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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猛子     大隋帝国风云txt下载     大隋帝国风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两百一十六章 计将安出

    八月初十日,邙山战场陷入沉寂。

    杨玄感停止了攻击。杨玄‘挺’的死让他意识到危机正在迅速‘逼’近,自己可能掉进了无底深渊,但仔细分析形势,似乎又胜券在握,就差最后一击了,只要他彻底击败卫文升,彻底击败西京大军,置西京大军于死地,则大局尽在掌控之中。

    到底哪一种感觉是现实,哪一种感觉是虚幻?杨玄感‘迷’失了,在悲痛中‘迷’失了方向,在最关键时刻停止了攻击。

    李密气急败坏,声‘色’俱厉,就差没有冲着杨玄感咆哮了。攻击!攻击!攻击!化悲痛为力量,借着高昂的士气和绝对优势的兵力,给卫文升以致命一击,彻底摧毁关中本土贵族最后的幻想,就此拿下东都,拿下关西,奠定称霸天下的基石。

    韦福嗣极力阻止。卫文升已无抵御之力,不过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西京大军折损近半,基本上失去了战斗力,关中本土贵族走投无路,唯有妥协。所以,当务之急是挟大胜之威胁迫东都和西京的贵族低下高昂的头,坐到谈判席上,依照杨玄感的要求,签订城下之盟。

    韦福嗣为此质问杨玄感,楚公可曾决断?是推举代王杨侑为新皇帝,还是扶植越王杨侗?抑或,自己登上皇帝的宝座?

    杨玄纵、杨积善、李子雄、王胄、虞绰等人态度坚决,恳请杨玄感当机立断,登基称帝。

    李密、胡师耽、赵怀义等人则极力劝谏,但阻止了杨玄感称帝,在杨侗和杨侑之间又选择谁?如果选择杨侗,赢得了山东贵族的支持,却必定失去关西,而关陇人和山东人的矛盾不可调和,杨玄感必将断送当前的大好形势;反之,若选择杨侑,赢得了关中本土贵族的支持,却必定失去山东贵族,而皇帝一旦赢得了整个山东地区的支持,杨玄感即便占据关陇,却未必能守住关陇。

    何去何从?杨玄感必须决断,否则如何谈判?偏偏杨玄感无从决断,他无论做出何种选择,结果都是灾难‘性’的。

    这一刻,他不得不佩服皇帝,皇帝在二次东征之前命令越王杨侗镇戍东都、代王杨侑镇戍西京,的确深谋而远虑,自始至终,皇帝都牢牢卡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吃不下也吐不出来,胜利的果实明明唾手可得,却就是无法攫为己有,那种感觉,当真是生不如死。

    杨玄感没有权衡太久,既然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只有两害相权取其轻,于是他毅然决定推举代王杨侑为新皇帝,以此来赢得关中本土贵族的支持,而这一选择也符合据关陇而称霸的策略。也就是说,杨玄感拼着失去东都,失去河洛,也要力保关陇。

    然而,无论杨玄感是多么的杀伐决断,他都在争论和权衡中失去了最为宝贵的一天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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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卫文升整顿残军,以破釜沉舟之决心重列战阵,誓死一战,并向全军通令嘉奖禁军校尉伽蓝和他所指挥的禁军龙卫统,大肆宣扬骁果‘精’骑击杀杨玄‘挺’之功劳,以此鼓舞士气。

    同日,河北战场上,武贲郎将陈棱在独孤震和元宝藏的倾力帮助下,攻陷黎阳城。

    元务本弃城而逃,由白马津渡河,飞驰东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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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十一日,杨玄感指挥大军再次发动攻击。

    卫文升再败,虽然他得到了援军,但兵力悬殊太大,士气又过于低‘迷’,而叛军休整一天后,不但士气恢复,必胜的信念更是达到了顶点,于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开始了。一日之内,卫文升便丢掉了所有的前沿阵线,败退金谷,而所属军队几乎全军覆没。

    但是,在另一个“战场”上,韦福嗣、李密却严重受挫。西京的李丹、韦津始终不做正面回应,只是强烈要求杨玄感立即停止攻击,然后双方才能坐下来谈判,摆明了就是要拖延时间。东都的杨恭仁、杨师道一眼便看穿了杨玄感这个决断背后的东西。杨玄感有意放弃东都,可见杨玄感并没有信心击败皇帝,既然如此,自己何必回应?理所当然是继续观望了。

    李密再度警告杨玄感,形势越来越严峻,大军不宜继续滞留东都,应该马上以最快速度杀奔关西,先行拿下一块立足之地,不要让自己陷入四面楚歌的绝境。

    韦福嗣一如既往,极力阻止,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当前形势在他的分析之后可谓一片灿烂。危机?哪来的危机?当前危机最深重者,不是杨玄感,而是皇帝。

    李密气极,与韦福嗣据理力争,但结果更糟,或许是对未来不可知的畏惧,杨玄感本能地拒绝了李密的“危言耸听”,接受了韦福嗣的“甜言蜜语”,他更希望形势如韦福嗣所分析和推断的那样充满希望,而不是如李密所描述的那般绝望。

    李密退而求其次,主动要求带一支五千人的偏师先行西进,先行拿下潼关,打开进入关西的通道。

    杨玄感拒绝了。

    现在李丹在邙山战场,李长雅在西京,李密在杨玄感的帐下,这叔侄三人的一举一动实际上直接影响到了当前局势的发展。此时此刻,杨玄感是否还像过去一样信任李密?答案是否定的。

    李密是太子余党的重要人物之一,虽然太子余党这些年惨遭禁锢,诸如李密等人看上去都是蛰伏不动,但实际上这些人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复起的机会。杨玄感与李密之所以走到一起密谋以武力废黜皇帝颠覆改革,其真正的原因就是双方有共同的利益诉求。然而,随着风暴掀起之后,两人在众多决策上产生了越来越大的分歧,尤其自韦福嗣进入杨玄感帐下参与决策之后,两人的矛盾迅速‘激’化,如今李密主动要求带一支军队远离杨玄感,试问杨玄感能放心授其以军权?能把自己的退路‘交’给他?

    李密急怒攻心,却茫然无措,此刻,他深切感受到了“老大”位置的重要‘性’,要做就做“老大”,否则,命运受制于人,迟早都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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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日,杨玄感继续攻击,并命令偏师攻占了渑池,切断了常平仓与西京大军之间的粮道。

    卫文升、李丹、韦津“龟缩”金谷,指挥两万余人马据险而守,负隅顽抗。

    就在战事最为紧张之刻,率军在河谷做短暂休整的伽蓝接到了温城司马氏密信。

    武贲郎将陈棱于初十日攻占黎阳城,随后率军沿白沟急进,估计今日可抵达临清关。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的帐下悍将费青奴率领水师选锋军,正沿着大河北岸急速推进,估计今日可抵达黎阳城,而水师主力也已经进入大河武阳郡段,距离河内河阳城大概还有八天左右的路程。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左骁卫将军屈突通率蓟燕大军已抵达魏郡首府安阳,距离河内河阳城还有六至七天的路程。

    司马同宪在密信中告诫伽蓝,西京大军能否坚守到最后一刻至关重要,若邙山失守,仅大河天险就足以挡住平叛大军,到那时,平叛大军不得不兵分两路,一路继续从河阳方向强渡大河,一路则从延津关方向强渡大河以南下进入荥阳,实施两路夹击之策,如此一来,则平叛必然受阻,‘交’战时间无限延长,东都局势存在重大变数。

    司马同宪虽然没有说明援军的具体人数,但很显然,因为时间过于紧张,辽东战场距离东都又过于遥远,皇帝能及时调用的军队非常有限,当前投入东都战场的戡‘乱’大军人数与叛军相比并没有明显优势,这才是司马同宪担心战局会持续拖延下去的重要原因。

    像司马氏这样的大世家都控制着所在势力范围内的驿站,所以非常时刻他们常常比官府更早一步得到机密消息,而在非常时刻,谁掌控了讯息,谁也就掌控了主动,必然可以抢得先机。

    伽蓝毫不犹豫,当即请来了崔逊,把温城送来的讯息详细告之。

    “西京大军折损近半,卫尚书已经支撑不住,形势极度恶劣。”伽蓝直言不讳地说道,“假若让杨玄感全歼了西京援军,则大事去矣,东都局势再无挽救之可能。”

    “计将安出?”崔逊眉头紧锁,开‘门’见山地问道。

    “即刻派人潜入东都,把当前局势详呈越王,请越王迅速决策,马上集结皇城守军,出城作战,向上‘春’‘门’方向的叛军行台发动猛烈攻击,置叛军于腹背受敌之困境,继而给西京大军赢得更多时间,以便在邙山一线坚守到援军的到来,确保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能以最快速度‘挺’进东都。”

    此言一出,崔逊惊诧无语,傅端毅和薛德音也是愣然,三人都没有想到伽蓝竟会拿出此等匪夷所思之策。

    东都现在还有多少守军?虽然这些守军大都以禁军为主力,战斗力强悍,忠诚度也高,但人数有限,更重要的是,一旦陷入叛军的包围,皇城和宫城的戍卫怎么办?岂不把东都拱手送给了杨玄感?此策不是行险一搏,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根本不可行。

    “伽蓝,这是不可能的事。”

    崔逊摇头苦叹,感觉这位年轻的禁军军官为了赢得这场决战,已经失去了理智。

    “没有选择。”伽蓝正‘色’说道,“目前能改变战局的唯一力量就是东都守军。如果东都畏怯不战,那么可以肯定,西京大军必定全军覆没,东都必定失陷,而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必定受阻于大河北岸,更可怕的是,关西必失。两者相比,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崔逊思虑良久,缓缓说道,“若想说服越王出战,唯有将军亲自赶赴东都。”

    伽蓝身份特殊,与越王杨侗,与杨恭仁、杨师道兄弟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正如崔逊所言,此刻若想说服东都破釜沉舟,也唯有他尚可一试。

    “既然如此,某即刻起程,秘潜东都,”伽蓝不假思索,断然说道,“请崔监察马上拜会费郎将和卫尚书,代某禀报此策。”

    崔逊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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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两百一十七章 秘潜东都

    八月十三日凌晨,伽蓝带着高泰和乔二,在崔逊所遣的两名亲信属从的引领下,顺利抵达东太阳‘门’外。

    此行之顺利,让伽蓝充分领略了大世家那无处不在的庞大势力。

    下了邙山大摇大摆就进了叛军阵营,崔逊的属从牛气烘烘的自保报家‘门’并呈上信物,马上就有一名鹰扬府郎将出面接待。崔逊的属从连一句谎话都没有,直接说奉命去东都送信。

    很快,他们就被送到了行台,而出面接待的官员非常客气,甚至都没有索要崔逊的信件以做查验,实际上也确实没有必要多此一举,因为这种信件肯定有暗语,看了也白看,不如送个顺水人情。这也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杨玄感的自信,他对自己对手的情况一清二楚,根本不担心崔逊玩什么‘花’招。当前形势下,脚踩两条船甚至三条船的贵族官僚比比皆是,双方之间能够隐藏的秘密实在有限。

    行台马上派人把他们送到了东太阳‘门’外。镇戍东太阳‘门’的正是右候卫府武贲郎将崔宝德。他拿到崔逊的信物,马上命人放下吊篮,把伽蓝等人接进了皇城。

    崔宝德看完崔逊的书信,大感惊讶,万万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那个神秘的禁军校尉伽蓝。今日崔氏几位中坚人物对伽蓝青睐有加,正是因为他的进言和“牵线搭桥”,崔氏才在‘乱’局中掌控了主动,并在关键时刻与当朝几大重要派系携手合作,一定程度上影响甚至改变了东都局势的发展。

    崔宝德与伽蓝亲热寒暄,然后依照崔逊信中所求,急报崔赜。崔赜闻讯,知道东都局势发生了重大变故,当即亲自赶往东太阳‘门’,以期在第一时间获得最新消息,牢牢掌控主动权。

    最近崔氏日子难过,可谓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虽然知道杨恭仁、杨师道兄弟与杨玄感、韦福嗣等人一直小心周旋,意图拖延时间,但西京大军一旦覆灭,关中本土贵族就不得不屈从于杨玄感,到那时东都还能支撑几天?谁敢保证以杨恭仁为首的东都关陇贵族就不会背信弃义,临阵倒戈?

    崔赜急匆匆而来,直奔崔宝德的指挥所。

    屋内崔宝德正与伽蓝探讨西北疆局势。早年崔宝德也是西北军里的一员战将,不过他镇戍在灵武和朔方一带,主要对抗东.突厥诸虏,对西土和西突厥诸虏不是很了解,故以此为话题,不料却听到了伽蓝的危言之辞。伽蓝推断,吐谷浑人将复国,帝国将迅速失去对西疆的控制,西征所有战果将毁于一旦,而未来严重威胁中土的不是西突厥,反倒是正在重新崛起的东.突厥。

    伽蓝的分析有理有据,颠覆了崔宝德对西北两疆局势的认识,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场风暴对帝国所造成的无法挽回的致命伤害,而崔氏若想在未来‘波’涛汹涌的大‘潮’中“劈‘波’斩‘浪’”,非但要对中土大势的发展有正确判断,更要以此判断拿出正确的切实可行的策略,否则,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

    千余年来,崔氏世代延续屹立不倒,一代代杰出子弟影响甚至决定着历史的走向,凭借的是什么?原因无他,就在于崔氏处理危机的高超能力,崔氏历代子弟在每一次危机中都能拿出正确的策略,确保了宗族和血统的延续。

    现在崔宝德心中的疑‘惑’有了答案,无怪乎裴世矩器重伽蓝,多年来委其以重任,此子确有非同凡响的天赋,眼界非常开阔,眼力非常敏锐,在听了他对时局的分析和推衍后,马上便给人一种高瞻远瞩、高屋建瓴之感,让人在钦佩之余对其观感也瞬间改变了。

    当初崔逊说到伽蓝的时候,崔赜和崔宝德都不以为然,但后来伽蓝所说都变成了事实,伽蓝的设想也在关键时刻帮助了崔氏,崔氏这才对其重视起来。伽蓝第一次进京,崔赜与其匆匆见了一面,随即便赞不绝口,崔宝德不禁对伽蓝其人充满了好奇。今日一见,随便聊了聊,伽蓝的谈吐和举止便赢得了崔宝德的好感,双方相谈甚欢。

    崔赜推‘门’而入。崔宝德和伽蓝都很惊讶,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此时丑时已过,正是酣睡之刻,崔赜显然是从‘床’榻上爬起来的,并且亲自赶了过来,这不仅仅是对局势的关心,更是对伽蓝的重视。

    伽蓝深施一礼。崔赜形神憔悴,比上次所见削瘦很多,似乎连发须都已全白,可见他在重压之下也是不堪承受。

    “将军劳苦。”崔赜急行几步,伸手相扶。

    伽蓝无论在东都,还是在北邙山,都是关键人物,尤其在裴弘策阵亡、独孤武都和司马同宪渡河北去之后,伽蓝坚持留在北邙山作战,其意义就重大了。这一点东都清楚,河内清楚,卫文升和李丹更清楚,而卫文升在岌岌可危之际通令嘉奖伽蓝,更是有的放矢之举。事实上伽蓝就是皇帝派遣到东都战场上的秘兵,是皇帝的眼睛和耳朵,而风暴过后的清算中,伽蓝的呈奏无疑会决定很多人的命运,所以,伽蓝虽然决定不了东都战局的进程,却可以在一定范围内影响到局势的发展。

    此刻,东都战事最为紧张之刻,伽蓝再次进京,不难推测出其承担的使命之重。

    崔赜呼吸稍显急促,双手微颤,心中的紧张情绪难以掩饰。伽蓝顺势挽住崔赜的手臂,将其搀扶到上首坐下,自己敬佩末座,崔宝德次席相陪。

    崔赜亲自赶到东太阳‘门’,崔宝德又留在这件屋子里,其代表的含义就很明显了,不论局势如何变化,崔氏都要维持与几大势力的联盟,而要维持这一局面,伽蓝是关键,所以,这是崔氏决策层与伽蓝的一次正式会谈。

    当然,伽蓝可以拒绝,可以视崔氏的诚意于不顾,直接要求觐见越王或者拜见杨恭仁,而这一“拒绝”的含义就多了,因为在韦福嗣的斡旋下,韦津、李丹、杨玄感、裴弘策和杨恭仁正在商讨是否由代王杨侑继承皇统,假如此事成为事实,崔氏不仅仅被动,就连选择余地都没了。

    好在伽蓝没有拒绝,不待崔赜询问,便把近一个月来发生在东都城外的事情详细述说了一遍。

    近一个月来,直接影响战局的关键事件,便是裴弘策之死。

    裴弘策的死,不但再一次证明了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加快了东都、西京和杨玄感所属的关陇贵族在政治利益上的妥协速度,如果忠诚于皇帝的援军还迟迟不至,那么可以想像,等到杨玄感以武力迫使关中本土贵族妥协后,关西必定失陷,整个局势便对皇帝非常不利了。

    好在皇帝派遣的援军终于到了,距离河内河阳城还有七八天的路程,只要西京大军顽强支撑下去,则杨玄感败亡在即。

    所以,伽蓝再一次赶赴东都,请求东都抱着破釜沉舟之决心,倾尽全力出城一战。

    崔氏没有理由拒绝。崔赜和崔宝德终于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线曙光,只要他们拿下这个功劳,则崔氏必能逃脱风暴之后的清算。但是,崔氏控制的军队数量有限,若想集结更多的军队出战,必须联手樊子盖。说到底,这又是关陇人和山东人之间的一次争斗。

    杨玄感攻打东都之前,东都内部的主要矛盾是保守派和改革派之争,所以樊子盖是必然阻碍,为此请出了杨恭仁这座“大山”。现在形势变了,东都内部的矛盾转为关陇人和山东人之争,樊子盖倒成了必然盟友,而杨恭仁则成了阻碍。

    樊子盖虽然是山东贵族集团的领军人物,又是改革派的核心成员,但他是否支持出城一战?以东都的有限兵力出城一战,危险‘性’之大可想而知,而且更重要的是,假如杨恭仁不支持,杨恭仁留在城内,那樊子盖无论如何也不会出城作战,可以肯定地说,他出城就是死,你说他会出城吗?

