然出现了一个身形窈窕美貌动人的少女,和十六岁时的璃珠如出一辙。
将树枝放在一旁,少女起身,唱着古老的歌谣,绕着璃珠的画像翩翩起舞。
一曲歌罢,少女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青烟缭绕,漫过地上的画像,那画像竟渐渐飘起,仿佛一张卷纸般,显1ù在少女眼前。
“卷纸”中,璃珠公主坐着轻舟,翩翩游于望君湖,向半岛而去。
“临!”
深吸口气,少女口吐咒语,紧闭双眸,眼角蜷起,似乎承受着莫大的痛苦,看得一旁的少年心急如焚。
少时,青儿长舒口气,青烟落尽,她也重新睁开双目。
“那人是江南琉国王室中人,琉君亲妹妹,璃珠公主。xiao风,看来我们很快就要去江南走一遭了,夜莺们都说那里风光秀美,景致mí人,这回可以大饱眼福了。”
青儿强作镇定的笑道,娇躯微晃,被少年抱住。
“xiao风别担心,这病从xiao到大都这样,一施法便会晕,你又不是不知道。”
趴在少年怀中,少女呢喃着道,眼皮沉重,昏昏yù睡。
“等逃出大匡,我就帮你找大夫,找不到好大夫便去找那些奇人异士,无论如何等我都会帮你治好。”
少年笃定的说道,满脸疼惜和不忍。
“又犯傻了,连我风部大祭祀都说这病没得治只要xiao风你永远陪在我身边就好,直到那一天。”
少女的声音渐渐变低,却是缩在少年怀中昏睡了过去,看了眼弱不经风的少女,少年没再争辩,泛白的眸子中浮起一丝决然。
“我第一王风会一直守护着青儿,穷尽我一生也要找到神yao。”
戏文里山盟海誓多了去,大多生在成年男女之间,此时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口中说出,很是荒诞可笑。
然而,在十岁定亲,十三岁成婚的桃源村里,如他们这样山盟海誓的恋人并不罕见。
hua前月下山盟海誓并不代表就能天长地久,桃源三氏十五部虽有联姻通婚,可也是在相好的部族间,若遇上死敌,就算部中子女再相爱,也会被毫不留情的拆散。而在十岁前,十五部子弟都会在一起修炼,日久生情在所难免,自然也少不了生离死别。
虽无明文规定,可也是约定俗成,自古以来桃源村的子弟们无人敢反抗,只除了他们。
来自第一氏王部的第三代最强弟子,第一王风,以及月氏最神秘的风部族长之女,生来携带怪疾的月青青。
就在这时,一只夜莺从天而降,落入神像上,直勾勾的盯着庙中的少年少女。
眉宇间暴绽出一丝杀意,第一王风冷眼看向夜莺,泛白的双目中流转出两重轮涡,夜莺还未来得及逃命便已被无形之手按在神像上。渐渐的,夜莺身体变得僵硬,仿若泥雕般,和神像融为一体,再无法飞回神秘而奇异的桃源村
“白狐书院有许多大儒,知识渊博,很多见识道理都是书本中学不到的。所以,记得上课要听讲,不懂要问,和同同窗要相处和睦,该让的要让,该忍的要忍”
墨云楼前,司马槿看向哭笑不得的安伯尘,苦口婆心的说道。
只是去念书而已,本无需如此cao心。可司马槿却知道,白狐书院中的学子大多是琉国世家子,安伯尘虽被擢为士子,可在世家中人眼里依旧是草民。更何况,如今所有人都知道安伯尘修行被废,无法动武,而那日演武场上,安伯尘胜了厉霖却不异于一个巴掌重重扇在世家子弟们脸上。
第八十三章 龙泉坊立白狐
此去白狐书院,虽非龙潭虎穴,可也不会那么好应付,偏偏安伯尘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气得司马槿牙痒痒。
“总之,你要记住千万不能显1ù道行。”
“知道。”
安伯尘应道,转目看向楼里,面1ù古怪,就见一个穿着锦绣宽袍,冠上cha着一朵梅hua的xiao胖子哼着xiao曲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个鸟笼,笼中拴着只xiao麻雀。
司马槿一愣,劈手夺下鸟笼,怒目而视向李xiao官;“xiao胖子,你们是去念书,又不是去调戏姑娘。更何况,你一个伴读xiao书童整成个huahua大少模样,成何体统?”
一见到司马槿,李xiao官顿时矮下了三分,陪着笑道:“都说白狐书院是世家公子的地盘,里面的学子非富即贵,xiao官我不好生打扮下,岂不是要弱了伯尘的威风。”
闻言,司马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上下瞅着李xiao官,冷笑连连道:“你头上cha朵hua,提个破鸟笼便能壮声势?”
讪笑两声,李xiao官mo了mo鼻子,半晌,神色微黯:“你们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和阿福他们去看戏,一旁的富家子都在打赌,赌伯尘能在白狐书院呆几天。要不是平子拦着,xiao官我早一拳上去。”
看了眼唉声叹气的李xiao官,司马槿没有半点意外,世家子们若是不对付xiao安子,她才会觉得惊讶。
转头看向安伯尘,司马槿一脸无奈。
即便听了李xiao官这番话,安伯尘依旧好整以暇的骑在马上,神色轻松,眸里依稀浮现出几丝期待。
罢了罢了,我这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他念他的书去,被欺负了也是自找的,我在这netbsp;司马槿无奈的撇了撇嘴巴,心中道,随后扯去李xiao官帽上那朵梅hua,开口道:“时候不早了,你们这便去书院。”
李xiao官接过书匣,有模有样的背在身后,骑上矮骡子,跟在安伯尘身后兴高采烈的向书院赶去。
司马槿望向两人的背影,神色复杂,就听一旁传来轻咳。
“关心则1uan,红拂xiao姐岂不知今非昔比的道理,伯尘心中早有主意,那些世家子大多酒囊饭袋,又怎奈何得了他。”
“谁关心”
话还未说完,司马槿转头看去,却是萧侯回来了。
“我还以为萧先生不会再回来。”
看向行人稀疏的长街,司马槿淡淡的说道。
论谋略司马槿或许不如萧侯,可论识人,司马槿只是稍逊萧侯半筹,她如何猜不到,萧侯借故出京打理店铺,实则是想带着离公子的钱财远走高飞。就算猜到,司马槿也不会去管,只要能得到九辰君,墨云楼倒了也和她无关,再者,萧侯此人深不可测,留在xiao安子身边尽教他些歪门邪道的伎俩,司马槿还得分心防范,若是他一走了之反倒省了心。
司马槿之所以对安伯尘入学白狐如此上心,除了net试彩头九辰君外,她也想安伯尘能谋条好出路。琉京已成险地,冬去net来,无论仙人秘籍是真是假,司马槿都不会再滞留,而安伯尘却无法离开琉京,想要在琉京生存下来,中科举当个xiao官吏或许也是条不错的出路,既能衣食无忧,也可以安安稳稳的修炼,直到突破地品。
“红拂xiao姐说笑了,萧某不回墨云楼还能去哪?”
司马槿不置可否的一笑,看了眼萧侯道:“离公子出现了。”
眼见萧侯并没惊讶,司马槿微微皱眉,转瞬警觉,看来萧侯也已知道,他此番能回来,说不定和离公子有关。
颊边笑容未散,司马槿打量着不动声色的萧侯,意味深长问道:“故主现身,不知萧先生有何打算?”
此时此刻,司马槿最担心的便是萧侯重归离公子麾下,若是这样,藏在楼里的大xiao秘密皆会暴1ù在离公子眼下,连她在内都会沦陷离公子这番谋局中,而她只想平平安安过完琉京最后的三四个月。
眸里青华闪现,司马槿心生杀意,就见萧侯笑了笑道;“萧某如今仍是墨云楼的执事者,公子出现与否,和萧某何干?只要他不找上门,萧某亦不会主动去找他。”
话音落下,司马槿心中的杀意淡去三分。
萧侯的弦外之音很清楚,倘若他不在,没了他做幌子,安伯尘势必难以蛰伏,于情于理司马槿都不能对他下手。而离公子今次出现,并非为了重掌墨云楼,他若不用萧侯,萧侯自然不会屁颠屁颠的前去请缨,他若想用萧侯,萧侯也无法拒绝。
“萧先生倒是个实诚人。”
“那是自然。”
萧侯眯起双眼,淡淡一笑道,丝毫不在意司马槿话中的讥讽。
直到安伯尘和李xiao官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萧侯方才收回目光,看了眼转身回楼的司马槿,犹豫着道;“离公子为当世奇人,手段高,奇谋叠出,远胜萧侯。”
“我知道。”司马槿头也不回道。
“红拂xiao姐似乎并不担心卷入眼前的祸事,莫非有所倚仗?”
“该来的总归要来,担心又有何用。”
“也是不过对于伯尘而言,并非全是坏处。”
脚步微顿,司马槿回头看向萧侯,疑huo道;“此言怎讲?”
哂笑着,萧侯负手踱步,走进墨云楼,看向直cha入顶的高大楼柱,叹声道:“学习谋略,光凭看书又有何用,若不身入局中,如何能学得上乘的计谋布局。琉京之局,离左二人对弈其间,伯尘只需领悟个两三成,便可受益无穷。”
司马槿一怔,面色渐渐冷凝,越过萧侯,径直上楼
“伯尘,你说村里人知道我们进了白狐书院,会有什么反应?”
