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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隋帝国风云txt下载     大隋帝国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七十六章 罗艺的愤怒

    天黑了,乌骨城的东城内外杀声震天,此起彼伏的鼓号声撕裂了黑暗,淡淡的血腥味随风弥漫在城池上下,空气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了,无数的生灵在恐惧中倍感窒息,在痛苦中饱受煎熬。

    西瓮城外,帝国军队以高平为人质,与团团包围他们的高句丽军队‘激’烈对峙,双方剑拔弩张,血战一触即发。

    伽蓝拒绝谈判,他可以接受的高句丽人的投降条件只有一个,无条件投降,帝国军队完全主宰高句丽人的生死,主宰乌骨城的存亡。

    高句丽的使者来回奔走,在两军阵前如仓惶之犬无所适从。

    高平愤怒了,绝望中,不顾对手的战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冲着自己的部下纵声狂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攻击……攻击……”

    蓦然,东城方向,叆河之畔,战鼓如雷,惊天杀声直冲云霄。

    那是帝国军队的鼓声,是冲锋的号令,是胜利的呐喊。

    伽蓝抬头东顾,护具背后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笑容。帝国将士欢声雷动,士气倍增,气势如虹。

    高句丽人大惊失‘色’,恐惧在心中蔓延,愤怒之火也在瞬间点燃。如果乌骨城失陷,不但城内的高句丽人深陷绝境,更让京都平壤‘门’户大开,由此将直接导致战局颠覆,把高句丽无情地推向亡国亡种的深渊。相比王国的存亡,高平个人的生死就无足轻重了。

    忠诚于高平的高句丽人再无选择,他们已经做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了,再错,便是千古之恨,便是千古罪人。

    西城擂响了战鼓。高句丽人向帝国军队发动了攻击,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

    高平狂笑,为自己部下的忠诚而笑,为高句丽人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以死报国的决心而欢呼。

    伽蓝也笑了,他的计策已经成功,他已经为冯翊和刘黑闼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而冯翊和刘黑闼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不惜代价攻占了乌骨城的东城‘门’。在固若磐石的乌骨城防御上打开了一道缺口。

    接下来便是死战,面对高句丽人的垂死挣扎,帝国军队必须在西城外坚持下去,拖住一部分高句丽人的主力。而在东城‘门’,帝国军队更要不惜代价守住“缺口”,等待援军来临。

    援军在哪?武贲郎将罗艺距离龙卫军五十里,如果按照既定速度行军的话,罗艺已经抵达乌骨城外。当然。假如罗艺得知龙卫军杀到乌骨城后便马不停蹄的展开攻击,为了冷眼旁观龙卫军的东征第一战而有意延缓速度,那么他可能尚未抵达,这将给龙卫军带来惨重损失。

    还有武牙郎将王辩。他距离罗艺虽然只有三十里,但他要押运粮草辎重。还要保护选锋军统帅营,按照既定行程。他要在明天才能抵达乌骨城,所以指望不到王辩了。为此,伽蓝特意把柴绍、黄君汉和魏征三个团留为预备,目的就是有意利用武川系的共同利益关系,期望柴绍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能够说服和督促罗艺以最快速度杀到乌骨城下,并急速展开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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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艺已经到了,正在聆听傅端毅和柴绍对整个战局的解说、分析和判断。

    罗艺非常吃惊,他本是瞧不起伽蓝和龙卫军的,但此刻,他不得不承认,伽蓝和龙卫军非同凡响,创造了奇迹。而就目前的形势来说,他不敢有丝毫的延误,甚至还要祈祷上苍的眷顾,让龙卫军坚持更长时间,以便他能及时赶到战场,否则他的罪名可不仅仅是贻误战机,还要承担第三次东征首战即败的责任,而这个罪名和责任一旦落到他的头上,他的头颅即便能保住,但仕途却就此毁去。反之,一旦他及时进入战场,并攻陷了乌骨城,那么他和他的部属们不但可以与龙卫军平分功勋,还能获得无上的荣耀和大量财富。

    没有选择,唯有死战。

    “命令各团,急赴乌骨东城,竭尽全力支援龙卫军,并不惜一切代价守住城‘门’。”

    罗艺神情严峻,语气冷肃,大手挥动间,杀气喷涌,“凡违令者,斩!贻误战机者,斩!临阵退缩者,斩!攻击不利者,斩!”

    北平将士擂动战鼓,吹响角号,如‘潮’水般冲向叆河之畔。

    傅端毅犹豫再三,在罗艺即将上马之前,诚恳建言道,“将军,西城外,只有伽蓝将军和两百锐士。高句丽人正在疯狂攻击,试图将它们屠戮一净,以此来打击我军士气。请将军……”

    罗艺断然举手阻止了傅端毅的建言,厉声质问,“此刻战局,是伽蓝将军的生命重要,还是攻克乌骨城重要?”

    傅端毅的脸‘色’骤然冰冷,目‘露’凛冽杀机,“将军见死不救?此刻战局,若无伽蓝将军舍生忘死,哪来攻克乌骨之战机?乌骨城为我龙卫军所攻克,这一功勋,谁也休想独吞。”

    罗艺勃然大怒,一个龙卫军里的司马竟敢顶撞自己?竟敢威胁自己?胆大包天了。但他没有把怒火发泄出来,他知道伽蓝和龙卫军的背景太深了,一个司马都敢在这种关键时刻胁迫自己,正是因为其背后有强大靠山。而目前形势也正如此人所言,自己独吞不了攻克乌骨城的功劳,而更严重的是,假如伽蓝东征首战即战死沙场,自己必然与某个强大的势力结下生死仇怨,这对自己的未来极其不利。

    罗艺面如寒霜,恶狠狠地瞪着傅端毅,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事关东征大业,不可意气用事。”

    傅端毅冷笑,也是一字一句地威胁道,“如果伽蓝将军死在了乌骨城下,龙卫军惨遭打击,兵败如山倒,将军和你的北平将士不要说攻克乌骨城了,恐怕连明天的太阳都未必见到。”

    罗艺的怒火轰然爆起,手中马鞭冲着傅端毅就‘抽’了过去,“竖子敢尔!”

    “将军息怒……”柴绍眼明手快,纵身扑上,一把抓住了罗艺的手臂。这一鞭‘抽’下去,双方决裂,鱼死网破,大好局面将瞬间葬送。

    “将军息怒。”魏征急行两步,挡在了罗艺和傅端毅之间,急切劝道,“将军,乌骨城防御坚固,城中更有数万大军,龙卫军虽然拿下了东城‘门’,但在高句丽人的疯狂反扑下,无力再进一步。此刻将军以右武卫八个团急速驰援,兵力十分有限,最多也就是与龙卫军齐心协力守住东城‘门’这道缺口,而能否攻陷乌骨城,尚要等待后续主力的支援。”

    罗艺顿时惊醒过来。自己被眼前大好战机所‘诱’‘惑’,头脑发昏,竟然以为战功唾手可得,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事。正如魏征所言,乌骨城乃高句丽除平壤以外最为坚固的城池,其防御之坚固,防守兵力之多,都超过了辽东城,而更重要的是高句丽人有着与国共存亡的坚强决心,为此他们前赴后继,无畏无惧。高句丽人之所以能在帝国前两次的猛烈攻击中坚持下来并取得胜利,与高句丽人的这种悍不畏死、百折不屈的‘精’神有着直接关系。所谓哀兵必胜,此刻的高句丽人正是“哀兵”,乌骨城内更有几万哀兵,若是加上城内的平民和奴隶,则哀兵更多。以帝国军队现有的兵力,根本就拿不下乌骨城。

    既然暂时拿不下乌骨城,只能死守好不容易才打开的一道“缺口”,那么高平就重要了,伽蓝也重要。高平是乌骨城的统帅,在高句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如果他能投降,并说服城内的部下也投降,那么乌骨城便能不战而克。而在这个过程中,兵力多达三十二个团的龙卫军能否保持高昂的士气与高句丽人持续血战,便成为决定战局发展的关键,为此,伽蓝必须活着,否则一切美好设想都将不复存在。

    “将军,龙卫军在乌骨东城投入了二十四个团,在南北两城则各派两团马军予以钳制,还有三个团为预备,乌骨西城战场上只有一个团。”柴绍言辞恳切地说道,“高句丽人拼死反击,以上万‘精’兵围杀伽蓝将军。战局至此已进入关键时刻,而能否救出伽蓝将军,则成为我军能否掌控战局发展的重中之重。将军,请三思啊。”

    柴绍的话,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武川系核心层的立场。从武川系的政治需要来说,伽蓝是武川系和温和改革派在政治上保持“默契”的“桥梁”,这个“桥梁”一旦断了,武川系和温和改革派反目成仇,那对武川系来说损失实在是太大,难以承受。

    罗艺觉得很荒谬,无法接受和相信的荒谬。

    傅端毅也罢,柴绍和魏征也罢,都从自身利益出发,根本就没有考虑当前战局的需要。当前高句丽人正以全部力量向东城‘门’发动反扑,而西城战场,不过是牵制战场,其目的就是要‘诱’使帝国军队分兵救援,一旦自己把八个团的兵力投到西城战场,则正中敌军‘奸’计。

    但是,傅端毅和魏征的话他可以置之不理,柴绍的话他却不能不听。出征前,无论是家族长辈还是武川系核心层的大佬,都书信嘱咐他,在重大决策上,务必首要考虑武川系的利益,为此必须与柴绍保持接触并多做磋商。现在柴绍把话说得非常直白。何谓“重中之重”?对武川系来说,伽蓝就是重中之重。

    罗艺非常果断,怒目含威,冲着左右僚属纵声狂吼,“再传某令,改道乌骨西城,攻击!攻击!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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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七章 伽蓝的失望

    北平将士加入战场,迅速改变了整个战局。

    罗艺指挥右武卫府八个团,马步军协同作战,以雷霆之势,一拳砸进西城战场。

    高句丽人既惊且惧,关键时刻再度犹豫不决,在不知道中土援军具体人数的情况下,他们悲观地估计帝国军队的主力已经到了,甚至更为悲观地预测辽东城已经失陷。

    中土帝国的武力实在是过于强大,无论是总人口、军队人数和战争物资,对高句丽人来说都是个天文数字,而高句丽的综合国力与之相比实在是不堪一击。以目前高句丽的现状来说,中土帝国只要再起十万大军,便能在短短时间内,如摧枯拉朽般将其彻底击败。假如辽东城已经失陷,假如帝国大军正蜂拥而来,乌骨城又能坚持多久?以当前城内的粮食存粮和城内军民的数量来计算,根本坚持不到冬天的来临。

    继续抵抗下去,可能会遭到中土人灭绝‘性’的杀戮,反之,适时投降,不但可以最大程度地保全高句丽的军民,还能为高句丽的重新崛起留下足够的本钱。再说了,国王高元和平壤也对中土帝国发动第三次攻击做出了有条件“投降”的决策,所以,此时此刻,假如与帝国军队拼死一战,甚至不惜代价斩杀被围在战场中心的那位帝国将军和他的亲卫团,很可能与帝国军队结下更深的仇怨,彻底堵死议和“投降”之路。

    还有便是高平对高句丽王国和乌骨城来说都非常重要,中土人不到迫不得已不会杀他。也正因为如此高句丽人才在东城失陷的危急时刻毅然对帝国军队展开了围攻,试图以“围魏救赵”之计来迫使帝国军队分兵救援,继而重新夺回东城‘门’。同样也正是因为如此,高句丽的攻击“雷声大。雨点小”,伽蓝和他的两百锐士才在敌人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顽强地坚持了下来。

    然而,帝国军队的后援来得太快了,这是伽蓝预先已经估计到的。高句丽人也估计到了,所以高平才要假投降,才不得不冒险出城谈判,试图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结果一着不慎。全盘皆输。

    高句丽人这么一犹豫,导致进攻节奏陡然一滞,继而导致高句丽将士的士气严重受挫,而罗艺和北平将士却如下山猛虎。一鼓作气杀了过去。士气的此消彼长,直接改变了战局,人数占优的高句丽军队竟然没能抵挡住罗艺和北平将士,让他们突破了阻击,与伽蓝和他的两百锐士会合了。

    高句丽人本来围住了一群狼。现在则围住了一群老虎,虽然双方的兵力依旧悬殊,但主动权却被帝国军队夺了过去。高句丽人怎么办?是不惜代价,继续在西城外战场围攻帝国军队。与一群凶恶愤怒的老虎打个两败俱伤,还是马上撤回城内。用更多的军队去夺回东城‘门’,堵上乌骨城的防御“缺口”?两相权衡。无疑夺回东城‘门’是上上之策。帝国军队正源源不断而来,一旦更多的援军进入东城‘门’,并向城内展开攻击,乌骨城内的高句丽人则只剩下“与城共亡”一条路了,连议和投降的可能都将彻底失去。

    西城外的高句丽人倒也果断,那些忠诚于高平的将军、官僚们眼看救回高平已经绝无可能,随即决定竭尽全力守住乌骨城,唯有守住乌骨城,才有可能与帝国军队议和投降,才有可能救回高平。

    之前他们的决策已经错了一次,导致城内军队分裂为两个阵营,各自为战,但双方都未能实现各自的目标,一个未能拯救高平,一个未能拯救城外平民,反而把东城‘门’‘弄’丢了。双方都有错误,都有责任,没有必要互相指责,还是搁置矛盾,齐心协力携手抗敌吧。

    西城外的高句丽人紧急分兵,一部继续围攻帝国军队,竭尽全力拖住这九个团,坚决不让他们突围而走,更不能让他们加入到东城‘门’战场,而另一部分则悄然后撤,以最快速度支援东城‘门’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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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艺寻到了伽蓝。

    伽蓝战斗在最前线,浑身浴血,身上多处受创,铠甲上更是伤痕累累,令人怵目惊心,可以想像到之前战斗之‘激’烈,厮杀之血腥。

    战斗在继续,北平将士四面冲上,把龙卫军锐士保护在中间,继而向高句丽人发动了‘潮’水一般的反击攻势,试图突围而走。

    龙卫军锐士们把感‘激’之情埋在心里,抓紧时间休息,准备再度厮杀。

    伽蓝掀起金狼头护具,冲着罗艺躬身致谢,但脸上并无喜悦之‘色’。

    “看到某到了西城,你是不是非常失望?”罗艺倨傲地挥了一下马鞭,以冷漠的口气揶揄道。

    伽蓝淡然而笑。他的确失望,没有想到做为百战之将的罗艺,一个有着二十多年丰富作战经验的帝国高级军官,竟然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继而做出了错误的攻击之策。

    此刻决定战局发展的关键是东城战场,罗艺应该带着八个团紧急支援东城,与冯翊、刘黑闼一起坚决守住东城,只要牢牢控制住乌骨城防御的这道“缺口”,待主力大军赶到后,乌骨城必定一鼓而下,如此则平壤‘门’户大开,帝国军队可以在心无旁骛的情况下集结全部力量猛攻平壤。反之,假若东城得而复失,冯翊和刘黑闼功亏一篑,高句丽人继续坚守乌骨城,则必然影响到到整个东征战局。

    “失望了?”罗艺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几分愤怒,“某也很失望,非常失望。某根本不应该在这里。你用得着某来拯救?你既然带着两百锐士孤军深入,自有保全之策。你抓住了高平,等于抢到了护身符,只要高平不死,你就不会死。叛虏之所以大举进攻,不过是想迫使东城攻击军队分而救之,给他们夺回东城‘门’创造机会,但是……”

    伽蓝无声叹息,暗自祈祷上苍的眷顾。罗艺已经解释了,不是他要来拯救自己,而是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实际上也就是迫于武川系的压力。由此推及到前两次东征,不难估猜到帝国军队失败的原因必定与帝国各利益集团对自身利益的追逐有着必然的关系。

    “之前,某和两百兄弟以身为饵,决心被叛虏困在这里,是不得不为尔。”伽蓝冲着罗艺摆摆手,低声安慰道,“如今你和北平八团将士同样被困在了这里,也是迫不得已。既然事已至此,那就遂了叛虏的心愿,给他们一个机会。”

    罗艺浓眉紧锁,目‘露’杀气,“某要突围。”

    伽蓝断然摇手,“将军突围,不过想把更多的叛虏拖在这里,给在东城厮杀的龙卫赢得更多时间,但城内叛虏太多,突围的代价太大,倘若北平将士损失过重,又如何给东城战场以帮助?”

    罗艺冷笑不语,对伽蓝的意见不置可否,不过也没有即刻下令展开突围攻击。

    西行走过来,一边把装水的皮囊递给伽蓝,一边对罗艺说道,“傅司马还有三个团,可以马上投入东城战场。”

    罗艺还是没有说话。傅端毅手上的三个团是仅有的预备军,此刻动用这三个团十分冒险,一旦战局发生预料不到的变化,帝国军队将陷入无兵可用的困境。

    伽蓝仰头灌水,也没有说话。

    西行继续说道,“观国公和黄台公距离乌骨城已经很近了,将军和傅司马都给他们送去了战事‘激’烈的消息,想必他们会加快行军速度,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很快就能抵达乌骨城下,这样王将军的十个团便能投入战场。”

    伽蓝停止了喝水,冲着西行微微颔首,同意他的分析,但依旧没有说话,没有即刻表明自己的立场,显然他要等待罗艺的态度,以免双方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善!”罗艺果断挥手,“传令,让傅司马率三个团即刻进入东城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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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支燃烧的鸣镝冲上了夜空,在黑幕上划出一道道靓丽‘色’彩。

    傅端毅接到命令,即刻率领柴绍、黄君汉和魏征三个预备团进入东城战场,与冯翊、刘黑闼一起,不惜一切代价坚决守住东城‘门’。

    鸣镝展‘露’在夜空上的炫丽画面不过昙‘花’一现,对帝国军队来说,它是一道命令,但对高句丽人来说,它却是黑暗中一把血淋淋的刀,它意味着更多的帝国军队已经进入战场,或许到了明天天亮之刻,乌骨城就会被数万乃至十几万帝国大军所包围,而乌骨城坚固的防御也将因为东城‘门’那道“缺口”而崩溃。

    乌骨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刻,高句丽人已经被‘逼’上了“悬崖”,唯有死战,唯有夺回东城‘门’,堵上那道致命的“缺口”。

    ‘激’战愈发残酷,双方将士舍生忘死,奋勇厮杀。

    时间一点点流逝,高句丽人愈战愈勇,帝国将士咬牙支撑,誓死不退。

    临近子夜之刻,高句丽人的高山哨所再鸣警号,烽火台上再燃大火。又一支帝国军队抵达乌骨城下,局势对高句丽人越来越不利。

    观国公杨恭仁和黄台公崔逊飞马而至。

    武牙郎将王辩和鹰扬郎将薛万均、薛万彻并右候卫府辖下十团将士急行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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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八章 观国公的决断

    四月二十八日,清晨。

    天刚亮,武牙郎将王辩便飞马赶至帅营。

    观国公杨恭仁和黄台公崔逊并一干僚属均一夜未眠,除了安营扎寨、救治伤员、组织民夫向前线输送武器外,还把乌骨战况急报东征军陆路三大统帅薛世雄、李景和赵才,恳求他们以最快速度发兵支援,另外还急奏北平,把最新战局禀报皇帝和行宫。

    杨恭仁看到王辩行‘色’匆匆、神‘色’凝重,意识到战局的发展对帝国军队越来越不利。

    目前龙卫军的左右两府二十七个团,右候卫府辖下的两个鹰扬府六个团,共三十三个团的选锋军将士战斗在东城‘门’战场,与数倍于己的高句丽人奋勇厮杀,战况空前‘激’烈。武贲郎将罗艺、果毅郎将伽蓝则与九个团的将士被数倍于己的高句丽人包围在西瓮城外,无法突围。

    另有四个团的龙卫骑士在乌骨南北两城外巡戈,纵马飞驰以发出惊雷般的蹄声和扬起冲天烟尘,伪做帝国远征军主力已经抵达城下,以此‘迷’‘惑’和欺骗高句丽人,迫使他们不敢从南北两城出击继而对东西两城的帝国军队实施夹击。

    东城‘门’战场狭窄,双方将士只能在有限的空间里进行厮杀,所以高句丽人虽然人多势众,急切间却无法夺回东城‘门’。不过现在天亮了,很多“‘惑’敌”的手段将失效,高句丽人很快便会发现攻打乌骨城的帝国军队数量有限,根本无力夺取乌骨城。甚至对他们的南北两城都无法进行有效钳制,如此一来,高句丽人就能派遣军队由南北两城出击,一部配合‘激’战在东城‘门’战场上的高句丽军队。对东城‘门’的帝国军队实施前后夹击,一部则可配合西瓮城外的高句丽军队,与他们一起攻杀被包围的帝国军队。

    杨恭仁手上只有四个预备团,无兵可调,处境十分艰难,唯有指望薛世雄能够准确判断战局,当机立断,率远征军主力日夜兼程赶到乌骨城。否则,帝国选锋军将陷入苦战,损失必定十分惨重。选锋军假若能守住乌骨东城‘门’直到主力支援而来,将士们倒是死得有价值。但就怕人死了,却一无所获,那就是天大的悲剧了。

    然而,远征军内部的矛盾摆在那里,薛世雄与李景、赵才针锋相对。斗得“热火朝天”,指望这三位统帅能够在具体的攻击策略上达成一致意见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水军同样指望不上,来护儿和周法尚是否已经渡海而来。是否已经登陆高句丽正在攻打毕奢城,大家均一无所知。退一步说。就算帝国水师已经按照预定计划登陆了,甚至已经拿下毕奢城了。但毕奢城距离乌骨城有七八百里的路程,找到他们并把消息送过去十分困难,就算把消息送到了,来护儿和周法尚是否会以最快速度支援而来?

