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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今夕何夕     仙朝帝师txt下载     仙朝帝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九十四章 南荒巫宗(上)

    月儿攀爬过树梢,升上中天,少时藏入灰蒙蒙的云霭,这月光一没,整个星空都变得黯淡起来

    黯淡的天幕下,篝火残灭,夜风轻荡,南荒八百寨仿佛陷入了古老画卷,悄无声息,只余一抹斑驳的青褐色

    竹楼四层,李小官人穿着一条裤衩,四仰八叉的躺着,鼾声如雷

    “小胖倒是清减了不少”

    耳边响起司马槿故作忧愁的叹息声,安伯尘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当他仔细看去,却也发现李小官是比从前瘦了两圈,可皮肤却很是光滑细嫩,丝毫不像一个从北到南饱经风霜的将军应有的皮肤

    “他洗澡时用的那些泥倒是好东西”

    司马槿眼睛一亮,喃喃道

    和司马槿不同,安伯尘对李小官的皮肤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李小官在南荒的遭遇小官的遭遇说不上离奇,也说不上复杂,可其中却透着一丝难解的荒谬,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绳子吊着小官,将他一步步引诱到南荒

    放下对力量的贪婪,安伯尘又变回了琉京时候机智远胜勇武的少年郎,且念头加通达,从司马槿口中得知了南荒形势后,安伯尘隐约猜到几分,可对其中的缘由仍无法理清

    “红拂,开始”转向司马槿,开口道

    “好”司马槿应声道

    虽无法看清司马槿的身形相貌,安伯尘却能感觉到她的跃跃欲试,神游入梦为安伯尘的独门绝技,司马槿曾听安伯尘说起过,一直很是好奇,今夜能亲身体验也算是如愿以偿

    夜探南荒寨子,两人自然是神游出窍,安伯尘是神魂,司马槿则是元神天地命三魂合一后,安伯尘如今的神魂看起来已和肉身无二样,眉眼清楚,线条柔和可司马槿的修为仍停留在地品境界,元神的境界也未提升,能辨人形却看不清面庞,好在司马槿元神出窍时总会带上一张白色的面具,遮挡住模糊不清的面容倒也不显得那么怪异

    牵起司马槿的手,安伯尘走向李小官,目光落向李小官眉宇间的那团漩涡,心中忽然一动

    “怎么停下了?”司马槿问道

    “之前计划先探小官的梦境,再探那蛮女的梦境,可这样一来却太耗时间既然梦境能够交叉,那么,也应该能够这样”

    说着,安伯尘看向依睡在厅门旁的那个蛮女,扬起手臂,目中闪过紫光

    随着安伯尘的手一寸寸的收回,蛮女眉宇间的漩涡竟缓缓升起,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牵引着,向安伯尘手心飞来

    面露喜色,安伯尘伸出手抓住那团漩涡,然后按向李小官眉心处的漩涡

    两团漩涡一金一灰,差别明显,起初各自流淌,渐渐的,就仿佛两股水流般首尾相衔,开始交*合流转,不过并未融合也就是说,两人依旧保持独立的梦境,却在彼此间有联系的地方相互交叉

    “红拂,屏息凝神”

    说话间,安伯尘握紧司马槿的手腕,手心传出柔和的雷势将司马槿包裹,随后化作一道流光飞入漩涡

    天幕下是两方截然不同的世界,左边的世界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集市街坊,商铺茶馆酒肆戏庄应有尽有,间或还有几座青楼,路上人头攒动,男女老少,热闹非凡

    “小安子,左边那块好像琉京”

    “嗯,那就是小官的梦境背景”

    脚踩天云,搂着司马槿,安伯尘缓缓向前飞去

    自打聚合神魂后,安伯尘这还是第一次神游入梦,和从前不同安伯尘已无需借助梦境佑神,自己便能召云而飞

    和想象中所料无差,对于胸无大志的小官来说,在繁华的琉京里当一大官人已是他平生第一愿望,他的梦境背景自然是繁华热闹的琉京却不知道,等小官也发掘出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后,他还会不会只守着半座琉京,只想着当他的大官人,还是像之前的自己一样被力量迷惑了本心,险些沦陷

    自嘲的一笑,安伯尘转头望向右边

    右边的世界属于那个不知姓名的蛮女,令安伯尘没有想到的是,蛮女的梦境居然如此美丽

    连绵起伏的群山,周遭环绕着仙云雾霭,却是飘浮在半空中,一眼望去不见尽头在仙山下是奔流的大江,江水把平原切割成大小不等,平原上开满鲜花,五颜六色,缤纷多彩,群马驰骋向远处的红日

    怪了,一个南荒的蛮女为何会拥有这样的梦境背景?看她的岁数也并没多大,应当没出过南荒没看过外面的世界才是,怎能想出这样美丽的梦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安伯尘心中暗道,下意识的看了眼怀中的少女,淡淡一笑

    “别傻笑了,先去李小胖的梦里看看”

    司马槿显然没体会到安伯尘笑容中的意味,若是她猜到了定会哭笑不得

    安伯尘也没多言,驾云而下,飞往左边的世界,猛地钻入城中一座青楼

    青楼坍塌,木屑翻飞转眼变成一座幽暗的森林,森林中长满参天大树,树下的泥土湿漉漉的,仿佛从来都没有干过安伯尘和司马槿刚一落地就听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声,转目望去,就见一队骑兵疾奔于黑泽岭中骑兵队伍中,为首的是一腰挂铁锤的胖子,此时正吆喝着率众向南而去

    “兄弟们都跟上,早点找到我家伯尘兄弟,兄弟们也好早点回家”

    李小官的喝声回荡在树林间,惊走一片乌鹊

    “这小胖子穿上铠甲也没个将军模样,倒像是山大王”

    司马槿笑着说着,渐渐的,收敛神色:“果然是有人在暗中引着小官和虎贲营南下”

    安伯尘“嗯”了一声,目光逐一掠过虎贲诸军,见着诸人都无异色,方才道:“是长门的人”

    岭南的难民北上琉国的时间正好能对应上安伯尘“叛逃”,也就是说岭南之叛十有**和长门脱不了关系,早在之前司马槿便已和安伯尘说过,应当没什么太大的出入安伯尘始终没被擒住,长门始终没能找到无邪居士,心中不甘自然要从别处着手正好琉国兵败,李小官走散,长门中人便将目光投向了李小官这些年李小官一直跟在安伯尘身边,两人的交情谁都看得出,长门诱骗李小官却是想要把他当作后手,万一安伯尘一直逍遥在外便用李小官来当作人质,逼安伯尘就范

    至于李小官如何得知那个假消息,定是此前经过南顾丘时,被“乱军”下了套子虎贲诸军只知安伯尘“叛逃”之事,后来便被招入南征军,并不知道安伯尘一路向北,得知那个假消息后便信以为真,难怪会死心塌地的跟着小官一路向南

    不消时,安伯尘便已想通了前因,紧接着又有的疑团生出——按理说小官已落入长门之人的手中才对,为何会一路平安无事的遛到南荒?

    “除了长门的人,还有别人插手”

    一旁响起司马槿的声音

    “然”安伯尘点头,“那人要么和长门有关系,要么实力手段还在长门之上,要么两者都有”

    相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侥幸之色

    幸好刚刚沉住气没有直接闯寨救李小官,而是先将肉身藏于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神游而探,否则定会落入那人的圈套

    那人中途插手,打破长门的如意算盘,一步步引诱小官来到南荒,如此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为了小官本身,二来则是和长门一样,为了安伯尘

    非是两人看不起李小官,可明摆着后一种可能大

    在匡南拥有这等手段者屈指可数,既然大匡胖将军是在南荒被“招安”,那人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南荒巫宗(中)

    南荒常年北上进犯匡境,山高水远,甚难讨之,于是乎匡皇室便派十三诸侯国轮流征伐,一来打压南荒的野心,二来顺便消耗诸侯们的军力,一举两得

    南荒虽险,却只有两三诸侯之地大小,人口是不如倘若大匡像数十年前远征海外一样,集结诸侯联军,未尝没有征服南荒的可能匡皇室之所以没有大举南征,或许因为看不上那片连鸡肋都不算的穷乡僻壤,又或许,因为那个人

    即便在南荒,那人也是谜一样的存在,没有人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能驱策鬼怪,沟通荒神早在老南帝时期,现任巫宗便已坐拥东山,没人知道他有多大岁数,只知道他是历代巫宗里的佼佼者,他在南荒的百多年里,只有南荒侵犯大匡的份,而大匡远征南荒要么惨败要么虚张声势

    南荒的百姓只道巫宗大人请来荒神下凡护佑南荒将士,却不知道这百多年的太平只是一场博弈,博弈的双方分别是巫宗以及大匡五神师

    博弈非是打仗,不是人多地广便能取胜,相反的,拥有的地盘越大子民越广所受的制约也会越大神师们要和帝王博弈,和诸侯博弈,彼此间也要博弈,而南荒巫宗坐拥东山尽掌匡南之地,和大匡五名神师博弈,不败反胜,方才为南荒子民求来百多年的骄傲

    对于这些,南荒的百姓几无人知晓,即便在大匡,知道南荒巫宗者也寥寥无几在匡人的想法中,南荒乃是蛮夷之地,子民都为不通教化的蛮子,哪会出现神师一流的大能寻常百姓不知,可执掌八百鬼斥的司马家冰公主又岂会不知

    “若真是那人这下麻烦大了”

    虎贲营渐远,一身素裙的司马槿站在高逾二十丈的大树下,目光复杂

    “那人果真厉害如斯?竟让你也没了信心”

    安伯尘笑着道,他站在司马槿身前两步外,正好捕捉到一缕阳光从密密麻麻枝桠间泻下,系上司马槿如瀑的青丝,美轮美奂如在梦中的确是在梦中,只不过是李小官的梦

    转瞬间安伯尘回过神,眉头微凝:“你的意思是说,你所得到关于小官在南荒遭遇的消息也有可能是假的,被那人做过手脚?”

    “十有**那人可是能和大匡神师对弈的存在,来历神秘,手段高,且有神鬼之能,防不胜防”

    司马槿说着,抬起头,就见安伯尘遥望森林远端,嘴角的阴霾处浮起一丝辨不清的纹路

    “可他绝不会是神师他若是神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安伯尘低声道,远处密密麻麻的森林在他眼中渐渐变作一条条蛛丝,在阳光下的阴影中纵横捭阖,化作层层棋格,似曾相识

    “那人的智谋尚在琉京二蛇之上小安子,你确定要入他的局?”

    不用去问司马槿已猜到安伯尘的心思那人以李小官为饵,诱小安子南下,事已至此再无选择,只能一头钻入他的局中

    司马槿没有想到的是,丢失力量的安伯尘面对神秘莫测的南荒巫宗,非但不慌不乱,且平静的外表下还藏着一丝跃跃欲试

    从白天的绝望到眼下的智珠在握他恢复得不可谓不快,可即便如此光有信心仍然不够,布局的那人绝非善与之辈,论及手段智谋还在离左二蛇之上

    没等司马槿想完,酥腰已被搂住

    “他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可他此番布局却有一个无法弥补的破绽倘若此局真为我而设,他八成不会对我下杀手,至少在我们会面前”

    话音落下,安伯尘驾云而起,拨开密密麻麻的枝叶,搂着司马槿向梦境深处飞去

    没几日,李小官率领虎贲营出了黑泽岭

    黑泽岭外是镇守大匡南境的岭南行省,岭南行省虽是重省,却也无法完全阻拦南荒北上的路线,因此每年都有诸侯发兵轮流戍守今年也不知是哪家诸侯出兵,却因大匡生乱至今未曾发兵,倒让李小官有了可趁之机,花了大半个月时间平平安安的绕过岭南行省,到达南荒西北边境再然后,便是李小官惊了蛮王銮驾,开始了他大匡胖将军名震南荒的逃亡之旅

    “真是无巧不成”

    遥望率众而逃却一副兴奋神色的李小官,司马槿莞尔

    “的确小官不早不晚,正好在蛮王巡边时来到南荒,就像牵着线的木偶一样精准借蛮王之手逼得小官向西逃窜,暗中推波助澜竖立小官的名声,然后适时出手招安了小官,既打了蛮王一巴掌抬高他的声望,又把小官收了,一举数得和那位巫宗共掌南荒,现任蛮王可真够憋屈的”

    安伯尘低声道,目光向右飘移,眼睛一亮:“红拂,小官和蛮女的梦境开始交叉了”

    顺着安伯尘的目光望去,司马槿只见前方不远处,从左面的琉京梦境中蔓延出一条细流没入右边的梦境世界两方梦境交汇处如水花四溅,涟漪朵朵

    “小安子,我越来越觉得这里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心底深处的记忆”

    打量半晌,司马槿若有所思道:“梦里之事有真有假,既然都是真的,那只有可能是记忆了”

    “又或者是由梦境到达记忆深处”

    安伯尘接口道,他还未说完就被司马槿打断

    “不管怎样,你都不准偷窥我的梦境”

    闻言,安伯尘一怔,转头看向怀中少女,就见她淡淡一笑,有些认真,又有些像在开玩笑隔着面具看不清她的神色,即便没有面具,以司马槿元神出窍的状态安伯尘也无法看出什么,只能从她的目光中隐约读出一丝忧伤

    “发什么呆,还不带我去梦游”

    忧伤转瞬消散,司马槿掐了把安伯尘嗔声道

    梦游?倒也贴切不过,在她的梦里究竟藏着什么

    复杂的看了眼司马槿,安伯尘强压下心中的不安,猛地向下飞向那条细流

    就在两人即将落地时,连通梦境的细流陡然间翻涌起来,顷刻化作洪水将安伯尘和司马槿淹没

    走出如瀑的洪水,在洪水背面是一条长长的栈道,栈道盘旋在青灰色的山腰间,山下是深渊峡谷,水潮奔涌,万仞山巅则矗立着一座古老的庙宇,庙宇很大,庙中有塔,歪斜着指向青冥夜色

    夜深人静时,巨山如柱,古庙如漆,冗长回旋的栈道上,年轻力壮的蛮女踽踽独行

    “小安子,有没觉得那塔很眼熟?”