骑在骡背上,李xiao官昂tǐngxiong,“白狐书院”四个字咬得极重,生怕一旁的行人听不到。话音刚落,李xiao官兀自摇了摇头,若有所思道:“白狐书院在琉国鼎鼎有名,可村里的人却不一定会知道咦,快到了。“
说话间,两人已至龙泉坊,闻名江南的白狐书院正坐落于这条街坊。
龙泉坊大多是酒肆茶楼,也有隐于巷陌深处的烟hua勾栏,却是泼皮无赖聚众之地。至于龙泉坊的由来也有一段不算太离奇的传说——前唐年间,有书生科举落第回返江南,想着年近四十却一事无成,无妻无子,全靠着年过六旬的老母亲为富户做针线活持家度日,供他念书,一时间心灰意冷,便来到一口枯井前。看着满目疮痍的井口,回想自己的不幸,书生泪流满面,意yù轻身。孰料这时从井底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说她本是泉中龙女,因为泉水枯竭而道行减退沉睡数百年,今日被书生的泪水唤醒。书生大惊,就听龙女又说,如若书生将井水灌满,她便能恢复道行念咒施法,相助书生科举高中。
书生原本不信,可一想到为他netg死马当活马医,从望君湖取水灌入井中,白日挑着水桶来往两处,夜晚守着井泉对月读书,唐人皆笑他疯痴,他却不管不顾。两年后,井水盈*满,而就在这时,唐王诏书也至。却是唐王梦见龙女显灵,说道国中有大才,正是那挑水的书生,唐王心疑,便传书生来见。彼时的书生较之从前已大不相同,挑了两年水,沉着稳重,不理闲言闲语,心xiong豁达,举止谈吐不卑不亢,唐王一见倾心,遂讲起梦中之事。书生也不隐瞒,将龙女的许诺一五一十说出,唐王奇之当即命人打探,谁曾想原先的枯井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一条淡淡的龙纹。
书生填井,日复一日,龙女也信守承诺,将他引荐给唐皇,一步登天。后人为了纪念隐于市井的龙女,便围着龙纹建了一圈井栏,此地也因此改名龙泉坊。
江南之地传说颇多,前唐已故,琉国迁都于此也有将近八百载,关于龙泉传说的真伪早已无法辨别。如今的龙泉坊沦落为勾栏酒肆,可偏偏又在这里建立白狐书院,却因创建书院的那位大德曾说过,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于闹事读书学道理,更能历练心xìng。
话虽如此,可也需因材施教,从白狐书院出来走出的学子分为两类,一类是满腹学识谈吐不俗的大才,另一类则是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庸才,或许只有庸才方能衬托大才,可如此结果和书院坐落龙泉坊不无关系。
拉紧缰绳,安伯尘放慢马步,抬头看去,就见街角处矗立着一座陈旧的书院,牌匾古朴暗沉,有意无意将它的资辈凸显出来。
这时,安伯尘只觉书院门口似有人影晃动,转目看去,穿着锦衣罗衫的公子哥们一哄而散,隐隐间还夹杂着嗤笑声。
“一帮xiao兔崽!”
李xiao官冷哼道,眸里却浮起担忧。
他行事疯癫,常常不计后果,可这并不代表他蠢,只不过有些时候懒得动脑子罢了。李xiao官何尝猜不到,只要两人一进入书院,来自世家子们的刁难报复便会接踵而来。
摇了摇头,李xiao官看向身旁少年。
就见安伯尘一脸平静,神采奕奕,全无半丝担忧。
“惨也,惨也,安娃子这回可是真的一心只想读圣贤书,其他啥也不管了。”
李xiao官心中大惊,双目一瞪,嘟囔道。
第八十四章 广平县主
“吱呀。***”
正在这时,书院大门缓缓闭合,门上还贴着一行字——洗马小仆僮,何能进书院。猪狗同辈往,贻笑大方家。
李小官先是一愣,随后勃然大怒:“真是欺人太甚!”
眼见李小官大喝一声,猛地扯动缰绳便向书院大门冲去,安伯尘面露深思,低唤道:“小官,止住!”
离院门还剩两个马身,李小官面露犹豫,停下马身。
“那帮世家子是故意关上院门,不让我们进去。伯尘,你从现在开始就忍气吞声,等日子长了岂不是要被那帮兔崽子骑到头上?”
李小官怒其不争地看向安伯尘,心中难免有些失望,仿佛又回到了圆井村,而安伯尘又变回了那个懦弱怕事的安娃子。
李小官知道,安伯尘这些日子称病推迟入学的目的,也心知肚明安伯尘不能显露修为,一旦暴露便前功尽弃。至于其中的缘由,李小官不知道也懒得知道,他只知道若是今日安娃子向那些世家子示弱,从此以后他们在白狐书院中再抬不起头来。
偏偏安娃子仿佛个没事人般,不紧不慢,到现在都一脸轻松,丝毫不动怒。
“不急。”
安伯尘整了整衣衫,笑着宽慰道,随后拍马向前。
李小官绷紧胖乎乎的脸蛋,看上去就好像一只点燃的圆灯笼,无奈地跟在安伯尘身后,嘟囔着向大门而去。书院旁是一排马厩,专为学子安置骑乘,只有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厮打理。那小厮身形削瘦,眉清目秀,低眉顺眼的接过李小官的缰绳,扶着李小官下马。他刚想去搀扶安伯尘,却见安伯尘翻身下马,把缰绳拴于马柱,朝他颔一笑。
小厮愣了愣,转过身,慢吞吞的向马槽走去。
“这位小哥请留步。”
安伯尘开口道。
那小厮又是一愣,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看向安伯尘。
想了想,安伯尘从袖中掏出半串铜钱塞到小厮手里,和颜悦色道:“敢问小哥,那位厉霖厉公子可曾回返念书?”小厮想了老半天,摇了摇头,并没吭声。
“如今书院中,共有多少学子?”
“不到一百人。”小厮握紧手中的铜板,怯生生道,苍白的面庞上浮起一丝红晕。
安伯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道:“不知书院是如何安排学子入堂念书?”
“共分甲乙丙丁四个学社。”小厮毫不犹豫说道。
闻言,安伯尘淡淡一笑,拍了拍小厮的肩膀道:“多谢相告。”
说完安伯尘拉上李小官向院门走去,李小官面露疑色,奇怪的看向安伯尘问道:“伯尘,这些事红拂不都已经打探清楚了吗,你干嘛还要去问他,白费钱财。”
“正是因为我不能白给他钱,所以才要问。”
安伯尘笑着道,回眸望去,那小厮正偷偷摸摸的将铜钱藏在马槽旁,一脸掩饰不住的欣喜。
“哼,故nong玄虚,和那俩人一样。”
李小官自言自语,脸色比之先前轻松了几分,他虽不知安伯尘打的什么主意,可隐隐猜到,安娃子似乎并没他想象中那般毫无准备。
不多时,两人已来到大门前,李小官不及多想便要推门而入,刚迈出一步就被安伯尘拦下。
“小官我来。”
安伯尘说着,看向闭合的木门,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打量半晌,安伯尘伸手触上木门,缓缓力。
“吱呀”一声,木门重新打开,李小官面露喜色,哈哈一笑,背起书匣冲入书院。
不远处的一座假山上,三十来个世家子弟怔怔地看向迈入书院的安伯尘,许久未能合拢嘴。
“一帮饭桶,就这区区小事都办不好!哼,怪不得厉霖会被一个小仆僮羞辱,本县主才离开两年,你们便成了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三十来名世家子齐齐垂手而立,在他们身后坐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口称县主,毫不留情的嘲讽着一帮世家子,偏偏这些平日嚣张跋扈的世家子们噤若寒蝉,不住的点头哈腰,向少女陪着笑。
少女并不算多漂亮,却因雪白的肌肤和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而显出几分动人,鼻梁挺翘,亦增添了一丝娇俏。她看向施施然行于书院山水间的安伯尘,目光闪烁,半晌,冷哼一声,指向身前两名世家子道:“你,还有你,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其余人绕到前面截住他。本县主就不信了,偌大的琉京,就没人能治得了你。”
越看从容不迫的安伯尘,以及他身前兴高采烈的李小官,少女越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是广平县主,当今琉君表妹之女,其母嫁入魏国王室,而琉君甚是疼爱她,打小来往于琉魏间,这边住几年,那边住几年。正因如此,她在琉国世家子中极有威信,即便这两年都在魏国,一朝归返,依旧能让世家子们鞍前马后围着她转。
此次广平县主回京是因王妃生产在即,广平不知朝野纷争,只知道她又要多个表妹或是表弟,自然打心底里高兴。谁曾想,才回到京城便听说厉家公子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仆僮战败,不单如此,还惹得表舅大雷霆,被bī无奈赐给那人士子之身。在世家子们口中,安伯尘绝对是一个得势小人,飞扬跋扈,欺君罔上,连琉君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他们这些世家子。
广平县主原本半信半疑,可见着眼前这副情景——一个小胖子奴仗主势,穿得不伦不类旁若无人肆意横行在书院中。奴才尚如此,更别说主子。
“离公子已去,你又经脉寸断,还有什么好嚣张的。说到底,不过一个好运的草民罢了。”
广平县主冷哼道,刚起身,就听喧哗声传来。
放眼望去,广平县主花容失色,就见院门处,两名世家子被门上的木桶砸了个正着,**的蜷缩在冷风中,脸色惨白。路过的学子无不看得目瞪口呆,而原本赶去拦截安伯尘的世家子们更是1uan成一团,有的不知所措,有的面露惊容,却是如何也没想到为安伯尘设下的陷阱竟落到自己人头上。
“伯尘,那两个人是怎么了?”