    崔赜神情凝重,愁眉不展。

    崔宝德苦笑,然后摇头,不停地摇头。伽蓝的计策确实是唯一的拯救之策,却没有实施的可能‘性’。

    “某去觐见越王。”伽蓝主动说道,“某会竭尽全力说服越王,然后与越王一起说服观公。”

    崔赜和崔宝德互相看了一眼,微微颔首。皇帝和裴世矩既然敢派遣一个西北人,一个从未踏足中土的西北人到东都来执行重大使命,自然有他们的道理,或许,此子还真的藏有什么非常手段,不动声‘色’间便能创造一个奇迹。

    “某先送你去觐见越王。”崔赜缓缓站起,一边移步先行,一边小声说道,“然后某便赶赴留守府拜会樊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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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王杨侗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严格遵从沙‘门’律制,早起礼佛诵经便是其中一个重要内容。

    在越王府一处幽静的佛堂内,檀香袅袅,梵音轻唱,一股肃穆空灵之气弥漫在黑暗中,让人烦躁不安的情绪迅速消散。

    崔赜在外堂盘膝而坐,如老僧入定,其实心‘潮’起伏,思绪紊‘乱’,不过这个环境倒是有利于他集中注意力思考问题。

    伽蓝负手站立于一株香樟大树下,沐浴在淡淡的幽香之中,连日厮杀所带来的深重疲劳和紧张情绪似乎得以宣泄,心间缓缓涌出一股久违的温馨和恬静,渐渐的,随着若有若无的梵唱之音,伽蓝陷入一种浮生若梦的空冥之境,如梦如幻。

    蓦然,一缕金光穿透了他的身心,照亮了他的心灵。

    “师兄……”

    伽蓝霍然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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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两百一十八章 竖子敢尔

    杨侗微笑而立,神态恬淡,但在伽蓝的眼里,那温恭的笑容,那恬淡的神情,都透出一股痛彻入腑的悲哀。

    一个九岁的少年,本应在父母的羽翼下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享受着快乐的童年,但杨侗却被一种恐怖的力量改变了命运,小小年纪便整日诵经礼佛,把自己封闭在一个完全虚幻的世界里。他的真的一无所知,还是故意逃避?他对自己所处的真实世界到底了解多少?他有没有自己的梦想?他的梦想又是什么?

    伽蓝表情僵硬,呆滞地望着杨侗那张幼稚而单纯的面孔,很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虽然他想在这个天穹湛蓝空气清新的早晨给杨侗一个灿烂笑脸,但心里的愤懑、无奈和悲郁情绪实在过于沉重,压抑得他非常难受,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杨侗始终微笑着,稍稍有点兴奋地望着伽蓝,似乎对他的到来既惊喜又‘激’动,稍迟,他轻声问道,“师兄从城外来?”

    伽蓝躬身为礼,嗫嚅着,‘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的不愿意强迫这个看上去天真的少年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血腥而残酷的现实。

    崔赜已经站起,就在杨侗的身后。看到伽蓝迟疑不语,崔赜主动代为禀呈,“殿下,伽蓝刚刚从邙山赶来……”

    崔赜三言两语描述了形势,他的言辞很浅显,措辞也很谨慎,正好可以让杨侗既听得懂又不至于感觉畏惧。

    “请殿下即刻决策。”

    杨侗听说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正在飞速赶来,颇为高兴,脸上笑容更盛,不过他没有说话,而是郑重考虑了一下,然后问道,“师傅,既然援军来了,为何还要主动出战?如此皇城和宫城岂不有失陷之危?”

    “殿下,西京援军四万,经过十几天的鏖战,已经折损过半,士气低‘迷’,不堪再战,假若不即刻扭转战局,西京大军必定全军覆没。西京大军覆灭,叛军控制了大河水道,拥有了大河之险,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便被阻挡于大河之北,如此,则东都必失,关西必失。”

    崔赜马上做了一番解释,着重告诉杨侗,整个东都战局的关键就在这几天,只要撑过去了,则杨玄感必败。

    杨侗踌躇着,稚气的面庞上‘露’出几分庄重和紧张,稍迟,他转目望向伽蓝,“师兄夤夜而来,便为求援?”

    伽蓝颔首。

    “叛贼人多势众,东都兵微将寡,实力悬殊,出城作战,岂不自寻败局?”

    目下形势摆在这里,即便是垂髫童子,也知道出城作战是错误的。西京大军全军覆没了又如何?关西陷落了又如何?只要守住东都,自己的使命就完成了,自己的‘性’命就保住了,帝国的京城也保住了,更重要的是,皇帝和中央的脸面保住了,反之,若冒险出战,丢掉了东都,则大事去矣。

    崔赜沉默不语。伽蓝的这个计策让他恐惧,败不起啊,但富贵险追求,假若此刻建功,那么崔氏面临的危机便迅速缓解,甚至崔氏的权势还能因此有所恢复,这为崔氏徐图后事赢得了充足时间。

    伽蓝必须说点什么。固守待援没有错误,但因此丢掉了关西,延误了平叛时间,甚至把帝国推进分裂的深渊,那么“固守待援”就是错误,会引来皇帝的责叱和惩罚,那么上至越王杨侗,下至樊子盖、崔赜和杨恭仁等人,不但无功,反而有罪了。

    “如果关西失守,这场风暴愈演愈烈,会导致多少无辜生灵死于非命?”伽蓝问道。

    杨侗微微皱眉。

    “如今西京大军死守金谷,蓟燕大军和东莱水师正日夜兼程而来,而河内乡团也将再次渡河作战,这时,东都主动出战,等于把杨玄感推进腹背受敌的困境,西京大军必将因此而减少正面所承受的重压,可以赢得更多的坚守时间。此后杨玄感若调集主力再攻皇城,则必遭西京大军的牵制,深陷两线作战之窘境,如此则给东都赢得了更长的坚守时间。与此同时,杨玄感也会获悉更多援军‘逼’近东都的消息,为此他必须做出选择,是继续在东都城下消灭西京援军,还是毅然放弃东都,马上杀奔关西?杨玄感难以抉择,其攻势必然放缓,以便随时做出决策上的调整。综上所述,东都出动主战,不但不会置东都于失陷之危,反而可以迅速扭转整个东都战局。”

    杨侗眉头舒展,意有所动。

    “若能拖住杨玄感,在东都城下击杀杨玄感,则殿下居功至伟,必能赢得陛下的赞赏,更重要的是,殿下拯救了成千上万的无辜生灵,功德无量。”

    杨侗终被打动,“师兄确信东都无忧?”

    “东都绝对无忧。”伽蓝郑重躬身,“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沙‘门’弟子若没有以身饲虎、割‘肉’喂鹰之慈悲心肠,又哪能拯救天下苍生于危难?”

    “便依此策。”杨侗说道,“巳时正,尚书都省议定。”

    杨侗的决策必须通过尚书都省的议定,这是权力制约,以免杨侗为所‘欲’为,而杨侗的决策能否通过,关键在于能否赢得樊子盖的同意,但如今是非常时期,谁实际掌控军队谁的话语权就最大,所以,此策若想通过,还必须赢得杨恭仁的同意。

    崔赜恳求杨侗带着伽蓝马上去拜会观国公杨恭仁,说服杨恭仁支持这一决策,同时,他去留守府拜会樊子盖,代越王传达这一决策并与其具体商讨攻击之策。

    =

    樊子盖一口答应了。

    他没有选择,他唯有把杨玄感击杀在东都城下,他才算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才能报答皇帝的知遇之恩,才能维持自己的权势,才能帮助皇帝把改革推向深入。

    之前他先是被朝中保守派势力所压制,接着杨恭仁起复,他又被关陇贵族势力所压制,始终未能掌控局势,不过假如出了事,责任还是他的,为此他非常憋屈,但没办法,他是从地方一步步走到中枢的务实型官僚,在京师没有根基,在中央更没有势力,失去了皇帝的信任和支持,他马上就会被打回原形。

    虽然崔氏曾在关键时刻“背弃”了他,但可以理解,毕竟双方在政治立场上泾渭分明。以崔氏的庞大势力来说,崔氏不会考虑樊子盖的个人利益,相反,樊子盖则迫切需要崔氏的支持,只要崔氏站在樊子盖一边,樊子盖控制东都易如反掌。

    此刻,崔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前期请出杨恭仁的“妙招”如今变成了“臭棋”,不得已,崔氏非常尴尬的厚着脸皮向樊子盖求助。樊子盖倒是不敢摆谱,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机会,当然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而错过。

    崔赜这边很顺利,杨侗和伽蓝却在观国公府遇到了难题。

    以杨恭仁的才智,听完伽蓝对形势的述说之后,便知道杨玄感完了,就算河南郡县全部支持杨玄感,就算韩相国等同党不惜代价驰援东都,杨玄感也支撑不下去了,因为这场风暴的胜负不是取决于战场上的‘交’锋,而是取决于政治上的妥协,偏偏就在胜利的天平向杨玄感倾斜,政治上的妥协即将达成的时候,局势变了,更多的平叛大军赶来了,而更多平叛大军的抵达,迅速改变了政治妥协的基础,于是,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如果归究其原因,只能责怪杨玄感举旗起事的时间过于仓促,他提前了一个月,假如退迟一个月,假如等到远征军的水陆大军杀到平壤城下的时候,杨玄感就有了足够的回旋腾挪时间。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假如”,杨玄感功亏一篑。

    杨玄感败了,参与这场叛‘乱’的贵族官僚都将为他陪葬,而为此受牵连者不计其数,至于牵连的范围有多大,不是看皇帝的态度,而是看由谁来主导风暴过后的清算,假如主导清算的是改革派,是山东人,结果可想而知。

    杨恭仁必须做些什么来拯救关陇人。

    出于本能,杨恭仁不愿意出城作战,不愿意看到更多的关陇人参与这场自相残杀。然而,樊子盖一定会破釜沉舟,崔氏一定会竭尽全力支持樊子盖,山东人一定会联手,东都的军队一定会出城攻击,如此一来,杨恭仁假如不同意,他在政敌嘴里就变成了杨玄感的同党,假如同意了却消极怠战,那就是同情杨玄感,总而言之,他除了拼死一战,没有其他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帮助自己划清与杨玄感之间的界限。

    早知如此,还不如躲在家里守孝,何必淌这趟浑水?这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啊。

    杨恭仁情绪低落,陷入沉思,久久不语。

    “伯父……”杨侗轻声呼唤。

    杨恭仁冲着他摇摇手,示意他不要说话。接着杨恭仁望向伽蓝,神‘色’严厉,“你知道后果吗?”

    “某尽力了。”伽蓝叹道,“某曾想方设法予以拯救,但是,仇怨太深,太多的人反对变革……”

    伽蓝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以最快速度赶到东都,就是想拯救更多的关陇贵族,想减少这场风暴对帝国的伤害,然而,保守派对改革派恨之入骨,关陇人和山东人誓不两立,这场风暴实际上就是一场不死不休的对决,除了一方彻底倒下,没有任何办法。

    “观公必须做出抉择。”伽蓝劝道,“你总不至于让这场风暴吞噬了自己的家族。”

    杨恭仁愤怒了,双手颤抖着,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到了案几上,“竖子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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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两百一十九章 出城,战斗!

    伽蓝的威胁产生了作用。

    虽然谁也不知道伽蓝在皇帝的心目中有几许份量,但伽蓝秘兵的身份摆在那里,而且还是西北军声名显赫的秘兵,这样的锐士被皇帝钦点骁果,又予以重用,在帝国危难之刻被派到东都战场,并且发挥了重要作用,建下了功勋,那么就算他不被皇帝所待见,皇帝对他的态度也会改变,对他的密奏也会予以重视。

    可以想像,假如伽蓝“公报‘私’仇”,在密奏中弹劾杨恭仁,诬陷杨恭仁同情杨玄感,甚至诬其为杨玄感的同党,杨恭仁及其家族即便不会倒坍,受到的损失也难以估量。今上对待宗室的态度与先帝迥然不同,先帝引为股肱,而今上敬而远之。无论是宗室还是外戚,实际上都是“中央集权”的阻碍,假如改革的进程继续下去,宗室和外戚迟早会被逐出权力中枢。杨恭仁做为宗室重臣一旦被皇帝拿到“把柄”,其命运可想而知。

    杨恭仁被迫做出选择。

    这一次是东都城内的保守派和改革派,山东人和关陇人都集中在越王杨侗的大旗下,齐心协力,向杨玄感发动攻击。

    七月十三日上午巳时正,尚书都省议事。

    杨侗的策略遭到了质疑,但在民部尚书、东都留守樊子盖和吏部‘侍’郎杨恭仁的坚决支持下,出城作战的决策还是顺利通过了。

    樊子盖表现积极,拿出了具体部署。杨恭仁辅佐越王守城,他亲自率军出战,右候卫府武贲郎将崔宝德和翊‘侍’左鹰扬府鹰扬郎将樊文超为攻击军队的正副统帅。

    樊文超是樊子盖的儿子,禁军将领。禁军主力是三‘侍’五府,所谓三‘侍’五府就是指亲‘侍’一个鹰扬府,勋‘侍’和翊‘侍’各两个鹰扬府,大约有三十个团,均由贵族子弟出任‘侍’卫。皇帝远征辽东带走了一半,剩下一半留戍皇宫。樊子盖为了确保攻击得手,说服了杨侗,调禁军出战,并让自己的儿子为禁军统帅。

    杨侗又在崔赜的建议下,为表誓死一战的决心,在尚书都省的议事上,把越王府的亲卫队‘交’给了樊子盖,由樊子盖全权指挥。

    议事结束后,樊子盖火速赶赴东太阳‘门’,集结军队。

    杨侗返回越王府,召集亲卫队,命令他们追随樊子盖出城作战。

    伽蓝始终陪伴在杨侗身边,听到杨侗为了鼓舞士气,不惜把自己的亲卫队‘交’给樊子盖,不禁摇头谑笑,不料这一细微动作被杨侗看到了,当即问道,“师兄有何见教?”

    这声“师兄”让伽蓝的心莫名颤栗,虽然他有心帮助杨侗逆天而行,但裴弘策的死却给了他一个沉重打击,让他不得不正视现实,不得不反思自己的逆天之举是否可行,是否疯狂且失去理智,然而,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

    伽蓝靠近杨侗,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越王府官僚和亲卫们吃惊的目光中,俯身凑到杨侗的耳边,低声说道,“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杨侗脸上的笑容蓦然凝固,眼里掠过一丝羞赧和愤怒,他感觉自己被羞辱了,被崔赜那个拙劣的计策羞辱了。让别人去厮杀,去送死,自己却躲在后边摘取胜果,甚至还恬不知耻地捞取功勋,这是何等可耻的行为?自己礼佛诵经,研习经学,满口仁义道德,结果关键时刻却丢掉了仁义,做人岂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杨侗的小脸涨得通红,瘦弱的身躯因为愤怒而颤抖,一双小手更是攥紧了拳头,再也无法保持平静的心态和翩翩风度。

    “师兄……”杨侗退后一步,仰头望着伽蓝,躬身一礼,“请师兄助孤。”

    崔赜了解杨侗,对他的言行举止可谓知之甚详,刚才伽蓝一句话便让杨侗失态,而杨侗天生就是一个心志坚定的人,能让他突然失态非常不易。伽蓝说了甚?崔赜三两步走近,刚想说话,却听到伽蓝以郑重的口气对杨侗说道,“大敌当前,生死悬于一线,殿下应身先士卒,冲锋陷阵,浴血奋战。”

    “不可……”崔赜惊骇‘欲’绝,大声阻止。

    “这是一场实力悬殊、无法赢得胜利的战斗,殿下若想拯救苍生,若想守住京都,若想创造奇迹,唯有舍生取义,唯有抱着‘玉’石俱焚之决心,誓死一战。”伽蓝大手一挥,豪情万丈,“殿下,出城,战斗!”

    霎那间,杨侗只觉热血上涌,血脉贲张,恨不得即刻飞身上马,直杀敌阵。

    “不可……”崔赜大惊失‘色’,扑通跪下,痛声哀求,“殿下,万万不可……”

    越王府的官僚掾属们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一个陌生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禁军军官竟然‘诱’‘惑’、唆使越王上阵厮杀,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让他们感觉窒息,一个个在惊叫声中扑通跪下,与崔赜一起苦谏阻止。

    越王府的亲卫们也想跪下阻止,但目光接触到伽蓝那张杀气腾腾的脸,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不禁心惊胆战,竟然个个肃立,一动不动。

    杨侗茫然了。他自小在这些僚属的陪伴下长大,亲近他们,信任他们,但也封闭了自己的心灵,把自己禁锢在一个虚幻的自我世界里,而伽蓝的话却如一道金‘色’阳光‘射’穿了他的心灵,让他蓦然看到了心灵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很大很大,他的梦想,他的未来,都在外面的世界里,他长大了,应该走出去,应该在阳光的普照下正视现实世界,寻找自己前进的方向。

    “孤应去战斗。”

    杨侗抬头看看湛蓝‘色’的天空,突然感觉自己就像井底之蛙,自小至大看到的都是这一片狭窄的天空,而把自己禁锢在这片狭窄天地里的,就是眼前这些跪在自己脚下,苦苦哀求自己不要打开禁锢走出去的,看似一心一意宠爱自己的“亲人”们。

    “孤若不能以身饲虎,割‘肉’喂鹰,又如何成无量功德,恩泽苍生?”

    杨侗一步跨到伽蓝的身边,伸出右手,紧紧抓住了伽蓝的手臂。

    伽蓝微笑,颔首,躬身,以示赞许,以表支持,以为敬重。

    杨侗再伸左手,两手抱住了伽蓝的胳膊,身体紧紧贴着伽蓝,仿佛要从伽蓝的身体里汲取勇气和力量。

    “伽蓝……”

    崔赜知道杨侗心意已决,只能抱着最后一丝期望,转目望向伽蓝,恳求伽蓝不要把事情做绝,不要把局势推向失控的边缘。

    伽蓝微微躬身,言辞恳切地说道,“先生,当年陛下之所以能在狂风暴雨中劈‘波’斩‘浪’,赢得最后的胜利,靠的不是‘阴’谋诡计,而是赫赫武功,是在年复一年的征战中所积累的勇气和智慧。子曰: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自古以来,凡成大事者,无不历经艰苦,何曾见过有人在羽翼的庇护下建功立业?”

