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6、太子亲至
黛玉并不插手李卫在外头是如何打听消息的。她只管把自己问出来的那些事情全都一一告诉给李卫和何顺儿知道。对于李卫提出的疑问,但凡黛玉知道答案的,都尽可能的给予了回答。
“关于地牢里的那个人,李卫你想想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知道的,带着建邺安阳再去审他一次就是了。”事情都说的差不多了的时候,黛玉又道:“审完了,记得把人带去给九门提督。”
“嗻。”
见黛玉眉心紧蹙,面色难掩疲倦,李卫和何顺儿两个人说了两句诸如“王爷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儿的”之类的安慰话,便匆匆行礼退出去了。
出了议事厅,李卫找了个婆子去给建邺和安阳传话,说是自己在地牢那里等她们。
等身边没人的时候,何顺儿方转脸跟李卫道:“这人终归还是要送到步军衙门那里去的……你们审的时候拿捏着些分寸,别把人给弄得太难看咯,叫人知道了咱们府上动私刑,只怕是要犯了万岁爷的忌讳的……你也该知道,因为东瀛和新军的事情,多少人等着逮咱们主子爷的小辫子呢……那些个御史,只怕早就等得一双眼珠子都绿了……你可不能自个儿把把柄往人手头上送……”
何顺儿是跟着胤禟一路从宫里出来的。虽然今上不像太上皇那样对自家主子爷又打又压的,可你要说今上对自家主子爷完全掏心挖肺到毫无半点子戒心的话,何顺儿也是不相信的。这帝王心思,最是难测。一个不谨慎,就能戳了龙眼。便是再得圣心,也架不住满朝的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打从跟随九阿哥在阿哥所伺候的时候,何顺儿就在胤禟有意无意的敲打中养成了低调谨慎的性子。
李卫出身市井。天生一副痞子无畏的性子。他人机灵是不假,但是何顺儿总担心李卫胆大太过,会无意间给自家主子爷惹下啥要命的祸事来。
李卫也不是个没脑子的,自然知道这会子恭亲王府正被所有人盯着呢。他笑了笑,道:“师傅的话,又玠记下了。师傅放心。又玠心里头有数着呢……”
李卫又宽慰了何顺儿几句,这才匆匆往地牢的方向去了。
何顺儿瞅着李卫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头却始终是高高悬着放不下去。直到有前院管事的来找他问事,何顺儿方才咬着牙,勉强不再去理会心里头的不安。
内室里,长安洛阳等人都被打发到外间守着去了。黛玉一个人在房间里,拿着一颗黑乎乎的药丸子坐在胤禟身畔。
这,是她陪嫁里的第二颗秘药了。
第一颗,在遇袭当天众人一赶回府里。在左院判未到之前,黛玉就已经偷偷喂给胤禟吃下去了。当时胤禟血流不止,且箭伤周围的皮肤呈现发黑并有扩散的趋势。黛玉也是无法了,这才将心一横牙一咬,避着丫鬟婆子偷着把秘药拿了出来喂给胤禟吃了。
那药的功效甚是玄乎,黛玉原也只是对此半信半疑。毕竟这药,正经没找人试用过。至少,黛玉没有亲眼见过这药的效力。若非胤禟当时的身体情况实在是太过凶险。黛玉也不会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给胤禟用了那颗她自己也拿不准真实效果的秘药。
不过。那药也确实是有些用就是了。虽说不是那等立竿见影马上就有效的仙丹,至少也是在一夜的时间让胤禟腰上箭伤周围的毒素缓缓减慢了扩散的速度,并最终抑制住了毒素扩散。
只是,这药的事情只黛玉一个人知道罢了。旁的人全都以为那是左院判的医术高超神鬼莫测,方才险险吊住了恭亲王的命悬于一线之间。
“也不知道这第二颗药能不能叫你醒过来……”黛玉坐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喃喃道。她手上捏着药丸子,眼睛却是盯着胤禟一眨不眨。
胤禟身上的伤已经不流血了。身体里的毒素也被药压制住了。偏偏人一直昏迷着,一天一夜也不见醒过来。而且,胤禟的呼吸非常微弱,好像下一秒就会突然停止了一样。
跟前儿有人在的时候,黛玉尚能控制得住不叫自己哭出来。可这会儿没人在旁边了。只见黛玉咬着唇 红着眼圈儿坐在床畔,一双眼里水汪汪的好像噙满了泪花,只待随时滴落下来。
黛玉依着自己前一次喂药的样子,将手里的药丸子放进自己嘴里嚼碎了之后,这才俯身低下头哺喂到胤禟的嘴里去。
黛玉一手轻轻抬起胤禟的下颚,一手慢慢自上而下的帮胤禟顺抚着。直到见胤禟无意识的喉头吞咽了一下,她方才舒了一口气出来。
黛玉起身走到水盆边拧了一方温热的湿帕子,又重新坐回来拿着那帕子给胤禟轻轻擦拭着脸颊。
“福晋。”洛阳的声音自外间传了进来,“宫里头的天使来了。”
黛玉垂眸叹了一声,伸手替胤禟掖好了被角,又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角,收拾起脸上的哀伤和悲戚,这才起身深吸了一口气,抬脚出了内室。
“人呢?”见到洛阳,黛玉淡淡的问道。
“人在前堂,大总管正陪着呢。”
话说左院判前脚回到自己家里,后脚就接到了皇帝的召见,询问恭亲王的伤势。
皇帝听说恭亲王中了一种不知名的毒药,命在旦夕,就连有着“鬼才”之称的左院判对于解毒之法一时也是束手无策,立刻就命吉祥如意两个人把内库里但凡跟解毒沾了边儿的药材还有好些外邦进贡上来的治伤良药全都找了出来,送到恭亲王的府上去了。
皇帝又给了左院判特赦,允他翻阅藏书阁里的医术。“爱卿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只要能把恭亲王给朕救回来就成。”
护送药材伤药来恭亲王府的,是皇帝身边的如意。随行一道儿过来的,还有太子。
“给九婶请安。”一照面,弘皙立刻上前先给黛玉问了声安,“九叔眼下可有好些了?”
“太子怎么来了?”黛玉见了弘皙先是一惊,忙伸手扶起他问道,“万岁爷可知道太子来这里?”
也不怪黛玉一见到弘皙先是问了这么个问题,实在是因为这位太子爷曾经有过许多的不良记录。因为跟他阿玛闹脾气,几次三番的偷跑出宫来找胤禟诉苦。
弘皙心里头自然也是清楚黛玉见了自己立刻变了脸色的缘故。只见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的嘿嘿笑了两声,道:“这一回可不是是侄儿偷跑出来的了。侄儿是奉了皇阿玛的命令,特意过来看看九叔的……”
黛玉闻言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万岁爷和太子记挂着了。你九叔还昏迷着没有醒过来,不过伤处的血已经止住了……”
黛玉与弘皙说话间歇的时候,如意上前给黛玉见了礼,又把手里的单子双手呈给了黛玉。“这些都是万岁爷内库里顶好顶好的药材了。那紫金活络丹是番邦进贡上来的,万岁爷统共得了两瓶,如今送了一瓶来给王爷先用着。万岁爷说了,若是用的好,就把另一瓶也送过来……”
黛玉接过单子,又说了一番感谢皇恩的话。
弘皙想去后头看看胤禟,黛玉自是陪着一道儿过去了。如意则被留在前堂,由何顺儿陪着说话,等着和弘皙一道儿回宫去。
见了躺在床上,双面紧闭,面色苍白,呼吸若有似无的胤禟,原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弘皙登时就红了眼圈儿。他跟胤禟的年岁原就相差的并不多,又一起在毓庆宫里住了不短的时日。所以,这两人之间说是叔侄俩,可论起情分来,倒是跟亲兄弟差不了多少的。
弘皙抹了一把眼睛,握着胤禟的手说了好些的话,这才在如意的催促下不得不跟着回宫去了。
“九婶放心,皇阿玛已经叫人贴了皇榜,悬赏能帮九叔解毒之人。九婶且宽心,好生照顾自己,要不然九叔就算是昏迷着,只怕也是一心要挂念着九婶不得安生的……”临走时,弘皙不忘安慰黛玉道。
黛玉谢过了弘皙,又命何顺儿调了府里的十名侍卫跟着一道儿好生护送弘皙回宫去。
弘皙不肯,“侄儿带着护卫呢。”
黛玉却是摇头道:“伤了你九叔的那伙贼人不知道还在不在城里头,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岂不是咱们的不是?你好生叫他们跟着,也叫我和你九叔安心。”
如意在旁边很是赞同的劝着弘皙。带着这位太子爷出来,如意真是半点不敢大意的,就是带了再多的护卫跟着护着,如意也是只嫌不够的。
“我的殿下啊,您就权当是安了九福晋的心吧。”如意心里恨不得直接叫这位小爷“祖宗”了。九福晋的话那可真是没错儿的,那些亡命之徒可还在外头看着呢。说不得,就在这恭亲王府周围也不一定呢!这恭亲王府离着紫禁城可是有段路程的,咱家得把您全须全尾好好儿的送回宫里头去。
这一路上要是有个万一,呜呜……咱家老家里的那些人怕是要跟着一道儿殉了啊!(未完待续。。)
397、最开明的老爹
李卫眉眼嘴角一起抽搐着坐在那里看建邺安阳两个给人用刑,直到他确认了自己再也不能从那人嘴里挖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李卫痞痞的笑了两声,背着手走到那人跟前儿端详了一阵子,扭过头对建邺安阳两人笑道:“我竟不知道,你们连这用刑的门道都是学过的。”
说着,李卫又啧啧了两声,两指捏起那人的下巴道:“还别说,除了这脸色瞧着苍白了一些,这浑身上下真是看不出竟是用过刑的……啧啧啧啧……真是好手段,我可是学到了。赶明儿,我也找人来试试呢。”
建邺冲李卫龇了龇牙,呵呵笑了两声算是默认了他的话。
安阳低头微微一笑,心道建邺这一回可算是聪明了一回。
李卫喊了人来把那贼人收拾了一番,弄的整齐了些,然后才把人绑了给送步兵衙门里去了。
黛玉能从落网那人的嘴里套出白莲教的事情,步兵衙门里精于刑讯的差役自是也不会例外的。三刑五木之下,那人便哭着喊着的全都招了,说的跟黛玉知道的差不多。倒是让步兵衙门的差役把那人啐了一番,“就你这种连几十鞭子都吃不住的软骨头,还敢扯旗子造反,说什么‘反清复明’?我呸!爷爷呸不死你丫的——”
一听说是白莲教闹出来的事情,九门提督小心肝儿一颤,心里头泪流满面啊。这下子,别说是自己的前程了,就是一家子老小只怕也被牵连进去了。
九门提督哭丧着一张脸,一本折子连同自己的顶戴花翎一道儿呈了上去,皇帝眯着眼看完折子,立时就龙颜大怒了。
白莲教跑到朕的家门口来。行刺朕当儿子养到大的弟弟?
九门提督你是干什么吃的?别以为自己摘了顶戴,朕就能饶了你去!!
还有,白莲教的人进了城,城门守卫全都眼睛瞎了吗?难道他们的眼睛是长来吃饭用的不成?一群废物!!
“这一次白莲教进了京城,是刺杀恭亲王。下一回怕是要打进了紫禁城,打到朕的乾清宫里来了!”皇帝把折子朝九门提督的脑袋上狠狠一掷。伸手指着九门提督抵在地上的脑瓜子张口斥道。
满朝大臣顿时全都跪了下来,“皇上息怒!”
皇帝气愤填膺,骂完了九门提督,城门守卫,紧跟着就念到了直隶总督统泰的名字。
“发文到直隶总督府给统泰,给朕好好的问问他。这白莲教年年清缴,他回回都跟朕上折子说什么成绩斐然,治下清明等等等等……这就是他给朕清缴出来的结果?!叫他给朕说清楚,历年拨过去清剿乱党的银子都给用到哪里去了?”