疯跑了一阵,李小官终于停下脚步,白狐书院比他想象中还要大许多,光是院门前的假山溪水便有将近半亩地,再往深处望去,依稀能看见几座学舍。这些都不是他所关心,他关心的却是那两个转眼间变成落汤jī的世家子。
疑惑的打量向院门处,李小官陡然一惊,回过头,钦佩的看向安伯尘。不用安伯尘作答,李小官已经猜到若是先前他急匆匆的推门而入,安伯尘未加阻拦,被冷水淋头的定是他。
“小官,闲事勿理,我们来此念书只求个清静。”
安伯尘止住跃跃yù试的李小官,看向那两个恨恨朝他望来的世家子,眉头微皱。
先前司马槿的顾忌他何尝不知,他战败厉霖落了世家子们的颜面,现在又“修为全失”,来到白狐书院势必会遭遇种种刁难,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索xìng这一招已被司马槿用惯,安伯尘怎会中计,适才在门口小心翼翼的推开木门,恰到好处的让水桶没能掉下。安伯尘只想求个安稳,不yù惹是生非,可眼下那两个世家子自食其果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嘴角泛起苦笑,安伯尘隐隐料到,被自己阴差阳错的“还以颜色”后,这些世家子们定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就在这时,从身后传来冰冷的喝斥声。
“大胆安伯尘,你方入学就使出这等妖邪手段,当真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怕什么就来什么,看来今日是没得安稳了。
安伯尘暗叹口气,拦住yù要破口大骂的李小官,转过身,看向领着一帮公子哥而来的少女。
少女一身文士打扮,皮肤白净,双目灵动,看上去很是秀气,她能让一帮公子哥围拱在她身旁,显然来头不小,身份地位比之厉霖也差不多到哪去。
安伯尘心中笃定,被司马槿用烂了的“水桶计”定是她想出来,今日想要对付自己的也是她。
淡淡一笑,安伯尘朝向广平县主拱手施礼:“这位小姐误会了,在下压根不会什么妖邪手段。更何况伯尘初来乍到,和各位无冤无仇,又怎会如此?”
“大胆,这位是君上亲封的广平县主,安伯尘你竟敢无礼,还不下拜!”
一名世家子不屑的看向安伯尘,怒斥道。
李小官早就憋了一肚子火,眼见对方欺人太甚,当即嚷嚷道:“大胆!我家伯尘是君上亲口所封的士子,见到府官都可不拜,更别说一区区县主!”
李小官腹中的墨水少得可怜,只当县主和县官差不多大,却不知这是王室女子的封号,只比郡主少一级,岂可和官衔混为一谈。
闻言,世家子们纷纷现出怒容,倒是那位广平县主笑了起来。
深深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安伯尘,随后打量向涨红着脸的李小官,广平县主嘴角微翘,幽幽说道:“士子出身的确无需向本县主行大礼。不过你,区区一伴读书童,见到本县主还不下跪!”
话音落下,李小官愣在当场。
————————
(下一更晚上到,大家这些天的建议意见今夕都好好看了遍,第一卷毕竟只是个开头,大多是在铺垫,故事还没展开。)
第八十五章 刁难
白狐书院的晨课很随意,没有教习看管。
用功的学子或是坐于荷塘假山边捧卷而读,或是早早前往学舍,至于贪玩的学子则各有hua样。然而今日,白狐书院中的学子都没了心思,不约而同的停下手中之事,看向通往学舍的小径。
小径当中对峙着的那两人都不算陌生,一个是当年声势犹在厉霖之上的广平县主,另一个则是前些日子大出风头的安伯尘。早在今日之前得知安伯尘要入学时,学子们便上了心,都知道白狐书院免不了要热闹一番,却未曾想到,这出好戏竟来得这么快,才一眨眼的功夫,广平公主便和安伯尘耗上了。
“才入学便惹恼了广平,看来一场羞辱在所难免。”
假山旁,十六七岁的学子笑着道,在他身边也围拢着一群学子,以他马是瞻。琉京两大世家,厉家公子厉霖文武全才,而马家公子则是外戚出身,喜文厌武,一手文章在白狐书院中名列前茅。
身为国戚子弟,他却少有的低调,除了读书习文外,平日里也就和三两好友喝酒诗对,甚少招惹是非,举止谈吐隐隐有儒者风范,在琉京世家子中素有马文厉武之名。
“只是一伴读小仆僮而已,跪就跪,又有什么大不了。”
一旁的学子疑huo道。
马文长笑了笑,摇头道:“你可别忘了,他也是出身仆僮。先前他们进入学院后,你们可都看见了,那个小胖子无所顾忌,一直跑在前面,只此一点便能看出两人从前定是相jiao甚好,方才无视尊卑。那小胖子若是下跪,就等于安伯尘跪了,从此以后,安伯尘在白狐书院再无法抬起头,永远要低人一等。”
话音刚落,马文长转过头看向不远处行于林荫道旁的两个学子,眉头轻轻挑起:“老四,可曾打探清楚那两个人的来路?”
一名高瘦的学子摇了摇头,苦笑着道:“尚没。老头子始终不肯透1ù口风,不过听那两人的言谈,似乎不是我琉国人。”
闻言,马文长若有所思道:“奇怪,家中长辈都守口如瓶,莫非那两人来头极大?应当是这样,否则他们怎会才来就进入甲等学舍。”
马家公子口中那两个神秘的学子,一个穿着崭新的布鞋,另一个头戴素冠,容颜极其俊美,自然是张布施和无华。两人来到琉京打探神师踪迹,神师没寻着,却寻着了会秘术的厉家公子,以及战败厉霖却被蛇妖所害的安伯尘。既然这安伯尘和厉霖都是白狐书院的学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为了从他们身上寻找神师的踪迹,无华和张布施自然也hún入白狐书院。
他们是神师传人,取得一封举荐信轻而易举,堂而皇之的来到白狐书院已有四五日,始终未有学子打探出两人的真实身份。
溪水潺潺,清风拂柳,即便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厮hún在一起,可仍旧看对方不顺眼。
“无hua,你一直惦记着的安伯尘这回又要遭殃了。”
张布施看着脚底,心不在焉的说道。今日他特意换了双新布鞋,出自琉京赫赫有名的云衫铺,上面还纹着两圈白色的云纹,比他之前穿的足足贵上十倍。可他似乎总有些不习惯,不住地磨蹭着地上的石子,越看越觉没有从前灰不溜秋的布鞋舒服,很不顺眼,就和身旁的秦国和尚一般。
“这可不一定,他既然敢来,就一定会料到了眼下的遭遇阿弥陀佛。”
无华口喧佛号道,自打那日墨云楼相会,他就对安伯尘极为上心,短短一月不到,见证了安伯尘从默默无闻的小仆僮一跃成为琉京风头正盛的枪道天才,转眼被妖道偷袭,落到今日修为全失的下场。只是红尘游历中芸芸苍生之一,可安伯尘起于微末,盛极一时,再由盛转衰,此番遭遇虽非生于无华身上,可落于佛子心中,却让他心生感悟。
有盛必有衰,盛极一时往往转眼衰败,盛衰之间,看似缈缈,实则只有一线。
佛子心思,神慧天成,得一道而悉数全通。
得见安伯尘的故事,无华以禅心品悟,感同身受,修为虽没增长,可心境俨然突飞猛进,此番机缘全赖安伯尘。
“即便料到,却也无可奈何。”张布施将目光从布鞋上移开,转向安伯尘,慢条斯理道,“莫非无hua大师还准备出手相助?”
无华略一犹豫,脚步方挪,转眼止住。
摇了摇头,无华忽然一笑道:“且看他如何应付。”
广平县主话音落下,李小官愣在当场,面色一阵白一阵青,瞪大双眼扫过那群嗤笑不已的公子哥,心头狂跳。
他怎么也没想到转眼间那个县里来的小娘们就将矛头指向他,喝令下跪。
这些日子李小官厮hún在琉京,可谓如鱼得水,墨云楼虽然声势大不如前,可钱财还是留有不少。萧老头出京,红拂女不理钱财,安伯尘更是日夜读书修行,李小官守着大把金银难免心动,虽不敢多拿,可一锭银子足够他带着圆井村“双杰”痛痛快快玩上三四天,出手阔绰俨然有几分他梦想中李小官人的风范,一来二去,倒将他原本的身份给忘了。
在圆井村中他固然是无人敢招惹的李员外之子,可在这琉京里,他不过是个毫无地位的小仆僮,遇上个城门口的兵爷都得点头哈腰,何况是眼前这伙人。
想到刚才自己竟然还出口顶撞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李小官面色白,tuǐ肚子不由打起颤来。
“怎么?你这个贱民还不肯跪下?”
少女的语气冰冷中带着轻蔑,落入李小官耳中,却让他tuǐ抖得更厉害。
罢了,我若不跪,安娃子今日可就念不上书了。
人皆有骨气,浑人李小官也有,否则他也不会一接到安伯尘的书信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琉京,更不会在比试那天奋不顾身的前去“相救”。可是他心里清楚,只有他跪下才能让面前这些人出气,放过安娃子。
深吸口气,李小官咬紧牙关,正yù弯下膝盖就被扶住。
“且慢。”
安伯尘迈步而出,挡在李小官身前。
见状,李小官面色微变,复杂的看向安伯尘。
安娃子既要隐瞒修为,又想保住我,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李小官目光复杂,有自责,有不甘,更多的却是感jī。
不单是他,周围的学子们纷纷望向安伯尘,面1ù疑色。
众所周知,如今的安伯尘已不再是那日演武场上出尽风头的枪道天才,世家子们动起手来不会有半点顾忌,他想留住最后一丝颜面,也只得舍弃那个胖书童。可眼下他这番举动实属自投罗网,情理都不在他这一边,面对难缠的广平县主,他注定会落得灰头土脸、颜面无存的下场。
围观的学子有人摇头遗憾,有人面1ù嘲讽,只除了目不转睛的秦朝僧人。
“穿布鞋的,小僧赌十坛上好的桂hua香,安施主定会全身而退。”
“怎么,无hua大师知道他的下一步?”