    崔赜无语以对。

    道理是对的,但这个世界不是构建在真理上,而是构建在权利场中,崔赜做为权利场中的一员,首要考虑的是自身利益,而不是杨侗的功业。从当前崔氏利益出发,从当前东都局势出发,崔赜都必须阻止杨侗的疯狂之举,但是,风暴过后呢?这场风暴重创了东都,杨侗的罪责板上钉钉,除非他在最短时间内指挥东都大军击败了叛军,击杀了杨玄感,但这不过是幻想而已。一个多月来,东都局势日益危急,东都外郭全部失陷,东都大军基本倒戈,如今西京援军岌岌可危,关西危在旦夕,杨侗做为东都最高军政长官,其应承担罪责之重可想而知。

    杨侗倒了,崔氏再遭重创,这是崔氏所不愿看到的,所以,即便是为了崔氏,也有必要拿杨侗的生命做一次豪赌。

    “请先生即刻决断。”伽蓝催促道。

    崔赜暗自咬牙,事已至此,破釜沉舟,破釜沉舟吧。他缓缓爬起,走到杨侗面前,深深一躬,“既然殿下义无反顾,老臣便舍了这条‘性’命,与殿下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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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轰动,宫城轰动。

    越王杨侗亲自率军出城作战,鼓舞的不仅仅是士气,更让那些摇摆观望中的贵族们在纷繁复杂的局势中隐隐约约看到了一条正确的路。

    杨侗在东太阳‘门’城楼上宣令。

    初秋的阳光照‘射’在铠甲武器上,反‘射’出点点耀眼光芒。杨侗高声宣令,稚嫩而‘激’动的声音回‘荡’在浩‘荡’空中。大纛猎猎作响,旌旗如云,甲士如林,气势如虎。

    皇帝正在归途之中。东征大军正在撤退途中。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率蓟燕大军已经抵达黎阳;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率帝国水师正在日夜兼程而来。西京援军正在北邙山金谷一线与叛军‘激’战,只要再坚守几天,只要保住北邙山防线,那么后续援军就能以最快速度渡过大河,杀进东都战场。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卫戍军将士欢呼雷动,文武百官喜形于‘色’。

    士气高涨,信心膨胀,勇气百倍,惶惶不可终日的东都突然间一扫‘阴’霾,在秋日的阳光下爆发出无穷力量。

    战鼓擂动,大角长鸣,东太阳‘门’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缓缓打开。

    杨侗一马当先,樊子盖和崔赜左右扈从,两千‘精’兵如‘潮’水一般冲向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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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两百二十章 明日再战

    七月十三日午时六刻,东都卫戍军突然出击,以雷霆之势击溃了承福‘门’、徽安南大‘门’和通济渠码头一带的叛军,然后沿着通济渠北岸,直杀上‘春’‘门’外的叛军行台。

    此刻杨玄感、李子雄、李密等人都在北邙山战场,留守行台的杨玄纵、韦福嗣、赵怀义、王胄、虞绰等人措手不及,仓促迎战,好在叛军兵力数倍于东都卫戍军,虽然初战不利,但很快便稳住了阵脚,转而以行台为中心向东都卫戍军展开反攻,试图包围越王杨侗和留守樊子盖,顺势拿下皇城。

    然而,愿望是好的,想法也不错,可惜杨玄纵、赵怀义等人过于自信,忽视了越王杨侗亲临第一线冲锋陷阵对军心士气的‘激’励作用,而临时主持行台的韦福嗣又居心叵测,根本不愿意看到关中本土贵族在武力胁迫下为杨玄感陪葬。

    ‘混’‘乱’的战场上,命令也‘混’‘乱’了,而‘混’‘乱’的命令导致叛军在排兵布阵上连连失误,不但未能迅速包围东都卫戍军,反而让卫戍军以匪夷所思的速度突破了防线。

    ‘激’战正酣的战场上,越王杨侗的战旗飞扬在攻击战阵的最前面,而一位面带金狼头护具的禁军军官带着二十名越王府‘精’骑,如一支厉啸的长箭,撕开了叛军一道道阻御,挡者披靡。

    终于有人认出了面带金狼头护具的禁军军官,当日在北邙山中如幽灵一般神出鬼没的禁军‘精’骑就是由此人统率,而骁勇善战的杨玄‘挺’就是遭到此人的偷袭,死于‘乱’箭之下。只是令人奇怪的是,此人何时由北邙山潜入了东都?

    杨玄纵怒不可遏,带着一队亲卫骑士气势汹汹地杀了上去,他要报仇,要亲手砍下此人的头颅以祭奠哥哥的在天之灵。

    杨玄纵报仇心切,但他忽略了一个事实,若论武力,从小在羽翼下长大的权贵子弟和从地狱里杀出来的西北戍卒,根本不是一个等级。杨玄纵被愤怒摧毁了理智,忘记了杨玄‘挺’阵亡的教训,他像杨玄‘挺’一样犯了轻敌的‘毛’病,结果很悲惨,当他的亲卫包围了伽蓝,把斩杀伽蓝的机会拱手送给杨玄纵的时候,当杨玄纵举起马槊,打算‘洞’穿伽蓝身体的时候,伽蓝突然爆发了,长刀划空而起,如长虹贯日,在一片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惨绝人寰的嚎叫中,剁下了杨玄纵的头颅。

    杨玄纵一死,帅旗一倒,‘混’‘乱’的战场顿时崩溃。

    东都卫戍军乘机发动凌厉攻势,在震耳‘欲’聋的杀声中,在轰隆隆的战鼓声里,叛军四散而逃,行台毁弃,近千叛贼在自相践踏中死于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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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玄感初接行台报讯,大喜过望。

    机会,天赐良机啊,只要行台在上‘春’‘门’方向围歼了主动出击的东都卫戍军,拿下杨侗和樊子盖,则东都唾手可得。东都到手,西京大军还有支撑的意义吗?西京大军覆灭,则局势尽在掌控之中,这场博弈已经胜券在握。

    杨玄感与李子雄、李密紧急商议后,一边命令主力继续攻击金谷,一边亲率两百‘精’骑飞驰行台,要亲自督战,务必一击而中,一战而定。

    然而,黄昏未至,就在杨玄感即将抵达回洛仓之际,噩耗传来,杨玄纵阵亡,行台摧毁,己军大败。

    两个弟弟先后阵亡,两个重要统帅战死,这不但给了杨玄感沉重一击,也沉重打击了军队的士气。明明是一场实力悬殊的战斗,明明稳‘操’胜券,却迟迟拿不下战果,久久攻克不了目标,反而还连出意外,连遭打击,这是天意使然还是运道太差?一股不详气氛油然而生,并在由东都传出的一系列不好的消息中开始蔓延,扩散,军心和士气因此受到腐蚀,然后便影响到了战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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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日夜至十四日凌晨,东都战场上的各方力量都在分析和推衍着局势,希望籍此拿出正确的对策。

    杨侗很兴奋,或许他并不知道这一场胜利给他带来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正确的事,知道若想实现自己的英雄梦,首先必须放弃羽翼的庇护,走出自己心灵中的那个虚幻世界。

    樊子盖、杨恭仁、崔赜则是愁眉不展。今天这一仗是打赢了,但明天怎么办?是继续出城作战,还是坚守城池?从局势来分析,杨玄感肯定要继续攻打西京大军,或者,以主力急攻关西,但绝不会集结主力攻打东都,所以,若想拖住杨玄感,唯有出城作战。

    今日打赢了,一则攻敌不备,二则越王身先士卒鼓舞了士气,明天东都卫戍军还有什么优势?什么都没有,唯有死战。

    死战意味着获胜的机会微乎其微,而失败乃至全军覆没的‘阴’霾却异常浓厚,在这种‘阴’霾的笼罩下,谈何士气?

    杨恭仁明确反对出城死战,崔赜犹疑难决,樊子盖虽明知九死一生,但刀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他除了绝地反击,无计可施,所以,他反复权衡后,还是坚持出城作战,哪怕为此付出生命。

    裴弘策为国捐躯,他为关陇保守贵族在大义上赢得了先手;西京大军里,保守贵族李丹、韦津也是全力以赴,在兵力折损过半的情况下依旧苦苦支撑,不论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这些人背地里曾经做了什么,但在明面上,他们都忠诚于皇帝,为了皇帝和帝国而惜一切代价奋勇作战,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这一形势会继续下去,可以肯定,关陇保守贵族在这场风暴中将建下显赫功勋,而留守两京的改革派势力却无所作为或者作为有限,那么,当清算日来临,改革派还能彻底击倒保守派?皇帝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打倒对手的机会,却因为自己所器重的臣子们的无能而错失良机,皇帝会高兴?

    最终他们还是把决策权‘交’给了九岁的越王杨侗。

    今日杨侗经历了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天,从礼佛诵经的小居士到冲锋陷阵的统帅,从尊贵安逸的宗室王到一往无前的勇士,从豪华平静的生活突然坠落到血‘肉’横飞的杀戮战场,生平第一次目睹了真正的人间炼狱,四溅的鲜血,漫天飞舞的断肢残臂,惨绝人寰的嚎叫……情绪更是大起大落,从最初的‘激’动兴奋到极度恐惧,然后身体里的原始血‘性’被‘激’发,再度兴奋起来,直到这一刻,他都还沉浸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和惊天动地的杀戮里,忘却了疲劳和害怕,心里只想着天亮后再一次冲上战场,再一次去体会那血腥杀戮所带来的极致快感。

    就在这时,三位权臣放下了尊严和傲慢,以谦卑之态恳求一个九岁的少年做一个决定东都存亡和帝国未来的大决策。

    杨侗惊醒了,他蓦然发现自己再一次陷入幻觉,一个存在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未知世界,一个让他在正视现实和逃避现实之间摇摆的狭窄天地。

    杨侗站了起来,走了出去,这一刻,他心里只有一个人,那个人的身影渊渟岳峙,那个人战无不胜,那个人在战场上就如阿修罗,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犹如探囊取物,当真是一个天神般的英雄。

    夜‘色’里,朦胧月光下,伽蓝一身黄‘色’戎装,负手而立,一袭长发随风而舞,器宇轩昂,气吞如虎。

    杨侗站在回廊中,望着伽蓝‘挺’拔的背影,目‘露’崇拜之‘色’,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命运将因为这个人而改变,不论好坏,他都无怨无悔,更不会怨怪这个从突伦川万里迢迢而来的西北戍卒。

    杨侗默默地走到伽蓝身边,抬头望天。月明星稀,秋风徐徐,空气中隐隐约约漂浮着一股淡淡的忧郁。

    “师兄,明日……”

    “战!”伽蓝目视明月,斩钉截铁,“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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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玄感在金墉城召开军议。

    韦福嗣和李密发生了‘激’烈冲突。

    李密怀疑韦福嗣别有居心,而上‘春’‘门’行台被毁,上万军队被东都两千卫戍军击败,这就是证据,如果杨玄感还是视而不见,还是倚重韦福嗣试图通过他来赢得关中本土贵族的妥协,那纯粹就是自欺欺人、自取败亡之举。

    韦福嗣则质问李密,西京大军还能支撑几天?如果楚公帐下的将军们都能绝对遵从命令,都愿意舍生忘死去战斗,西京大军还能支撑到现在?言下之意,他怀疑李密一直阳奉‘阴’违,甚至在暗中扯后‘腿’,原因无他,杨玄感一次次否决了李密的策略,而杨玄感的决策则一次次受阻,为什么?

    俩人‘唇’枪舌剑,‘激’烈争执。李密强烈建议杨玄感马上放弃东都,集中主力火速杀进关西,以目前形势来推衍,杨玄感实际上已经别无出路,唯有西进,而且更重要的是,此刻西京实际上已经迟了,杨玄感可能要为自己的错误决策付出惨重代价。然而,韦福嗣继续与李密对抗,他认为楚公还有足够时间全歼西京大军,继而迫使关中本土贵族妥协,如此既能把蓟燕和东莱两路大军阻绝于大河北岸,又能以最快速度最小代价拿下关西,而尤其重要的是,杨玄感因为据有两京而在政治上赢得了绝对优势。

    李密的目标不过是力求自保,据关陇而称霸,而韦福嗣的目标则是彻底击败皇帝和改革派,独揽帝国权柄。两种策略孰优孰劣一目了然,杨玄感再度采纳了韦福嗣的建议。

    李密愤而绝望,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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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两百二十一章 千钧一发

    接下来的几天,对杨玄感来说最为关键,也是整个东都战局最为关键时刻。

    十四日,杨玄感集中十万主力,以五倍于敌的兵力展开攻击,打算彻底击败西京大军,就此奠定胜局。

    十四日,卫文升、李丹、韦津、元成寿、斛斯万寿等人陈兵金谷,摆出一副与敌共存亡的架势,誓死一战。费曜指挥东都残军,独孤武都、柳续指挥河内乡团,西行指挥禁军龙卫,李建成、柴绍指挥本部亲卫乡勇,合兵一处,布阵于金谷东北山冈之上,与西京大军成犄角之势,浴血厮杀。

    十四日,越王杨侗再度出城作战,杨恭仁亲自指挥,崔宝德、樊文超各带本部兵马奋勇攻击,通济渠畔、上‘春’‘门’外,杀声震天。

    下午申时两刻,东都攻击部队伤损过大,将士疲劳,且有被叛军分割包围之险。杨恭仁当机立断,鸣金撤军。

    下午酉时初,夕阳西斜,北邙山战场上,杨玄感攻占了金谷,而西京大军损失惨重,他们丢弃了所有的粮草辎重,撤到了邙山深处,负隅顽抗。

    李丹、韦津主动派人联系杨玄感,要求谈判,试图拖延时间,但被杨玄感拒绝了。杨玄感胜券在握,趾高气扬,一句话,投降,先投降,投降之后我们再谈。

    十五日,杨玄感再攻,十万大军如排山倒海一般,越过一道道山峦,决心把所有残敌赶出邙山,‘逼’进大河。

    十五日,越王杨侗不顾杨恭仁的劝谏,继续挥军攻击,但留守行台的叛军已经做好了充足准备,试图‘诱’敌深入,围歼东都守军,拿下杨侗,顺势夺取东都。

    这一天杨玄感的军队在北邙山上无坚不摧,而上‘春’‘门’外的叛军也是成竹在‘胸’、胜券在握。然而,乐极生悲,在这至关重要的一刻,杨玄感最为依赖的军中老帅李子雄在山林中突遭一群西北狼的袭击,被一柄三寸雕刀钉入咽喉,当场死亡。时隔不久,被杨玄感寄予厚望,坐镇行台居中指挥的韦福嗣,在上‘春’‘门’外的‘激’战中突遭金狼头的伏杀,身首异处,这给了行台留守军以致命一击,围歼东都留守军的谋划遂告失败。

    李子雄阵亡,杨玄感在北邙山战场上发动的最后一击功亏一篑,不得不暂时停战。

    韦福嗣的阵亡则严重影响到了杨玄感与关中本土贵族之间的谈判。韦福嗣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他的身边有众多锐士,保护周全,他怎么会死?就算金狼头擅长刺杀,但‘激’战中,金狼头哪来的机会靠近韦福嗣?他又从何处获悉韦福嗣的准确位置?

    杨玄感可以肯定行台出了叛徒,金狼头正是在叛徒的帮助下才杀了韦福嗣,而斩杀韦福嗣,正是东都杨侗所需要的,也是未来可以保护以韦氏为首的关中保守贵族的有效手段之一,因为韦福嗣一死,关中本土贵族与杨玄感之间所进行的秘密谈判的主要证据也就消失了。

    转眼间就是十六日。

    杨玄感豁出去了,成败与否在此一举,无论如何都要全歼西京大军,而此刻,李密已经被赶去了慈涧道,值此关键时刻,竟然没有人告诉杨玄感,西京大军实际上已经完了,这时候,应该分兵攻打潼关,攻打关西了,不应该再盲目自信和自大,试图迫使关中本土贵族妥协,继而同时拿下两京,并在最短时间内推举一个新皇帝,与正从辽东战场疾驰而回的皇帝形成对抗,分裂帝国。

    杨玄感指挥大军向北邙山发动了最后一击。

    卫文升率军撤至河谷,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这一天,越王杨侗第四次出城作战,而此刻东都守军损失严重,攻击无力,基本上失去了牵制作用。

    “杨玄感赢了?”

    在猎猎作响的纛旗下,杨侗望着浑身浴血,正拄刀喘息的伽蓝,忽然问了一句。

    昨天城内接到从叛军内部传来的消息,西京大军被杨玄感击溃了,在邙山深处负隅顽抗,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这支残军将被赶到河谷,不是投降,就是被杨玄感赶进大河喂鱼。关西失去了这支四万人的卫戍军,拿什么阻御杨玄感?至于东都,不得不接受主动出战所带来的恶果,仅存的实力消耗一尽后,又如何抵御杨玄感?

    “他已经输了。”伽蓝拿下血迹斑斑的金‘色’狼头护具,‘露’出英俊而冷冽的面孔,语气里透出一股强大的自信,“今日之战,不过是他最后的疯狂。”

    杨侗相信了,小脸上的忧郁顿时散去。

    “师兄,你如何刺杀了韦福嗣?”

    “某既然能从北邙山潜入东都,自然能潜入叛军行台。”伽蓝冷笑,“诛杀韦贼,犹如屠狗,易如反掌。”

    杨侗一脸崇拜,眼里更有几许敬畏。

    “师兄,明天还要出城攻击吗?”

    “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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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天,武贲郎将陈棱率军急行在通往河阳的大道上,其辖下有蓟燕的十团府兵,有高阳的五团‘精’兵,黎阳都尉贺拔威率两个团紧随其后,另有独孤震、元宝藏所遣的由魏郡、武阳等诸郡乡团组成的六百地方乡勇,合计兵力近四千。陈棱命令各部,黄昏前必须抵达河阳城,明天黎明前必须渡过大河抵达战场,凡有延误者,斩!