    杨恭仁忧心忡忡。崔逊愁眉不展。王辩则是催促,催促杨恭仁和崔逊十万火急敦促远征统帅部马上调兵支援。以选锋军的实力,“啃”不下乌骨城这块大骨头。

    既然明明知道选锋军“啃”不下乌骨城这块大骨头,伽蓝和龙卫军为何还要“啃”?

    杨恭仁不说,崔逊也不提,但王辩看得出来,两人对伽蓝因为“立功心切”而贸然做出的攻击举动导致选锋军陷入困境十分不满,然而事已至此,埋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再说凡事都有利弊,假若选锋军独自攻陷了乌骨城,那功勋可就大了,人人都能加官晋爵。

    “必须改变战局。”崔逊突然说道,“必须牢牢控制战局的发展,唯有如此,才有机会攻克乌骨。”

    杨恭仁眉头紧锁,看了一眼铺在案几上的地图,又看向王辩。

    “监军言之有理。”王辩手抚长须,神态从容地说道,“我们深夜而来,火把高举,绵延数十里,高句丽人即便有高山哨所和深林密探,也无法探知我们的具体人数,最起码他们在短期内绝对不敢主动出城攻击。而就目前的战局来说,东城战场已经陷入僵持,高句丽人若想夺回东城‘门’只有从南北两城出击以便对我军实施前后夹击,所以时间对于我们来说非常紧,我们必须抢在叛虏探明我军实力之前,主动改变战局,而若想改变战局就只能从西城战场想办法。”

    杨恭仁微微颔首,同意王辩的分析。

    假若高句丽人误以为帝国远征军的主力到了,那么他们继续在西翁城外围攻帝国军队就毫无意义,相反,他们必须抢在帝国远征军主力发动强大攻势之前,以全部力量夺回东城‘门’,堵上乌骨防御的“缺口”,否则他们就完了。

    “假若叛虏判断我军主力已到,必然会火速撤离西城战场,竭尽全力夺回东城‘门’。”杨恭仁缓慢说道,“但是,几个时辰过去了,叛虏还在西瓮城外。”

    “明公的意思是……”王辩稍加迟疑,说道,“叛虏是否断定我军主力尚未抵达乌骨?或者,他们正在等待战局的发展,以此来判断我军主力是否已经抵达乌骨?”

    “必须攻一下。”崔逊语调平淡,轻轻挥了一下手,“主攻西城,做出东西夹击之势,以此来‘迷’‘惑’叛虏,继而迫使西城战场上的叛虏撤回城内。”

    “罗艺将军和伽蓝将军一旦脱困,明公手上就多了九个团的兵力。”王辩显然支持崔逊的建议,马上紧随其后向杨恭仁进言道,“而更重要的是,我们控制了战局的发展,可以为薛大将军和援军的到来赢得更多时间。”

    杨恭仁凝神思索了片刻,轻轻敲击了一下案几,“善!”

    “请监军即刻组织民夫赶赴南北城外,鸣鼓摇旗以‘迷’‘惑’叛虏。”

    “把正在南北城外巡戈的四个龙卫团调回来。会同四个预备团,并辎重营青壮民夫,由王郎将统率,向西城战场做出攻击态势。”

    崔逊、王辩躬身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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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旭日从地平线升起之时。乌骨城外鼓号齐鸣,旌旗翻飞,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帝国将士以整齐队列走出营寨,向西城战场‘挺’进。

    与此同时,东城战场‘激’战正酣。

    南北城外,也是鼓号喧天,远处山岗上旌旗翻卷,而林中则是马蹄阵阵。不时有鸣镝直冲云霄。看这架势,帝国军队在城外增加了钳制兵力,以防止城内高句丽人做出意外之举。

    高句丽人迅速做出反应,不待帝国攻击军队抵达西城战场。他们便开始了撤离。

    罗艺、伽蓝和九个团的帝国将士顺利脱困。

    辰时正,王辩率军抵达乌骨西城,与罗艺、伽蓝会合。

    一切顺利,接下来帝国大军并没有顺势杀到城下展开攻击,而是停了下来。陈兵于山岗,与城池遥遥相望。

    高平的作用发挥了。

    在高句丽人看来,帝国大军停下攻击的步伐,是因为高平要主动投降。要与中土人进行谈判,而从中土人的角度来说。强攻乌骨城的代价太大,即便帝国大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坚固的乌骨防御上撕开了一道“缺口”。但若想把这道“缺口”扩大,并摧毁乌骨城的整个防御,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这显然不利于中土人,因为帝国远征军的目标不是乌骨城,而是高句丽的都城平壤,假如帝国大军在乌骨城打得‘精’疲力竭,那攻打平壤就更加困难了。

    但乌骨城的投降是有条件的,高平能否谈判成功,能否达到高句丽人投降的目标,主要取决于乌骨城的防御战能否默契而有效地予其以配合。

    实际情况则正如高句丽人所估猜的那样,伽蓝把高平送到了杨恭仁的帅帐,而杨恭仁和崔逊则按照事先拟定好的计策,当场释放了高平并予其以应有的尊重,然后双方坐下来谈判。

    高平要拖延时间,要给平壤更多的应变时间,要给高句丽人赢得最好的投降条件。而杨恭仁也要拖延时间,一则最大程度地减少选锋军将士的伤亡,保存选锋军的实力,二则是等待帝国主力大军的驰援。双方都深切感受到了当前危机的急迫和由此所带来的巨大压力,为此都想迅速缓解危机以赢得喘息时间,而当前缓解危机的唯一手段就是谈判,于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在极短的时间内,非常顺利地达成了议和投降的框架‘性’协议。

    午时,高平传讯乌骨城,马上派出一支谈判使团到中土人的大营,以期尽快进入具体磋商阶段。

    乌骨城内非常配合,动作非常快,仅仅半个时辰后,一支高规格的谈判使团就到了帝国大军的帅营。

    高平提出了第一个条件,双方即刻停战,中土人马上停止屠杀城外的高句丽平民。为了能让这些平民迅速撤进城内,高平甚至要求帝国军队马上撤离东城‘门’,把东城‘门’还给高句丽人。

    杨恭仁嗤之以鼻,冷笑道,“你若想继续谈下去,就让你的军队停止进攻。双方可以暂时维持目前的局面,但如果你在谈判中蓄意拖延时间,某将发动进攻,并在战场上投入更多兵力。”

    高平的目的并不是停战,而是要阻止中土人对城外高句丽平民的屠杀,想把城外的高句丽人撤进城内,为此他非常坚决,停战可以,但必须让城外的高句丽人撤进城内。

    杨恭仁可没有那么多粮食供养高句丽平民,再说撤进城内的人越多,乌骨城的“负担”也就越重,但反过来,乌骨城一旦把这个“致命要害”解决了,它就可以心无旁骛地死守城池,这又是杨恭仁所不愿看到的,所以杨恭仁坚决不答应,与高平讨价还价,争执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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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九章 一夜之后

    这边杨恭仁与高平讨价还价,谈判很‘激’烈,不知内情者还以为双方势均力敌呢,而知情者则对此非常愤怒,其中伽蓝的火气最大。

    在他看来,战局之所以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选锋军兵贵神速、攻敌不备所致。虽然乌骨城的防御的确坚固,大部分高句丽人也抱着与城共亡之念,敌方的士气和勇气都很强,但越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越要坚持攻击,这时候双方比拼的就是毅力,就是坚忍不拔的意志,假若停止攻击,等同于拱手送给高句丽人一个喘息良机,一旦等到双方整军再战之时,帝国军队仅有的一点优势必定丧失殆尽。

    伽蓝与龙卫军会合,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冯翊和刘黑闼等人,认为现在必须打破战场上的僵局,扩大战果,把战线向乌骨城的纵深‘挺’进,以防观公杨恭仁与叛虏达成停战协议,把大好局面尽数毁去。

    冯翊迟疑良久,既担心将士们久战不利,损失太大,又担心龙卫军与主帅意志相背导致内部失和,乃至爆发冲突,于是小心劝道,“伽蓝,谈判是必要的,是为了维持当前战局,以便给主力大军支援而来赢取足够的时间。”

    “高句丽人会遂我些等心愿?”伽蓝质问,“高句丽人会束手就缚,任人宰割?”

    刘黑闼冷笑,“投降?有这么投降的?啥叫投降你不知?”

    冯翊当然知道高句丽人投降的目的,他也想打破当前的僵局,以取得决定‘性’胜利,洗雪帝国军队的耻辱,所以他理所当然支持攻击,只是用何策才能打破目前的僵局?

    “计将何出?”冯翊不再坚持,倒是想听听伽蓝有何取胜之策。

    “斩首。”伽蓝森然说道。

    冯翊暗叫惭愧。伽蓝是干甚出生的?他是西北军里最顶尖的秘兵,干的就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去年在东都战场上,李子雄、韦福嗣等重要叛逆就是死在西北狼的暗杀上,而这一斩首之策也的确给了杨玄感和叛军以致命重创。只是这里是高句丽。一个对西北狼来说完全陌生的战场,他们还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吗?

    “寻薛氏兄弟,还是求助罗艺?”冯翊追问道。

    在陌生的战场上斩杀敌首。仅靠西北狼的武力肯定不行,必须还要获得熟悉高句丽的东北边军锐士的帮助。目前无论是罗艺的北平军,还是薛氏兄弟的怀远军,其辖下都有熟悉高句丽或者本身就来自高句丽的锐士。相比较而言。薛氏兄弟的部下久镇怀远,更熟悉高句丽,但龙卫军欠了罗艺的人情,在未来的战斗中也需要与罗艺的密切合作,假若因为这件事让罗艺和北平军产生误会。破坏了双方的关系,那就得不偿失了。

    “某去寻罗艺。”伽蓝不假思索地手指冯翊道,“你去寻薛氏兄弟。此策若想成功,唯有齐心协力。”

    罗艺一口应承,对伽蓝“斩首”之策十分赞赏。不过他对伽蓝以身犯险之举颇为不屑。以今日伽蓝的身份、地位和权势,竟然还像过去一样不顾生死冲在最前面,那不是英勇,更不是胆略。而是愚蠢。试想假若伽蓝不幸战死。那些追随他的兄弟部属们怎么办?罗艺没有出言告诫,他倒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帝国新贵能否再一次创造奇迹。

    深夜时分,龙卫军、北平军和怀远军非常默契地向高句丽人发动了猛烈攻击,一边制造出战场上的紧张气氛,一边迫使高句丽各级将领在前线暴‘露’出自己的位置。以便给伽蓝和西北狼兄弟创造刺杀机会。

    伽蓝不负众望,与西北狼兄弟并北平、怀远众锐士。在三军将士的有力配合下,果然创造了奇迹。一夜间利用各种非常手段刺杀了在战场前线指挥的十几位高句丽各级将领,直接导致高句丽人指挥失灵,前线作战军队迅速陷入‘混’‘乱’,防御更是漏‘洞’百出,这给了帝国军队‘乱’中取胜的机会。

    帝国军队抓住了这次机会,三军将士在罗艺、王辩和薛氏兄弟,还有冯翊、刘黑闼的指挥下,果断出击,大胆穿‘插’,各团将士士气如虹,酣呼鏖战,把高句丽人杀得丢盔弃甲、狼奔豕突、溃不成军。

    至黎明时分,高句丽人才以重兵阻击于内城防御线,挡住了帝国军队前进的脚步。

    战局再变。一夜之后,乌骨城的防御缺口在帝国军队的疯狂攻击下迅速扩大,并渐成崩溃之势。虽然高句丽人依旧控制着西南北三城和内城,但因为整个东城防御区的丢失导致其防御体系遭到几近毁灭‘性’重创,而更严重的是,它的士气遭到了沉重打击,这才是最为致命的地方。

    帝国军队的胜利似乎唾手可得。然而,杨恭仁和崔逊却非常清楚,选锋军的实力己经超水平发挥,取得这样的战果己是选锋军的极限。当前最大的危机是连续作战的选锋军将士是否有能力抵挡住高句丽人即将展开的大反攻。

    崔逊对罗艺、王辩和伽蓝的擅自决策极度不满。三位副帅竟然公开“架空”选锋军的主帅,悍然背离主帅的意志,这是极其严重的事件,必须予以弹劾,上奏皇帝和行宫给予惩戒。但是,出乎崔逊的预料,杨恭仁不但不予以支持,反而蓄意袒护,说伽蓝事先禀报过了,自己虽然没有同意,但也没有反对,只是让他们谨慎小心,临机处置,所以才有了深夜的猛烈“攻击”。

    崔逊不动声‘色’,暗中却利用自己的职权,十万火急奏报皇帝和行宫,但弹劾的对象却变成了罗艺一个人。

    杨恭仁的“袒护”不是源自对伽蓝的“溺爱”,而是源自皇帝和皇族利益的需要。第三次东征必须赢得胜利,这是皇帝让皇族重臣杨恭仁出任东征选锋军主帅的目的所在。杨恭仁无条件信任伽蓝,这是血缘关系决定的,也经过了东都平叛大战的“考验”,而伽蓝对帝国和皇帝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伽蓝桀骜不驯,而有些时候伽蓝之所以能成功,正在于他的桀骜不驯的‘性’格。杨恭仁有意识地利用伽蓝的这种‘性’格,因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他这个处在政治‘浪’尖上的皇族重臣不能“赤膊上阵”,以免在政治上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崔逊弹劾罗艺,也是处于自身所在的贵族集团的利益出发。崔氏与越王杨侗的利益捆在了一起。被动地“困”在了皇统之争的战车上,而自帝国开国以来,凡皇统之争的背后,都是山东贵族集团和关陇贵族集团之间你死我活的争斗。崔氏为了未来的政治斗争。想方设法结盟于以杨恭仁为首的皇族势力和以裴世矩为首的帝国温和改革派势力,但对于与自己抱有同样目的的关陇武川系,则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毫不留情地予以打击。这次武川系把“手”伸进选锋军,其目的是既然争功又想钳制对手。心思十分卑劣,是以崔逊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打击武川系的机会。

    选锋军内部的矛盾在战局改变后的上午,在杨恭仁的帅营里,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杨恭仁做为主帅,于情于理都要对三位副帅的“擅权”做出警告,而三位副帅当然给主帅“面子”,于情于理都要赔个不是,然后寻个合适的理由让双方的脸面都能保全。大家哈哈一笑。皆大欢喜。谁知崔逊非要挑起是非,把矛盾直接对准了罗艺,把“擅权”一事统统归罪于罗艺,因为罗艺是第一副帅,王辩和伽蓝都屈居其下,更重要的是。罗艺一向骄横跋扈为所‘欲’为,是以崔逊认为。昨夜一战,摆明了就是罗艺要“夺”选锋军之控制权。要“架空”杨恭仁乃至整个选锋军的统帅部。

    罗艺勃然大怒。他根本找不到辩解的“借口”,总不能说是伽蓝“‘诱’‘惑’”了他,或者把罪责归于王辩,那他的脸往哪搁?盛怒之下,罗艺一拳砸在了案几上,指着崔逊的鼻子怒声咆哮,“某在前线舍生忘死,你却在后面暗下黑手,意‘欲’何为?”

    崔逊面淡如水,眼神轻蔑,仿佛眼前所见不是罗艺,而是空气。

    王辩‘性’情耿直,为人公正,面对崔逊的侮蔑,他忍不住了,刚想为罗艺辩白,不料却被伽蓝一拳打在腰肋上,顿时痛疼难忍,硬是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罗艺也不是痴儿,吼了两嗓子之后,出了口恶气,便怒气冲天的拂袖而去。

    伽蓝冲着王辩连使眼‘色’,反正军议也开不下去了,当然借机离去,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继续听杨恭仁和崔逊的训斥?两人在杨恭仁的怒视下,逃一般的离开了帅帐。

    “崔监军挑拨是非,蓄意离间选锋三军。”王辩苦笑道,“罗将军必定要误会我们,甚至可能认为我们故意设计陷害于他。”

    “差矣。”伽蓝淡然笑道,“这是件好事,我们要感谢崔监军。”

    王辩疑‘惑’地望着伽蓝,“为甚?”

    “崔监军肯定要上奏弹劾罗艺,如此一来,便把罗艺‘逼’得无路可退。”

    王辩顿时醒悟,“罗艺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乌骨。”

    “唯有夺取乌骨,罗艺才能为自己辩白。”伽蓝笑道,“现在便去寻罗艺,不待某等张口,他便会躬身相求。”

    “但三军将士均已‘精’疲力竭,攻击力锐减,恐难以如愿。”王辩叹道,“再说,斩首之策,今夜很难奏效,叛虏必有防范。”

    伽蓝沉默不语。

    “乌骨城防御坚固,以选锋军之力,难以破其内城。”王辩又说道,“若想破其内城,除非叛虏自己打开城‘门’。”

    “你说对了。”伽蓝说道,“这天下最坚固的堡垒,向来都是从内部攻破。”

    “你的意思是……”王辩若有所悟。

    “战局发展到今天,你以为乌骨城内还有多少高句丽人能坚持下去?”

    王辩颔首而笑,指着伽蓝说道,“有高句丽人找上‘门’了?”

    伽蓝微笑点头,“收买内‘奸’是某的不传秘术,屡试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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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章 火葬乌骨

    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有纷争的地方就有背叛,忠诚在利益的威‘逼’下不堪一击,背叛自然也就成了唯利是图者的家常便饭。

    在高句丽的权贵阶层中,有像高句丽王高汤、高元一样抱负远大者,但更多的权贵却着眼于现实,认为高句丽并不具备称雄天下的能力,诸如高汤、高元及其追随者们的所思所为,在务实者看来便是好高骛远,是不切实际地追求过高过远的目标,这对高句丽的生死存亡产生了巨大的威胁。

    而实际情况也的确如此,高汤、高元父子为了所谓的“高句丽的崛起”而实施的一系列“疯狂”之举,把高句丽推进了败亡的深渊。因为个人的过失而让整个王国为之陪葬,这为绝大多数抱着务实理念的高句丽权贵所不容。

    自从中土帝国向高句丽发动“攻击”以来,高句丽人虽然上下齐心,一致对外,但平壤内部的矛盾却越来越‘激’烈,尤其到了战争的第三年,到了高句丽崩溃在即、生死存亡一线之际,平壤内部的矛盾终于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高元和他的追随者们愿意与自己的理想共存亡,甚至不惜以整个王国为代价做为他们远大抱负的殉葬品,但他们的反对者们绝不会同意。所以,当中土帝国第三次渡过辽水,向高句丽发动第三次攻击之后,高句丽人面临一个选择,是为高元和他的理想陪葬,还是保全王国和千千万万高句丽的生灵?