张布施揶揄着道。
“阿弥陀佛,小僧不知,不过安施主定知道。你到底赌还是不赌?”
“赌就赌。”
两人击掌约誓,互瞪了一眼,同时扭过头。
和马文长所想的不同,安伯尘出面保全李小官,并非担心往后抬不起头来。他来白狐书院只为那场net试,就算被所有的学子们鄙夷,安伯尘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有水火二势,神奇玄妙的神仙府,即将修习秘术,而眼前的世家子们所拥有的,只是俗世中看似高高在上的尊贵身份罢了。这些日子在墨云楼中“养病”,安伯尘将琉京所遇所学逐一梳理,虽远未能形成体系,可却渐渐明悟了自己往后的道路。
他已经无法做回那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子弟,可看惯了世家中人的嘴脸和手段,见识了风云变幻、险而又险的琉京之局,安伯尘也不想去攀附世俗的功名利禄。萧侯一心想将安伯尘培养成1uan世大枭,可1uan世大枭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如萧侯这般功败垂成甚至马革裹尸,要么取王侯而代之,久而久之,却又成了另外的世家,安伯尘打心底里厌恶的存在。
因此,萧侯的苦心算是白费,安伯尘固然勤奋学习谋道,也只是想要依仗此术,在琉京求个太平安稳,并没萧侯所期盼的抱负。
此时安伯尘最大的愿望不过是去司马槿去过的那片大海走一遭,看看大海的浩瀚,见识一下仙人豢养的风雷鸟,若能修成秘术道法,或许还能走得更远。
当然,若是能平安离开琉京,先要去的还是他思念极了的圆井村。
“安伯尘,你可以不跪,可他一仆僮,见到本县主哪有不跪的道理?”
广平县主冷笑着瞥向安伯尘,目光宛若尖刀。
几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安伯尘如何辩解,等着看他出丑,却不知若无十足把握,安伯尘又怎会来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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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前天都是存稿,三天没码字貌似有点没状态,明天三更万字找下感觉吧~)
第八十六章 神游夜探,世家多龌龊
(第一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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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狐深处,柳荫从中,安伯尘静静的看向广平县主,不卑不亢,神色自若。
青衫一袭,随着晨风轻轻dang开,亦拂过李小官心头,稍缓了几分紧张。
眼见安伯尘丝毫不为所动,广平县主黛眉微蹙,心生好奇,却是没想到这个出身微末的小仆僮竟能强撑到这等地步。未等广平再开口,就见安伯尘抱拳朝向一名世家子道:“韩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位韩公子的身世虽不如厉霖和马文长,可其父也是琉国重臣,在这群世家子中颇有分量。闻言,韩公子面1ù疑色,犹豫着看向广平县主。
“咯咯咯,莫非你还想挑拨离间不成?行啊,本县主倒要看看你有什么阴谋诡计。”
广平县主玩味的看向安伯尘,一脸轻松道。
见状,那位韩公子也是一笑,从容走到安伯尘身边,神色高傲。安伯尘也不和广平纠缠,走近韩公子,附耳说着什么。
周围的学子们看得清楚,韩公子起初很是不屑,渐渐的,他的神情变得僵硬,待到后来,他的脸色要多白有多白。未等安伯尘说完,他猛地倒退两步,惊恐万分的看向安伯尘,半晌深吸口气,朝着广平县主告罪作别,慌不择路的向学舍跑去。
异变生出,包括李小官在内,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安伯尘,心生古怪,都在好奇他究竟说了什么,竟让身为广平县主“心腹”的韩公子逃之夭夭。
不过仅说走一个韩公子也是无济于事,除非
“华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在周围学子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安伯尘朝向广平身后的那名公子道。
华公子还未反应过来,广平略带怒意的声音已响起。
“你去。若你敢像姓韩的胆小鬼一样逃跑,本县主决不轻饶!”
闻言,那位华公子心下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走到安伯尘身前。
和前次一般,安伯尘附耳低语,刚说了两句,韩公子肩膀一颤,抬起头,张大嘴巴看向安伯尘,眸里流1ù出浓浓的恐慌。
广平县主神色微变,刚想唤住韩公子,韩公子已经跌跌撞撞的向书舍逃去。
第一次还能说是侥幸,那第二次则不再是运气。
所有人都复杂的看向安伯尘,就连无华也没想到,仅凭几句话,安伯尘便说走了两名世家子,这番本领可比念经讲禅还有用。
“你”
广平县主咬牙切齿的盯着安伯尘,面颊通红,扫过周遭世家子,目光落到当中一人身上。
“冷公子,你可敢上前一试,听听这小子究竟说了什么妖邪之言。”
这位冷公子身世不算高崇,可在世家子中极有声望,却因他的胆子奇大,专做别人不敢做之事,世家子们纷纷称其为冷大胆。
哂笑一声,冷公子瞪向安伯尘,大摇大摆走了上去。
这一回,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心跳加疾。
然而,转眼后冷大胆也和前两位公子一样,脸色变得惨白,倒退两步,喃喃自语着:“妖怪,妖怪,此人是妖怪!”
甚至没再去看一眼广平,冷公子踉跄转身,耷拉着脑袋向学舍而去。
秋日的晨风甚凉,掠过溪水,转过假山,轻轻没入学子们的衣领,白狐书院的学子们再看安伯尘,目光中除了惊诧、古怪外,还多出一丝忌惮。
先吓跑了韩公子,又吓退了华公子,就连胆大包天的冷公子也口呼妖怪败退而去他究竟说了什么?只言片语间便让三位身份远高他无数的世家公子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如此手段,或许真能称得上妖怪。
学子们无不苦思冥想,可就算他们绞尽脑汁,也不会想出此中缘故,也永远无法从冷公子三人口中打探出什么来。
世家中多龌龊事,安伯尘神游厉府,见着厉霖和他rǔ娘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便已了然。安伯尘心知他此行白狐定会受到为难或是报复,于是乎,早在数日前,安伯尘神游于夜,流转于琉京大小世家府邸,或是躲于暗处冷眼而看世家子们种种劣迹,或是神游入梦,窥探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sī密之事。
地魂神游,防不胜防,夜夜得天雷煅炼,安伯尘神游时候已不惧金、火二物,且其极快,赶得上风驰电掣,即便左相偶尔射来白火,也无法捕捉到安伯尘。
接连数夜,安伯尘穿梭于世家府邸间,所见所闻,或是伤风败俗,或是不可告人。就比如那位韩公子,和其父小妾偷情,且喜欢玩nong其母房中婢女,每每五六人同眠,丑态百出。而那名冷公子,两年前,曾和其嫂通jian,被其父察觉后,竟推脱其嫂引you,其父兄大怒,将其嫂杖毙,隐瞒娘家人,对外宣称风寒而死。
如此这些,虽为世家通病,可倘若说出去,被置于明面,不单韩公子三人被万夫所指,连同他们身后的世家也会饱受责难,无法抬起头来。
韩公子三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秘密竟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仆僮知晓,虽是只言片语,却不异于杀伐利器,弹指间便能令一个偌大的世家声名扫地,再难立足于琉京。
有这些秘密在手,安伯尘就等于掌握了世家子们的老底,只要他愿意,大可取代厉霖、马文长或是广平县主,无需动武,也无需hua费钱财,便能一统琉京世家子,将他们拴于麻线,成为指间戏偶,任意netbsp;只可惜眼下的安伯尘只想求个安稳,即便隐隐猜到这些秘密所蕴含的能量,他也不会肆意动用,吓退三两个世家子,唬住广平县主,保住李小官,得以入学白狐书院,足矣。
看向神色不住变换的广平,安伯尘并无丝毫得色,拱手道:“若是殿下还yù为难在下,恐怕他们都要跑光了不知还有哪位想要借一步说话?”
安伯尘迈前一步,轻描淡写的说着。他刚一动身,对面的世家子不约而同的倒退一步,神色惊惶,只留广平县主直撄安伯尘。
“好一个神气的安娃子!”
眼见安伯尘三言两语喝退一众世家子,李小官低声喃喃道,眉飞色舞,狐假虎威的tǐng着肚皮站在安伯尘身后,不时轻蔑的瞟向1uan了阵脚的世家子,心中大呼过瘾。
直到此时李小官终于知道,先前那些担心全都是多余的,自从一月前分别的那晚安伯尘毅然选择重返琉京起,他再也不是圆井村中的安娃子,也永远无法变回去。即便不能动用银枪,伯尘也无惧这些世家子,谈笑间退散,和戏文里那些羽扇纶巾的军师有的一比。
李小官昂tǐngxiong,得意洋洋的想着,而在另一边,之前打赌的两个少年则面1ù深思。
“huahua和尚,今晚你又能白喝酒了。”
打赌输了,张布施也不忘损上两句,他抱起双臂枕着后脑,若有所思的望向青衫飘卷的安伯尘,目光闪烁。
拥有倾国容颜的秦国僧人并没理会,如剑的眉mao微蜷,盯着安伯尘,眸里闪过一丝异色。
“不对劲。”
好半晌,无华喃喃道,侧目瞟向一旁苦巴着脸的少年,低咳一声:“穿布鞋的?”
