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七章 巧果
如果说王氏院中是紧绷不安,如瑶的唐乐院中却是无声无息,大家走路都要踮起脚跟。
下人们都在悄悄嘀咕,也不知道如瑶姑娘到底是走了什么霉运,这几次议亲的对象一次比一次邪乎!
先是那个从小订下的广平侯家大公子,莫名其妙就退了亲事,然后又说给了二夫人妹妹家的萧公子,这也是个青年才俊,却又莫名闹出了意外,弄得两家面上都不好看;后来二老爷给做主订了那位在前院寄住的薛先生,科举结果出来后全府都沸腾了——没想到这位竟然是这一科的状元郎!
如瑶姑娘竟然要做状元娘子了,这话当时传扬出去,不知道羡煞了多少闺秀小姐,可大家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姓薛的,竟然是反贼叛党的头子!眼前尸首正被吊在中华门那边示众呢!
如瑶一桩亲事,出了这么多变故,府里上下人等都对这唐乐院敬而远之,走路都绕着走,整个院子上下也失去了往日的欢乐清爽,大家都是愁眉不展。
“景……薛语已经死了,这桩亲事也没有诛连的道理,你别听他们胡诌。”
正房内室里,小古强打起精神来劝解如瑶,自己却是面色惨白眼神幽深得深潭一般。
“我没事,其实我一直觉得这亲事不妥,无奈太夫人和叔父一意孤行,现在出了这事,反而是我的幸运——要是等嫁过去才闹出他是反贼,只怕我也只有投缳自尽和充卖官妓院这两条路了——这么想来,老天还是待我不薄。”
如瑶居然想得这么豁达,小古倒是放心不少,她正要起身告辞,却被如瑶喊住了,“你的脸色这么难看,是又受了什么伤吗?”
小古抬起头,正对上她坦荡关切的眼神,轻轻扯动唇角笑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
嗓音有些嘶哑,中气不足,话音未落就有些咳嗽,如瑶眼尖,一眼瞥见她帕子上有血丝,急得一把攥住,“这是什么?”
“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先前被气着了,一时血不归经吐了几口,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古倒是没骗如瑶,只是太过轻描淡写了——她之前心神受到严重冲击,吐血之下已经是五脏六腑都似被火焚过,元气大伤至今仍然没有恢复。
“你赶紧回房去歇着吧——侯爷也是的,你都伤成这样了,他都不知道关心探望——”
如瑶刚刚说到这,却见一旁的碧荷脸色有些古怪,在她的眼神催促下,有些尴尬的说了出来,“侯爷虽然公务繁忙,但一晚上已经来探望小古六七次了,可小古姐姐每次都不肯见他。”
“怎么了,你们闹别扭了?”
如瑶不得要领,以为两人是拌嘴吵架了,笑着调侃道:“你们俩吵架,只怕是你更伶牙俐齿,他是胡搅蛮缠吧?”
见小古只是漾起一道淡淡笑容,根本未及眼底,如瑶有些担心的收敛了笑容,却听小古低声叹道:“只怕今后,也未必会有吵架的机会了。”
说完,不顾如瑶的诧异惊讶,如幽魂一般飘然离去了。
沿着唐乐院外的回廊蜿蜒走去,绕过葱葱郁郁的一小片竹林,就隐约看到月亮门那一端的莲池和假山。小古坐在莲池边的凉亭里,一眼便瞥见,亭柱旁的木头小匾上那熟悉的自己,却正是景语的手书!
“酒粘衫袖重,花压帽檐偏……”
这是欧阳修的一副游戏对联,看那墨痕崭新,旁边的一联笔迹也有些熟悉,大概是他跟大公子广仁一起备考切磋学问时写下的戏谑之作。
这个对联的典故他曾经在书信往来时讲给她听过,逗得她哈哈大笑,此时看来,却是只觉得讽刺和心酸!
他写这对联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呢?是潇洒不羁的成竹在胸,还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慨然得意?
这一切,小古都无法去揣测了,人死如灯灭,估计他留下的文字和书信很快就会被抄走,就连这小小的对联,也会在这几日之间被擦得一干二净。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全身都出了一层虚汗,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要擦,却停住了。
手帕干净整洁,仔细看才能看到一层隐约的五彩水痕——这是那一夜她替秦遥擦去背上印染的牡丹花图时用的,后来秦遥忙里偷闲,居然洗干净了还给了她,只有那颜料水洗不尽,透过雪色的绢布洇现出来。
她紧握着这方帕子,缓缓的闭上了眼,一滴晶莹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嗓子眼里火辣辣的,却是哭不出声。
“你怎么坐在这里?”
身后传来突兀一声,转头看时,却是好久不见的初兰。
只见她带着一个小丫鬟,手里挎着食盒,半开着让热气略微散腾,一股清甜滚热的香味传了出来。
“是巧果!”
小古一下子就闻了出来。
“是啊,热腾腾出炉的巧果,是秦妈妈和我亲手做的,想要送去给侯爷和如瑶姑娘尝尝。”
江南地区在七月七的乞巧节,会做一种应时的特殊点心,名曰“巧果”,。百姓们常以“七曲八弯”来形容“七巧果”的形状。
小古闻到这熟悉的香味,不由的想起往年,她和初兰一起汗流浃背的揉面按进巧果模子里的情景,不由的会心而笑——
“小古你用点力啊,你做的这不是巧果,是圆面饼啊……”
“初兰姐,这巧果除了送给亲人,正式的场合却是送给夫婿品尝的!”
“好啊,你这小丫头别跑……!”
往事历历,小古眼中含笑,笑容未尽却又敛住了,整个人都陷入了更大的悲哀空茫之中。
“小古你怎么了,要跟我们一起来做吗?”
初兰直率爽朗,直接开口邀请,突然又想起秦妈妈的叮嘱,吐舌道:“我忘了你受伤正在休养……”
“不,我也想试试。”
小古说完,就朝着大厨房走去,初兰放心不下,把竹篮递给小丫鬟,自己也匆匆跟上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八章 县主
大厨房永远是那么水汽蒸腾,热闹喧哗,七月里正是炎热,大家都挥汗如雨的左右忙碌着。UU小说,www.uu234.com
小古进去的时候没人注意到她,她直接去撒了面粉,舀了热水开始调和,却被那个专门卖嗲找茬的玉霞儿拦住了,“哎呀,瞧瞧,这不是我们金贵的小古姐姐吗!你真是贵人踏贱地啊,好好的陪着你家如瑶姑娘,怎么又来我们这粗人的地方,做这些粗活呢?”
她眨着眼撇嘴嘲笑道:“莫非是你们如瑶姑娘派你来的,做这些巧果,是要送给姑爷吧……哎哟,我可忘了,她前前后后可是有好几位准姑爷,这要送给谁好呢!”
“你是得了失心疯吗?竟敢编排主子!”
小古没理睬她,接着赶来的初兰却是怒声呵斥道,玉霞儿撇了撇嘴走开了——初兰在侯爷身边伺候过一段日子,她有些忌惮,不太敢惹她。
厨房里一片水蒸气,显得嘈杂而看不真切,这样的环境,却反而让小古待得安心。
她一声不响的揉面发面,用擀面杖用力在桌上砰砰压平,只觉得周围的热气一阵阵熏进眼眶,不知不觉间,眼角刺痛着渐渐模糊了。
一滴滴泪水落入和好的面里,小古的身子已经疲惫虚软,整个人的面色苍白不见一丝血色,可胸中却好似有一团无形的炽红火焰在燃烧,烧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旁的初兰担忧着看着宛如魔怔的小古,想开口问却又不敢,笨嘴拙舌更是说不出什么来,只能默默在旁边帮手,不多时,一块块巧果就成形放上了笼屉,底下炉火熊熊的蒸烤着。
小古坐在灶前看着火,就那么呆愣愣的看着,任由浑身衣衫被汗湿透,任由灶灰染上了脸颊和额头,好似毫无知觉似的,初兰简直担心她把自己也点着了。
这时候厨房里其他人也站得远远的看热闹,都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些什么,初兰怒火上涌,站起身来叉腰娇喝道:“你们看什么看,多不用干活啦!”
“不看就不看,这么灰头土脸的小蹄子,以为谁稀罕啊!”
尖声怪气说话的是刘大家的,自从吴管事坏了事以后,她在这厨房里就不如过去那般得势,可以横行霸道,如今看到以前随意可以欺凌的两个小丫鬟回来了,身上衣料看着就是不错,心下发酸就呛了两句。
初兰正要反骂回去,却见小古眼神直勾勾的越发怕人,连忙拉住了她,怕她真的把头伸到灶下的火里去了,“巧果快熟了吧。”
“是啊,已经可以出炉了。”
小古喃喃说道,把炉火熄灭了,直接就想用手搬下笼屉,吓得初兰赶紧用抹布打湿了给她包在手上,这才没有烫伤。
笼屉打开后,随着一阵热气和香味,一屉屉的巧果奇形怪状显得很是逗趣,小古用青瓷食碟装了一份一份,目光梭巡凝视着——
这一碟是给小安的,这一碟是给二姐的,这一碟是给七哥的——他在九泉之下估计也很讨姑娘们的喜欢,弄不好会嫌弃我手艺,那也只能将就着吃了……
她垂眸停下手中动作,一颗颗泪水落在巧果上,****了那焦黄香脆的表皮。
“跟丢了魂似的,是想跟小姐一起陪嫁给姑爷了吧,可惜啊,啧啧……你就是在大厨房灶下吃灰的命,就算巴上姑娘也没什么用!”
刘大家的见两人都没回应,以为她们不敢顶嘴,越发得意的胡沁起来,一旁玉霞儿也跟着笑道:“莫非是思春才做了这些巧果,可惜啊,你家姑爷尸体都挂在城门上,你只能供给死鬼吃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银光擦着她的头皮而过,顿时血流如注,剧痛之下玉霞儿尖叫一声就晕过去了——众人看到她头皮一大块被削了下来,顿时只觉得脚底发软:这算是彻底破相了,今后头顶就是半秃了!
小古手指一勾将短刃收入袖中,刘大家的刚要撒泼喊了一句“杀人啦”,却听外面闹成一片,一大群人快步冲进了大厨房!
“快快,快过来,可算找到县主了!”
为首那人嗓音阴柔尖利,惊喜交加的嚷嚷道,顿时更多人冲了进来,也顾不得厨房腌臜,统统跪地行礼道:“给县主请安!”
随即又有香气扑鼻的宫娥侍女进来,手中托盘里都呈着朝服华衣和头面首饰,她们跑到小古跟前,七手八脚的将她搀扶而起。
“县主,可算找着您了,快换衣裳吧!”
张公公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眨了眨眼退去眼前水蒸气后,终于看清眼前女子的形貌,差点一口气吓厥过去:眼前这个满面灶灰,眼神呆滞的少女,就是这次册封的广陵县主吗?
大厨房里的人也都惊呆了,被这群突兀而来的宦官宫女吓得眼花缭乱,根本没明白眼前这是闹哪一出。
“什么,县主?!开玩笑吧,她要是县主,我还是王母娘娘呢!”
刘大家的笑声嘀咕,却正好被张公公听见,他眼神一凛,立刻就有小黄门把这个多嘴多舌的婆娘拖出去,左右开弓狠掴耳光。
门外传来刘大家的凄厉的哭号,随即却化为呜呜挣扎的闷响,众人都噤若寒蝉,一片静默之中,却听小古突然开口了,“张公公,是有什么旨意给我吗?”