    “中都天塔”

    “是啊,在这南荒东山的巫庙中竟也有一座几乎一样的斜塔倘若其中没有联系,那你的名字就可以倒过来写了”

    我的名字

    闻言,安伯尘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正想开口,就见那栈道上突然刮起一阵黑风,黑风中似藏着什么庞然大物,咆哮着扑向蛮女

    月光划落,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一怔,出现在栈道上的竟是一条二十余丈的黑蛟,凶神恶煞,口吐黑风,眨眼间已扑到蛮女近前,毫不留情的张开血盆大口

    ——————

    这两天总是一边写一边想到仙剑1,自古英雄出少年,似水红颜惹人怜还是剑1经典,经典的永远是悲剧

第二百九十六章 南荒巫宗(下)

    山路险峻,黑风滚滚

    恶蛟冷漠的俯视向渺小的蛮女,血盆大口中涎着猩红不知名的粘液,恐怖的气息自山道间生出,混杂着无穷的黑暗蔓延向四面八方,就连飞于天头的安伯尘和司马槿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然而,出乎两人意料之外,那蛮女既不慌乱,也不避退,她抬起头平静的凝望向恶蛟,目光穿透蛟身射向山巅

    蛮女的镇定似乎激怒了恶蛟,蛟目龇裂,瞳中裂纹密布,仿佛要挤出血来,下一刻恶蛟怒吼一声,俯身冲向蛮女

    凶煞之气扑面而来,蛮女打了个激灵,却还是站直身体,一动不动

    蛟龙掠过蛮女的身躯,随后化作一阵风消失不见,却是一道栩栩如生的幻象

    长吸口气,蛮女抹去额上汗珠,低下头轻声念叨着什么,随后继续向山巅走去

    “以蛟龙试心,那位巫宗也是个至寡之人”

    凝望巫庙,司马槿低声道

    在民间传说中常有老神仙变化出龙虎幻象吓唬上山求道者的故事,若是心诚志坚自然不惧,可若心不诚,也不用那些幻象如何,求道者自会吓得屁滚尿流逃下山去巫宗此举和故事里的白胡子老神仙们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他是在试探蛮女的忠诚,对手下一区区蛮女尚且如此,那位巫宗的性情可见一斑

    转头看向默然不语的安伯尘,司马槿拍了他一下:“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她和小官的交叉点在哪?两人的梦境虽在此处交汇,可小官在西,蛮女在东,两人连面都未见上,这梦境又是如何交叉到一块?”

    打量着满脸虔诚行于漫漫山路的蛮女,安伯尘面露疑色

    “说的也是咦,你看她手中拿的那是巫偶?”

    说话间,两人只看到蛮女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偶,咬破指尖在木偶身上点画起来,一边画着一边还念念有词,而那个木偶身形胖硕,五官饱满,像极了那位大匡胖将军

    “巫偶?那是什么?”

    “也算一门道法,不过却被归为旁门左道前朝时这巫偶之术曾在大匡出现过,施法者凭借巫偶操控受害者,在千百里之外施法,害人于无形据说那个精通巫偶之术者为长门中人,只因这门道法太过邪异,被人发觉,驱逐出长门,后来不知所踪”

    “照你这么说来,巫偶起源于大匡?”

    “谁知道,又或许那个混入长门者原本就来自南荒不管是哪种,那蛮女手中拿着的正是巫偶,小官十有**被她操控,方才一路来到南方”

    司马槿说着说着语气渐冷,作势要扑向那蛮女,陡然想起此时正两人的梦境中,只好无奈作罢,悻悻道:“不过单看傍晚时候小官拼了命反抗的样子,这蛮女并非时时刻刻都在施展这邪术,应当是因为她道行不够的缘故”

    司马槿有一神通专门探人修为,早在傍晚时候她便看出那蛮女只有炎火的修为,李小官虽也只是炎火,可毕竟身宽体胖力气不弱,按理说应当不会被蛮女那么轻易的扛起,之所以如此或许也和他此前被施法,心志不稳有关

    “那该如何解除?毁去巫偶?”

    盯向不住点画着巫偶的蛮女,安伯尘的声音微寒

    “八成是这样”

    司马槿点头,却见安伯尘眉头微蹙,似乎仍有疑惑

    正在这时雷声滚滚,天云间闪过数道紫电,大雨倾盆而下,少时便在栈道上积起手指高的水流,那水流仿佛凭空竖立在栈道上一般,无需堤坝拦截自行汇聚,说不出的诡异

    又是一声雷鸣,安伯尘张大嘴巴,难以置信的盯着栈道上的情形

    雨水堆积成的河流上,蛮女如履平地般,稳稳当当的站立着她的脸色很是难看,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然而没过多久她便恢复自如,眸中的虔诚之色愈发浓烈,好像两柱火焰燃烧在夜雨中

    “哗哗”

    在安伯尘和司马槿惊愕的目光中,栈道中自上而下流淌的水流忽地凝滞,仿佛长长一条冰块般纹丝不动

    刹那后,雨水重流淌,并非向下而是向上

    雨水化作河流,河流逆势而上,载起蛮女盘旋而上,向山巅的古庙涌去

    如此神通夺天地之造化,呼风唤雨,别说安伯尘了,就连司马槿也未尝见过

    相视一眼,安伯尘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虽看不出司马槿在想什么,却也能从她微微握紧的手指察觉到几分不安

    他们这一回的对手非是离左之蛇妖,也非是五虎七熊等悍将,而是比前者还要强大无数倍的存在,不但强大,且还神秘,如此对手才是最可怕的

    “放心,天下无不破之局,再厉害的人也有他的软肋破绽”

    握紧司马槿的手,安伯尘沉声说道,不再迟疑,驾云飞向神庙

    少时,蛮女被水流带上山巅,雷电隐没,夜空变晴,巫庙外的雨水悉数褪去,月光拂落的瞬间地面上竟再找不到半颗水珠

    而蛮女则俯身跪倒,几乎是五体投地般,朝巫庙毕恭毕敬的磕着头

    连磕了九个头,蛮女方才起身,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吱呀”一声,巫庙的大门缓缓开启

    巫庙很大,不小于七八座琉宫里的中央大殿,而它的庙门是奇特,非是从两旁打开,而是一上一下缓缓拉起,就好像一只张口的“大嘴”虎口般的庙门中发出微弱的光芒,仔细看去却是两个穿着雪白长衫的蛮人举着火把走出,居高临下盯着蛮女,目光锋利

    “可有巫宗大人的手令?”

    “有”

    蛮女平静的说道,从怀中掏出一片绢布递了上去

    接过古铜色的绢布,巫庙使者上下打量了一番蛮女,点了点头:“阿芪?进来”

    听着两人的谈话,安伯尘心头一动,余光瞟向司马槿,就见她也是若有所思,同样不动声色

    名叫阿芪的蛮女跟着使者走入巫庙,安伯尘和司马槿亦紧随其后

    庙门闭合,南荒最神秘的存在,有着强大巫宗和古怪斜塔的巫庙呈现在两人眼前

    起初是一条冗长的甬道,甬道边的墙壁上雕绘着色泽黯淡纹路斑驳的壁画,有些能看清,有些则已褪色,尚能看清的壁画上有草原有河流,也有连绵起伏于天云间的山川,像极了蛮女阿芪的梦境背景

    “小安子,你和我说过梦境背景是一个人心底深处的憧憬和愿望,如此一来倒也能解释阿芪的梦境背景了”

    掠过壁画,司马槿低声道:“但凡宗教布施传教,都会先描绘一番莫须有的未来盛景,方能蛊惑教徒”

    “的确,阿芪的梦境背景和这些壁画大差不差,不过画这些地方也不一定不存在”

    安伯尘入过神仙府,上过洞天福地,壁画中的景致虽宛如仙境,对安伯尘来说却也算不上稀罕

    “也是”闻言,司马槿微微点头:“玄德洞天也有这样的仙家景致,可这儿是南荒,穷山恶水间却出这样的壁画,也算是一桩怪事”

    闲聊间,两人已走过甬道

    甬道外是庙堂,却和寻常神庙中的大相径庭,厅堂宽敞,不输琉宫中央大殿,一条条宽阔的水槽将庙堂分割成九片水槽是用水银铸成,宽约九尺,长逾三十丈,横亘庙堂,在透过穹顶暗格洒落的月华照映下,泛起粼粼银光,华丽中透着浓浓的神秘

    庙堂虽别具一格,却只让安伯尘的目光停留了一瞬,下一瞬,安伯尘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站在庙堂之巅的人

    乍一看去,那人显得很普通,削肩窄腰,背影清瘦,没有吕风起的英姿勃发,也没有初见典魁时的杀意席天,可不知为何,看到那人孑孓在月光下的背影,安伯尘只觉全身紧崩,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

    明知是在梦中,安伯尘仍无法控制住身体里疾流淌的血液,杀意汇聚填满胸腔,一触即发

    “稍安勿躁”

    耳边传来司马槿的低语,安伯尘心头一轻,却是那只紧绷的手被司马槿轻轻握住

    “阿芪拜见巫宗大人”

    隔着九道水槽,蛮女阿芪无比崇敬的看向月光下的背影,按捺住激动之情,垂首道:“禀大人,阿芪已为巫偶画心”

第二百九十七章 圣童

    “好”

    巫宗的声音并没想象中的清冷,相反还透着一丝温柔,他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看着面前的龛牌

    从安伯尘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龛牌,那也是一座神龛,可和寻常神龛不同,它并非悬凸在壁上,而是凹入墙壁,龛中并没有供奉的神祇,只有一块古老的墨色牌子,在牌子两边的龛缘上一左一右写着两行谶诗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全部的心思似乎都集中在那座龛牌上,过了许久,他方才开口:“那个人对本宗有大用,而你又是本宗最看好的巫祝,等招安他后,便交由你看管”

    蛮女阿芪生得粗壮,看似其貌不扬,心思却极为细腻

    迟疑片刻,阿芪抬起头,小心翼翼道:“可是吾王对那员匡将恨之入骨,即便能收降,吾王也不会轻易放过他”

    闻言,巫宗并没立即开口,他注视着身前的龛牌,似在思索着什么

    安伯尘和司马槿互视一眼,同时露出古怪之色,却是知道,一件无比荒唐的事即将从巫宗的口中诞生

    “阿芪,南荒圣会快到了”

    没让安伯尘和司马槿久等,沉吟少许,巫宗开口道

    他说得漫不经心,却让阿芪一惊,张了张嘴,阿芪欲言又止

    “南荒圣会万事俱备,如今只差一名圣童那员匡将拥有刀枪不入的圣体,早在诸寨间传扬遍了,又屡屡逢凶化吉,躲过南帝的追杀,如此人物福缘深厚,正是荒神赐予我南荒的圣童南帝虽是我南荒之主,可也是荒神的子民,怎会为难圣童”

    站在下首的阿芪打了个冷颤,难以置信的张大嘴巴

    即便来此之前安伯尘和司马槿早已知道,可此时听着巫宗亲口说出,仍免不了一阵荒谬

    南荒圣会是南荒最大的节日,按照南荒古历每三年举办一次,而南荒古历的周期又是大匡历的三倍,也就是九年一次每九年一次的南荒圣会是传说中荒神降临的日子,届时荒神将会借巫宗之口占卜预言,定下往后九年的诸般大事而从天界请来荒神则需圣女和圣童,圣女往往挑选南荒最纯洁无瑕的美丽女子,圣童则是南荒最勇猛无敌福缘深厚的年轻男子,每九年挑选出一名圣女一名圣童,在圣会结束后,圣童圣女都会进入东山巫庙,修习巫法,成为人人向往的巫庙护法

    既能拥有高强的本领,又可长生不老,唯一的弊处只是无法结婚生子即便如此,被挑选为圣童仍是南荒年轻男子最梦寐以求的事,也是莫大的荣耀,又有谁会想到,这般荣耀竟落到了一个外来者头上

    仅仅为了引我来,便让小官稀里糊涂的当了圣童这未免也太过儿戏了

    打量着始终没有转过身的巫宗,安伯尘心中暗道,正当他想要绕前看一眼巫宗的模样时,巫宗忽然扬起手

    同李小官长得几乎如出一辙的巫偶从阿芪怀中飞出,落到巫宗手中

    “明日本宗就命人招安,这巫偶也派不上用场,且先寄放本宗这”

    说完,巫宗挥了挥手

    月光从穹顶密密麻麻的暗格中泻下,顷刻席卷庙堂中的水槽,飞流淌,转眼化作一层层透明的帷幕截断了蛮女阿芪的目光

    复杂的低下头,阿芪轻咬下唇,眼睛里竟然浮现出一丝不舍,随后转身走出巫庙

    安伯尘暗叹口气,阿芪和巫宗相连的梦境就此中断,也让安伯尘没赶得及看清巫宗的相貌

    搂上司马槿的小蛮腰,安伯尘一个闪身出了巫庙,跟在蛮女阿芪身后继续追寻着这场梦境

    “小安子,一会儿若是发生了什么离奇的事,你可别惊讶”

    耳边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声音中透着一丝古怪

    有什么事能比小官当上这南荒圣童还离奇

    安伯尘摇了摇头,心中苦笑

    驾云而上,穿过数片梦境,安伯尘和司马槿来到了西边一处寨子前

    艳阳高照却是南荒罕有的大晴天,李小官吊儿郎当的骑着马,身后是奔波了大半个月的虎贲营诸将

    身穿白色长袍的巫庙使者当着满寨百姓的面宣读法旨,冗长的陈词旧调后终于进入正题

    “匡将李小官虽惊扰帝驾,却为荒神引派至此,得圣童之体,福缘深厚”

    不远处的李小官眯着双眼打着哈欠,昏昏欲睡,全然未曾听到“圣童”二字,即便他听到了,恐怕也不会有所觉悟他只知道三个多月的亡命天涯终于告一段落,接下来将是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怀抱美女,享尽荣华富贵的美妙时光

    南荒的西面是一截光秃秃的戈壁,阳光毫无阻拦的坠落,晃人眼眸

    透过一圈圈模糊的光晕,李小官就见十来名似乎穿得很少的女子朝他走了过来

    好一个巫宗,果真是信人

    李小官心头一热,胖乎乎的脸蛋上写满了激动,他揉了揉双目,定睛望去

    火辣辣的阳光刺痛了他干涩的双眼,当李小官看清楚为首的蛮女时,嘴巴顿时张成椭圆,脸皮不住颤抖着,先前的激动之色瞬间变成了恐慌

    身体一晃,被吓傻了的李小官“扑通”一声摔落马下

    一众南荒“美女”笑得龇牙咧嘴,前俯后仰,只除了为首的那个蛮女身体一颤,羞愧的低下头,紫黑色的脸上浮起落寞之色

    “小官只当这南荒的美女和他想象中的美女是一个样子,却没想到因地制宜,南荒的女子和大匡女子完全是两个模样”

    一旁看戏的安伯尘忍着笑道:“红拂,你说的奇事就是这桩?”

    “当然不是”司马槿摇了摇头,目光落向站在众女之前的阿芪,沉吟道:“小安子,你就没发现什么?”

    顺着司马槿的目光,安伯尘看到了站在李小官身前,低头不语的阿芪,可左思右想也没想出哪里有什么不对劲

    “那个蛮女,她喜欢小官”

    闻言,安伯尘一怔,面露异色:“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可知道精通巫偶之术者是如何施法?”

    “红拂你就别卖关子,一口气都说完”

    看一眼羞答答的蛮女,又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李小官,安伯尘越看越觉得果真有那么几分意思在里面,可任凭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那蛮女如何会喜欢上素不相识的李小官

    “关于巫偶之术我也只是道听途说,知道的并不详细不过南荒最为出名的本是巫蛊之术,倘若巫偶之术真的出自南荒,那它的施法手段应当和巫蛊之术差不多”

    中午的光阴只停留了片刻,李小官明知上当却也无可奈何,在蛮女们的簇拥下走入寨子,虎贲营诸人亦紧随其后

    看了眼远处欢歌笑语不绝的寨子,司马槿垂下头,思索片刻继续道:“巫蛊之术在大匡修士们眼中不单是旁门左道,还是一等一的邪法蛊为虫卵,施蛊者在对方身体里种下虫卵,自己则掌控母虫,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施蛊者的耳目,且能相隔千百里操控对方体内的虫卵,或是破卵而生,或是用虫毒逼迫对方听命于自己,还有许许多多不可理喻的手段,我就是讲个一天一夜都讲不完”

    说着,司马槿稍稍一顿

    “此术虽邪异,防不胜防,却有一个极大的破绽”

    “反噬?”安伯尘插口道

    “没错施蛊者控蛊,并不是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而是需要母虫作为媒介母虫和虫卵相连,施蛊者亦能和中蛊者心意相通,当然绝大多数时候是施蛊者占据主导,可一旦当中蛊者掌握主导,便会使得母虫反噬,轻者两败俱伤,重者同归于尽”

    “就是说不管怎样,中蛊者都会死?”安伯尘问道

    “话非这么说,不过即便母虫反噬,中蛊者的下场也一定惨于施蛊者”司马槿答道

    “可有解决之法?”