    斗争是残酷的,无论在平壤还是乌骨城,都是如此。乌骨城在生死存亡之际,它的最高统帅高平被中土人擒获了,这成了战局的转折点,同时这也加速了乌骨城内高句丽权贵们走向分裂。忠诚于高平的将军们要与城池共存亡,为此不惜牺牲数万乃至数十万无辜生灵,而决心守护高句丽、保全王国的将军们则毅然做出了选择。以真正的投降来赢得王国和百万计高句丽人的生存。

    于是,在战斗最为‘激’烈之刻,在决定乌骨城存亡之关头。这些将军们向帝**队秘密送出了献城投降的讯息,而他们的投降同样是有条件的,但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中土帝国必须做出承诺。必须保全高句丽王国,保全高句丽人。同时讯息中也清晰地透漏出一个没有出来的条件,那就是中土帝国必须帮助他们推翻国王高元及其忠实的追随者,让高句丽从疯狂的“崛起理想”中清醒过来,重新走上正确的生存轨道。否则,高句丽与中土的战争永远不会结束,而高句丽迟早有一天会被高元那个疯子和追随他的一群疯子彻底葬送。

    伽蓝果断派出秘使,与这些高句丽的将军们达成了秘密约定,但他蓄意隐瞒了这一重大机密,既没有禀报杨恭仁和崔逊,也没有告诉自己的部属,至于罗艺、王辩和薛氏兄弟。更是一无所知。

    伽蓝和王辩走出营‘门’不远。果然看到了罗艺。罗艺脸‘色’冷峻,双目‘射’出森冷寒光,‘逼’视着伽蓝和王辩。王辩目无表情,伽蓝却是面含浅笑,眼里‘露’出几分嘲讽和不屑,似乎对罗艺“代己受过”之屈无动于衷。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今夜,三军再攻。”罗艺声‘色’俱厉。口气跋扈,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伽蓝微微一笑。“将军,假若今夜再攻,必定坐实监军所加之罪,更会‘激’怒观公。”

    罗艺顿时眯起双眼,目‘露’杀机,强忍冲天怒火,一字一句地道,“假若今夜不攻,谁敢保证三军将士还能在东城楼上看到明天的旭日?”

    伽蓝剑眉骤凝,脸‘色’骤变,杀气喷涌而出。这是威胁,赤.‘裸’.‘裸’的威胁,罗艺要反击了。你既然陷害于我,要置我于死地,我便与你同归于尽,只待深夜来临,不论高句丽人是否发动攻击,北平军都要做出非常之举,最终把现有战果付之一炬,把所有人都“拖下水”,一个都跑不掉,而尤其可怕的是,做为选锋军主力的龙卫军更有全军覆没之危。

    王辩一步跨出,站在了伽蓝身前,面对罗艺严肃质问,“假若今夜再攻,某等置观公于何地?又置监军于何地?”

    罗艺手指伽蓝,怒声道,“你该问他,而不是某!”

    王辩无语。昨夜伽蓝力主攻击,眼里根本就没有杨恭仁和崔逊,而他这句话的确应该质问伽蓝,而不是罗艺。

    王辩缓缓转身,望着伽蓝。

    伽蓝淡然一笑,“既然你要攻,那便攻,某等中土锐士,何惧一战?但是……”

    罗艺怒目而视,神情异常‘阴’戾。伽蓝夷然不惧,一双眼睛冷森森地盯着罗艺,仿若出鞘利剑,寒光四溢。

    王辩无奈低叹,冲着伽蓝微微颔首,“三军将士已疲,要攻,便要一举而下,否则再难死守东城。伽蓝若有良策,某愿从之。”

    王辩果断表明了态度,愿意接受伽蓝的攻击之策,实际上也就是听从伽蓝的指挥,这等于把罗艺“‘逼’”到了墙角。要攻可以,听伽蓝的指挥,因为伽蓝的龙卫军人数最多,实力最强,伽蓝完全有资格掌控指挥权。昨夜便是如此,当时罗艺也没有提出异议,毕竟他手上只有八个团,但今夜的攻击关系到罗艺的未来,他这个武贲郎将当仁不让要独揽指挥权了。然而,伽蓝有他自己的算计,为了掌控全局,他岂能放弃指挥权?

    罗艺沉思良久,考虑到自己即便抢到了指挥权,假如伽蓝不听自己的指挥,这个指挥权还是有名无实,而且还会影响到今夜一战,所以反复权衡之后,他也只能把指挥权拱手让给伽蓝。

    “计将何出?”罗艺问道。

    伽蓝脸‘色’顿时缓和,“到东城再议。”

    四月二十九日,整个白天,高句丽人在兵力占据明显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没有发动反击,这给了‘精’疲力竭的帝国将士以宝贵的喘息时间。

    高句丽人不是不想攻,而是内部矛盾‘激’烈,在“群龙无首”的‘混’‘乱’中,代表不同势力和利益的将军们各有策略,争吵不休。结果白白‘浪’费了一个白天,葬送了大好的反击时机。

    杨恭仁与高平的谈判还在继续,双方都在蓄意拖延时间。但高平忧心忡忡,尤其在得知城内己方军队竟然停止了战斗后,对局势的发展充满了悲观。他知道城内的局势正在失控,乌骨城内的保守势力早就对现状严重不满了。在内忧外患夹攻之下,已经鲜血淋漓的乌骨城还能坚持多久?

    四月二十九日夜,帝国龙卫军、北平军和怀远军再度向高句丽人发动了攻击。

    龙卫军主攻乌骨内城,与敌殊死搏杀。北平军和怀远军则分处两翼,向乌骨南城和北城之敌展开了猛烈攻击。

    丑时三刻。内城的高句丽人突然大‘乱’,严密防守顷刻崩溃。

    龙卫军将士在震耳‘欲’聋的杀声里冲进了内城。

    内城一片‘混’‘乱’。发动兵变的高句丽人在自家兄弟的背后下了黑手,而受到伤害的高句丽人在极度愤怒之下失去了理智,一时间手足相残,杀得血‘肉’横飞。

    依照约定,献城投降的高句丽人将在内城崩溃、中土人杀进来之后,双方合兵一处,通力协作。力争以最代价控制整个乌骨城。各取其利。然而,伽蓝在龙卫军杀进内城后,却下了一道截然相反的命令,杀,凡高句丽人,一律屠杀。一个不留。

    黑暗中,内城陷入了更大的‘混’‘乱’。陷入了血腥的杀戮,三方将士纠缠在一起。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伽蓝再下令,烧,凡可燃之物,统统点燃,烧!

    大火四处燃起,火借风势,熊熊燃烧,接着四下蔓延,肆虐的火龙一路咆哮,短短时间内便席卷了内城,然后冲天而起,照亮了半个夜空。

    乌骨城失陷了,固若磐石的乌骨城崩溃了。

    乌骨城里的高句丽人望着那冲天大火,心神震颤,所有人的信心和勇气都在这一瞬间轰然崩溃,士气和军心也轰然崩溃。南城的高句丽军队打开了城‘门’,在夜‘色’的掩护下,亡命奔逃。接着北城的高句丽军队也开始了逃亡,西城的高句丽军队也弃城而走。

    军队逃亡了,贵族官僚逃亡了。平民和奴隶紧随其后,奋力奔跑,竭力逃亡,为了生存,他们使出了浑身力气。很快,叆河西岸,高句丽军队、贵族官僚和平民奴隶们‘混’杂到了一起,汇成了一股浩浩‘荡’‘荡’的逃亡洪流。

    伽蓝再下令,烧,点燃整个乌骨城,让火海把整个乌骨城彻底吞噬。

    黎明前夕,伽蓝下令,所有龙卫军马军团于城外整军,于天亮之后沿着叆河展开追杀,凡高句丽人,杀无赦!

    天亮了,伽蓝带着马军团风驰电挚而去。

    罗艺、薛氏兄弟也带着各自的马军团紧随伽蓝之后,沿叆河飞驰。

    王辩一边派人向杨恭仁和崔逊禀报军情,一边指挥三军步军团撤出逐渐陷入火海的乌骨城,沿叆河急速而下。

    杨恭仁和崔逊一直站在帅营前的山岗上遥望战场,目睹了乌骨城从失陷到葬身火海的全部过程。

    选锋军创造了奇迹,一个他们从未想过的战绩,他们以万人之军,竟然在三天内攻克了乌骨城,只是,让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选锋军将士竟然一把火焚毁了乌骨城,彻底摧毁了这座由高句丽人所建的千年古城。

    摧毁了乌骨城,平壤‘门’户大开,高句丽人还能坚持多久?

    “报捷。”杨恭仁的愤怒早已消失,虽然他的权威一而再、再而三的遭到帐下将军们的连续“攻击”,但桀骜而跋扈的将军们却给他创造了一个奇迹,送给了他一份天大的功劳,他还愤怒什么?

    “报捷……”崔逊依旧从容,但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滔天恨意。

    他不能恨伽蓝,也不能怨怪王辩,他只能把这股恨意集中在罗艺身上,即便罗艺攻陷了乌骨城,但罗艺焚毁了乌骨城,血腥屠杀了不计其数的无辜生灵,这是罪孽,不可饶恕的罪孽,他依旧要上奏弹劾,要借助罗艺之罪来间接打击武川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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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一章 杀戮背后的危机

    四月三十日,帝国东征选锋军攻陷乌骨城。

    五月初三,伽蓝率龙卫马军抵达鸭绿水北岸虎耳山,开始做渡江准备,而连续数日的杀戮至此告一段落。

    乌骨城的大火还在燃烧,千年古城毁于一旦;乌骨城的高句丽军队全军覆没,无一存活;受庇于乌骨城的高句丽贵族、平民和奴隶死伤殆尽,血流成河,尤其叆河之上,更是浮尸无数,怵目惊心。

    中土人的“报复”血腥而残忍,帝国发动的第三次东征以摧毁乌骨城为开始,对高句丽展开了灭绝‘性’杀戮。

    伽蓝的谋划成功了,他把自己的设想变成了现实,自始至终都是他在主导局势的发展,但他却把自己隐藏了起来,在他的上面有杨恭仁和崔逊,在他的前面有罗艺和王辩,功劳有他的一份,罪责却均摊了。

    现在,杨恭仁必须就乌骨屠城一事,向远征军最高统帅薛世雄,向北平的行宫和皇帝,做出合理的、在道义上能够说得过去的解释。

    中土人向来以“仁义”标榜自己,以“德”治天下,即便发动战争,也要寻个道义上的借口出“正义之师”,而血腥屠城显然背离了“仁义”,理所当然会遭到谴责和鞭挞。至于血腥屠城的主角,必然会被那些所谓的仁义君子们贴上“耻辱”的标签记载在历史上遗臭万年。

    皇帝发动第三次东征,无论其军事目的还是政治目的,都不能被“血腥屠城”这类严重背离“仁义”之举所牵连,一旦发生此类事件,即便第三次东征取得了辉煌战果,也会被一层厚厚的‘阴’霾所掩盖,更会被写进历史成为一个无法洗刷的“耻辱”。就目前帝国的政局来说,“乌骨屠城事件”必将会成为保守势力从“侧翼”攻击皇帝和改革派的一个犀利武器。

    杨恭仁的喜悦之情已经‘荡’然无存。乌骨屠城是罗艺、王辩和伽蓝干的,但他是选锋军统帅,他是这一罪责的主要承担者。他会被写进历史,并被贴上“血腥和野蛮”的标签。然而,无论历史怎么写。又如何评价他这个人,都是次要的,因为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同样一件事。在当权者的‘操’纵下,“刀笔吏”可以把它写成黑的,也可以把它变成白的,所以,现在杨恭仁最为担心的是他的前程。假如皇帝和行宫要追究他的责任,即便他在此次征伐中建下了赫赫战功,也将永遭弃用。

    杨恭仁知道乌骨屠城的真正策划者和实施者都是伽蓝,至于罗艺和王辩,不过是受了伽蓝的‘蒙’骗之后上了“贼船”,待他们看清伽蓝真正目的时却已经来不及跳下这艘“贼船”了。

    杨恭仁暗自叹息,至此他才算真正认识了伽蓝其人。自始至终,杨恭仁都过份轻视了伽蓝。结果今天栽了一个天大的跟头。而这个跟头可能让杨恭仁失去一切。

    于‘私’,杨恭仁认定这其中有伽蓝蓄意报复杨家之意,而于公,杨恭仁则认为伽蓝的乌骨屠城的背后有着非同一般的深意,其中牵扯到了帝国权力核心的斗争。

    杨恭仁清晰地记得,伽蓝曾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帝国已经陷入崩溃之危机,做为帝国军人。要责无旁贷地承担起拯救之重任。伽蓝还拿出了一个策略,而其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经略东北疆。以辽东乃至幽燕为根基之地,蓄积实力。为此,伽蓝提出,想方设法把龙卫军留在东北疆,甚至劝说杨恭仁也留在东北疆。

    杨恭仁当然不相信伽蓝有这样的远见卓识,他认定伽蓝的背后就是裴世矩,伽蓝所拿出的策略都是来自裴世矩。假如从角度去推理,那伽蓝在乌骨屠城便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其真正的目的就是要留在东北疆。

    拿下乌骨城理所当然是个大功劳,但乌骨屠城是个无法洗刷的污点,杨恭仁也罢,伽蓝和龙卫军也罢,都成了众矢之的,而皇帝和中枢处置他们的最好办法,就是把他们留在边疆镇戍,如此既做到了人尽其才,笼络了有功将士,有利于帝国国防安全,又做出了放黜惩戒之姿态,堵住了中土卫道者之口,在政治上立于不败之地。

    如此深谋远虑,如此算无遗策,如此翻云覆雨之手段,岂是伽蓝这个西土戍卒所具备的能力?这肯定是裴世矩的谋略,而伽蓝对裴世矩的绝对忠诚和信任,让其毫无顾虑不折不扣地执行了裴世矩的谋略,结果便是第三次东征在开始之初不但取得了辉煌的战果,洗雪了前两次东征失利之耻,更以彻底焚毁乌骨这座千年古城和屠杀不计其数的高句丽人而震骇了天下,不但四海诸虏为之恐惧,就连中土都将在浓浓的血腥中颤栗。

    再由此推及下去,不禁要问一句,这当真是裴世矩一个人的谋划?今天杨恭仁可以层层剥茧般地分析出诸多内幕,那么当乌骨屠城的消息传开后,帝国的权贵们同样可以推理出更多的秘密,裴世矩岂不成了众矢之的?裴世矩绝不会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上,所以,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是皇帝的谋略,即便不是,也是经过皇帝同意和授权实施的谋略。

    如果这一切的幕后‘操’纵者都是皇帝,那么杨恭仁还能做什么?杨恭仁考虑再三,无计可施,唯有陪着伽蓝赌一把了,而能否赌赢,实际上决定权不在皇帝,而在中枢裴世矩。皇帝唯政治利益至上,乌骨屠城事件的结果唯有有利于其政治利益,皇帝才会最终支持,所以,裴世矩才是决定局势发展的关键人物。接下来,就轮到裴世矩“翻云覆雨”了,他必须站在皇帝的前面,击退所有的政治对手的攻击,才能把乌骨屠城事件从道义上、政治上和军事上做出颠覆‘性’的结论。

    于是,杨恭仁对屠城一事保持沉默,坚决不表态。

    崔逊意识到事态失控,至此他也算真正认识了伽蓝,同时对伽蓝及其背后庞大势力所要达到的政治目的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估计。他在反复权衡后,还是毅然决定坚持既定策略,继续保持原有的政治联盟,把帝国皇族和山东贵族集团两者之间的政治利益牢固“捆绑”。崔氏本来就在进行一场政治豪赌,而这场豪赌的胜算非常小,若想逆转乾坤,也唯有以非常手段行非常之事。

    崔逊继续上奏弹劾,继续“攻击”罗艺,在把乌骨屠城之罪归咎于罗艺的同时,也向关陇武川系吹响了攻击的号角。

    罗艺畏惧了。柴绍、黄君汉和魏征更是被乌骨城的大火烧得“肝胆俱裂”。东征的目的虽然以讨伐高句丽来威慑四海诸虏,保障中土之安全,但讨伐并不等于灭绝‘性’杀戮。乌骨屠城违背了帝国的外‘交’战略,因为历史证明对外虏的灭绝‘性’杀戮并不能保障中土的安全,相反,它会‘激’起外虏更为强烈的反抗之心,继而会恶化中土的安全。

    至此,他们总算认清了伽蓝的真面目,伽蓝就是一个阿修罗,一个魔鬼,不论做他的敌人还是做他的盟友,最终都将成为他的刀下亡魂。伽蓝把罗艺推进了“万丈深渊”,也把关陇武川系推向了政治上的“风口‘浪’尖”。从现在开始,由第三次东征所引起的帝国政治斗争将掀起惊天‘波’澜。

    王辩和薛氏兄弟也被伽蓝和龙卫军的血腥杀戮所震惊。

    西北军镇戍边陲,将士们与北虏年复一年的厮杀,早已嗜血成‘性’;河北义军将士因为亡国之恨和奴役之苦而常年郁积于心的愤怒总算在辽东战场上找到了宣泄之处,其残暴的杀戮既不代表他们对帝国的忠诚,也不代表他们对外虏的仇恨,仅仅代表了他们的愤怒,无边无际的愤怒。这一愤怒迅速摧毁了北平军和怀远军将士的理智,于是他们也加入到了屠杀之中。

    屠杀结束了,理智恢复了,大家也就开始面对残酷的现实了。罗艺第一个找到了伽蓝,他愤怒,他声‘色’俱厉,他怒声咆哮,然而,他‘激’动的情绪却无法掩盖他的‘色’厉内荏。王辩和薛氏兄弟也找到了伽蓝,虽然没有像罗艺那样怒不可遏,但他们沉重的表情还是清晰地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伽蓝神情冷峻,吐出一句冰冷的话,“去问问鸭绿水里的亡魂,再去数数萨水里的白骨,然后你告诉某,你拿甚去祭奠他们?拿甚去告慰死去的袍泽?”

    罗艺怒极,他找不到反驳伽蓝的话,也找不到责备伽蓝的理由,虽然从道义上、从政治上来看乌骨屠城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责,但从一个帝国将士,一个帝国老军的立场来说,却唯有以血还血,以暴还暴,才能祭奠和告慰那些死去的袍泽。

    蓦然,罗艺双手向天,仰首狂吼,状若疯狂,然后头也不回地飞马而去。事已至此,唯有等待命运的裁决了。

    王辩叹了一口气,也走了。

    薛万彻望着伽蓝,苦笑道,“现在,你成了众矢之的。”

    薛万彻伸手拍拍伽蓝的肩膀,叹道,“你这个该死阿修罗,这一次又要拉无数的人下地狱了。”

    伽蓝目望鸭绿水东岸,冷笑道,“这不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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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二章 继续攻击

    五月初四,伽蓝奉命赶赴帅营军议。

    杨恭仁和崔逊在第一时间召见了伽蓝。杨恭仁目‘露’寒光,开口便问,“你给某一个理由。”

    伽蓝沉‘吟’不语。

    “日前舞‘阴’公率军支援而来,但闻乌骨屠城后,便止步于千山。”崔逊神情焦虑,再也没有往昔那种恬淡那种云淡风轻了,眼中更难掩忧郁之‘色’,“至今,尚无舞‘阴’公只言片语传来。”

    无疑,做为远征军陆路统帅的薛世雄,也意识到了乌骨屠城将给帝国政局带来无法估量的恶劣影响,所以他不得不止步于千山,暂时与乌骨战场保持距离,以便给自己在未来的应对过程中留下回旋余地。

    伽蓝听懂了。崔逊这是提醒他,选锋军的统帅、将军和军队都是由皇帝和中枢亲自选定,在远征军里它属于一支独立力量,与远征陆路大军、水路大军鼎足而立。某种意义上它拥有特权,代表着皇帝和中枢的意志。如果把崔逊话里的意思再往深处延伸,乌骨屠城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将严重危及到皇帝和中枢的政治利益。

    伽蓝没有说话,但‘唇’边嘲讽的笑纹和眼里的不屑之‘色’却让杨恭仁和崔逊愈发不满。与此子接触久了,拨开了笼罩在此子身上的传奇光环,便会清晰看到此子野蛮残忍、骄横跋扈、目无法纪、刚愎自用的诸多让人无法容忍的‘性’格缺陷,而这些‘性’格与其人生经历却天然‘吻’合,正是蛮荒西土的呼啸风沙养育出了这头凶恶的狼。

    杨恭仁沉府极深,沉默不语。他的身份摆在那里,有些话他不能说,有些事他不能做,所以他非常被动,尤其遇到像伽蓝这种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但背后又隐藏着庞大权势的部下,他更是被动到了极致。

    崔逊却是可以说,而且此刻也只有他才能开诚布公、直言不讳地质问伽蓝,毕竟双方都坐在越王杨侗这艘“船上”。而更重要的是,双方都同处于山东贵族集团,政治利益紧密相连。

    “伽蓝。当初某与观公抵达清河时,你曾献策潜龙在渊。”崔逊迟疑片刻后,突然问道,“乌骨屠城一事。是否与此策有关?”