我的小姑奶奶,可让我一番好找!
张公公心里嘀咕,面上却是笑得和善,“是,皇爷册封您为广陵县主,正式的旨意已经下来了。”
他停了一下,更加恭谨的上前,压低了嗓音道:“这可是皇爷亲手写的诏书,之前册封的诰命多了去了,就连张贵妃家的宣灵郡主在内,都是皇爷吩咐一声,翰林学士们草拟的。可从未见他如此重视一个人。”
小古微微颔首,却并不见如何诚惶诚恐,“圣上厚爱,我真是受宠若惊。”
“皇爷说,县主您弃暗投明,及时通报朝廷免去一场滔天大祸,实在是功德无量,更可见您心地纯善,对朝廷一片忠诚,跟您家……那个令尊,可大不一样。”(未完待续。)
第三百四十九章 换装
张公公因为朱棣对她青眼有加,所以把当时朱棣亲口说的都讲给她听了,宫中禁语不得外传是老祖宗的规矩没错,但也要看是对谁,这位眼看就是平步青云的路数,给她方便也是与己造福。
小古的笑意更浓,讥诮之意却被浓密精致的睫绒遮住,“我跟胡闰,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人。”
张公公对她直呼父亲的名讳充耳不闻,又继续笑道:“皇爷今日兴致不错,想请县主进宫下几盘棋。”
小古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明灿却不到眼底,“那我更衣之后即可出发。”
张公公喜出望外,连忙对着捧着朝服发冠和赏赐物件的宫女们吩咐道:“快伺候县主去外头更衣,这里太热了又腌臜,你们跟进来做什么?”
小古微微一笑,也不揭破他就是来这里炫耀皇恩浩荡的,开始用炭笔小心描了几个标签附在碗碟旁,又朝着初兰点了点头,低声道:“已经出炉的七巧果我都已经贴上标签了,劳烦你替我送去吧。”
又附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一句,这才离开了。
初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她从未见过小古有这么生疏客套的一面,那样冰冷的眼神丝毫不见温度,简直……好像换了一个人。
大厨房里的众人全部目瞪口呆,随着出去看热闹了,炎热难耐的蒸汽里,只剩下初兰一人孤零零的站着,只觉得心口一阵发堵难受。
小古她,终于恢复了千金大小姐的身份,她要离开这里,离开大家了吗?
她默默的垂下了头——照理说,一起做下人的好友有了好归宿,她该替她高兴才对……小古已经是县主之尊了,不再跟她们这些下人来往也是常理,可她的心头,为什么充满了酸痛和……不安?
初兰眼圈有些红了,她倔强的抿唇——打从心眼里,她就不相信小古会是那种富贵得势就看不起人的,现在她变得这么陌生和可怕,到底是为什么?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死心眼的咬着嘴唇,任凭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抹了把眼泪,这才想起小古方才的话,连忙去看碟子上的标签。
有好几碟是空白的,却是有几滴水痕,不知道是被什么****了,剩下的倒是写了名字。
“这是给如瑶姑娘的,这一大盘是给唐乐院的大家的,这是给我的,这是给广晟少爷,不,是侯爷的……咦?!”
初兰惊呼出声——写明标签给广晟的那个盘子硕大无比,里面满满当当堆得快漫出边沿了,都是焦黄酥脆甜糯冒着热气的巧果,这么多简直可以装个大食盒了!
“为什么只有侯爷的这份这么多?”
初兰有些疑惑,随即敲了敲自己脑门,笑道:“可能侯爷就爱吃这巧果,我真是想太多了!”
但是,为什么小古为侯爷做了这么多,自己却不送去呢?
这个疑惑萦绕在她心头,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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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厨房外的庭院,本来是空旷冷落的,此时却是站满了人,以沈源夫妻为首,大房二房的人都来了,就连太夫人那边也派来了赖婆婆看个究竟——他们都迷惑不解,这种厨下腌臜粗俗的地方,张公公亲自跑来逗留这么多,到底有什么贵事?
“听说,是册封了什么县主,我们家凭空哪来的这尊大佛?”
王氏在树下站得腰杆笔直,嘴唇微动问起了沈源。
“你问我,我去问谁呢?”
沈源皱眉答道,他最近的心情非常不好——之前为了在文臣和皇帝面前表现忠直不阿,他亲自弹劾自己的儿子编造谎言危言耸听,是想趁机扩张锦衣卫的势力,并强烈要求关闭城门,如今真相大白,他的一系列刷声望值的行为,在世人看来不仅是愚蠢可笑,甚至是招致祸患的——真要按他说的做了,只怕无数百姓要被活活淹死。
因此朝野之间对他的骂声不绝,原本跟他投缘相得的同僚们也都纷纷疏远,甚至连张公公这次来传旨,对他也是公事公办的腔调,丝毫不见先前的和蔼可亲。
王氏见他紧皱眉头心神不宁,叹了口气也不再去烦他,原本烦躁的心头更添一重阴霾——这几天御前都没有任何声息传下,连原本轮班草诏的活都派给别的翰林了,沈源在家中如同困兽,她也是暗暗着急:难道真的已经被圣上厌弃了?
两人心乱如麻,一时却又觉得汗如雨下,穿着沉重的正式礼服都粘在背上,简直热得快厥过去了,正在这时,张公公一干人等从大厨房出来了,却是簇拥着一个年轻女子模样的人,态度十分恭谨。
走近一看,却是一个脸上染着炭灰,衣着明显是丫鬟的,唯有那双清水妙目熠熠生辉,与平常的奴仆下人气质迥异,王氏觉得面熟又打量了几眼,突然心头咯噔一声,忘形的低喊出声:“原来是她!”
一旁的沈源莫名其妙,“你说的是谁?”
“就是如瑶身边那个小丫鬟,原先在大厨房劈柴生火的那个!”
王氏气急败坏的低声嚷嚷道:“一个****胚子,却是牙尖嘴利的,我瞧着她就不安分,没想到现在居然一步登天了!”
“你在胡说些什么?圣上既然册封她为县主,那就是认定她的身份了,颁旨的当口你可别口无遮拦!”
沈源低声喝斥道,王氏却是有些不服气——侯府里她最恨的就是广晟和如瑶两人,偏偏这个小丫鬟跟两人走得都很近,心中不免迁怒的低声骂道:“就算县主又怎样,之前不是还有张家的那个宣灵郡主对广晟有意,区区一个县主算什么?”
沈源瞥了妻子一眼,没好气道:“张家那个只是看在英国公和贵妃娘娘面子上,况且张家老爷子先前靖难时战死沙场,原本上头就有意要封他郡王,只是想让英国公有提拔的余地这才罢了,他家的女儿封个郡主也只是锦上添花好看而已,圣上也只是随口说笑逗乐几句就撂下了,而眼前这个,却是圣上亲笔写下旨意召见,你见过他对谁如此隆重在意?”(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章 诀别
此时那小丫鬟已经被宫女们搀扶进隔壁厢房更衣了,张公公静静等着毫无不耐,只是因为日头炎热才缓步走到树下,却是与沈源不远不近的隔了一段距离。
沈源只得主动走近打招呼,“张公公,这位县主到底是?”
“罢了,县主到底是栖身在你府上,你听听也无妨——这位广陵县主,乃是先前坏事的大理寺卿胡闰之女。”
这一句宛如晴天霹雳,让沈源目瞪口呆——他简直不能相信,传说中那个刚烈狂妄的胡闰,他的女儿竟然潜藏在自己府上!
张公公笑眯眯看他的表情,笑容少了几分亲热,却多了几分矜持,“沈学士不必惊慌,胡小姐虽然有个逆党的父亲,她本人却最是深明大义。”
沈源听这口气不像祸事,心中略安,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正要继续打探些消息,却见厢房那边门扉打开,宫女们鱼贯而出,最后四个搀扶着一人,朝服上的闪亮刺绣和翟冠的宝石闪耀得众人眼花缭乱。
已经梳妆打扮完毕,也擦去了最后的易容伪装,再也不见丝毫的低调粗陋,终于恢复了最真实的她……小古无声的叹息,脚下却是走得稳当从容。
红色大袖衫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穿在她身上却是丝毫不显冗繁奢华,反而别有一种清艳娇嫩的美,翟冠的式样曾经被王氏腹诽老气沉闷,戴在她头上却是高华雅致,衬得整个人好似会发光似的,
众人想起方才那面涂炭黑衣着寒酸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就是眼前这位端华清隽的县主!
张公公也算见多了宫里的美人儿才,此时也啧啧赞叹道:“县主风华无双,我这辈子也算是开眼了……只是先前,为何县主那般粗衣乱发,府里竟然没人发觉?”
这话带着些试探之意,张公公这种老狐狸,也觉得小古是故意潜伏然后在御前一鸣惊人,大概是生怕她也有什么不好的图谋。小古微微一笑,扫视在场众人,用清亮柔和的声调说道:“长期藏身灶下,自污面目,只是为了自保守贞而已。”
这话一出,侯府的人面色都不好看,刚刚赶来的太夫人闻言大怒,冷哼一声道:“简直是胡言乱语诽谤——”
小古打断了她的话,唇角带笑,眼中却是凝聚了讥讽和凄然,“太夫人可还记得芳娘这个人吗?”
听到这个名字,就算太夫人再老谋深算心思恶毒,也不禁变了颜色。小古继续笑眯眯说道:“芳娘就是因为长得太好,就被大老爷收用了,随后就被太夫人你派人活活打死,一领破席卷了丢在乱葬岗上。”
“我自忖也略有蒲柳之姿,若是敢露出一星半点来,绝对活不到今日了。”
小古的话略带哽咽唏嘘,却是让张公公疑心尽去,眼角瞥了太夫人一眼,略带嘲讽道:“太夫人多次上奏给礼部,夸说先夫多么有功于社稷,自己料理后宅多么贞洁严谨……没曾想,却是金玉其外……”
总算他还留点面子,没有说出“败絮其中”这四个字,但浓浓的嘲讽调侃之意却化为无形之鞭,抽打在在场众人脸上,火辣辣的疼。
可怜太夫人横行霸道了半辈子,从未被人如此当面羞辱,一时面色由红转青又由青转黑,一口气没接上,彻底昏了过去。
王氏用幸灾乐祸的眼神偷偷瞟了她一眼——她倒是知道,太夫人多次自夸侯府门庭谨肃,是想用自己和先夫的名望来替沈轩夺得爵位,这下子看她吃瘪,多年来的憋屈简直是一朝畅快!
畅快之后,心中却也是愁苦悲凉:太夫人白忙一场,固然是成了笑柄,但自己也是筹谋多年,却平白为他人做嫁衣裳。庶子广晟得了爵位,就连多年来在厨下灶上粗使的小丫鬟,也********成了县主,自己却连个像样的诰命也无,大热天只能站在树下听着这般嘲讽还赔笑脸。
“广陵县主长久以来在你家厨下做粗活,为了守贞而韬光养晦……”
张公公说得回肠荡气动人无比,在场众人却听得如坐针毡,好在他也就嘲讽了两句,侯府的主人还是广晟,再说下去就得罪他了。
“好了,县主这就随我进宫吧。”
这一句一出,连沈源都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一行人朝着垂花门外而去,却正好与回返的广晟撞了个正着。
“册封的旨意这就下来了吗?”