    陈棱心急如焚。东都战场的卫文升、李丹、独孤武都、柳续书信不断,敦促救援,但军队的行进速度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这支军队千里迢迢而来,连日行军,又在黎阳‘激’战,不待休整又继续赶路,将士们早已疲惫不堪,而河北乡勇体力不济,又拖累了行军速度,想快都快不起来。

    假若西京大军、河内军队覆灭于北邙山,那对各路平叛大军来说就是个噩耗了,由此受到影响的不仅仅是平叛进程受阻,就连帝国政局都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后果不堪设想。

    陈棱从求援书信中对东都战场双方的兵力、部署和攻防态势有所了解,对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抵达东都战场的时间也是了然于‘胸’,所以他反复权衡后,对抵达东都战场后能否阻御杨玄感的攻击守住北邙山并无把握,实际上是一点希望也没有,毕竟他手上只有不足四千人马,而西京大军、河内军队以及东都残军加在一起也只有两万人左右,与叛军十万余大军相比,差得太远了。

    陈棱唯一能求助的对象就是紧随其后的武贲郎将费青奴,费青奴统率四千府兵,作为水师选锋军,其战斗力非常强悍,远超陈棱所部。两者相距两百余里,两日路程,假如费青奴能急东都之所急,竭尽全力日夜兼程急行军,或许可以在十几个时辰后抵达东都战场,如此则有希望撑到主力大军的到来。

    陈棱急书费青奴,并附上卫文升的求援书信,详告东都危局,如今连九岁的越王杨侗都亲临前线浴血厮杀,可见局势之危急。陈棱告诉费青奴,他将在今夜渡河会合卫文升,恳求他再快一点,越快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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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日黄昏,杨玄感进驻净域寺,指挥大军连夜作战,务必要在子夜之前全歼西京大军,确保胜局。

    黄昏,陈棱率军抵达河阳津口。

    河内郡守府官员早已在司马同宪等河内世家大族的帮助下,在津口准备了数百艘大小船只,船上配备了足够的食物。

    大河对岸,战鼓擂动,角号长鸣,杀声隆隆,‘激’战正酣。

    陈棱一声令下,各团将士不顾疲劳,火速登船,一时间千帆竞发,蔚为壮观。

    戌时一刻,援军抵达对岸津口。陈棱率先上岸。此刻卫文升、独孤武都等统帅都在第一线督战,赶至津口迎接援军的是李丹。稍事寒暄,李丹便部署任务,要求陈棱所部必须在子夜之前进入战场,在指点位置列开战阵,阻击叛军,务必守住河谷,确保后续援军能够源源不断抵达战场。

    深夜,杨玄感接到禀报,卫文升的援军到了,各军攻击严重受阻,已经无法在子夜前全歼西京大军。

    杨玄感长叹,下令停止攻击,明日再战。

    据他得到的消息,估计宇文述和来护儿此刻刚刚抵达黎阳,距离河阳还有五六天的路程,他还有时间,只要他能抢在敌军主力抵达东都战场之前结束这场‘激’战,那么赢家依旧是他。

    十七日凌晨,杨玄感与杨积善、胡师耽、王仲伯等人商讨之后,决定调整部署,把行台迁到金墉城,把包围东都皇城和宫城的军队一部分调到慈涧道,一部分则加入北邙山战场。

    这一策略的重点还是集结重兵于北邙山,力求一战而定,另外解除对东都皇城和宫城的包围后,东都卫戍军就不敢远离城池作战了,毕竟杨侗的人马太少,一旦远离城池便有被围之忧,如此则避免了两线作战的窘境。实际上这一策略还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在局势不利的情况下,以主力西进潼关,以一部兵力据北邙山之险阻击敌军,继而给主力杀进关西赢得足够时间。

    十七日双方再战,战况极其‘激’烈,卫文升所部损失惨重,岌岌可危。

    然而,奇迹出现了,入暮之际,武贲郎将费青奴带着四千‘精’锐府兵赶到了河阳城。自出了临清关,连续接到由陈棱转来的东都战场的求援书信后,费青奴断然命令大军丢下全部的粮草辎重,仅带上四天干粮,轻装急进,于是在卫文升即将崩溃之际,千钧一发之刻,费青奴赶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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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两百二十二章 优势尽失

    十七日上午,杨玄感解除了对东都皇城和宫城的包围,同时也撤出了南北外郭,而令东都人赞不绝口的是,杨玄感的军队自始至终纪律严明,秋毫无犯,即便在撤退过程中,也没有发生一起劫掠事件。

    杨玄感的这一异常举措让皇城十分警惕,越王杨侗在樊子盖、杨恭仁和崔赜的劝谏下,暂停了攻击,而崔宝德则派出数队斥候分别到南北外郭和通济渠一线探查敌情。结果正如杨恭仁等所料,杨玄感以退为进,看上去是解除了对东都的包围,实际上是把他的军队部署在东都外线,设好陷阱,就等着东都卫戍军自投罗网了。

    正当杨恭仁与樊子盖、崔赜等商量对策的时候,崔氏接到了从叛军阵营里传过来的密件。密件说,昨日卫文升、李丹、独孤武都和柳续撤到了邙山北麓的河谷地带,背水一战,但在深夜时分,从河阳方向赶来一支援军,连夜渡河,连夜参战,不但帮助卫文升守住了战阵,还鼓舞了军队士气。然而,援军数量太少,‘交’战双方的实力悬殊太大,卫文升还是难逃败亡之命运。

    这是一个好消息。依据伽蓝送过来的讯息进行推断,这支及时赶到战场的军队应该是武贲郎将陈棱。武贲郎将费青奴与陈棱相距两日路程,而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所率的主力大军距离费青奴也只有两三天的路程,如此推算,假如一切顺利的话,明日费青奴就能赶到战场,而两三天之后宇文述和来护儿便能抵达河阳。也就是说,只要卫文升再坚持三四天,则战局必将颠覆。

    那么,东都如何定策?是作壁上观等待战局变化,还是主动出战竭尽全力拼死一搏?

    以东都目前兵力,不具备倾力一战的实力,但以局势的推衍来看,则前方就是唾手可得的大功劳。一个多月来,东都上上下下齐心协力浴血奋战,却在最后一刻,因为实力不济白白丢弃了战果,并因此丧失功过相抵的机会,甚至错过了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谁能心甘?

    越王杨侗和樊子盖、杨恭仁、崔赜商量后,断然决定向东都所有臣民发布主力援军即将到来的消息,让臣民们认清当前形势,做出正确选择,然后号召臣民们竭尽全力、不惜一切代价,凝聚起最强大的力量,向叛贼杨玄感发动攻击,以期借助主力援军戡‘乱’之际,赢取功劳,获取利益。

    午时,东都沸腾了,所有的贵族官僚们都认清了形势,做出了正确选择,所有的庶民们都被越王杨侗许诺的利益所打动,于是短短时间内,东都人纷纷响应越王杨侗的号召,出人出力,在空前团结的气氛下,迅速组建了一支上万人的军队。

    下午申时初前后,崔宝德和樊文超带着‘精’锐选锋军直杀回洛仓。

    紧接着,越王杨侗在樊子盖和崔赜的辅佐下,亲自统率这支临时组建的万人大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杨恭仁坐镇皇城,领三个团的禁军戍守,上演空城计。

    回洛仓对杨玄感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杨侗毋须进攻,只要把军队摆出来,做出攻击态势,虚张声势一下,就足以“唬”住杨玄感,迫使他不得不小心防范。本来杨玄感想吓唬杨侗,哪料杨侗临时组建了一支万人大军,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丝毫不惧杨玄感的“陷阱”,反而把杨玄感“唬”住了。

    此刻战局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杨玄感要集中主力歼灭卫文升,无心两线作战,所以他无奈之下,不得不‘抽’调一部分军队回镇金墉城和回洛仓,以便在气势上压倒杨侗,迫使杨侗不敢攻击。

    谁知杨侗初生牛犊不怕虎,偏偏就发动了攻击。在他的指挥下,崔宝德和樊文超各率本部人马猛攻回洛仓。另外还有一些想乘机捞取功勋的达官贵族子弟们,也把所率的家将亲卫们组织到一起,附翼于主力之后,攻得也是像模像样。

    入暮之后,杨侗鸣金收军,退守上‘春’‘门’。

    正是得益于杨侗在回洛仓的攻击,卫文升顶住了杨玄感最为猛烈的攻击,守住了战阵,苦苦支撑到了第二批援军武贲郎将费青奴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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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日,杨侗继续攻击回洛仓。

    樊子盖回镇皇城,杨恭仁则赶赴前线指挥作战。这是两人事前约定好的,因为彼此缺乏信任,只有轮换来,以防止对方在各自背后下黑手。

    邙山北麓的‘激’战也在继续。卫文升虽然获得了近万援军,实力回升,士气也有所恢复,但双方实力还是有相当大的差距,而宇文述和来护儿的主力都还在路上,尤其严重的是,据卫文升得到的消息,宇文述和来护儿的支援速度与陈棱、费青奴的支援速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理由其实很简单,近十万人的军队,粮草武器等军需供应是个大问题,在通济渠已经被河南叛贼切断,东都被叛贼团团包围的不利情况下,援军的军需供应只能指望黎阳仓,但黎阳仓之前遭到了河北义军的洗劫,虽然“洗劫”的罪名已经推给了杨玄感,但黎阳仓遭到重创是事实,而运输的漕船不是被杨玄感一把火烧了就是被河北义军挟持而走,所以军需供应十分困难。

    这些都还是小问题,大问题是,两路主力援军会合黎阳后,永济渠算是安全了,远征军的粮草运输可以继续了,而远征军对粮草辎重的需求更迫切,因为自杨玄感举旗叛‘乱’后,永济渠粮道中断了一个多月,虽然高阳、涿郡乃至辽西诸镇竭尽所能调配军需储备,保证了远征军的需要,但因为没有补充,北方诸镇的储备几近告罄,再加上蓟燕大军南下平叛,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北疆的安全,一旦北方诸虏乘机入侵,如何应对?所以,戡‘乱’安内固然重要,考虑到皇帝和远征军都还在辽东,此刻北疆安全更为重要,黎阳仓的粮草辎重必须优先供应北疆所需。

    卫文升其实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故意拖延的借口,而宇文述和来护儿都是皇帝非常信任的军中统帅,这两位找借口拖延,不急于摧毁杨玄感,想必是皇帝的授意。皇帝为何如此?很简单,让这场风暴来得更大一些,让风暴肆虐的时间更久一些,如此一来,留守两京的大部分保守派贵族不是被这场风暴直接绞为齑粉,就是被这场风暴席卷而去,最终在风暴结束后的清算中灰飞烟灭。这是皇帝的借刀杀人计,借杨玄感这把刀诛杀阻挠改革进程的保守派贵族。

    既然如此,那就“配合”皇帝吧,反正那些被保守派贵族所控制的东都卫戍军、西京卫戍军,现在都在战场上厮杀,而且是自相残杀,这些军队伤亡过大,保守派势力必被削弱,保守派实力不济了,还不任由皇帝宰割?

    卫文升通告全军将士,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正率主力援军赶来,两三天之内必抵战场,所以,当务之急不仅是要守住河谷,确保主力援军能在第一时间渡河而来,还要想方设法拖住杨玄感,把叛军主力拖在北邙山,以便主力援军能以最快速度击败杨玄感,全歼叛军。

    士气大振。已经来了两支援军了,一支来自蓟燕,一支来自东莱水师,那么主力援军还会远吗?显然这一次统帅部并没有蓄意欺骗前线将士,所以士气得以鼓舞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边士气起来了,那边士气却在衰落,在绝对优势情况下,却久攻不下,久攻无果,不但东都未能拿下,就连四万西京大军都未能全歼,反而己方损失惨重,再加上各种谣言满天飞,盛传皇帝带着几十万远征军即将返回东都,于是此消彼长之下,十八日的攻击毫无进展,杨玄感的军队除了死伤更多,士气更低,白白耽误一天时间外,一无所获。

    杨玄感终于意识到形势严峻了,虽然还有时间,还有一战而定的机会,但面对拒不妥协、誓死搏杀的关中本土贵族,面对杨侗和卫文升的前后夹击,他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尤其与关中本土贵族结下的仇怨更是影响到了未来。未来他即便顺利拿下了关西,但若想赢得关中本土贵族的支持,却是千难万难。

    这时候杨玄感想到了李密,想到了李密之前对形势较为悲观的分析和判断,以及在当时看来极为保守的策略。战局的发展和形势的变化,都给李密料中了,如今是调头打关西,还是奋起余力,全歼西京大军?两者相比,当然是后者更有把握,毕竟西京大军处于绝对劣势,不过在咬牙苦撑罢了,而前者因为错过了最佳时机,实际上充满了风险,一旦受阻于潼关,被敌军主力追上,必深陷绝境,全军覆没。

    十八日夜,杨玄感在净域寺召开军议,详细解说了当前形势。

    “明日若能全歼敌军,或者把敌军赶过大河,则局势竟在掌控之中,反之,则形势颠覆,优势尽失,危机重重,生死悬于一线。”

    帐内鸦雀无声,气氛极其凝重。

    杨玄感大手一挥,豪情万丈,“明日,诸君齐心,一战而定。”

    诸将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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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三章 局势颠覆

    十九日,崔赜回镇皇城,杨恭仁与樊子盖同在回洛仓战场挥军进击。

    杨侗在伽蓝的护卫下,亲临前线,鼓舞士气。

    自东都决定不惜代价攻打回洛仓后,伽蓝便做了杨侗的贴身‘侍’卫,寸步不离左右,而此举也正遂了樊子盖、杨恭仁的心愿,凭借金狼头的实力,即便全军大败,也足以保证杨侗‘性’命无虞。

    其实这么长时间以来,樊子盖、杨恭仁和崔赜等人通过各种渠道获得的有关伽蓝的讯息并加以分析后,基本可以肯定伽蓝以自己的智慧和行动影响到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大风暴和东都局势的发展,他时而像猛虎般发出雷霆一击,时而又像幽灵般在黑暗中一击致命,尤其是他对局势的预判,已经准确到了令人惊叹的地步,若把这一切都归于天赋实在荒谬,所以合理推断是,这一切都来源于皇帝的授意,或者说来自老谋深算的裴世矩所拟定的‘精’妙算计。

    如今东都局势到了关键之刻,伽蓝始终待在杨侗身边并利用自己的独特优势对其施加影响,同样不会是自作主张之举。不要看杨侗年幼,毕竟他生活的环境与众不同,所以千万不要把他的心智与普通同岁的少年相比,杨侗之所以表现出对伽蓝的“依赖”和信任,实际上正是出于对皇帝的畏惧和遵从。

    某种意义上,伽蓝就是皇帝的御用“秘兵”,御用“秘使”,虽然皇帝绝不会承认,以免事败给自己带来不利影响,但臣子们如何理解,那就是政治智慧了,你“配合”则必然受益,反之你的仕途就是一片黑暗。

    杨侗非常机敏乖觉,小小年纪政治智慧已经非同一般,其他诸如樊子盖、杨恭仁、崔赜等大臣更是人老成‘精’,虽然一个个口是心非,但值此关键时刻,在伽蓝主动泄‘露’机密和对形势做出预断之后,他们当然会做出正确选择。

    既然皇帝要“攻”,那就“攻”吧。风险和利益同在,风险越大,未来的受益就越丰厚,值得拼上身家‘性’命赌一把。

    至于怎么“攻”,那就有技巧了。杨玄感的目标是全歼西京大军,是拿下大河天险,所以他无意两线作战,只要东都卫戍军“攻”的有技巧,那么他当然不会调集更多兵力戍守回洛仓。正是因为双方的这种“默契”,回洛仓战场打得很“热闹”,其实内行人一看就知道,双方纯粹在虚张声势、虚应故事,都在等待另外一个战场的结果。一旦西京大军全军覆没,东都还守得住吗?因此只要东都卫戍军不拼命,镇戍回洛仓的叛军就更不会拼命了。

    十九日,北邙山战场打得异常惨烈。

    杨玄感拼命了,再不拼命就是自绝生机;卫文升也拼命了,即便把人打光了,全军覆没了,也绝不后退,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方能挽狂澜于即倒。

    ‘激’战正酣之时,李密匆匆而来。

    李密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杨玄感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回头,坐以待毙,所以他来了,而且还是旧调重弹,恳求杨玄感马上放弃东都,以最快速度杀奔关西。

    实际上这时候李密的策略已经错过了实施的最佳时机,不合时宜了,目前形势已经把杨玄感‘逼’到了绝路上,他唯有血战到底,就算宇文述和来护儿杀来了,也要继续打下去,毕竟他的兵力要多于对手,况且还有河南各地的援军,比如韩相国就带着十几万军队正急速赶来,再加上杨玄感还控制着洛口仓和回洛仓,优势还是比较明显。

    此刻咬牙坚持下去,一条道走到黑,远比调头去打关西好,因为士气保住了,而士气至关重要,反之,假若此刻调头去打关西,首先士气就没有了,大家拼死拼活打了一个多月,眼见胜利唾手可得,主帅却偏偏放弃了,把吃到嘴里的‘肥’‘肉’又吐了出来,将士们怎么想?你主帅畏惧了,害怕了,不敢与皇帝舍命一搏,其他人还有勇气继续坚持下去?本来不利于己方的谣言就在满天飞,大家都估猜皇帝和远征军马上要回来了,你这时候突然撤军,不打了,也不要东都了,千里迢迢去关西,去打西京,试图据关陇之险而自守,这说明什么?说明跟着你没有前途,没有好处啊。再往深处一想,潼关坚固,一旦大军受阻于潼关,追兵从四面八方扑上来,腹背受敌,大家还有活路吗?

    所以胡师耽听到李密说来说去还是那些话,忍不住拍案而起,怒声驳斥。此一时彼一时,就算之前你的预断是对的,你的策略是正确的,但现在形势变了,你的策略还是正确的?它成功的可能还有多大?你说楚公固执已见,你自己何尝不是固执己见?

    杨积善、王仲伯等军中统帅异口同声反对李密。说句实话,仗打到这个份上,突然撤出战场,调头西进关中,对士气的打击实在太严重了,而一支没有士气,并且也失去了必胜信念的军队,还有多少战斗力?