一个早朝站下来。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是两股战战,冷汗直流。因为除了要被站在金銮殿上的皇帝陛下大人喷唾沫星子,他们还要接收旁边宗室队列里老少爷们儿们甩过来的眼刀子。其中以敦郡王、怡郡王和恂郡王为最,那眼刀子又冷冽又锋利,一声声阴测测的冷哼直接就吓去两人半条老命。
等着皇帝发泄了一通之后,恒亲王方才站出来提议道:“眼下当务之急,还当抓紧时间排查京城里的乱党及其同伙才是。这么些人在京里头,总要有地方住。就是兵器。只怕也是京里头的同伙预先准备好提供给他们的。”
恒亲王的话还算中肯,大批兵器带进城是很不现实的。只可能是他们人混进了京城之后,有住在京里头的同伙为他们提供食宿和兵器。
“这但凡走过的地方,必有痕迹存在。皇上不若让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戴罪立功,找出那些暗藏在京城里他的乱党,以赎其失察之过……”
皇帝点头允了。
留下了军机处的几位大臣,皇帝便挥手命人散朝。
远在直隶总督府的统泰在隔日下午接到了内阁发过来的责问折子。看完之后。这人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就连人带椅的栽倒在地,晕死了过去。紧接着,直隶官场山摇地动,人人自危。
直隶那里,统泰在缓过神来之后。第一件事儿就是赶紧的为自己上了一道请罪折子给皇帝。而后,他就立刻开始领着人满地界儿的大肆搜捕白莲教教众。本着“宁错杀,不错放”的原则,统泰将整个直隶给闹腾的是鸡飞狗跳。
且不提直隶,京都这会儿也不平静。
恭亲王遇袭重伤的事情被皇帝严令压着,没叫住在圆明园的太上皇知道。市井百姓除了事发当时所在地住着的那些人,旁人也是完全不清楚当今皇上最看重的兄弟被白莲教的人围攻还给伤的不轻。即便是那晚遇上了且有几分胆子和好奇心奇重的瞅了两眼的人,也只当那晚似是有人在打劫富户什么的。倒是没人往“白莲教”“恭亲王”这上头去想。对于市井百姓来说,无论是白莲教还是恭亲王,那都是茶楼里说书先生嘴里的角儿,除非是自家祖坟头上冒青烟儿了,不然平日里谁真能遇得着啊?
虽说平日里,顺天府的差役和步军衙门的兵丁也都是要按例按时辰沿街巡逻的。只是这几日,这巡逻的次数竟明显比平日里要频繁了许多。差役和兵丁也不如往日随和好说话了,一个个的两眼冒绿光,瞅着谁可疑的,都要拉到一边仔细搜检一番。
被拉到一旁盘问的人,心惊胆战的把自家祖宗十八代都交代了个清楚,生恐一个没解释清楚就遭了啥无妄之灾。
当然,有那乖乖听话不愿闹事的人,自然也就有那拿乔傲气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这种人,不等差役兵丁问话呢,自己先把家里啥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全都抬出来溜了一圈儿,梗着脖子在那里嚷嚷着要叫差役兵丁好看等等。
若是搁以前,差役兵丁们或许也就哄哄那些所谓的大爷就此罢了,谁不想平白去招惹了那些官家子弟,省的自己被那些官家子弟身后的大人们给穿了小鞋。偏这一回不一样了。恭亲王遇袭的事情可是非同小可,又有那耳聪目明的影影绰绰的知道恭亲王遇袭的事情似是牵扯出了白莲教……再联想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这几天那难看至极点的臭脸,还有那燎了满嘴的大火泡……
差役兵丁们也不是傻子,谁敢这会儿去触自家顶头上司的霉头啊。一个个的全都收起了往日里的偷奸耍滑,打叠起所有的干劲儿认认真真的巡街抓人去了。
被盘问的人若是乖乖交代清楚问题的,也就罢了;若是遇到那些耍狠拒不交代的,则是全被清一水的提溜到步军衙门的牢里蹲着,等着家里大人来了把事情说清楚了才算。
虽说皇上在朝会上勒令众大臣,白莲教出现在京都的事情不准出去乱传,但是谁家还能没个交情好的亲戚故旧呢?虽然不能明确的把事情说清楚,但还是会隐隐晦晦的给家里的姻亲好友带个话。也不为别的,单就是嘱咐他们近日出入要小心一些,再就是约束一下家里的子弟下人,出去之后收敛一点儿,别这时候撞到气性正不顺的顺天府尹和九门提督这两位大人的手上做了人家的出气筒。
离着荣宁街不远的拐棒胡同里,有一处四进的大宅子。普普通通的朱红色大门上,一个简简单单的匾额,上头刻着描金的“冯府”二字。这所宅子里头住着的正是贾赦的前任,原兵部尚书,冯唐冯老爷子。
冯唐因为在东瀛的事情上面对面的跟新皇叫板,被新皇一句话没说直接从一部尚书的位置上给撸了下来,提前致仕。
退下来的冯老爷子也不沮丧,每日里照样是闻鸡起舞练武不辍,该干嘛干嘛。
冯老爷子膝下只一个独子,叫冯紫英,是已故去的原配留下来的孩子。
冯老爷子后来又续娶了一房妻室,姓刘,只可惜却是一直再无所出。
或许是因为冯紫英是自己膝下唯一的孩子,又或许是因为冯紫英的模样与他那早已过世的母亲极其相似,冯老爷子对于自己的这个独子真真是放纵之极,除了传授儿子一身的武艺要他勤加练习之外,再没有别的什么要求了。
冯紫英也觉得自家老爹简直就是这世上最最开明的父亲了,就连跟冯紫英经常一处玩耍的那帮子狐朋狗友也很是羡慕冯紫英能有那样子的父亲,恨不得自己下辈子也托生做冯老爷子的儿子才好呢。
这一日,让京都众家纨绔子弟奉为“最开明老爹”的冯老爷子练完了一套拳,旁边候着的管家立刻奉上了温热的帕子。
“大爷呢?可是又出去了?”冯唐接过帕子抹了一把脸,问道。
管家欠了欠身,笑道:“是。今个早上,方家的二爷打发了自己身边的小厮来找大爷去怜香阁小聚。”
冯老爷子几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头,“怜香阁?”
叹了一声,冯老爷子似是自言自语的念道:“看来,是时候给他说门亲事了啊……”(未完待续。。)
398、不欢而散
管家在旁边点头赔笑着道了一声是。
冯老爷子的脸上,似叹息似感慨的神色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就又恢复了往日里的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管家,冯唐问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管家上前两步凑近了冯唐压低了声音道:“刚刚,姑太太身边儿的金童来了,说是姑太太找老爷过去说话……”
这一回,冯唐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沉默了片刻,冯唐方才点头,闷声“嗯”了一下。
管家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冯唐又一欠身,就准备退下了。
冯唐却突然问道:“外头如今怎么样了?还是查的那样紧吗?”
“是。”管家回道,“听说,昨儿个步兵衙门的人又抓了不少可疑的人……”
睃了一眼自家老爷,管家又道:“今儿个早上,太太娘家有人寻来,说是舅老爷家的三爷昨日跟人吃酒,晚上回去的时候跟顺天府的人撞上了……按着舅老爷家下人的说法,是顺天府的人二话没说,就直接把舅老爷家的三爷给抓紧顺天府大牢关起来了……舅老爷来找太太,想请老爷托关系把他家的三爷先捞出来再说……”
冯唐垂眸,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
管家见状,立刻闭上嘴,垂手恭立着。
“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叫家里子弟收敛着些……”冯唐没好气的斥了一句,“我如今早已经是离了官场的人了,托关系?托谁去?便是我如今还在兵部待着,也断然是管不到顺天府尹的头上去的!”
冯唐披上外裳,接着道:“太太那里要是不问这事儿便罢,若是她使人叫你拿我的帖子去顺天府捞人。你就直接回了她,告诉她给老子安分些。敢在这节骨眼儿上给老子揽事,她就等着拿休书罢!”
说完,冯唐又重重的哼了一声,“回头,你打发几个机灵的人去寻大爷。也不要说什么,只远远的护着大爷就成。”
管家应了一声是,又道:“老爷既然担心大爷,何不就留了大爷在家里待上几天?大爷素来明事理,老爷与大爷分说清楚,大爷一准儿会听老爷的话的……”
冯唐却是摆了摆手,脸色有些沉重道:“虽说这会子外头乱糟糟的,却也比在家里待着安全些……”
管家心里头“哎”了一声,老爷您这话啥意思啊?家里怎么会不比外头安全呢?
冯唐这会子可没心思去理会管家眼里的疑问。他只是又交代了几句“守好门户”之类的话,然后便大步流星的往侧院去了。
冯府的西侧院里是一片梅林,梅林深处的院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四季常青的爬山虎。在一个极不起眼的角落里,冯唐拨开爬山虎,露出了掩在里面的一个漆色斑驳的小门。
冯唐深吸了一口气,方才推开小门,一步迈了过去。
门那头,早有一个墨绿色的身影伫立在那里。看样子像是已经等候多时了的。
听见动静,那个墨绿色的身影转过身。一张过于脂粉气的俊俏脸庞直接撞进了冯唐的眼里。
“冯堂主可真是贵人事忙啊!”那人连说话的声音听起来都是尖尖细细的,好像指甲划在瓷片上一样,叫人听着不很舒服。“咱可都在这儿站了有一炷香的时候了。”
轻哼了两声,那个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您让咱等着不要紧,可是耽误了圣母交代下来的事情。哼!您可怎么跟圣母交代哦?”
说着,一双眼满是幸灾乐祸的斜睨向冯唐,嘴里仍旧不停的啧啧有声。
冯唐正眼也不看那人,只是冷声道:“冯某人的事情,就不劳金童使者操心了。”
说着。冯唐撇下金童,直接往正屋方向去了。
金童脸色刷的阴了下来,他死死盯着冯唐逐渐远去的背影,好像吐着信子的蛇一样。冯唐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敢看不起咱?!嘿嘿……等着你的宝贝独子跟咱一样的时候,咱看你怎么哭!!哈哈哈哈……
金童转瞬间换上了一张柔媚的笑脸,追在冯唐身后也往正屋的方向去了。
“属下见过圣母。”冯唐对坐在上首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妇人叩拜道。
冯唐嘴里的圣母,也就是那老妇人似是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她随意的挥了挥手,叫冯唐起来了。
老妇人身旁站着的一位妙龄女子对着冯唐微微欠了欠身,道了一声“冯堂主”算是跟冯唐打招呼了。
冯唐回了一礼,“玉女使者。”
老妇人也不寒暄几句,一上来就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昨儿个,咱们有几位兄弟叫步兵衙门的狗鞑子给扣住了。冯堂主,你马上想法子把那几位兄弟们给救出来。”
冯唐心里一惊,“他们昨儿个出去了?”
不是早就说了,这几日外头风声紧,叫他们在这里好好等着,稍安勿躁的吗?
老妇人两腮上的肌肉一抽,眼神左右飘忽了起来,“他们也是想为教尽忠。这才冒险出去打听那狗鞑子亲王的消息去了的……”
“糊涂!”冯唐大怒,拍案而起大喝道。
老妇人面色一僵,转而也是恼羞成怒。这个冯唐,真是太放肆了!他以为这是在跟谁说话呢?居然敢对自己如此不恭敬!!果然,就像金童说的那样,怕是跟冯家那位老祖宗似的,起了卖主求荣的心思也不一定呢……
冯唐这会儿的心思已经全都被愤怒和恐惧占满了,哪里还顾得上那老妇人的身份。
一群混账!
当初一声不响的跑来京都,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直接找上自己家的大门口。自己好不容易才拿着“姑太太”的名头,把家里人都搪塞了过去。然后,说什么要打劫几家富户给教里筹些银两,让自己给准备兵器。好吧,为了教里的事情,自己没法子也就给准备了。
结果可是好了,这群混账哪里是去打劫富户的?他们根本就是冲着刺杀人恭亲王去的!!
好吧。反正这人已经刺杀了,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枉然。可你们刺杀完了,难道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在这里躲上几天,等着风头过去了也好让老子把你们安安生生的送出城去吗?
一群混账!!混账透顶!!!
先头你们要做什么事儿,全都瞒着老子。这会儿出了事儿了,却要老子出面给你们兜着?
这是一句话就能兜得住的事情吗?
根本就是想拿老子全家去填你们闯下来的祸才是!!
冯唐跟一头暴怒的狮子一样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转悠。
老妇人阴沉着一张脸,不善的看着下头不停磨圈儿的冯唐。这要不是还指着他去步兵衙门里捞人,自己真想现在就一刀劈了他!!
一旁的玉女像是看出来老妇人的心思,一手轻轻搭在老妇人的肩上,对着老妇人微微摇了摇头。
老妇人垂下眼,掩住眼中的杀意,忍气吞声的问道:“难道你要看着教中的兄弟落难而不管的吗?”
冯唐背在身后的双手握紧了又握,“这事儿但有一线可为之处,我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眼下,还需先弄清楚兄弟们被抓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才是。”
老妇人眉头一拧,直觉冯唐这是在推托,心里头一恼正要发作呢,却见玉女抢先一步上前对冯唐笑道:“那就有劳冯堂主费心打听打听了。这事儿,咱们具体的也不清楚是个怎么回事儿呢。只是到了早上天亮了,也不见昨日出去的兄弟们回来,这才知道定是出事儿了……”
“那你们怎么知道他们是被步兵衙门给抓了?”冯唐狐疑道。
玉女淡淡一笑,“能在这京都城里抓人的,不是顺天府就是步兵衙门,还能有旁的?”
冯唐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儿瞪出来,心道:合着这都是你们在这里猜的啊?