    “有两个方法,一是取出虫卵,二是杀死施蛊者,前提是保住母虫不死”司马槿道,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岔远了这巫偶术虽非没有巫蛊术那么邪异凶残,可道理应当是一样的阿芪通过巫偶把小官引来南荒,免不了心意想通,或许因为她道行太浅被李小胖子的某些优点所吸引”

    梦里的时光忽快忽慢,说话间,天色已晚,戈壁上漆黑幽暗,远处的寨子里却篝火冉冉,欢歌笑语声络绎不绝

    行于荒凉的戈壁上,两人同时沉默着

    李小官在旁人眼中或许一无是处,可他既然能让安伯尘不惜从千里之外赶来相救,自然有他的优点,能吸引蛮女阿芪生出好感,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令安伯尘头疼的却是那只巫偶

    阿芪在巫庙中说的“画心”或许就是交出巫偶控制权的意思,巫宗应当懒得用巫偶操控小官,可一旦安伯尘出现,巫宗定会利用巫偶相要挟,即便安伯尘将李小官救出,那巫宗想要小官的命也只需动一动手指

    如此一来,安伯尘若要将这位糊里糊涂的大匡胖将军带回大匡,只有两个方法

    一是杀死巫宗,按照巫宗在梦境中所展现出的实力,却难比登天

    二来,则是得到那只巫偶

第二百九十八章 骗局之始

    “今晚估计是小官这两三个月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晚了。”

    望向被荒民围着灌酒的李小官,安伯尘笑了笑道。

    触景生情,安伯尘不由自主的想起他亡命北方的那几个月,比起李小官来尚要艰辛无数倍,还好最终得偿所愿。

    “只可惜没有他想要的美女。”司马槿接口说着,她和安伯尘站在寨子边,隔着一圈圈散发着绿光的篝火,注视着篝火另一边热闹欢腾的场面,就仿佛在看戏。

    不断的有无头虫群从篝火飞出,被火焰烧死后,化作灰烬坠落火堆,却在转瞬后死灰复燃,重新变成邪虫,如此循环往复,伴随着南荒古老的歌谣,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也难得阿芪喜欢他,我看他不如从了人家姑娘,否则一旦当上了圣童,往后只能做孤家寡人了。”

    耳边传来司马槿促狭的声音,安伯尘哂笑一声:“恐怕小官他宁愿当孤家寡人,也不愿意从了那位阿芪姑娘。你又不是没看到他傍晚洗澡时候”

    话还没说完,安伯尘心头咯噔一下,连忙打住。

    远处是欢歌笑语热闹得宛如白日,而在篝火这一边,却是冷冷清清,月sè凄冷。

    余光瞟向默然不语的司马槿,安伯尘面sè僵硬,暗骂自己多嘴,戳痛了司马槿的伤心处。

    “我看那蛮女心思单纯,虽被巫宗利用,可也是个善心人。相貌真的就那么重要吗?红颜易逝,对于小官这样稀里糊涂的人来说,能找个好心的姑娘才是第一选择。”

    司马槿开口说着,隔着面具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可那丝清冷的声音却令安伯尘心头一痛。

    飞快的抓住司马槿的手,安伯尘“含情脉脉”的盯着她,yù言又止。

    手臂一颤,面对安伯尘前所未有的“柔情”,司马槿只觉头皮发麻,额上直落冷汗。

    “小安子,你没事吧?”

    伸出另一只手在安伯尘眼前晃了晃,司马槿小心翼翼的问道。

    犹豫许久,安伯尘颊边泛起两团红晕,强作平静道:“红拂你放心,就算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你,我也不会”

    莫名其妙的看着安伯尘,若非这是在梦,司马槿定会给他下一道清心符。

    什么luàn七八糟的,还全天下人都不待见不会吧,难道他

    看向一脸认真的安伯尘,司马槿绷紧脸,半晌终于绷不住,弯腰笑出声来。

    这么久过去,原来他还是把易先生的话当成真了不过,或许这样也不错。

    抬起头,司马槿玩味的打量着满脸关切的安伯尘,轻咳一声道:“本来还打算明早给你看一看我没易容时的样子。既然你无所谓,那我便不给你看了,免得吓到你。”

    司马槿一语双关,安伯尘自然没听出。

    她一直易容原来是怕吓到我

    安伯尘有些感动的想着,咬了咬牙,点头道:“也好,不过红拂你就用琉京时候的那张脸吧,别再换了,免得认不出。”

    也不知是梦里的恍惚,还是身处喧嚣之外的缘故,安伯尘这话说得很是别扭。

    “我尽量。”

    司马槿抿嘴一笑,心暗道,若是哪天她突然不易容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得出。

    若他认出,他会惊喜还是会失望

    该知道的基本都已知道,安伯尘和司马槿又走过几片梦境,所见到的无非是阿芪带着小官拜访一座又一座的寨子,宣扬圣童的光辉事迹。从西向东,李小官每经过一座寨子都会停下来沐浴、食住,一日后再度踏上东行之途,而虎贲营众将士则留在西边他们最初到达的那座寨子里,当李小官离开后悉数被软禁。

    “救出你手下的那帮虎贲倒没什么难处,等先救出小官,我再放出大黑一口将他们吞了便是。”司马槿说道:“你那五百虎贲也勉强算得上训练有素,又吃了三年的蛟龙ròu喝了三年的蛟龙汁,根基比普通人强多了。到时候不如交给我吧,一来帮你cào练一番,二来也可壮大我们的客栈事业。”

    “不可。”思索片刻,安伯尘摇了摇头:“他们和我一样,大多都是农家子弟,这三个多月亡命匡南失了音讯,家父母定然急坏了。我倒是打算分给他们些金银钱财,将他们遣散回家。”

    “你哪来的钱财?”

    瞥了眼安伯尘,司马槿轻哼一声。

    “从太白山坑门g拐偷来的那些宝贝,也该算我一份吧。”安伯尘腆颜道。

    正式说出心意后,安伯尘见着司马槿并没异议,心下轻松,倒也放开了许多,然而隐约间,安伯尘只觉司马槿却比之前少了两分温柔。

    “也罢。”

    走在月光下,司马槿遥望远处的高山,忽而一笑:“到时候让他们自己选好了。是想守着金银财宝当一富家翁庸庸碌碌的过一辈子,还是踏足修行之道,成为被凡人仰望的修士。小安子,你敢不敢和我赌一场,看看到时候他们是选择前者还是后者。”

    “赌便赌。”

    安伯尘点头应道:“我赌他们定想和家人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若是你输了,便让他们投入龙门客栈,当然,我自会让他们心甘情愿。”

    定下了这场对她有利无弊的赌局,司马槿悠悠然向前走着,没过多久她便发现,无论她走的是快是慢,她和月亮下那座高山的距离似乎始终没有变,仿佛就在原地绕圈子。

    “红拂,梦已经都走完了。从那日之后,阿芪应当再没去过东山,所以我们也只能在这儿干望着,无法向前。”

    看向面lù疑sè的司马槿,安伯尘解释道。

    “那我们这就出去。”司马槿道,她望向远处上那轮遥不可及的明月,面lù思索:“先去东山,找到控制小官的巫偶,然后再回来救小官。那巫宗虽然厉害,可若是他并不知道我们来了,也未尝没有可能出其不意偷出巫偶。”

    “也只能这样了。”

    安伯尘应声道,驾云而起,搂着司马槿飞向天头,少时跃出梦境世界,化作流烟消失不见。

    风吹沙扬,南方虽湿,瘴气弥漫,可在极个别的寨子附近仍有散落的戈壁,这或许也是南荒独有的风情。安伯尘和司马槿遁离阿芪的梦境,梦境的人物:李小官、阿芪、蛮女甲乙丙丁蛮民甲乙丙丁一个个都好似断了线的戏偶,保持着安伯尘、司马槿离开那一刻的表情动作,却又僵硬着纹丝不动。

    歌声不再,笑语冷凝,冻结的篝火旁也没人翩翩起舞。

    一重重一层层的梦境瞬间变成了一把折扇,前一刻的故事则变成了折扇上的画卷。

    “沙沙”

    唯一还在动的,就只有寨子外被夜风卷起沙尘的戈壁,以及从戈壁深处走来的那个人。

    “疯龙之将司马家冰公主还真来了。”

    披着青羽坎肩的男子低声说着,他的身形高瘦,背对着月亮让人很难看清藏于yīn霾后的面庞。

    这个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离去时,赫然现身于阿芪梦境者不是别人,正是南荒最强大的存在,坐拥神秘东山的人间荒神,巫宗。

第二百九十九章 破绽?

    “用真相制造出的谎言才是最毫无破绽的谎言。既是真相,又是谎言。”

    说出一句无人听见,即便听见了也会一头雾水的话来,巫宗把玩着手心那颗雪白的珠子。随着雪珠滚动,天头的月亮也缓缓滚动起来,时而藏入夜云,时而犹抱琵琶半遮面。

    指尖一勾,雪珠滚进袖筒,而几乎在同一时间,月亮也完全陷入乌云,消失不见。

    倘若安伯尘和司马槿还在梦,见到这番场景定会震惊无比,这个全身上下没有半点荒民特质的南荒巫宗非但也进入了阿芪的梦境,

    更甚者,这场梦境便是由他一手制造出来。

    在阿芪的梦造梦,上演一出出不知真假的好戏,如此手段真可谓惊世骇俗,比安伯尘的神游入梦之术不知要高明到哪去。

    月光荡然无存,只剩繁星点点,映上轻舞在巫宗身边的干涩尘沙,隐隐透着一丝妖冶。

    “倘若真是他,你可就要成为天大的笑话了。”

    挑目北望,巫宗冷笑道,也不知他是在和谁说话。

    他的身体很瘦弱,裹在青羽坎肩下的披风仍显弱不经风,极像女子。只可惜,他的的确确是个男人,来自南荒之外的男人,不知年龄不知来历,更是不知他如何赢得上一任巫宗的信任,如何慑服南荒八百寨子民,成为和南帝并驾齐驱的东山主人。

    寂寞的人在寂寞的时候寂寞的地方,总喜欢独自啰嗦半天,一如此时的巫宗。

    “不过,史书里说的也没错,但凡浩劫降临,总会有异宝出世异宝出世,也总会带来浩劫。如今妖临天下,你在那边忙得不可开交,可曾想到被你流放到南荒的我离那宝贝越来越近了”

    初时巫宗的声音尚平静,不急不躁,不温不火,可到后来却渐渐扬起,似在宣泄着什么。

    又过了许久,群星也退出天幕,寨内寨外都变得漆黑一片,荒野尽头似有什么在鸣叫,尖锐刺耳。

    听到那叫声,巫宗起伏的胸口终于平复。

    “如此,这妖临浩劫年代的第一出好戏,便在我南荒开始吧你若有胆,大可执笔来记。”

    巫宗的大笑回荡在失去颜色的梦境,与此同时,荒野尽头的叫声愈尖锐刺耳,在即将到达顶峰时戛然而止,瞬间,整个梦境世界齐齐坍塌,仿佛破碎的镜子般四分五裂,却又将万物映照得支离破碎,看得令人悸。

    一团黑影从荒野尽头奔来,却是坍塌梦境除了巫宗外,唯一一个活物。

    奔到巫宗身前,它猛地张开大口,将那个脸挂笑容的男人吞入腹

    猛地睁开双眼,司马槿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长舒口气。

    在她身前,早已醒转的安伯尘正站在飞龙驾边,遥遥俯瞰矗立在南荒之东的巨山,目光深邃。

    原本安伯尘只打算他自己神游出窍,梦探小官和蛮女,却拗不过早就好奇不已的司马槿,只好带她一同入梦。神游出窍时最紧要的是保护好肉身,安伯尘怎么也没想到,司马槿竟让两人把肉身放在万丈高空,由飞龙驾来载驮,数之不尽的伏妖来守护。

    这个想法看似荒谬,可细细想来却又是目前情况下最保险的,安伯尘没辙只得应下。

    “小安子,你说我们是现在就去东山,还是等天亮了再去?”

    身后响起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沉思片刻道:“刚神游回来腿脚略有不便,稍歇一会再去。”

    “也好。”走到安伯尘身边,司马槿收回隐于龙驾外的一众伏妖,揉了揉酸麻的腿,屈膝坐下。

    “你说那巫宗为何要造出一个梦境来忽悠我们?”

    拉着安伯尘一块坐下,司马槿转头道:“对了,小安子,他造出的那个梦境和你从前所遇的梦境可有差别?”

    闻言,安伯尘不假思索道:“几无差别。不但背景、故事、人物、时间进程都和寻常梦境一样,就连身处梦却犹如隔岸观火的感觉也是如出一辙。”

    “你只能入梦,他却能造梦,幸好我们在梦里装得像,否则后果还真是难料。”

    司马槿低语着,剥开一缕被夜风吹起的丝,面露侥幸。

    安伯尘和司马槿神游出窍,行于梦,原本就有些恍惚,兼之巫宗手段高绝,梦里的景致、人物如假包换,按理说,巫宗造出的梦境应该毫无破绽才是。

    又或许因为巫宗太过追求细节,太想将两人引入彀,反而露出一个明显无比的破绽——梦不管是谁,阿芪也好,巫庙使者也好,他们身为荒民竟然都口吐无比纯正的大匡官话,早在巫庙前安伯尘便有所察觉,司马槿同样面露异色,不过两人都未表态。

    若是只有安伯尘一人听得懂,那还能用他的入梦之术来解释,可司马槿竟也听得懂,那只能说明这场梦是假的。

    “也不一定。”

    轻轻搂住司马槿的腰,安伯尘凝望向沐浴在月光下的高山巫庙,笑着道:“我不过是担心你而已,因此才没在梦和他斗法。我的入梦之术是魂体带来的天赋神通,且还是地魂时候便已掌握的神通。如今我聚合三魂成就神魂,渡过重天劫,魂体所赋予的神通应该更厉害了才是,只不过没来得及一试。”

    “狡辩。若非他露出那个破绽,你还不是没现。”

    司马槿轻啐一声,看着天头皎月,颊边飞起两抹粉霞。

    今日之前,两人最亲密的举动不过是拉拉小手,性命攸关下的那两次亲密接触且不论,即便有搂抱也都是在神游出窍的情形下。司马槿元神出窍,安伯尘神魂离体,说法虽不同,可本质却差不离,元神乃是“一点灵光,太虚来者”,神魂则为“无思无虑,自然虚灵”,神游时心意纯粹,毫不掩饰情怀种种,偶有恍惚,却都是最真实的性情。如此这般,两人神游时候搂搂抱抱都未曾害羞脸红过。

    然而神游归还后却又不同了,归还肉身的不但是元神、神魂,还有尘世间无边业障、种种牵记,即便是个真性情的人,也会或多或少被尘烟蒙蔽本心,明知灵台染尘,却不愿拂扫。

    大彻大悟者虽有,如佛家圆寂,道家羽化,可坐化了,便是弃了肉身,离了红尘。

    既保住肉身逍遥红尘,又得灵台清静无垢者,世间罕有,千万年难出一人。

    “红拂,你在想什么呢?”