    就在这个时候,刚刚从黎阳逃亡而来的元务本,却送来一个惊人消息。

    元务本寻到杨玄感之后,遂出任军中大将上阵厮杀,不料在战场上碰到了族中兄弟元成寿。元成寿好心劝降,告诉他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右候卫将军屈突通将于今夜抵达河阳,明日便开始渡河,而来护儿、周法尚所率的水师将于明日抵达战场,水师战船将在最短时间内把宇文述和屈突通的大军运到对岸,也就是说,明日卫文升便能获得源源不断的援军,估计总兵力超过十万。

    诸多时机尽数丧失,杨玄感身陷危境,必须迅速做出决断。

    目前在军事上他的确还有一定的优势,但这个优势经不起持久战斗的消耗,也经不起时间的流逝,一旦战斗中损失严重,或者战事拖延到远征军主力归来,那么他的优势将‘荡’然无存,奄奄一息伤痕累累之余,唯有束手待毙。

    这样打下去,一条道走到黑,虽然可以把这场风暴拖延更长时间,最终却是必败无疑,相反,接受李密的建议,急速杀进关西,虽然存在着各种各样的风险,包括士气军心的丧失,但最起码这是一条活路,十几万大军只要闯过潼关,则如同虎入深山,龙入大海,鹰击长空,可以大展宏图。

    杨玄感反复权衡,与文武将官反复商讨,不搀杂任何‘私’人感情和利益,纯粹就目前形势选择一条最有利于己方的策略。无疑,就事论事来说,如果继续打下去,与卫文升、樊子盖、宇文述和来护儿打到底,则没有必胜把握,而西进潼关,在关西兵力空虚的情况下,只要兵贵神速,只要竭力阻击敌军的追击,则取胜的把握大得多。

    争论虽然‘激’烈,突然撤兵西进的后果也难以预估,但仔细权衡之后,即便是胡师耽、杨积善、王仲伯等强烈反对者,也不得不承认,还是李密的西进策略更为把稳一些,最起码它能让大家看到更多的希望。

    杨玄感断然决策:西进关西。

    二十日子夜,主力大军急速撤离北邙山战场。王仲伯率两万大军负责断后,全力以赴阻截追兵。杨积善则与李密统率选锋军,由慈涧道出发,日夜兼程西进,杨玄感要求他们务必拿下弘农宫和常平仓,以确保大军在西进过程中获到持续的军需供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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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日,北邙山战场突然平静下来。

    卫文升等人心知肚明,很显然,杨玄感已经得到宇文述和来护儿抵达河阳的消息,他需要做出选择,要么放弃东都打关西,要么继续在东都打下去,总而言之,东都战局正在发生变化,东都形势即将颠覆。

    二十日,回洛仓战场依旧‘激’战正酣。镇戍回洛仓的将军已经接到杨玄感下令西进的密令,作为阻截力量之一,他还要继续战斗下去,直到敌军主力‘逼’近。

    二十日下午,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率水师抵达战场,近约五万将士登岸。当夜,大河两岸灯火辉煌,宇文述指挥四万蓟燕大军连夜渡河。

    当夜,杨侗接到卫文升送来的消息,十万平叛大军正在进入北邙山战场,明日将向杨玄感发动反攻,请越王予以“配合”。

    杨侗非常‘激’动,连日浴血奋战,终于祈盼到了最好的结果,这对他个人来说充满了希望,对天下苍生来说未尝不是幸运,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达成了杨侗拯救苍生的愿望。

    “谢谢你,师兄。”

    杨侗小脸涨红,极力压抑着兴奋的情绪,真心诚意地说了句谢谢,不知道这是他感‘激’伽蓝在关键时刻对自己的帮助,还是代天下苍生感谢伽蓝的救助。

    伽蓝脸‘色’‘阴’郁,情绪十分低落。

    他高兴不起来,更没有丝毫的兴奋之情。历史轨迹没有改变,他所有的努力不过是顺应历史‘潮’流而已,如同一叶逆水而行的小舟,终究抵挡不住滔滔洪流的冲击。接下来杨玄感败亡,再接下来就是风暴过后的清算,朝堂上的改革派们举起屠刀,向保守势力展开了血腥杀戮,而山东人虽然也受到了牵连,但自相残杀的关陇人终究无法脱逃历史的宿命,就此彻底走向衰败。

    衰败的同时则是垂死挣扎,而垂死挣扎的关陇贵族们将亲手摧毁自己当初所建立的强大的统一帝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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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四章 破陵对峙

    杨玄感撤得快,但宇文述和来护儿的攻击速度更快。

    二十一日,帝国水军副帅、左武卫将军周法尚,会同右骁卫将军屈突通,率军杀过北邙山,与王仲伯大战于金墉城。

    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和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随后‘挺’进,屯军于破陵,兵锋直指杨玄感之主力。

    杨玄感错过了西进关西的最佳时机,关键时刻又对宇文述和来护儿的支援速度做出了错误判断,结果一步错步步错,迫不得已之下,只好停下撤退的脚步,于破陵西线摆下战阵,做出决战态势。

    杨玄感不敢强令撤退,在士气低‘迷’,军心涣散,而敌军又穷追不舍的情况下,撤退必然演变成溃逃,那是一场灾难,所以唯有一战,战而退之。

    同日,卫文升、李丹、独孤武都、柳续等整顿残军,以备再战。西京四万大军折损大半,基本失去战斗力,即便整顿休息好了,也只能跟在主力后面摇旗呐喊了,不过大功劳已经拿到手,接下来也轮不到他们冲锋陷阵了。

    形势当真如此大好?李丹、韦津等人则是心知肚明,一个个忧心忡忡。

    当北邙山战场打得血‘肉’横飞,西京、东都和河内联军岌岌可危之时,宇文述和来护儿的支援速度并不快。

    杨玄感六月初三在黎阳叛‘乱’,宇文述和来护儿直到七月二十才抵达北邙山,间隔四十六天。涿郡蓟城距离东都两千余里,山东东莱距离东都也是两千余里,再加上驿站传递讯息的时间,正常情况下,这个支援速度也不算慢了,但关键问题是,这不是正常情况下,而是在事关帝国安危的紧急情况下,十万火急,支援速度应该非常快。试想一下,假如西京大军未能支撑二十多天,假如杨玄感痛痛快快地答应了关中本土贵族提出来的一系列政治要求,东都还能守得住?为此,李丹、韦津等人不能不恶意地揣测皇帝的本意是想把这场风暴变得更大,或者,是朝堂上的那些改革派势力‘阴’谋掀起更大的风暴,试图让这场风暴把关陇贵族集团里的保守力量席卷一净。

    宇文述和来护儿到了黎阳,得知杨玄感未能拿下东都,而杨玄感也未能与关中本土贵族取得政治上的妥协,结果白白耽误了宝贵的时间,陷入极度被动之中,这一局势与皇帝或者与改革势力的预想差距太大,无法达成他们的预期目标,于是宇文述和来护儿突然加快了支援速度,急速杀进东都战场。接下来,他们会采取何种策略?是把杨玄感拖在东都城下,等待后续援军,尽快结束这场风暴,还是继续施展‘阴’谋,把杨玄感“赶进”关西,继而把大量的关中本土贵族拖进这场风暴,完成改革派对保守力量的打击计划?

    李丹、韦津等权贵一致认为,当前最重要的事便是阻止杨玄感西进关西,务必要将杨玄感歼灭于潼关以东,如此一来则必须倚仗宇文述和来护儿,而这便要看皇帝的意愿,假如皇帝有意要置关中本土贵族于死地,则战事必然拖延,必然会把杨玄感故意“赶进”关西,以此来扩大打击面,把更多的关中本土贵族卷进这场风暴。

    如何应对?李丹、韦津、独孤武都和柳续不得不暂时搁置矛盾,共议对策。

    对策其实很简单,西京和东都的保守派贵族继续合作,西京和东都的军队协同作战,即便宇文述和来护儿拖延不战,他们也要打,而且还要不惜代价地打,直到把杨玄感打“跑”。杨玄感一“跑”,则必然是奔向潼关。西京在潼关部署有重兵,足以阻御杨玄感,如此则杨玄感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士气必然崩溃。士气一崩,杨玄感必然大败。这样清算之刻,两京的保守势力凭借显赫战功,应该可以抵御以皇帝为首的改革派的疯狂打击,虽不能与改革派势均力敌,但最起码有抗衡之力,可以保存大部分力量。

    说到底,这一刻,帝国的保守派和改革派已经拔刀在手,准备兵戎相见了。

    当前两京保守派所控制的军队太少,实力有限,若想完成这一目标,必须赢得一部分山东贵族的支持,而崔氏、李氏、司马氏都是已经争取或者可以争取的力量,为此,李丹建议,请韦津与老朋友司马同宪促膝深谈,他则找崔逊具体议一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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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贲郎将陈棱所部和武贲郎将费青奴所部损失较大,但仗还是要打,两军休整一天后,便于二十一日越过北邙山,加入破陵战场。

    李丹、韦津、独孤武都和柳续则与二十一日夜,率军越过北邙山,抵达金墉城下,并与越王杨侗所领东都卫戍军会合。

    当夜,伽蓝寻到禁军龙卫,与本部人马会合。

    伽蓝最为关心的就是伤亡,他知道这些天北邙山战场打得异常惨烈,而西北狼和西北‘精’骑的战斗力人所共知,卫文升没有理由不把他们投进战场,人尽其用。然而,出乎伽蓝的预料,据西行所述,自伽蓝潜入东都之后,卫文升便直接掌控了这支禁军,自始至终带在身边,每每在战事最为紧急之刻,卫文升则亲自指挥他们与自己的亲卫团并肩作战。卫文升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宰执,但绝对是一个骁勇善战的将军,北邙山大战正在得益于他卓越的军事指挥才能,才坚守到了最后一刻,而在其冲锋陷阵的过程中,对战阵的娴熟运用和战局的‘精’确预断,不但发挥了‘精’锐旅团的最大战斗力,还最大程度地减少了伤亡。禁军龙卫在战事最为‘激’烈的几天里,追随卫文升奋勇作战,却奇迹般的无一死亡,只有十几个重伤而已。

    西行为此对卫文升敬佩不已。在第一次东征中,帝国军队惨败,唯有卫文升全军而回,唯有薛世雄力战而退,余者尽没。卫文升因此连声数级,一跃为刑部尚书,帝国宰执之一,引起了无数非议。当初西行对其也是嗤之以鼻,甚为不屑,今次随其作战,亲眼目睹,态度却是即刻颠覆,对卫文升赞不绝口。

    伽蓝高悬的心顿时放下,紧张的心情渐渐舒缓,对卫文升充满了感‘激’之情。

    众人聚在一起商讨战局。傅端毅和薛德音浅谈辄止,几个西北狼和旅队军官更是一言不发。如今伽蓝的身份不一样了,通过一系列事件,众人也估猜到他在皇帝和裴世矩心目中的份量非同一般,由此可以估猜到他对这场风暴的深刻认知,所以大家都在等待伽蓝对局势的分析和判断。

    “很快就要结束了。”伽蓝停了一下,与众人热切的目光一一‘交’汇后,又郑重补充了一句,“很快。”

    “几时?”阿史那贺宝忍不住问道。

    自渡河以来,每日血腥厮杀,整天挣扎在生死之间,那种痛苦的煎熬让他非常怀念过去的日子,相比起来,西土虽然蛮荒贫瘠,虽然也是杀戮不断,但西土广袤,钻进沙漠瀚海,总能寻到休憩之地,总有喘气的时候,总有远离死亡的地方,然而,中土留给他的印象除了杀戮还是杀戮,没完没了的杀戮,不但没有喘气的时间,没有躲藏的地方,甚至在睡梦中都会被人追杀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精’神紧张得几近崩溃。

    伽蓝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正反翻了一下。

    十天?众人难以置信。杨玄感还有十几万大军,还有正从河南各地赶来的援军,在兵力上他具有相当的优势,很多人甚至认为,杨玄感之所以主动撤出北邙山战场,正是想把宇文述和来护儿这两路援军引到东都城下,然后与从河南各地赶来的援军比如韩相国等人军队,实施前后夹击,试图毕其功于一役。也就是说,这仗还有得打,而且越打越大,越打越惨烈。

    然而,伽蓝却给了他们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十天,这场风暴就结束了,这怎么可能?

    “陛下来了?”布衣惊讶地问道。

    伽蓝摇头,“咱早就说过,决定胜负的不是兵力多寡,而是各方势力在利益上的妥协。如今杨玄感就是一条疯狗,打死了,人人都有‘肉’吃,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众人却是不信,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任凭伽蓝身份地位改变了,但大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的话。

    就在这时,卫文升派人来了,要求伽蓝马上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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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到了卫文升的帅帐,看到樊子盖也在。樊子盖年过七十,发须苍白,脸上长着很多深‘色’的老年斑,一双沧桑而睿智的眼睛炯炯有神,透出一股令人畏怯的刚毅和坚韧。卫文升则要年轻很多,五十多岁,器宇轩昂,或许是因为军旅生涯的锤炼,他的身上流‘露’出彪悍老军所特有的威猛和刚直,让同为武人的伽蓝不由得生出一股亲近之意。

    卫文升和樊子盖见面,把各自所经历的事情一一述说和分析,马上便发现了伽蓝在这场风暴中的一系列举措,无不影响到了东都局势的发展。这当然不可能是伽蓝的“超能力”,他一个西北秘兵,一个突伦川的戍卒,从未涉足中土,从未涉足这等复杂而庞大的政治风暴,怎么可能会有如此非同凡响的能力?只有一个解释,伽蓝在忠实执行皇帝的谋略,而他天赋惊人,竟然奇迹般地完成了皇帝所托付的重任。

    过去的事不必再议,接下来怎么办才是关键。

    卫文升和樊子盖虽然为皇帝所信任和器重,并贵为帝国宰执,却不是决策层的核心成员。在今日东都战场上,宇文述才是帝国决策层的核心成员。宇文述的权势非常庞大,卫文升和樊子盖无法与其相提并论,甚至没有平起平坐的资格,所以也不存在获知决策层的核心机密。

    接下来的仗怎么打,这场风暴如何结束,皇帝和帝国的决策层想达成何等目的,就属于决策层的核心机密。宇文述不说,卫文升和樊子盖也无从得知,而无从得知就无法制定正确的策略,无法建立更大的功勋,无法赢得皇帝更多的信任。

    或许,伽蓝是一条通向核心机密的“秘密小径”。

    三人相对而坐,寒暄、赞美、奉承、试探……说了一番虚无缥缈的废话之后,卫文升有些不耐烦了。

    伽蓝有心报答卫文升,也不再绕圈子,直奔主题,“二次东征无功而返,虽然罪在杨玄感,但陛下和中央的威信再遭打击也是不争的事实,所以,风暴结束后……”

    第三次东征?卫文升和樊子盖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地掠过一丝寒意。假如皇帝和决策层的某些核心成员决意要发动第三次东征,那么这场风暴就必须尽快结束,不能再拖了,但问题是,帝国还有能力在最短时间内发动第三次东征吗?这对帝国的伤害将达到何种程度?

    “但是,某些人认为东征结束了,或者说,某些人认为东征应该结束了,甚至错误地估猜,陛下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朝堂争端,于是,某些人有意把这场风暴拖延下去……”

    卫文升和樊子盖心领神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两个人都是当朝宰执,而伽蓝做为后辈小子,妄自尊大地议论两句朝政可以解释为冲动,但说多了,那就是无知无礼了。

    “听说你是观德王的外孙。”卫文升抚须而笑,不敢置信地连连摇头,“想不到,想不到啊……”

    伽蓝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卫文升似乎想到什么,尴尬一笑。

    樊子盖抚须笑道,“伽蓝,你是沙‘门’弟子,沙‘门’以慈悲为怀,‘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慈悲即为宽容,即为济世,即为利他,不知伽蓝可曾理解?”

    伽蓝沉思良久,蓦然跪倒,大礼拜谢樊子盖的教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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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五章 当年往事

    同一时间,杨恭仁与韦津、李丹也聚在一起商讨战局。

    目前无论是东都卫戍军还是西京卫戍军,都惨遭重创,尤其是东都卫戍军,只剩下不足五千人,西京卫戍军虽尚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但因为连番苦战,将士极度疲惫,不堪再战。

    今日战局已变,随着宇文述和来护儿率军抵达东都战场,杨玄感虽然在兵力上不落下风,甚至还有从河南各地赶来的援军,但政治上濒临失败。之所以是濒临失败,而不是彻底失败,是因为杨玄感依旧还有逆转战局的机会,只要他击败了宇文述和来护儿,则形势必将再一次颠覆,杨玄感将再一次掌控大局。

    现在,帝国各方势力都把目光注视在破陵战场上,等待着破陵决战的结果。

    杨玄感当然要决战,他手上还有十几万军队,还有足够强悍的士气,还有正从河南各地疾驰而来的援军,他有相当大的胜算。更重要的是,他实际上根本没有选择,不论是西进关西还是决战东都,失败了的结果都一样,所以,即便选择西进关西,当前也必须进行破陵决战,重创或者击败敌军,这样才能安全杀进关西,否则让宇文述和来护儿跟在后面穷追猛打,他焉能不败?

    宇文述和来护儿当然也要决战,但他们败不起,所以大战一旦开始,他们会非常谨慎,在进攻上会非常保守,会想方设法把战事拖延下去,以等待皇帝和远征军的到来。可以预见,这种保守的策略会给杨玄感西进关西制造更多的机会和时间,而李丹和韦津则别无选择,唯有不惜代价阻止杨玄感进关。

    “明日必须进攻。”韦津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商量余地。

    杨恭仁和李丹相顾无言。明日是否决战,在坐几位都做不了主,真正能作主的是宇文述和来护儿,因为他们手上有军队,而杨侗、樊子盖和卫文升等人虽然位高权重,可惜手中无兵,不得不看两位大将军的脸‘色’。

    “明天杨玄感一定会进攻。”

    杨恭仁叹了口气,情绪很复杂。他和杨玄感都是这一代弘农杨氏子弟中的佼佼者,关系非常好,彼此都很尊重和敬佩对方,然而,谁能料到,两人竟有同室‘操’戈的一天,更让人难过的是,杨玄感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杨恭仁不想和杨玄感兄弟相残,但从帝国和皇族利益来说,他又不能不拔刀相向。

    “但明天宇文述和来护儿未必会迎战。”韦津撇撇嘴,不屑地冷笑道,“即便迎战,也未必会竭力进攻。”

    杨恭仁自然明白韦津话里的意思,他也同意不惜代价发动猛攻,唯有击败杨玄感,叛军才会败退,才会军心涣散,士气低‘迷’,继而崩溃,然而,仅凭东都和西京两支残军是无法击败杨玄感的。

    “观公,某等没有退路,唯有一战啊!”

    李丹知道杨恭仁下不了决心,也没有拼死一战的‘欲’望,事实上也的确没有击败杨玄感的实力,但一旦宇文述和来护儿有意把杨玄感“赶”出东都,“赶”进关西,关中本土贵族必将为此付出惨重代价,反对杨玄感则被杨玄感所杀,支持杨玄感则被皇帝所杀,进退无路,而皇帝早有手段,早早便用李渊代替元弘嗣控制了西北军,只待李渊入关,则与宇文述和来护儿形成前后夹击之势,杨玄感必败,如此皇帝则实现了“重创”甚至“全歼”保守势力的目的。

    杨恭仁沉‘吟’良久,忽然问道,“禁军校尉伽蓝,你们可曾见过?”

    韦津和李丹互相看看,目‘露’疑‘惑’之‘色’。伽蓝之名,早有耳闻,尤其是李丹,早在几个月前便从司马令虞处获悉此人,不久前当他得知伽蓝是司马氏子弟时颇为惊讶。司马令姬是他的夫人,论辈分,伽蓝要喊他一声“姑父”,不过这件事司马氏至今没有公开,伽蓝也是讳莫如深,相关秘密仅在个别权贵之间流传,这背后玄机重重,李丹自然不会涉足其中,所以虽然与伽蓝同在北邙山战场,却自始至终没有相见。

    韦津不明所以,缓缓摇头。李丹犹豫了一下,也是摇头,然后试探着问道,“听说,他出自温城司马氏。”

    司马氏自帝国建立之初便是饱受打击的对象,尤其温城太史堂子弟,屡遭政治风暴的侵袭,很多‘门’生子弟境遇悲惨,流落异乡,不知所终,所以李丹这句话并没有引起韦津的注意。

    杨恭仁沉‘吟’稍许,淡然说道,“伽蓝是某的外甥。”

    李丹脸‘色’顿时凝滞,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韦津先是惊讶,随即想到观德王杨雄之‘女’与温城司马大郎之间曾有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记得当年司马大郎一次次上‘门’提亲,而观德王一次次拒绝,闹得满城风雨,突然祸从天降,司马大郎因罪流配敦煌,接下来便发生了一件让观德王“颜面尽失”的事,他的‘女’儿竟然“逃离”了京都,不离不弃地追随司马大郎同赴敦煌而去。杨雄勃然大怒,就此断绝父‘女’之情,甚至对外宣称他的‘女’儿已经暴病而亡。一个皇族未婚少‘女’为了追求爱情而离家出走,这当然是一件丑闻,所以即便在京都也是知者寥寥。不过这也是一个老掉牙的爱情故事,知情者无从评判它的对错,考虑到皇族和观德王的脸面,也就选择‘性’地遗忘了。

    今天,杨恭仁突然提及当年“家丑”,并承认伽蓝的身份,这里面有何玄机?观德王已经去世,杨恭仁是家主,他有权力承认这段姻缘,只是,他此刻公布此事,目的何在?又是何种暗示?