玉女对着冯唐的怒视好像没看见似的,“不过,有听到风声,说是步兵衙门里关着咱们的一位兄弟,是那天不敌鞑子被擒的李师兄。”
被当场擒下的人,您二位不会指着我去捞人吧?冯唐这会儿真想骂/娘了要。
“好歹也是教里兄弟……”老妇人翻来覆去不过那么一句话。
冯唐忍着一肚子火气,只说自己要先出去找人打听打听了再说。
老妇人眼睛一眯,心头火乍起,“官场是个什么样子,本座知道的并不比你少!所以,你不要跟本座讲这官场是如何如何的……左不过就是美人财宝相利诱,这天下难道还真有当官的不贪财好色的?便是大明开国皇帝以剥皮的重典,也没能压得住这些贪官污吏……”
“自鞑子入关夺我大明江山,冯家祖辈虽降了鞑子,但忠心却还是在我大明皇室的。冯家列祖列宗无不是在默默守护着我大明皇室的后裔,以我大明皇室马首是瞻……想来,冯堂主也是不想背上一个“数典忘祖”“卖主求荣”的罪名,给自家祖宗脸上抹黑的,是吧?”老妇人看着冯唐冷笑道。
这一场谈话,最终不欢而散。(未完待续。。)
399、怀璧其罪
冯唐携着一身的怒气,愤而离去。
玉女蹙着眉,叹了一声劝那老妇人道:“您何苦这时候把他弄恼了呢?这后头的事儿,可还指着他去办呢。”
老妇人一拍桌子,怒道:“难道还要叫本座去忍他?”
老妇人冷冷的哼了一声,“也不想想他冯唐是个身份?本座又是什么身份?就算撇开本座在教中的地位不谈,他冯家祖祖辈辈,也不过是我朱家养着的一条狗罢了。当年若非长平皇姨宽宏大量赦了他们冯家老祖宗的罪,现在指不定还有没有他冯唐呢!”
真是有什么样的祖宗,就有什么样的子孙!冯家那位降了李闯又降清,后来还跟吴三桂闹得不清不楚的,可见骨子里就没有什么忠义可言。这冯唐,倒真是像极了他家的那位祖宗了!
不过,也不是就没法子治住那冯唐的。按照金童的观察,那冯唐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叫他放在心上的就是膝下那个名唤紫英的独子了。
看样子,只要控制住了那个叫冯紫英的小子,自然就能拿捏住冯唐,叫他乖乖听话用心办事的。
“要是蓉娘还在,就好了啊。”老妇人突然叹息道。依着蓉娘一手出神入化的用药手段,控制一个毛头小子真真是手到擒来。
玉女听见了“蓉娘”的名字,也是瞬间脸色黯淡了下来,“祖母说的是,若是燕堂主还在,这会儿咱们也不用束手束脚,受制于冯堂主了……”
“都是林家可恶!!”老妇人想着突然之间就音信全无的燕蓉娘,顿时怒不可遏的喝道。
林家!
真真是数典忘祖的混账!!
当年那人明明知道自己身上流着大明皇室的血脉,明明知道自己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子。却仍旧是一心向着那鞑子小皇帝。
木兰围场里,面对自己射出的那一箭,那人不惜以自身做肉盾来护住鞑子皇帝的安全……
那人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换来了鞑子皇帝一个“忠义侯”的封号。
而自己,则是失去了身边好不容易聚集起来了为大明皇室尽忠的志士们,只自己一个人勉力逃脱了出去。甚至到了最后。她不得不藏身在白莲教里,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一次来之不易的刺杀行动,就这么功败垂成。
叫她如何不恼?如何不恨?
可恶!
实在是可恶!
自己绝对不会承认那人跟自己竟然有一半相同的血缘!!!
大明皇室,也绝地不会承认那人以及那人的后代是大明朱家的后裔!!!!
哼!
“燕堂主最后一次传消息过来,是跟着林家的姑娘出门子,去了如今那个鞑子亲王的府里,这后来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就突然失了音讯……”玉女拧着眉轻声说道,“会不会是燕堂主的身份叫鞑子亲王察觉了。所以才……”
“不会的吧……”老妇人狐疑的说道,“蓉娘行事素来谨慎小心。她在鞑子皇帝的后宫和林家那么多年都没叫人识破身份,怎么可能被那个男生女相的小子给看穿了呢?……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说到最后,老妇人语气愈发的坚定了。
“无论是不是叫人看穿了身份,燕堂主失踪多年是事实。”玉女不无担心道,“也不知道燕堂主是生是死,有没有把咱们的秘密都说给旁人知道……”
老妇人也是忧心忡忡。“应该,不会的吧……咱们最大的秘密。如今也只你和我两个人知道罢了。蓉娘只知道,那玉佩是大明皇室正统嫡脉的身份凭证,却不知道另一个秘密啊……”
“希望如此罢。”玉女叹道,“咱们这一回来京都,最大的目的就是夺回那枚玉佩。原本那次行动是最好的机会,只要咱们将林家的姑娘掳回来。然后逼林家交出那枚玉佩就成了。可没成想那鞑子亲王的武功竟是那样了得,咱们不但失了手,还折损了不少的兄弟……”
“无妨。”老妇人脸色狠戾的冷笑道,“那毒药是咱们花重金从巴蜀那里得来的,鞑子的太医未必能解的了。那药据说发作的很快。就算拼了内力去压制,也不过是拖上三五日的时间罢了。”
“等着那鞑子亲王死了,看林家那丫头身边还有什么人能护得住?大明皇帝的龙佩,最终还是要完璧归赵的!”
恭亲王在昏迷了五天之后,终于醒了。
不过,黛玉让人压着消息秘而不发,只是悄悄的把自己府上的暗卫叫了来,让人给皇帝传了消息去知会一声。
恭亲王醒过来的消息,外头人不知道,但是府里头的人还是知道了的。
李卫急惊风似的出了地牢,一路往恭亲王府的正屋跑去。
还没进院子呢,他就在垂花拱门那儿与雪雁撞了个正着。
“李卫!!”雪雁气道,“你身后有老虎在追你吗?搞得你跟只慌脚鸡似的……”
雪雁一手拍着胸口给自己压惊,一手拧着李卫的耳朵嗔道,“这里是主子的院子,仔细主子罚你去抄书,哼哼,到时候才有的你哭呢。”
李卫自知理亏,忙一口一个“好姐姐”的求饶。
“我这不是听说主子爷醒了,一个高兴这才没了分寸的嘛……嘿嘿……雪雁姐姐,且饶了我小李子这一遭吧……”
雪雁轻啐了李卫一口,嗔怪道:“亏得人家都说你小子精乖精乖的。你也不想想,王爷这好不容易才醒过来,难道就不要先给福晋说说话的?你这会子冲进去插一脚的,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说着,雪雁没好气的松开了手。
李卫救回了自己的耳朵,一边揉着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雪雁姐姐教训的是。那我还是先回地牢那儿继续审那几个家伙去,待晚些时候再来给主子爷请安好了。”
雪雁看着李卫好似一只撒欢的兔子似的背影,不禁掩口笑了笑。回过头,又看了一眼黛玉所在的正房,雪雁欣慰的叹息了一声,这才扭头往厨房去了。
王爷醒了,福晋也该有胃口好好吃些东西了吧。
正房里,胤禟正靠着枕头坐在床上,眼睛却黏在忙来忙去的黛玉身上挪不开来。
黛玉噙着笑,帮胤禟擦脸洗手梳头,忙的一刻不歇。
“可是饿了?”黛玉见胤禟一直在看着自己,便提着裙子坐到了床边问道,“还是想喝水?”
“你瘦了。”胤禟拧着俊眉,一手覆上黛玉的脸颊,带着十分的不满说道,“是不是爷没有盯着你,你就又不好好吃饭了?居然让自己瘦成这样,爷要罚你。”
黛玉眼圈儿一红,忙转过脸去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角,这才又转过头来看着胤禟笑道:“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这一遭且先饶了我,好不好?”
“正好,我中饭还没吃呢,你陪我一道儿用些吧。”黛玉期盼的看着胤禟,害的胤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好点了点头,小声嘀咕了一句“暂且记着”。
黛玉抿嘴一笑,扬声唤人摆饭上来。
两人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用了一顿午饭。
饭后,胤禟问了自己昏迷的时候府里和外头都发生了什么事儿。
黛玉坐在胤禟身边,一边喂他喝药一边慢慢说起这些天来府里府外的各种大事小事,包括自己给胤禟用了自己陪嫁里的那三帖秘药,还有自己去地牢审问的事情等等。
“……那时候,你昏迷了过去,血又怎么也止不住……我也是心里慌的很,怕你失血太多会等不到古大人来,所以……所以我偷偷拿着林家带出来的药给你用了……”
胤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歪头看着黛玉问道:“如此看来,林家的药倒是真的跟仙丹灵药差不多了……你把那三帖药全用爷的身上了?”
黛玉一副不安的样子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遗症啊?那药说的玄乎,可谁也没亲眼见过或是亲身试过……我要不是实在没法子想了,也不敢贸贸然给你用那药的……”
胤禟这会儿瞧着好像精神很好的样子,可黛玉心里却没一刻不担心的,就怕那药有个什么不为人知的副作用。
胤禟倒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拉着黛玉轻声哄了好一会儿,方才叫黛玉破涕为笑。
“那药如此管用,该备一些在身边以防万一才好啊。”胤禟叹道。
黛玉撇了撇嘴,道:“那药据说是林家祖上从别处得来的,继而又代代传了下来。历经这么多代,林家如今只怕也没留下多少了……不过,”
黛玉话音一转,“我倒是可以试试,跟娘亲再求一帖药来。只不知道,古大人能不能从中摸索出药方来。若是可以摸索出药方,岂不是更好?”
胤禟笑着道了一声好。
“你给我用林家秘药的事情,可还有旁人知道?”胤禟又问。
黛玉摇了摇头,“我都是偷偷给你用的,没假旁人之手。”
咬了咬唇,黛玉小心的睃了一眼胤禟,“我跟古大人说,若是有人问起就让他认下了这桩事情,只说是他用古书上的方子救了你……”
黛玉直觉不想让人知道是林家的秘药救回了胤禟。
胤禟笑眯眯的看着黛玉,薄唇张了张,无声的夸了一句“聪明”。
林家秘药的事情,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怀璧其罪啊。(未完待续。。)
400、玉珏的秘密
冯唐恼归恼,但是该他做的事情却也是一分不少的尽力去做的。
冯唐又是花银子又是托关系的,在步兵衙门里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打听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那四个据说已经失踪了一宿的白莲教的兄弟。
身心疲累,颇有些泄气的冯唐在心里狠狠啐了一下,道了一声“晦气”,又把给自己假消息的玉女唾弃了一番,“看样子,明儿个还要到顺天府大牢那里碰碰运气去了。”
可是,一想着要跟顺天府尹那个文绉绉的家伙打交道,冯唐顿时觉得自己一个头俩个大。秀才和兵遇到一处,可不只是说不清道理的秀才头疼,听得云山雾绕的兵也是脑袋发胀的。
看着冯唐脸色不好的样子,跟着他一道儿出来的长随不免劝他先回去休息休息。
冯唐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却突然抬头吩咐道:“咱们先去贾家一趟。”
长随面儿上不甚明白的应了一声,只心里在狐疑着:自家老爷这是要去找贾大将军出面帮忙吗?可是,以前也没见自家老爷跟贾大将军有什么亲密往来啊?眼下这种情况,贾大将军会肯答应帮忙说情?
冯唐吩咐完,就扭头打马走在了前头。
长随想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好摇着头默默的跟了上去。
让冯唐在步兵衙门里遍寻不着的那四个人,其实早已经被咸阳等人逮住,关押在了恭亲王府里。
李卫将他们四个人完全隔离开来,每个人都被单独关押在一处地方。关人的屋子,里头光光的什么也没有,窗户全部被木条封住钉死,连一点光都透不进去。李卫还吩咐守在外头的人。不许发出任何声音,只静静的守着就好。
把人就这么在黑漆漆又死寂无声的小屋子里关了一宿,李卫再领着建邺安阳两人挨个的把人蒙头提到地牢里去慢慢的审。
相同的问题,李卫对着这四个人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四个人回答的都差不多一个意思。只是,李卫对于自己问出来的答案十分的想不明白。
“竟然是为了劫持福晋?!”
李卫揣着口供。带着一肚子的狐疑求见胤禟去了。
胤禟腿上搭着一条波斯毛毯,半躺在一张雕花紫檀美人榻上,俊美的脸上依旧苍白,缺少血色。
他两指夹着李卫递过来的口供,迅速扫完了一遍,薄唇一勾似笑非笑的低声喃喃道:“想要劫持玉儿?呵呵……”
胤禟低低的笑声,让李卫身上无端端的打了一个寒战出来。
黛玉坐在胤禟身旁的春凳上,她从胤禟手里将那份口供拿了过来,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
“那四个人可有说。劫了我去之后,他们要做什么?”黛玉蹙着眉尖儿问道。
李卫摇了摇头,“他们不过是听命行事,并不清楚后头的具体安排。”
胤禟和黛玉兀自沉思着,忽然两人灵犀一动,对视了一眼,白莲教该不会是冲着那位来的吧?