    耳边传来安伯尘的声音,司马槿的脸又烫了一分,转过头就见安伯尘含笑看来,眸子清澈。

    怪了,我倒不如小安子放得开,这便是雷劫的功劳吗?

    生平第一次,司马槿在安伯尘的目光败下阵来,心如鹿撞,半晌方才平定。

    “我是在想那巫宗绕这么多圈子做什么?又是对小官下了巫偶邪术,又是制造梦境对了,他怎么知道你会去探小官和阿芪的梦境?”

    起初还是为了掩饰,可顺着这思路想下来,司马槿立马现问题所在,心头不由一寒。

    倘若那巫宗真有神鬼之能,占卜演算推测未来,那自己和小安子还有什么好争的,直接认输投降得了。

    可这么一个神仙般的人物为何要耍这些鬼心眼,莫非是无聊逗弄着玩?

    “难道是”

    就在这时,安伯尘面露恍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不合时宜的买起关子来。

    “是什么?”

    眉毛挑起,司马槿羞态全无,瞪了眼安伯尘开口问道。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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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还记不记得琉京时候,你让司马房给我送来神龛和书信”

    “打住,是那司马房从我派去的斥候手抢走了神龛。你继续说。”

    “那书信里你特意提到那位天下第一夫子,当时便我怀疑严老夫子也是二蛇的盟友,于是便潜入他梦。”

    顿了顿,安伯尘接着道:“严夫子壮年时随军出征南荒,被敌军冲散后,遇上了二蛇和龙女。”

    安伯尘摇了摇头:“没有然后了。红拂,说起来我并不是第一次来到南荒,算上三年前梦里那一回,我这已经是第二次来到南荒。”

    司马槿一愕,眉头舒展:“你的意思是早在那年你梦游南荒时,就被巫宗现,于是他知道了在琉京有个叫小安子的人会入梦之术。时隔三年他诱你来南荒,知道你事先会进入小官的梦境,于是便布下此局?”

    “应当是这样。”安伯尘点头,面露古怪,又加了一句:“他知道有一个名叫安伯尘的人会入梦。”

    “都一样可是,你之前和我说过,两个入梦者相遇的前提是所进入的梦境能相互交叉,就好像那年你遇见第一王风。这么说来,你进入严夫子梦境时,巫宗也在某个人的梦,且和严夫子有关,而那一次他现了你,你却没能现他。”

    司马槿沉吟着说道,随后哂笑一声:“又或者他的本领远乎我们想象,无需入梦便能现你通过梦境神游南荒。不过,这也太难以置信了,还是前一种可能性大一点。他究竟是进了谁的梦难道是她?”

    “不可能。”安伯尘摇头,笃定的说道:“三年前忆龙公主还没出生,他怎么会进入龙女的梦。而离公子和左相都是本领高强的妖类,巫宗远在南荒,又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他们的梦。”

    “也是,这样一来,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司马槿说着说着,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他入梦的时间和你不同,你是在开平末年李宣登基之前,他则是在更早的时候,应当是趁着龙女还未投胎转世时,探入她梦。”

    司马槿低下头,似乎不想让安伯尘看见她此时的表情。

    闻言,安伯尘若有所思:“你这么一说倒也未尝没有可能。时间、地点不一样,却能在同一场梦境相遇,如果真是这样,那巫宗的本领的确了得,难怪我没能现他。”

    “是啊,时间和空间都被他掌控了扭转时空的法术。”

    清冷的月光下,司马槿不着痕迹的依着身旁的少年,喃喃自语。

    低头望向脚底的长空,司马槿眼闪过一丝挣扎。

    她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她已经不再急着追寻仙家秘籍,不再那么迫切的想要离去时,她竟在南荒遇到了一种能够扭转时空的法术。虽说是局限于梦境的神游之术,且不知详细,可对她而言,足以成为比那年的辰君要粗壮无数倍的救命稻草。

    “红拂,你说他为何要探入龙女的梦境?难不成三年前的琉京之局他也插了一脚?应当没有”

    越想越觉得像这么回事,安伯尘整理着头绪,却现一旁的司马槿不知何时沉默了下来,蜷缩着身体茫然的望向夜空,隔着翻飞的长只能看见她低垂的眼睑,以及瞳滚动着的不知所措。

    安伯尘一愣,转瞬后也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他从没想过这样无助的神情会在司马槿脸上出现,那年墨云楼里虽见过一脸寂寥的她,可大多数时候印象的她仍是天不怕地不怕。

    这该死的南荒,自己怪就算了,非要把好端端的人都变怪了。

    心一疼,安伯尘顺势将司马槿揽入怀,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月明星稀,飞龙驾静悄悄的飘浮在天头,星光黯淡,夏风挠痒,野马王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靠在安伯尘肩头的司马槿却已睡了过去。

    安伯尘正襟危坐,轻声低语着,抬头遥望东方,静静等待天亮的那一刻。

    他放下了对力量的执着,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力量,一旦有机会安伯尘仍会进入神仙府潜心修行,争取早日聚成周天循环。

    夜深人静,安伯尘却始终静不下心,或许有司马槿的缘故,然而更多的则是因为东山上的那人。

    正如司马槿所言,他拥有如此高强的本领,为何要兜这么大的圈子?非但不可思议,甚至还有些荒谬。

    月色清冷,怀佳人如玉,看向酣然入睡的司马槿,安伯尘心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非是动了色心,而是好奇她的真容,好奇她梦里记忆。

    可既然已经答应了她,那也只能忍着。

    笑了笑,安伯尘收回目光,屏息凝神,夜风吹起长飞扬在脑后,随着天头渐渐泛起灰白,安伯尘的呼吸也变得深长而无痕。

    “啪啪”

    敲击声回荡在江底,一阵响过一阵,好在江底同江面相隔千丈,就算江底的响声宛如山崩地裂,江面上也不会传出丝毫响声。

    西江底神君府,穿着布衣的年人高举铜锤敲打着车架上的铁钉,和那车架相比他渺小得仿佛虫类,光是车辘前的一根铁钉就比得上他大半截身体,更别谈车架本身。

    这才是真正的飞龙驾,高三十丈,纵横百丈,庞若行宫,比安伯尘所得到的副车不知要雄壮几何。

    “飞霄渡宇,穿梭日月啧啧,也不知它和传说的飞天驾比,哪个更快些。”

    轻抚胡须,易先生眯起眼睛,兴致勃勃的扫视着他的爱驾。

    花费数十年心血,在不破坏天下格局,不影响天下大势的前提下,易先生从天南海北收集来这些珍惜材料,时至今日,终于将飞龙驾的主车打造成功。

    漠北铁木为轳,东海龙鲸心窍为壳,风雷羽为翼,龙珠为舵这十七八种材料每一样都只存于传说,得其一难如大海捞针,更别说聚齐。

    在易先生手搁着一张色泽泛黄的画卷,画卷是一只庞大无比的怪物,有些像鹤,又有些像蝙蝠,翅膀展开时竟将海的仙山遮蔽。在怪禽的背上竟驮着连绵起伏的群山,山流水飞瀑,林木葱翠,山巅处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宫殿似有道人在讲经。

    卷所画之物荒谬绝伦,却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好似真实存在过一般。

    低头看向画卷,易先生神色微黯,唏嘘着将画卷收回。

    “造出飞龙驾已难比登天,这飞天驾还是别妄想了飞龙驾虽小,放在如今倒也够用了。”

    长叹口气,易先生从三十丈高的车辘上跃下,身体在半空坠落,后背突然展开一双风雷羽,宛若翅翼,倒让他安安稳稳的飘落地面。

    恋恋不舍的看了眼飞龙驾,易先生转出院子,绕过两三条长廊来到正厅。

    在正厅央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放置着沙盘,沙盘上是一座高山,山上有庙,庙堂有条水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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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壹章 故人依旧

    见过易先生的人很多,毕竟他以各式各样的身份行走大匡,从上流到下流,无不曾扮演过。

    可知道他真正身份者却寥寥无几,如司马槿、安伯尘、吕风起、典魁即便知道他易先生是个不出世的高人,更甚者隐约知道他天涯阁传人的身份,却也只把这位易先生当成世上第一等的闲人,逍遥天下,喜好收集珍稀奇宝,终日玩乐没个正形。

    事实上,易先生却是大匡最忙的人,别人忙个一世也就够了,他却要没完没了的忙下去,直到元寿终了,好在天涯阁的传人们最擅长忙里偷闲,倒也不会那么无聊。

    负手站在沙盘前,易先生凝视着那道水槽,神sè恍惚。

    无论沙盘还是南荒巫庙里的水槽,都是由他亲手打造,从内向外分为条,每一条都暗藏玄机。

    靠近核心的五条水槽被他种下了金、木、水、火、土五行符咒,往外数,第条被他下了弱水之毒,第七条第八条分别被他布置了两方杀阵,第条也就是最靠近庙门的水槽里,则放养着三条飞天靥蛇,此蛇为南荒异种,乃是一切蛊虫的天敌。

    借助这道水槽,易先生方才将逃到南荒的他困于巫庙内,一困便是百多年。

    困住那人容易,想要彻底杀死他却难而又难,更何况在许多年前,易先生便答应过她,无论如何都会留他一条性命。

    “你这一手藏得可真够深的,兜了这么大的圈子终于将我绕开,还真像她说的那样,你的骗术天下第一。”

    提到那个“她”时,易先生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

    又看了许久,易先生摇了摇头,转身走到厅前的龛座前,拨动机关。龛座倒转,出现了一只龛笼,上竖铜牌,牌刻“天涯”二字,而在龛笼摆放着厚厚一摞书卷。易先生取出最上面那本写着《大匡》二字的书卷,翻开,停在了《匡齐武帝》卷。齐武帝是是上一任大匡之主,在位期间穷兵黩武,海外、漠北都曾派大军征讨过,yù追先祖之武功,因此谥号齐武。在这一卷,只记载着两个人的名号,一个是人称赵无敌的大匡皇叔,另一个却有些奇怪,既不像名字,也不像绰号,倘若安伯尘和司马槿有幸目睹,定会瞠目结舌。

    “看起来你的故事又得继续写下去了。”

    脸上浮起复杂的笑意,微微发苦,易先生从龛座边拾起墨石笔,稍一思索,落笔而书。

    一连写了三百多字,易先生方才收笔,抖了抖卷纸,合上书卷。

    “早在那年我封印你时,你号称金刚不坏的ròu身便已残破不堪,居然还能一直保存到现在,支撑你一次又一次神游出窍,设下一个又一个骗局,不愧是桃源村上下千年最不可一世的天才人物。”

    凝望沙盘,易先生自言自语着。

    被囚于巫庙的男子,是他平生仅见的天才人物。其人才华横溢,光论潜力甚至还在吕风起之上,尚不满二十岁便创出黄粱梦术,不属五行,不合yīn阳,不列天地人神鬼,虽为偏门,可一旦修炼到四轮以上,便能转彼梦为己用,是为桃源王部的不传之秘。然而,太过天才者往往会生出令旁人难以接受的怪论,他二十岁不到便打通三轮,距离第四轮心轮也只剩一线,正当前途无量,却突然在这时对秘术产生了质疑。秘术划分七轮,海底轮,脐轮,太阳轮,心轮,喉轮,眉心轮,顶轮,此为祖宗传承下来的修行之法,却被他一口否定。

    他认为秘术有轮,除了人身体的七重轮外,还有时间轮和空间轮。这并非是他随口杜撰出来,而是他施展黄粱梦术时亲眼所见,神游入梦,梦游上古天庭,他在华表上见到了对应着字真言的轮。

    他的这番话令桃源长老们大发雷霆,当场呵斥并将他禁足,孰料年轻气盛的他毅然反出桃源,带着对轮秘术的憧憬来到大匡,抛弃姓名,给自己取了一个新的名号,另类古怪而又隐含深意。

    桃源隐世不出,又日日夜夜放出夜莺巡查大匡,只为守护那个秘密。倘若他真能打通轮,游走四时,穿梭yīn阳,那个秘密将再无法守住。换做别人桃源的长老们也不会太过担心,可他是放在桃源历史上都少见的修炼天才,谁也不敢保证什么。于是乎,桃源长老们便找上另一个守护此秘密的人,也就是易先生

    往事蹉跎,历历在目,本以为这一段历史再不会出现大的bō折。谁想故人依旧,那个苟延残喘着的男人竟又站上戏台,和当年一样,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子,仿佛桃源秘术的轮涡一样,败了自己。

    “就算把你杀死,输的人还是我。”

    自嘲的一笑,易先生mō了mō鼻子,一摇一晃的向外走去。

    他是天涯阁传人,只能记载历史,隐于市井宫廷外,冷眼旁观,不得干预世间一切。但凡干涉历史进程的天涯阁传人,注定了不得善终,史书清楚的记载着他们的故事,一个比一个惨不忍睹。

    然而为了守护那个秘密,他犹豫了十天十夜,终究还是出手了。从此以后,一发不可收拾,即便最后他设局将那人困死在东山巫庙,可说到底,他还是输了,输给了天涯阁传承千万年的祖制。

    百年过去,成为南荒巫宗的他定已经干瘦如柴,一次次神游消耗完了他绝大部分力量,可他依旧不肯放弃那个疯狂的念头。

    而易先生也早已破罐子破摔,反正飞龙驾已经打造好,他也没有了后顾之忧,此行前往南荒,怎么着也得让他罢手。

    飞身出了西江,站在林荫道上时,天头已泛起一圈鱼肚白,易先生遥望东方即将跃海而出朝阳,心头一动,停下脚步。

    “有他在或许也不一定要我出手。一个是蛐蛐皇帝年间的史传者,另一个是齐武帝年间的史传者,他们两人间的交锋定然好看。”

    嘴边又浮起他惯常的笑容,有些不羁,又有些玩世不恭。

    “不过安小友还差点火候,第一局便被他骗了,得给他找点帮手才行。”

    说着,易先生不再向南前行,转过身,不急不慢的向北走去

    太阳从东海尽升起,流辉似火,洒满东海,随后向整个大匡铺来。

    猛地闭口,齿尖嗑断最后一缕太阳之气,安伯尘伸了个懒腰,睁开双眼。

    在神仙府苦修了三四个月,安伯尘收获甚微,难免心微黯,却在下一个呼吸间平复。róu了róu发麻的手臂,安伯尘忽然觉得少了什么,心头一紧,却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小安子,你还要不要这个了?”