    “司马大郎?”韦津神‘色’平静地问道。

    杨恭仁微微颔首,却是不说话。

    李丹眉头紧蹙,也是不说话。

    伽蓝当真是司马大郎的儿子?司马氏都没有正式承认伽蓝的身份,杨氏却承认了,而且是当着韦津和自己的面,正式的公开的承认伽蓝的身份,这是为何?

    二十多年前,李丹还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当然知道司马大郎的爱情故事,不过却为司马大郎后来的悲惨结局唏嘘不已。当时观德王杨雄位高权重,而司马氏没落不堪,司马大郎又是亡妻的鳏夫,即便杨雄的‘女’儿非他不嫁,皇族又岂肯接受这‘门’联姻?所以司马大郎的结局只有一个,流配边疆,杨雄没有痛下杀手就算格外开恩了。

    杨氏和司马氏的仇怨,并不是因为这件事而结下。早在帝国建立之前,先帝与司马消难就已经势成水火,兵戈相见,但他们之间的仇怨,说不上谁对谁错,成王败寇,没办法,所以先帝统一中土后,并没有对司马消难一‘门’斩尽杀绝,但也不予重用。司马大郎这件事,先帝知道,今上和他的几个兄弟也知道,毕竟这也算是皇族丑闻。既然是皇族丑闻,那么伽蓝的身份是否公开,就不是杨恭仁说了算,他必须先行禀奏今上,今上才是皇族最大的家主,今上答应了,杨恭仁才能对外公开。

    难道陛下早就知道伽蓝的真实身份?联想到裴世矩、薛世雄对伽蓝的信任和器重,再联想到此次陛下不远万里将其调至禁军骁果,并委以重任,便可推测出这种可能‘性’的确存在。

    “观公不妨直言。”

    韦津懒得费神思索。伽蓝的身份本是皇族家事,虽然牵扯到一些当年旧事,但与这场风暴有何关联?杨恭仁到底想说什么?

    “六月十三,伽蓝秘潜东都,于洛阳白马道场拜见越王。”

    杨恭仁不紧不慢,徐徐道来,把伽蓝两次秘潜东都,以及所进之言、所献之策对东都局势的影响做了简略述说。

    韦津和李丹都听明白了,伽蓝就是皇帝的“秘使”,他的话,你可以接受,也可以不接受,但如果不接受,你便要做好不接受的准备。从伽蓝的所作所为来看,他已经预见到杨玄感败亡的后果,为了拯救帝国的保守势力,他一直在努力,但成效甚微。假如伽蓝的所作所为均来自皇帝的授意,那么,皇帝的真正用意是什么?难道他并不想借助这场风暴摧毁保守势力?

    韦津思考良久,忽然问道,“伽蓝何在?”

    “会来的。”

    杨恭仁对韦津和李丹的“合作”态度很满意,要知道他之所以夺情起复,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自救”。

    这场风暴是杨玄感掀起来的,而杨玄感同样出自弘农杨氏。弘农杨氏实际上都可以称之为皇族,但考虑到血缘亲疏,不同支脉所享受的权力和财富悬殊很大,比如杨雄就可以封王爵,而杨素则只能封公爵,于是,派系林立,矛盾重重。

    弘农杨氏内部的矛盾由来已久,比如当年杨忠杨坚父子便忠诚于独孤氏,而杨敷杨文纪兄弟则附翼于宇文氏。杨敷便是杨素的父亲,杨玄感的祖父。世家内部的矛盾代代相传,某种意义上既是一种制约和平衡,也是维持世家传承的必要手段,东方不亮西方亮嘛。先帝朝,弘农杨氏就是杨雄和杨素的对抗,现在杨雄和杨素死了,杨玄感又自寻死路,绝了一‘门’的生机,那么便剩下杨雄一脉一枝独大。某个宗室权贵一枝独大,必然会威胁到皇权,影响到皇族的稳定,更不要说像杨恭仁这样的持保守立场的大贵族,所以,对杨恭仁来说,此次杨玄感的败亡,实际上也把他‘逼’到了悬崖边上,危在旦夕,为此,他不得不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以此来表达对皇帝的忠诚。

    不论从个人家族利益出发还是从保守贵族集团的立场出发,杨恭仁都想尽快击败杨玄感,结束这场风暴,因此,他迫切需要与更多势力结成联盟,而能给予其最大帮助的正是伽蓝。

    果然,伽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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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六章 致命失误

    二十二日,破陵大战。

    杨玄感发动了凌厉攻击,而迎战的屈突通结阵死守,坚决不与叛军展开对攻。至于宇文述,则率中军按兵不动,并无攻击之意。来护儿所率为水师,理所当然布阵于后,更把自己放在了总预备军的位置上。

    宇文述摆出了拖延之势,其理由很充足,援军千里迢迢而来,人困马乏,再加上粮草武器严重不足,目前并不是决战的最好时机,要等一等,最起码要等到粮草武器充足之后。

    卫文升和樊子盖保持沉默,毕竟他们与宇文述属于同一阵营,即便有异议也不能说出来。

    杨恭仁、李丹、韦津、独孤武都等人却急了眼,马上劝谏越王杨侗,鼓动他扛起进攻的“大旗”,诸军必会紧随其后,誓死奋战。

    杨侗义不容辞,慨然允诺。昨夜伽蓝已经说服了他,若想拯救苍生,建下无量功德,就必须舍命一战,而东都、西京乃至河内诸军都会遵从他的命令,愿意与其同生共死。

    午时,杨侗下令,各军即刻进入破陵战场,从侧翼向叛军发动攻击。

    卫文升和樊子盖已经通过伽蓝这道“桥梁”,与杨恭仁、李丹等人取得了暂时的默契,虽然明明知道杨侗会“勇敢”地站出来,指挥大军进入破陵战场作战,却没有提前告之宇文述和来护儿,而是在杨侗做出决策后,由杨侗直接传讯过去。

    宇文述和来护儿心知肚明。卫文升无足轻重,毕竟他是一“飞”冲天的新贵,没有浑厚底蕴,更没有扎实根基,甚至都没有太多的权争经验,纯粹就是皇帝“集权”所需的工具而已。樊子盖却不同,他由地方郡县一步步“登顶”宰执,其智慧之高,心机之深沉,可想而知,但在这次风暴中,他却始终被杨侗所压制,一直没有发挥作用。也就是说,杨侗若被追责,樊子盖也跑不掉,所以,值此关键时刻,卫文升和樊子盖为了最大程度地捞取功劳,将功折罪,就不得不与以杨恭仁、李丹等为首的保守势力虚与委蛇,与他们联手攻击杨玄感,即便因此得罪了宇文述和来护儿也顾不上了,实际上改革派中的文官集团和武官集团同样矛盾严重,冲突不断。

    宇文述迫于无奈,只好率军缓缓向战场前线推进。

    杨侗不惜代价,舍命攻击,而他却畏怯不战,一旦杨侗败北,不但蓟燕大军的战阵会遭到严重冲击,蓟燕将士的士气也会遭到严重打击,到那时战阵动摇,士气低‘迷’,军心大‘乱’,岂不有大败之危?如果战败了,东都失陷,他如何向皇帝‘交’待?

    杨侗这一招,说白了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威胁宇文述,你打不打?你若不打,就等着给我陪葬吧。

    宇文述一动,来护儿跟着动,七八万大军铺天盖地而来,声势非常惊人。

    杨玄感就等着宇文述来了,接到报讯,当即下令,投入更多兵力猛攻屈突通,只要把屈突通的战阵撕裂了,把屈突通的军队击败了,宇文述必定倾力迎战,如此则形成决战。

    杨玄感有信心击败宇文述,毕竟宇文述和来护儿都是长途跋涉、日夜兼程而来,‘精’疲力竭,虽然己军也不是以逸待劳,也已经在东都战场上拼杀了一个多月,但己军还是拥有一定的优势,尤其在心理上更是无畏无惧,现在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了,不成功便成仁,完全没有退路。

    就在这个时候,杨玄感再接急报,杨侗带着东都、西京和河内三支残军从侧翼杀来。

    杨玄感没有重视,他想当然地认为这不过是宇文述的疑兵之计,目的是牵制一部分己方兵力,并试图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事实的确如此,现在东都军队所剩无几,西京军队基本失去战斗力,河内军队不过是一群不堪一击的乡勇,而了解内情的人还知道,这三支军队由不同的贵族势力所控制,彼此矛盾重重,它们单独作战或许还能发挥一点作用,但联合作战必定是各自为战,一盘散沙,对杨玄感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下午未时正,杨玄感亲自上阵厮杀,‘激’励各军将士浴血奋战。一时间战鼓如雷,杀声震天,破陵战场的战斗迅速进入白热化。

    屈突通咬牙坚持,指挥将士们严防死守,坚决顶住敌军如同狂风暴雨一般的猛烈攻击。

    宇文述加快了推进速度,大军士气如虹,破陵战场的气氛越来越令人窒息。

    战场侧翼,杨侗下令攻击,但卫文升和李丹踌躇不前,独孤武都和柳续冷眼旁观,樊子盖抬头望天,仿若未闻。唯有杨恭仁挥军进击,而冲杀在最前面的便是伽蓝所率的禁军龙卫。

    西北‘精’骑如厉啸的锋矢,挟风雷之威,如雷霆之刃,一刀剁进敌军战阵。

    杨玄感认为杨侗不过是虚张声势,根本无力攻击,他的部下们也抱着同样想法,不过出于谨慎,战阵还是要严密防守,以免大意失荆州在关键时刻自‘乱’阵脚,自取败亡。

    负责在侧翼指挥的便是杨玄感的弟弟杨万石,他看到金狼头、黑狼头和西北‘精’骑呼啸而至,满腔怒火轰然爆发。杨玄‘挺’死在西北‘精’骑的攻击之下,李子雄死在黑狼头的暗杀之中,而杨玄纵更是被金狼头一刀枭首,此等深仇,岂能不报?老天长眼,赐予自己这样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焉能错失?

    杨万石当即下令,开阵,把金狼头和西北‘精’骑放进阵中,四面围杀,赶尽杀绝。

    西北人风驰电挚,如离弦之箭‘射’进敌阵,瞬间便被敌军所吞噬。

    杨万石吸取了杨玄纵轻敌的教训,不敢亲自上前围杀,而是居中指挥,发誓要把西北人杀死阵中。

    就在这时,杨恭仁、崔宝德、费曜挥军杀来,人数不多,十个团而已,但无一不是‘精’锐,其中有三个团的帝国禁军始终承担着戍卫宫城的任务,养‘精’蓄锐多时,另外几个团则是连番‘激’战后坚持下来的禁军和卫戍军将士,无一不是骁勇善战之士。

    杨万石还是轻敌了,他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西北‘精’骑身上,他的部下们也知道西部‘精’骑的厉害,为了确保全歼的同时不被这群西北野狼反噬,个个全神贯注,唯恐一个疏忽反被敌人所乘,但如此一来,杨万石和他的部下们便忽视了从对面杀来的东都“残军”。

    结果可想而知,这支东都“残军”以无坚不摧之势,轻而易举地突破了叛军前沿战阵,干净利落地在叛军的侧翼撕开了一道口子。

    战机骤临。

    越王杨侗看到杨恭仁突破了敌阵,兴奋不已,欢呼雀跃,或许是因为过于‘激’动,也或许是紧张导致的‘精’神失控,杨侗突然冲了出去,一边纵马扬鞭,一边声嘶力竭地叫着吼着,“杀!杀!”

    越王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一个九岁少年舍生忘死、奋勇冲锋,这不禁冲击着将士们的眼球,也冲击着他们的心灵,突然间,将士们爆发了,他们血脉贲张,他们一往无前,‘激’昂的吼声更是惊天动地,“杀!杀!”

    樊子盖、樊文超父子不得不动。

    卫文升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战机,不待李丹做出反应,他已经下达了攻击命令,西京大军如‘潮’水一般杀向了敌阵。

    独孤武都和柳续再不敢犹豫,当即率军跟进,虽然实力不济,无法冲锋陷阵,但跟在主力后面摇旗呐喊,顺势捡点便宜还是可以的。

    杨万石大惊失‘色’,猝不及防之下,仓惶调整部署,为了确保侧翼战阵的坚固,他不得不忍痛“放弃”围杀西北‘精’骑,转而命令诸军将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挡住敌军,守住战阵。

    杨侗带着近两万大军如排山倒海一般冲了过来,即便杨万石准备充足,全力迎战,也未必能够抵挡,更不要说现在他指挥错误,调度失当,导致防御战阵裂开了一道口子,而尤其要命的是,生死之刻,西北‘精’骑这把锋利的“刀”竟然在他的战阵里面肆无忌惮的横冲直撞。

    杨万石顾此失彼,手忙脚‘乱’,所属诸军更是被动不堪,穷于应付,结果不但未能在第一时间挡住杨恭仁,堵上缺口,反而让卫文升带着西京‘精’锐杀进了缺口,于是,整个防御“堤坝”在短短时间内,便轰然崩溃。

    胜负不过是瞬间之事,就在杨玄感准备投入全部主力给予屈突通致命一击,然后以雷霆之势扑向宇文述,与其展开生死对决之际,他的侧翼却遭到了沉重一击,如同腰肋被对手‘插’进一把利刃,疼痛难忍,血流如注。

    杨玄感不得不紧急调整部署,由攻转守,竭尽全力挽救战局。他不能输,不能败,否则就全完了。

    宇文述岂会放过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即便他根本无意与杨玄感决战,但敌军突然阵脚大‘乱’,拱手送给他一个攻击良机,他岂能不攻?宇文述毫不犹豫,断然下令,所属诸军在惊天动地的战鼓声中,如滚滚惊涛,咆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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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七章 陷入挫败中的杨玄感

    任凭杨万石有三头六臂也无力击退年少而英姿勃发的越王杨侗,侥幸的是,杨恭仁的东都卫戍军兵力有限,李丹、韦津则有心保全不堪再战的西京卫戍军,至于独孤武都和柳续根本就没有赔上身家‘性’命的想法,所以杨侗虽然意气风发,樊子盖和卫文升也是一往无前,但奈何他们掌控不了军队,只能跟着杨恭仁和李丹的步调走,无法利用这一良机迅速扩大战果。

    伽蓝带着西北‘精’骑游戈在侧翼战场上,伺机击杀叛军统帅,但金狼头的护具太耀眼了,血鹰战旗也过于招摇,而杨玄‘挺’、杨玄纵和李子雄等叛军高级统帅都先后死在这些骁果锐士手上,试想还有谁敢以身试险?

    杨玄感指挥得当,部署调整及时,其麾下将军们也临危不‘乱’,一方面以重兵阻御宇文述的攻击,一方面火速支援侧翼杨万石,竭尽全力稳住战阵,以便在天黑之后从容撤退。

    这时,假如来护儿指挥水师杀进战场,猛攻叛军的另一侧翼,形成三路夹击之势,则杨玄感必败无疑。

    然而,宇文述和来护儿皆听命于皇帝,双方互不节制,而皇帝至今也没有下旨明确由谁来全权指挥这场平叛大战,所以,在这个关键时刻,宇文述竟然没有请求来护儿跟进攻击,而来护儿竟佯作不知,宁愿错失战机,也不愿主动参战。

    或许,这是因为双方隶属不同贵族集团,矛盾重重所致,也或许是因为宇文述另有想法,比如并不想让来护儿、周法尚等江左人白捡了便宜,而来护儿则可能更不想表现出打击关陇人的‘欲’望,以‘激’化两大贵族集团之间的冲突。

    战机稍纵即逝。

    杨玄感在正面挡住了宇文述,在侧翼阻御了杨侗,成功稳住了阵脚,不过,锐气已挫,士气不足,双方打了个旗鼓相当。

    红日西斜,申时将过。

    杨玄感手执马槊,身先士卒,带着亲卫骑士们奋勇冲杀。诸军将士被主帅的勇猛无畏所‘激’励,杀声震天,气吞如虎。

    宇文述得不到来护儿的支援,兵力上处于劣势,再加上将士疲惫,军心不振,在对手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下,渐渐支持不住,不得不缓缓后退。

    就在此刻,侧翼战场上异变突起,杨万石的帅旗突然倒下,一时间,人人侧目,惊惶不安。

    杨恭仁毫不犹豫,下令擂动战鼓,发动冲锋。崔宝德、费曜各带‘精’锐,呼啸而上,挡者披靡。

    卫文升的动作更快,他带着亲卫骑如旋风一般卷向敌军。高高飘扬的战旗,声嘶力竭的叫喊,惊天动地的鼓号,西京将士们群情‘激’奋,如决堤江水,一路咆哮,无坚不摧。

    杨万石死了,死在自己的冲动之下。

    伽蓝带着西北‘精’骑一次次冲击他的战阵,威胁他的中军,扰‘乱’他的指挥,最终‘激’怒了他,不顾劝阻,亲自指挥两个旅的骑士冲向了西北‘精’骑。

    他的本意是将西北‘精’骑拦腰截断,然后分割围杀,哪料这支西北‘精’骑大多是“沙盗马贼”出身,不但临战经验非常丰富,更狡诈而‘奸’猾,越是在刀光剑影、生死攸关的战场上,越是把这一特点表现得淋漓尽致,任何时候都不能以常理去揣测他们的攻防之术,结果杨万石上当中计了,他刚一‘露’面,西北‘精’骑便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一部疯狂攻击,余者两翼包抄,转眼包围了杨万石,一时间刀槊齐下,箭矢齐发,更有如闪电幽灵一般的雪獒出没其间。

    杨万石的亲卫骑虽拼死护卫,附近两个步军团也是奋勇攻杀,奈何西北狼无一不是以一当十之辈,金狼头于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更如探囊取物,任何猎物一旦被他们盯上,焉能逃脱?杨万石倒是夷然不惧,他少时从军,追随父亲杨素南征北伐,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一员悍将,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武力,一样可以斩杀西北狼,然而,轻敌骄慢的后果太严重了,当他被迎面杀来的金狼头连人带马砍倒在地,当他被厉啸而至的大雪獒一爪拍中咽喉,当他被从天而降的一柄血淋淋的长刀剁下脑袋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武力竟是如此不堪。

    杨万石一死,侧翼战场上的叛军失去指挥,士气更是遭到致命重创,僵持之局随即打破,杨侗挥军进击,势如破竹。

    然而,宇文述没有果断下令反攻,任由这次战机擦肩而过。或许是因为黄昏已至,‘激’战难以持续,也或许是担心自己的军队体力不支,或者,还有其他难以启齿的诸多原因,总而言之,宇文述下令鸣金撤军。

    杨玄感则利用这个机会调兵遣将,再一次阻挡了杨侗的攻击,在侧翼诸军即将崩溃之刻,勉强稳住了阵脚。

    杨恭仁看到宇文述和屈突通撤出战斗,而来护儿至今按兵不动,知道今天的战斗已经结束,遂建议杨侗鸣金收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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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夜,杨玄感沉浸在悲痛之中,而杨积善、胡师耽、赵怀义、王仲伯、元务本等人却在为一下步的决策‘激’烈争论。

    实际上杨玄感在二十日已经做出了西进关西的决策,之所以有破陵大战,委实是宇文述和来护儿来得太快,而王仲伯又未能守住北邙山防线,导致主力不得不暂停撤退,摆出一副与宇文述、来护儿决一死战的态势,只要他们能击退或者重创敌军,大军便可摆脱追兵,急速西进。

    然而,今日‘激’战却未能实现预期目标,不但没有重创敌军,反而自己遭到了重创,士气遭到打击。这时,假如按照既定策略西进关西,宇文述和来护儿必定紧随于后,那么大军一旦受阻于潼关,被困于崤山一线,则腹背受敌,则大事去矣。

    大军有没有把握在最短时间内拿下潼关?显然谁也没有信心。当初若是采纳了李密的建议,先派一支偏师夺取了潼关,此刻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窘境?不过这话不能说了,没有意义,大家都有责任,怨不得杨玄感一个。

    既然西进困难重重,甚至是自寻死路,那倒不如继续在东都作战,只待河南各地援军蜂拥而至,便可前后夹击敌军,那时己方在兵力上占据优势,又拥有回洛、洛口两大国仓,反之敌军兵力不足,粮草武器不足,尽显劣势,决战胜算非常大。东都决战打赢了,关西岂不是唾手可得?