胤禟眉梢儿一挑,看向李卫。“可查出了乱党在京城里的落脚处了?”
“按照先头那人,和这次的四个人的口供。奴才大致推断出了三个可疑的地方。”李卫回道,“咸阳、开封和临安已经分别领着人一处一处的去查证了。”
“只是……”说道这儿,李卫犹豫了一下。
胤禟抬眼笑道:“你只管说,有什么事儿,爷给你兜着。”
李卫嘿嘿一乐,卖乖道:“还是主子爷疼我。”
胤禟没好气的笑骂了李卫一句。催着他快说。
李卫“哎”了一声,方才接着道:“奴才推断出的三处地方,有两处倒是罢了,鱼龙混杂的地方什么人都有。只有一处地方很是不妥,是在拐棒胡同。那地方。奴才大略打听了一下,住着的多是京里头有品级的官员……”
胤禟一手撑着头,垂眸想了片刻,再抬眼时,桃花眼中全是冷厉,“查!尤其是拐棒胡同那里。”那日拦截自己一行人的乱党,手拿的兵器可不是外头铁匠铺里随随便便敲打敲打就能打制出来的那种。
“另外,”胤禟看了黛玉一眼,扭头吩咐李卫道,“你去林家一趟,把爷醒过来的事情瞧瞧的告诉给林翰知道。再让他抽空过来一趟,就说爷有重要的事情找他说。”
等着李卫行礼退出去了之后,黛玉方才担心道:“白莲教会不会是知道了祖父的身世,所以这才找上了我……”
胤禟握着黛玉的手,将她拉到美人榻上挨着自己坐下。
“不会的。”胤禟安慰黛玉道,“若真是看中了忠义侯的身世,眼下林家有比你更适合拉出来做旗帜的人选,例如,林佑。他年纪小,却是最好控制的一个。”
胤禟心思急转,“我倒是觉得,白莲教更像是想通过控制你,去逼林家交出某样东西或是某个人才对……”
听了胤禟的猜测,不知怎么的,黛玉突然想到了燕嬷嬷。
黛玉突然起身,一句话没说就急急往内室去了。
胤禟拧着眉头,默默的看着黛玉匆匆而去的背影。
片刻后,黛玉去而复返。
“长安、洛阳,你们俩在外头看着些。”黛玉正色吩咐道。
将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黛玉这才在胤禟身边重新坐下。她将手掌在胤禟眼前摊平,露出了藏在帕子里的两方半圆型的玉珏。
“原先娘亲说这玉珏可以避毒,我这才巴巴的拿给你带着……结果,这一回竟是半点儿作用也没有……那时候,我正又气又怕,想着它既然无甚用处又何苦让我白白记挂着指望它去……若不是无意间发现了这里头的蹊跷,我差点儿就砸了它了……”
说着,黛玉跟胤禟头碰头说了自己的发现。
两人挪到窗下,胤禟和黛玉各执一枚玉珏,在阳光下合并在一处,阳光透过玉珏上的诸多小孔映射在地上。
两人叽叽咕咕的小声讨论着。只是虽说察觉到这玉珏确有蹊跷在其中,可两人一时之间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林翰过来知道了这事儿之后随口说了一句话。
“该不会是啥藏宝图之类的吧。”林翰半开玩笑的说道,哎哟,那啥戏文啊,小说啊之类的不是都有这一类的情节嘛。
藏宝图?!
胤禟眯着眼,在心里默默扒拉着自己从那前朝老太监处听来的事情。
黛玉却只道这是林翰随口说的,皱了皱鼻子,嗔道:“哥哥又不知道是从哪本杂书里看来的吧……”
林翰见黛玉心情好,也不吝彩衣娱妹一番,“杂书不杂书的,总也是真有其事的……说不定这玉珏里头真是藏着什么宝藏秘密呢?”
黛玉却是不信,正要开口驳他,却听胤禟突然说道:“也许,还真是前明宝藏呢……”
啥?
这回轮到林翰不信了。
“我也就随口说说罢了,逗妹妹玩儿的……“林翰惊呼道。
黛玉却是半信半疑的看向胤禟,“当真?“
林翰不依了,瞪着眼睛看向黛玉,“他说你就信啊?我说的你怎么就不信呢?我可是你亲哥哥啊!“
黛玉撇了撇嘴,丢了一个白眼过去,明明这人自己都说了是在逗人玩的,偏这会儿又来计较信不信的问题。
胤禟冲林翰嘚瑟的笑了笑,爷的福晋自然是向着爷的,o(n_n)o哈哈……
林翰那个郁卒啊,心里头的小人恨得在那里捶胸顿足,你丫的桃花狐狸九,把小爷的黛玉妹妹都给拐带坏了……呜呜……把小爷乖巧可爱的妹子还来!!!
三人一处玩笑了一回,这才又把注意力转到了正事上。
黛玉把李卫整理出来的口供拿给林翰自己去看,又把她和胤禟两人的一起猜测也说给了林翰知道。
例如,白莲教的圣母这次也来到了京都,一群乱党在京都的藏身处可能就在拐棒胡同那里;白莲教在京都的同党,可能是能接触到大清军队武器装备的人;白莲教这次的目标可能是在林家,甚至可能就是林翰随口说是藏宝图的那两枚半圆玉珏等等等等。
胤禟叮嘱道:“这事儿你回去之后,还要跟你父亲好好商量商量。若是白莲教瞄上了这玉珏,说明白莲教中有人知道了忠义侯的身世,那么白莲教这次混到京都里的人就绝对不能让他们活着离开,或是让他们活着落入道别人的手里才是……“
就在胤禟黛玉和林翰三人在恭亲王府里推敲着白莲教这次进京的目的时,冯唐也正在贾家的外书房里跟贾赦进行一场不为人知的谈话。
冯唐并没有在贾家久留,在得到了贾赦肯定的答复之后,他很快的就领着自己的长随离开了贾家。
冯唐走后,贾赦一个人在书房里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晚饭时分,贾赦方才让人唤来了齐峰,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便一道儿出门,骑马往林家去了。
贾赦到了林家,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大哥来,可是有什么急事儿?这个时候了,也不肯留下来一道用了晚饭的?“贾敏半是埋怨半是不解的问道。(未完待续。。)
401、倒戈在即
“冯唐今儿个突然去找了你大哥,“林如海道,“他想让你大哥帮忙把他家那个叫紫英的哥儿安排到新军里去历练历练……”
( ⊙ o ⊙ ) 唉?
“那老爷子不是不看好新军的吗?怎么会……”
冯唐是因为什么被今上罢了官,而贾赦又是因为什么接任做了这兵部尚书,贾敏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
“可是,冯家出了什么事情不成?”贾敏狐疑道,都说冯老爷子是个宠儿子的,比着贾宝玉也就少了在脂粉堆里养着这一条罢了。
“冯唐没说明白,你大哥也不清楚。只是,当初你大哥跟着太上皇平三藩的时候,曾经受过冯唐的救命之恩。这么些年以来,冯唐一直没跟你大哥有所要求。你大哥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嘴上虽然什么也不说,心里头也是记挂着恩情很久了的。”
“冯唐这一回找你大哥开口,又只是为了安排家里的哥儿到军队里历练历练,也不求什么肥差美差,只一个小卒足矣。于你大哥来说,这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林如海慢慢说道,“你大哥虽说心里头不明白冯唐为什么突然提出这要求,不过还是应下来了。”
“可大哥特意来找老爷说这事儿?……怕是这里头有什么妨碍罢?”贾敏猜测道。
林如海捻须想了想没说话,顿了一下,他不答反问道:“翰哥儿呢?他不是早先就回来了?”
“哦,翰哥儿媳妇说是有人找翰哥儿,就出去了。”贾敏拿着婉容的话答道,“翰哥儿走的急,也没交代一声。只说自己出去了,去了哪儿什么时候回来都没说一声……”
这小子,做了爹还是那么不老成。眼下这时候,京里头乱糟糟的,偏他什么也不跟家里人说就跑出去了,真是皮痒欠收拾了!贾敏恨恨的怨念道。
林如海眉头也是微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放开,倒是转脸关心起了自家女儿女婿的事情来。
自家宝贝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身为二十四孝老爹的林如海可是心知肚明的。恭亲王再这么昏迷不醒长睡下去,怕是要连自家宝贝女儿都要赔进去了。
“玉儿那里,夫人明儿个再去看看吧。好好劝劝玉儿,照顾九爷也别忘了顾念着她自个儿一些,凡事有太医院的那些太医呢……”林如海絮絮叨叨的叮嘱着。
贾敏叹了一声,眼圈儿忍不住跟着红了,“这些话哪里用得着老爷交代呢?我哪回过去不要说上一遍的。可玉儿的那个性子……唉。九爷要是真有个什么……玉儿怕是要跟着一道儿……”
话未说完,贾敏已经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想着那天陪黛玉一道儿审人的事情,贾敏心里头真是恨不得把白莲教的那啥圣母从躲着的老鼠窝里扒拉出来,一口一口咬死才解气呢!
这该死的白莲教!做什么要跟自己的宝贝女儿过不去呢?
你要反清复明就去自个儿反清复明去好了,抓玉儿一个小女子要做什么呢?
难道还想……
贾敏好像福至心灵似的倏地抬起头来,一双凤眼等得大大的,就那么直愣愣的瞅着林如海,倒把不明所以的林如海吓了一大跳。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儿吧?”林如海扶着红唇半张却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的贾敏。不无担心的关切道。
贾敏死死攥着林如海的衣袖,手上一用劲将林如海拉近了自己几分。然后方才凑到林如海耳边悄声的说了一些什么。
“这……这……这……”林如海被贾敏的话惊得语无伦次,他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反瞪着贾敏,“怎么……”
贾敏却是越琢磨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她将屋里伺候的几个丫鬟打发了出去,又将林如海拉进了内室,夫妻俩在里头嘀嘀咕咕的好久。直到外头有丫鬟扬声报“大爷来了”。这夫妻俩方才沉着脸从内室里出来。
请过安之后,林翰就把自己去恭亲王府的事情说了。
林翰带回来的消息有好有坏。
想着九爷苏醒了,自己也终于不用再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担心自家宝贝女儿会做出啥殉情之类的事情来。
林如海和贾敏夫妻俩不禁舒了一口气,相视一笑。
可是再想着自己这边的猜测竟然和九爷玉儿想的不谋而合——白莲教里有人知道了林家的人身上有前朝皇室的血统。林如海和贾敏这才刚放下没多久的心就又高高悬了起来。
“九爷那边推测出了几个白莲教反贼在京都里的藏身之处。已经派了王府的人去暗查了。一旦查到,九爷的意思是直接将人全部就地格杀!”林翰一口气把话说完,捧着手旁的茶壶就开始牛饮了起来。
真是要渴死了!
这一下午的,在狐狸九那儿连口水也没喝着……丫丫的小气狐狸九!!!
“先头不是有个反贼已经送到步兵衙门里去了吗?……”贾敏蹙着眉,担心道。
林翰放下茶壶,把嘴一抹,倒是不怎么在意道:“那个人也就是小卒子,按着九爷的想头,这种要命的事情还轮不到他那种小卒子去知道的。”
林翰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这才又瞅着林如海和贾敏,十分好奇的问道:“倒是母亲给妹妹的那两枚玉珏,儿子跟九爷一块儿瞧了,好像真是藏着什么秘密似的。”末了,又问林如海知不知道这事儿。
林如海想了片刻,摇了摇头道:“这两枚玉珏原是一块完整的玉佩。当年你祖父以身护太上皇的时候,那玉佩八成是遭了什么利器的撞击,竟是一分为二成了两个半圆的玉珏。”
“你祖父去世之前,曾说要让这玉珏随葬的。倒是你祖母总想留个念想,便偷偷藏下了这玉珏。唉……那时候,想来你祖父也是知道这玉珏是个烫手山芋,所以才想着索性将玉珏跟着自己一道儿埋进土里,就此不见天日才好的吧。”
可惜了……想着已经去世的母亲,因为想留个念想,竟然违背了先父的遗愿,把这后患无穷的玉珏给偷偷留了下来。林如海扶额揉着眉心,心里好一阵子的无力。
林翰抿了抿嘴角,又道:“对了,九爷说,让父亲找舅舅去查一查,历年在兵部和工部任职的官员中,有谁曾经经手过军队的武器装备的?”
“查这个做什么?”林如海随口问道,他心里还在怨念这玉珏的事情呢,脑子一时没能转的过来。
林翰斜倚在椅子扶手上,一手拿着茶壶微微晃了晃,“哦,说是那天半道儿拦截九爷和妹妹车架的白莲教反贼,手里拿的兵器瞧着好像是配给西山大营的那种……”
林如海心里一个咯噔,他扭头正色问道:“你先头说,九爷那边推测出了白莲教反贼在京都里的藏身处。你可知道,是哪几处地方?”