    崔逊对乌骨屠城事件的推测与杨恭仁的想法几乎一致。这一推测如果事实存在,对以越王杨侗为首的政治集团来说可能利大于弊。虽然皇帝和中枢改革派肯定要为此承担巨大的政治压力,但乌骨屠城事件始终还是帝国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斗争的延续,皇帝和中枢改革派不能输,为此他们必须全力维护乌骨屠城在政治和军事上所产生的正面影响。由此可以预见。当帝国高层的政治斗争愈演愈烈之时,也必定是皇帝和中枢改革派全力以赴保护以越王杨侗为核心的政治联盟之刻。随着这一政治局势的形成,越王杨侗也就在被动之中,逐渐拉近了与皇帝宝座的距离。

    伽蓝剑眉紧皱,踌躇不语。

    这两天伽蓝冷静下来之后,也在考虑乌骨屠城事件对帝国政局的影响,并就此事与傅端毅、薛德音、冯翊、西行和刘黑闼等人进行了讨论,还征询了孔颖达、盖文达、胡师耽、赵怀义等人的意见。最终得出的结论与伽蓝的推衍基本一致。那就是伽蓝和龙卫军十有八九要留在边陲镇戍,返回中原乃至东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至于此事件对杨恭仁、崔逊乃至薛世雄的影响则更大,皇帝和中枢为了保护他们,必定要让他们留镇边陲以暂避弹劾之风暴。也就是说,伽蓝的经略辽东、蓄积实力、待机而发的策略有希望变成现实。

    但是,这一事件对帝国政治核心层的斗争将产生多大的影响。众人却各执一词。有人认为影响不大,皇帝和中枢在取得东征的胜利后。将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国内局势的稳定上,帝国保守势力则处于绝对劣势。有的则认为影响很大。帝国保守势力必定以此事件从道德上“攻击”皇帝和中央,继而导致皇帝和中央进一步丧失威权,而各地方势力则会借助这一良机掀起更大的叛‘乱’高‘潮’,把统一的中土迅速推向分裂的深渊。

    崔逊想问的,实际上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命运,而是帝国政局的走向。

    偏偏伽蓝对帝国政局的走向非常清楚。历史的进程到目前为止没有丝毫改动的迹象,虽然伽蓝和龙卫军出现在了历史的长河中,但终究不过是沧海一粟,只要一个‘浪’头便能把他们打入地狱,至于乌骨城的焚毁,甚至于高句丽的亡国,都不会对中土的历史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所以,伽蓝知道,乌骨屠城这一事件,只会进一步加剧皇帝和中央威权的丧失,加快帝国的崩裂速度,加剧统一的中土在分裂过程中所遭受的痛苦。

    “大势,不可逆转。”伽蓝终于开口,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像往常一样,扯起裴世矩的“虎皮”做大旗,以期在危机中继续控制主动。

    “何以见得?”不待崔逊质疑,杨恭仁不满的声音便在帐内响起。

    “某说过,东.突厥正在迅速崛起,而且崛起的速度非常快。与之相反的是,帝国内有蜂拥而起的叛‘乱’,外有三伐高句丽对边疆镇戍所造成的不可弥补的创伤。虽然帝国以举国之力重创了吐谷浑,几近摧毁了高句丽,但自身实力的急剧下降也是不争的事实。”伽蓝的语气非常冷肃,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让人难以呼吸。“试想一下,北方大漠上的诸虏假如呼啸南下,至少控弦四十万。以今日我北疆捉襟见肘的镇戍兵力,如何阻挡?”

    杨恭仁神情凝滞,木然无语。

    崔逊眉头紧皱,陷入沉思。伽蓝的话从侧面透漏出一个讯息,东征结束后,皇帝和中央依旧处在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的困境中,而内忧和外患相比,外患对帝国的威胁更大,所以皇帝和中央未必能在外虏虎视眈眈觊觎中土的情况下,腾出手来处置内忧稳定国内政局。

    自先帝驾崩,诸如高颎、长孙晟等老臣遭今上弃用后,帝国的外‘交’战略主要由重新赢得今上信任的前朝老臣裴世矩掌控,而裴世矩远见卓识,显然已经看到了大漠诸虏的重新崛起将对中土所造成的巨大威胁,所以才有了西伐东征之战略。西伐吐谷浑的军事目的是遏制西突厥和西北诸虏对中土的威胁,东征高句丽的军事目的则是摧毁东北诸虏对中土的威胁,而把这一军事战略放到帝国国防大战略中,则很明显就是针对北方大漠诸虏,在遏制他们崛起的过程中,铲除他们的两翼盟友,继而打破东、西、北三地外虏对中土所形成的三面包围。

    自接触伽蓝以来,伽蓝就一次次提到大漠北虏的重新崛起和由此对中土所造成的巨大威胁,这完全符合裴世矩的主政思路,所以可以肯定,伽蓝深受裴世矩的影响,始终在忠实执行裴世矩的国防和外‘交’战略。而从皇帝、裴世矩乃至中枢如此竭尽全力实施国防和外‘交’大战略来看,北虏这一外患对中土的威胁虽然在帝国过去的二十多年的军事打击和外‘交’中一度有所削弱,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东西北三大外域局势的变化,这一威胁再次增大并且其增速也越来越快。否则,皇帝和中枢为何要劳民伤财“穷兵黩武”?难道皇帝和中枢都是昏庸之辈,为了建下所谓的“武功”,一定要葬送自己、葬送帝国乃至葬送统一的中土?

    “这就是你的理由?”杨恭仁问道。

    “唯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摧毁高句丽,方能威慑东北诸虏,继而摧毁东北诸虏试图称雄远东的野心,彻底铲除他们对帝国的威胁。”伽蓝从容说道,“北方诸虏在失去西北诸虏和东北诸虏的支持之后,就无法构建对我中土‘三箭齐发,三路夹击’之战略,如此他们对中土的威胁就会被严重削弱。也唯有如此皇帝和中央才能腾出手来戡‘乱’平叛稳定国内。一旦国内局势稳定了,国力恢复了,北疆镇戍便能得到源源不断的兵力和粮草武器的支持,到那时,帝国便可主动攻击大漠诸虏,彻底摧毁他们对中土的威胁。”

    伽蓝慷慨陈词,而杨恭仁和崔逊则认为自己寻到了答案。虽然这个答案很难得到求证,但伽蓝的分析和推断基本上无懈可击。北虏对中土的威胁始终存在,只不过随着时期不同威胁的程度不同而已。就目前这一历史时期来说,即便中土统一了,国力强大了,但外患依旧大于内忧,帝国的最大敌人还是北虏。

    “当务之急,是马上渡过鸭绿水,挟乌骨之胜直杀平壤,不给高句丽人一丝一毫的喘息时间。”伽蓝断然进言,“兵贵神速,攻击!继续攻击!”

    杨恭仁没有说话。

    崔逊略略皱眉,“舞‘阴’公薛世雄迟延不前,荣公来护儿尚无音讯,以选锋军单薄兵力继续孤军深入,恐有……”

    “高句丽人已是强弩之末,根本没有抵御之力,就如同沙漠中的断垣残壁,一阵风便能把它们化作烟尘。”伽蓝用力一挥手,豪情万丈,“假若选锋军独自拿下平壤,俘获高元,灭亡高句丽,其结果又是甚?”

    杨恭仁暗自动容,崔逊脸‘色’微变,心跳骤然加快,平静心湖掀起阵阵‘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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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三章 甥舅

    罗艺、王辩先后赶至帅营,共议选锋军下一步的攻击之策。

    乌骨城已经被一把火烧掉了,千年古城转瞬变成了一堆废墟,而高句丽人的死尸遍布荒野和河川,方圆百里之地实际上就是一座‘露’天坟墓。这里不能待了,天气越来越暖,一旦爆发瘟疫则选锋军必定全军覆没,所以,选锋军没有选择,唯有快速渡过鸭绿水,离开这座恐怖的坟墓,向平壤‘挺’进。

    军议的气氛非常凝重。营外就是废墟和屠宰场,随风飘来的一阵阵焦糊和腐臭味道让人难受忍受。帐内没有人因为攻陷乌骨城和歼灭高句丽军队而喜形于‘色’,相反,更多的人都在担心自己的前程,担心因为乌骨屠城而引发的政治风暴可能会把自己席卷而去。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伽蓝却好整以暇的坐在那里,仿若没事人一般。

    现在,所有人都看清了伽蓝的真面目,都闻到了这个阿修罗身上浓烈的血腥味。这个人的确是个传奇,而且极有可能是个遗臭万年的不死传奇,与这样一个恐怖的阿修罗一起战斗,如同噩梦。现在大家都处在噩梦之中,这个阿修罗把乌骨城方圆百里之内都变成了炼狱般的坟墓,‘逼’得选锋军只有前进,只有渡过鸭绿水,以孤军深入之势直杀平壤。

    杨恭仁的长史在分析了当前战局并做出继续攻击的建议后,将军们并没有反对,但不少人就粮草辎重的供给、主力大军的支援以及帝国水师能否及时赶到平壤并与选锋军协同作战等诸多问题提出质疑。

    杨恭仁和崔逊无法给出准确答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乌骨屠城并不会影响到第三次东征的攻击策略,皇帝和中枢也不会因为乌骨屠城事件而停止东征的步伐,所以,一旦选锋军渡过鸭绿水继续东进后,薛世雄、李景和赵才也就陷入了被动,唯有全力跟进,并给选锋军以强有力的支持。否则,在乌骨城已经被彻底摧毁,选锋军赢得辉煌战果。帝国军队的士气空气高涨,东征战局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假如在平壤城下再一次“翻盘”失利,他们三个就完蛋了。

    至于来护儿和周法尚。他们所统率的帝国水师是否已经渡海,是否已经登陆高句丽,目前不得而知,但就目前的战局来说,高句丽在乌骨城焚毁后。其整个防御体系已经崩溃,平壤已经直接暴‘露’在帝国军队的攻击之下,诸如尚在据城坚守的辽东等重镇要隘已经无足轻重,未来几个月帝国军队将倾尽全力猛攻平壤,所以帝国水师早来也好,迟来也罢,短期内都不会影响到整个战局。

    众将各抒己见,吵吵嚷嚷。其中心意思只有一个。孤军深入太危险,尤其在乌骨屠城后,‘激’起了高句丽人的冲天愤怒,即便是那些本来打算投降的人,现在也不会投降了,高句丽人必定同仇敌忾。疯狂反击,选锋军一旦陷入包围。则有全军覆没之危。所以,鸭绿水肯定要渡。一则远离坟墓,二则做出攻击态势,三则也是给后方主力一个督促,催促他们尽快跟进。至于进攻平壤,则要等到与主力会合后,诸军合兵一处,甚至最好是等到与水师会合后再攻平壤,那就万无一失了。

    伽蓝非常失望,对罗艺,对王辩,甚至对薛氏兄弟,都很失望。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做将军的如果以自身利益至上,瞻前顾后,不敢舍生忘死、一往无前,这仗还怎么打?

    人随着环境而变,身份地位权势不同了,人的想法‘性’格自然也就变了。中土分裂之期,战争连绵,获得功勋的机会多,出人头地的机会也多,而既得利益者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常常“养寇自重”,把个人利益凌驾于中土统一大业之上。统一初期,帝国虽然内忧外患,战争不断,但既得利益者因为统一所获得的权力和财富急骤增加,为了保住这些利益,他们倒是兢兢业业了一次,把个人利益置于统一大业之下。等到统一的帝国逐渐夯实了根基,国力飞速发展之后,既得利益者的权力和财富也随之增加了,而到了这一时期,既得利益者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再一次把个人利益凌驾于帝国利益之上,甚至不惜牺牲帝国利益来满足个人‘私’‘欲’。这一“潜规则”体现在战场上,便是将军们各有算计、各行其是、各自为战。第一次东征惨败,就是一个鲜明例子。

    第三次东征同样如此。战争进行到第三年,战局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高句丽实际上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没有抵御之力,就像一棵行将枯死的树,经不起一阵狂风暴雨的侵袭,乌骨城的失陷就是最好证据。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帝国的将军们对高句丽实力的估计,竟然还停留在第一次东征惨败后所找的自欺欺人的借口上,竟然认为高句丽人依旧具备击败帝国大军的能力,这太荒谬了。

    伽蓝已是众矢之的,若不留颜面的撕开将军们脸上的“面具”,必树敌无数,所以他沉默不语,心里却已有了计较。待杨恭仁下令三军即刻渡过鸭绿水之后,伽蓝慨然领命,第一个走出了帅帐。

    不待伽蓝走出辕‘门’,杨恭仁便派人把他请到了偏帐。帐内只有杨恭仁一个人,显然这是一次甥舅间的‘私’人会面。

    “渡河后,你是不是打算故技重施,带着龙卫军日夜兼程杀奔平壤?”杨恭仁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伽蓝神‘色’平静,既不否认,也不承认。

    杨恭仁怒从心生,一掌拍在案几上,厉声喝叱道,“你无法无天了,眼里还有没有某?还有没有军律?”

    “军律?”伽蓝嗤之以鼻,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应该去问问那些大将军,将军,还有那些武贲郎将、武牙郎将,你问问他们,他们是否遵从了陛下的诏令?是否严守军纪,令行禁止?”

    杨恭仁怒极,脸‘色’铁青,手指伽蓝。“你……你还敢顶撞?”

    伽蓝冷笑,怒视杨恭仁,目‘露’寒光。手握刀柄,就像一头待人而噬的猛兽,一股凛冽杀气喷涌而出。

    杨恭仁恨不得给他一个巴掌,但想到死去的父亲。还有悲苦一生的妹妹,他的心忽然痛彻入骨,满腔怒气霎时烟消云散,只剩下一声长叹,“伽蓝。不要一意孤行,不要刚愎自用,更不要狂妄自大,你这个暴戾的‘性’格如果不改,不但会葬送你自己,还会连累所有的龙卫军将士。过了鸭绿水,形势就不一样了,高句丽人在生死存亡之刻。必会倾尽全力疯狂阻击。你孤军深入。兵力单薄,随时都有可能陷入叛虏的包围,而某手上只有北平军和怀远军十八个团,一旦你被围,某拿什么救你?你和龙卫军一旦全军覆没,选锋军惨败而退。第三次东征旋即遭受重创,这必定会影响整个东征进程。假若第三次东征因此而功亏一篑。你知道后果吗?”

    伽蓝目无表情,一言不发。

    “某知道你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中土。某也知道唯有兵贵神速才能攻克平壤,但现实是,薛大将军、李大将军和赵大将军控制着东征主力,他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他们对北平的关注远远大于对平壤的关注,所以,假如你以为,只要选锋军杀到了平壤城下,他们就不得不跟进,那你就太天真了。”杨恭仁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满目悲伤,“说句实话,在某看来,与其寄希望于舞‘阴’公,倒不如指望荣国公。”

    伽蓝剑眉微皱,当即问道,“水师已经登陆了?”

    杨恭仁摇头,“不出意外的话,他们还在东莱。”

    伽蓝惊讶地望着杨恭仁,“陛下下旨于四月十九展开攻击,按照时间推算,水师早已登陆,即便没有攻克毕奢城,其前锋军也应该急速北上与我会合。”

    “你看到他们了?”杨恭仁嘲讽道。

    伽蓝相信杨恭仁的推测,毕竟杨恭仁是帝国的大权贵,他对帝国上层了如指掌,相比起来,伽蓝对帝国上层的了解就像一张白纸。

    从杨恭仁的推测里可以估猜到,军方大佬各有其利益所在,所拟攻击之策都以自身利益为基础。从水师的立场来说,皇帝和中枢让水师从毕奢城方向登陆,然后经乌骨城,渡鸭绿水去打平壤,一路上攻城拔寨,实际上是起到了东征主力的作用,而东征主力不是水师,水师只是偏师,是配合主力作战的军队,也就是说,水师应该渡河去平壤,在平壤会合东征主力,这才是正确的策略。

    无疑,皇帝和中枢对远征军陆路大军严重缺乏信任,认为他们承担不了主力的作用。这种不信任导致东征水陆两军的矛盾骤然‘激’烈。于是陆路大军迟延不前,等待水师在前方攻城拔寨。你既然不信任我,我还冲锋陷阵干什么?闹得不好你还说我闹情绪,与水师争抢功劳,岂不里外不是人?水师当然不会做这种傻事,拿水师当步军用,让水师将士去攻城拔寨,岂不是自寻死路?明知道去送死,去打败仗,还急吼吼跑去干什么?当然想方设法找借口拖延渡海时间,以等待辽东战局的变化。

    伽蓝瞬间想明白了很多,一股沮丧的情绪渐渐弥漫身心,“水师何时登陆?”

    “乌骨已经变成坟墓,水师还会从毕奢登陆而来?”杨恭仁摇头苦笑。

    “水师直接去平壤?”

    “不出意外的话,陛下在接到我们攻陷乌骨的消息后,将会诏令水师,改道攻击平壤。”

    “那我们更应该日夜兼程赶赴平壤。”

    杨恭仁瞪着伽蓝,一时间竟怀疑他是不是杀人杀多了,满脑子鲜血,失去了神智。

    “你当真以为你是无所不能的伽蓝神?”

    “某不是伽蓝神。”伽蓝平静地说道,“但高句丽人同样不是神,他们对我主力的动向一无所知。”

    杨恭仁突然心神一动,目光顿时亮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选锋军的后面就是主力,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

    “你是选锋军。”杨恭仁手指伽蓝,旋即又指向自己,“某是主力。”

    伽蓝微微颔首,“所以,某不是孤军深入。”

    杨恭仁沉‘吟’着,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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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四章 萨水之畔

    五月初五,龙卫军接到渡河命令,随即于虎耳山方向横渡鸭绿水。

    伽蓝于黄昏时分抵达虎耳山,不待休息便渡河赶至鸭绿水东岸,召集军、府军官紧急议事。

    傅端毅看到伽蓝,急切问道,“是否直杀平壤?”

    伽蓝摇摇头,连声冷笑,“一群尸位素餐的寄生虫,一群胆小怯战的懦夫,帝国大军控制在他们手上,如何不败?”