    就在此刻,李密的书信到了。

    李密预估破陵一战不会取得预期战果,对杨玄感暂停撤退的决定十分不满。他告诉杨玄感,目前时间太过紧张,而时间直接决定了胜负。大军既然决定西进,那就不要犹豫,应该非常果断而坚决地西进,即便宇文述和来护儿尾随于大军之后也不要有任何的迟疑和恐慌。大军只要进入崤山一线,便可利用有利地形阻击敌军,如此则可用最少兵力阻御和迟滞追兵,而己方则可尽遣主力猛攻潼关,潼关必克。

    现在的杨玄感历经打击,身心俱疲,严重的挫败感让他不再自信,甚至怀疑自己的智慧,而李密算无遗策,对战局的分析和判断非常准确并具有相当的前瞻‘性’,这让杨玄感在沮丧和气颓之余,对李密所献之策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某种程度的信任。

    杨玄感考虑良久,向那些怀疑西进策略的人提了一个问题,“河南各地的援军里有多少府兵?是否有实力击败宇文述和来护儿?”

    军队的实力不在人数多寡,而在于将士们的战斗力,一万府兵和一万拿着武器的农夫,其武力根本没有可比‘性’。杨玄感以十几万军队攻打四万西京大军,结果打了半个多月也没有全歼西京卫戍军,其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杨积善、王仲伯等军中统帅哑口无言。

    杨玄感又问了一句,“假如此刻,弘化留守李渊正率西北军南下拱卫西京,那么某等就算杀进了关西,是否又能如愿占据关陇?”

    众皆暗惊,相顾无语。大家都在东都酣战,倒是忘记了数千里之外的西北军,而现在的西北军统帅是李渊。李渊能代替元弘嗣掌控西北军,显然赢得了皇帝的信任,可见其对皇帝是言听计从的,若皇帝命令他拱卫西京,其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现在西北形势非常严峻,在杨玄感和李密等人的谋划下,皇帝西征的战果正被虎视眈眈的西北诸虏一点点蚕食,所以不到迫不得已,皇帝不会调遣西北军南下拱卫西京,因此,若想顺利地杀进关西,大军必须日夜兼程,必须先行拿下西京以抢得先机,否则,就算进了关西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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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三日,杨玄感率军渡过瀍水,经慈涧道抵达新安,急行一百余里。

    杨玄感放弃了金墉城,放弃了回洛仓,把所有的军队都撤离了东都。

    同日,民部尚书兼领东都留守樊子盖,刑部尚书兼领西京留守卫文升,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水军统帅、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水军副帅、左武卫将军周法尚,右候卫将军屈突通,京兆尹李丹,民部‘侍’郎韦津,吏部‘侍’郎杨恭仁,越王府长史崔赜,并河阳都尉独孤武都、河内郡丞柳续等齐聚越王行辕,共商讨逆大计。

    李丹、韦津、杨恭仁、独孤武都、柳续等主张即刻展开追击,务必将杨玄感歼灭于潼关、崤山一线。

    宇文述、来护儿、周法尚、屈突通等则从军事角度出发,综合地形、士气、体力、粮草武器等诸多因素,建议休整三两日,做好各方面的准备,然后再展开追击。仓促攻击,假若不慎落入叛贼陷阱,则必受其害,反而不利于平叛。

    越王杨侗地位最尊,名义上他的权力最大,必须由他来做最后决策。

    杨侗沉‘吟’良久,忽然借故离席而去,转入偏帐。

    偏帐中只有一人,霍然便是禁军校尉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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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八章 穷追不舍

    越王杨侗做出决策,为了尽快平定叛‘乱’以稳定帝国局势,必须把杨玄感及其同党围杀于潼关之下,所以,各路大军必须克服一切困难,即刻展开追击。

    杨侗大义凛然,且理由充足,宇文述和来护儿虽有万般理由,却迫于杨侗举起了“帝国安危、生灵存亡”这杆大义之旗,不得不接受杨侗的决策。

    杨侗下令,由自己和观国公杨恭仁率东都卫戍军为先锋,卫文升和李丹率西京大军随后跟进,而宇文述和来护儿的军队则被允许休整一天,但明日,即二十四日必须西进。樊子盖坐镇东都,费曜、独孤武都、柳续则率军卫戍,确保东都安全。

    杨侗又下令传讯大河南北,言东都固若磐石,杨玄感已败,正逃亡崤山一线,试图以此来威慑山东郡县,打击河南各地叛军的士气,缓解东都所面临的危机,为在潼关以东击败杨玄感赢得宝贵时间。

    杨侗的决策是通过了,命令也下了,但实际情况是东都形势非常严峻,东都战场也非常‘混’‘乱’,各路大军之间缺乏协调和配合,而长途追杀和攻击所必需的粮草武器的调拨、运输也不是即刻就能解决的事,更令人不安的是,河南的韩相国等叛贼正率军向东都杀来,而荥阳郡、梁郡乃至虎牢、洛口、伊阙等要冲均被叛军所控制,东都事实上还处在叛军的包围之中,此刻把主力大军全部投到追杀杨玄感的战场上,置东都安危于不顾,实在有些冒险,所以,有些人遵从杨侗的命令,带着军队匆忙上路,而有些人却犹豫不决甚至有心拖延,以等待局势变化,继而推翻杨侗的决策。

    杨侗雷厉风行,于二十三日下午率军先行,直杀慈涧道。

    二十四日,杨恭仁率军攻击,与王仲伯大战慈涧道。午时,卫文升和李丹率军进入战场。王仲伯奋力坚守,双方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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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日,杨玄感率军抵达渑池,而杨积善和李密则指挥选锋军经过两天‘激’战,拿下了常平仓和弘农宫,顺利解决了军需供给。

    同日,宇文述和来护儿率军渡过瀍水,缓缓‘逼’进慈涧道。杨侗遣使催促,恳请两位大将军加快速度,以便帮助东都和西京联军击败王仲伯,突破慈涧道,奋起直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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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日,杨玄感率军抵达弘农宫,与杨积善、李密会师。

    此处距离潼关三百余里,快马加鞭的话,二十七日大军便能抵达潼关,然而,若想抵达潼关,必先经过函谷关。

    函谷关位于弘农郡首府弘农城西北方向的桃林塞中枢,据崤函古道而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而负责镇戍此关的便是弘农杨氏子弟军。

    帝国皇族杨氏出自弘农,弘农郡乃是帝王之乡,其尊贵地位可想而知,故历任弘农郡太守均由宗室王出任。现任弘农太守是蔡王杨智积。杨智积是先帝的侄子,今上的堂兄,因袭父爵而为王。杨智积为人低调,行事谨慎,生活简朴,不结‘交’朋友,即便与同宗兄弟也鲜有往来,对妻子儿‘女’的管教也非常严格,甚至都不允许子‘女’学文习武,原因无他,子‘女’越是平庸距离权力越远,如此活下去的机率也就越大。

    杨智积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活下去,而他的确也达到了目的,每一次都有惊无险地逃过了血腥的政治风暴,那么,这一次呢?这一次他躲无可躲,避无可避,直接面对风暴的掀起者杨玄感,他该怎么办?

    杨玄感、李密等人都很了解蔡王杨智积,都知道他胆小怕事,碰到这样一个明哲保身的“窝囊废”,其结果不言而喻,函谷关也罢,弘农城也罢,必能一鼓而下。

    二十五日,宇文述和来护儿率军抵达慈涧道。

    一百多里路,走了两天,速度够慢了,不过杨侗不敢埋怨,他在崔赜的陪同下,亲自赶赴两位大将军的行辕,恳请他们务必于二十六日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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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日,杨玄感率军抵达函谷关外,弘农城下。当夜,关内、城内的族人纷至沓来。杨素、杨玄感父子多少年的“经营”,族人休戚相关的命运,都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毫无疑问,天亮之后,杨玄感就能带着军队过关而去。

    然而,杨智积却在当夜做出了一个迥异于他一贯行事风格的决策,他要坚守函谷,坚守弘农城,把杨玄感和他的军队阻绝于崤函古道,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杨玄感杀进潼关。

    这是杨智积为了保全自己而不得不做出的决策。他知道关西兵力空虚,更知道杨玄感一旦杀进关西后将对帝国造成难以估量的伤害,严重危及到杨氏国祚,更可怕的是,皇帝必将迁怒于他,这一刻“明哲保身”或者缩着脑袋逃避,其后果是灾难‘性’的,他和他的家人必将为此付出宝贵的生命,所以,即便是为了自己的妻子‘女’儿,杨智积也不得不咬牙拼命了。

    同日,在慈涧道战场,宇文述和来护儿各派‘精’锐,挥军进击。王仲伯虽有心死战,坚守到底,奈何将士们惊惶不安,士气低‘迷’,再打下去极有可能崩溃,不得已只好率军急撤。

    当夜,杨侗率军越过慈涧道,抵达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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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七日,杨玄感面对坚守关隘城池的杨智积,面对站在城楼上对他破口大骂的杨智积,当真是又惊又怒,当下毫不客气,擂鼓攻击。

    与此同时,杨侗、杨恭仁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地杀奔渑池。

    二十八日,杨玄感心急如焚,麾下将士也是急怒攻心。所有人都知道追兵就在后边,大军在函谷关下迟滞的时间越长,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就越大,所以不用杨玄感身先士卒、亲当矢石,将士们的士气便已空前高涨,攻势如‘潮’,杀伐之声惊天动地。

    黄昏时分,函谷关失陷。

    然而,杨玄感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发誓要攻克弘农城,杀了杨智积以及那些支持杨智积却背叛了他的族人。

    李密恼怒不已,极力劝谏。王仲伯已经败退常平仓,杨侗的大军也将在今夜抵达陕城,明日杨侗便能以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击败王仲伯,攻克常平仓和弘农宫,接下来,杨侗的大军就要直杀函谷关了。

    “兵贵神速。”李密叹道,“我们已经被函谷关阻碍了两天,而追兵距离我们也仅剩下两天路程,假若今夜不走,必有全军覆没之危。”

    杨玄感却认为函谷关已经拿下,仅凭函谷关之险,便能挡住杨侗,所以他虽认同李密的兵贵神速之说,却不想放过杨智积。无奈,李密会同杨积善,再领选锋军直杀潼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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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九日,卫文升攻克弘农宫,杨恭仁拿下常平仓。

    王仲伯的军队已经无心恋战,或投降,或狼奔豕突而逃。

    战局发展至今,宇文述和来护儿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果继续对杨侗的命令阳奉‘阴’违,导致杨玄感杀进了关西,那么结果对他们肯定不利,所以,两人突然积极起来,不待杨侗下令,已经指挥军队放开脚步,向函谷关急速‘挺’进。

    同日,杨玄感攻击受阻,最后迫不得已,放火焚烧城‘门’,而杨智积更为“疯狂”,也在城内燃起大火,摆出一副与城池共存亡、与杨玄感‘玉’石俱焚之势。

    就在这时,杨玄感接到急报,追兵杀来了,距离函谷关不足六十里。

    杨玄感大惊,匆忙撤军,急速越过函谷关。留下元务本带着五千人戍守关隘,凭借函谷关之险,五千人足矣。

    深夜,宇文述杀到函谷关下,命令将士们高声呐喊劝降。

    宇文述是皇帝的股肱之臣,左膀右臂,天下皆知,他来了,皇帝还会远吗?皇帝回京了,杨玄感还有胜算吗?事实摆在眼前,此去关西还有潼关险阻,而追兵已经到了函谷关下,杨玄感及其大军实际上已经被困在了两关之间一百余里的狭窄地带,北有大河天险,南有崇山峻岭,‘插’翅难飞。

    三十日凌晨,函谷关内的守军突然哗变,主将元务本被抓,而刚刚逃到关内的王仲伯尚未喘口气便再次踏上了逃亡之路。

    宇文述命令麾下诸军,连夜追击。某等‘精’疲力竭,叛军更是疲惫不堪,这时拼的不是武力,而是意志,只要追上去了,叛军必败无疑。宇文述许下诺言,只待击败叛军,必赐厚赏。三军欢呼,士气如虹。

    三十日上午,宇文述、屈突通率军在皇天原追上了杨玄感,双方‘激’战。杨玄感的军队多,且战且走,而宇文述的军队少,只能竭尽所能拖住叛军,迟滞叛军的行进速度。

    下午,来护儿、周法尚率水师诸军进入皇天原战场,战局顿时改变。

    杨玄感和部属们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之刻,好在他们还有足够多的军队,只要能击败敌军,则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然而,他们虽然还抱着一丝希望,但普通府兵、壮勇们则绝望了,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们的身心,士气极度低‘迷’。

    当夜,杨玄感进驻槃豆城,与杨积善、李密会合,连夜在董杜原布下战阵,准备明日决一死战。

    与此同时,杨侗统率东都和西京联军越过函谷关,急速赶赴皇天原会合宇文述和来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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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九章 惊雷炸空

    八月初一,骄阳当空,秋高气爽。

    大河滔滔,崇山逶迤,董杜原战场在晨曦照耀下渐渐‘露’出苍莽而萧瑟的面容;战鼓隆隆,旌旗猎猎,一队队全副武装的战士行进在挂满‘露’珠的枯黄草地上,缓缓摆出两个针锋相对的连绵数十里的巨大战阵。

    杨玄感高踞槃豆城楼遥瞰战场,神‘色’凝重,眉宇间透出一股浓烈的肃杀之气。

    李密、杨积善、王仲伯、胡师耽、赵怀义等人并肩而立,神态冷峻,表情决绝,事已至此,唯有死战了。

    在距离十几里外的山冈上,杨侗高踞骏马之上,同样在遥瞰战场,神情兴奋而‘激’动,那种指挥千军万马决战沙场的豪迈之气充斥了身心,让他深切感受到了权力和功勋所带来的令人陶醉其中而无法自拔的极致快感。

    今日一战与破陵一战基本相同,不同的是‘交’战地点,还有急转直下的时局。杨玄感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实施了错误的决策,错过了西进的最佳时机,以致于今日深陷困境,腹背受敌,不得不垂死挣扎,困兽犹斗,由此导致全军将士对未来完全绝望,士气彻底崩溃。相比较而言,破陵一战杨玄感尚有取胜的机会,而董杜原一战,他是半分机会也没有,就连奇迹也不会发生了,他把自己推进了败亡的深渊,谁能救他?

    正因为对此仗充满了必胜信心,昨夜伽蓝竭尽所能说服了杨侗,催‘逼’他火速赶赴皇天原,倚仗皇孙的超然身份,牢牢掌控了指挥权。

    宇文述和来护儿拥有强大军队,且都是心机深沉之辈,本想趁此良机抢占功劳,摘下戡‘乱’这个“大桃子”,哪料杨侗一反常态,态度极其强硬,杨恭仁、崔赜坚决支持他,李丹和韦津也同声应和,而卫文升对宇文述和来护儿妄图“摘桃子”的卑鄙之举亦非常反感,始终保持沉默,结果杨侗如愿以偿拿到了决战的指挥权。

    杨侗当然不会指挥这场决战,打仗的事‘交’给杨恭仁即可,他之所以非要挂名,目的是拿到平叛戡‘乱’的最大功勋,而有了这一功勋,他和他所属的势力便正式加入了皇统之争。

    杨侗是身不由己,想退都退不出去,就像蔡王杨智积一样,他“躲”了大半辈子,结果还是被杨玄感挥舞着大刀把他‘逼’上了绝路,不得不反击。杨侗也是一样,他已经努力拼杀了很久,假如不把最大的功劳拿到手,他等于把主动权‘交’给了对手,那么在风暴之后的清算中,即便他可以保全自己,却未必可以保全那些支持他的贵族官僚,所以,于情于理,他不能畏怯退缩,不能半途而废,不能让很多人因为自己的“善良和懦弱”而无辜死去。

    杨侗急切盼望着胜利,盼望着董杜原一战大获全胜,盼望着这场风暴赶快结束,以拯救那些被风暴所席卷的千万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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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兄,是否下令进攻?”杨侗冲着身侧的伽蓝挥挥马鞭,低声问道。

    崔赜驻马立于杨侗的另一侧,他也听到了杨侗的询问,不禁转头望向伽蓝。两人相顾而笑。杨侗又‘激’动又紧张,难掩少年心‘性’,看得出来,他还是颇为忐忑,更有些焦虑。

    “这是最后的决战。”伽蓝平静地说道,“这一仗的胜负毫无悬念,不出意外的话,黄昏之前殿下便可凯旋,所以……”

    杨侗凝神倾听,神情专注。

    崔赜也是颇有兴趣地听着。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崔赜对伽蓝了解的愈多,对他的“天赋”便愈发惊叹。伽蓝就像大世家里那些天赋异禀、出类拔萃的杰出子弟,文武干略,非同凡响,而伽蓝不但拥有一身惊世骇俗的武技,其天赋似乎更加突出,就以这场风暴来说,他做出了一次次‘精’准推断,帮助杨侗成功掌控了局势,而这一点即便是崔赜也是自愧不如,叹服不已。

    伽蓝曾信誓旦旦的告诉杨侗,十天内,杨玄感必亡。算起来今天正好是第十日,假若杨玄感真的败亡了,杨侗当然会更加崇拜伽蓝,而崔赜也一定会更加重视伽蓝,甚至会重新审视伽蓝的未来,并据此来调整崔氏的发展策略。

    “所以,殿下必须利用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树立自己的威信,赢得三军将士们的拥戴。”

    伽蓝这句话让杨侗有些傻。这是真话还是假话?这纯粹是痴心妄想嘛。年少的越王若想树立威信,赢得三军将士们的拥戴,除了功勋还是功勋,但功勋好建吗?