广晟倒是非常高兴,看向小古的妆扮,顿时就看直了眼,整个人木呆呆的不会动了,脸庞还浮现了可疑的红晕——偏偏他人生得俊俏白皙,这点红晕显得分外显眼。
张公公知道眼前这两人有情,正想一笑却又敛住了——皇爷那边心思难测,到底是怎样他还不清楚……
广晟却是不管周围人尴尬难看的神情,上前就要拉小古旁边叙话,却被她目不斜视的推开了——
“男女有别,侯爷请自重。”
这是怎么了?!
广晟震惊无比,小古却是冷淡的点头示意,径直要走,却被他一把攥住——
“你又怎么了?”
好闻的男子气息在周身萦绕,她瞬间心痛如绞,却是用力推开了他,“侯爷,今非昔比,我不是您身边的小丫鬟了,这样不合适!”
广晟更加惊愕,却是牢牢攥住,霸道的不肯放手,“怎么不合适,你已经恢复身份,也对朝廷有功,我们之间再无任何阻碍——”
“可是侯爷,你弄错了一件事——”
小古的嗓音冷冷的,好似天山积雪般冰清自矜,不带一丝情意,“我是小丫鬟的时候,才盼着跟你长相厮守,一旦我恢复了身份名誉成为县主,你我之间就已经不合适了——在这个世上,我值得更好的!”
最后一句傲慢无情,高高在上的冰冷让人心头直打哆嗦。
广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高傲势利、翻脸无情的女人,跟记忆中慧黠可人的小古简直判若两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一章 变心
惊愕混着怒气上涌,他不顾众人的惊呼,一把攥着她冲进旁边的竹林里,用力压着她靠在旁边矮墙上,低声耳语道:“你又在搞什么鬼?”
“我说的话,句句是实,你不相信吗?”
小古瞥了他一眼,吐气低哑而慵懒,“少爷你确实是当世俊彦,世人眼中绝佳的夫婿人选,若是从前,我们也算是美满姻缘,可是现在……”
她的笑声低微而魔魅,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风情,“现在,对我青眼有加的是九五之尊,这是世上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
“你疯了吗?!”
广晟用身体压制住她的挣扎动静,嗓音带怒道:“圣上已经五十多岁了!”
“那又如何,权倾天下靠的是能力和手腕,与年龄无关!”
她一把推开他,冷笑道:“我们这么多人都被他耍得团团转,到头来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无论多么强大的人,生死荣辱都在他一念之间——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她皱眉瞥了他一眼,再次毫不留情道:“所以说,我值得更好的——我们今后,就不必再见了,”
说完,不顾广晟的震惊呆立,翩然匆匆离去了。
****
济宁侯府彻底陷入了愤怒和颓然之中,下人们都小心翼翼不要触怒主子们。
如果说太夫人和王氏那边是阴谋成空的颓然,广晟这边却是愤怒和不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信小古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广晟心神不宁,宛如困兽般来回踱步,突然看到桌上一个大的食盒,打开一看,是焦黄酥脆的巧果,看起来形状虽然有些笨拙,但个个饱满,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他拈起一枚吃了一口,清甜滋味在舌尖上弹开,广晟眯起眼没有再吃,却是喊来了沈安问了。
“是大厨房那边初兰姑娘送来的。”
沈安的答案让他大失所望,随后一句却让他回复了精神,“初兰姑娘说,这是小古——不,是广陵县主亲手做的。”
小古亲手做的,广晟连忙打开食盒,发现盘子底部有个标签写着他的名字,看字迹是小古的。
她这么惦记着他,特意做了巧果给他吃……
广晟一把揪住沈安问道:“我记得七月七送巧果,如果是姑娘送给小伙,是有个意头的是不是?”
“是啊侯爷,七月七,姑娘会亲手做了巧果,送给自己心仪的男人。”
沈安摸了摸头照实说了,却发现侯爷的脸色更黑了。
小古她亲手做了巧果送来,却又说了那么一番话,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广晟面色阴沉,百思不得其解,反复翻弄着手里的纸签,却发现写着自己名字的另一面,用蝇头小楷写了四个字“再见无期”。
再见无期!
她这是什么意思……!
广晟的心中顿时掀起滔天巨浪,牙齿咬得咯咯直响,老天仿佛还嫌他不够乱,李盛突然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来,张口就是:“大人,不好了!”
“我确实已经不好了,你慢慢说!”
李盛喘了口气,这才道:“宫里的眼线传来消息,圣上刚刚跟广陵县主相谈甚欢……”
他偷眼看了广晟的表情,吞吞吐吐道:“圣上还把她叫到近前,摸着她的手不放。”
砰的一声,桌子被广晟一掌之下拍成了粉碎。
一大盘的巧果掉在地上,有的摔碎了,有的却完好落在残破的瓷盘边。
广晟双目血红,良久不发一语,李盛以为他气糊涂了,正要上前劝说,却见广晟跳起身来,三两下跑得没影了。
****
胡闰的旧宅位于乌衣巷尾稍,虽然看着气派不大,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雅致小巧,很符合文人们的趣味。
胡闰坏事后,这次被赐予功臣居住,却又嫌弃这里满染血腥不吉利,很快就转手赠人,几经周折后落到一个商人手里,却一直荒废没住。朝廷要册封广陵县主,朱棣大笔一挥就把旧宅还给了她。
小古,或者说是恢复了本名的如郡,此时站在庭院之中,感受着拂过脸庞的夏风。
接近黄昏,金色的日光照在她身上,徐徐拖曳逐渐离去,更显得她眉目如画肌肤莹润。
此时此刻,终于不再需要任何的易容伪装,她可以在青天白日下显露她的真实容貌。
可如郡却觉得,此时此刻在她身上,却蒙上了另一层无形的伪装,厚实严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庭院里一片静谧,莲池碧绿,中间点缀洁白花蕊,石阶缝隙中长出蒿草来,青青绿绿却是生机勃发,石凳倒在地上,几乎与地面连成一体——这都是当年抄家灭门时造成的,历任主人都没有用心修缮,如今她重新入住,管家曾经要大兴土木,却被她拦住了。
“何必呢,反正也住不久……”
四周无人,她微笑着呢喃道。
莲池边的那堵墙已经倒塌了一半,后来又有人修过,似曾相似却又截然不同——就在那里,年幼的景语曾经接住了在墙头哭泣的她,温柔细心的抚慰她,帮她讨回了公道。
如郡闭上了眼,想起那个人最后的眼神,倒在她怀里的温热躯体,她的心头剧痛而酸涩,不禁摸了摸袖子里的一卷布帛。
这是景语最后咽气时偷偷塞给她的,那时候场面太过混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幕。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她才有勇气打开这卷布帛,那个时候,她才知晓,原来建文帝留下的那个神秘木盒里,不仅仅有皇宫地下的密道图,还隐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同时,她也终于恍然明白:袁容身为朱棣的爱将兼爱婿,为什么竟然会暗中背叛朱棣,转而秘密养育懿文太子的遗腹子。
一切的秘密,就在这布帛上。
成王败寇已定,这个布帛虽然是惊天秘密,却也终究不能让朱云燝登上皇位,反而葬送了秦遥的性命。
但它落在如郡手中,却给了她一个新的思路,新的想法。
如郡正在沉思之间,却听外墙上有细微响动,她一扣袖中短刃,警惕问道:“是谁?出来。”
随着簌簌之声,墙头上出现了广晟的身影,他一跃而下,站定在她面前。(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妖魅
随着簌簌之声,墙头上出现了广晟的身影,他一跃而下,站定在她面前。
“我听蓝宁说,你连金兰会的兄弟姐妹都不见?”
广晟想起下午蓝宁所说的,心中的疑虑和愤懑更加浓重,“你到底是要做什么?!”
“以前大家是兄弟姐妹,现在我毕竟是朝廷册封的县主,他们虽然被赦免,可仍然罪人家眷,见了面彼此尴尬,不如不见。”
广晟简直不敢相信这样冷酷无情的话是小古说的,他上前要抓住她的手,却见她倒退了一步,别过头凝视着莲池,不愿看他,“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事就说出来——这根本不是你该有的言行!”
广晟怒吼出声,却遭到如郡冷冷一句,“我到底该有什么言行?我骗了你这么久,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过去的我只是被时势所逼,不得不成为你们喜欢的模样,现在的我,才是真正的胡如郡!”
她蓦然回身,冰冷的眼神高傲而决绝,“我这一辈子,受够了被人欺凌、任人摆布欺骗的日子,我下定决心要成为下棋之人,而不是别人掌中的棋子,好不容易圣上对我有意,我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
她再不躲闪,反而迎上广晟痛苦震惊的神情,唇边笑意更深,更烈,“人在逆境和顺境之时,往往是判若两人的,你所认识的小古,只是个幻影而已——从今以后,希望你忘了我,永远不要管我的事。”
广晟还要再说,小古皱眉下了逐客令,“你赶紧走吧,否则我要叫人了——你就算继承了纪纲的事业和权势,也该知你的一切都是圣上赐予的,你有什么资格跟他争抢女人呢?”
最后一句实在太恶毒,广晟脸颊微微抽搐,白皙面容上一片火红,双眸几乎要燃烧起来。
“如郡,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是。”
回答干脆利落,广晟却是停止了浑身的颤抖,深吸一口气,决然道:“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被你骗过吗?”
如郡神情一凝,眉头皱得更深,广晟沉声道:“既然你希望我走,我就暂时离开——但你要记住,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更不会不管你!”
说完,他纵身离开了。
小古攥紧了帕子,仿佛将全身所有的力量都放在上面,又似凝聚了无尽的苦痛和挣扎,良久她才放开手,那绣帕已经变成蝴蝶般片片散落了。
“广晟……成嘉!”
她等到他走远了,这才低喊出身,喊了他的名又唤他的字……喉咙里又干又痛,几乎要咳出血来。
“成嘉,是我对不住你……”
她咬着唇说道,突然跃上墙头,搜寻着他离开的身影——黄昏的夕阳下,那人已经去得远了,只剩下一道银灰色的身影,在她眼前逐渐远去、模糊。
她就这么痴痴的凝视着,任凭心头绞痛袭遍全身,任凭眼眶里的泪水肆意落下,任凭他的身影在眼前变成小点、最后消失不见。
夕阳的余晖渐渐消散,暮色笼罩了四周,夜风吹拂着她的衣衫,带来一阵凉意。乌衣巷正对着秦淮河的一段,此时却不复往日的桨声灯影、脂粉凝香,反而显得分外安谧空寂。
她就这么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秦淮河的水波静静向前,水波涟漪之间都是六朝历史的沉淀,它见过多少惊涛骇浪,今人的痛苦和纠结对它来说,却只是一朵小小水花,须臾之间就消失不见。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小古问自己,却是终究无解。
广晟离去之时,那一句“我永远不会忘记你,更不会不管你”让她整个人都热血沸腾,多想抛下一切跟他走,什么也不想!
如果她能放下,她和他,必定是世上最美满的神仙眷侣,必定能白首偕老,子孙满堂,富贵尊荣过这一辈子。
可她,却偏偏不能放下!
世上的道理和坚持有千万种,而她偏偏选择了最为剑走偏锋的一条。
也是最为决绝的一条。
死者的鲜血在有些人看来,只是脚底的红泥,地上的污秽,可对她来说,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相遇与相知!
她不能忘,也不能放下,否则她的内心永远不会通达!