    转过头,安伯尘只见司马槿摇晃着一串珠链,朝他甜甜一笑。

    “怎么突然想起来还我了。”

    接过珠链,戴好,安伯尘随口问道。

    “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还可以通过珠链来联络。对了,无邪也在里面。”

    司马槿说着,走到安伯尘身边,抄起马鞭甩向野马王。

    飞龙驾乘风而起,向东山飞去。

    不时看一眼司马槿恬淡的侧脸,虽然没了昨晚的异常,可安伯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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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入庙

    “小安子,你刚刚修行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一点。”

    忽然间司马槿开口道。

    “想到什么?”

    “你说那巫宗会不会在虚张声势?”

    闻言,安伯尘心头微动,就听司马槿接着说道:“不论传说中还是在梦境里他都拥有神秘强大的力量,偏偏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唯一的可能便是他在虚张声势,他真正的实力并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强。”

    “那他为何”还没说完,安伯尘便已省悟。

    “还不是因为你疯龙之将的名号。”司马槿莞尔一笑,接口道:“你的名声是一场场打出来的,作假不得。世间能称得上龙将的不过吕风起、李紫龙尔尔,如今又多了个你,或许和他们比还差些火候,可也是不弱于五虎的人物。他巫宗心生忌惮,于是乎又是以小官为质,又是设局梦境,虚张声势好让我们自乱阵脚。”

    “他的实力并没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却因为精通神游之术,方才蒙骗住了世人。就像我曾经假扮的无邪居士。”

    安伯尘点头道,顺着司马槿的思路想下来,倒还真像这么一回事。

    遥望远处由模糊的黑点渐渐变得清晰的东山,安伯尘不经意间皱了皱眉。司马槿分析的虽有道理,可安伯尘总觉得,距离真相还差那么一点,既像真相,可又好像是被刻意勾勒出的真相,和这南荒的山山水水一样,总是包裹在一层灰色的雾气中,看不明晰。

    事情的真相果真如此简单?

    安伯尘心中自问,余光瞟向迎风驭车的少女,她虽一脸恬淡,可紧抿的双唇却将她心中的迫切暴露无遗。

    打从梦里出来后红拂便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对巫庙很好奇何止是好奇,简直就是心急如焚。

    犹豫着,安伯尘并没开口相问。

    灰蒙蒙的南荒四下充斥着乌烟瘴气,瘴气冲牛斗,即便是万里无云的晴天,这里天空也会呈现出一片青灰色,仿佛永远置身浸水的画卷里,令人恍恍惚惚。

    摇了摇头,安伯尘甩去脑中的莫名,长吸一口太阳之气,随后屏息凝神,默默酝酿起周天四势。

    早在来到南荒之前,飞龙驾便被司马槿下了隐身符,此时全飞行,从日出到下午便跨越了半个南荒,亦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距离东山越来越近,两人反倒愈沉默,正在这时,从远天飞来一抹乌云,笼罩在东山上空,而在东山山腰处亦腾起一条幽黑的恶蛟,朝向两人张牙舞爪,同梦里所见的场景如出一辙。

    “是幻象。”

    司马槿低语着,陡然间扬起手臂,笔直的站在飞龙驾前沿,手捏印法,口中念念有词。

    这还是昔日司马槿在墨云楼上展示“火龙咒”后,安伯尘第一次见她施法,在司马家中她有麾下一众斥候守护,后又被天品境界的紫龙女擒下,都未尝有机会出手。现如今,安伯尘修为半废,只能全力出手一次,司马槿自然当仁不让。

    “守住我的肉身。”

    司马槿开口道,眸中掠过一丝青华,随后悠悠然飘出一道人形白雾,看似元神,可又和寻常时候的元神出窍有所不同。

    安伯尘拔出无邪站在司马槿身旁,就见她的元神虽从双目中飘出,可并没彻底离开肉身,藕断丝连,和肉身连成一线。

    应当是那本仙家秘籍中的法术了。

    安伯尘心中暗道。

    可和大匡任何一门道法不同,红拂不靠肉身施法,却是靠元神,而元神又和肉身紧密相联,应当是另一种天人合一的妙法。

    正当安伯尘思索间,司马槿的元神张口向对面吹去。

    一时间,飞沙走石,怪风呼啸,掠过百丈之地,将东山上的那条恶蛟吹散,可天头的乌云却纹丝不动,丝毫不受司马槿所吹出的怪风影响。

    无奈之下,司马槿只得神游归返。

    “那巫宗的魂体之力虽在我之上,可也高明不到哪去,不出所料,他的修为应当是天品。”

    转过头,司马槿对安伯尘解释道:“虽说只要修出元神或者魂体便能出窍,可地品境界时神游施法必须和肉身相连,只有修炼到天品境界,才能不受拘束的离开肉身施法。而他若是有神师境界,也不会只凝聚出幻象,更不会耍这些手段。”

    安伯尘了然,司马槿这一趟出手并非没事找事,而是在试探巫宗的道行境界。

    心头一动,安伯尘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是了红拂,你修炼元神可以神游施法。而我修炼神魂,是否也能神游施法?”

    闻言,司马槿眼中闪过一道异彩,看向同样有些兴奋的安伯尘,脸上浮起喜色。

    此前安伯尘一直困惑于修为再难寸进而,却忘了那只是肉身的修为,而他的魂体早已三魂合一成就神魂,且是渡过九重天雷的神魂,比之神师境界的神魂还要高明许多,倘若也修神游道法,所能挥出的力量难以估量。

    说话间,飞龙驾距离东山山巅的巫庙只剩七八十步,转眼即到。

    乌云越聚越厚,顷刻间,暴雨如瀑,虽是幻象可声势浩大,堪比天河倾倒。

    安伯尘和司马槿穿梭在虚幻的雨幕中,在距离山巅还剩二十来步时,安伯尘扬臂抄枪,手臂划过残影,无邪“嗖”地飞出。刹那后,飞龙驾消失在雨幕中,安伯尘则轻搂着司马槿,脚踩无邪自上而下飞向神庙。

    “轰隆!”

    宛如大嘴般的庙门缓缓打开,从巫庙中飞出三十来名身穿白衣的巫使,他们飞于半空既不是御剑也不是驾云,而是骑着一头头“异兽”,仔细看去却是面目狰狞的大虫,好不恶心。

    他们似也没想到竟有人胆敢袭击巫庙,个个面露惊讶,未及施法便被从天而降的战船战车压垮,仅剩不多的逃脱者亦被司马槿放出的蛇鹰伏妖吞噬。

    突袭东山巫庙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安伯尘坠落地面,抬起头,顺着巫庙后的斜塔望去,就见“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小安子,什么呆呢?”

    耳边传来司马槿的声音,安伯尘定了定神,随后向巫庙走去。

    和梦中所见一般,先出现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眼前的是一条极长的甬道,甬道墙壁上绘着古老的画,画中的场景宛如仙家福地,快到出口时,墙壁上却现出一座雄浑壮阔的山峦,峰头有着一座座道观阁楼,看起来很像传说中的修道门派。

    “东海宗?”

    火把带来的光亮虽暗,图案虽因年久而褪色,可安伯尘还是看清了那座道观牌匾上所刻的古篆,和现行于大匡的文字相比稍显复杂,但也能辨认识别。

    沧海桑田。

    脑中蹦出一个词来,没来由的,安伯尘的想到那日聚成神魂,胎息问道时的所见所闻。

    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东山上,会不会有一个名叫东海宗的门派,就像壁画中所画的一样。

    “小安子,一会见到那巫宗,且见机行事。如若他果真是虚张声势,且勿动手,我还有话要问他。”

    司马槿忽然开口道。

    “你要问他什么?”

    “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两人没再说话,漫长的甬道已至尽头,在两人身前是宽敞而明亮的庙厅。

    九条宽阔的水槽横向排列,和梦里一模一样,水槽都是用水银铸成,宽约九尺,长逾三十丈,横亘庙堂。唯一不同的则是此时透过穹顶暗格洒落的是午后的日光,经由水槽倒映,仍泛起粼粼银辉,神秘而诡谲。

    一条条水槽好似并太曲折的轮涡,将站在巫庙上的男人困于其中,仍然是和梦里一样,他穿着青羽坎肩,身形高瘦,背对着安伯尘和司马槿,安静的凝望向对面龛牌上的谶诗。

    无比熟悉的感觉涌上两人心头,携着丝丝寒意,这种感觉就仿佛重新回到了昨夜的梦中,几乎一模一样,仅仅是少了阿芪。

    深吸口气,司马槿挪了挪脚,刚想开口,就听那个背对着他们的男人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回,你怎么没动杀意。”

第三百零三章 图穷见匕(上)

    巫宗的语气平静,似乎早就知道安伯尘和司马槿会来

    闻言,安伯尘目光微凝

    昨晚梦里他面对巫宗的背影,鬼使神差般生出杀意,可今日面对同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下,安伯尘却心如止水,再无丝毫杀意

    “你应当早就知道了,你现在之所以不想杀我了,因为那个梦是我造出的”

    心头咯噔一下,司马槿的目光陡然凝起:“昨晚你是故意的?故意露出破绽好让我们发现?”

    青羽坎肩轻轻颤抖着,巫宗似在笑:“当然若不这样,你们如何敢来?”

    巫宗的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巫庙中,这一回却夹杂着浓浓的嘲讽

    大意了

    正当司马槿心绪微乱时,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来了又如何?”

    司马槿转目看去,只见安伯尘走到第一圈水槽前,身体如枪挺立,目光如隼,直直盯向始终背对着他们的巫宗

    青羽坎肩止住颤抖,巫宗故作诧异道:“你就不担心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足以让你们葬身此处的陷阱?”

    “你费尽心机引诱我们前来,又怎会是想杀我们?再说,即便你想杀,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安伯尘说着,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沉默不语的司马槿

    一路上她总是怪怪的,不像往常的她,进入大厅前还说有话要问巫宗,此刻却这么安静最关键的是,随着安伯尘走进巫庙正厅,看见九环水槽以及一动不动的巫宗,安伯尘对于巫宗的诡计已猜到大半,可司马槿依旧恍若未察,和平日里相比大失水准

    “哦?那你且告诉我,我引你们来是为了什么?”巫宗似乎起兴致,轻笑一声问道

    收敛心意,安伯尘遥望向龛牌前的男人,捏指成枪手腕一抖,卷出一道气旋,轰击而出

    气旋所含的力量并不大,然而前方是一片空旷,按理说这道气旋应该能长驱直入,可气旋刚飞出半尺就仿佛碰撞上一堵透明的墙壁,戛然而止

    非但止住,且随着气旋撞上无形之墙,最外层的水槽猛地一晃,顷刻间,潮水泛滥,不知从哪生出水流将水槽淹没,汹涌澎湃,其势浩大那水槽看起来只有九尺宽,三十来丈长,此时却仿佛一汪大海横亘在巫庙中,浩瀚无垠,令人心觉恍惚

    “法阵?”

    司马槿终于回过神来,错愕的盯着宛如大海的水槽,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和司马槿的惊讶不同,安伯尘面色平静,从海底缓缓升起三条黑影,陡然跃出海面,竟是三条通体黝黑的怪蛇

    那蛇不算大,长约七丈,浑身上下透着古老的气息,蛇口下竟生着鲶鱼须,最为古怪的是它们背插四翅,游走于浪花间,“嘶嘶”地吐着蛇芯,冷冷打探向安伯尘和司马槿这两个不之客

    “小安子,这是怎么回事?”

    司马槿走上前,和安伯尘并肩而立,好奇的看向那三条怪蛇

    怪蛇虽飞驰于“海面”上,实际却是游走于水槽上端,那水槽粗看是海,细看又变回水槽,而那三条怪蛇的活动范围则仅限于水槽

    “红拂,你可知道为何堂堂巫宗要绕这么多弯,设局将我们引来,而非亲自动手?”

    笑了笑,安伯尘开口问道

    眼睛一亮,司马槿露出恍然之色:“原来如此,他是被囚禁了,囚于这巫庙中”

    司马槿话音落下,安伯尘明显发现那个披着青羽坎肩的人手臂一颤

    “那是飞天靥蛇”

    正当安伯尘以为局面已渐渐倾倒向他们一方时,不想巫宗居然毫不在意的开口说道:“此蛇能飞能游能潜,生得虽奇怪,可并不是多厉害的异兽,寻常天品修士即可轻易对付它们它唯一的本领是对付蛊虫,是南荒一切蛊虫的天敌”

    “这么说来,飞天靥蛇被养于水槽中,是用来防止有人施蛊术前来救你”安伯尘颔首道,目光掠过其后八道水槽

    似乎猜到了安伯尘的心思,巫宗轻笑一声道:“说起来,这第一道水槽可以算是最好破解的,只相当于摆设,其后八道水槽才是真正的杀手锏,有两方杀阵,有弱水之毒,还有金木水火土五行道符,且都是七品道符我在南荒当了一百一十二年的巫宗,这九道水槽也困了我一百一十二年我每日只能见到一次日出,一次月落,除此之外,我所能见到的也只有这座龛牌了,以及这首谶诗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王来”

    巫宗虽在笑着,可声音里却含着浓浓的悲愤,回荡在空旷的神庙中尤显落寞

    安伯尘和司马槿面面相觑,心中古怪,却是不知道巫宗为何要对他们说这些

    “你并非南荒人,缘何会来到南荒,当上南荒巫宗并被人困在这里?还有,你又为何要引我们来此?”

    司马槿轻舒口气,问向巫宗,余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到安伯尘身上,神色复杂

    “反正你们已经到来,说出来也无妨”

    和安伯尘、司马槿的剑拔弩张不同,除了偶尔露出的嘲讽和戏谑外,巫宗并没显露太多不善

    沉默着,巫宗似在酝酿措词

    “我当年正被一个恶人追杀,说他强也不强,说他不强嘛,偏偏这世上还没人能奈何得了他我虽不惧他,可也不想和他这么纠缠下去,于是乎便来到南荒后来我才知道,他追杀我是怕我发现一个秘密,然而阴差阳错下,我竟在南荒得知了这个秘密南荒表面上是一片不毛之地,可和世人想象中不同,在万万年前这片土地上曾诞生过一个无比辉煌的道法时代,万万年过去,沧海桑田,只留下了一个南荒巫庙,巫庙虽破败,却是万万年前一个宗门的”

    “打住”

    司马槿突然插口:“你上古时期的字体和如今不同,即便有籍卷帙流传下来,你也不可能全部看懂”

    诧异的看了眼司马槿,安伯尘犹豫着,终究没有说什么

    “都是这座巫庙告诉我的”巫宗笑了笑,开口道:“你们且抬头,看看这庙厅像什么”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抬起头,疑惑的打量起庙厅,就见除了穹顶是向内拱而非平铺外,和别处庙殿并没太大区别

    “你们可曾觉得,这巫庙像一座钟?”

    闻言,安伯尘一愣

    若非巫宗这么一说,他还真没发现,粗粗看去,这巫庙果真像一口巨钟

    “庙厅和外面的甬道本非一体,却因上古至今一次次动荡,而凑巧衔接在一起,后人只见巫庙而不见那口钟我们所处的东山只是万万年前那座山门的一隅,而庙厅外的甬道则是那座门派衰颓时期留下的壁画,壁画上记载着宗门历史我来到南荒后,一夜神游,机缘巧合下发现巫庙的庙厅竟是壁画中所记载的一件法宝,因为这座宗门名叫东海宗,因此这样法宝便唤作东海钟”

    鸦雀无声

    安伯尘和司马槿同时沉默着,巫宗所言荒诞至极,换做别人定会把巫宗当成疯子,好在安伯尘和司马槿知道得比寻常人多得多,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没有反驳

    “上古时候的法宝怎么会变成这样”

    对于法宝安伯尘所知甚少,陡然知道他正在一口钟里,不禁讶然

    “法宝才是上古仙神们所用利器,比起可笑的道符不知要强大几许,奥妙无穷传说里有神仙一泣成海,割发为林之说,上古时候的法宝流传至今变成庙堂又有什么奇怪?”