“的确有古怪。”
和无华jiao换了个眼神,张布施点了点头:“他有这等本领,称得上妖邪。那夜明明大局在握,所有人都已到场,却横空杀来一个妖道,好生突兀。若那道人真是双头蛇妖,为何这些天我们翻遍琉京上下,都未能找到那蛇妖。”
张布施虽是一副穷酸相,整日愁眉苦脸,可能被大匡皇叔遣至琉国寻查神师踪迹,足以说明匡皇叔对他十分看重,非文武双全、心思缜密者难肩此重任。想当初,穿着双布鞋,从关中一路走到中都,历经千辛万苦,终成神师关门弟子,且是四徒之中唯一非天生无底dong者,如此张布施又岂是等闲之辈。眼见安伯尘从容化解眼前危机,手段诡谲,张布施又岂会不心生怀疑。
“神师,秘术大家,蛇妖,长门中人这琉京比想象中还要1uan上许多。阿弥陀佛。”
无华口喧佛号,目光紧紧黏在安伯尘身上,笑了笑道:“穿布鞋的,这回你总该知道,那位安施主可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不如这样,等今日散学后,去墨云楼走一遭,说不定还能遇上有趣之事。”
白狐书院中,学子们默然看向广平县主。
转眼间,形势逆转,安伯尘负手而立,神色平静,广平县主虽倔强地抿着双net,强作镇定,可俨然落入下风。
扫过一众世家子,到最后,目光落向广平,安伯尘笑了笑道:“不知殿下是现在就让我们过去,还是等伯尘和县主说完后,再放我们去学舍?”
广平的出现在安伯尘意料之外,他也没有神游入梦一探这位县主殿下的sī密,适才那番话完全是虚张声势,可落入广平耳中,却让她hua容失色,目光复杂。
“你”
恨恨的指向安伯尘,广平xiong脯起伏,紧咬下net,好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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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更四点左右到)
第八十七章 左相再出手 惊天绝秘现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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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知道,她若是退让,这一阵便输了,从此威严扫地,落得和厉霖一样的下场。可若是不退让,她也不知自己会不会像冷大胆三人那般落荒而逃,输的彻彻底底,颜面无存。
一时间,广平县主踟躇了起来,对面那个相貌普通的少年一下子变得面目可憎,要多可恶就有多可恶。
无数道火辣辣的目光扎得广平全身不适,面庞烫,半晌,她深吸口气,强作平静道:“今日之事,本县主定会铭记在心。讲学时间快到了,如此,伯尘兄快去丁等学舍,免得耽误了第一堂课。”
“丁等学舍”四个字广平咬得极重,话音落下,她身后的学子们纷纷笑了起来,再看向安伯尘,眼里浮起几丝轻蔑。
白狐书院分甲乙丙丁四座学舍,甲等学舍中只有十数名学子,大多都是品学兼优来历不凡者,里面的学子连琉君都极为重视。而乙等学舍中的学子,或是才学出众,或是身世高崇,却远不如甲等学舍。丙等学舍中大多都是不务正业的世家子,仰仗祖上荫庇,得以入学。至于排名最末的丁等学舍,里面的学子有身份低微的富家子弟,也有寻常百姓家的子弟,历经重重选拔方才进入白狐书院。
安伯尘虽被琉君擢为士子,入学白狐书院,可无论从哪点来看,他也只配进入丁等书院。在外人眼中,白狐书院的学子都是天之骄子,可在世家中人眼里,人分三六九等,白狐书院里亦是如此,丁等书院中的学子们身份低微,平日里饱受白眼。
广平县主虽输了安伯尘一轮,此时突然道出丁等书院,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你再怎么有本事,也不过是一区区仆僮出身,在白狐书院中卑微如草芥。
安伯尘如何听不出,却也没往心里去,没再理会广平,拉上李小官往学舍走去。
就在这时,沓沓的脚步声从林荫尽头传来,传入安伯尘耳中,却让他心头一跳。
那脚步声乍一听并无特殊之处,可细细听去,时而似流水,时而似风起,隐约中含着难以道明的韵律,暗合某种玄奥。安伯尘刚抬起脚步,下一瞬却被脚步声震于当场,无法迈出。
墨袍蟒带,风度翩翩,容貌俊美的男子嘴角含笑,行于溪水假山间,足不沾尘,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
“广平殿下此言差矣,君上有旨,特擢安伯尘进入甲等学舍。”
这话若是出自别人之口,广平定会嗤之以鼻,可从眼前这人口里道出,广平县主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恭敬行礼,满脸委屈的瞪了眼安伯尘,随后带着一干噤若寒蝉的世家子,忿忿离去。
当今琉国朝野第一人,如日中天的左相亲自驾临白狐书院,且还是为了书院中身份最低微的安伯尘,一旁的学子们心头震惊,复杂的看向安伯尘,随后纷纷散去。
眼见左相笑yínyín的朝自己走来,安伯尘头皮麻,心生寒意。
自从知道左相是隐伏琉京的大妖后,安伯尘已将左相视为最不可招惹之人,亦不愿再见到他。孰料刚走出墨云楼,来到白狐书院,左相便接踵而至,寻上了自己,表面上看是为自己解围,令世家子们不敢妄动,可实际上又岂会这么简单?
离公子和左相对弈琉京,偌大的霍国公说死便死,如同弃子,毫不可惜。而安伯尘阴差阳错踏足这场棋局,坐于墨云楼之巅,几经周折,巧计脱身,本以为能够逃离出两人间的纷争,谁曾想先是被离公子引到望君湖,如今又被左相寻上门。
“小官,你先回去。”
扭头看向不知所措的李小官,安伯尘无比郑重的说道。
李小官早已对安伯尘言听计从,也认得左相,只以为安娃子受到当朝左相垂青,当即满心欢喜的点头,暗中捶了安伯尘一拳,眨了眨眼:“伯尘,真有你的!”
说完,李小官转头而去,来时意气风,去时也是一脸喜色,却没看见安伯尘眼里的无奈。
转向左相,安伯尘恭恭敬敬的行礼,未等他弯下腰,手臂就被一把托住。
“轰!”
安伯尘长冲天倒飞,低垂着头,眸里闪过浓浓的惊骇。
从那只柔软的手中传来一股奇异的力道,不是文武火,也不是无形之水,竟似一道气流,钻入安伯尘双臂,游走周天经络,最后来到下丹田,绕着两轮经络流转片刻,旋即被收回。
“两重轮?”
双眼微眯,左相若有所思的看向安伯尘,渐渐的,嘴角浮起莫名的笑意。
安伯尘心头剧震,秋风清冷,他立于风中,汗流浃背,眸里浮起慌1uan之色。
他辛苦施计,骗过琉京上下,君臣世家,却被左相一眼看穿,道破天机妖怪,妖怪,果真是妖怪!
安伯尘能胜厉霖,能让广平县主无可奈何,然而,在左相这等智谋通天者眼里,这些把戏也只是小孩子的玩闹罢了,难登大雅之堂,也难祸国1uan天下,只需一言,便将安伯尘打回原形,无处藏身。
“放心,今日本相来找你,并不想为难你。”
玩味地打量着安伯尘,左相笑意愈浓烈:“今次也算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不如边走边聊。”
第三次?
安伯尘一怔,随即醒悟。
第一次是霍国公遇难的那一夜,第二次是在演武场这么说来梦里那几次,以及自己神游琉京左相并不知道。
安伯尘心中稍安,眼前的男子,抑或说这头蛇妖,虽然深不可测,却并不知道自己最大的秘密。
深吸口气,安伯尘稳下心绪,不卑不亢的拱手道:“敢不从命。”
“他倒是挑了个好变数。”
眼见安伯尘很快便恢复自若,左相面1ù嘉许,语气莫名,随后向溪边走去,安伯尘自然紧随其后。
郎朗书声从学舍传来,学子们虽在念书,可明显心不在焉,不时张望向窗外,看向漫步溪水边的那两人,目光复杂,大多是嫉妒和yan羡。左相明显是看中了那个小仆僮,想来安伯尘平步青云指日可待,书院里的世家子们固然出身不俗,可都知道,如今琉国大权掌握于左相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绝非虚言。因此,即便是他们,也无比眼红安伯尘的际遇,却不知此时的安伯尘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杨柳岸,奇石嶙峋,假山堆叠。
左相看着脚下的潺潺流水,眸bo轻漾,沉yín着开口道:“离公子其人,好算计,好阳谋,表面看去光明正大,实则每一步都是置人于死地,虽留后手,却是死手。”
闻言,安伯尘有些意外的看向左相,却是没想到他会开门见山的道出离公子。
想了想,安伯尘平静的问道:“不知大人为何要和伯尘讲这些?”
“为你解huo罢了。”
左相转头看向安伯尘,笑着道。
面对左相,安不尘若是再装作不知,反倒落入下乘。左相知道离公子就在京中,也知道这一局是从王馨儿开始,作为离公子的对手,他知道的定比自己要多得多,说不定也知道自己深埋心底的那个疑huo。
迎向左相含着笑的眸子,安伯尘拱手道:“如此,敢问大人,对于离公子而言,伯尘又算什么?”
“你是想知道你是他的弃子还是有用之子?”
左相并没有意外,嘴角浮起浅笑,深深看了眼安伯尘道:“对他而言,你的用途只有一个,那便是为王馨儿寻出藏有所谓仙人秘籍的九辰君。至于接下来,你是死是活便不在他考虑之内。”
闻言,安伯尘愣了愣,这些天来他已隐隐猜到,此时听得左相说出,心情难免有些复杂。
左相位高权重,神通广大,今日前来白狐书院固然有些蹊跷,却并无理由欺骗自己。
“既然如此,离公子如何料到我会从王馨儿手中逃脱xìng命?”