林翰见状眨巴了一下眼睛,歪头想了想道:“我记得好像有一处地方,是叫什么拐棒胡同的……别的我不记得了。只这柺棒胡同,据说是最有可能的一处地方了。”
林如海默了片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贾敏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她看着林如海喃喃道:“怪道呢……”
林如海抬手拦下贾敏的话头,“这话不要在家里说出来。”
又道:“我马上去见九爷。翰哥儿,你亲自去你舅舅家找你舅舅。然后,咱们在九爷府上碰头。”
“这事儿一定要抓紧了。既然连儿子都已经托付了,可见这事请是已经发展到快要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冯唐没能找到失踪的教众,这让老妇人再也压不住火气,指着冯唐的鼻子臭骂了一顿。
冯唐忍着气,原本不欲与其分辨什么。
可是等那老妇人提出,要把冯紫英留在身边,日后接替金童的位置时,冯唐可是再也忍不住了。
这次的事情说到底也只能怪那老妇人事前没有准备妥当就擅自妄动,这才损兵又折将,赔进去了那么些兄弟。
如今,这所谓的白莲圣母不仅想把屎盆子扣在他冯唐的头上,让他冯唐乖乖的去做她的替死鬼?!
而且,还想让他冯唐唯一的儿子去做太监?!
你做梦!!!
真以为现在还是她朱家的大明天下吗?
说什么自己是前朝末帝公主的后代?呵呵……公主啊,可不是皇子!
公主是要嫁出去的,公主的后代也不姓朱!
入赘?
嘁!
江南那里有朱三太子,闽浙那里有朱五太子,他冯唐相信家中祖辈就算心向旧主,也只会以朱三太子或是朱五太子马首是瞻。
白莲教?
要不是之前长平长公主曾经与白莲教教主有过命的交情,冯家也不会入了白莲教,做了这京都玄武堂的堂主。
然而,长平长公主早已故去。而且,就冯唐所知,长平长公主在大明亡了之后便出家为尼,终身未嫁。哪里来的后代之说?
哼!
白莲圣母,你不过就是个拿长公主的名头往自个儿脸上贴金的无知贱人罢了!!(未完待续。。)
402、内应
恭王府一直对外瞒着恭亲王已经苏醒过来的消息,所以胤禟这会儿很是正大光明的在家养伤加躲懒。除了命人暗查白莲教在京都的藏身之处,别的事情他真是懒得管了。那什么新军啊,东瀛啊之类的,不是有军机处在吗?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的。何苦费那劲儿,操那心啊。自己如今,可是伤员啊!
胤禟十分理直气壮的打发了自己府里的那个地字暗卫,向皇帝讨了好些内库里疗伤养身的极品补药,然后自个儿蹲家里心安理得的守着黛玉一道儿宅着。
黛玉心疼胤禟这段时间又是受伤又是中毒的,恐他身体吃不消,便将整理各处传递过来的消息的工作接了过去。
这事儿,原是胤禟昏迷那会儿黛玉就已经开始学着去做的了。所以这些日子下来,她如今做起这事已经是很顺手的了。
因为白莲教夜袭的事情,多少有些心有余悸的胤禟坚持不让黛玉离开自个儿视线。
虽然黛玉心里觉得这好歹是在自己的王府里,哪里能真让那些歹人摸进来把自己掳走的?但是她也知道这是胤禟的一片好心。黛玉也不想胤禟身上的伤尚未好还要在那里分心担忧这个担忧那个的,便索性让人将正房的西厢改成了小书房,自己只管在那里书写整理。
胤禟身上搭着一条毛毯,半躺在理黛玉不远的一张美人榻上。他一会儿看看外头的风景,一会儿再看看屋子里低头在那里奋笔疾书的美人。
秀色可餐啊!
可惜现在吃不着,只好先养养眼了……
胤禟心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份拿着簪花小楷书写的小册子被递到了胤禟的眼前儿。
“这些都是早上从天津那边送过来的,你先看着。”黛玉道。
胤禟看着手中这份汇整好的消息册子,那上面满是写的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让人看了不由的赏心悦目。
胤禟一边看一边没口子的夸着黛玉能干。
黛玉微微低下头,红润的唇畔噙着浅笑,看向胤禟的水眸里波光流转,顾盼生辉。
翻了翻手里很有些厚度的册子,胤禟不免心疼道:“那些关于东瀛和天津方面的消息,玉儿且暂时不用理会了。这会儿。咱们除了白莲教的事情,其他的且先放放罢。写这么多的东西,可别把你累的手疼了呢。”
“不过是顺手整理了一下罢了。”黛玉抿嘴一笑,“这才写几个字呢?就能叫我累的手疼的?你当我是细瓷做的吗?”
“细瓷也比不得爷的玉儿金贵啊。”胤禟笑着拉过黛玉的右手,修长的手指在黛玉的指关节那儿不轻不重的揉捏着。手上一边揉,他嘴里还一边嘀咕着,“爷帮你按按啊,这么漂亮的手指头可别给写粗了。那可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呸。”黛玉红着脸轻啐了胤禟一口,娇嗔道:“真是越说越没个正经的了。”
两人说笑这会儿。朝歌从外头进来了。
朝歌冲两人福了一礼,道:“咸阳和临安回来了。”
黛玉心思一转,看向胤禟。
胤禟亦是神色一整,问道:“事情可是成了?”
朝歌微微一笑,“成了。除去先前被咱们先后擒住的那五个人,拐棒胡同的那所宅子里还有十四个人在。如今已经一个不留,尽数格杀了!”
胤禟笑着赞了一声“好!”
黛玉虽说心有不忍,到底也是跟着松了一口气。
胤禟又吩咐朝歌道:“你去叫咸阳和临安进来。爷要仔细问问。”
“是。”朝歌应声退下。
不一会儿,咸阳和临安一前一后的进来了。
两人都已经略略梳洗过。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这才过来见胤禟和黛玉的。
咸阳和临安进到屋里,照例先给胤禟和黛玉请安。
胤禟摆了摆手,道:“那些虚礼什么的且先放一边罢。你们把今儿个的过程大致说说,爷好看看这里头可还有什么疏漏没有?”
“是。”回话的是咸阳。接着,他就把这事情的前前后后慢慢的说了一遍。临安偶尔会在旁边补充一两句。
原来,那天听了林翰从恭王府带回来的有关白莲教的消息,特别是柺棒胡同那里极有可能是白莲教在京都里的藏身之所,加上之前贾赦过来说的冯唐突然找上门要托付儿子的事情,再有冯家原本就是前朝旧臣。种种迹象让林如海一下子就怀疑起了冯唐的身份。
林如海叫上贾赦,带着林翰一道儿连夜去见了胤禟。
都是自己的父亲、舅舅、哥哥,所以黛玉也没避着,就跟着一道儿听了一回。
按着几人商量的,冯唐身上的嫌疑最大。只是,眼下虽然有诸多的线索指向了冯唐,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可以将冯唐和白莲教联系起来。如此,倒是不好贸贸然的通知九门提督或是顺天府发文拿人。
而且,若是按着胤禟自个儿的心思,为了防止有人把林家跟前朝皇室攀扯到一处去,这批白莲教的反贼最好是让自己人直接就地格杀。
而冯唐,胤禟拿不准他到底知不知道林家的秘密。若是知道了,这人自然也是留不得的。
那晚碍着贾赦也在,所以胤禟并没有把实话说出来,只拿着白莲教这次害得自己险些丧命,自己要他们血债血偿说事儿。
林如海和林翰心知肚明,只是也不便说什么,只拿话装模作样的劝了胤禟一回。
贾赦倒是没往别的地方想。这恭亲王做事不着调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了,万岁爷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一直可着劲儿的纵着恭亲王,想要什么给什么的。更别说这会儿人已经登基做了皇上了,更是要拿这位爷当儿子似的宠着了。听说这回恭亲王受伤中毒,万岁爷几乎要把内库里的小药房都给搬空了,那什么千年的灵芝万年的参好像不值钱的大白菜似的流水一样往恭王府送。外头有那不知情的人,还猜测着恭亲王这一回是不是重伤不治快要往西天见佛祖去了呢……
贾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外头关于这位爷已经没得救的流言真是日嚣尘上,偏这位爷人好端端的已经醒过来了,只对外瞒着不发。
欺君吗?贾赦心里头嗤了一声,以这位爷的脑子该是已经跟金銮殿上的那位主子通过气的,这对外隐瞒真实消息该是万岁爷默许的才对。不过,就算这位爷真的连万岁爷也瞒着了,以万岁爷对这位爷的宠信,只怕事后也会自个儿在心里头给这位爷找好十分恰当的理由的。
反正,欺君之罪这顶帽子,是不会戴在这位爷的脑袋上的。
贾赦神游天外的一会儿,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竟发现恭亲王和林如海林翰这三人已经在那里讨论着要如何策反冯唐做自己这一方内应的事情了。
这是个什么情况?!贾赦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是说还没有证据能证明冯唐跟白莲教勾结的吗?怎么这三人都已经开始商量起要如何策反冯唐做内应了呢?
胤禟等人这会儿正讨论的热烈,且贾赦平时也不是个多话的性子,所以也没人注意到贾赦刚刚的出神和他此时心里头的疑惑。
这会儿,林如海正说起冯唐托付儿子给贾赦的事情。“……冯唐就这么一个儿子,虽说不像我岳母家的那个贾宝玉一样香衣脂粉环绕伺候着,平时也是很宠爱的……林翰这小子到了京都后,好几次都酸不溜丢的拿这事儿来跟我说。”
“什么好几次啊!我统共也就只说了那么一回,还被您摁在地上揍了一顿呢!差点儿罚我去祠堂跪祖宗牌位去……”林如海一眼瞪过来,成功的让原本梗着脖子在那喊冤的林翰缩起脖子躲黛玉旁边儿装鹌鹑去了。
黛玉掩着嘴角闷笑了两声,见她哥哥一副“我好可怜”的样子,又忙扭头去小声安慰了起来。
胤禟见林翰往黛玉那儿躲,似笑非笑的扯了扯嘴角。那可是爷的福晋!你小子能不能不要挨得那么近啊!!
死小子!!!
等爷好了,看爷怎么收拾你!
林翰这儿犹不知自己已经被胤禟给惦记上了,兀自在那里跟黛玉诉苦。
胤禟气闷的转过头,看着林如海道:“冯唐会这时候把儿子托付给旁人,一来就像岳父大人说的那样,这事儿怕是马上就要到了关键的时候了,说不得他们还真的是打着闯进王府的算盘呢!”
这话,胤禟说的是一字一顿,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又道:“这事儿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那冯唐怕是从没想着要让他儿子去接触白莲教的事情,或是他根本不希望冯紫英也跟白莲教有所牵扯……”
“但是,白莲教那里怕是不会对冯家轻易放手的。冯家代代入朝为官入军为将,这样子的人,白莲教定是一心想着牢牢控制在手心里的。”
胤禟勾起一抹冷笑,道:“白莲教怕是要对冯紫英那小子动手了呢……”(未完待续。。)
403、你不仁,我不义
暗查冯唐虚实的事情,最后落在了贾赦的头上。
贾赦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点头应下了。
贾赦知道这事儿原也能是自己出面才成的。
恭亲王那里是话里话外的要拿着所有跟白莲教相关的人来血祭,而林如海父子都是文官,林家跟冯家是一无来往二无交情的。这父子俩任谁贸贸然的找上冯唐都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倒是贾赦自己,他与冯唐同为武官,又有先头战场上的同袍之情和后来在兵部共事的同僚之谊,来往一二倒不会叫人起疑。
“若是查实冯唐确实与白莲教有所牵扯的话,能策反他做内应是最好的。如若他冥顽不灵,坚持不肯的话……”胤禟垂下眼,勾唇一笑,“那本王就只好借冯紫英那小子一用了。”
桃花眼抬起,冷冷的看向贾赦。
贾赦原本心头还有些不落忍,被胤禟这横过的一眼看的忽然身上起了一个激灵,他忙低头道了一声“是”。
“本王知道那冯唐先头与贾大将军有救命之恩。如今要贾大将军挟持冯唐儿子来换取冯唐的听话,确实是一件叫你为难的事情。”胤禟侧着身子倚坐在那里,右手的中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拂过自个儿的眉梢儿,桃花眼里的冰霜早已散尽,只是平平静静的在那里一眼不错的看着贾赦,“不过有一件事情贾大将军也当想一想,若是那晚本王的护卫不敌白莲教的截杀,死的可不仅仅是本王一个人,还有本王的福晋,贾大将军您的外甥女儿呢。”
贾赦神色一怔。
“本王曾经听福晋说起过,贾大人您跟本王的岳母从以前到现在一直都是兄妹情深的。贾大人且想一想。林家的人,无论是林大人还是林太太,都是极疼女儿的。若是本王的福晋跟着本王一道儿的遭了难,林大人且不论了,林太太可会是个什么境况吧。”
胤禟看着坐在自个儿对面,心思已经开始有些动摇的贾赦。不紧不慢的又补了一刀,“贾大人,难道你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妹妹从此痛不欲生,白发人送黑发人?”