    那位性情捉摸不透的巫宗似对安伯尘的惊叹很是嗤之以鼻,冷笑一声道:“除了这座巫庙外,上古时期的法宝遗迹在大匡并不罕见,只不过是凡夫俗子有眼无珠,方才不看不见中都斜塔和南荒斜塔,都是上古仙神战斗时甭坏的剑锋,否则又怎会倾斜于地面无数年而不倒,形如宝剑直指天际?”

    安伯尘默然,巫宗所言虽荒唐而难以置信,可安伯尘胎息悟道时也曾见识过这方天地的历史,知道上古仙神的强大,初时的惊诧后心情渐渐平定

    余光落向司马槿,却见她低着头,眸中闪过失望之色,也有一丝庆幸

    她为什么对巫宗如何得知上古时期的事那么在乎想要知道万万年前的事,也只能从流传下来的遗物上寻找蛛丝马迹,难道还可以回到万万年前不成?

    红拂究竟想知道什么?

    来巫庙之前,安伯尘设想过许多种情形,却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和红拂在这儿听那巫宗讲起故事来

    从先前的剑拔弩张、如临大敌,到此时的“融洽和睦”,也只不过短短片刻,庙堂上首的那个人不动声色间,便将势重夺回,安伯尘有心相争,却因答应过司马槿,只得悻悻罢了

    吸气,呼气,安伯尘牢牢盯着巫宗的背影,并没松懈半分

    他来到这只为夺走操控着小官的巫偶,而隐约间,他也猜到巫宗引诱他前来的目的

    ————

    整理好了,明天恢复两

第三百零四章 图穷见匕(中)

    “后来”

    巫宗越讲越起兴致,把他如何赢得上一任巫宗的欢心,如何参悟巫庙玄机的往事娓娓道来,就好像他把安伯尘和司马槿引来只为了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司马槿没有再插嘴,时而蹙眉,时而咬唇

    站在她身旁的安伯尘知道,司马槿是在一边推敲巫宗所述真伪,一边在故事中寻找着什么既然没有出声打断,那么巫宗所言大半是真的了,可他再如何也是南荒万人之上的巫宗,为何要对我们讲这些,莫非是许久没见到故乡人心情激动按耐不住

    安伯尘摇了摇头,就听巫宗语气忽然一转

    “我刚知道那个秘密,追杀我的恶人便来了,他倒也不和我正面交手,一个劲的蛊惑上任巫宗老巫宗中计,对我生出疑心,就在这巫庙中我们大打出手,而他则在暗中偷袭将我重创,并布下了这九条法阵将我的肉身困于尺寸之地,永世不得迈出半步,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巫宗的声音说得很轻柔,仿佛随时要断的丝线,亦透着阴森森的气息

    想来也是,被人设计陷害,不但身受重伤,还被囚禁在这只能见到一次日出和一次月落的巴掌大点地方,仍谁都会怨气冲天,百多年的囚禁还没将他逼疯,他也算了得

    安伯尘和司马槿互视一眼,同时生出疑惑之色

    “他为何不杀你?”

    沉吟着,安伯尘开口问道

    那人将巫宗囚禁在南荒,虽控制住了他的肉身,可巫宗能仍神游出窍,还不如将他彻底杀死,免除后患

    “为何不杀我?”

    巫宗的青羽坎肩又抖了一下,声音里包裹着绵绵无尽的讥讽,也有着其它:“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哈哈哈他不杀我,因为他愧疚了”

    从中原追杀到南荒,又耗费如此大的代价将巫宗制服,最后却放了他一马只是因为内疚?

    安伯尘默然,巫宗说话不似作伪,却句句透着荒谬若他之前所讲述的故事都是真的,百多年前,他也算是风华绝代的人物,那个将他囚禁于此的人岂不是厉害,那人

    目光再度掠过九道水槽,如此精致而奇特的工匠手艺,安伯尘心头一跳,陡然间想起一人

    难道是他?

    “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

    没等安伯尘出言相问,司马槿便开口问道,相比是谁囚禁了巫宗,她关心那个秘密

    “小辈不知礼数,竟用这种口气和本座说话”

    冷笑着,巫宗的语气又是一变,当真性情古怪难以捉摸

    司马槿一愣,面露复杂

    正在这时就听巫宗哂笑一声,幽幽说道:“那个秘密告诉你们也无妨若我记得没错,从今日算起,十年后,将有外界仙神降临东界,大匡也属东界范畴,免不了一场大祸那些仙神注定了比妖类还要凶残,一旦降临,便是我东界之末日”

    闻言,安伯尘看了眼面色平静的司马槿,又看向似在等待两人露出惊讶的巫宗,暗暗好笑

    “原来你们已经知道了”

    不消时,巫宗便反应过来,淡淡说着:“知道好早在我发现了那个秘密后,它便不再是秘密,这也是他们为何不放过我的原因他们欲蒙蔽众生,欲将秘密藏到最后一刻,我却不愿众生虽不平等,可既然同处一地,那便是一国之民,一族之兄弟仙神妖魔虽强,也并非无敌,却首先要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岂能像如今这般浑浑噩噩,到了大难临头尚不自知?如此一来,如何守住疆土,保卫家园?”

    仙临东界,这个曾经令安伯尘无比震惊的秘密,时至今日再听到却也没多大感觉

    或许因为时间久了,一次又一次的听说,安伯尘早已麻木可今日再一次从巫宗口里听起,安伯尘却生出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从未有过,令他紧张又不安

    “外界仙神为何要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们都不曾来过,为何要在十年后降临?”思索片刻,司马槿抬头问向巫宗,依旧是她冷冰冰的口气

    “哈哈哈不曾来过?你怎知道他们不曾来过?”

    似乎听到了什么异常可笑的事,巫宗仰头大笑,声音中含着几丝讥讽:“东界虽然道法衰落,却有层层结界守护天际,且和那些洞天福地隔着无穷尽的时间和距离,他们想要降临需得付出代价或许在十年后,那个代价会降至最小,又或许因为其它原因都说是仙神了,仙神之事又岂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知晓的?”

    顿了顿,巫宗又道:“至于他们为何要降临,自然是为了找罢了,这些事你们不必知道,知道了免不了大祸一场”

    说道最关键的地方,巫宗竟卖起关子来,听得安伯尘牙痒痒

    不经意间余光落向司马槿,安伯尘一怔

    天色渐晚,月辉从穹顶密密麻麻的格子里洒落,流淌在水银打造的槽道间,却又辉映上司马槿的面庞,月华如流水,悄然滚动着

    “敢问巫宗大人既然相隔无穷尽的时间和距离,那些仙神又是如何越过时间和距离来到大匡?”

    沉默半晌,司马槿问道

    “方法很多,有的靠道法,有的靠异宝就拿我们所在的这口东海钟来说,若是重打造一番,聚以灵气,并将它收复,只要你的实力足够强大,说不定也能一口气把它扔到洞天福地去”

    巫宗哂笑道

    他这话明显带有玩笑的意味,半真半假,偏偏司马槿却好像信以为真,抬起头,再度打量起庙厅,若有所思

    不知为何见到司马槿这番模样,安伯尘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又看了眼水槽,安伯尘沉声道:“敢问巫宗大人,追杀你的那人,可是姓易?”

    巫宗沉默,司马槿愕然

    “你们也认识他?如此好”

    短暂的沉默后,巫宗毫不避讳的承认,声音中竟透着一丝喜色

    未等安伯尘开口,巫宗接着又道:“他是天涯阁传人,早在许多年前便知道仙临之事,却只顾死守秘密,毫无半点作为且不谈他为人如何,至少在这件事上,他大错特错”

    出乎安伯尘意料之外,巫宗并没显露出太多恨意,似乎只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他要的是顺应历史潮流,顺应那不知所谓的天意命运他们那个门派本就然于世,大匡乃至东界的兴衰存亡在他眼里不过是一段十来行的故事,日后惨死的百姓也只不过是故事中的一个数字而已,和他毫无半点关系可我们则不同,我们生于东界,长于东界,如何能眼睁睁的坐视这一切?”

    “那你又做了什么?”司马槿插口问道

    “我?”巫宗笑了笑,声音中含着苦涩和不甘:“我知道那个秘密时,距离仙临还有百多年,在那时候集大匡全力,未尝不能打造出一批堪敌仙神的修士要知道仙神降临后,自身实力也会大受损伤,我们大匡修士以逸待劳,迎头痛击,也不是没有希望然而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刚刚知道那个消息,他便来到南荒,将我囚禁于此我只靠每日一次的日升月落,吸收天地灵贇,调养伤势,花了四五十年时间终于重聚成魂体,神游而出浪费了四五十年时间,想要以寻常的方法培养修士却已行不通,我只好将目光瞄准大匡皇室,准备借助皇室的力量”

    “又过了二十来年,我终于等到机会我假装异人,入梦一位皇子,告知他一切,并传授他弹指布局之术,辅佐他登临皇位”

    “可是赵玄旭?”

    安伯尘眉头挑起

    “正是”巫宗似乎并没察觉到安伯尘的怒意,淡淡说道:“在大匡那一代的皇子中,也只有他能堪大任,有野心,有耐心,也够努力可他终究还是让我失望了,他的手段太过极端,也太过疯狂然而木已成舟,我虽能神游,却毕竟是虚幻之术,离体不得过七日,无法制止还好,你来了”

    说到最后,巫宗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控制不住压抑许久的激动

    “所以说,你引我前来,只是想让我为你破除阵法,好放你出去”

    凝望向巫宗,安伯尘平静的说道,最终的真相果然和他先前想的一样,巫宗绕了一个又一个圈,引他前来不过是想借助他无邪一击,破解法阵

    “正是你虽只有天品修为,可一枪却有万斤之力这些法阵已存在百多年,灵气日夜损耗,已然禁不住你全力一击我若出了巫庙,当能力挽狂澜,重振大匡局势”

    巫宗语气复杂,隐隐含着一丝期盼

    “小安子”

    司马槿张了张嘴,看向沉默不语的安伯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她和易先生感情很好,单从这一点而言,她不想放出巫宗可若巫宗所言属实,放他出来,无异于给对付匡帝增添了一颗极有份量的筹码而最为重要的一点是,控制小官的巫偶还在他手中,倘若不放他出去,谁知他会对小官做些什么,隔着九道法阵,她和安伯尘都无法近身,只除非毁了法阵

    九道水槽横亘巫庙,既是囚禁巫宗的牢笼,也是他的护身符,当年造出它们的易先生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

    “为何是我?”

    就在这时,安伯尘开口

    凝望向巫宗,安伯尘面色清冷,平静而淡漠的说道:“大匡强者无数,这么多年来,你有无数选择,为何偏偏选中我?”

第三百零五章 图穷匕见(下)

    说了这么久,巫宗不过是想要取得安伯尘和司马槿的信任,倘若在最后一个问题上被难住,他此前的长篇大论一番口舌可就都白费,只能撕破脸皮,以巫偶相要挟-_)

    显然,巫宗要的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心甘情愿,笑了笑,他开口道:“我只能选你首先,想要破解法阵至少要有越寻常天品的修为,万斤的臂力,这还是在近年来法阵日渐衰弱的前提下光是满足这个条件的,大匡屈指可数,我总不能叫匡帝或者那几个神师来破阵,到时候法阵是破了,我的小命也就此落在他们手中,定然生不如死而吕风起、典魁那些虎狼之将,凶残暴虐,性格傲慢,又岂是我轻而易举能说服的”

    顿了顿,巫宗的青羽坎肩轻轻摇晃着,却是他终于转过身来

    他的步伐很小,或许因为在那尺寸之地被困了百多年,身体已然有些僵硬他裹在一件宽长的披风中,带着灰褐色的面罩,看不清容颜相貌,高拔的身躯将披风撑起,流风从暗格洒入轻轻吹拂着披风,暴露出他瘦得惊人的身形

    “而你你尚不满二十岁,再坏也坏不到哪去,算是可信之人且年轻人心怀热血,我或许能说动你再者,你们二人被匡帝所害,定然对他恨之入骨,助我出来对你们而言有百利而无一弊最重要的是”

    说着,巫宗缓缓抬起手,出现在他手中的赫然是梦里的那只巫偶

    巫宗并没撕破脸皮,否则也不会说这么长一段话,他手中的那只巫偶有着丰满的身体和胖乎乎的脸蛋,五官清晰,眯着眼,咧开嘴,正朝安伯尘和司马槿没心没肺的笑着

    见到缩小了十来倍的“李小官”,安伯尘哭笑不得,这么久没见倒还真的有点想他,此前生出的冰冷气息也随着“李小官”无声的笑容而荡然无存

    “我已是风烛残年,时日不多你们若会观气之术,定能看出来,我体内的元气所剩无几我之所以想出去,只是为了弥补我犯下的过失,对你二人而言毫无威胁”

    巫宗继续说道,声音诚恳

    安伯尘看向司马槿,司马槿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她的无底洞神通中就有一项洞察修为之术,自然能分辨出巫宗所言真伪

    既然他的肉身已虚弱如斯,只能神游入梦,布布局什么的,即便他心怀歹意,也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若有所思的看向巫宗,安伯尘缓缓抽出无邪

    “你先把巫偶扔过来”

    无邪在手,指向九道水槽,安伯尘朗声道

    “我若将巫偶丢出,你却中途反悔,那我岂不是成了傻子?”巫宗冷笑着道,他僵硬的抬起手,哆嗦着解下腰间的长布条,撕裂成十七八段,段段相系

    他这番举动用意很明显,无非是想用布条拴住巫偶,在安伯尘轰出无邪时抛出巫偶,倘若安伯尘中途收力,他也能撤回巫偶

    安伯尘年轻力壮,虽然失了周天循环,可仍有一次全力出手的机会,兼之司马槿在侧,面对一个孱弱不堪,似乎只剩最后一丁点力气的老人,占尽优势

    先布局将小官勾引到南荒,成为诱饵,令安伯尘不得不赶到南荒又造出梦境,在梦境中“告知”安伯尘他已用巫偶控制住了小官,逼得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得到巫偶为了不让安伯尘和司马槿太过忌惮,巫宗恰到好处的露出破绽,让两人认为他是虚张声势——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如此一来安伯尘和司马槿自然不会踟蹰不前,当即赶到巫庙

    凝望向干瘦如柴的巫宗,片刻间,安伯尘已将头绪理清

    照理说应当没有什么问题,一切似乎都像巫宗所言的那样简单,可隐隐中,安伯尘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哼当断不断,犹豫不决,婆婆妈妈,真是枉称疯龙之将你可知道,这巫偶和宿主牵连时间越长,宿主越难解脱,你若这样拖下去,到时候无法救回你的朋友,可别怪本座”

    正当安伯尘静心思索时,耳边乍响起巫宗的声音

    无名之火从腹底腾起,安伯尘眸如鹰隼,死死盯向巫宗,右手紧拽无邪,迎空一摆:“你就不怕我杀了你为小官报仇?”