安伯尘又问道。
那夜他之所以能逃生,全因一场预见未来的梦,安伯尘隐约感觉到,他能神游入梦和那场梦也脱不了关系,倘若离公子算到了那场梦,那么自己的入梦之术说不定他也知道。
如此一来,自己对于离公子几无秘密可言。
光是这么想想,就令安伯尘mao骨悚然。
“离公子表面看上去全无修为,实则不然,他最拿手的是望气。所谓望气,便是察看人之气运,你的气运即便陷入王馨儿的杀局也未曾衰败,对他而言足矣。”
左相慢条斯理的答道。
“原来如此”
安伯尘喃喃道,心中暗舒口气。
跟随离公子将近四年,原先只当他是一个喜好玩乐、xìng情古怪的商贾。然而从一个月前起,离公子在安伯尘心中的形象一变再变,到如今,已变得无比陌生。
只是没想到,左相对离公子竟如此熟悉,且听他的语气,似乎还有几分难言之隐。
秋风扫落叶,飘入溪水,打碎了水中倒影。
目光微颤,陡然间,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从安伯尘心底生出。
他低垂着头,佯装在看水中落叶,强忍着心中的惊骇。
那个念头一经生出,再无法散去,随着溪中涟漪远远dang开,直蔓延到七年前的开平之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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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猜到不,坑友们~晚点还有一更)
第八十八章 二蛇争雄 变数当除
安伯尘抬起头,看向左相道:“大人对离公子好生熟悉,莫非从前是知jiao故友?”
似乎没想到安伯尘会突然问,左相蹙了蹙眉,转尔一笑道:“伯尘果然才思敏捷。的确,我和离公子相jiao已有多年,只可惜政见不合,反目成仇。从前把臂同游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当真令人唏嘘。”
把臂同游
嘴角泛起浓浓的苦涩,安伯尘心情莫名,就听左相接着道。
“说了这么多,只不过想要提醒你,因你无意之中破局而出,离公子不得已重新布局。虽不会杀你,可那个让你脱离此前一局的根源,却不得不除,倘若留久了,恐又成为变数。”
说完,左相饱含深意的看了眼安伯尘,笑了笑,转身离去。
秋风萧瑟,透着一丝苦腥味儿,即便在这风景秀美的白狐书院也难免有些凄凉。
直到左相走远,安伯尘方才抬起头,眼中写满复杂。
左相毫不避讳的说出离公子和他的布局,倒有几分君子坦dangdang的风范,可安伯尘却知道,这头隐于琉京的大妖,绝非善辈。以蛇妖之身祸1uan琉国,登阁拜相,权倾朝野,对待璃珠公主无情无义或许也因为他是妖类的缘故,所以冷血无情。他前来找寻自己无非是想将自己这个变数拉拢到他手中,即便无法拉拢,也要对离公子心生怨恨。
蛇妖薄情寡义,只重己利。
两头大蛇争雄琉京,上至君王,下到庶民,无不成为他们指间戏偶,盘中棋子。琉京风云变幻,七十里之地杀局生出,王宫一夜血流成河,皆因二蛇争斗其间,视苍生为草芥蝼蚁,任意摆nong。
“左相是蛇妖,却是左边那颗蛇头。离公子亦是蛇妖,离别而去,当为右蛇。”
看向潺潺溪水,安伯尘喃喃自语道,虽无证据,可他已然笃定了七八分。
厉霖今年十七,在他五六岁时遇到双头蛇传授秘法,约莫十二年前。那时是承平年间,琉君刚得霍国公相助,当上新君,而在那个时候,无论左相还是离公子都未曾出现,双头蛇妖却已然潜伏望君湖。开平初年,左相突然现身,成为琉君心腹,而离公子也布衣踏雪而来,谱写一段段传奇。他再如何有本事,也无法在半年不到的时间里白手起家,赚够十车金银,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非是寻常人,要么朝中有人——除了左相还会有谁。而在璃珠的梦境中,两人所给的锦囊妙计几乎一样,更是透着几丝古怪。
开平年间,左相掌于朝,离公子隐于野,一朝一野,霸占琉国。或许起初两人目的相同,不知从何时起产生分歧,到如今已是剑拔弩张,不死不休。
若非如此,为何两人如此巧合的同时出现?成为琉国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璃珠的梦境中,离公子亲口说,左相是蛇妖,而左相刚刚又说,曾几何时两人为知jiao好友,把臂同游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承平年间现身于望君湖的那头蛇妖。
彼时还是未化形的大妖,现如今,左头化左相,右头变公子,在琉京落子布局,祸1uan于民。
看向溪中涟漪,安伯尘目光闪烁,低声自语着:“离公子结jiao霍国公,误导璃珠让其以为他是长门中人,联手对付有琉君做靠山的左相,直到算出霍国公将死,方才弃楼而去,不知所踪如此说来,左相要比离公子高明几分打架的本事上。他们究竟从何而来?来到琉国又是为了什么?眼下这般你死我活争斗不休究竟因何缘故?”
安伯尘苦思冥想,全然未曾察觉,当他知道左相和离公子皆是蛇妖后,并没慌张害怕,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换做任何一个人,得知自己伺候了四年的公子是蛇妖,得知适才和自己侃侃而谈的重臣也是蛇妖,定会无比后怕。可安伯尘却在这儿有模有样的思索起琉京之局,就好像离左二人只是寻常人。
非是安伯尘托大,也非是他缺心眼,或许是听说了长门的故事,又或许因为知道仙人的存在,在心底深处,安伯尘只把离左当成厉害点的人物。
既然仙人也曾流连世间,妖物自古便有,那他们只不过是比常人活得长点、本事厉害点的存在罢了。都说仙人没有七情六yù,妖物凶残狠毒,离左二人一野一朝虽有不端行径,可大多时候吃喝行乐都同常人无异,仅仅是本事高强而已。安伯尘方才踏足修行之路,便拥有许多高人难以企及的“平常心”,虽也是他孤陋寡闻所致,却对往后的修行道路大有裨益。
涟漪轻漾,秋风渐缓,不知不觉间,已近午时。
安伯尘回想着离公子四年来的一举一动,全现找不出半点蛛丝马迹,不由自主的,安伯尘重新思索起先前左相的那番话。
下一刻,安伯尘全身剧颤,他光顾着琢磨两人的布局,竟忽略了左相离开前的最后一句话那个让你脱离此前一局的根源,却不得不除,倘若留久了,恐又成为变数
按照离公子的布局,自己应当找到九辰君,然后被王馨儿擒下。却因她的出现,将离公子的布局打1uan,也让自己逃过一劫司马槿
“糟糕,红拂危险!”
安伯尘神色陡变,郎朗书声从远处传来,可他哪里还顾得上念书,转身向院门奔去。
“孺子不可教,孺子不可教!”
甲等学舍中,已到耄耋之龄的老者先是一惊,转眼后吹胡子瞪眼,失望的看向慌不择路的安伯尘。
入学第一天便和人起了争执,这倒不怪他。
老先生虽有百龄,可眼不hua耳不聋,心知是广平县主开的头。被左相解围,长谈于溪边,老先生也不恼他,能被当朝左相欣赏的少年,且还出身微末,他也很是好奇。谁曾想,安伯尘了半天呆后,竟疯了般转身就跑,还是向院外跑去。
别说在甲等学舍,便是整个白狐书院漫长的历史中,这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今日之后,安伯尘之名势必会传遍白狐书院十来名教习之耳,当然,绝非什么好名声。
甲等学舍中,马文长正襟危坐,莞尔一笑继续念起他的书来。广平县主自然是幸灾乐祸,嘴角高扬。而张布施和无华则同时一怔,jiao换了个眼神,心中的疑huo又浓了几分
策马狂奔于长街上,安伯尘心急如焚。
回想前事,他才现破绽甚多,早在月前,离公子和左相便已注意到了司马槿。一头红,手捧樱hua,笑yínyín的登楼而上,或许离公子正隐于人群中,含笑看向得到“离公子”接见的卖hua姑娘。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个一无所知的小仆僮,若非有人相助,哪能挟公子高坐墨云,突然出现的司马槿自然最可疑。
司马槿是根源,自己是变数,可这只是她所引的第一个变数。
接下来,和厉霖战于演武场,自己一鸣惊人,以枪道败秘术,此为第二番变数。十二年前,蛇妖相助厉霖成就秘术,绝非一时兴起,那时的厉霖定是被他们抱以厚望的棋子。若无自己的出现,厉霖应当顺风顺水,霍国公死后,琉君需一少年英雄,厉家公子当仁不让,依照原先的轨迹,一鸣惊人风光无限的那个人应当是他。
至于还有没有其余变数
“安施主,且慢!”