小古咬紧了唇,任由鲜血蜿蜒滴下,在暮色之中,默默了擦干了眼泪,悄无声息的从墙头下来,恢复了她矜持尊贵的县主模样。
****
一个月后
三伏天虽然炎热,却也渐渐走到了尾声,树梢上的知了仍然叫得声嘶力竭,却也透出色厉内荏的虚弱来。
暗色已经逐渐压过夕阳的余辉,宫门前的守卫正准备下钥关门,突然远处有轮子的辘辘声。一辆朱璎翠盖的马车来到宫门前,四个娇俏妩媚的侍女先行下车,小心翼翼的搀扶一位贵女下车。
雪白柔荑不见一丝血色,偏偏却是晶莹柔腻宛如玉雕一般,让守卫都咽了一口唾沫。
“广陵县主到了。”
在门口等候接应的少监连忙殷勤上前行礼道:“县主可算来了,小的真是望眼欲穿哪!”
“劳烦公公了。”
如郡泰然自若的答道,从车中起身落地,暮色下的宫灯照亮了她,所有人都觉得有目眩神迷的感觉。
今日她按品大妆,却是更加浓艳冷丽,华贵中显出凛然出尘之姿,朱唇上的胭脂、眼角勾画得黛青与平日迥然不同。
少监面上竭力保持平静,心中却是惊叹:这个广陵县主,真是一次比一次美貌,一次比一次邪性……跟她初次进宫时的清雅秀丽好似换了个人似的。
一行人离开了宫门,身后的金吾和神策卫百无聊赖,却开始议论起这位广陵县主。
“啧啧,真不知道她的心肝是什么铸成的,比铁石还硬啊!亲爹死得这么惨,她居然毫无芥蒂就接受了朝廷的册封,还屡次到御前卖弄风情……”
男人们彼此交换眼色,发出一声只能意会的猥琐不明笑声。
“你们别胡说八道了,她可是是锦衣卫沈大人的心上人!”(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三章 妖女
有老成持重的喝斥了,“再说广陵县主也没做什么,几次都是去下棋品茗什么的,真要跟圣上有点什么,这宫里还不是传得沸沸扬扬了!”
“那也是迟早的事吧,看这打扮今晚弄不好就会有点什么——沈大人是个好汉,他挑选女人的眼光还真不怎样!”
也有人叹息,“毕竟是君臣之别,如果圣上想要,沈大人也只能乖乖双手奉上啊!”
“这世上的女人就是势利!”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
“不过这广陵县主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她明明跟金兰会那群逆党是一伙的,等她做了县主就翻脸不认人了,还要求刑部发文勒令他们十天之内去三千里外的边城,旧日的同伙去向她求情,她连见都不肯见呢!”
……
众人的议论,如郡走得远了都没听清,但想也知道他们会如何议论。
她微微一笑,丝毫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上,脑海里却不期然的浮现小十三杨嫣苦苦哀求她的模样,“十二姐姐你出来见我一面吧,只要你说句话,官府就不会赶我们走。五哥正在发高烧呢,就这么去边城他受不了的!”
她当时闭门不见,杨嫣在跪地求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哭泣绝望而去,最后充满怨恨的留下了一句,“十二姐,你出卖了大家求得荣华富贵,过后就翻脸不认,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会有好下场?
她听到下人禀报这一句时,甚至轻笑出声——早已注定的结局,又何须多说这一句?
后来,好像蓝宁也来求见过,照样被她的下人轰出去了,这个死心眼的笨蛋,竟然站在对街的屋檐下等了三天三夜,直到因为缺水昏厥,才被郭大有带走了。
谁也不曾知道,她就这么悄悄的,在角楼顶上看着她,陪着她犯傻三天三夜,自己也是粒米未进,直到看到郭大有打横抱起她的亲密姿态,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
既然彼此有情,就赶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天高皇帝远的偏僻所在,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
身边少监的话打断了她的沉思,“县主今日真是国色天香,奴婢都看傻了眼呢!”
虽然知道是恭维,但她也含笑照单全收,“是吗,那是因为女人用心妆容的时候,跟清水素颜是截然不同啊。”
今晚的她,妆容确实与众不同,是要给那位陛下一个惊喜呢!
如郡悠然一笑,虚扶了一把额上红宝石分心,顺着台阶走上了太和殿的云台。
云台之上灯火通明,顺着汉白玉长廊走向侧边的昭仁殿。昭仁殿并不算太过宽宏,格调布局却透着闲逸淡然之意,是朱棣平日里阅读休闲的地方。
夜晚起了西风,通过十六扇雕花通天窗吹入,四通八达的拂走了暑气,墙脚有鎏金瑞兽香炉冉冉起烟,香味清雅却又能驱走蚊虫。
朱棣坐在矮榻上正在听戏,窗外的戏台上正演着“蒋干盗书”,勾心斗角得热闹精彩,他却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支肘托着腮昏昏欲睡。
“哦,你来了。”
他终于徐徐张开了眼,在清浅的烟雾渺然之间看到一张冷艳娇媚的脸,顿时如遭电殛,呆在了那里!
似曾相识的五官和神韵……让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简直不知置身何地!
他苍老而瘦削的手颤巍巍的伸出去,似乎要触摸到什么,却因为太过急切失去重心而从榻上摔了下来!
“皇爷!”
“万岁!”
一旁的宦官内侍吓得魂飞天外,纷纷扑上前去搀扶,顿时殿内乱成一团。
“朕没事。”
朱棣被搀扶回榻上后说道,不知怎的,嗓子里却有些含糊沉闷。
“陛下身体无恙吗,可要宣召太医?”
朱棣摇了摇头,阴沉面容上露出一抹笑意,“那些太医的话,朕都已经听烦了,朕半生戎马,岂能这么容易就有个闪失!”
虽然带着落寞自嘲,却也算是心态豁达,众人看他手脚灵活确实没受什么伤,总算也松了口气。
朱棣的目光看向如郡的时候,却仍然有些奇异的惘然——之前就觉得她面善,今晚她一番盛装而来,恍惚之间,竟然跟“那个人”像了六七分!
他不由的攥紧了龙袍下摆,问道:“朕今晚本来想让你一起来看百戏后对弈几盘的,没想到神思困倦精力不济——人老了,就算不服老,体力也不如你们少年人了。”
“我看陛下倒是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就是唇角带赤显得肝火有些旺,您这是气着了吧?”
“哼,朝中有些人,还没你一个女流明白事理——多说无益,平白坏了心情。”
如郡隐约听说,最近又有人在提议让太子重开经筵,这是变相的在替太子张目,要结束他软禁宫中的状态——这大概是太子一系看到汉王失势,又渐渐开始高调了。
“对弈虽然有趣,神思困倦之时却是徒然损耗精力,不如换些花样来看看吧,百戏既然看烦了,不如看鞑靼人的歌舞吧。”
元蒙虽然被驱出中原,但蒙古武士和歌舞却在京城越来越盛行,好些达官贵人家不仅豢养蒙古壮汉,还养了一班俊俏男女来表演歌舞,宴饮之时热闹又有面子。
朱棣平日里是嫌蒙古歌舞太闹,此时听她说来却是心头莫名一动,只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于是点头应允。
殿门齐齐大开,可以清晰看到云台上的表演,灯火明灿之下,鞑靼男女飞舞而旋,璎珞珠宝与长裙袍服好似会发光似的,节拍响亮让人兴致高昂,宦官宫女们都看的眉飞色舞,朱棣却仍然面色寥落提不起太大兴趣,只是目光不时看向赐坐下侧的如郡,眼神之中若有所思。
“广陵,你会跳这个吗?”
他漫声问道,却没想到居然得到干脆肯定的回答,“会!”
这下轮到朱棣诧异了,如郡微微一笑,“陛下若是不嫌弃,我跳给您看?”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本朝自从建立起就大提礼教廉耻,一介未婚少女竟然敢在御前这么说,简直是太过大胆豪放了!(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四章 魔舞
朱棣却是心头更加震撼,手中瓷盏一个不稳又是险些落地,一旁的张公公看他频频失态,心中也觉得纳闷。
“陛下可是担心朝臣之中有闲言碎语——我自觉光风霁月,世上流言蜚语从来不能伤我分毫……”
少女微笑着凑近了些,描画得圆润艳丽的眼微微睁大,含着戏谑和激将的咄咄逼人,“我一个小小女子都不怕,陛下却是怕了吗?”
这话任何男人听了都要受不了的,朱棣不禁失笑,“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朕倒是忘了,你在万花楼之战中假扮花魁,朕听说那场面真真是一舞倾人城!”
他睁开了眼,以前所未有的和蔼亲切之态看着她,“你愿意跳给我朕看,朕就等着。”
她微笑应诺,随即便去侧厢换下吉服,换上自己带来包袱里的舞衣,朱棣饶有兴致的等着,一点也不厌烦,倒是让伺候他的人们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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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晚霞渐渐收起,一切如往常般平淡无奇,广晟却有些心神不宁,送来的晚膳吃了几口就放下了。
这几天他都是这般模样,小厮亲随们也见怪不怪了,任凭他困兽一般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
小古她怎么会这样!
到底有什么原因!
“大人……”
李盛冒着被炮火波及的危险来禀报,“衙门里又有突发公务等着您回去处理呢。”
他眼睛滴溜溜一转,压低了嗓门道:“那个,守门的兄弟说,广陵县主……那个,宫门下钥前进宫面圣了。”
宫门下钥前?!
广晟眼中更添怒火,咬牙不语半晌,突然往外跑去。
宫门下钥前进去,不就等于她这一夜都要在宫里……这个念头简直让他胸中的怒火狂燃到顶点。
李盛简直吓坏了,用力拉住他喊道:“大人,您可别去啊,那可是皇宫大内,不是随便可以撒野的地方!”
“可她是我未来的妻子!”
广晟的怒吼压过了他惊慌失措的劝阻,李盛呆了一下——被上司兼好友眼中的怒焰和血丝彻底震住了,广晟一把推开了他,风一般的冲了出去,李盛咬了咬牙,抓过一旁的沈安,沉声吩咐道:“快去锦衣卫衙门那边喊兄弟们来西华门!”
随即跟着匆匆追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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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天魔舞,原本是元人的宫廷秘乐,用于赞佛﹑宴享等。顺帝怠于政事,荒于游乐,以宫女三圣奴、妙乐奴、文殊奴等十六人演《十六天魔舞》。挑选的女子国色天香自不必说,各个戴象牙冠,璎珞披身,红衣销金,极尽旖旎魅惑,云肩合袖天衣和绶带挥舞,铃声中有佛咒呢喃,却又宛如天人般清圣。
如郡此时跳的正是这一出——明明只有她一人,她却跳出了满殿热闹,满殿妖娆和满殿风情……
嫣红晶莹的珊瑚珠垂落在她雪肩之上、五色宝石从她化作孔雀凤眼的指尖流泻而过,琳琅之声宛如天籁,象牙宝冠更衬得她面容晶莹圣洁,朱唇微启、黛眉愁蹙却让人更加心生怜惜。
因为是县主献舞,又穿得这般香艳暴露,朱棣一个眼色之下,张公公就让无关人等都退了出去,只剩下他和两个贴身侍卫宛如钉子一般立在御驾之后。
殿门重又紧闭,瑞兽吞吐得御香缥缈,眼前的一切都宛如蒙上了一层薄纱,朱棣坐在御座之上,神色越发茫然恍惚,眼前魅惑起舞的少女,眼前却是如此的愁苦哀伤,和多年前的记忆渐渐重叠……
如梦似幻之中,他好似还是个孱弱矮小的少年,那个哀怨愁痛的女人在众人面前翩然起舞,皮开肉绽的脚尖却是一滴滴鲜血落下……那飞旋而舞的,是他骨血相连的至亲,却又好似无辜被猎杀的雪白羽鹤,那般痛苦无助的被拖下去,遍体鳞伤的倒在了血泊中!