    众将相顾失‘色’。伽蓝显然是愤怒到了极致,口不择言了。

    杨恭仁最终还是没有接受伽蓝的建议,他在反复权衡利弊得失后,“艰难”地抵挡住了假如攻陷平壤后所获巨大利益的“‘诱’‘惑’”。虽然帝国选锋军将士士气如虹,但走投无路的高句丽人绝不会束手就缚,必定拼死反击。选锋军孤军深入胜算甚小,为稳妥起见,还是与主力会合后再去攻打平壤为佳。

    不过伽蓝对高句丽人的分析也不是没有道理。高句丽人的实力太弱,面对强大的帝国军队的攻击,唯有防御,唯有把有限的兵力用在死守重镇要隘上,然后把战争拖到冬天,利用辽东恶劣的气候迫使帝国军队撤离战场。战争进行到第三年,高句丽更是不堪一击,此时此刻,面对咆哮而来的帝国大军,高句丽人难道会一反常态,以羸弱的身躯与帝国大军厮杀于荒郊野外?另外,高句丽人的内部危机也已经到了爆发之刻,乌骨城的失陷便是源自城内高句丽人的内讧,再加上乌骨屠城给予高句丽人的猛烈冲击,不难推测到,此去平壤途中甚至到了平壤城下,背叛高元举城而降者必定络绎不绝。既然高句丽人不敢出战,既然他们只会缩着脑袋躲在城池里苟延残喘,既然还有高句丽人要举城而降,那选锋军的孤军深入便有了一定的胜算。当然,前提是以奇制胜。要让高句丽人相信杀到平壤城下的是帝国主力大军。

    于是,杨恭仁肯定了伽蓝的一部分分析,字里行间透漏出他对高句丽人的鄙视和不屑。甚至流‘露’出一股挡者披靡的豪迈之情,但他毕竟不是单纯的武夫,而是一个深陷利益漩涡的权贵。在武夫和权贵之间,他只能做一个权贵。但伽蓝却可以做一个单纯的武夫。某种意义上,这是杨恭仁的一种暗示,他愿意赌一把,败了,他会被伽蓝连累。承担失败之责,但假如赢了,那他就拿到了第三次东征的最大功勋。

    伽蓝心领神会,不过他对杨恭仁很失望,对他龌龊的心思更是极度鄙夷。

    “观公要在鸭绿水东岸等待主力?”冯翊听到伽蓝的愤懑之言却是暗自松了口气,他非常担心孤军深入的危险,但迫于龙卫军高涨的士气和伽蓝一往无前的决心,他也不好反对。只能支持。

    “等待主力?”西行冷笑。“如此说来,观公打算给叛虏一段喘息时间,以等待高元负荆来降?”

    “痴心妄想!”刘黑闼嗤之以鼻,“乌骨屠城之后,高元如果来降,他就完了。不但他的王位保不住,就连他的头颅都保不住。”

    “此刻高元唯有一战。否则不待我军杀到平壤,他就身首异处了。”傅端毅摇头轻叹。“所以要兵贵神速啊,一旦高元决心死守,平壤城里上下齐心,则战机必失,未来几个月不论大军能否攻陷平壤,都将付出惨重代价。”

    “观公所处位置不同,所思所想和我们不同。”薛德音倒是为杨恭仁辩护了一句,“从选锋军的立场考虑,渡过鸭绿水之后,确保军队的安全当然是首要之务。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嘛。”

    “聒噪……”江都候怒声叫道,“他是无过了,但我们拿甚去祭奠埋骨萨水的三十万英灵?血海深仇还要不要洗雪?”

    伽蓝伸手微摆,示意众将稍安勿躁。

    “在某看来,高句丽人不堪一击。”伽蓝手指乌骨城方向,冷声说道,“攻击开始前,谁能预料到我们会一举攻克乌骨?乌骨屠城,血流成河,杀得叛虏魂飞魄散,肝胆俱裂,试问还有谁敢出城?还有谁敢与我阵前厮杀?还有谁敢与我一决死战?”

    众将轰然叫好,热血沸腾。

    “传某命令。”伽蓝挥动马鞭,气势如虹,“明日,龙卫军向东‘挺’进,直杀敌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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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争期间,远东诸族都把注意力集中在辽东战场,都在想尽办法加强讯息的打探和传递。乌骨屠城的消息先是由逃过鸭绿水的高句丽人迅速传递到平壤,接着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四周蔓延,最后传递到新罗、百济乃至远东的靺鞨。

    高句丽人陷入了无边恐惧,虽然也有热血志士发誓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要与帝国军队血战到底,要与王国共存亡,但更多的高句丽人,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他们选择了逃离,携家带口向半岛南部和远东靺鞨逃离。

    在伽蓝和龙卫军日夜兼程杀奔平壤之刻,乌骨屠城的消息也如狂风暴雨一般侵袭了半岛和远东靺鞨,给了远东诸族以巨大冲击。理想和现实之间的距离总是遥不可及,当现实已经残酷到严重危及到自身生存的时候,理想便也就成了水中月镜中‘花’,人们不得不从自我‘迷’醉中清醒过来,力求生存。

    在当前形势下,坚持与帝国战斗,只会加快死亡速度,而生存不外乎两条路,投降或者逃亡。帝国军队在乌骨屠城之举告诉绝望的高句丽人,投降的风险太大,唯有逃亡才是上上之策。唯有逃到帝国军队追杀不到的地方,高句丽人才能停下来喘口气,然后重整旗鼓,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从历史经验来看,外族在与中土人的战争中,若中土强大,则外族必遭打击,而外族为了生存,不得不逃到极荒之地,等待时机再次崛起。然而,高句丽位于半岛之地,左右临海,前后皆为异国他族。如同困兽之牢,没有退路。这种情况下高句丽人若想冲破牢笼,唯有杀出一条血路。所以历代雄心大志者诸如高汤、高元父子在大战略上并没有错误,错误的是,他们的理想脱离了现实。这个大战略对于高句丽来说,实际上是建立空中楼阁上。没有实现的可能,而强行实施的后果,便是耗尽国力乃止亡国。到了今天,高句丽走到了穷途末路,高元的政治对手迫于生存的需要。不得不奋起反抗。

    乌骨屠城就若一柄从天而降的雷霆战刀,一刀把高句丽人顽强坚持的意志砍为齑粉。生死关头,平壤爆发了内讧,反对高元的将军和贵族官僚们发动了兵变,试图废黜高元,以高元及其追随者的头颅,来换取高句丽的生存。

    高句丽不能亡国,高句丽必须存在。这是维系半岛三足鼎立之局的基础。而半岛政治格局的稳定,则关系到了整个远东局势。

    高句丽在崛起过程中,首要之务是吞并新罗和百济,统一半岛,为此高句丽一方面称藩臣服于中土帝国,一方面结盟于大漠北虏。并合纵连横于靺鞨、室韦等远东诸族,竭尽全力稳定自己的大后方。继而全力实施统一半岛之策略,但不论是中土帝国。还是室韦和靺鞨等远东诸族,都不希望看到半岛的统一,都畏惧于因为半岛政治格局的改变而导致的整个远东局势的改变。然而,大漠的北虏需要远东局势的改变。远东局势就如西土局势一样,它的政治版图的改变必将影响到中土的国防和外‘交’战略,这对东.突厥和铁勒诸部的崛起至关重要。

    新罗和百济这两个半岛王国为了对抗高句丽,不遗余力地对中土帝国的外‘交’战略施加影响。而直接对中土帝国构成威胁的外域局势的变化,便是高句丽和大漠北虏的结盟,一旦高句丽统一半岛崛起于远东之后,大漠北虏和远东诸虏结盟共抗中土帝国,必将给中土帝国带来巨大威胁。

    在这种局面下,中土帝国发动了东征,试图消灭高句丽,乃至吞并百济和新罗,占据整个半岛,继而牢牢控制远东局势的发展,一劳永逸地解决远东问题。

    帝国的远东战略构想瞒不过远东诸族,但远东诸族需要利用帝国的武力重创高句丽的崛起梦想,更需要利用高句丽的力量来消耗帝国的远东武力,继而把远东局势稳定下来,在实力均衡的条件下诸族结盟,再联手大漠北虏,联手抗衡帝国对远东的入侵。

    帝国和高句丽连续两年的战争基本上让远东诸族乃至大漠北虏达到了他们的预期目的,接下来他们便要联手抗衡帝国,确保高句丽的生存,唯有保住了高句丽,才能阻止帝国侵占远东的步伐。

    但高元必须废黜,高元的志同道合者必须离开政治舞台,他们的崛起大战略必须废弃,这是远东诸族联手保全高句丽生存的前提条件。然而,高元不甘心失败,高元的追随者更不甘心为他人做嫁衣裳。高句丽耗尽国力抗衡帝国的攻击,结果却白白便宜了异国他族,这是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

    兵变遭到血腥镇压,高元和高句丽军队的最高统帅乙支文德联手击杀了政治对手,他们决心与王国共存亡,与帝国军队决一死战,他们要做一次政治豪赌,他们打算再一次击败帝国军队,然后赢得有尊严的投降,以维系高句丽在远东的盟主地位,维系高句丽对远东诸族的威慑,并坚持他们的崛起于远东的大战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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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鸭绿水至平壤有近七百里路程,途中有多座城池要隘。

    高句丽人不敢迎战,闻风而逃。平壤迫于现状,断然下令,全线后撤,所有军队撤到萨水东岸,部署于平壤乃至其周边百里范围之内,以萨水为天然屏障,与帝国大军决一死战。

    五月初十,伽蓝率龙卫军抵达萨水西岸。

    第一次东征惨败,近三十万将士血染沙场,埋骨之所便是萨水,便在这河川两岸。

    伽蓝下令,安营扎寨,祭奠英魂。这是战争爆发以来,帝国大军第二次踏足萨水,也是自萨水大败以来帝国大军第一次重返萨水战场。

    祭奠大礼进行了数个时辰,也‘激’起了帝国将士的冲天战意。战!死战!为死去的袍泽报仇雪恨,用高句丽人的国祚和尸骨洗刷帝国军队的奇耻大辱。

    当夜,军议上,龙卫军官们纷纷要求渡河展开攻击。高句丽人根本没有抵御之力,龙卫军肯定能顺利杀到平壤城下。

    然而,伽蓝却沉默了,迟迟没有下达渡河命令。

    萨水没有鸭绿水宽,也没有鸭绿水深,但帝国三十万将士为何没有葬身鸭绿水,却埋骨于萨水?原因很简单,正因为萨水不够宽也不够深,才被高句丽人所利用,在其上游筑坝蓄水。当三十万帝国将士撤到萨水,准备渡河时,高句丽人掘开了萨水上游的堤坝,滔天洪水滚滚而下,帝国将士措手不及,或被洪水冲走,或溺水而亡,大‘乱’之际,高句丽人四面围杀而来,帝国大军轰然崩溃,所有投降者均被高句丽人屠杀于萨水河畔。

    这就是帝国大军大败于萨水的真相。萨水易渡,但一旦渡过了萨水,未能攻陷平壤,再想安全撤回来,那就千难万难了。所以,在渡过萨水之前,帝国将士必须吸取教训,必须控制整个萨水,以防重蹈覆辙。

    十一日,伽蓝接到一个好消息,一批平壤兵变失败者前来投诚,他们带来了平壤防御的众多机密,其中就包括高句丽人在萨水上游筑坝蓄水的详细地址。伽蓝即刻派遣高句丽向导和魏飞、沈仕鹏前往探查。

    当夜,伽蓝召集傅端毅、薛德音、冯翊、西行、刘黑闼等人商讨攻击之策。

    “渡过萨水,大军便再无退路。”伽蓝声音低沉,透出一往无前之决心,“某等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还是睁着眼睛跳进敌人的陷阱,任由宰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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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五章 乙支文德

    众将皆沉默,很多人并没有听懂伽蓝话里的意思。

    为何帝国大军渡过萨水便无退路?为何萨水东岸,一定是高句丽人设下的陷阱?以今日之高句丽,尚有多少力量,可以迫使帝国军队不得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将军何意?”刘黑闼迟疑着问道,“难道北平有了变故?”

    假若北平有了变故,皇帝和中枢迫于国内严峻局势不得不暂时中止东征,主力大军迟延不至,那龙卫军渡过萨水之后,在没有支援的情况下,当然是背水一战了。

    伽蓝摇头,“你们是否知道,我中土第一次东征惨败,到底因何而败?又败于何人之手?”

    这在帝国是个秘密,除了帝国中枢和帝国军方大佬外,余者知之甚少,毕竟败给蛮夷番邦,而且还是全军覆没的惨败,是自帝国统一中土以来最大的败仗,是一个无法洗刷的耻辱,是当今皇帝、中枢和军方最深最痛的伤口。为了掩饰这道伤口,第一次东征的具体战斗经过被牢牢密封,永无解禁之期,或许就此成为帝国历史上永远的秘密。

    诸如在座将领,目前只知道结果,但对导致这一结果的过程却知之不详,而由道听途说所产生的各种猜测,更让人对那一仗的过程充满了疑‘惑’。

    “将军可否细述?”刘黑闼揣着明白当糊涂,当即追问道。

    刘黑闼的这句话引起了西行等几位西北狼兄弟的不满。追问自己不该知道的秘密,这是忌讳,尤其对秘兵来说更是如此。以伽蓝的身份地位,当然不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但他与裴世矩、薛世雄、杨恭仁等当今大权贵的特殊关系,却足以让人相信,只要他想知道这个秘密,他就一定能知道。今天他选择在此刻说出这个秘密,必有深意。

    柴绍、黄君汉和魏征也在帐中,他们的表情暴‘露’出他们迫切想知道这一秘密。他们始终受到伽蓝的尊重。凡军议必被请到,虽然有人对伽蓝的这一举动提出异议,但考虑到伽蓝所面对的复杂利益关系以及由此所导致的诸多为难之处。也只能把不满埋在心里。

    柴绍、黄君汉和魏征明确反对伽蓝孤军深入直杀平壤,虽然前有乌骨之胜,但那一仗胜得太侥幸,而且乌骨距离辽东较近。可以得到主力大军的有力支援,反之平壤距离乌骨城便有近七百余里,距离辽东城更有千里之遥,根本得不到主力大军的支援,粮草武器的补给也十分困难。孤军深入实际上等同于自取灭亡。然而,伽蓝是龙卫军统帅,龙卫军的大多数将领都忠诚于伽蓝,他们是少数派,即便有不同意见也只能遵从伽蓝的命令。

    伽蓝选择在此刻说出第一次东征大败的秘密,其中也有说服反对者,最大程度凝聚龙卫军全部力量的意图。

    “第一次东征大败,便是败在乙支文德之手。”伽蓝并无隐瞒之意。娓娓道来。“乙支文德在高句丽的军方德高望重,他曾做为高汤的麾下猛将征战远东,其后做为辅弼大臣之一辅佐高元继续实施崛起大计。当年联合靺鞨入侵辽西的主要策划者和执行者便是乙支文德。”

    这样一个人物,他对高句丽和高元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皇帝在东征之前曾密诏前线九路统帅,若在征伐途中遇到乙支文德。则不惜代价将其擒获,以斩高元之股肱。

    第一次东征开始后。皇帝御驾亲征,指挥大军攻打辽东城。在屡攻不克的情况下。考虑到辽东雨季来临后将严重阻碍征伐进程,遂改变策略,由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等九位统帅,各率大军齐聚鸭绿水西岸,一边围攻乌骨城,一边伺机渡河,会同来护儿、周法尚的水师攻打平壤。

    当时乙支文德率高句丽主力军队列阵于鸭绿水、萨水一线,与京都平壤共同构筑了三级防御,其目的很明显,就是不惜代价把战争拖到冬天。辽东战场有它的特殊‘性’,一是冬天太长,一年之中有一半时间不宜征伐,另外便是夏天的雨季大约要持续一个月左右,雨季结束后,很快便进入秋天,而辽东的秋天很短,也就是说,帝国大军必须在雨季来临前杀到平壤,一来可以避开雨季渡河的困难,二来也才有足够时间展开攻击,而且即便不能攻克,帝国大军也有足够时间撤离战场。

    当时,于仲文决意要抢在雨季来临前杀到平壤城下,但遭到了刘士龙和宇文述的强烈反对。右翊卫大将军于仲文在军中威望高,且作战经验丰富,皇帝便把战场指挥权‘交’给了他,让他指挥九路大军,但为了制约于仲文,皇帝又让自己的亲信大臣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参与决策,更派出尚书右丞刘士龙以慰抚使的身份到于仲文的身边行“监军”之权。

    于仲文地位高,资历老,战功卓著,他可以力压宇文述一头,但压不住尚书右丞刘士龙。

    尚书右丞本是尚书台的属官,左丞辅佐尚书令,右丞辅佐仆‘射’,但今上为了集权,改革官制后,不但不设早已变成虚职的尚书令,连实际掌控尚书台的左右仆‘射’都不再设置了,六部尚书直接听命于皇帝,但皇帝不可能直接管理和监督稽核台省事务,需要一个“代理人”,于是尚书左右丞理所当然成了皇帝在尚书台的“代理人”,其级别为正四品,与六部尚书的副官长六部‘侍’郎并列,且因为其直接向皇帝“负责”,是皇帝信任的心腹,所以位高权重。

    刘士龙的想法就代表了皇帝的想法,再加上宇文述的强烈反对,于仲文不得不搁置渡河之议。

    帝国大军陈兵鸭绿水西岸,直接威胁平壤,平壤当然心慌,于是乙支文德临危受命,亲自渡河而来,一则代表高元与帝国军队进行投降谈判,拖延时间,二则打探帝国大军的虚实。于仲文无意谈判,打算直接扣押乙支文德,把这位送上‘门’来的叛虏统帅抓起来。哪料却遭到了尚书右丞刘士龙的坚决反对。

    刘士龙并不是蓄意违背皇帝的旨意,也不是拿了高句丽人的贿赂,而是从帝国国内政治斗争的需要。以及远东的国防和外‘交’战略出发,坚决反对扣押乙支文德。

    从帝国国内政治斗争来说,刘士龙代表了关陇本土贵族集团的利益,其保守的政治立场导致他反对皇帝发动的东征。他迫切希望尽快结束这场战争;而从远东国防和外‘交’战略来说,帝国需要维持远东政治局势的平衡和稳定,高句丽则是实现这一目标的关键和核心“棋子”,假如把这颗“棋子”拿掉,则远东必然陷入‘混’‘乱’。必然会影响到帝国的整个国防和外‘交’战略,所以高句丽这个番邦还是要存在下去。既然高句丽王国还要存在下去,那么东征便是以武力重创高句丽,摧毁其扩张称霸的野心为主要目的。从这一目的出发,刘士龙认为,不能就地扣押乙支文德,相反,要放了他。要利用他在平壤的威望和权势。尽快促成高句丽的投降,继而结束这场战争。

    宇文述反对放走乙支文德。从当时战场形势来说,的确不能放走乙支文德。在高句丽,乙支文德的作用超过了十万大军,这是毋庸置疑的一件事,人所皆知。然而。于仲文出自关陇虏姓大世家,是关陇鲜卑贵族集团的核心成员之一。而关陇鲜卑贵族集团正是帝国中央集权制改革下的利益严重受损者,因此在反对改革的政治立场上。它与关陇本土汉姓贵族集团是站在一起的,双方的利益密切相关,所以,于仲文竟然“匪夷所思”的接受了刘士龙的劝说,放走了乙支文德。

    宇文述愤怒之下,不顾后果地即刻奏报皇帝,状告于仲文和刘士龙。于仲文“迫于无奈”,突然又改变主意,要以‘精’骑出击,抓捕乙支文德。

    至此,刘士龙恍然大悟,自己上了于仲文的当,而宇文述同样发现,自己竟给于仲文“算计”利用了。

    于仲文要渡河,要杀奔平壤,要拿到功勋,要巩固自己在帝国的权势,增长自己的实力。实力决定一切,有了更强的实力,才能在政治上拥有更大的话语权,而有了话语权,才能影响帝国的国策,才能维持本集团的政治利益。当时于仲文是军方大佬,他若想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像当年的楚国公杨素一样以军功为基础跨入中枢,所以东征给了他一个机会。他不能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定要渡河,一定要杀到平壤,而放走乙支文德,正好‘激’怒了宇文述,迫使其与刘士龙“狗咬狗”。两人之间的矛盾骤然爆发,刘士龙因为担心宇文述的告状而遭到皇帝的惩罚,迫不得已之下只好转而支持于仲文派遣‘精’骑渡河抓捕乙支文德。