    “你会杀我?此中利害关系孰重孰轻,你若分辨不清,也不会一直活到现在”

    巫宗冷哼一声,不屑道:“匡帝之所以敢那么做,是因为他手中掌握着一座宝库,几乎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方才肆无忌惮关于那座宝库也只有我最清楚它的所在,你若杀了我,想要对付匡帝可以说是难比登天”

    说话间,巫宗已经颤抖着举起巫偶

    “红拂,一会你可要接住小官”

    安伯尘半开玩笑的说道,他总喜欢不合时宜的说冷笑话,换来的自然是司马槿的白眼

    无邪垂落,和手臂连成一线

    打从苏醒后算起,安伯尘和无邪也不过分别了几天,可时隔一个多月,安伯尘再度举枪,却有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错觉

    四势早已在体内经络中运转完了一个周天循环,足够安伯尘击出他最强一枪

    月光流泻缠绕上银白沁血的枪尖,陡然一颤,发出龙吟般的鸣啸

    安伯尘脸上激起丝丝红晕,这一瞬,他只觉力量重回到臂弯间,无邪在手,天下间大可去得

    可也只有这么一瞬

    长吸一口气,安伯尘按捺住心中的波动,喝声道:“巫偶拿来”

    “且先破阵”

    从那个弱不禁风的老人身上竟传出毫不妥协的气度

    四目相对,下一刻,在流转着月光和星辉的水槽之上,同时飞出两物

    里面的是系着布条的巫偶,飞向司马槿

    外边的则是一抹捅穿了月华星辉的冷锋

    迈步,出枪,眨眼间安伯尘已轰开第一道水槽,果真和巫宗所说一样,时隔百多年这法阵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坚不可摧

    安伯尘身如闪电,片刻间又轰裂三条水槽,比想象中还要顺利

    势未尽力稍竭,安伯尘偷空抬眼,就见巫偶也已飞过四条水槽,直向司马槿飞去

    看来是我多虑了

    眼见巫宗信守承诺,安伯尘暗道侥幸,此时拦截在他面前的还有五条水槽,力气虽消耗了大半,可安伯尘还有一招

    身在半途,安伯尘眸中闪过道道精光,手挽枪花,以枪为笔,猛地一挑,顷刻间聚成螺旋气柱

    手臂又是一抖,安伯尘停住脚步,螺旋气柱则顺势轰出

    最后五道水槽中藏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符咒,螺旋气柱重重撞击在水槽上,将五道水槽撞弯了一大片可就在这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五条水槽并没破裂,反而借力扭成一团,内中五色流转,轰鸣不绝,顷刻间幻化成五行法相——

    ——金象、巨树、江河、火海、土山

    从五行法相中生出浓浓的杀意,直逼安伯尘,这一瞬竟和螺旋气柱形成僵局,也令安伯尘进退两难就如同那日在关南荒道上鏖战王越的最后时刻,两人谁若率先收手,定会身受重创,败亡当场

    杀气等等,昨晚的梦里他为何要引诱我释放杀意?

    咯噔一下,安伯尘虽在和五行法阵对峙,可心里却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丝寒意

    他终于知道此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在哪了

    巫宗解释了那么多,偏偏没有解释他为何要在梦里引出自己的杀意,总不可能是没事找事?

    突兀的笑声响起,回荡在巫庙上下,自然是巫宗在笑,却前所未有的疯狂

    安伯尘猛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五行法阵,落到巫宗身上,瞳孔陡缩

    巫宗笑得歇斯底里,连包裹着他的披风坎肩掉了也未曾察觉,又或者他早已没有任何感觉,暴露在安伯尘目光下的是一具森然无比的骷髅骨架,骨架下,只有一颗渐渐变得死寂的心脏

    安伯尘也算久经沙场,见识过无数骇人的场面,可此时见到巫宗的真面目,仍止不住头皮发麻

    下一刻,安伯尘怔立当场

    一切的一切在此时变得无比清晰,关于巫宗的真正图谋,关于这一场死局,都清清楚楚的呈现在安伯尘眼前

    行将朽木的老人,只差最后一口气,他哪还有什么心思去对付匡帝?

    他最想要做的事情自然是活下去,而他精通神游之术,神游出窍的是魂体,只要魂体不灭,他便能一直活下去

    如此,他所要做的事情只是找到一具肉身

    心中凛然,安伯尘脊背发寒

    难怪昨晚在梦中引诱我放出杀气,他是想借此来度量我一击之力会在哪一道阵法前受挫,陷入进退两难的死局,而他则可神游出窍,趁虚而入

    弹指不到的光景,安伯尘便想通了这一切

    而就在这短暂到无人在意的弹指一挥间,巫偶从天划落,不偏不倚的落到司马槿怀中

    巫庙上首,那条苟延残喘了百多年的骨架哗然倒塌,在月光下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目光从飞扬的骨灰处移开,司马槿惨白着脸,不知所措的看向法阵前的少年

    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站着,全身僵硬,面庞紧绷,隐约能看到衣衫下的肌肉正在轻轻颤抖着

    “伯尘?”

    司马槿小心翼翼的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安伯尘没有反应,只是静静的站在月光下,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动了

    回过身,安伯尘看向司马槿,一脸的冷硬和陌生

    ————

    狗血桥段开始了,不过接下来应该会蛮好玩的

第三百零六章 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

    打了个哆嗦,司马槿后退一步,警觉的看向“安伯尘”

    自从进入巫庙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反应也比平时慢上半拍,事到如今,见到无比陌生的小安子,司马槿已彻底明白过来

    心如刀绞,司马槿悔恨交加

    若非她只顾想心事,又怎会松懈警惕,让巫宗趁虚而入,占据了小安子的肉身安子他

    “小娘子”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却夹杂着一丝轻佻,不用抬头司马槿便知道是那个性情古怪的巫宗借着安伯尘的肉身出言调戏

    心底暴腾起浓浓的杀意,司马槿面寒如霜,冷喝道:“住口骗子你若现在就出来,本姑娘大可绕你一命本姑娘有上百种手段逼你出来,到那时,我定要你的魂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哈哈哈”

    “安伯尘”嘴角高扬,抬头大笑,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鸷:“首先,我不是骗子,我刚才所说的话句句属实,只不过是你们会意错了而已其次,就算我真是骗子,也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骗子,又怎会被你满口胡话吓到?”

    心中生出一丝无力,看着紧逼上来的“安伯尘”,司马槿又退一步,下意识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安伯尘”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庙首的龛牌,一瞬间双目中染满沧桑:“出来之前的那个名字早已抛弃,当这个巫宗又非我所愿,那么我便只剩下一个名字了我叫九辰君”

    九辰君好耳熟九辰君

    脑中嗡的一声,司马槿愕然看向“安伯尘”,无数个念头起伏在脑海中,一个个都显得那么的可怕,直令她措手不及

    觉察到了司马槿的震惊,“安伯尘”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看来你们也知道这个名字也是,你们应当知道”

    我们应当知道,他说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月光凄冷的庙厅内,水银打造的槽道凌乱散落,司马槿轻咬朱唇,心思急转,渐渐的,她的脸上浮起不可思议之色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

    九辰君是那个戏偶的名字,被离公子写于藏头诗中,也是安伯尘和司马槿相识之初,最想得到的东西

    倘若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占据了安伯尘肉身的人所为,从二蛇的出现,到两人的邂逅,再到小安子一次又一次的际遇世上真有如此强悍的布局者,精准如斯,有如神助,试问天下间还有谁是他的对手,还有谁能逃得出他的蛛丝罗网?

    生平第一次,司马槿只觉全身无力,脑中一片空白

    “哈哈哈,世上岂有毫无变数的布局,就算老天爷也难以为之,你却是太抬举我了”

    聪明人说话向来一点即通,转眼的功夫九辰君便明白了司马槿话里的意思,脸上浮出古怪之色,“安伯尘”哂笑一声,随后又轻叹口气,幽幽道:“罢了,你时日无多,告诉你也无妨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曾传授当今匡帝弹指布局术,此术虽非神通道法,可再厉害的神通道法也难以和它相提并论举例来说,我在河边,河对岸是一片森林,我想让河水淹没森林,可我的力量渺小如斯,只能借助天地外物”

    “于是乎,我开始研究河水与森林之间的关系,推敲出种种变数,并将它们聚合在一条轨迹上再然后,我挑选出一颗石子,将它丢入河中,它会按照我先前设定好的轨迹下沉,在此途中或许会生出种种变数,发生种种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可那些变数早在我推衍之中因此,无论中途发生了什么,对岸的森林注定会因为我弹出的一颗石子而被大水淹没”

    很久没在有血有肉的身体中和人说话,九辰君兴致勃勃的说着,一点都不关心对面的少女能不能听懂

    弹指布局术虽然深奥,这世上能一次便听懂者屈指可数,而司马槿正是那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蝴蝶扇动翅膀,微不足道的举动,却能让万里之外的海水冲上海岸,席卷府县这只蝴蝶的翅膀是你有意拨动的,你不知道途中会发生什么,只需大海咆哮便可”

    听着司马槿絮絮之言,“安伯尘”眼里闪过一丝亮光,微微惊讶

    “那在许多年前,你又弹出了怎样一颗石子?”抬起头,司马槿问道

    深深看了眼司马槿,“安伯尘”自嘲一笑:“我被姓易的困在此处,身受重伤,光凭打坐运功无法痊愈,他名义上是饶了我一命,事实上却是想逼死我我又岂能让他如愿?我施放禁咒,减缓肉身的**,所付出的代价则是永远无法修复好这具肉身,正如我先前所说的一样,我花费了六十多年的时间重聚成魂体,所要做的自然是寻到一具适合的肉身”

    “而我只做了三件事,传出《大匡神怪谈》,和那条从洞天福地降临的蛇妖探讨人丹之道,以及将弹指布局之术传给匡帝然后我便开始等待,等了五十多年,终于等来了这具上好的肉身,比我想象中还要出类拔萃,不足二十岁便拥有天品修为,以及一身神通,潜力无穷”

    沾沾自喜的表情出现在“安伯尘”脸上,在司马槿看来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听完九辰君的叙述,司马槿心情复杂

    抛下那三块“石子”,弹指布局,只为了得到一具年轻而又被磨砺得极佳的肉身至于中途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也无需知道,冥冥之中,造化弄人,小安子横空出世,一鸣惊人,却在这南荒巫庙将命运拱手相送,不负九辰君半个甲子的等待

    到底是九辰君成就了安伯尘,还是安伯尘成就了九辰君?

    渺小人类布局谋天,用技巧来强扭天意,真的能获取他想要的命运?

    就在司马槿心乱如麻时,耳边响起“安伯尘”森冷的声音

    “说起来,我这一局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五十多年的布局,贯穿整个大匡,数不尽的变数,只要稍出一丁点差错便会前功尽弃还好,有这首谶语在神怪为戏天下倾,五行落定帝归来”

    “这一切和那两句谶语又有什么关系?”遥望庙厅上首的龛牌,司马槿问道

    轻笑一声,“安伯尘”凝眸道:“巫庙的前身是上古东海宗的法宝,那口大钟我昔年神游出窍,探寻古今,隐隐发现这口大钟里曾经住着一个顶尖强者,他生来六耳,擅衍天机,推敲未来,这首谶诗以及其它的谶诗都是出自他手我唯恐布局太大,难以掌控,便借助了这谶诗之力,即使变数再多,也敌不过上古强者的神通法力”

    转目看向司马槿,“安伯尘”微微皱眉,突然开口道:“你倒是奇怪,情郎的身体被我占据,非但不担心,反而问东问西果然,女人嬗变,薄情又寡恩”

    闻言,司马槿笑了起来

    “关心则乱,我若担心了,岂非正中你下怀再者,胜负未分,他自有他的打算,我所能做的只是套套你的话罢了”

    “胜负未分?”

    “安伯尘”两眼一翻,嗤笑道:“我已夺舍,他已魂飞魄散,胜负已定”

    “笑话”司马槿拨弄着指尖蔻丹,面露不屑:“他若魂飞魄散,那你便可掌握他的记忆你若掌握了他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具肉身并非如你想象中的那么完美你若知道了这点,又怎会肆无忌惮的在此吹嘘?你又是否知道,在我们说话的时间里,这具肉身的主人已在他的躯壳中布置好了重重杀局,等你自投罗网”

    “你在拖延时间?”

    “也算是”看向面色复杂的“安伯尘”,司马槿轻轻握住手中的巫偶,冷笑道:“这第一局或许是你胜了,布了五十多年,又借神鬼之力,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是,你当真以为你算出了所有的变数?你可曾算出我的出现?”

    面对司马槿咄咄逼人的目光,“安伯尘”面色微变,下意识的后退半步,转瞬恢复如常

    “哈哈哈竟和我虚张声势起来,即便漏算了你又如何?结局还不”

    说话间,“安伯尘”举起银枪对准司马槿,只想将这个浪费了他无数口舌的少女刺死

    然而,在司马槿冰冷而含着杀意和讥讽的目光中,“安伯尘”身躯一颤,嘴巴张得老大,难以置信的盯着他的双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第三百零七章 神仙府里种桃源,桃源村里觅机缘

    “如何,巫宗大人,这番变化你又可曾料到?”