朱棣粗声喘息着,眼前少女的一颦一笑与记忆中那人惊人的相似、重合——他简直分不清哪个是幻觉,哪个是真实!
“娘……”
他的嘴唇吐出这两个字,听在如郡耳中,却是尘埃落定的胜利和释然!
终于……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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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一开始见面起,她就注意到,朱棣凝视打量她的眼神,显得惊喜而恍惚,好似从她身上看到了什么人,对她格外的和善宽容。
世上所有的相遇,也许都是冥冥中的久别重逢……她敏感的发现这个机会,还没来得好好思索,秦遥和众人的性命,就在她耳边化为轻描淡写的一句。
无尽的悲恸和愤怒,在那一刻几乎冲垮了她的心灵,几乎让她疯癫!
可她毕竟没有疯,反而更加冷静沉着,胸中的火焰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可她还是若无其事的谈笑风生,旁人以为她凉薄无情,金兰手足怒骂憎恨她,她都甘之如饴——等待的就是眼前这一刻,向他讨还这笔血债!
而景语留下的布帛,对她来说也是天降的助力——上面记录着皇家一件秘辛,也关系到朱棣的真正身世!
在皇家玉牒上,朱棣清楚写着是洪武皇帝原配马皇后所出,这也是他跟朱允炆争夺天下最大的底气之一——明明都是嫡出一脉,侄子既然碌碌无为,做叔叔的为何不能夺过那张龙椅?
可实际上,朱棣出生的时候,马皇后岁数已经不小了,老蚌生珠虽然有可能,但终究不常见——朱棣真正的生母,乃是一位元蒙的贵族女子。
她的身世和背景那文书上也语焉不详,只称呼她为碽妃,当时是从元顺帝那里俘虏来的,在朱棣很小的时候就因为触怒洪武皇帝,被酷刑处死了。
这些记录都是闻所未闻的,最关键的是,那布帛上画了一张碽妃的肖像,虽然笔触不算清晰,但仍能看出,跟如郡本人确实有几分相像。
也就是在看完这秘密之后,小古才恍然:为何朱棣会对自己露出那般亲切和怀念的神色!
于是她每次进宫的时候,都悄然施展了易容之术——并不是把自己乔装成另一个人,而是将眉眼口鼻略微修饰,渐渐的跟画像更加接近。(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五章 千钧
如果说初次见面只有三四分相似的话,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就是五分、六分,直到这次,她已经跟画像上的人有七八分相似了。
这种变换是循序渐进,悄然无声的,谁也不曾发觉这一点点的异常。
一切的暗中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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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已经步入老年的枭雄之君,此时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恍惚脆弱,整个人好似魔怔似的,茫然的浑身颤抖,双目失去焦点,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翩然起舞的女子,渐渐落下泪来。
眼前的一切都如梦似幻,好似多年前逝去的那个人穿越时光与岁月,栩栩如生的在他眼前,又好像是他回到那孱弱无能为力的幼时,亲生母亲在他面前受尽酷刑而死,他却只能无声的哭泣和呐喊……
“皇爷!”
张公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生戎马,征战天下,兼备狠辣手腕与铁血雄心的皇帝,竟然好似孩童一般低喃落泪了!
就算是恩爱半生的徐皇后逝世,也不曾见他如此失态啊!
如郡舞得越发急了,七彩缎带在周身摇曳飘飞,镶嵌的晶石闪闪发光,神秘而诡谲——眼前这暴君如此失态,靠的不仅是她相似的容颜,还有生苗秘传的圆光术。
这种迷惑人心的方法,是通过特定封闭的环境和光影色泽对人的神智施加影响,很难为外人所理解,往往被归为妖异邪术,就连白莲教那边,也是懂了些皮毛,就出来哄骗那些愚夫愚妇。
真正的圆光术,只有深山里的苗人才会,母亲教给她的时候,甚至再三叮嘱:“不到生死关头不许用”。
她背弃了对母亲的承诺,只因为胸中这一腔悲愤,这世上的一点公道!
朱棣的眼神彻底被吸入了一个混沌漩涡,整个人的喘息变得更重,浑浑噩噩的站起身来,伸出手去,想要将一舞而毕倒在地上的少女拉起——而他更想拉住、挽救的,却是几十年前那受尽苦难的生母!
张公公却是会错了意,以为他对广陵县主起了意动了情,见这场面连忙躬身往外退去,那两个侍卫也被他拽走了。
就在殿门合拢的下一刻,一道雪亮的寒光升起,照亮了朦胧飘渺的深殿!
****
西华门前,广晟与守门卫士们正在对峙。
“我有急事进宫,你们让开!”
广晟面如严霜,眼神却是亮得吓人。
“宫门已经下钥,沈大人您是懂得规矩的,我们也没办法……”
话音未落,那神策卫百户被吓了一跳——自己的眉心竟然被绣春刀尖指着,一道凛然冷芒刺痛了他的眼!
“你来跟我讲规矩,嗯?”
广晟冷冷一笑,随即怒喝道:“快被水淹死的时候你怎么没好好讲讲规矩——你们一个个,”
他指着周围的人,“一个个惊慌失措争先恐后往外凫水,要不是我的人来救,你们还能这么人模人样的站在我面前讲规矩吗?”
他这一番怒斥舌绽春雷振聋发聩,那百户倒也懂得羞愧,低哑着嗓子,近乎哀求道:“沈大人,我们欠你这条命我们记得,可你这么冲进去,我们全家都要保不住——听兄弟一声劝,女人这东西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不值得为了个水性杨花的断送了自己的前途和性命啊!!”
他目光何等老辣,已经认定了广晟是为了广陵县主而冲进宫去,于是继续苦口婆心劝道:“沈大人您锦绣前程还在后头,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最后一句,他压低了嗓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跟圣上争女人,那绝对只有死路一条——您可千千万万别犯糊涂啊!”
广晟咬着牙瞪他,眼前灯光照亮了他的眼,庄严宽宏的仪门后方,巍峨华丽的宫阙绵延无边,宛如巨兽在潜伏休憩,下一刻就要将所有人都吞噬下去……他眯起眼,心中的愤怒焦急渐渐退散,剩下的只有强烈的不安!
黄昏时他冲出门正好遇到了初兰,这个爽利善良的小丫鬟看到他,直愣愣的说:“前一阵小古让我把巧果送给您,侯爷尝了可好?”
当时他满心焦躁,点了点头就要冲出去,却被初兰下一句话定住了身形,“小古说,今后她若是有个万一,希望侯爷能把她的牌位跟她娘归在一处。”
这是什么话?!
广晟一把揪住了她的领子,厉声逼问道:“她是什么时候说这句话的?!”
“是那些宫里的太监老公们来颁旨的时候……”
初兰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说道。
果然有问题!
广晟更加愤怒的逼问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小古不让我这么早说啊!”
初兰有些委屈,“她让我在满了一个月后才能告诉你,一天都不许提早……”
她嗓音有些害怕,渐渐低了下来,“本来明天才到期限,我看侯爷你这么着急,就……”
……
想起方才初兰这一番话,广晟心中宛如油煎火燎一般——这肯定是要出什么事了!
眼前这群人仍然不肯退让,紧锁的宫门下了重达几百斤的大钥,如果没有紧急通融根本进不去,这一刻,他五内俱焚,几乎丧失了理智!
“你们到底让不让?!”
他眼中血丝密布,凛然之外更见妖异狂乱,神策卫的人从未见他宛如战神的疯魔之态,各个倒退几步,惶恐不安却没人敢担这个干系——入夜之后除了十万火急告急变,任何人想要去开门都要掉脑袋的!
正在这一触即发的危险时刻,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脚步声——众人回头去看,却见滚滚尘土中,有人一路策马而来,急声喊道:“大人,我们来了!”
随着无数铮亮的火把松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浩浩荡荡的锦衣卫将兵众人!为将的各个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气派华丽而充满杀气,力士和军余们也一袭黑衣精干冷峻!他们策马疾驰而来,不多时就将西华门团团围住!
“你、你们这是要做什么?!造反吗?!”
守门少监吓得口不择言,却被神策卫的人七手八脚的拉了回去——开玩笑,这时候还想去刺激锦衣卫的人,这是嫌命太长还是怎的?(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六章 生死
那百户扯了抹笑容,却是比哭还难看,“锦衣卫的各位兄弟,你们这是……”
李盛一马当先,带着人插进广晟和守卫之间,冷着脸看也不看他,“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大人有急事也敢阻拦?!”
‘除非是谋逆造反,否则我们真是——“
百户的话被李盛毫不留情的打断,“你还真说对了,就是有人谋逆造反,我们锦衣卫接到线报,我们大人这就是要进去告急的!”
广晟听了这话心头一凛——这归根结底是他个人的事,李盛这么一说,简直就是让大家替他背黑锅,他怎么过意的去?!
“你们不必这样……”
李盛打断了他的低叹,作了个鬼脸道:“大人您要保密低调没错,但我们锦衣卫的面子和威风不能丢,堂堂指挥使大都督,怎么能让人拦在宫门外!”
他眼睛眨动冒着凶光,“不给您面子,就是不给兄弟们面子——再磨蹭,我们就强行开门了!”
后半句却是威胁那守门的百户的,李盛扯开了嗓子喊道:“我们锦衣卫以沈大人马首是瞻,谁敢不给他这个面子,今日就是死人一个,不需要脸面了!”
仿佛应和他的话,身后锦衣卫起身喝道:“以沈大人马首是瞻!”
吼声整齐而肃杀,震得内门的少监簌簌发抖瘫软在地。
广晟看着这一群同僚属下和兄弟,眼角微微***此时千言万语都太过矫情了,他拱了拱手,沉声道:“兄弟们对我的情意,我记下了,只要不死,日后必定跟大家一醉方休!”
锦衣卫众人又是齐声喝道:“跟大人一醉方休!”
这般吼声对答,让神策卫的那些人都面如土色,那百户看这局面,暗叹一声知道推脱不过,心头也略微安稳了些——锦衣卫既然以整个衙门的信誉出来一力承担,就算上头怪罪下来,也没他们这几个小虾米的事了!
他回去低语商量了几句,不多时,沉重千钧的宫门就打开了。
****
就算是官员和命妇,进出宫掖都是要详细检查的,只是命妇那边比较客气,通常由女官和宫女搜身,动作也比较柔和客气,但该查的一分也不会少,因此传说中的怀刃行刺,基本是不可能的。
如郡进入时当然也履行了这一套,因此她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致命的武器。
唯有那一身繁丽魅惑的舞衣,以及牙冠和头面首饰。
而这深殿中一抹雪亮锋芒,却是将不可能变作了可能!
昏暗之中,只见她长发披散而下,青丝三千宛如黑亮飞瀑——无数无用的宝石被抖落在地,只剩下尖锐的钗尖和簪尾,分心的掩鬓挑针……这些细小尖利的物件,在一瞬间奇异的凑拢在她掌心,奇迹般的归为一束,最后由指甲里蕴藏的不知名粉末凝结黏合,化为一柄简易的短刃!
这是她一个月之间亲自动手的成果!
如郡眸色清明而凄艳,手下却是毫不留情,腰间丝带被扯下,迅速系在短刃上,终于恢复成她最习惯顺手的兵器!