    宇文述明知上了于仲文的当,明知自己“独木难支”,但还是极力劝阻于仲文渡河,原因很简单,大军粮草正陷入空竭危机。

    此次远征,因为路途遥远,粮草补给困难,帝国卫士们不得不携带百日粮秣,加上排甲以及衣资、戎具、火幕等器具,每人负担至少三石以上。以卫士之力,根本承受不了在如此大的负重下长途跋涉,但皇帝有命令,“遗弃米粟者斩”。帝国卫士们迫于无奈,只好在晚上宿营时,于幕帐中挖坑掩埋粮食。如此一来,大军行程尚未过半,粮草却所剩无几。九路统帅对此心知肚明,但大家谁也不说,也不去惩罚士卒,因为那些都是自己的兵,惩罚了自己的兵,必然寒了自家兄弟的心,严重打击士气不说,还自曝家丑,自寻麻烦。

    宇文述认为大军粮草不继,不能渡江杀奔平壤,最起码暂时不能渡河,要等到后方把粮草送上来之后再考虑。而于仲文迫于现实,采取了折衷之策,以‘精’锐马军渡河追杀乙支文德,但是,马军一旦渡河,则必然形成孤军深入之势,一旦被高句丽人围杀,于仲文和刘士龙必然要把所有责任推给宇文述。

    宇文述寸步不让,坚决不同意。于仲文大怒,“将军仗十万之众,不能破小贼,何颜以见帝!且仲文此行也。固无功矣。”宇文述则厉声质问,“何以知无功?”于仲文说,“昔周亚夫之为将也。见天子军容不变。此决在一人,所以功成名遂。今者人各其心,何以赴敌?”这意思是说,你蓄意与我做对。蓄意阻挠大军渡河,蓄意违背皇帝之意志,假若东征无功而返或者功亏一篑,责任都是你的。

    宇文述无奈,他虽然深得皇帝信任。但帝国政治派系之间的斗争极其残酷,假若于仲文和刘士龙联手打击他,必定有一帮宵小紧随其后群起而攻之,他将无力应对。考虑到自己的前程和所在集团的政治利益,宇文述被迫同意渡河,于是马军先行,步军紧随其后渡过了鸭绿水。

    于仲文的‘精’骑一路狂奔,屡战屡捷。乙支文德一路败退。并写了首诗给于仲文。“神策究天文,妙算穷地理。战胜功既高,知足愿云止。”意思是劝说于仲文适可而止,毕竟远东的政治局势摆在这里,中土帝国假若彻底摧毁了高句丽,虽然中土帝国的版图因此扩大了。但中土帝国的扩展野心必将引来域外诸虏的恐慌,帝国的国防和外‘交’将承受巨大压力。这对帝国发展十分不利。

    过河之后宇文述的危机感越来越严重,而解决危机的唯一办法。就是拿到战场指挥权,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于是宇文述借助乙支文德的这首诗,把于仲文和刘士龙再一次告到了皇帝面前,诬陷两人暗通高句丽。皇帝和中枢一看就知道前线九路统帅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了,于是断然下旨,改由宇文述为九路大军总帅。

    宇文述作茧自缚,他本意是想把危机传递给皇帝和中枢,继而迫使皇帝和中枢做出暂时中止攻击的命令,这样一来大军还有时间等待后方送来粮草辎重,谁知皇帝和中枢却让他代替了于仲文,并命令他以最快速度直杀平壤。

    军中矛盾因此爆发,而宇文述在皇帝、中枢和于仲文等统帅的联合‘逼’迫下,不得不继续前进。

    乙支文德并不知道帝国大军已经陷入粮草危机,但他知道雨季正在到来。大雨一下,鸭绿水和萨水暴涨,帝国大军的粮草运输必然困难重重,到那时高句丽军队再以小股‘精’锐频繁攻击帝国军队的粮道,则帝国大军必然粮草不继,必然急于撤军,如此高句丽则有了反击机会。于是乙支文德诈败,屡战屡败,甚至一天之内七战七败,导致帝国大军士气如虹,九路大军一路狂奔杀到了平壤城下。

    一切如乙支文德所料。帝国大军赶到平壤城下,粮草不继。高元和乙支文德则继续实施诈降计,以谈判来拖延时间,而于仲文则坚决要求攻击,不惜代价拿下平壤,只要拿下平壤,一番掳掠之后,粮草危机也就解决了。宇文述不敢攻,辽东城至今都没有打下来,更不要说远比辽东城坚固的平壤了,而尤其重要的是,粮草不继,帝国大军拿什么去攻城?

    宇文述费尽心思从高句丽人手里拿到一个可以“‘交’差”的投降协定后,匆忙撤军。而高句丽人之所以满足了宇文述的要求,则是因为乙支文德已经做好了反击准备。

    此时雨季已经结束,乙支文德在萨水上游的筑坝蓄水已经完成。当帝国大军横渡萨水之时,乙支文德下令掘坝放水,一时间滔天洪水咆哮而下,伏兵四出,帝国大军措手不及,全军覆没。

    所以,导致帝国第一次东征惨败的关键人物便是乙支文德。此人从亲自赶赴帝国大军行诈降计开始,到遗诗于仲文行离间计,再到‘诱’骗帝国大军至平壤城下的诈败‘诱’敌计,乃至最后的半渡而击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谋略,他的非同凡响之处。

    与这样的对手‘交’战,龙卫军又有多大的胜算?在胜算甚少的情况下,龙卫军内部假如矛盾重重,甚至给对手所利用,则必败无疑。

    众人皆沉思不语,脑海中不断翻腾着伽蓝所描述的战斗画面,心如重铅。

    “正如将军所言,萨水东岸便是陷阱。”一向沉默寡言的黄君汉忽然说道,“以乙支文德之‘奸’猾,在我大军士气如虹、兵临城下之刻,必然以守代攻,然后耐心寻找反击良机,一旦发现龙卫孤军深入,则必然四面围杀。”黄君汉神情凝重,低声问道,“将军,这就是你说的背水一战?”

    还是那句话,反言之,伽蓝你为何执意置龙卫军于死地?

    伽蓝摇手,“若没有乌骨屠城,乙支文德必然以守代攻,伺机反击,但如今乌骨城被我彻底摧毁,你说,他还能以守代攻吗?”

    乌骨屠城,千年古城毁于一旦,伏尸遍野,生灵涂炭,高句丽人恨意滔天,看到乌骨屠城的罪魁祸首横渡萨水而来,岂能不战?假若再不战,再以守代攻,则高句丽人必然士气崩溃。唯有一战,唯有在萨水之畔击杀帝国龙卫军,报乌骨之仇、雪屠城之恨,方能重鼓士气,方能赢得与帝国进行最后谈判的基本条件。

    “乙支文德就在萨水东岸,就在对面列阵以待。”伽蓝手指东方,厉声质问,“诸君可有胆略,与某渡河,与虏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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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六章 兵临萨水

    伽蓝公布第一次东征惨败的秘密,重点突出乙支文德的谋略,目的是告诫自己的部下要吸取血的教训,鼓励他们在决战中击败乙支文德,为死去的帝国将士报仇雪恨,以一场空前的胜利来洗刷帝国军队在东征战场上所遭受的耻辱。

    正因为有了第一次东征惨败,正因为三十万帝国将士葬身于萨水两岸,正因为有一层厚厚的‘阴’霾始终笼罩在帝国军队的身上,所以,帝国远征军能否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再次渡过萨水,便成为谁能赢得这场战争最后胜利的关键。

    伽蓝在关键时刻统一了龙卫军将领们的想法,达成了强渡萨水的共识,也迅速改变和推进了战争的进程。

    五月十二日,龙卫军强渡萨水。

    不出伽蓝所料,高句丽人稍加抵抗后,便迅速后撤,做出‘诱’敌深入之态势。

    同日,杨恭仁和崔逊接到了伽蓝的禀报。崔逊非常生气,但面对桀骜不驯、骄横跋扈、为所‘欲’为的伽蓝,他也只能摇头苦笑,无计可施。

    伽蓝强渡萨水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以龙卫军的生死‘逼’着杨恭仁和崔逊即刻赶赴萨水战场,然后再以远征选锋军的生死来‘逼’迫薛世雄火速赶赴萨水战场。当帝国远征军陆路主力进入萨水战场后,北平也就陷入了被动。由于帝国军队在军事上的节节胜利,北平再去接受高元的投降已经没有意义,相反,假若命令帝国军队攻陷平壤,俘获高元,北平便能完全掌控高句丽的生死,继而掌控整个远东政治局势,如此北平便在政治上便获得了巨大胜利。皇帝和行宫如何选择?答案不言自明。

    只是,这种“由下而上”的‘逼’宫举措,以战局的发展来‘逼’迫皇帝和中枢改变既定策略的做法,必然会引起皇帝和中枢的极度不满。必然会把忤逆之罪放在杨恭仁和崔逊的头上。事情是伽蓝做的,罪责却由杨恭仁和崔逊来背,可以想见。这两人心中的愤怒。

    杨恭仁神情冷峻,一言不发。他早有准备,虽然自己拒绝了伽蓝的建议,但阻止不了伽蓝强渡萨水。今日结果,乃在他预料之中。接下来,他和崔逊只能被迫接受“潜龙在渊”之策略,在预料到自己十有八九要留戍东北疆的情况下,只能最大程度地争取远征的胜利。以便给自己赢得足够的功勋,在未来赢得更多的利益。

    杨恭仁和崔逊急召罗艺、王辩、薛氏兄弟等鹰扬郎将及军府主要僚属商议赶赴萨水战场一事。

    惊闻伽蓝与龙卫军正在强渡萨水,诸将相顾失‘色’。伽蓝所为,已经超出了众人的想像。伽蓝的胆子再大,也不敢在乌骨屠城惹下惊天大祸之后,再一次置杨恭仁和崔逊于不顾,置选锋军利益于不顾,置龙卫军生死于不顾。强渡萨水自陷绝境。要知道龙卫军假若全军覆没。选锋军基本上就完了,而选锋军完了,东征进程必定严重受挫,其结果可想而知。可以预见,伽蓝此举,其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假若伽蓝所为。是出自其背后庞大势力的指使,那么杨恭仁和崔逊也罢。薛世雄、李景和赵才也罢,实际上都被“算计”了。一旦东征受挫,所有这些被“算计”的人,都将付出难以估量的代价。

    “明公,事不宜迟,大军即刻赶赴萨水,迟恐生变。”罗艺毫不犹豫,第一个站起来请战,“某愿率北平将士先行出发,日夜兼程赶赴萨水。”

    “善!”杨恭仁也不敢犹豫了,果断下令,选锋军诸团即刻拔营起寨,以最快速度飞奔萨水。

    当夜,杨恭仁和崔逊急报薛世雄,并联名禀奏北平,恳求皇帝和中枢督促远征水陆两军主力,以最快速度进入平壤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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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三日,龙卫军全部进入萨水东岸。高句丽人进行了反击,但均被龙卫军击败。

    五月十四日,伽蓝挥军前进三十里,五次撕开高句丽人的阻击战阵。

    龙卫军屡战屡捷,士气如虹。高句丽人屡战屡败,溃不成军。

    然而,因为伽蓝详细述说了第一次东征惨败的经过,龙卫军的将领们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和清醒的头脑,他们看到的不是一支溃不成军的高句丽军队,而是一群潜伏在平壤城外的猛兽,所以,当龙卫军第六次击败高句丽人的阻击后,冯翊、刘黑闼等都找到了伽蓝,提醒伽蓝要放缓脚步,甚至出于安全考虑,适当后撤。

    五月十五日,伽蓝指挥龙卫军再进二十里。

    就在高句丽人期待敌人掉进陷阱之刻,敌人却突然掉头了,就像发现了陷阱一般,飞一般后撤了三十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乙支文德接到斥候急报,敌军主力正在抵达萨水西岸。

    五月十五日下午,罗艺率北平将士飞奔而至,但他没有渡河,而是扎营于西岸,并构建了一座大营寨。营内旌旗飞舞,气势恢宏,好似有数万大军陈兵以待。

    五月十六日,杨恭仁、崔逊和王辩率怀远将士抵达萨水,并在北平军大营之后,构建了一座连营五里的庞大营寨。

    同日,伽蓝指挥龙卫军再撤十里,隔萨水与西岸大军遥遥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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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乙支文德亲自赶到萨水之畔探查敌情。面对萨水西岸敌军连绵数里的大营,他心如重铅。

    就目前战局来说,帝国军队这次攻击,一改前两次东征的犹豫和迟延,大踏步前进,而乌骨屠城更是给了高句丽人脆弱的心理以致命一击,并‘激’化了平壤内部的矛盾,引发了一场血腥政变,而政变的结果则在政治上把高句丽一分为二,把高元和追随他的臣子们推到了悬崖的边缘,他们除了舍命一战外,已无其他出路。

    高元的政敌们在高句丽生死存亡之刻,毅然抛弃了高元,用一场血腥的厮杀与高元划清了界限。他们带着受伤的躯体“投奔”了中土,用斑斑血迹赢得了中土人的信任。至此,中土人总算成功分裂了高句丽,分裂了平壤。接下来,这些“大义凛然”的无耻的高句丽的叛徒们将倾力帮助中土人摧毁高元。并借助中土人的力量“拯救”他们的高句丽,重建他们的高句丽王国。

    今日萨水一战,与当年的萨水一战。其政治、军事乃至经济背景都完全不一样了,在这种情况下,当年击败中土人的策略还能再一次成功实施吗?

    乙支文德仰天长叹,他悲哀的发现。自己或许是因为对未来的恐惧,竟然始终沉浸在往日辉煌所构建的梦幻里,实际上当年的策略已绝无可能再用,不仅中土人有了防备不会重蹈覆辙,即便是平壤内部。在中土人大兵压境和血腥报复的强大压力下,君臣民的上下齐心已不复存在,团结一致更是奢望,各利益集团为了各自的利益无所不用其极,兵变可能会在平壤一而再再而三的爆发,而以今日岌岌可危的平壤来说,一旦内部再来一次背叛和分裂,必定崩溃。

    所以。今日唯有一战。趁着中土人的主力大军刚刚抵达萨水立足未稳,趁着平壤内部的纷‘乱’刚刚平息尚有一丝元气,集结高句丽所有力量,与中土人决一死战。打赢了,尚有苟延残喘的机会,尚有颠覆时局的可能。而打输了,高句丽也不会亡国。败亡的不过是高元及其追随者还有他们的宏图大志,而崛起之梦想。只要高句丽存在,高句丽人就会一代代坚持下去。

    乙支文德非常果断,马上改变防御策略,改“‘诱’敌深入”为“以攻代守”,下令前线各军火速赶到萨水一线集结,凭借萨水天险,凭借平壤京都之优势,趁敌半渡而击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中土人阻截在萨水西岸。

    唯有主动出击,唯有坚决进攻,唯有胜利,才能重振士气,才能把正在四分五裂的高句丽人重新凝聚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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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夜,伽蓝渡过萨水赶赴选锋军帅营拜见杨恭仁和崔逊。

    “如你所愿。”崔逊看到伽蓝,也不请他坐下,面无表情地冷笑道,“请问将军,接下来,计将何出?是不是渡过萨水,与敌决战?”

    伽蓝以一人之力,把选锋军拖到了决战战场,但选锋军实力有限,所带粮草武器也很有限,而敌人在家‘门’口打仗,占有天时地利人和,这一仗选锋军没有胜算。然而,选锋军假如不打,不渡过萨水进入决战战场,也就无法‘逼’迫薛世雄、李景和赵才率主力进入萨水战场。

    伽蓝也不坐,躬身一礼,算是致歉。

    “主力当然不能渡河。”伽蓝笑道,“我选锋军虚张声势,佯作主力,陈兵西岸,做出囤积粮草,伺机渡河之势,便可对平壤造成巨大威胁,给高句丽人以重压。”伽蓝张开五指,再用力捏成拳头,“平壤在重压之下,矛盾必然‘激’化爆发,如此一来,战机唾手可得。”

    崔逊皱眉思索,过了片刻,问道,“假如高句丽人主动攻击呢?目前局面下,高元实际上没有选择,唯有孤注一掷,拼死一战。倘若他打赢了,便能瞬间扭转乾坤。”

    “萨水是一道天险。”伽蓝笑道,“某不战,他能奈我何?”

    “你岂会不战?”杨恭仁忍不住嗤之以鼻,“你的目的,不就是把高句丽人‘逼’到决战战场上吗?”

    伽蓝无语,目‘露’狡黠之‘色’,眼珠稍转,马上转移了话题,“前几日,平壤发生了兵变,一些兵变失败者逃到了某的帐下。今日,高元的弟弟高临投诚而来,他是那场兵变的主要策划者。”

    杨恭仁和崔逊互相看了一眼,神情顿时凝重起来。高临的出现,不但给选锋军赢得了战机,也给帝国在政治上解决远东危机带来了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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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七章 决战在即

    五月十七日,平壤周边城池要隘的高句丽军队向萨水一线火速集结。

    这一消息在中午时分由背叛平壤的高句丽贵族传至龙卫军。傅端毅即刻派人禀报伽蓝。

    时伽蓝正在萨水西岸选锋军帅营中,陪同杨恭仁、崔逊与高丽王之弟高临进行秘密谈判。接到消息,伽蓝喜形于‘色’,急报杨恭仁,而杨恭仁则当即中断了与高临的谈判,急召罗艺、王辩共议军情。

    “我们的‘惑’敌之计成功了,乙支文德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伽蓝详细表述了自己对当前战局以及平壤形势的分析和判断,“叛虏全线出动,足以证明平壤在我军的威‘逼’下已摇摇‘欲’坠,形势异常危急,高元和乙支文德迫切需要一场胜利来扭转当前的不利局面。今日决战态势已成,萨水决战一触即发。”

    罗艺实在忍不住了,他不知道伽蓝的信心从何而来,“不出意外的话,萨水东岸的叛虏至少有五万以上,如果加上平壤的卫戍军,人数就更多。另外,据高临透漏,靺鞨人的援军早已进入高句丽,此刻或许就在平壤附近。还有……”罗艺用力一挥手,加重了语气,“谁敢肯定,关键时刻,百济和新罗就不会暗中援助高句丽?‘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太简单了,既然靺鞨人都不惜出手相助,同处半岛的百济和新罗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所以,某等必须考虑到,假若百济和新罗暗中相助。让高元把镇守两国边疆的戍军全部调至平壤战场,那么某等面对的就不是五万大军,而是十万蛮虏。”

    伽蓝冷笑,“战争开始前。高句丽有几多人口?有多少军队?连续三年战争之后,它的人口还剩下多少?军队又还有多少?好,退一步说,姑且肯定罗将军的估猜,萨水有十万叛虏,那么请问罗将军,平壤现有的粮秣是否还能保证其十万大军的作战所需?”