    司马槿手提巫偶向“安伯尘”逼去,声音冰冷。

    早在大半个甲子前,九辰君已将一切变数算尽,抛下三块“石头”随波逐流,牵引局势翻覆变化。即便安伯尘不来,今日也会有别的年轻修士送上门,献出肉身,相助九辰君走出巫庙这座牢笼。

    弹指布局,就如那只飞翔在海岸边的蝴蝶,轻扇翅膀,便在彼岸掀起轩然大波。如此奇术,隐藏之深,图谋之远,怕是仙神也看不透。

    然而,天机之下总隐藏着许许多多难以捉摸的变数,有些可以置之不理,有些却足以改变本已注定的命运。

    倘若没有红拂出现在琉京城南,安伯尘或许早已被王馨儿一个回马枪杀人灭口,若是司马槿没有被匡帝挑选为琅妃,也就没有安伯尘过五关闯三镇却身负重伤,自然不会像现在这样丢失了周天循环。

    红拂的意外出现,成为了九辰君怎么也没有预料到的变数,正因这个变数,他本该完美无瑕的布局中现出一丝致命的裂痕。

    看着步步逼来的司马槿,“安伯尘”满脸惊惶,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具肉身里竟然酝酿不出半丝元气,经络空荡,手足乏力,这种感觉就仿佛从一个牢笼来到另一个牢笼,和他这半个甲子中日日夜夜所期盼的完全不同。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咽了口唾液,“安伯尘”手足无措,陡然间,他转过身拔腿就跑。

    巫偶从天而降,“啪”的一声打中“安伯尘”后脑勺,“安伯尘”仿佛喝醉酒般摇晃了两下,应声倒地。

    心疼地看了眼安伯尘,司马槿长舒口气,又低头看向手中的巫偶,“李小官”正眯着双眼憨憨傻傻的笑着,笑容中含着他标志性的得意洋洋。

    “今天最出风头的恐怕就数你,堂堂疯龙之将和堂堂巫宗大人都被你李小官人摞倒了。”

    伸手弹了一下巫偶的脑壳,司马槿无奈的说道。

    就在这时,从庙厅外传来阵阵脚步声,少说也有二三十人,不久在厅门前的甬道中停下。

    奇怪的声音传来,司马槿虽听不懂蛮语,却能听出声音中的恭敬之意。

    “那些巫使”

    司马槿心头一动,正欲召出飞龙驾,转瞬停下。

    这些巫使定是见到巫庙外的死尸方才进来,生怕巫宗出事,而他们的巫宗早已散架,连灰都找不到。司马槿是可以用飞龙驾载着安伯尘逃离巫庙,这样一来,巫宗的“死讯”将会传出,巫宗一死,大权重新落回蛮王手中,到那时蛮王又岂会轻易放过小官?司马槿虽得到操控小官的巫偶,可此地离寨子足有大半天的脚程,谁知道从今夜到明日会生怎样的变数。

    小安子被九辰君夺舍,若再死了小官,安伯尘和司马槿的南荒之行可就真的一败涂地。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司马槿不去理会庙厅外渐渐沸腾起来的怪叫,目光游离,落向不远处的一物,眉头挑起。

    “墨羽,你去让那三条蛇守门。”

    召唤出伏妖墨羽,司马槿看向那三条胡乱游动的飞天靥蛇道。

    荒人修炼蛊术,这些个巫使应当都是其中的佼佼者,身系母虫,虽然诡谲,却被飞天靥蛇所克制。而鹰类又是蛇虫克星,用墨羽去驱役飞天靥蛇再合适不过。

    随着那三条怪蛇被墨羽威逼到厅门边,气息透过厅门传出,甬道间的怪叫戛然而止,下一刻脚步声再度响起,这一回却是向后,直退了三四十步方才打住。

    飞天靥蛇和身系蛊虫的巫使们隔门对峙,一时间,厅里厅外悄然无声。

    “也只能先如此了。”

    司马槿喃喃道,转身走向倒地不起的安伯尘。

    水银流泻,在月光下失去了原先的神秘和华美,凌乱得令司马槿心慌。

    强忍了许久的慌张终于爆,越是寂静,司马槿的心脏跳动得越是疾快。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安伯尘面颊,着愣。

    九辰君说得没错,司马槿最后那些话的确是在虚张声势,她也不知安伯尘究竟是死是活,是否像她想的那样,将错就错顺势把九辰君囚禁在他的肉身中。因为除此之外,她不知道她还能做些什么。

    余光中,被她又重新锻炼过一遍的无邪安静的躺着,主人虽倒下,可枪尖那抹冷锋依旧锋芒逼人,直指庙厅上的龛牌,以及那两行所谓上古神仙谱写的谶诗。

    陡然间,司马槿想起那年那个老人说过的话

    人就好比剑胎,刚出炉时,有好有坏却有一等剑胎,不属于以上两者,那等剑胎,不论好坏,也不论被尘埃埋了多久,终有涤尘而出的那一天。只因为,那是天生的绝世名剑

    “是啊,天生的绝世名剑。即便我不曾出现,九辰君没有弹指布局,你也会因为其它种种机缘而显露锋芒。”

    颊边浮起红晕,渐渐的,司马槿那双美丽动人的眸瞳里重焕光彩:“什么狗屁布局术。千方百计寻找肉身却寻来了小安子,简直是自寻死路。”

    看着脚底下的路,身材高瘦的男人犯起愁来。

    前一刻还在巫庙中,下一刻便来到这处世外仙境,饶是他经历过大风大浪,经历过漫漫百多年的暗无天日,早已看破世情,可此时仍觉恍惚。这种感觉就仿佛身处梦中,可他又知道,这并非梦境,更像是真实存在的山川河流。

    在他身前是个岔路口,共有三条道,三块界碑。

    左边一块碑牌上刻着“大匡”,右边一块刻着“南荒”,而中间一块,则刻着两个熟悉而陌生的字——“桃源”。

    “桃源呵”

    盯着中间那块碑牌,男子目光复杂,轻声呢喃着。

    男子所在的山川看起来很大,却只不过是漫天星陨中一颗微不足道的陨石,陨石之外,气运纵贯周天,缓缓流淌。在这苍莽无比的气运和星陨间,却飘浮着九颗紫色的珠子,珠子上站着几个道人。

    “居士这一手当真令吾等百思不得其解。”

    俯视向那颗星陨,火神君面露奇色。

    他刚说完,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只是你一人不解罢了,莫要牵扯到水儿,居士的心思水儿可是看得明明白白。”

    神仙府中最喜欢和火神君斗嘴的女子笑着道。

    “水神君你”

    不满的盯着水神君,火神君哼了一声,将头转向始终不语的风神君:“风兄,你且来说个公道话!”

    “这”风神君最怕的便是牵扯进水火二君的争斗中,尴尬一笑,求助的看向三人身前的青衫居士。

    “都别闹了。”

    安伯尘终于开口,看向徘徊在岔路口的男子,暗舒了口气:“侥幸侥幸,幸好有她出手将此獠逼入神仙府,否则后果堪忧。”

    闻言,水神君稍稍吃味,这丝细微的变化自然逃不过火神君的眼睛,前一刻还像斗败的公鸡,下一刻火神君俨然成了凯旋而归的大将军,满脸得色。

    水火不相容,还有一个两边倒的墙头风,这神仙府真是越来越不成体统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安伯尘轻咳一声,遥视星陨道:“此獠名曰九辰君,欲夺本居士气运,不曾想机关算尽,反落入本居士手中。他昔日在梦中惑我,今日本居士便给他安排一出好戏。”

    “此獠可恨,居士何不将他斩杀,以绝后患?”火神君疑声道。

    “可笑可笑,火神君大人你莫非还想不明白?”却是水神君见缝插针,促狭道:“我神仙府第一次被天外真魔攻入,此獠定然神通广大,一个不留神非但没杀死反而使他清醒过来,占星陨夺气运,那可要酿成大祸。”

    被水神君一番挤兑,火神君面红耳赤,又无言反驳只能讪讪。

    “水姑娘所言极是。”

    嘴角微翘,安伯尘点头:“此獠之力尤在本居士之上,若要杀他怕是只能强行动用雷珠之力,一个不留神恐又损毁神仙府。如此一来,只能设法使他步步沦陷,他欲夺我的神仙府,我便夺了他的魂体。”

    话音落下,安伯尘身躯一颤,却是在这一刻他隐隐察觉到一缕天机从神仙府的苍莽周天中划落,却是他苦求而不得,形成周天循环的机缘正系于那九辰君身上。

    浓浓的喜悦将安伯尘充斥,低头望去,九辰君也已打定主张。

    游子百年终返乡,乡音何在桃源里。

    掸了掸披风,九辰君淡淡一笑,向着桃源走去。

第三百零八章 少年九辰君

    轻衫扁舟,顺流而下,两岸是棵棵桃树,春风拂岸,吹散桃花朵朵,擢弄涟漪。

    扁舟上坐着着个削瘦的男子。

    在他身前是一张竹案,案上置放着香茗茶盏,迎风品茶,赏观落英,说不尽的风雅。

    “他居然好茶。”

    隔岸的安伯尘遥遥望着,古怪道。

    本以为如九辰君者定是嗜酒贪杯之人,不料在他自己的记忆中,他竟是喜茶而不喜酒,风雅有余,略失豪气。

    不过,如此人物严于律己,不随大世之风,懂得修生养性,方是最难对付的。

    “居士好手段。”

    耳边传来火神君的赞叹声,安伯尘微微一笑,却未露出丝毫得色:“他虽入了戏台,渐渐沉迷,可保不准会在何时惊醒。”

    上了戏台便是戏子,这一出戏是安伯尘为九辰君所准备,却又是九辰君一个人的戏台。在这方戏台上他会跟着记忆一步步走回桃源村,而安伯尘则紧随其后,吸收他心底深处的记忆,待到完全吸收后,九辰君再无秘密可言,安伯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夺了九辰君的魂体易如反掌。

    此时水神君和风神君都埋伏在桃源深处,安伯尘只将性情刚直的火神君留在身边,免得他和水神君闹将起来毁了这场好戏。

    “世外有桃源,老少俱清寡。桃源种桃树,一树一子弟”

    扁舟上,九辰君敲击茶盏,迎风而歌,歌声中透着绵绵悲怅,直传到远岸山崖,“哗啦”一声,却是林叶如浪翻飞,白猿蹿出,麋鹿奔腾,或被歌声感染,竟沿岸追舟,驰骋跳跃。待到扁舟行至涧口,又有白鹤并青鸾,盘旋于九辰君头顶,九辰君抛出茶盏,香茗溅出,引得仙禽争相啜饮,扇翅齐鸣。

    “好一个世外桃源。”

    脚踩桃枝,安伯尘时走时渡,观赏桃源盛景,怔仲而叹。

    涧口上有悬桥,涧下有山峦,山峦间挂着长瀑,瀑里有深洞。

    只见九辰君忽地起身,双手翻拍,口吐咒言,大风滚滚而来,裹挟着一人一舟垂斜飞落,稳稳当当的钻入对面的瀑帘。安伯尘心头一动,下一刻,他和火神君也都现身瀑帘处。

    拨开瀑帘,是一个深长的洞窟,洞窟湿润隐隐能听到溪水环流,却不知溪水身在何处。

    火神君打了个冷颤,面露蹊跷,却听安伯尘低语着。

    “怪了,这桃源村遍地秘术大家,实力强悍,为何要布下重重迷阵,藏于此处。”

    闻言,火神君哂笑一声:“居士此言差矣,天地周天循环如阴阳,又怎会有永远无敌者,再厉害的存在总会有它的克星。”

    “就比如水神君于你吗?”

    轻笑一声,安伯尘促狭道。

    火神君一愣,当场面红耳赤,讪讪不语。

    说话间,两人已走出甬道,深长的甬道尽头,光亮乍现,但当安伯尘抬头看去时,却顿立当场。

    在他面前是一圈圈的大山,用圈来形容山群似有不妥,可眼前这片山水也只能如此形容。

    在桃源村里,山与山并非连绵起伏逶迤排开,而是有如竹笋,一圈圈的往上长去,山道回旋,岩壁间露出密密麻麻的洞窟,不时从里面飞出三两修士。粗粗数去,如此这般的巨山共有十六座,高拔入云,山麓处占地极大,即便如此,与其说是十六座高山,倒不如说是十六座巨楼。

    火神君早已看傻了眼,倒是安伯尘很快平定下来,桃源村隐世无数载,又是秘术的源地,在传说中其先祖第一真人更曾飞游天庭,这桃源村若是不怪那才显得奇怪。

    巨山撑着天云,云雾缭绕间,鹤鸾飞舞,远处的草原上依稀可间虎师并争,少年子弟游戏其间,不亦乐乎。

    “如此地方,呆了一年半载或许新鲜,若呆长久了,过个十七八年定然烦闷透顶。”

    安伯尘低语道,抬起头,就见远天忽然地飞来一片墨云,黑压压一片,似要将十五座“圈山”压垮。

    “夜莺们回来了呵。”

    耳边传来有些兴奋的声音,却是正往村里走去的九辰君笑着道。

    夜莺?

    安伯尘凝目望去,果然,那非是什么“黑云”,而是铺天盖地的鸟群,周身青绿,喙尖爪利,少说也有数百万只。

    顷刻间,夜莺们钻入当中一座巨山中,销声匿迹。

    “夜莺回来了!”

    “总算等到了”

    “还愣着干嘛,夜莺都回来了!”

    转眼间,欢呼雀跃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群山间,竟将前一刻还无比沉默的桃源村点燃。

    少年少女们或从山崖上跃下,或从岩壁中飞出,纷纷向当中的那座山峰涌去,而年轻的九辰君也不例外。

    见到眼前这副混乱不堪的场面,火神君捧腹大笑,安伯尘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拔腿向那座高山走去。

    那山位于桃源村正中央,不消说,山里住着的定是桃源村的长者们。

    年轻子弟们毕恭毕敬的站在山下,垂手恭立,却掩饰不住脸上的期盼。

    安伯尘身若无物,行于人群间,好奇的打量着桃源子弟。和想象中的一样,这些迫不及待的桃源子弟大多不到二十岁,可身上的气息却比桃源外的同龄修士高出不少,都是少年老成之相。

    “居士,他们在等什么?”火神君亦步亦趋,跟在安伯尘身后。

    “看下去便知。”

    安伯尘笑道。

    这桃源村虽奇美,可呆久了难免无聊,这些桃源子弟在村子里呆了将近二十年,按理说早该麻木,能令他们如此激动的事又会是什么?

    少时,从第三圈的山崖上走出一个中年人,随着他的出现,人群渐渐骚动。

    “肃静!”

    中年人冷喝道,森然的目光扫过诸人,却在九辰君身上稍做停留,随后游散开。

    “一如惯例,在半柱香里记下最多者,奖赏令牌十枚,第二名奖赏九枚,以此类推。”

    “这令牌是什么?”站在九辰君身边,安伯尘皱眉问道。

    “令牌是我桃源弟子们唯一的奖励,不论是怎样的比试,最终奖励都是令牌。”九辰君面无表情的解释道,他入戏渐深,倒也让安伯尘愈放心。

    “有何用处?”

    “想要功法秘籍,灵丹妙药,或者出入桃源的资格,都需用令牌来换。然等级越高,需要的令牌数量也就越多,而出入桃源更需九万枚令牌。”九辰君答道。

    “这倒是稀罕。”安伯尘暗道有趣,看向变回少年模样的九辰君,心头忽动:“你现在统共有多少令牌在手了?”

    嘴角扬起玩味的笑容,少年九辰君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

    “一半。”

    安伯尘一愣,心中掀起轩然大波。

    此时他才现,九辰君虽在人群中,可周围的子弟们都离他远远的,少时朝这瞟上一眼,目光出奇的复杂,仿佛在看洪水猛兽。

    九辰君所言的一半当然是指桃源长者放给这一代弟子所有令牌中的一半,也就是说,这一代的所有比试,几乎都是被他夺魁。如此人物在桃源都算顶尖,难怪出了桃源,便一手主宰了将近半个甲子的大匡风云。

    默默的看向九辰君,安伯尘没再言语,心中愈迫切。

    恢复周天循环的机缘系于九辰君身上,如今九辰君魂返桃源,也就是说,不出意外,安伯尘将能在桃源收回他所失去的力量。

    “放榜!”

    就在安伯尘微微出神时,山崖上的中年手捏印法,大喝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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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朝帝师介绍:
仙人死绝,传承凋零,仅余一部修行秘籍却被大匡诸侯、世家所持。
从圆井村走出的小仆僮,懵懵懂懂的踏足暗流涌动的琉国京城......和戏文里老生常谈的一般,不过又是一段狗血传奇的开场,可当他终于登阁望云,蓦然回,却现自己只是无数传奇中的一段罢了。如此,是随波逐流,还是脱颖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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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造全新情节设定仙侠文,全新地图、pk模式,追求新鲜刺激的请进,【非种马后宫】,女主很有爱~~~~~有过254字完本纪录,99%不会TJ,可以先【收藏】,养肥再看吧)仙朝帝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朝帝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朝帝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