短刃飞旋而去,朝着朱棣眉心就是直刺!
说时迟那时快,朱棣的神色仍然在茫然迷雾之中,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利刃就要直入脑门,却不料墙壁后方闪现两道身影,一人飞身踢向短刃,另一人鬼魅般直扑如郡!
竟然还有贴身影卫潜藏存在!
如郡微微皱眉,虽然计划遭遇变数,她却是临危不乱,脚下宛如仙舞飞旋,闪过凶狠扑来的攻势,手中短刃一勾一捻,换了个角度朝着朱棣胸腹而去!
影卫之一来不及飞身而回,危急时刻居然踢起一扇屏风朝着朱棣砸去。
木料砸到人身上,碎片崩裂却也挡住了短刃,朱棣被这剧烈冲击一砸,眨了眨眼神色之间即将清醒!
而殿外的人似乎也听到了这异样的动静,朝着这边疾步而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郡一面腾挪转身对敌,一面留心门外的动静,听见他们跑步上阶的声音,冷笑一声扯下耳坠,看也不看朝着身后甩去。
耳坠化为一道赤金薄片,狠狠射入门栓之间,门栓被这一下巧劲彻底撞上了,任凭外面的人如何敲门呼喊,一时半会都打不开了。
她短刃干脆回旋到胸前,以极为刁钻古怪的角度削向影卫之一的面门,那人没有预料之下鼻子被削去半片,顿时鲜血四溅,连眼睛都有一瞬间的模糊,如郡趁机长腿扫去,那人下盘不稳向前倾倒,却正好被短刃刺入咽喉,眼看就是气绝当场。
而就在这一刻,另一个影卫已经把朱棣挪到了龙椅之下,他抬头看到这一幕,顿时怒喝一声上前,招招要命见血封喉,如郡身上顿时添了两道伤痕,一处在脊背,另一处在肩膀,虽然不重,但伤口很长持续流血,顿时体力更加空乏,额头也冒出汗珠来。
见那人步步紧逼,她双眸一冷,唇边笑意更浓,手中缎带挥舞之下,宝石闪光刺向他的双瞳,那人冷笑不屑一顾,“女人的玩意……”
话音未落,却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自己仿佛站在一个散发着白色柔光的圆圈里,怎么动都无法脱出,下一瞬,胸口的刺痛让他从恍惚中醒来,这才发现利刃已经切入心口——
“苗蛮子的圆光术!”
他怒吼一声,袖中长刀挥去,玉石俱焚的打法,让无路可退的如郡也是胸口受了一刀,鲜血飞溅整个人跌落在地。
那影卫咽喉咯咯作响,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想回头去看朱棣,却终究还是僵硬倒下。
如郡踉跄着从地上爬起,用缎带系紧胸口的伤,唇边也是朱红不断。
身后不远处的殿门被剧烈撞击,木屑纷纷落下,眼看就是朝不保夕。
她用尽全身气力,走到朱棣面前,狠狠的一刀刺下!
血如泉涌!飞溅散落!
有一滴鲜血落上了她雪白莹润的脸颊,显得她宛如厉鬼罗刹一般,她掌间所有的力量都灌注在这一击之下,却在入体寸许后被巨大的阻碍拦住,任凭她涨红了脸也无法再深入!
“很少有人知道,朕体内其实是有火铳射出的弹药碎片的,就横在胸口两寸之内。”
朱棣的嗓音低沉虚弱,却是恢复了清明。(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七章 玉陨
如郡抬起头,哇的一声吐出鲜血,不敢置信的看入他的眼中,只听朱棣惨笑道:“这是当时耿驸马战场上留给朕的,那一次张玉已经阵亡,朕身边再无赤胆忠心的人守护,于是险些没命……”
他的嗓音低沉,好似沉湎在旧日金戈铁马的危局之中,“太医说弹片不深,但横亘在血管经脉之间,因此最好不要胡乱取出,于是这块小小的弹片,留在了朕的体内,十多年了……”
“没想到今日,它还能救朕一命……所谓赛文是马焉知非福,上天的意思,大概是朕命不该绝吧!”
朱棣深喘一声,突然拔出御座旁挂壁上的佩剑,朝着小古就是狠狠一刺——
这一剑贯穿腹部,却因为她的闪避,仍然没有命中要害,只是将她牢牢的戳入地上,好似一只垂死挣扎的美丽飞蛾——
“为什么你要杀朕,你明明愿意向朝廷投诚告密的——你甚至背弃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
朱棣对她,显然也是做过一番调查的。
如郡大口吐着鲜血,面容因为血痕而更加艳丽逼人,她抬起头,一字一句说道:“我向朝廷密报,跟你们合作,只是为了这满城百姓……而不是,要做你的走狗和奴才!你从头到尾都是会错意了!”
“我之前救你是为了不让百姓死于洪水,我今天杀你,却是为七哥和所有人报仇雪恨!”
她的双眸熠熠生辉,比这世上所有的明珠都要闪**人,朱棣对上她的眼,甚至有微微的刺痛感。
“你很有勇气,也很有计谋,可惜,你还是功亏一篑了——皇帝是天之子,九五之尊,若是这么好杀,朕早就该进坟墓去了!”
朱棣挥剑就要给她最后一击,就在这时,殿门被撞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两人中间——
“住手!”
一声巨响,殿门被硬生生撞开了,轰然落在地上,广晟旋风般的闯了进来,身后众人也跟着蜂拥而入。他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得肝胆俱裂,脑子嗡嗡作响,只能大喊一声住手。
纠缠在血泊中的两人都转过头看他,而就在这一瞬间,广晟已经反应过来,袖箭射向两人之间,大喊了一声,“护驾!”
他嘴里喊着护驾,那支袖箭却是射在两人中间,有意无意隔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朱棣手中的剑势受这扰乱,也未能发出致命一击。
“有刺客,护驾啊!”
更多的人高喊着冲上前来,场面一时更加混乱,如郡勉力从地上跃起,宛如蝴蝶一般穿梭在众人之间,手中短刃飞扬肆意,竟还想趁机给朱棣绝命一击!
此时此刻,金吾卫士也冲了进来,有人甩出手中的金瓜,正好敲中了她的短刃,虎口发麻之下,她手中的短刃落地,她用脚一踢重回掌心,就这么被阻了一下,朱棣已经藏身在众人之后了。
已经彻底没有办法了……!
不断涌入的侍卫武监潮水一般的扑向如郡,不知怎的,却拐着弯向后跑去——却原来是广晟扑上前去抱住朱棣,大声嚷嚷道:“圣上被刺中,受了重伤!”
顿时众人被吓得魂飞魄散,都跑去看朱棣还有没有气——他若是被刺身亡,今晚守夜的这些人都没有命在了!
这是人第一时间的本能反应,抓刺客什么的还要往后,这一瞬,门口反而出现了空隙。
如郡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心中感动酸涩立刻朝外跑去。
昭仁殿外是汉白玉走廊,她飞身快步跑去,身后落下鲜血点点,各处伤口也是疼痛加剧。
终于到了云台上,这里灯火点点宛如天上星辰,璀璨难言,雕龙石栏上仍然有黄昏时点燃的檀香气味,往下望去却是一片黑暗。
不知名的黑暗无尽无边,整个皇宫禁苑都笼罩在这暗色之中,更衬得云台宛如浮在天宫之中的仙岛。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呐喊声越来越近,其中有一道却是分外清晰——
“抓住刺客!”
一支袖箭从后袭来,射破了她的衣领,她回眸看去,却正好看见他一马当先紧紧追来。
灯光照得她眉目如画,鲜血染红了浑身,宛如地域之中的曼陀罗,妖媚而鬼气森森,而他却是一身飞鱼服,轩扬俊秀,宛如穿透暗夜的日光。
她想再往前跑,却被下一支箭险险射中,身后传来他凛然警告声,“别想再跑!”
想不到……最后的收场,竟然要死在你手中吗?这样也好。
她真的听话停住了脚步,喘息着靠在石栏上,身后的追兵以他为首,步步紧逼而来。
她的黑眸亮晶晶的,深深凝视着他,眼中似乎有无尽哀伤,无尽眷恋——
“对不住……”
她低声喃喃,用谁也听不见的嗓音向他道歉——他本来可以不用被卷进这一场混乱和杀戮,却因为她,生生被拖进这漩涡。
如果,如果有来世,我一定做你安安分分的小丫鬟,等你用大红花轿来迎娶我,等你为我挣来诰命,让世人都羡慕我们的美满姻缘,子孙满堂。
一切,都结束了……
下一刻,她却因为惊愕而瞪大了眼:广晟背对着众人,竟然用无声的口型在向她示意——
相信我!
他的意思是说……相信他?!
她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随即,却见他夺过侍卫手中的弓箭,瞄准她,射出了致命的一箭!
她的眼对上他的,一人幽邃一人清澈,彼此之间心意相通。
于是,她微微一笑,倚靠在栏杆前,凝视着这飞来一箭,不躲,不闪。
长箭发出嘶鸣声,穿透夜空,穿过这灯光闪烁之间,正中了她的胸膛。
鲜血蓬然爆开,她好似一只浑身浴血的羽鹤,被狠狠的贯穿,随后翩然落下,摔到了云台下的地面。
一切,都结束了。
广晟长长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都松懈下来,一阵头晕目眩之下,也无力的跌跪在地。
耳边传来的是朱棣苍老而狰狞的怒骂声,周围人都是噤若寒蝉的长跪不起,那鹰鹫般的眼眸落在他身上,却是多了几分赞赏。
“你很好,没有愧对朕的赏识……就算面对自己喜欢的女人,都能下得了手,这份忠心实在难得!”(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光阴
朱棣的夸奖声落在他身上,宛如荆棘绕体,他低下头,听到自己的嗓音平静而沉重,“陛下遇险,臣等都有罪责在身,不敢领受陛下如此褒奖。”
“你有什么错?是朕一时不慎着了道,也是这些奴才搜身没有做好!”
朱棣虽然有自省的品德,但对宫人宦官更是严格刻薄,随着他一声呵斥,好些人发出绝望恐惧的哭声,被拖了下去。
“有过的朕已经责罚,有功的却是要赏……听说这次行刺的苗头还是你们锦衣卫发现的?”
朱棣说的是在西华门前,李盛为了让广晟能够进入,编出来的“有人谋逆”之语,但此时此刻却歪打正着的显示锦衣卫未雨绸缪,侦查细致。
广晟听着耳边传来的一连串赏赐声,心中却是焦躁难以隐忍,好不容易等中官传旨完毕,他行了大礼辞谢,却突然道:“不知道圣上能否给微臣一个恩典?”
“哦,你想要什么?”
“胡氏如郡行刺当然是大逆不道,但她如今已经死了,能否让我收回她的尸身,带回去好好安葬。”
这个要求一出,周围顿时静得可怕,大家都为他的大胆捏了把汗——朱棣喜欢把反对他的人各种侮辱,连死后也不会放过。
“真是个多情种子……”
朱棣叹息道,声音并不见愤怒,“你屡次救了朕的命,照理说为你破例也是应当,不过……”
这两个字让广晟心头一紧,随之而来的简直让他眼前一黑——
“尸体我已经让他们丢到乱葬岗上了,弄不好都被啃得只剩下骨头了!”