    罗艺哑然无语,面‘露’羞恼之‘色’。

    在他看来。以选锋军的实力,与萨水东岸的高句丽人决战,根本没有胜算,而理由很简单。第一次东征的萨水惨败就是血淋淋的例子。那场惨败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罗艺的心里,让他愤怒之余更为谨慎,而谨慎过份了便是畏惧,虽然他绝不会承认自己的畏惧,但事实上他的确怯战。伽蓝一语戳中了他的要害。这场战争进行到第三年。就连庞大的帝国都难以支撑,更不要说小小的高句丽了。此次选锋军以万人之力攻陷乌骨城,血洗乌骨,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今日高句丽人不论在实力上还是在心理上。都已经不堪承受,稍加重压便会崩溃。

    “既然你成竹在‘胸’。胜券在握,那某便支持你。渡河决战。”罗艺倒是杀伐决断,你既然一定要打,某便舍命相陪。

    罗艺在选锋军里是饱受压制和打击的对象,假如打了败仗,崔逊第一个要找他的麻烦,而杨恭仁出于个人利益考虑,即便不落井下石,也不会仗义相助,所以对罗艺来说,打比不打好,打赢了比打败了好,理所当然支持伽蓝。实际上此刻决战已既成事实,以伽蓝的‘性’格,就算杨恭仁不同意打,他也会展开攻击,因为龙卫军已经到了对岸,它不回来,死活把你拖着,你能奈他何?他打败了,罪责是大家的,打赢了,功劳也是大家的,既然如此,那唯有舍命一战了。今日军议,讨论的其实不是“战”与“不战”的问题,而是怎么打的问题。

    罗艺又是第一个站起来坚决支持伽蓝,坚决要与高句丽人决战。面对两大战将所施加的“重压”,杨恭仁、崔逊和王辩自然不便公开反对,而是详细讨论决战之策,试图集中众多不利因素来达到延缓决战的目的。

    所谓哀兵必胜,这是有道理的,再说当前“哀兵”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其人数也远远超过了选锋军,的确不利于决战。鉴于当前战局对帝国非常有利,且选锋军在短短一个月时间内便已杀到萨水,距离平壤不足三百里了,战果彪炳,杨恭仁和崔逊都不愿意冒如此大的风险与已经绝望却‘欲’置之死地而后生,进行殊死一搏的高句丽人进行决战。当然决战是一定要打,不过一定要等到主力赶来,最起码要等到薛世雄带着怀远军主力抵达萨水之后再进行决战。

    这是最为稳妥的办法,首先决战中投入战场的帝国军队人数多了,把握‘性’更大了;其次打赢了功劳有薛世雄一份,打输了还有薛世雄这个军方大佬分担主要罪责,可谓稳得不能再稳了。

    伽蓝冷笑不语。这一策略对杨恭仁来说是稳妥了,但对龙卫军来说却是灾难。既然高句丽人一定要决战,要打,乙支文德当然要借助兵力上的优势,要乘着帝国军队立足未稳之际,展开最为猛烈的攻击,最起码要把已经渡河的帝国军队赶回萨水西岸,以取得战役的阶段‘性’胜利。而这一胜利对平壤来说极其重要,平壤急切渴望用一场胜利来重振士气,来凝聚人心。如此一来,龙卫军首当其冲,必会遭到高句丽人的疯狂攻击,而从杨恭仁的稳妥策略出发,罗艺的北平军和王辩的怀远军暂无可能渡河,仅靠龙卫军的单薄之力死死守住东岸阵地,守住帝国军队进入决战战场的“桥头堡”,其后果可想而知。

    说白了,此策就是‘逼’着龙卫军撤回来,‘逼’着伽蓝接受杨恭仁和崔逊所定下来的决战策略。

    伽蓝见招拆招,当即提出要求,为了等待薛世雄和怀远军主力的到来,为了能在东岸坚守更长时间,他需要与乙支文德谈判,以阻延高句丽人的攻击,为此。他需要高平和当初与杨恭仁谈判的乌骨城使团成员。另外,他还要把高临带在身边,以便与背叛平壤的高句丽人密切合作,联手共抗乙支文德。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杨恭仁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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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回到萨水东岸便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魏飞和沈仕鹏回来了,确定了乙支文德在萨水上游筑坝蓄水的准确位置。

    “马上禀报观公。”冯翊说道,“这是乙支文德敢于在萨水与我们决战的最大倚仗。倘若观公派出一支偏师摧毁此坝,则平壤尽在我们掌控之中。”

    “这道水坝如今已经成了高句丽人的救命稻草。只要这道水坝存在,高句丽人总有一丝希望,而我们却望而却步,担心重蹈覆辙。”伽蓝剑眉深皱,连连摇头。“乙支文德既然敢于故技重施,必有万全之策。不出意外的话,此坝有重兵守护,一旦遭到攻击。叛虏守不住了,必会决堤毁坝。此举虽两败俱伤,但最起码我们也受到了重创,士气也再遭打击,由此东征必定陷入被动。相反,平壤倒是赢得了谈判契机。”

    冯翊皱眉不语。西行冷嘲道,“观公一心求稳,不求无功。但求无过,甚至都不敢渡河决战。你以为他还会派遣一支偏师攻打水坝?”

    “如此重大机密,蓄意隐瞒只会自寻麻烦。”傅端毅倒是支持冯翊的意见。

    “高句丽人既然把这一机密告诉了将军。而将军也验证了,再隐瞒,就没有必要了。”魏征抚须笑道,“再说,将军既然已经把乙支文德‘诱’到了萨水之畔进行决战,也就毋须担心那道水坝了。”

    众人疑‘惑’,齐齐望着魏征,等待他的解释。

    “乙支文德气势汹汹杀来,全力进攻,以龙卫军单薄之力,难以抵御,若想保全实力,唯有渡河西撤,但龙卫军一旦西撤,那道水坝就成了我们的梦魇。因为雨季即将来临,叛虏只要利用这道水坝把我们阻挡在萨水以西,不论是否决堤,他们都成功达成了目的。如此一来,历史重演,倘若我们渡河兵临平壤,大军粮草辎重必定会因为鸭绿水和萨水的暴涨而受阻,所以不论是舞‘阴’公还是观国公,都不敢渡河。等到雨季结束,留给我们攻打平壤的时间已经很少了,而那道水坝依旧是挥之不去的梦魇,因为只要我们到了平壤,他们就可以决堤放水,阻绝我们的粮道,如此必定能把战争拖到冬天,而那时粮草运输更为困难,大军唯有后撤。”

    “所以将军以最快速度杀到萨水,以孤军深入之势‘诱’骗叛虏任由龙卫军渡过了萨水,接下来将军固守萨水东岸,而观公则率北平和怀远两军佯装主力火速跟进,导致乙支文德对战局做出了错误的判断,他以为我们的远征大军已经到了,更担心平壤在内忧外困之下轰然崩溃,于是他果断调整了策略,决心在萨水进行一场决战,歼灭已进入萨水东岸的我军先锋,竭尽全力把战争拖到雨季。”

    背叛平壤的高句丽人投奔帝国军队后,肯定要把他在萨水上游筑坝蓄水一事说出来,而那道水坝是帝国军队的梦魇,帝国军队肯定要派遣军队去攻打水坝,于是乙支文德成功‘诱’骗帝国军队转移了攻击目标,而他则能弥补先前错误,把已经渡过萨水的帝国军队斩尽杀绝,继而成功把战争拖到雨季。雨季到了,再加上那道曾经毁灭了帝国三十万大军的水坝,试问还是有谁敢渡河?

    伽蓝的计策是对的,抢在雨季来临前杀到平壤城下,迫使高句丽人把所有军队都集中到平壤战场,那时就算高句丽人摧毁了水坝,暂时断绝了帝国军队的粮道,帝国军队也有足够时间抢在雨季之前把大量的粮草辎重运到平壤战场。关键时刻,帝国水师还能帮忙运送粮草辎重,这也是皇帝和中枢吸取教训后,命令水师从辽东半岛登陆进入高句丽的原因之一。

    然而,观公杨恭仁把政治利益放在第一位,他不敢渡河,而舞‘阴’公薛世雄迫于军队内部的矛盾,主力迟迟不能跟进,至于来护儿和周法尚的水师,同样因为军政等各方面的矛盾冲突和利益纠葛,也迟迟不敢渡海,导致第三次东征开始一个月后,除了帝国选锋军外,帝国水陆两支东征主力竟然都未能‘逼’近平壤。

    所以,这一战必须打,而且还必须击败乙支文德,否则第三次东征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双方都要打,帝国军队和高句丽军队的主力都在萨水一线,这时候决堤放水,淹死的不仅仅是帝国将士,还有高句丽人。魏征由此判断,乙支文德不敢决堤,只有打败了,迫不得已了,他才会决堤放水,而帝国军队则因此摧毁了那道水坝,摧毁了那个梦魇,为攻击平壤扫平了最大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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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八章 一击

    当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萨水上游的那道水坝上时,魏征却一语惊醒了众人。

    决定胜负的不是那道水坝,第一次东征惨败的致命原因也不是那道水坝,而是时间,远征军唯有抢在雨季来临前杀到平壤城下,并在平壤城下囤积足够的粮草辎重,才能自始至终地掌控战场上的主动权。第一次东征的惨败和第二次东征的无功而返,实际上都是败在时间上,帝国远征军未能按照预定计划在预定时间内完成攻击任务。

    这一次,帝国远征军渡过辽水的时间已经延迟,好在选锋军一往无前,坚决执行皇帝和中枢的命令,以最快速度杀到了平壤外围,自始至终牢牢掌控着战场主动权。与之相反的是,高句丽人则陷入了被动,连续判断失误,迫不得已只好尽遣主力与帝国远征军决战萨水。

    “如果观国公获悉这一军情后,毅然放弃决战,命令龙卫军撤过萨水,岂不前功尽弃?”薛德音提出疑问。

    “这一战的确没有胜算。”魏征直言不讳,他和柴绍、黄君汉之前曾明确反对龙卫军孤军深入,“不过如今形势变了,平壤内部分裂,国祚崩溃在即,一部分高句丽贵族为了保住王国,不得不抛弃高元,这可是天赐良机。假若我们能抓住这一战机,必能以弱胜强,创造奇迹。”

    众皆沉思。

    “如此说来,我们对那道水坝,对那柄悬在头顶上的刀,不闻不问了?”刘黑闼忽然问道。

    魏征摇手,“不要再想那道水坝,你若担心那道水坝,畏惧那道水坝,一‘门’心思想着去摧毁它,你就上了叛虏的‘奸’计,你不但不敢决战。就连赢得东征胜利的信心都没了。”

    “置之死地而后生。”布衣冷笑道。

    “狭路相逢,勇者胜!”伽蓝用力一挥手,“明日。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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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高句丽军队在乙支文德的指挥下,快速‘逼’近萨水。

    同日,伽蓝指挥龙卫军向前‘挺’进。做出迎战态势。其目的很明显,趁着敌军主力尚未完成集结,主动攻击,打‘乱’敌军的部署,延缓敌军的集结速度。继而给自己的主力大军渡河赢得充足时间。

    乙支文德果断下令,已经抵达萨水战场的三支高句丽军队即刻展开阻击,务必把中土人拦截在萨水东岸狭窄地带,绝对不能让中土人拓宽战场,继而给中土主力渡河赢得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午时,两军在距离萨水大约二十里外的丘陵地带相遇,双方‘激’烈厮杀。

    大约一个时辰后,又有两支高句丽军队一路狂奔而来。气喘吁吁地进入战场。紧随其后的便是乙支文德和他的亲卫团。而乙支文德的出现,极大地鼓舞了高句丽人的士气,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

    就在此刻,在帝国军队的左右两翼,突然杀出两支军队,一支是高临的军队。一支则是高平的军队。

    高句丽将士极度震惊。

    高平是高句丽王的叔父,是高句丽声名显赫的权臣。是镇戍乌骨城的最高统帅,他竟然投降了敌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乌骨城失陷了,说明镇戍乌骨城的数万大军都投降了。

    高临是高丽王的弟弟,同样是高句丽威名赫赫的大权贵,他还是平壤卫戍军的几大统帅之一,他投降了敌人,又说明什么?说明平壤‘乱’了,甚至已经崩溃了。

    乌骨屠城的消息肯定要封锁,否则人心大‘乱’,平壤兵变的消息更要封锁,否则军心尽失,然而,防口如防川,尤其在这种局面下,消息的封锁非常困难,最起码防不住贵族官僚们,防不住军队的中高级军官们,至于普通将士,那还是可以暂时隐瞒的。

    然而,这一刻,当高平的帅旗迎风飘扬,当高临的幡麾猎猎作响,当高句丽人自相残杀的时候,任何消息都瞒不住了。

    骤然间,军心大‘乱’,最先‘乱’的就是基层军官们,他们虽然级别不高,但也是贵族,贵族都需要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他们的集团和个人利益至高无上,至于王国的利益,高句丽王的利益,均无足轻重。王国没有了,君王没有了,都没有关系,只要他们存在,只要他们的利益存在,只要这片土地还是他们的土地,那么他们就可以在这片土地上重建王国,重立君王。反之,假如他们死了,把军队都拼完了,把利益都消耗一尽了,那就真的彻彻底底完了,与国共亡了。

    如今,高平、高临这两个皇族叔侄为了自身利益都投降了中土人,他们这些贵族还打什么打?皇族都背叛了自己的王国,自己的君王,他们这些贵族还有什么义务和必要誓死捍卫王国,捍卫君王?

    军官们‘乱’了,不愿意打了,于是很快,战局瞬间颠覆,高句丽人溃不成军,狼奔豕突而逃。

    乙支文德无力阻止,只能转身奔逃,以最快速度向东奔逃,他必须抢在逃兵前面把正在赶赴战场的各路军队集结起来,以免消息扩散,导致整个军队的崩溃。

    龙卫军气势如虹,疯狂追杀。

    伽蓝的疯狂个‘性’在这一刻彻底展‘露’,他冲在最前面,带着突厥‘精’骑不死不休地跟在乙支文德后面奋力追杀。

    傅端毅、薛德音、魏征等人均担心这是乙支文德的‘诱’敌之计,连续鸣镝告警,恳请伽蓝停止追杀。

    伽蓝却置若罔闻,命令龙卫诸团,衔尾追杀。为了加快追击速度,他更下令丢弃一切负重,竭尽全力追杀叛虏。这一刻,他只要速度,要以最快的速度追杀叛虏,彻底打‘乱’高句丽人的部署,赢得这场决战。

    高句丽人崩溃了,逃兵的逃亡速度匪夷所思,他们竟然抢在乙支文德之前与飞赴萨水战场而来的其他军队相遇,当高平、高临投降敌军并率军队与中土人一起杀来的消息传开后,各路赶赴战场的军队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撤退。

    黑夜来临,撤退的高句丽人在黑夜和恐惧的笼罩下,在后方帝国军队不死不休的疯狂追击下,终于演变为逃亡,于是兵败如山倒。即便乙支文德威望崇高,即便高句丽人还有兵力上的优势,但此刻他已经完全失去了与各军之间的联系。不知道各军的位置,甚至就连命令都无法传递出去,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夹在奔逃的‘乱’军之中,拼死逃亡。以免在自相践踏之下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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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龙卫军一击而胜的消息越过萨水,迅速传递到帝国选锋军帅营。

    伽蓝已经疯狂,龙卫军正在衔尾追击,气势如虹的帝国将士正在‘逼’近平壤,但是。假如这是‘诱’敌之计,这是乙支文德的计谋,那么龙卫军便陷入了高句丽人的包围。

    这是不是乙支文德的‘诱’敌之计?从战局的发展来判断,这显然是敌人的‘诱’敌之计。乙支文德气势汹汹的杀过来,以绝对优势兵力与龙卫军展开决战,竟然一触即溃,这怎么可能?伽蓝中计了,龙卫军危在旦夕。

    既然伽蓝中计了。龙卫军正在坠入敌人的陷阱。那么罗艺的北平军和王辩的怀远军是否即刻渡河予以接应?

    这时,萨水上游的那道水坝就如一柄悬在头顶上的刀让人惶恐不安,而第一次东征萨水惨败的血淋淋教训更是让人不寒而栗。渡河纯粹是自寻死路,既中了高句丽人的‘诱’敌之计,又要重蹈萨水惨败之覆辙。

    罗艺拒绝渡河。伽蓝是个疯狂之徒,是个亡命的赌徒。当初打乌骨城便是如此,以自陷绝境来抓住战机。虽然那一仗他打赢了,但太过侥幸。运气占据了大部分,而运气是有限的。这一次他故技重施,但显然上天不再眷顾他,运气用完了,要全军覆没了。

    “明公在军议上说得明明白白,龙卫军坚守东岸,北平军和怀远军在西岸接应,固守待援,待薛帅与怀远主力赶到再行决战,但结果如何?”罗艺忿然说道,“此子猖獗,目中无人,自食恶果,还连累了明公与某等,更坏了东征大计。”

    “事已至此,埋怨何用?”王辩对罗艺的态度非常不满,战局陷入危机,各军更应齐心协力,怎能只顾个人生死而置兄弟于不顾?再说目前的战局并不明朗,以他对伽蓝的了解,他更相信伽蓝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高句丽人或许是因为某种不明原因自行崩溃了,给了伽蓝一个天赐良机,所以他才毫不犹豫的追了下去。谁敢说,伽蓝就一定中计了?

    “明公,某愿率怀远军即刻渡河,跟进接应。”王辩躬身请命,“不论战局如何发展,明公都应该派兵接应,唯有如此,方能对上对下均有‘交’待。”

    抛弃陷入敌围的军队,任由袍泽自生自灭,这是大罪,做为主帅的杨恭仁,更是罪上加罪。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也就是说,目前情况下,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宁愿全军覆没也不要独自逃生,逃回去也是死。

    杨恭仁和崔逊相视苦笑。从横渡辽水开始,伽蓝倚仗龙卫军的强劲实力,牢牢掌控了选锋军,虽然前有乌骨之功,但今日萨水一战,假如全军覆没,则尽数化为烟云。成也伽蓝,败也伽蓝,奈何奈何。

    “善!”杨恭仁不再犹豫,断然决策,“怀远军即刻渡河跟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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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十九,乙支文德战败萨水的消息传到了平壤。

    高丽王高元非常果断,亲自率京都卫戍军出城迎战。这是生死存亡的一刻,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高句丽人都必须把中土军队阻截于平壤城外,唯有如此,才能赢得时间收拢逃兵,才能重整军队,才能以足够的实力坚守平壤,否则,大势去矣。

    在距离平壤五十里外的顺安要隘,高元据险而守,一边收拢败军,一边阻击追兵。

    五月二十日凌晨,乙支文德逃到顺安,与高元会合,并向高元提出了弃守平壤,撤往南部山区,以保存实力,伺机东山再起的建议。

    弃守平壤是高元的最后一条退路,但不到绝望之刻,高元绝不会弃守平壤。

    “战局已不可挽救?”高元对乙支文德的建议非常吃惊。

    “高平、高临均已叛敌,而紧随其后背叛大王者,必不计其数。”乙支文德黯然长叹,“中土人大兵压境,王国在内外夹击之下已然分裂,这种局面下,平壤已不可坚守,唯有后撤方能保留一线生机。”

    高元相信乙支文德,稍加权衡后便接受了乙支文德的建议,“不能把平壤拱手让给那些十恶不赦的叛逆。”

    高元逃走了,平壤失陷了,中土人赢得了这场战场的最终胜利,但迫于远东政治局势的需要,中土人必须保留高句丽王国,而历经三年的战争实际上不过就是换了一个高句丽王,削弱了高句丽的国力,并在未来很长一段稳定半岛乃至远东局势而已。但高元绝不会遂了中土人的心愿,他主动撤离平壤,不但要保存一部分实力,更要把平壤“洗劫一空”,如此他才能在帝国军队撤离高句丽后卷土重来,东山再起。

    “孤需要时间,需要足够长的撤离时间。”

    “某已经命令决堤放水。”乙支文德说道,“某再率军坚守顺安,必能给大王争取到足够长的撤离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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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九章 谁攻下了平壤?