两阵马蹄声从后方传来,安伯尘皱了皱眉,扭头望去,当先追赶的正是那个相貌俊美的秦国僧人,而他身旁的布鞋少年安伯尘也曾见过。
他们两或许就是第三个变数了。
离左隐于琉京,又岂会让人现他们的真实身份,长门胡不非寻妖而来,已坐上羽林统领之位,明知琉京有妖邪,却仍是一筹莫展。偏偏那日司马槿乔装道人横空杀出,召出伏妖大黑耍足威风,大黑刚巧也是双头蛇,隐于雾霾,落入无华等人眼中只当是真正的妖怪。
一来二去,又多出两人知道琉京有妖,若是寻常人倒也罢了,可无华是秦国圣僧传人,当世神师之徒。那个一脸苦愁的少年既能和他如胶似漆,想来身份也不弱到哪去,被这两个少年知晓倒也无所谓,若是牵扯出他们身后的存在,无论对于离公子还是左相而言,都是极为头疼之事。
短短一月间,司马槿便带来了三个变数,长此以往,谁知道会生出多少变数。
以司马槿为根源,引于安伯尘,扰1uan琉京之局,却是两条蛇妖不愿意见到的事。
想要化解变数,最简单的法子便是消除根源
秋风凛冽,安伯尘却满头大汗,哪有心思理会身后两人,马不停蹄的向墨云楼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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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墨云楼上三人饮
正午时分,朱雀街依旧冷冷清清,墨云楼高寡,安静得好似覆满尘埃的古楼,没有半点声响。
少时,一匹骏马风儿般旋过街角,马蹄声骤止,马上的少年怔怔地看向七层墨云,猛地翻身下马,冲入楼中。
奴仆婢女早已遣散,萧侯数日未归,平子、阿福去铺里帮衬,安伯尘登楼而上,沓沓脚步声回dang在空寂的楼道中,越令他心慌。
转眼来到七层,风卷窗帘,铃铛响起,安伯尘扫遍楼里,却是空无一人。不单司马槿,就连早早回转的李小官也不在楼中。
心头扑通扑通直跳,安伯尘xiong口起伏,喘着粗气,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条条凸起。
“阿弥陀佛,安施主何故如此匆忙?”
嘴角含笑的秦国僧人出现在楼梯口,身旁跟着一脸苦愁的张布施,手里还提着十袋酒囊。
没有理会无华,安伯尘径直向藏yù厅走去。
推门而入,这一回门上并无水桶砸落,安伯尘的担忧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又浓了几分。
直到看见矮榻上的字条。
——我和小胖去城外购置几匹好马,傍晚前归。
长舒口气,安伯尘紧捏字条,心下稍安。可转念一想,若是离公子趁着司马槿出城之际暗中加害,那可怎办?
琉国虽无大马场,可琉京十多里外却分布着十来个小马场,专供达官贵人购置,安伯尘不知司马槿去的哪家马场,倘若此时去寻她,到了郊外估mo着也要午后,万一寻错地方,傍晚前也来不及回转。
心急如焚,少年人在藏yù厅中打着转,这二十来天养病养成的宠辱不惊一下子烟消云散,安伯尘被打回原形,再无法保持镇静。
“安施主可是在担心那位女施主?”
佛子禅心,神慧通天,无华察言观色,片刻间便已猜出几分端倪。
虽不知生了什么,可无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口喧佛号:“阿弥陀佛,万相皆空,色亦是空,安施主若不看开,如何”他还未说完,就被安伯尘冷眼瞪了回去。
“喝酒!”
却是张布施闷声闷气的走了上去,举起酒袋递给安伯尘。
酒?
安伯尘一愣,随即抬手接过酒袋。
跟随离公子四年,身为仆僮,安伯尘哪有资格喝酒。倒是在圆井村,安伯尘五六岁大的时候,爹爹和邻家叔伯喝酒时,总喜欢用筷子tian上点劣酒,递给安伯尘,安伯尘每每被辣得直吐舌头,随后怯生生地站在一旁,揪着眉头看向哄堂大笑的大人们。
此时此刻,安伯尘心1uan如麻,酒香漫入鼻中,安伯尘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举起酒袋便往口里灌去,看得一旁的无华和张布施瞠目结舌。
桂hua香是琉京出了名的贡酒,不单贡给琉君,还贡与匡皇室,声名远播,自有它的独到之处。入口甘醇,过喉不辣,进腹不烈,酒味中散着淡淡的桂hua香,江南达官贵人皆好饮之。可此酒后劲极大,不弱于当世任何一种烈酒,只可小品,不可疾饮。如安伯尘这种喝法,不单暴殄天物,且还易醉。
一袋酒下肚,安伯尘面上浮起红晕,踉跄着走出藏yù厅,一屁股坐上矮榻,怔怔地看着窗外云卷云舒,街坊寂冷。
无华无奈地跟着走出,还不忘狠狠瞪向张布施,张布施则若无其事的摊了摊手,便是他也不知安伯尘不会饮酒。
少年人们坐于墨云楼七层,安伯尘临窗而望,无华和张布施则品着桂hua香,默然不语。
相视一眼,无华和张布施jiao换了个眼神,同时摇了摇头,将嘴边的话收回。
他们此行来到墨云楼,是为了打探sī密,关于神师的踪迹,关于那条双头蛇妖,也关于墨云楼中看不透的青衫少年。放在若干年后,无华和张布施当不会像今日这般,带上十袋好酒,陪坐安伯尘之前。以他们的身份实力,直接用强,或是用上别的手段,自然能得到他们想要的秘密。
可即便是神师子弟,也消磨不掉少年心xìng。少年人意气风,一腔热血,喜争斗,好结jiao,也许放*dang不羁,却无成年人的圆滑,直来直去,恩怨尽在口边。
无华和张布施皆为天之骄子,眼高于顶,皇子皇孙也未必看得上,更别说琉京走马斗犬碌碌无为的世家子。此番远行,来到琉京,最大的惊喜便是一枪破秘术,一言退世家的安伯尘。
出身贫贱又如何,地位卑微又如何,曾经的无华也是别人口中的妖物,连父母都不敢再养,弃之荒野。张布施也好不到哪去,关中商贾,家道中落,六岁开始自食其力。两人或许是这琉京中,少有的没有因身份地位而看轻安伯尘的人物,也许正是因为出身,他们反倒高看了安伯尘一眼。
今日前来墨云,一是为了打探秘密,二来,或多或少也怀着结jiao之意。
既然前来结jiao,那么打探秘密也得光明正大的问,此时安伯尘已然熏醉,套出那些秘密易如反掌,可两少年不约而同的止住话头,却是不想趁人之危。
午后暖风怡人,流转于墨云七层,将桂hua残香吹散。
无华和张布施初时还有些放不开,几口酒下肚,也不再去管想着心事的安伯尘,喝得兴起。
“穿布鞋的,你说那蛇妖为何会流连于琉京?”
“我怎知道。”
“依小僧看,妖类潜伏人间,无外乎两个原因。其一,窃夺重宝,其二,贪食活人。可那日所见的蛇妖已修netg人形,按理说应当不再贪图人rou,如此一来,留于琉京只剩一个原因,这琉京中定有他yù得而未得之物。”
秦国僧人的话顺着秋风飘入安伯尘耳中,歇了好半晌,水火二势消化酒力,安伯尘已有几分清醒。
“窃夺重宝”
安伯尘目光闪烁,喃喃念叨着。
无华嘴角含笑,和张布施互视一眼,转向安伯尘道:“安施主莫非知道,这琉京中有何重宝?”
闻言,安伯尘摇了摇头。
要说琉京有重宝,那只能是藏着仙人秘籍的九辰君了,可九辰君分明就是离公子之物,尔后又落入左相手中,二蛇经手,到最后却被用于net试彩头,显然对他们而言无关紧要,那仙人秘籍更是不知真假。不过,在《大匡神怪谈》中,却记载着食人丹而成仙之法,离公子亦将包括安伯尘在内的四仆“炼制”netg人丹,可又半途而止,好不奇怪。
一想到这四年来,自己鞍前马后服shì的公子竟是蛇妖,视苍生为草芥,视自己为棋子,不计死活,安伯尘又恍惚又憋闷,直直盯着张布施,半晌,面色微红,伸出一只手。
张布施看了眼安伯尘,又看了眼桂hua香,在无华威bī的目光下,好生不舍的取出一只酒袋递给安伯尘,嘴上不知嘀咕着什么。
接过酒袋,安伯尘轻抿了一口,思索片刻,问向无华:“敢问无hua大师,这些妖怪,修炼之人可否除之?”
听见安伯尘也唤成“无hua”,张布施赞许的看向安伯尘,嘴角挤出揶揄的笑意。
无华却早已习惯,认命般不作理会,笑了笑道:“听人说安施主修炼时日甚短,小僧从前还不信,如今看来却是不得不信。妖类之所以厉害,大多仰仗rou身之力,先天灵赋。即便如此,妖类的修行方式和我人类也是大同小异,都修炼文武火,因此说,只要修为高深,无论修炼道技、道法还是秘术,都能斩妖除魔。”
一旁的张布施也cha口道:“说到斩妖,某就曾亲身遭遇过一回。去年我随军征讨北荒,效命于北征将军麾下,说到北征将军夏侯去,也算我大匡一员猛将,道技高强,光论武艺在大匡将军中也能排进前十。那夜我随夏侯将军巡营,到营末之地,忽见两名士卒慌慌张张的往回跑,连kù子也未曾系上,将军心疑,便领我前去打探你们猜,看到了什么?”
无华暗叹一声,摇了摇头,没有搭理。
安伯尘则莞尔一笑,心道这个苦巴巴的少年卖起关子来还真没水准,比起司马槿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眼见张布施期盼的看向自己,安伯尘喝了人家的酒,也不想去扫了他的兴子,遂故作微惊道:“难不成,看到了妖怪?”