贾赦的眉头倏地拧紧,心底里因胤禟的这番话开始不停的翻腾起各种不好的设想。林家的人,素来是疼爱女孩子胜过男孩子的,自己的那个外甥女又是妹妹妹夫在佛前求了许久方才得来的宝贝,疼爱更甚。若是恭亲王的这番假设成真,自己的那个妹子就算不会跟着外甥女一道儿去了。怕是也要就此哭死了半条命去的。更别说,自家那位素来疼爱妹子的老母在知道了这事儿之后,会是如何的伤心欲绝,痛心疾首了……
胤禟说完之后,并没有急着要贾赦表态,只是默默的等他自己想通。
林如海这会儿一言不发,只兀自埋首喝着茶。钮祜禄氏一族的其他支脉暂且不计,这事儿一个不好可是要把自家这一支上上下下百十口人的性命全都给搭进去的。所以。不要怪他林如海自私,他还不是圣人。会为了冯唐对贾赦的恩情而置自家这百十口人的性命于不顾。
林翰和黛玉两个则是躲在一边,极小声的嘀咕着什么。
慢慢地,贾赦神色间愈发的坚定了。在场之人都明白他这算是放下了心中对于报恩和负义的纠结。
这时候,胤禟却又云淡风轻的笑道:“这些也是基于冯唐确实与白莲教有所勾结才说的。不过,若冯唐是清白的,自然更好了。冯家就住在拐棒胡同那里。冯唐使人去查访倒是要比咱们这些人来的容易些,也不易叫人怀疑。”
“所以啊,”胤禟弯着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看着贾赦道,“贾大人这会儿倒是还不用生出什么愧对的心思来。倒是先查实了那冯唐身上的干系才是要紧的。”
贾赦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的,只能瞪着眼睛看着胤禟。他险些被胤禟的这番话给气得就此翻白眼儿厥过去。
黛玉见状,忙伸脚踢了胤禟一计,水眸一横,无声道:正经一些!!
胤禟忙收拾起脸上的玩世不恭,冲黛玉讨好的笑了笑。
一旁的林翰忙把头扭到一边儿去,不过还是不小心泄露出了一两声压抑着的偷笑声。
胤禟冲着林翰后背瞪了两眼,又从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出来,直到黛玉伸手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方才叫他作罢。
林如海看着那三人之间的互动,无声一叹。他心里头很有种把林翰吊起来抽一顿的冲动。眼下这个要紧的时候,这混小子竟然还有心思犯抽?!难道说,是跟那位素来不着调的九爷混的太久了,被带累坏了的?
林如海一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两声,又警告似的瞪了林翰两眼。
林翰心头一紧,顿时肃整了脸上的神色,正襟危坐的在椅子上乖乖坐好。
几人又拿着要如何将白莲教在京都里的人一网打尽的事情商量了一会儿,然后贾赦林如海和林翰方才告辞走了。
等着屋里只剩下胤禟和黛玉两个人的时候,胤禟方才因刚刚林翰太过亲近黛玉的事情,跟黛玉闹了一晚上的小别扭,直闹得黛玉又好气又好笑不提。
贾赦对于要如何去查实冯唐与白莲教关系的事情还未想出一个头绪来的时候,冯唐却已经自己悄然找上门来投诚了。
原来,就像胤禟猜测的那样,白莲圣母的多疑加上身旁金童有意无意的挑唆,玉女虽有心劝阻,却也没能拦住白莲圣母要冯唐交出儿子,放在自个儿身边做质子的心思。
可是,这做质子也就罢了。偏偏金童一心看不惯冯唐,总觉得冯唐看不上自己的身份,所以一力撺掇着白莲圣母,要让冯唐的独子冯紫英来做自己的继任。
金童玉女,说的好听,是白莲圣母身边最最得力的手下。可金童又不同于玉女,玉女素来是圣母的继承人,今日的玉女就是来日的圣母,所以玉女在白莲教里的地位仅此于圣母。可是,金童却是真正要侍奉圣母的人。而且,为了那圣母的所谓清白闺誉,历任的金童都是从小就去了势的。
原本这次来京都之前就已经定下来了,回去之后,金童就要在教里的孩子中选择一两名资质优秀的出来作为自己的继任者的。可金童在见到冯唐之后,就对冯唐横看竖看的不顺眼,又对意气风发面容俊朗的冯紫英隐隐有些妒意,所以他才突然生出了要让冯紫英做继任者的念头。
玉女并不很赞成金童的这个提议,比较冯紫英的年纪与自己差不多,做了金童之后于自己的名声并不是很好。
可是,白莲圣母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罔顾了教里历来择选金童的规矩,就这么直接同意了金童的提议。这让玉女恨得咬牙切齿,心里头只想一剑把金童给劈了。
玉女趁着白莲圣母和金童还没正式找上冯唐开口之际,先一步将这事儿找机会透露给了冯唐知道。
“……冯堂主素来对本教是忠心耿耿,又劳苦功高,我也是实在不忍心看着您被金童给骗了去。金童一职,在教中的地位不低。他的继任者素来是要先经过教中长老们的认可,方才能够定下的。冯公子若是就这么贸贸然的接受了金童继任者的话,教中长老们到时候不同意,冯公子只怕是处境堪忧的……便是冯堂主您,到时候也是要受到牵连的……”玉女面带愁容半真半假的说着。
玉女原是打着让冯唐自个儿想法子,主动去拒绝白莲圣母的这个命令的。
偏偏冯唐早在之前就已经对白莲圣母生出了不满的心思,眼下又听了玉女的这番话,不禁直接就恼得暴跳如雷了。
冯唐这人素来是个直肠子,也不会什么弯弯绕的心思。冯家除了自己和冯紫英,已经没有别的族人了。自己倒是可以舍了家业,带着冯紫英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生活。可是,这样父子俩难道就能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了吗?白莲教在大清有多少教众,冯唐虽不知道一个准确的数字,却也知道那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对抗得了的。自己违抗白莲圣母的命令,带着儿子一走了之,说不得回头就能被人安上一个叛教的罪名。到时候,只怕父子俩就是到了天涯海角,也逃不过白莲教举一教之力的追杀。
哼!
你既不仁,便莫怪我不义了!
冯唐也算是个狠人。他把心一横,直接找到了贾赦,把白莲教藏身在冯家隔壁的事情说了,又交代了自己的先祖是如何莫名其妙的入了白莲教的,还有就是再三表明自己从没有反清复明的心思,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白莲教利用等等。
总之,一切都是情非得已啊!
冯唐坐在下头,说的是老泪纵横。
贾赦坐在旁边,听得是默默无言。
冯唐拍案道:“我知道本朝律法,白莲教是反贼,无论我家祖辈是如何的逼不得已,但是冯家入了白莲教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未完待续。。)
404、龙葵草
“我不求自个儿活命,只要能保住紫英一个,也就够了。”
冯唐带着必死的决心找上贾赦,贾赦却没法子眼睁睁的就这么看着冯唐自绝在跟前儿。
贾赦偷偷带着冯唐去见了恭亲王,话里话外的隐隐有几分替冯唐求情的意思在。
胤禟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默了一会儿方才问贾赦道:“白莲教可是连本王福晋都没有放过的意思的……”
“是。可是,冯唐说他从头到尾也不知道白莲教的这个计划。直到王爷这里出了事儿,冯唐方才知道自己这是被利用了……”贾赦忙回道。
胤禟却并不是很信冯唐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是清白的,“他可还有说别的什么吗?这既然事后知道了白莲教是为了刺杀本王才进京的,那如今本王还没死,他可有去找人打听打听,白莲教后头打算要怎么做呢?”
话说,胤禟原本让黛玉将自己苏醒过来的消息隐下不发,原就有诱敌深入的心思在里头。
贾赦却是摇了摇头,“冯唐试探的过两回,不过没打听到什么。”
胤禟想着弄清楚冯唐话里头的真假,便亲自见了他一回。
一番密谈之后,冯唐揣着一个小瓷瓶自个儿回府去了。
贾赦则是按着胤禟的指示,去京郊找到被冯唐藏在那里的冯紫英,并将其先行带回贾家安置。
“不知王爷给冯唐的那个小瓶子里,是什么?”贾赦踌躇了许久,临告辞前终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胤禟轻笑一声,扬眉道:“龙葵草。”
见贾赦面带疑问之色,胤禟又道:“这还是本王福晋按着她在东晋时的一本书上看来的法子捣腾出来的小玩意儿。”
“至于这龙葵草的用处吗……”胤禟转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桃花眼一弯。“贾大人不会想亲身试一试的。”
-_-||| 恭亲王这话,说跟没说一样。贾赦心里狂吐槽,这位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说些稍稍着调些的话呢?
胤禟也不是完全放心冯唐一个人去做内应的,咸阳临安两人就事先奉了胤禟的命令,暗中跟着冯唐回去潜伏在冯府里,一来他们可以助冯唐一臂之力。二来也是有监视冯唐行动的意思。
贾赦嘴上说着自己不放心冯唐行事,要跟咸阳临安一道儿去冯府。黛玉有心劝贾赦回避,却被胤禟给拦了下来,“舅舅既然一心想见识一下你那龙葵草的效用,咱们做晚辈的,怎么也得成全一下舅舅的好奇心不是。”
黛玉气得一个白眼丢给了胤禟,藏在袖子的手掐住胤禟手肘内的软肉那么一拧,直接就让胤禟疼的是销/魂/入/骨。
只是转过脸见贾赦一副不无所动的样子,黛玉也不好再劝。只是轻叹了一声。
贾赦揣着对龙葵草的疑问去了冯府。等到冯唐行动的那天,他方才亲眼见证了那龙葵草到底是有着什么样可怖的效果。
原本雕梁画栋,栽满绿树红花的温馨庭院里,随处可见残花断木,到处都是血迹斑斑的痕迹,还有各种各样的残肢肉块,整个庭院已经变得是满目疮痍。
白莲教藏身在这里的人一个个的全都衣发散乱,双目赤红。面目狰狞着互相砍杀撕咬。他们或赤手空拳,或手持顺手捡来的粗木棍棒。毫无章法的挥舞劈砍着,彼此之间仿佛是见了杀父仇人一样,不死不休。
咸阳临安两个是曾经见识过那些服用了龙葵草之后发狂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如今除了面色微微泛白,倒也还算是镇定。
贾赦和冯唐两个却是犹如在十八层地狱里走了一圈似的,脸色发青。两眼发直。哪怕是战场上敌我交战,也没有眼前这般惨烈的。
那些人好像是不知道疼痛的怪物一般,拖着缺了胳膊或是断了腿的残躯,依旧一下一下挥舞着拳头或是随便什么东西,去攻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任何人。有那么几个人的肚腹上被开了一个大大的一直汩汩往外留血水肠子的血口子。却依然毫无感觉的互相扑倒撕咬,仿佛一头头野兽在拼死一战。
直到那院子里再没有一个站立在那里的人了,咸阳临安方才现身。他们俩一个一个的检查过去,若是没有断气的会直接在心口那里再补一刀,或是直接斩首。
最后,冯唐从藏身的暗处被贾赦搀扶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脸色苍白到没有丁点儿的血色了。他怔怔的看着这修罗场一般的场景,不住的喃喃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冯唐一直以为自己从恭亲王手里接过来的药,不过是效力强一些的迷药或是直接致死的毒药之类的。他万没想到,那是一种会让人变成野兽怪物的恐怖药粉。
就是贾赦,也是心里头一阵一阵的发冷,畏惧之心渐生。难道,这才是那位素来以玩世不恭面孔示人的九爷,真正的样子吗?
事后,由冯家的一个下人出面去顺天府报了案。不过,那下人并没有直接说是白莲教在那里,只说是从隔壁突然传来喊打喊杀的声音,且动静极大云云。
顺天府尹正在愁查不到白莲教反贼的下落,听了有人来报案,只当是寻常事件,便随手打发了一队差役过去看看。
这一看,直接一个大馅饼砸到了那一队差役的头上。
居然是遍寻不着的白莲教反贼啊!!