广晟心头狂震,指尖深深插入了金砖之中,用尽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没有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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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天幕正是最黑暗的时候,广晟策马一路狂奔,终于到了那片乱葬岗上。
鬼火森森,幽绿飘忽,四周乌鸦叫声宛如妖魔尖笑,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到处都是一堆堆的黑土,有几处有薄皮棺材露在外面,更多的却是破席和木盒随意丢在道边,甚至有一双脚烂了一半露在外面。
尸臭伴随着旁边的江水气息扑鼻而来,广晟心急如焚,到处搜寻着伊人的踪迹。
如郡,你到底在哪里?
先前在昭仁殿混战之时,他不期然的摸到袖中一个瓷瓶,顿时心头一亮。
这是从红笺那里缴获的,是景语让她假死时吞服的,可以让人保持尸体状态十二个时辰,方便他们偷换死人和活人,让她得以冒充张家小姐。
于是广晟灵机一动,把药涂在长箭上,射中了如郡——他的箭法出神入化,刻意正中胸膛却是避开了心口,插着肺叶而过,其实并不会真正致命,但箭头上的药却能让她陷入假死状态。
这是当时唯一能救她的方式。
本来以为,拼着被朱棣迁怒,也能在事后找到尸体让她复苏,谁知,尸体竟然被丢在乱葬岗上。
老天保佑,如郡千万不要有事!
广晟心中砰砰直跳,到处搜寻却仍然一无所得,心中焦急欲狂,此时却有看守的老苍头来问,“年轻人,你来找什么?”
广晟一把抓住他追问,那老人叹息道:“这一阵因为洪水退去,有些人得了暑热疫病,都丢在这里,尸体堆积,大概已经被冲进长江了去了。”
广晟这才发现,这处乱葬岗靠着江面一处旋弯,尸体若是垒高了就容易滑下去,被江水卷走吞噬。
如郡她身受重伤,又失去知觉陷入假死,若是被冲入长江,绝无生还的机会!
他惊怒交加,颤抖着身子到处搜寻,直到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大地,这才精疲力竭的跪倒在地,眼中落下了一滴滴的眼泪。
那不是无色晶莹的,是染着血的致恸致悔……
“如郡,我让你相信我,你真的照着做了,没想到最后,葬送你性命的人,竟然是我!”
他十指紧紧的抠入地面砂石,渐渐的,鲜血染红,皮开肉绽,却也浑然不觉。
“啊——————”
他声嘶力竭的喊道,痛苦的低吼回荡在丘陵与江水之间。
江水滔滔向前,一如千百年间的每一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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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永乐二十二年的秋天姗姗来迟,暑热的日子已经让北京城的人汗流浃背,苦不堪言。
迁都之后已经过了数年,虽然大家都觉得北平寒苦,不如南京繁华,可至少夏天还算凉快,没想到今年会如此邪性,加上最近时局惶惶不安,整个北平都不复往日的轻松自在。
济宁侯正院上房,窗前的绿叶被秋风吹得也半染黄红,萧索中透出凄凉之意,侯府上下却都暗暗传说:那是被侯爷手下的冤魂鲜血染红的。
这种恶毒谣言传入广晟耳中时,他正在对窗远眺,听了这话只是微微一笑,甚至不准备追查和惩罚任何人。
“我觉得这谣言还挺有趣的……如果我杀的人鲜血就足以染红树叶,那宫里面死了两千多人,鲜血足够汪洋成海,染红京城每一寸地面了吧?”
广晟私下的毒舌实在是犀利,却让来访的堂妹如瑶面色微微发白,她好似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喉咙处一阵干呕,却是强忍住了。
“你也见到那场面了?”
广晟一愣之后若有所悟。
如瑶摇头不答,她喝了几口水才好些,兄妹二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侯爷,不,二哥,他们都说皇上已经疯了。”
如瑶低声说道,想起自己在宫里撞见的场景,顿时眼圈都红了。
衣衫半褪露出雪白**的宫女,哀嚎着往外跑,身上满是炮烙的脓血和焦黑,她很快被宦官们追上,不顾她的疯狂挣扎拖了回去,血迹在地上淋漓一路……
残破的木箱里堆着三具尸体,灰白干瘪宛如骷髅,显然是渴死或是饿死的,小黄门们抬着运出去,脚步呆滞眼神死寂宛如亡灵。
她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声音却是带上了哭腔,“宫里到处都是死人,活人已经不像是人了……”
这一切的离奇恐怖,被朝野的人们称为“鱼吕之乱”,起因是几年前,朱棣爱重的权妃被人毒死,当时查出来是同为朝鲜贡女的吕美人让宦官老乡带了砒霜,当时吕美人和家人都被酷刑处决而死。(未完待续。)
第三百五十九章 秘密
本来这已经成为往事,但今年七月,事情重新又起了波澜,两个宫女吵架,牵扯出吕美人的罪证竟然是一件冤案——她的同乡贾吕氏因为同姓同族要求吕美人照应,被她拒绝后怀恨在心故意诬陷。
狂怒之下的朱棣决定整肃宫廷,他将宫女和宦官们隔离开来,分别拷打讯问,很多人或是受刑恐惧,或是趁机报复,互相攀咬牵扯,事态宛如滚雪球一般急速扩大——最后居然招出了要谋杀皇帝的口供。
朱棣晚年本来就猜忌好杀,此时听到这么多耸人听闻的证词,更加失去理智,宫里因此被连坐杀害的人有两千多人。
如瑶在三次议亲失败后,彻底成了勋贵世家有名的不祥之身——她上一任未婚夫甚至才考上状元,就因为谋逆造反而身首异处,从此再没有人敢娶她。在迁都北平后,广晟曾经想在当地世家里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却被如瑶拒绝了,她做出了一个让人瞠目结舌的决定:决定不再嫁人,跟随姑母学习医术,随后遇到宫里甄选,她竟然以女医第一的身份进宫当差。
这个决定让太夫人和沈熙沈源都措手不及,他们纷纷强烈阻挠,却被广晟拦下了,如瑶于是顺利入宫应选了。
“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久,被这么多长辈许给这个那个男人,这样随波逐流的日子,我已经不愿再过下去了——接下来,我要为自己而活!”
这是如瑶的心声,也是她的心愿,广晟没有理由不支持她!
如瑶平日里“不求上进”,不求闻达于妃嫔贵人中间,反而愿意给小宫女宦官们看病诊脉,她平时过得充实而平静,此时却是目睹这些残忍画面,失去了平日的冷静。
“听说,皇帝每次都要亲自看着这些人被剐杀……”
她低声说道,嗓音里带上了哽咽。
广晟正要安慰她,却听院外似乎有人怒气冲冲的闯入,他的亲信牢牢拦住正门不让进,吵闹声越来越大。
如瑶正要告辞回避,广晟却已经听出是谁,他冷冷一笑道:“你不用走,都不是外人,又何必顾忌!”
“一个堂妹对你来说不是外人,对亲生的父亲却如此忤逆不孝!”
沈源高声怒骂着走了进来,眼睛都戴上了血丝,毫无平日的儒雅姿态。
他这几年也是仕途不顺,因为儿子成了锦衣卫的大首领,出于平衡考虑,皇帝就不可能再让他在御前草诏参赞了——父子之间,显然儿子更被皇帝看重,而他这个为人父亲的,就只能打落牙和血吞,黯然滚回翰林院坐冷板凳了。
这且不说,他的同僚却因为对缇骑鹰犬的厌恶,或者自命清高,纷纷对他敬而远之甚至出言嘲讽,而广晟的手下在他示意下,也丝毫不给他面子,给了他几次难堪,沈源的日子简直可说是四面楚歌,处处碰壁。
“你忤逆不孝也就罢了,为父还能抱着宽仁之心包容,可你却是不知好歹,竟然敢在太子的宴席上抓人——你自己想死就算了,还要拖累我们一家人!!我是前世造孽才生了你这畜生!”
沈源眼中冒出强烈的憎恶光芒,骂出的言语简直是刻毒疯狂。
他刚刚在夏元吉等人的邀请下参加了太子在宫外举行的私宴,太子并不嫌他势小位卑,反而执了他的手,亲切和煦的问长问短,还许诺要替他在太常寺找个好差事。
沈源也不是毛头小子,内心深处也是知道:即使太子有礼贤下士的美名,但他如此看重自己,只怕还是因为广晟这个逆子!
这个念头宛如野火一般萦绕在他内心深处,却让他更加嫉恨交加——做父亲的竟然要靠儿子的荫佑,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太子的许诺也确实诱人,不仅太常寺的美差触手可及,等他登基之后,还会重新将沈源召回中枢——凭着他的才华与根基,要想重回昔日的地位,甚至更上一层楼都是指日可待的。
可这个逆子,竟然派手下的缇骑鹰犬冲到酒楼上抓人,丝毫不给太子颜面,周围一片敌视猜忌的目光让沈源如坐针毡,再也呆不下去。
他咳了一声,缓和了下沙哑的嗓子,略微冷静一下,痛心疾首的低骂道:“你现在得势猖狂,可太子毕竟是未来储君,皇上又逐渐老迈……“
他打量了周围一下,压低了嗓门道:“你就不想想日后吗?”
朱棣确实垂垂老矣,虽然目前在疯狂杀戮,但重击是日落西山,身体与精神的衰迈都是朝臣们有目共睹的。
“眼前又如何,日后又如何?锦衣卫只听从皇帝之名,其他人还是少来沾惹的好!”
广晟冷笑着反驳,见沈源气得脸色发青,不由的心下冷笑,淡淡说道:“父亲你不要那么瞪我,我一直很好奇,你瞪着我的脸,不会想到我死去的母亲吗?”
这一句低沉阴森,沈源的背上冒出一阵凉意,顿时起了鸡皮疙瘩,“你,你胡说些什么?”
广晟冷笑着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上前一步逼近他,越发低声鬼魅,“你和王氏二人合谋,为了将我母家的财产占为己有,刻意设局让她入套——明明是王氏邀她来谈生意,却让她失去意识**于你,你们的圈套周到巧妙,所有人都以为是她这个商户女不知羞耻爬床勾引,对她鄙夷不已!”
看着沈源的脸色由青转白,变得发黄,广晟眼中的冷笑化为无形之箭,“我娘是盐商独生女,老父本来是要招婿入赘的,你们暗中用侯府的势力逼得他生意失败,又很突兀的‘悬梁自尽’了,于是我母亲孑然一身,加上好大一注浮财,就全数归了你!”
“更可耻的是,我外公家中跟张夫人有旧,伯娘张夫人当时有意援手,你们怕她坏事,就故意派人勾引大伯流连青楼,还设计怂恿他把花魁带回家,气得大伯娘血崩难产而亡!”
一旁的如瑶听到这里,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惊和愤怒,“什么,害死我娘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二叔你!”(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章 敬嫔
之前秦妈妈曾经偷偷告诉她自己秘密调查的结果:张夫人的死,是王氏设计气死的,甚至连太夫人手上也不干净,她想堕了儿媳的胎,甚至连广钲也除掉,因此在大房正院喝的银耳羹里加了少量红花和砒霜,如瑶因为是女童的缘故,不宜服食银耳,广钲每次收到母亲送来的都送给心爱丫鬟吃,因此两人都得以逃过,而张夫人因为孕吐,吃的也不多,却也导致胎像不稳,再被沈熙的荒唐行为一气,彻底香消玉殒。
如瑶一直深恨太夫人和王氏,但她一直以为,这都是两个毒如蛇蝎的后宅女子所为,没想到一直假装正经儒雅的二叔,竟然才是真正的罪魁!