无华好笑的看向安伯尘,俊美的面容上浮起一丝玩味,张布施则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安兄弟说的对,我和夏侯将军的确现了妖怪,且还是一女妖。她偷偷潜入军营,引you军士前来jiao*媾,吸取先天之火以供自己修行。夏侯将军当即大怒,拔刀而上,那女妖估mo着也有百多年道行,修为也在天品,可又怎是夏侯将军的对手。十招过后便已招架不住,未及逃走,就被夏侯将军一刀劈成两截,现出原形,竟然是头臭鼬精。”
张布施讲故事的本领着实不高,听得索然无,可到最后,听闻勾引兵士的美丽女妖竟是头臭鼬,安伯尘和无华一愣,随后同时笑出声来。
第九十章 红拂归返
这一笑将三人间略显生疏的气氛打破,张布施和无华举起酒袋,安伯尘犹豫片刻,也学着有模有样的举起酒袋。(_)
三只酒袋相撞,酒水溅出,桂花香四溢。
品着桂花香,听着对面少年人互相挤兑,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觉涌上心头,安伯尘渐渐恢复镇定。
虽然免不了担心司马槿,可他却知道此时所能做的也只是呆在墨云楼中,等到天黑,到那时司马槿仍未归来,安伯尘自会出门寻找。
却有一件事,直到现在他都未曾想通。
长门中人已经得知琉国有大妖,为何到现在都未能觉左相或是离公子?反而让离公子结jiao拥有长门背景的霍国公,一盘弃局令那位征战沙场立下无数汗马功劳的老将死于左相之手。况且,胡不非身为羽林统领,定然经常见到左相,这么多年来同殿为官却始终没能察觉,实在蹊跷。
难不成是因为蛇妖的修行太高?倘若离左二人真有神师乃至高过神师的实力,大可不必费这么多心思,一朝一野,想要什么,直接伸手取来,又有谁能拦得住他们?
又抿了口酒水,安伯尘问向二人道:“不知妖类可有什么特征,能让修炼之人觉?”
闻言,无华放下酒袋,若有所思道:“安施主可是指的化netbsp;“正是。”
“妖类修netg人形后,和寻常人无二样,隐于市野,普通百姓几难察觉。不过,在jiao手时,修行低的妖类常常会被bī现真身,或是施展妖技。除此之外,无论大妖小妖,都有妖气,精通此道者往往在远处观望,便能看个透彻,妖类若是留于一处时日太久,此地上空妖云滚滚,妖气浓郁,但凡地品以上的修炼者都能看出。”
无华娓娓道来,安伯尘却愈不解。
若真如无华所言,但凡妖类皆有妖气,长处一地会生成妖云。那为何胡不非无法看出左相或是离公子的妖气,而琉京上空也是晴空万里,并无什么妖云。
思索片刻,安伯尘又问道:“不知无花师父是否擅长望气?”
无华还未开口,一旁的张布施闷声闷气道:“这位无花大师可是又能喝酒,又懂识女人,又会望气。安兄弟,你开始问对人了。”
“既然如此,不知无花师父可曾觉琉京有妖物?”
安伯尘期盼的看向无华,就见无华苦笑着摇了摇头,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小僧知道安施主是在问那只双头蛇妖,说来惭愧,若非那日它现身墨云楼,小僧还真看不出这琉京竟藏有妖物。”
顿了顿,无华迟疑着问道:“小僧亦好奇,那夜安施主是真受伤还是假受伤?”
话音落下,张布施也紧紧盯向安伯尘,眉头皱起,看得安伯尘好不自在。
安伯尘本yù撒谎,却不知为何,话到嘴边迟迟未能说出。他隐隐看出面前二人是真心待他,这琉京里认识的人虽不少,可他出身卑微,又有几人把他放在眼里,更别论真心相待了。或许也只有李小官和司马槿,眼下又多出这两个喝了一下午酒的少年,安伯尘实难向他们撒谎。
挠了挠头,安伯尘干笑一声,举起酒袋。
见状,无华和张布施哪还不明白,同时一笑,高举酒袋。
剩下的桂花香转眼空罄,无华抹了抹嘴,抬头看向安伯尘,眸里闪过一丝钦佩:“安施主不但枪道了得,这计谋也是一等一的高明,若非今日这场酒,怕是小僧和穿布鞋的也会和琉京中人一样,被你瞒在鼓里。”
顿了顿,无华接着道:“不过安施主放心,小僧和穿布鞋的来琉京也是另有他事,定不会将安施主之事道于旁人。”
张布施亦点头。
转眼看向张布施,安伯尘挠了挠头,开口道:“喝了兄台这么多酒,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张布施还没开口,无华便抢先道:“这个穿布鞋的名叫张布施,乃是中都那位赵皇叔的弟子。”
“赵皇叔?原来张兄也是神师传人。”
安伯尘颔道,心生古怪。
一来好奇两位神师传人为何纷纷来到琉京,二来则是想到第一次神游时遇到的那三名神师,倘若其中恰好有无华或是张布施的师父,自己和师徒俩同时平辈相jiao,或许也算一件荒唐事。
说到荒唐事,这琉京一月所经历所遭遇,又有哪样不是荒唐事?
哂笑着摇了摇头,安伯尘将袋中最后的桂花香喝完。
他这番举止落入无华和张布施眼中,却让两人又高看了一眼。神师乃是大匡最顶尖的存在,诸侯见拜,匡帝见之也得恭恭敬敬,明知两人为神师传人,安伯尘仍旧淡定自若,这番宠辱不惊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可就在这时,只见安伯尘面露喜色,随后起身。
“红拂,你没事?”
无华和张布施脸色陡变,猛地回头,就见一头红的少女抱臂立于楼梯口,面若冰霜。
相视一眼,两名神师传人心中暗暗吃惊,以他们的耳力竟没听出这少女是何时上的楼。诚然,他们是喝得醉熏熏,即便这样,楼下的动静他们也能听个一清二楚。红少女能瞒过他们悄然上楼,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的修为比地境他们还要高上许多,二来则是修为相差无几,却拥有远境界的身法。
没有理会无华和张布施,司马槿径自走过二人,来到安伯尘面前,半晌,眼里浮起浓浓的失望。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居然逃了一天课,逃课倒也罢了,居然还带着狐朋狗友来楼里喝起酒来。”
司马槿买马回来,路过白狐书院不见安伯尘的马,询问小厮得知安伯尘竟早早出了学院。司马槿只道出了什么大事,急忙回返,潜行上楼,人尚未见到,浓浓的酒香便扑鼻而来。
她指望安伯尘能好好念书,不单能在net试时夺魁,也为他将来谋个前途,如此方才不枉他们相识一场。谁料安伯尘竟学起了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逃课喝酒,只差没去勾栏青楼,司马槿如何不生气。
然而更多的却是失望,她本以为阴差阳错遇上的这个少年人会有所不同,怎料还是无法免俗。拥有了力量和财富后,大多数人会因此mí了眼眸,蒙了心智,所作所为和落魄时大相径庭,沦陷于世俗杂yù,渐渐失去了从前那颗纯粹的心。
非是司马槿管得太多,也不是她小题大做,只不过,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事实也的确如此。然而,于这江南之地机缘巧合遇上安伯尘,亲眼见证了他从懦弱无为的小仆僮成长为如今这个潜伏墨云将琉京上下蒙在鼓里的天才少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在他身上竟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或许正如萧侯所说,小安子是那种天生的绝世名剑,只需拂扫开遮掩剑华的尘埃,从此以后,光芒绽放。
在司马槿心中,安伯尘起于草莽,与命运相抗争,踏足修炼,枪道破秘术,登临墨云巧计隐遁,甚至拥有连她都不知道的秘密,如此这般,已算是一段传奇的开场。若能亲眼见证一段传奇,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存在,即便孑孓独行于这陌生的世间,司马槿也不会觉得太过孤单。
怎奈何,很多事初时美好,到后来总免不了支离破碎,yù望纵然能使一个人不甘卑微,斩断懦弱懒惰,却更能使得物是而人非。
一叶知秋,何况注重细节的女人。
司马槿怒其不争的看向一身酒气的安伯尘,面色渐渐变得冷淡。
“狐朋狗友弟妹这话可有些不中听。”
张布施苦巴着脸看向司马槿,嘀咕着道。
他刚说完,就见司马槿扭过头,冷冷地盯着他,许久哂笑一声道:“关中张布施,为人最小气,关里关外都知道。”
闻言,张布施顿时面红耳赤,看得一旁的无华直乐。
“你也好不到哪去。”
说着,司马槿转看向无华,目光闪烁:“说是秦国苦行僧,却害得秦京大半姑娘朝思暮想,日夜垂泪。你若真有颗佛心,何不做一个真的苦行僧,远遁秦国,让那些女儿家早点忘记。”
眸里闪过一丝青华,司马槿正在气头上,随口将两人的“恶行”道出。
司马家门生眼线之多,不在赵皇室之下,她在门阀中也是年纪轻轻手掌重权的异类,如何不知无华和张布施的为人处事。
夜幕降临,天色昏暗,安伯尘站在司马槿身后,自然看不见司马槿眸里一闪而过的青华,却被对面的无华和张布施看得一清二楚。
目闪红光是为炎火,青华则是青火,也就是地品修为。
寻常修炼者想要修到地品至少需要十年二十年,无华和张布施一个是天生无底dong,另一个则是别有奇遇,兼之同为神师传人,方才坐稳地品。
这还是因为他们是男儿生,武火迅猛,文火温煦,即便天资再好家传再高,女子想要在十四五岁的年龄修炼到地品,也几乎不可能,只除非
“阿弥陀佛,原来女施主也是天生无底dong。”
无华口喧佛号,低声道,一旁的张布施若有所思。
而站在司马槿身后,正想着如何辩解的安伯尘则猛地抬起头,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看向司马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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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开头貌似有点眼熟看过猎天的筒子们不要代入,剧情展不同,不会出现那个一模一样的三人战队关于司马MM的无底dong,不会出现重口味,也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