    崔赜却是若有所悟。

    伽蓝望着神‘色’茫然的杨侗,微微一笑,然后躬身为礼,“殿下,请战前巡阵!”

    巡阵?如何巡阵?

    伽蓝不待杨侗说话,已经举手向西北狼们做了个手势。

    “呜呜呜……”

    雄浑的大角声冲天而起,跟着战鼓擂动,山下禁军龙卫一字列开。

    杨侗不管了,一切皆从伽蓝的安排,不会有错。马鞭挥动,战马嘶鸣,风驰电掣一般冲向山岗。伽蓝紧随其后,手中马鞭连连挥动。西北‘精’骑吹响了角号,战阵开始移动。很快,杨侗及其亲卫队进入西北‘精’骑阵中,疾驰战场,但见蹄声如雷,烟尘滚滚。

    禁军龙卫扈从杨侗冲进了战场,飞驰在两军阵前,在万众瞩目之下,在龙幡虎纛的飞扬之中,突然爆发出震天雷吼,“圣主……万岁……”

    “圣主……万岁!”

    伽蓝摇动着手中幡幢,声嘶力竭地叫着喊着。

    “圣主……万岁!”

    杨侗血脉贲张,小脸涨红,挥舞着手中马鞭,仰首狂呼。

    “圣主……万岁!”

    禁军龙卫一边纵马飞驰,一边纵声高呼。

    当他们从东都卫戍军的阵前越过时,吼声再度爆发,杨恭仁与东都将士们振臂齐呼,声震天宇,“圣主……万岁……”

    欢呼者越来越多,吼声越来越大,如惊雷炸空,连绵不绝,渐渐的,地动山摇,整个董杜原都在吼声中颤栗起来。

    董杜原有多大,战场便有多大,战阵便有多长。越王巡阵,禁军扈从,在近十里长的两军阵前,打马狂奔,呼喊声和呐喊声汇成重重声‘浪’,掀起惊天怒涛,“圣主,圣主……”

    随着“惊雷炸空”,战场上,一方士气陡然高涨,将士们战意盎然,气吞如虎,杀气凛冽,而另一方则惶恐不安,濒临崩溃。

    皇帝来了?巡阵者难道是当今天子?本来就已经深陷绝境了,如今皇帝来了,这仗还怎么打?

    杨玄感当然知道巡阵者不是皇帝,但普通府兵不知道,临时招募的壮勇们也不知道,而皇帝在他们的心目中却代表着无坚不摧的力量,代表着杀生予夺的无上威权,于是他们害怕了,恐惧了。

    战局骤变,假如再不发动攻击,任由杨侗带着禁兵在两军阵前欢呼呐喊鼓舞己军士气,那么这一仗也就不要打了,必定是一触即溃。

    杨玄感毫不犹豫,断然下令,攻击,即刻攻击,全力攻击。

    战鼓擂动,战斗开始,两军‘激’烈厮杀,但双方的实力已经不一样了,叛军已经丧失了信心,失去了斗志,战斗刚一开始,胜负便已分出。

    宇文述和来护儿倾尽全力攻击,蓟燕大军和帝国水师发挥了全部的战斗力,势不可挡,而东都和西京联军也奋起余勇,酣呼鏖战。

    至午时,叛军终于抵挡不住,全线溃败,降者无数。

    杨玄感与杨积善狼奔豕突而逃,翻山越岭往上洛而去。

    杨侗下令,务必抓到杨玄感,一旦让其逃脱,与河南诸贼会合,必定再掀‘波’澜,后果不堪设想。

    诸将各遣‘精’锐,奋起直追,但大都敷衍了事,毕竟在崇山峻岭里追杀杨玄感,实在太难了,唯有将军斛斯万寿亲自带领本部‘精’锐追穷不舍。他不能不追,他必须砍下杨玄感的头颅来保全整个家族。

    宇文述带来了行宫方面的消息,兵部‘侍’郎斛斯政因为参与了杨玄感叛‘乱’一事,于上月二十六叛逃高句丽。斛斯政不但背叛皇帝,还背叛帝国,其罪孽之大,必殃及全族。

    斛斯氏是虏姓望族,斛斯政的曾祖父斛斯足、祖父斛斯椿都是北魏朝重臣,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便是斛斯政,其次便是他的族弟斛斯万寿。今日斛斯政犯下了夷灭九族的大罪,试想在风暴过后的清算中,斛斯氏如何逃脱?所以斛斯万寿别无选择,唯有亲手抓到杨玄感,亲手砍下杨玄感的头颅,方有希望保全斛斯氏。

    黄昏时分,斛斯万寿非常幸运地追上了杨玄感,双方死战。杨玄感的亲卫们誓死护主,至死不退。‘激’战中,杨玄感、杨积善与几个贴身‘侍’卫弃马逃进了深山老林。

    斛斯万寿不达目的誓不罢休,随即兵分两路,一路杀进深山老林,一路则四处包抄。

    当夜,杨玄感、杨积善逃到一个叫葭芦戍的要隘,不料却与斛斯万寿狭路相逢。杨玄感且战且逃,最后其‘侍’卫全部战死,只剩下杨积善一个人。杨玄感身负重伤,自知难逃一死,乃停下脚步,恳求杨积善杀死自己,以免活捉后惨遭凌辱之痛。杨积善倒是痛快,一刀杀死了杨玄感,遂引颈自刎。

    卫文升、李丹、韦津等人看到杨玄感的头颅后,总算松了口气。杨玄感不死,后患无穷,而直接承担责任的便是留守东都和西京的官员,好在运气不错,斛斯万寿顺利砍下了杨玄感的脑袋,彻底结束了这场肆虐帝国两个月的巨大风暴。

    八月初二,杨侗向皇帝报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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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三十章 三份急件

    帝国远征军于六月二十八日撤离高句丽。七月二十六日,皇帝率行宫抵达涿郡临朔宫。

    宇文述奏报,已于二十日率军渡河,同日杨玄感率叛军撤离东都,向关西而去。

    皇帝断定杨玄感即将败亡,随即下旨,命令黄‘门’‘侍’郎裴世矩、刑部‘侍’郎骨仪、御史大夫裴蕴、大理卿郑善果火速奔赴东都,会同民部尚书、东都留守樊子盖掌控大局,并在杨玄感败亡之后清算其党羽,务必在最短时间内铲除所有叛逆,维持东都和西京的稳定。

    八月初三,杨侗下令,各军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急速返回东都,在确保东都稳定的同时,派遣大军戡‘乱’河南各地,竭尽全力减少这场风暴对帝国所造成的伤害。

    八月初八,杨侗返回东都,旋即接到圣旨,皇帝要求他马上赶赴高阳觐见。

    同一时间,伽蓝也接到备身府的嘉奖令。因为伽蓝和他所统率的禁军龙卫在这场风暴中表现突出,屡建功勋,皇帝赞赏不已,特令重奖。

    伽蓝破格提拔,连升两级,职事官由正六品的骁果军越骑校尉,一跃为正五品的骁果军雄武郎将,而尤其令人惊讶的是,皇帝还升了伽蓝的散官职,将其从从五品的朝散大夫提为正五品的朝请大夫,足见其对伽蓝的器重和欣赏。

    骁果军三个军,三个正帅折冲郎将,三个副帅果毅郎将。每军下辖左右雄武府,各置雄武郎将领之,如此则有六个雄武郎将。如今皇帝升了伽蓝的官,迁其为雄武郎将,那么如何安置他?是要撤换六个雄武郎将中的一个,还是准备新建一个独立建制的雄武府?

    同期送达伽蓝手上的共有三份急件。第二份急件还是来自备身府,伽蓝拆开一看,喜出望外。

    皇帝旨意,骁果第一军所辖龙卫统扩建,改统为府,依旧是独立建制,设一个雄武郎将和一个勇武郎将,下辖六个团。备身府奉旨授权伽蓝,全权负责组建龙卫府。

    先前的嘉奖令中,皇帝只升了伽蓝一个人的官,让人不解,现在知道答案了。新建龙卫府,那么龙卫统的所有将士都有升迁机会,而决定权便在伽蓝手上,这是送了伽蓝一个天大人情,当然也更有利于他掌控新建的龙卫府。

    不过伽蓝的疑‘惑’又来了。虽说自己提前预测到了这场风暴并通过裴世矩向皇帝示警,风暴爆发过程中自己也的确建下了一些功勋,皇帝也的确应该升自己的官,但以皇帝一向吝啬赏赐的‘性’格,还不至于大方到如此地步,给自己一个独立建制的龙卫府吧?天上掉馅饼的事不是没有,但皇帝不会随便扔馅饼,自己也没有那个好运气,皇帝如此大方必有所图。

    拆开第三份急件,果如伽蓝所料,自己和龙卫府将再次承担重任,不过这件事对伽蓝来说是件天大的好事,因为他可以兑现自己的诺言,顺利地带着西北兄弟们踏上回家的路。

    这是备身府下达给伽蓝的密令,里面还附有裴世矩写给他的密信。

    密信的内容则让伽蓝兴奋的心情骤然消失。

    西北疆的形势极其严峻。西突厥人横扫罗漫山,席卷西域,独占南北丝道;铁勒契苾部落在莫贺可汗契苾歌愣的统率下,退守楼兰,苟延残喘,虽然帮助西北军守住了帝国安置在西域腹地的桥头堡鄯善郡,但他们毕竟是一群被突厥人赶出自己家园的穷凶极恶的狼,对帝国的河西边镇来说始终是一个很大的威胁;而吐谷浑人在他们的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的带领下,横扫广袤的西海,复国大计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反观帝国边疆镇戍军,因为条件异常艰苦和缺乏足够的人力物力支援,兵败如山倒,如今连河湟一线都险象环生,频频告急。

    随着西域局势的急剧变化,北方大漠的局势也在暗流翻涌。东.突厥在始毕可汗的带领下,雄起的步伐越来越快,而拨野古等铁勒诸部纷纷臣服,假若任其发展下去,始毕可汗必将在很短时间内一统北方大漠,对帝国北部边疆形成严重威胁。

    另外,当年追随泥厥处罗可汗东进中土的突厥人,均被安置在以会宁为中心的武威郡南部原野上,如今看到吐谷浑人卷土重来,东山再起,于是野心勃发,蠢蠢‘欲’动,一旦他们在陇右举兵叛‘乱’,则西北局势不堪设想。

    在中土,危机接踵而至,帝国军队两次劳师远征高句丽却两次失利,由此导致国内矛盾日益‘激’化,先是山东大河两岸的叛贼蜂拥而起,接着帝国权臣杨玄感又在中原腹地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叛‘乱’,皇帝和中央为此深陷困局,威权遭到重创,目前中央正在失去对地方的控制,而地方也正在失去对所在辖区的控制,这一情况在山东表现得尤为明显。

    在行宫,斛斯政叛逃高句丽后,裴世矩临危受命,兼领兵事,辅佐皇帝指挥远征军顺利、安全地撤回了国内,接下来面对的便是紧张的国内局势和风云突起的西疆局势,为此,皇帝不得不延缓返回东都的时间,坐镇涿郡临朔宫,以威慑北方大漠的东.突厥和铁勒诸虏,而裴世矩则不得不日夜兼程赶赴西疆处置危机。

    在西北疆,西北军统帅、弘化留守李渊到任之后,面对吐谷浑人的反攻和突厥人的威胁,还有国内叛逆杨玄感对关西的虎视眈眈,再加上来自西北诸镇和西北军内部的矛盾,令其焦头烂额,顾此失彼,不但未能迅速化解或者缓解危机,反而任由危机扩大化。皇帝勃然大怒,无法容忍,下旨征召李渊即刻到行宫述职,而西疆军政暂由裴世矩全权代理,并调右候卫将军冯孝慈到金城坐镇,负责陇西军事,调已升任右武卫将军的王威到贺兰山灵武重镇,负责河朔军事。

    备身府给伽蓝的命令是,以最快速度西进陇右,会合裴世矩,遵从裴世矩的命令,确保裴世矩的安全。

    皇帝组建一个独立建制的禁军骁果龙卫府,并派遣它在陇右保护裴世矩的安全,可见西疆局势之恶劣,裴世矩此行使命之重,由此也凸显出一个严重现实,随着西北局势的骤变,西北诸镇和西北军内部的矛盾正在‘激’化,李渊掌控不了西北军和西北局势,皇帝则是鞭长莫及,无奈之下也只有派遣裴世矩再一次赶赴西疆处置危机,但此刻皇帝和中央的威权已经今非昔比,之前裴世矩在西北疆的布局也‘荡’然无存,不要说裴世矩是否还能像过去一样从容经略,即便是他的安全都无法保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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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伽蓝急赴尚书台拜见民部尚书、东都留守樊子盖。

    在平定杨玄感的叛‘乱’中,越王杨侗居功至伟,而东都留守樊子盖也是功勋显赫,为此他赢得了皇帝的信任,成为清算叛党的领导者。为了减少“清算”中的阻力,皇帝征召越王杨侗和吏部‘侍’郎、观国公杨恭仁赶赴高阳觐见。另外,刑部尚书、西京留守卫文升和京兆尹李丹、民部‘侍’郎韦津也奉旨即刻率军返回关西,一则西北局势紧张,陇右风起云涌,二则关中遍布杨玄感的党羽,一旦“清算”开始,其党羽走投无路,必然叛‘乱’,而实际上真正的理由就是一个,把他们赶回关西,以便樊子盖、裴蕴等清算领导者可以大刀阔斧地痛下杀手。

    樊子盖的心情非常不错。最大的危机过去了,虽然河南韩相国等诸贼尚在猖獗之中,但面对强大府军的剿杀,时日不久矣。越王杨侗和观国公杨恭仁去高阳觐见皇帝了,东都最高权力者便是他。从地方郡县一步步走到中枢宰执,乃至今日皇帝的绝对亲信,樊子盖历经艰险,终于走到人生巅峰。

    相比年轻的伽蓝,樊子盖却有一种“廉颇老矣”的感慨。

    伽蓝过去是裴世矩的亲信,现在则成了皇帝的亲信,这从皇帝重用他、破格提拔他,并授权其组建独立建制的禁军骁果龙卫府便可见一斑。伽蓝很年轻,又出自河内司马氏,二十二岁的正五品雄武郎将,这在帝国实属罕见,虽然其政治理念尚不明确,但其前途无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而做为山东贵族军团的领军人物、帝国改革势力中坚力量的樊子盖却已经老了,无论从何种立场出发,他与伽蓝在政治利益上都有着太多的共同诉求。

    樊子盖纡尊降贵,下堂扶起伽蓝,并与其相谈甚欢,表达了足够的示好之意,而伽蓝则表现得不卑不亢。

    樊子盖正在向以关陇人为首的保守派贵族举起屠刀,将来仇敌无数,虽说樊子盖的个人‘操’守无可指责,执政理念也没有错误,但此人嫉恶如仇,对待政治对手毫不留情,某种程度上,正是因为他的扩大化的“清算”政策,导致帝国政局在杨玄感叛‘乱’之后急骤恶化,各贵族集团之间的厮杀越来越血腥,并迅速演变为帝国的崩溃。伽蓝不想和这样的人牵扯太深,以免自寻祸事。

    伽蓝表明了来意,他要组建龙卫府,要即刻赶赴陇右,需要得到东都留守府的支持和帮助。

    樊子盖已经获知裴世矩正在秘密赶赴陇右,而伽蓝和他的龙卫府也承担了辅佐裴世矩处置西疆危机的重要使命,所以一口答应,并做出承诺,有求必应,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阁老可曾听说过昭武九国中的康国三王子昭武屈术支?”

    伽蓝不动声‘色’地问道。

    樊子盖愣然,他不知道昭武屈术支此人,但意识到伽蓝正在向自己透漏一个机密,而这非常清楚地证明了一件事,自己虽然赢得了皇帝的绝对信任,却始终进入不了中枢决策的核心层,自己和宇文述、裴世矩、裴蕴、虞世基、苏威这几个帝国中枢决策的核心重臣,还是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差距。

    “愿闻其详。”樊子盖捋须笑道。

    伽蓝当即把西突厥人、‘波’斯人和大秦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政治关系和葱岭以西当前的局势及其未来演变,娓娓道来,着重阐述了昭武九国对西突厥的重要‘性’,以及帝国假如能在关键时刻帮助昭武九国,那么必将赢得与西突厥长期的和平,而这个长期和平,必然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影响到整个西北疆的局势。

    樊子盖恍然大悟。

    李渊为何处置不了西北危机?他不了解西北疆,根本寻不到解决危机的关键,而这个关键实际上就是维持帝国与西突厥的和平盟约,当前继续维持这个盟约的最佳契机便是帮助和护送康国三王子昭武屈术支复国。

    皇帝为什么要在这个关键时刻派遣裴世矩去处置西疆危机?又为什么破格提拔伽蓝并授权其组建独立建制的禁军骁果龙卫府,委其以重任,极尽信任和恩宠之能事?原来原因就在这里,原来都是为了掩藏这个绝对的机密。

    试想一下,假如吐谷浑人、铁勒人、西域诸国,甚至包括泥厥处罗可汗的部落族人,一旦知道这个机密,他们会让昭武屈术支安全返回康国吗?肯定不会,为了实现他们的王国、联盟、部落的利益,他们会不计代价斩杀昭武屈术支,继而破坏西突厥和帝国的和平盟约,摧毁西北疆目前的政治格局,然后西土便会进入他们所需要的群雄争霸的新时代。

    樊子盖思考良久,断然说道,“如你所愿。”

    伽蓝躬身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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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7471/ 第一时间欣赏大隋帝国风云最新章节! 作者:猛子所写的《大隋帝国风云》为转载作品,大隋帝国风云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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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隋帝国风云介绍:
隋炀帝大业二年(公元606年),全国有户约890万,口约4600万。唐武德八年(公元626年),全国户数不足300万,其中黄河下游地区直到贞观中期户数(以河北、河南和山东三地郡县为准)还不到70万,约为隋大业初年此三地所统计户数470万的七分之一。自大业七年(公元611年)山东人王薄聚众起义高举反隋大旗开始,到武德末年李唐大军平息中土战乱为止,十五年间,中土大约有600万户3000万人死于战乱,而人口密集的黄河中下游地区更是尸横遍野、人烟断绝。隋末唐初,群雄并起,锋镝呼啸虎鹰扬,气势恢宏。当无数人吟唱这段热血沸腾的历史,歌颂声名烜赫的英雄们的时候,可曾听到中土三千万无辜生灵的哭号?可曾看到大河南北三千万森森白骨?生于这个时代就如同走进地狱。他就这样走进了地狱,从敦煌到洛阳,从戍卒到统帅,满怀着希望和梦想投入到汹涌澎湃的历史洪流当中,试图去拯救那三千万无辜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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