她咬牙瞪着沈源,后者却已经吓得面如土色,颤巍巍往后退,“你,你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我母亲家中仍然有两个老仆逃了出去,至今还高寿活着,他们知道的很清楚。”
广晟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彻底打醒了沈源的侥幸心理,他咕咚一声摔倒在地,随即爬起身来捂着脸,飞快的跑了出去。
一代儒家翰林,平日以浩然正气和风骨自矜,此时却在儿子和亲侄女面前被生生剥下伪善的脸皮,他一时心血上涌,哇的吐出了血,脚下却是丝毫不停,好似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广晟看着他的背影,冷笑越发加深:这还只是个开始而已,现在就已经受不住了吗?
“没想到,二叔竟然是这般人面兽心!”
如瑶恨恨说道。
“我早就说过,这个侯府里就没几个好人,都是些衣冠禽兽而已。”
广晟懒洋洋的说道,如瑶却有些不甘心,恨恨道:“就这么让他逍遥法外吗?”
“有时候最大最可怕的惩罚并不是死亡,而是……”
广晟微微一笑,低声道:“对于爱面子假装清高的文人来说,最大的梦魇就是身败名裂。”
他没有多说,转而挑眉看着如瑶,似笑非笑道:“聂景让你传给我什么东西,拿出来吧。”
“你怎么知道的?”
如瑶诧异的问出了口,随即却失笑摇了摇头,“我知道你干久了锦衣卫,一点蛛丝马迹就能分析推测。”
随即拿出了藏在亵衣中的纸包,宫里如今查禁森严,她身为女医人缘不错,又是广晟的堂妹,搜身的人才对她略微客气些,否则连这个也藏不住。
广晟打开纸包,看到一点紫色粉末,又看了皱巴巴的纸上寥寥写的几笔,面色顿时阴沉下来,用毛笔沾了一点远远的嗅了下,立刻用火折子点燃烧掉。
“这是什么?”
“聂景说了,这是能加深人幻觉,让人神智不清癫狂错乱的药。”
聂景在八年前的那场事变中侥幸逃脱,没有被朝廷抓住,广晟看他性格温和不像惹事的人,也就没有揭穿他,只是把他调到东宫的医药房里当差——太子跟皇帝父子之间关系冷淡,宫里甚至还有汉王的细作遗留,因此太子和亲近妃子的用药一律是自己在宫外配置的,那个医药房几乎就是闲置的,只是给些不重要的中官和宫女配点药材。聂景呆在那里,也不会再有任何不测和危险。
广晟若有所思道:“只怕皇上的疯狂易怒就是由此而来的,起码也是加重了他的癫狂好杀。”
“这么危险的东西哪来的?”
如瑶惊呼一声,禁不住看向自己的衣服,生怕不小心沾染了。
“放心吧,这东西沾在皮肤上也没事……如果我没料过,这是喂给家禽家畜一类吃的,皇上喜欢鸭血羹,必须吃现杀的活的,超过一个时辰就不鲜美了,因此南苑长期养着一群灰羽鸭。”
“鸡鸭吃了以后就蕴含在体内,由于分量轻微,尝毒的太监是发觉不了的,只有长期食用才会渐渐影响人的神智。”
“这么离奇的药会是谁下的呢?简直跟当年小古的如出一辙……”
如瑶一时嘴快就说了出来,发现自己提了那个禁忌的名字,后悔也来不及了,顿时深深后悔在广晟面前提起。
广晟身子微微一颤,因为那个尘封的名字而双拳慢慢攥紧,双目迷离,渐渐朦胧深远。
如瑶看到他如此难受,心中也是叹息一声,随即告辞离去了。
只剩下广晟一人,站在窗边愣愣的想着心事。
那个名字宛如过往的魔咒,又似最深情的凌迟,在心间结成深不见底的血痂,看似已经复原,一旦触动,就是鲜血横流,痛入骨髓。
小古……他的如郡……
拳掌之间隐约传来疼痛和血腥味,他却充耳不闻,眼前渐渐浮现伊人的一颦一笑。
她总是那般傻愣愣的水眸凝视着他,好似很娇憨可人,下一瞬不经意间,她目光流转,顿时冒出慧黠得意的笑容来,好似小狐狸偷到了鸡,左顾右盼得意洋洋……
如郡……
他深吸一口气,摇头挥去了眼前的甜美幻梦,突然之间觉得,下一个要找的人,突然变得难以接受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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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仁安侧殿
珠帘深垂,御香飘渺,殿内的摆设每一件都是有来历的前朝珍玩,就连勾起烟霞纱帐的金钩,都是镶嵌宝石的兽头刻纹。
张敬嫔斜倚在贵妃榻上,貌似慵懒的赏玩着手中绣扇,双手却是紧紧攥着扇柄,以此来掩饰内心深处的恐惧和不安。
“你在怕什么?”
突兀而来的男子嗓音让她吓得一颤,顿时手中的绣扇碰倒了茶壶,发出清脆响声。
“娘娘,怎么了?
外面传来贴身宫女的询问声,她狠狠瞪着眼前这男人,口中却是迸出一句,“没事!”
遣退了宫女们让她们远远的,她这才皱眉惶恐道:“你偷偷潜入本宫的寝殿想做什么?”
“在我面前,就不必装出那种雍容华贵的样子了,你我都深深知道对方的底细……红笺。”
广晟说出这个久违的名字,张敬嫔浑身一颤,良久才吐出一口气,面上露出又恨又怕的神色,眯起眼瞪着他,“我就知道,你不揭穿我的身份,是留着我有用呢!”(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一章 雷击
八年前,那场滔滔大水终于回归长江,景语的布局图也谋彻底成了空,小古死在禁宫的云台之下,尸体掉入长江找不着了。
金兰会的诸人虽然得到赦免,却也被驱赶到北疆的边城去了,他们到了那里才发现,袁槿竟然是边城的三品守备将军。在他的照拂下,金兰会各人都生活得尚算安稳。
在小古的恳求下,建文罪臣们的女眷孩童们得到了部分宽赦,虽然仍然是贱籍,好些人总算也脱出了深不见底的地狱,事后虽然朱棣发觉被骗,但朝中不知道被谁怂恿,已经掀起了歌颂朱棣宽宏大量赦免老弱妇孺的呼声,而且写成诗文传唱民间。
广晟虽然不知道是谁所为,但估计应该跟金兰会拖不了干系,他也借势推了一把,通过皇太孙去朱棣那边美言,盛赞祖父宽容大量,对比那些罪臣不顾自己妻女,更显得朱棣乃是仁君,朱棣在这世上最疼爱的唯有朱瞻基,再加上时过境迁,于是也没再让她们继续遭受摧残。至此,那些妇孺孩童们受到的待遇比先前好了不少,有些人甚至已经获得了自由。
这些人各有结果,但唯有一人,广晟却颇为矛盾,那就是红笺。
她冒充英国公之女,还得到了郡主的头衔,若是揭穿,定然会死得惨不忍睹,无论她怎么狠毒,这毕竟是如郡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广晟一时踌躇没忍心决定杀或是留,红笺却见机行事,又干了一票大的——她竟然设法勾引了太子朱高炽,成为了他的侧室,受封为张敬嫔!
饶是广晟见多识广,也没见过如此诡计多端,媚术了得的女人,顺水推舟之下,他要求红笺做他在东宫的暗线,这么些年前,东宫的一举一动都通过她汇报过来,再送到朱棣案头。
“你来找我又想做什么?”
红笺撇嘴道,看到这个男人心里就发紧发毛,恨不能他被人一剑刺死,自己就彻底自由了。
当初她冒充张家小姐,本来是权宜之计,谁知金兰会竟然彻底败亡了,她一个人陷深闺宫墙之中,若是不能继续保持这身份,她就死定了!她孤注一掷,故意将贴在脸上的张小姐的脸皮被火烧去,自己装作毁容,却在额头上点了大片朱砂痣冒充伤痕,一番伪造之后,成功的博得了太子妃的怜惜,成为她的座上客。
她利用太子妃的好意,顺利在水边假造意外**于太子,太子原本对毁容的女子并无太大兴趣,只是为了拉拢英国公一脉才娶了她,红笺在一两年间深居简出,将妆容渐渐改善,最后终于恢复了自己的本来面目,太子等人只以为她毁容后渐渐恢复,完全没发觉这面貌已经大为改变——红笺本来的妖娆绝美就在张小姐之上,她复出后很快就把太子迷得神魂颠倒,成为了东宫第一宠妃。
红笺这种随时随地都狡诈求生的本能,实在也让他佩服不已,广晟盯着她,直截了当问道:“太子给皇上下了什么药?!”
红笺的脸色变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下一瞬她想往外跑,却被广晟掐住喉咙,渐渐收紧,她呛咳着低喊道:“你,你不敢真杀我的……”
铁腕无情的收紧,终于扼杀了最后一丝呼吸的空间,耳边只传来冷酷的嗓音,“如果你不说,我今天一定会杀了你,留着你终究是祸害!”
他的眼,他的眼显示他是认真的……红笺对男人的察言观色颇有一套,此时惊骇的发现,广晟浑身带着戾气,竟然不是单纯威胁——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如郡都已经去了,你还留在这个世上做什么?她死了,你有什么资格活着?!”
宛如地府阎罗的低语,让她涕泪横流,生平第一次发现离死亡如此之近!
她不要死!
好不容易成为未来皇帝的宠妃,为他生下了一个心爱的幼子,无边的富贵尊荣就在眼前,就算是母仪天下也并非不可能——暗夜私语之时,朱高炽曾经表露过对太子妃和太孙的痛恨和厌烦,还许诺要立她的儿子为新太子,虽然男人床笫间的甜言蜜语不能完全当真,但太子平时确实是更爱她所出的孩儿。
她有不可限量的尊贵未来,怎么可以毁在这里?!
红笺拼着最后的力气低语,“我说……”
好一会,钳制才放开了,她咳嗽着趴在地上,说出了太子的图谋。
“什么,你说他竟然勾结白莲教的人潜伏在宫中?”
广晟也吓了一大跳。
“是的,他说只有这些反贼是真正跟父皇有血海深仇,绝对不会跟他合作的。其他人都首鼠两端靠不住。”
红笺的话听着荒唐,其实也很有道理——毕竟是给父皇下药,哪怕最忠于太子的朝臣和宫人,都未必愿意掺合这种事。
她剧烈喘息着,狡猾的桃花眼看着广晟,唇边带起冷笑:“皇帝寿数已尽,真的没几天好活了,你现在就算找到证据也来不及了——你屡次跟太子作对,不想想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们锦衣卫没有得罪任何一边的意思,但早在太子私运兵器事端败露之时,我们就结下深仇了——因为他的愚蠢,纪纲大人彻底见忌皇上,丢了一条性命!”
广晟冷声说道。
太子在文臣之中名声很好,但广晟却对这个伪君子实在不屑——他就像一条毒蛇一样躲在众人背后,不断的用下作手段攫取利益,有危险时就推人出来受死——就是这个笑呵呵的胖子,间接害死了纪纲!
“我听他说你跟汉王走得很近,你太蠢了,汉王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你们注定一败涂地哈哈哈哈哈!”
张顺嫔低声笑道,广晟不顾她的切齿诅咒,转身从窗子跃了出去。
而就在下一刻,轰隆一声雷声劈下,随即,不远处的宫殿好似剧烈颤抖着,就连大地也为之震动不已。
是地牛翻身,还是?
下一刻,广晟看到烟尘和瓦砾升腾而起,伴随而来的是焦黑烟雾和火光!
“不好啦,走水了!”
“雷神降火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