    五月二十日清晨,伽蓝与西北狼兄弟及阿史那大奈、阿史那贺宝带着突厥‘精’骑杀到了顺安城下。

    紧接着,冯翊、西行率左龙卫府马军主力杀到。

    将士们连续作战两天两夜,人疲马乏,已是强弩之末,但此时距离平壤已近在咫尺,考虑到平壤城内还有以逸待劳的‘精’兵强将,假若让敌军察觉到帝国军队的虚实,发起凌厉反扑,则战局必定颠覆,龙卫军必定全军覆没。

    伽蓝下令,在城外寻有利地形列下战阵,摆出攻击态势,同时遣小股‘精’骑在战阵之后往来飞驰,以扬起冲天烟尘欺骗敌军,佯作主力陆续抵达,迫使敌军不得不全力坚守要隘,继而给龙卫军赢得喘息之机。

    午时之后,右龙卫府诸团在刘黑闼、王安等人的率领下,陆续赶到。步军将士狂奔两百余里,‘精’疲力竭,已经失去了战斗力,好在马军已经摆下战阵,更有冲天烟尘为掩护,可以让步军稍事休息。

    大约在黄昏时分,江成之的左龙卫府第一团与卢龙的魔鬼团飞驰而来,他们挟持着高平和一群乌骨城官员,高举着高平的帅旗,在顺安城外耀武扬威的转了几圈后,这才缓缓退入战阵

    天近入暮,高临带着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抵达顺安。

    十八日在萨水东岸作战时,高临麾下不过两三千人,但两天两夜之后,他旗下的军队就超过了两万。战局发展到现在,形势基本明朗,虽然平壤城固若金汤,虽然高元和乙支文德还拥有一定数量的军队,但高平、高临的背叛已经分裂了高句丽,他们有强大的中土帝国做后盾,有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庞大的帝国军队为后援,双方的实力对比一目了然,高句丽的贵族自然会做出明智选择。而选择的结果便是在过去的两天两夜内,绝大部分逃离战场或者尚未抵达战场就开始撤离的高句丽贵族,纷纷带着麾下军队投奔了高临。

    高临对伽蓝非常敬畏。两天前决战之刻。他看到进入决战战场的只有龙卫军,而帝国军队的主力竟在西岸按兵不动,顿时便失去了取胜信心。然而,伽蓝信心百倍。甚至放出狂言,可一击而胜。结果当真如此,年轻的伽蓝击败了威名赫赫的乙支文德,几千帝国龙卫军击败了数万气势汹汹杀来的高句丽军队,甚至还狂追两百余里。一口气杀到了平壤城外,不但赢得了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更就此决定了高句丽王国的命运。

    决战之前,高临几乎是一无所有,形势也是晦暗不明,所以没有提条件的资格,但现在他有军队了,有贵族的支持了。实力飞速膨胀。更重要的是形势也基本明朗了,他必须要提条件了。

    入暮之后,高句丽人在扎营的同时,也给龙卫军构建了一座营寨。龙卫军疯狂追击,把全部的辎重都丢在萨水东岸,现在可以说是饥寒‘交’迫。更不要说战斗力了,但目前的战局却确保了龙卫军的安全。以高临为首的高句丽人若想重建王国。若想保全自身利益,就必须倚仗帝国的帮助。彻底铲除高元和乙支文德等人的势力,稳定半岛三足鼎立的政治格局,并以此为契机,重建与帝国的宗藩关系,重新赢得帝国的信任,唯有如此,高句丽才能继续生存下去,高句丽人才能告别噩梦休养生息。

    深夜,高临拜会伽蓝。

    伽蓝坐在马鞍上,吹着横笛,神情专注。烈火站在他的背后,仰头默默地望着深邃的星空。暴雪趴伏在烈火的‘阴’影里,一双冷森森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战战兢兢走来的高临,准备随时扑上猎杀。

    高临冲着伽蓝深深一躬,也不说话,就站在那里,聆听着悠扬笛音。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良久,伽蓝抬头看了他一眼,虚手相请。高临盘膝坐下,相距五步,开口便直奔主题,“将军是否想攻陷平壤?”

    乍听这是废话,伽蓝当然想攻陷平壤,但这话从高临的嘴里说出来,其意思就不一样了,他实际上是‘诱’‘惑’伽蓝,将军是否想独占攻陷平壤的功劳?

    伽蓝望着眼前这个相貌普通但目‘露’‘精’干之光的中年人,脸上慢慢浮现出嘲讽之‘色’。迟疑了片刻,他低声问道,“计将何出?”

    伽蓝声音嘶哑,但蕴含其中的杀意却异常凌厉,仿若一柄出鞘利剑,让高临倍感窒息,呼吸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高临畏惧了,他不敢说了,他担心自己一旦提出条件,极有可能遭到这个血腥残暴之徒的杀戮。

    伽蓝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横笛,神‘色’漠然,好似眼前根本就没有高临这个人。

    很长时间的沉寂,高临似乎都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终于,他鼓足勇气,颤栗着问道,“高元之后,谁是高句丽王?”

    伽蓝不假思索的摇摇头,“这由帝国皇帝决定,与某无关。”

    一股滔天怒火不可遏制地从高临心底涌出,“摧毁高句丽,对中土有甚好处?”

    伽蓝脸‘色’陡沉,目光骤然森冷,“你若想死,某可以成全,但在死之前,你必须替某打开平壤的大‘门’,否则,平壤城,就是第二个乌骨。”

    “将军必须给某一个承诺。”高临豁出去了,厉声说道。

    “承诺?”伽蓝冷笑,“若你打开了平壤的大‘门’,某就给你承诺,某不再屠城。”

    “这不是某要的承诺。”

    伽蓝断然摇手,“那个承诺,某给不了你。”

    “但将军可以让它既成事实。”

    伽蓝沉思不语。

    “将军当真以为那些军队都是因为某而归降?”高临手指自己的大营方向,言辞恳切地说道,“战局发展到这一步,高平必然要为王国和自己做打算,为此他肯定要改变策略,而接下来将军若想拿下平壤,必然要倚仗高平的威望,于是高平必然会利用这一机会为自己谋取称王的实力,一旦他控制了所有投降的高句丽军队,那么未来的高句丽大王必然就是他。这是毋庸置疑的事。高平称王了,其野心必然膨胀,高句丽依旧是中土大患。”

    这倒是事实。高临的资历威望,与高平根本没有可比‘性’,虽然这两天很多高句丽贵族带着军队投奔了高临,但实际上都是冲着高平来的。好在高平被帝国军队所挟持,暂时无法与这些贵族“沟通”,这才给了高临一个机会。

    “某凭甚相信你的承诺?”伽蓝忽然问道。

    “难道将军相信高平的承诺?”高临当即反问道,“你血屠乌骨,与其仇深似海。高平一旦称王,岂肯罢休?对将军来说,高平才是心腹大患。”

    伽蓝嗤之以鼻,“某凭甚牺牲自己的利益成全你?某在拿下平壤后再杀高平,必会‘激’怒支持他的高句丽人,对某来说,后果严重。”

    伽蓝当然想独吞攻陷平壤的功劳,但现在远征军的水陆主力大军距离平壤遥不可及。为此他必须付出代价。那就是让高平在重获自由的同时重新获得实力并掌控高句丽王国。这时候,假若伽蓝出尔反尔,杀了高平,‘激’起平壤兵变,以龙卫军之单薄实力,极有可能丢掉平壤。而得而复失的责任,伽蓝承担不起。

    “某说了。某可以为将军打开平壤的大‘门’。”高临手指自己,郑重说道。“是某,而不是高平。”

    伽蓝想了半天,还是摇摇头,“或许,你可以打开平壤的大‘门’,但你的实力控制不了平壤,而高平却可以。能否在攻陷平壤后牢牢掌控平壤,对结束这场战争至关重要,否则,高句丽会分崩离析,会陷入长久内战,而这对中土,对半岛乃至整个远东局势,都不利。”

    高临沉默半晌,苦笑道,“没想到,将军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竟因一己之‘私’利而置中土苍生于不顾。既然如此,那就请将军拭目以待,看看这场战争能否如你所想的一样结束。”

    伽蓝脸‘色’微变。今夜高临敢来提条件,敢来威胁自己,必然也想到了被拒绝的后果。他的资历、威望和实力都不如高平,只待高平迫于形势,不得不改变策略与帝国合作,高临就成了必然被铲除的对象。今天他敢背叛高元,明天就会背叛高平,高平岂肯容他?所以高临在决战中竭尽全力,以期赢得自己的信任,改变其命运,一旦他的愿望落空,他必然要挣扎,必然想方设法‘混’‘乱’局势,分裂高句丽,阻碍王国的重建。做不了大王,那就做一方诸侯,唯有如此,他才能保全自己,才能赢得问鼎王位的机会。

    “你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伽蓝嘲讽道,“你为一己之‘私’利,背叛君王,背叛王国,背叛高句丽,甚至不惜让战争延续下去,涂炭生灵。”

    “某不过为自己、为高句丽寻一条生路而已。”高临大义凛然地说道,“高句丽遭此重创,即便休养百年也未必可以恢复元气,而这一切都是拜高元、高平、乙支文德之辈所赐。如今你竟以高平代替高元,明显就是想把战争继续下去,想让高句丽亡国灭种。”

    伽蓝没有说话,他从高临的眼睛里看到了危机。

    “将军是否知道,乙支文德在逃亡途中下令掘开了萨水上游的水坝,洪水呼啸而下,已经断绝了将军的退路,也断绝了将军的援军和粮秣。”高临冷笑,“将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知能在顺安城下坚持几日?”

    伽蓝暗自吃惊,一双眼睛慢慢眯起,凛冽杀气喷涌而出。高临使出杀手锏了,这时候倘若其临阵倒戈,龙卫军必定腹背受敌,高平固然‘性’命不保,龙卫军也岌岌可危,而更严重的是,高元和乙支文德则可乘机反攻,帝国选锋军的前期战果必定毁于旦夕之间。

    高临“出击”的时机太好了,伽蓝没有选择,唯有答应他的条件。

    “某可以给你想要的承诺。”伽蓝说道,“但是,某一旦杀了高平,平壤大‘乱’,迫不得已之下,就不得不屠城镇压。”

    高临目‘露’喜‘色’,躬身一礼,毫不犹豫地说道,“某需要将军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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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支文德故技重施,打了帝国选锋军一个措手不及。

    王辩的运气非常好,他带着怀远军渡河不久就进入了一片丘陵地带,侥幸躲过了一劫。

    杨恭仁、崔逊在萨水东岸扎营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情况,所以选择了一处较高地势,洪水冲过来后,虽然包围了营寨,却没有人员损伤,且营内粮秣充足,足以支撑数日,只是如此一来,王辩也罢,杨恭仁也罢,短期内都无力再去接应支援伽蓝,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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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日,伽蓝说服了高平。

    高平无路可走了,唯有倚仗自己的实力,借助帝国大军的力量,直接杀进平壤,自立为王,于是他不惜一切代价使出了各种手段,于二十三日在顺安城内应的帮助下,成功攻陷顺安。

    二十四日,高平、高临率军杀到平壤城下。伽蓝率龙卫军随后跟进。

    二十五日,平壤城里的一些贵族背叛了高元,打开了城‘门’。平壤失陷。高元仓惶出逃,与乙支文德及其残部南下逃遁而去。

    五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帝国远征军横渡辽水三十七天后,伽蓝率突厥‘精’骑进入平壤,在城楼上升起帝国大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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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九十章 惊变

    高元逃跑了,乙支文德也逃之夭夭,而帝国远征军的主力尚未抵达平壤,这正是高句丽贵族可以依照自己的意愿重立新王的最佳时机。只待既成事实,中土帝国迫于半岛和远东形势的压力,不论这个高句丽新王是否符合他们的需要,也只能下旨承认了。

    伽蓝早已与高平达成默契。他只要平壤,拿下平壤后,便由高平全面掌控平壤的军政大权。至于高句丽的政局如何发展,伽蓝只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绝不能损害到帝国利益,否则他就要出手干涉。实际上,这等于变相支持高平坐上王位。

    有了伽蓝的支持,高平信心十足,对王位势在必得。二十六日伽蓝进城后,当着高句丽众多权贵的面,做出了坚决支持高平的姿态。

    伽蓝的表态至关重要,这直接影响到了高句丽权贵们对新王的选择。

    高临意识到了危机,强烈的生存危机。虽然平壤城内很多贵族都像他一样背叛了君王,但自从兵变之后,公开反对高元崛起策略的贵族基本上被清洗一空,不是杀了就是逃了,剩下的要么支持高元,要么持中立立场,而昨天正是这些贵族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背叛了高元,并继续掌控着高句丽的命运,支持高平为高句丽的新君王,也就是说,平壤的国策核心还是“崛起”,只不过迫于形势不说了,韬光养晦了,只待完成了休养生息,那些掌控了王国权柄的以崛起为己任的贵族们还是要发动战争,还是要把高句丽推向死亡的深渊。

    当然,高句丽如何重建,政局如何发展,那都是未来的事,对高临及其所属势力来说,当务之急是如何生存下去。以高临为首的贵族们,其政治理念务实而保守。他们坚决反对崛起策略,甚至不惜发动兵变来推翻高元。正因为他们的背叛导致了平壤内‘乱’,继而加速了高句丽的败亡。加快了战争的进程,把胜利拱手让给了中土帝国,而中土帝国则就此掌控了高句丽的命运。这是不可饶恕的罪责,而从王国重建的角度来说。高临及其保守势力的存在,也严重影响到了高句丽的核心国策和王国政治的稳定,所以,乘此良机,及时铲除高临及其保守势力。是理所当然的事。

    高临及保守势力绝不能束手待毙,平壤目前的‘混’‘乱’形势,既是高平诛杀他们的机会,也是他们斩杀高平的机会,而若等帝国主力大军进驻平壤,他们也就失去了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但能否取得伽蓝的支持,却直接影响到了这场厮杀的结果。

    这天晚上,伽蓝参加了高平在王宫内举行的宴席。宾主尽欢。离去时。高平将其送出了王宫。其后则由高临一路护送到了北城。

    攻克平壤后,高平控制了平壤的王宫、内城和外郭东西两城,高临控制了外郭南城,伽蓝和龙卫军则屯驻于外郭北城,三股力量互为牵制。到了北城后,高临告辞。离去前他踌躇良久,终于还是问了一句。“将军,之前给某的承诺。是否记得?”

    伽蓝看着他,神情冷峻,缓缓点头,“时机不到。”

    高临冷笑,“将军,倘若今夜某被人大卸八块,将军是否依旧信守承诺?”

    “他敢杀你?”

    “他为何不敢杀某?”

    伽蓝若有所思地望着高临,高临则夷然不惧,目光炯炯,神‘色’坚定,似有所决断。

    良久,伽蓝缓缓颔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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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凌晨,高临突然发难,指挥其所属军队向高平及其亲信部属发动了猛烈攻击,一时间内城、外郭内杀声震天,平壤城再度陷入血雨腥风。

    龙卫军以最快速度完成了集结,但伽蓝迟迟没有下达出击命令。

    平壤城内的很多贵族都在看着伽蓝,看着龙卫军。这些贵族势力庞大,控制着相当数量的军队,其中有些人的政治立场是‘激’进的,有些人则是中立的,但值此关头,个人利益肯定要凌驾于王国利益之上。王族手足相残与他们利益何干?相反,帝国军队的选择,才直接关系到他们的未来。

    高元没有选择,唯有击杀高临。

    他肯定要杀高临,这不仅仅关系到由谁来掌控高句丽,谁来做高句丽王,还关系到能否最大程度地保全高句丽的现有实力。只要高临在,只要高临及其势力想掌控高句丽,那么就等于给了中土人实施离间计的机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中土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置高句丽于死地。

    高元有信心、有实力击杀高临,把他的势力一扫而空。

    高临却是赌博。时间拖得越久,形势对他越是不利,一旦高平彻底控制了平壤,他想赢得伽蓝的支持就更为渺茫。他不相信伽蓝的承诺,与其把命运‘交’给一个异族人,不如竭尽全力殊死一搏,这样反而有机会杀出一条血路。即便赢不了,甚至不能与高平同归于尽,但最起码可以重创高平。高平奄奄一息了,以伽蓝的豺狼‘性’格,岂能饶过他?高平死了,支持他的势力烟消云散,如此一来,以高句丽崛起为己任的持‘激’进政治立场的贵族就所剩无几了,这对高句丽的重建,对王国未来国策的制定,对高句丽的生存和发展,都有着难以估量的积极作用。

    所以,双方都拼命了,而且,双方都没有向伽蓝求援。

    高平不愿求援,其中原因很多,借助帝国军队的力量自相残杀,就算赢了也没有光彩,耻上加耻而已,但更重要的是,他担心中了伽蓝的‘奸’计,一旦伽蓝在自己的背后捅一刀,其优势‘荡’然无存,形势会骤然颠覆。然而,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是事实,他若想彻底铲除高临,必然要付出昂贵代价,等到他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之刻,就只能任由帝国军队宰割了。

    高平向冷眼旁观或静观其变的贵族求援。恳请他们以王国利益为重,关键时刻出手相助。

    高临实力不济,此举纯粹是自寻死路。但高临岂会愚蠢至此?高临的出击,要么来自帝国军队的授意,他有倚仗,所以才肆无忌惮;要么是豪赌。反正都是死,临死也要拖个垫背的,也要狠狠咬上一口,或许就能咬得你魂归地府。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贵族们都很害怕。如果是来自帝国军队的授意。自己加入战场,岂不是找死?如果是高临的豪赌,那高临现在就是一条疯狗,逮谁咬谁,谁给咬到了谁就倒霉,临了高平是不会抚恤赔偿的,相反,只会落井下石。历经三年战争之后的王国已经一穷二白。而重建过程中利益纠葛更是严重。能够瓜分的利益实在有限,能够少一个利益瓜分者,谁不高兴?

    高临赌对了,除了坚决支持高平的贵族,余者依旧冷眼旁观,谁都不敢动。都怕雄踞北城的那头虎视眈眈的帝国猛虎突然从黑暗里冲出来。

    随着战斗的进行,局势也在悄然发生变化。

    高临是拼命。不惜一切代价拼命,他只有拼命的资格。而高元却有各种各样的念想,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瞻前顾后不敢拼命,尤其害怕伽蓝在最后一刻发动致命一击,一口把他们两个都吞了,所以他始终留有余力,以防不测。

    他留有余力,其他人就不干了。现在是非常时刻,谁手里的军队多,谁的实力强,谁就能在重建王国的利益瓜分中占据主动权,反之,为高元把军队打光了,实力没有了,理所当然就会被踢出利益瓜分者的队伍。很多贵族虽然支持高元,但那是在有利可图的情况下,一旦前景不明朗了,危害到自己的利益了,当然要“‘抽’身后退”,即便还能与高元共进退,那也要谨慎的留一点余力,不能把身家‘性’命统统赔了进去。

    结果本应该是一边倒的战局,逐渐演变成为势均力敌。在双方僵持的过程中,因为帝国军队始终不动,对高句丽人造成了巨大威慑,导致越来越多的贵族选择了“旁观”,而这一局面又导致一些本来支持高平的贵族主动退出了战场。高句丽都要亡国了,你们叔侄为了王位还手足相残,你们何曾顾及到高句丽的利益,顾及到我们这些贵族的利益?事实上谁做高句丽王都行,只要他顾全到我们的利益,我们就拥戴他,所以,你们叔侄去打吧,谁赢了谁就是王,不要连累我们。

    于是战局继续变化,先是高平控制的东城丢了,接着西城也被高临的军队攻陷,到天亮的时候,内城竟然告破,战局竟然发生了惊天逆转,本来实力不济的高临竟然控制了整个战局,而本来胜券在握的高平竟然匪夷所思的输掉了这一仗,被困在了王宫里。

    =

    消息传到北城,伽蓝与傅端毅、薛德音面面相觑,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失望之‘色’。

    伽蓝的确抱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想法,所以始终在北城按兵不动,只待高平和高临打得两败俱伤了,他就张开血盆大口,横扫整个平壤城,哪料高句丽的贵族们很有智慧,竟然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毅然抛弃了高平。高平死了没关系,大不了换一个姓高的做君王,只要不损害到我的利益。只是这样一来,却损害到了帝国利益,伽蓝不干了。

    “将军,计将何出?”薛德音低声问道。

    伽蓝目‘露’杀机,嘶哑而冰冷的声音在众将耳畔响起,“传令,诛高临,斩高平,火烧王宫。”

    “火烧王宫?”薛德音暗自吃惊,“将军要屠城?”

    “既然他们抛弃了王族,某便屠尽高氏。”伽蓝冷笑,“高氏灭绝,树倒猢狲散,余者何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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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介绍:
隋炀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全国有户约890万,口约4600万。唐武德八年(公元626年),全国户数不足300万,其中黄河下游地区直到贞观中期户数(以河北、河南和山东三地郡县为准)还不到70万,约为隋大业初年此三地所统计户数470万的七分之一。自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山东人王薄聚众起义高举反隋大旗开始,到武德末年李唐大军平息中土战乱为止,十五年间,中土大约有600万户3000万人死于战乱,而人口密集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更是尸横遍野、人烟断绝。隋末唐初,群雄并起,锋镝呼啸虎鹰扬,气势恢宏。当无数人吟唱这段热血沸腾的历史,歌颂声名烜赫的英雄们的时候,可曾听到中土三千万无辜生灵的哭号?可曾看到大河南北三千万森森白骨?生于这个时代就如同走进地狱。他就这样走进了地狱,从敦煌到洛阳,从戍卒到统帅,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投入到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试图去拯救那三千万无辜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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