差役们先是各自在墙角根儿那吐了一遭,然后把嘴一抹,乐颠颠的捧着自那些人的行李里头搜出来的一些身属白莲教的证据找顺天府尹复命去了。
听说一群白莲教的反贼莫名其妙的死在了一所宅子里,还个个都是一副死状凄惨的样子,顺天府尹不敢耽搁,找人去叫上了九门提督,一道儿勘察现场去了。
一番验看之后,顺天府和步兵衙门的人确认那些已死之人都是白莲教的人,诡异的是,那些人看起来竟像是自相残杀而死的。
可是,这里头到底是个什么缘故,顺天府尹和九门提督一时都没琢磨明白。
“好歹,皇上命咱们查的这伙白莲教反贼的下落是有了。咱们也算是可以跟皇上复命去了……”九门提督抹着自个儿脑门子上的汗珠子,似是松了一口气一样的叹道。
虽然知道这个结果未必能叫今上满意,可好歹也算是有个交代了,顺天府尹无奈的点头附和了一下。
随着白莲教刺杀当朝亲王的案子告一段落,胤禟遇袭重伤的事情再也瞒不住的传到了太上皇和宜太妃的耳朵里。
太上皇摔了自己最钟爱的一方松烟墨,宜太妃则是直接晕了过去。
想着这个儿子打小被太上皇打压着,就没过过啥真正舒心顺畅的日子。好不容易等着今上登基,这眼瞅着老九的日子慢慢好过了,结果又遇上了白莲教反贼的刺杀。
宜太妃甚至一度想着,这白莲教要刺杀为什么不去刺杀今上呢?她的儿子不过是个不爱管事的清闲王爷,白莲教这是在挑软柿子捏吗?真是欺人太甚!!
宜太妃哭着求着要亲自去恭亲王府见小儿子一面,叫太上皇拿着时辰太晚的由头给回了,“赶明儿让老九过来给你见见。朕听说他就是些皮外伤罢了,哪里就值得叫长辈亲自跑一趟的?没得惯得他轻狂了呢!”
太上皇习惯性的顺嘴一说,原意不过是想宽慰宽慰宜太妃。
偏巧这会儿正赶上宜太妃气性儿不顺,又听了太上皇这番又贬又斥的话,宜太妃的那副火爆脾气直接就跟点了火的炸药桶子似的炸开来了。
宜太妃的那张嘴跟爆豆子似的嘚吧嘚吧说了一大通,直接把太上皇给气了个倒仰。
两人闹了个不欢而散,太上皇气得拂袖而去。
两人身边伺候的人全都给吓得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始当起空气来。
不过,太上皇到底是做了多年皇帝的人,养气功夫还算修炼的很到家的。想着皇帝送来的胤禟真实伤情的消息,太上皇还没回到自个儿住的九州清晏呢,被宜太妃挑起来的火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太上皇使了梁九功亲自把自己随身常把玩的一串十八子手珠送去给宜太妃,又命人去通知厨房给宜太妃做些补身子的吃食过去,“等明儿个,让人去老九府里头,若是老九的身子看着还行,就叫那小子赶紧滚过来给他额娘请安。”
只是,不待太上皇和宜太妃宣召,黛玉已经先一步递牌子给宜太妃请安去了。
见到黛玉明显消瘦下去的小脸和身形,宜太妃心里再多的不满也都立时没了踪影。她拉着黛玉,一边抹泪一边问道:“听说那时候,你跟老九在一辆车里,难为你经了这么一场还能稳得住了。”
想起那晚的情形,黛玉也是好一阵子的后怕,她红着一双眼圈儿,笑着宽慰起宜太妃。
“九爷原是想亲自过来给额娘请安的,只是他身上的伤才刚结痂,余毒也才刚清完,身上虚的不得了,走两步就要歇上半天儿的。媳妇便拦着,没叫九爷一道儿过来。媳妇想着九爷只要能把自个儿的身子养好了,叫自己康康泰泰的,那才是对额娘真正的孝顺呢。”(未完待续。。)
405、失踪
宜太妃的眼里闪动着泪花,欣慰的笑着说很是,“到底还是玉儿你知道本宫的心思。这世上但凡是做娘的,只要自己的孩子能平平安安的就够了,谁还稀罕那什么劳什子的虚礼啊。”
黛玉浅浅一笑,又说起了胤禟这些日子是如何吃药如何养伤等等的琐事,宜太妃听得一会儿叹息一会儿笑骂的,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起来。
待到午饭时分,宜太妃自是拉着黛玉留饭,“都这个点儿了,你巴巴的回去,老九又要怪我不心疼媳妇了。”
黛玉陪着宜太妃一道儿用过了午饭,有吃了一回茶,这才告辞回去了。“左院判说了今儿个下午要再去府上给九爷诊脉的,媳妇不回去看着不放心。”
说着,黛玉又让宜妃放宽心,只道等胤禟身子大好了之后一准儿过来叫宜太妃亲自瞧瞧云云。
宜太妃笑呵呵的,也不再强留黛玉,只是命人将自己早已备好的药材吃食之类的都拿来,交给黛玉带回去。宜太妃又嘱咐黛玉道:“府上但有什么少的缺的,只管打发人来告诉我,我跟太上皇求去。”
黛玉笑着应下了。
辞别了宜太妃,黛玉又被康熙身边的梁九功找去了九州清晏。
康熙的话不多,脸上的表情也很是平静。他只是问了问胤禟的近况,接着又拿出了一大堆的好东西让黛玉带回去,然后就放黛玉离开了。
黛玉带了一车子的赏赐从圆明园回到了王府,紧跟着宫里也送来了皇帝和皇后的赏赐。
胤禟摩挲着下巴,对黛玉笑道:“你看,咱们要不要再建一个库房?爷估摸着这后头送来的东西怕是不会少,咱家原来的库房虽说不小。却也放不了这许多的东西……”
说着,胤禟嘿嘿乐了两声,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这受一回伤,还真是赚了不少东西……”
黛玉没好气的轻啐了一声,“再没见过谁跟你似的,这受伤中毒好像跟顽儿一样……也不想想人家这心里头有多难过的……”
这要不是见胤禟身上的伤还没好全。黛玉真想直接扑上去把这人暴捶一顿方才解气呢。
见黛玉红了眼圈儿,侧过身子去抹眼泪,胤禟连忙过去伏低做小的认错,又拉着黛玉说了好些让黛玉只管放心之类的话。
夫妻俩这边正在你侬我侬说着悄悄话的时候,外头传来了长安的声音。
黛玉推开了胤禟,扬声唤长安进来,问是什么事儿。
“贾家来人,说是给福晋送些东西来的。”长安回道。
“可知道来的是谁?”
“是贾家老太君身边的一个丫鬟,叫鸳鸯的。”
听说来的是贾母身边的人。黛玉忙让长安把人领过来。
“爷去里屋躺躺吧。”黛玉扭头对胤禟道,“外祖母怕是听到了消息在那里担心着呢,所以才打发了鸳鸯来看看。”
胤禟正拿着一颗苹果在手里玩着,听了黛玉的话却是笑道:“不如一道儿见见罢。这眼见为实耳听为虚,那个丫头回去一说自个儿见着了活蹦乱跳的恭亲王,岂不是更能让你外祖母放心的……”
胤禟这头话还未说完呢,就见黛玉那里低头抿嘴一笑,接着水眸往胤禟身上一横。笑谑道:“活蹦乱跳?爷倒是蹦一个或是跳一下,给我瞧瞧呢……”
这人虽看着精神了不少。可到底这次失了不少的血,到现在脸梢儿还是没点儿血色的,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把那些血全都补回来呢?还活蹦乱跳?
这大话说的,真是可以把牛吹上天去飞起来了要。
黛玉别开脸,轻哼了一声。
胤禟鼓起一双桃花眼,“敢打趣爷?看爷怎么收拾你……”
胤禟作势要扑过去挠黛玉的痒痒肉。偏偏这幅身子不争气啊,刚伸了一下腰就牵扯到了腰上刚结痂的伤处,惹来“哎哟”一声痛呼。
“快叫我瞧瞧,是不是伤口裂开了?”黛玉一听这动静,忙过去扶起胤禟。嘴里絮絮叨叨的念着,“受伤的人,也不知道安分些,这伤口好不容易才结痂的……”
未尽的话,被一双薄唇尽数堵住。
等着长安领着鸳鸯过来时,胤禟笑得好像一只偷吃了鱼的猫儿一样,而黛玉却是面若芙蓉,一副娇不胜力的样子。
见着恭亲王好端端的坐在那里问自己话,鸳鸯心里头也是不禁松了一口气,只想着回头总算可以让老太太安心了云云。
留鸳鸯说了一会儿话,黛玉这才让长安把人好生送了出去。
“我想着,怕是要找凤姐姐来说说话才好的。她素来是个会说话的,舅舅家里就数她最会哄外祖母开心的了。”黛玉跟胤禟商量道,“让凤姐姐来一趟,回头她也有话跟外祖母说的……”
胤禟这会儿的心思早已经不知道歪到哪里去,他只随口回道:“你且看着办吧,反正爷遇刺的事儿如今也不用再瞒着谁了的。”
“啪”的一声,黛玉又羞又恼的一掌拍开某人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爪子,芙蓉面上一双水眸含情带羞。
黛玉哼哼两声,道:“府里头还有一堆事儿等着我呢,爷还是去里屋躺躺,修身养性罢。”
又道:“爷要是安分不下来,我只能让古大人给爷开两贴安神药来了。”
说完,黛玉转身摇摇曳曳的走了。
独留胤禟一个人坐在那里,抱着身上的毯子,一脸期期艾艾的怨夫模样。
“玉儿……”
紧接着的几天时间里,黛玉忙的是脚打后脑勺的。
除了府务和她逐渐接过来的几项白云庄庶务之外,黛玉还要去见上门来看望慰问的各家福晋们。若非有五福晋和八福晋的出面支应,黛玉怕是要忙的连喝口水的时间也没有了。
然后,黛玉还要抽空去找自家娘亲再求一颗林家的秘药来,好给左院判做研究方子用。
惜春来了一遭,见黛玉这里府里人来人往,虽说不至于人声喧闹到底也没有往日的清净,便与黛玉稍稍说了几句话,便作辞走了,只约了日后得了闲儿再一处说话。
博尔济吉特氏亲自送了好些治外伤的好药过来,又小狗似的在黛玉肩上蹭了蹭,说了好些安慰她的话。
又道:“知道九嫂这会儿正忙着,我也没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就不扰九嫂了。等九嫂得了空,我再来九嫂这儿叨扰一顿好吃的。”
毓敏也过来了一遭。
黛玉忙放下了自己手头上的事情,亲自见了毓敏。
“打发人过来说一声也就是了,你何苦自己巴巴的走这一遭?”黛玉叹道,又问弘历可好?
毓敏笑着说弘历一切都好,又说弘历长个子了,做的衣裳都穿不了几回等等。“我们福晋原就有些身子不好,如今又怀了孩子,虽说一心想来府上看看您,到底不相宜,怕冲撞了反倒不美……正好,我现在是无事一身轻,索性就找我们福晋讨了这个差事……”
听说乌拉那拉氏有喜了,黛玉先是笑着道了一声喜,接着又问毓敏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
“你们府上的事务比着我这里的怕是只多不少,你哪里就清闲了?别是诳我的吧。”
毓敏呷了一口茶,垂眸淡淡一笑,道:“自从福晋有了身子,就把府务接回去了。”
见黛玉坐在那里,只蹙眉不语,毓敏浑不在意的笑道:“您不必担心我,我也是情愿如此的。眼下咱们府里头光是小孩子就有好几个,还有福晋和那个薛氏两个大着肚子的……这里头一个不好,干系可大着了,我还是避着些好。只要弘历好好儿的,别的我倒是不在意什么。”
黛玉心思一转,抬眼看向毓敏小声道:“你的意思是……”
毓敏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也是猜的。福晋和薛氏,怕是都要按捺不住朝对方下手了……”
只不知道,这最后到底是鹿死谁手了。
这边黛玉还在担忧毓敏的时候,那边凤姐儿过来也带着一个不好的消息。
贾宝玉不见了。
贾母又惊又忧又怕又怒之下,竟是一病不起。
“真真是个专门生来惹祸的祸头子!这都多大的人了,出门什么的也不知道跟家里人打声招呼的?就这么偷偷摸摸的,一点大家公子的规矩也没有……倒是叫老太太担惊受怕成那样子,鸳鸯说这几天老太太便是睡着了也常常被梦魇着……”凤姐儿一边抹泪一边忧心忡忡的叹道,“老太太上了年纪的人了,哪里能经得起这个?家里父亲母亲也是气狠了,把宝玉住的那个院子里的人,打的打、卖的卖,从上到下一溜儿罚了一圈儿,竟也没人知道宝玉是什么时候出去,怎么出去的……”
凤姐儿拍案怒道:“一群废物!往日里嘴上说得好听呢,正经到了用得上她们的时候,一个个的偏是半点子用处没有!!连自己的主子都能给弄丢了,府里真是白养她们这么些年了。打量咱们都不知道吗?一个个的,平日里涂脂抹粉簪环戴翠的,倒是把自个儿当成大家子小姐了一样,只一心装狐媚,哄着宝玉干那些下作的腌臢事……”(未完待续。。)
406、不知去向
说起来,贾宝玉贾石头的离奇失踪,还牵扯到一个人。
那人,便是明为做客,实际上却是以质子身份住在贾家的冯紫英,冯大爷了。不过,冯紫英是完全不知道他自个儿是被他老爹冯唐抵押在贾家的就是了。
为了防止冯唐首鼠两端暗中坏事,胤禟坚持要把冯紫英攥在自个儿手心里才能放心。而且,按着胤禟原先的想法,是把人送到自己一个秘密的庄子上看管起来先,等着白莲教的事情完美的告一段落了,且那冯唐的表现良好,胤禟便按着贾赦事先的承诺把冯紫英送到天津那里的新军中去的。
贾赦也是看在冯唐曾经对自己有过救命之恩的份儿上,有心照顾冯唐的儿子,方才提出让冯紫英住到贾家去,由自己的心腹齐峰来看管着。
冯唐自己也明白恭亲王的顾虑,只是依着他自个儿的心思,反正儿子是要做质子的,只是这人在贾赦那里,总比搁恭亲王手上叫他来的放心些。
也不为别的,贾赦这人的性子,冯唐还是知道一二的。只要自己不闹出什么朝三暮四,朝秦暮楚的戏码来,自己的儿子是断不会被亏待了去的。
可是,儿子若是搁在恭亲王那位爷的手上,冯唐可就拿不准了。那位爷素来在外的名声就不咋地,还曾经影影倬倬的传出了些个疑似是“断袖”的传言来。虽说,恭亲王也是出了名儿的专宠福晋的惧内王爷。可冯唐觉得吧,这专宠福晋的名头有可能是那位爷为了用来遮掩自己其实是个断袖的。要不然,这大婚都好些年来了,也没见恭亲王府上蹦出一两个孩子出来啊。再者说了,那位爷身边的几个近身侍卫。叫什么咸阳临安的,个顶个的都是俊秀不比的少年啊。
这万一恭亲王看上了自个儿的宝贝儿子,把自个儿的宝贝儿子给搞成屋里人,那他老冯家可怎么办呢?冯唐心里头一片凄凉啊!真要是那样的话,自己不如直接抹脖子得了,送羊入虎口。实在是愧对冯家的列祖列宗啊……
反正最后,在贾赦的再三请求和冯唐的五体投地大礼下,胤禟勉为其难允了让冯紫英去贾家住着。不过,他指了开封一道儿跟去贾家,看着冯紫英就是了。
以前东府还在的时候,贾宝玉曾经在东府的酒戏聚会上见过冯紫英两回。
冯紫英,俊朗风趣。
贾宝玉,温柔有礼。
两人之间,对彼此的印象还是很好的。
冯紫英也知道京都里混入了白莲教的白贼。且又有他爹冯唐之前的叮嘱在那里,所以这人住到了贾家之后倒也还算是安分。
每日里除了练练武,冯紫英便是从贾赦的书房里借了几本书来看,打发打发时间。
直到白莲教的事情有了一个了结,知道了冯唐无事,冯紫英这时候心里头方才松了一口气。他一直没弄明白自家老爹这都退下来好些时候了,怎么还要去操心朝廷上的事情。那些白莲教的贼人能突破亲王卫队的守卫,将恭亲王重伤。可见都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平庸之辈。如此贼人,自家老爹对上去岂不是很危险?
不过。冯紫英转念又一想,觉得自家老爹这么做也算是保家卫国了,倒把先头的一些小心思给放下了,只觉得自己能有冯唐这样的老爹,实在是件很让人为之骄傲的事情。如此一来,冯紫英对于自己即将去新军的事情愈发的跃跃欲试起来。
自己一定不能弱了自家老爹的名头!
冯紫英握拳。在心里头给自己加油道。
这事过后,冯紫英自是回自己家去了。他对冯唐愈加的崇拜孝顺,顿时让冯唐老怀安慰不提。
天津那里,冯紫英以前也是去过的。
所以,在拿到贾赦的手书之后。冯紫英谢了一回贾赦,这就准备包袱款款的自个儿直奔天津卫去了。
出了贾赦的外书房,穿过一道儿长长的游廊时,冯紫英突然被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给拦下来了。
“这位,可是冯紫英冯大爷?”那小厮惊呼一声,问道。
冯紫英点了点头。
那小厮见自己没认错人,忙点头哈腰的一阵问好,“小的是宝二爷身边的茗烟,曾经听过我们二爷说起过冯大爷。”
宝二爷?!
冯紫英歪头想了想,“可是宝玉?”
“真是,真是。”茗烟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我们二爷一直念叨着冯大爷,还说冯大爷是真英雄……”
冯紫英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又问贾宝玉可好,最近在忙什么云云。
茗烟一一回了,又问冯紫英来贾家所为何事。
听说冯紫英马上要赶去天津卫,且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茗烟忙道:“冯大爷好不容易来一趟,怎的也不去见见我们二爷呢?我们二爷要是知道自己错过了冯大爷,定是要悔得跟什么似的……”
茗烟一路念叨着,不知不觉的便引着冯紫英往去了。
因着这一阵子京都里闹白莲教反贼的事情,人人自危。
这看守的婆子挂念着自个儿家里的安危,多少也就懈怠了下来。
茗烟带着冯紫英过来的时候,正巧碰上守园子的婆子躲懒,便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
冯紫英与贾宝玉相见,自是一番亲切高兴不提。
听说冯紫英要从军去,贾宝玉顿时不干了,泪眼婆娑的说道:“冯兄怎的也要走了呢?咱们这才刚见面,还没好好说说话呢……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全都走了,林妹妹也走了……只留我一个孤魂野鬼在这里……”
又道:“那不过就是些国贼禄蠹的营生罢了!冯兄英雄伟岸一样的人物,怎的也落了俗套去?真真是可惜了……”
想着家中姐妹一个接一个的离开,还有那没见过几面却一直叫自己念念不忘的神仙似的林妹妹,还有杨妃姿容的宝姐姐,如今全都见不着了,贾宝玉不禁悲从中来,只觉得自己被所有人抛弃了一样。
贾宝玉这一哭,一屋子的丫鬟立刻全都围过来了莺声燕语的安慰起他来了。
冯紫英也给闹得讪讪的,又觉得两人既然话不投机,再说下去也是没意思,便站起身匆匆告辞出去了。
等贾宝玉这头哭完,丫鬟们也散了,再抬头时贾宝玉赫然发现屋子里早没了冯紫英的身影,他立刻便急了。
“冯兄呢?冯兄人呢?刚刚还好好儿的呢?怎的转眼就走了呢?”贾宝玉在屋子里急的团团转。
突然,贾宝玉想起来冯紫英刚刚说他要去天津卫的事情,顿时跺着脚叹道:“大家朋友一场,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冯兄就这么毁了自己,从此入了国贼之流……”
贾宝玉一甩袖子,匆匆出了屋子,一路往院门那里走去。
躲懒的婆子一直没回来,所以贾宝玉畅通无阻的出了。他也没去找茗烟,只一心想着去追冯紫英,便只自己一个人从角门那儿悄悄出去了。
贾宝玉活到这么大,最远也就是去过京郊的铁槛寺了,这还是做在马车里一路给晃悠过去的。
所以,这京都里的路到底怎么走,贾宝玉是真不知道。他这一出贾家,一路闷头乱闯,最后竟是一去不回,不知道是去了什么地方……
而贾家里丫鬟,直到晚饭时分,遍寻不着贾宝玉,方才知道出了事儿。这天偏巧袭人身上不得劲儿,便躺在自己屋里,没在贾宝玉跟前儿伺候。得知里没了贾宝玉的踪影,袭人顿时便厥了过去。
这事儿干系重大,没人敢瞒着不报。
袭人不省人事的躺在床上了,便由麝月做主,打发了一个小丫鬟把贾宝玉不见了的消息传去给张氏知道了。
“这事儿,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二爷要是找不回来,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跑不了!”看着眼前这一屋子花枝招展比自己年轻比自己貌美的丫鬟们,麝月发狠的说道。
接到消息的张氏立刻命人关禁各处的大门小门,又让几个管事嬷嬷领着人挨着院子一个一个的找。花园子里,和各处杂物房柴房库房之类的,则由大管家领着人一个一个的寻。
张氏还命人封锁消息,不叫传到贾母那里去,“老太太年纪大了,宝玉许是贪玩偷偷在哪里藏起来了,何苦叫老太太跟着白操心一场的。”
张氏这里想瞒着,可却架不住有人一心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
赖嬷嬷这日偏巧来府里陪贾母说笑。
准备回家往外走的时候,这老婆子正赶上一个相熟的婆子领着一队人神色匆匆的从另一边走来。
赖嬷嬷这么一打听,哎哟喂,可是大事情了。
这老婆子也不急着回家了,扭头就兴匆匆的一路回贾母那里去了。
赖嬷嬷面儿上一副愁容,其实心里头幸灾乐祸个半死。她把事情这么一说,还不等她再挑拨两句呢,贾母却是已经先两眼一翻厥过去了。(未完待续。。)
407、商队失联
贾母这一晕,鸳鸯玻璃立刻忙糟糟了起来。两人一边一个扶着贾母,又是唤人去通知张氏给贾母请太医,又是开箱子拿贾母的养心丸子喂贾母吃等等。
鸳鸯心里头恼赖嬷嬷不晓事,正想埋怨赖嬷嬷两句呢,一扭头却发现那老婆子早没了人影。鸳鸯暗自啐了一口,心里头怒道:定是那老嬷嬷见贾母这头情形不好了,知道自己这回闯了大祸,方才瞅机会偷偷溜了去!哼!这该死的老刁婆,最是爱没事找事,挑拨事端的了!!!
鸳鸯这边想着回头一定要在张氏跟前儿告那赖嬷嬷一状,那边又开始挂念起贾母的身子。
贾宝玉从不见了的消息,鸳鸯早先便已经知道了。她乍一听说这事儿,立刻就命令慈晖院里的大小丫鬟还有婆子们,不准在贾母跟前儿多嘴乱说。没成想,到头来竟然漏算了赖嬷嬷这个巴不得天下大乱的老虔婆!!
张氏得了慈晖院送来的消息,也是心火乍起,恨不得立时就撕了赖嬷嬷那张爱多舌的烂嘴。只是这会儿偏又顾不上去找人算账,张氏急忙让人拿着贾赦的帖子去给贾母请太医,又让人去找了邢夫人来,到底是二房的儿子,这人不见了,总是要知会二房一声的。
邢夫人来的很快。不过她人到了,却并不开口说话拿主意,万事都依着张氏的意思来。
“我们老爷说了,只当是白养了宝哥儿这么些年……”邢夫人把贾政的话挑挑拣拣的说了。其实若按着贾政的原话,他早当自己没有贾宝玉这么个叫人糟心的儿子了。只是这些话,邢夫人敢听不敢说,到底是亲生骨肉呢,谁知道贾政是不是口是心非呢?
“……二太太一心修闭口禅。二叔也不管这事儿……太太使人在外头贴了告示,悬赏找宝玉呢。只是这算算都已经好些天了,却是一点子消息也没有……唉——”凤姐儿恼完了,又叹道:“可怜老太太如今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儿孙操心。”
真是作孽啊!
黛玉扭头示意洛阳去唤人送温水和帕子过来,又转头看着凤姐儿。蹙眉道:“这事儿我先头竟不知道的,要不然也叫人在外头帮你们找找了……”
黛玉倒不是担心贾宝玉啥啥啥的,她只是单纯的不想让自己的外祖母再这么担心受怕下去。
凤姐儿拿帕子拭了拭微湿的眼角,道:“我那时候倒是说了这么一句,想着福晋这里认识的人多,许能帮一下……谁知老太太知道了,倒是数落了我一顿,说是王爷才刚遇刺重伤,府上指不定怎么忙乱呢。何苦再拿这种事给府上添麻烦的……”
凤姐儿的语气里半是委屈半是担忧的,“这种事情我哪里不知道的?不过是看老太太日夜悬心宝玉那不晓事的熊孩子,担心老太太这样下去会受不住,这才多嘴说了一句……唉——”
凤姐儿心事重重,手指无意识的搅弄着手里的帕子。凤姐儿的手指白白的,好像葱管似的。手指上的指甲长长的,还染着鲜红的蔻丹,倒是愈发衬得她皮肤白皙。
凤姐儿叹了一声。又道:“我来之前,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叫我不要拿这事儿说给福晋知道。怕给福晋添麻烦什么的……只是我想着,大家原是骨肉至亲的,福晋对老太太又素来是孝顺的。宝玉不见了,虽说这事儿与福晋很不相干,可是宝玉一日不寻回来,到底老太太那儿是要一直揪着心的。福晋便是不担心宝玉。也是要挂念着老太太的身子的……这事儿我若瞒着不叫福晋知道,等着老太太哪天突然……福晋岂不是要埋怨我不拿福晋当自家姐妹?”
“凤姐姐这话很是,”黛玉点头道,“都是骨肉至亲的,万没有白看着老太太如此操心不管的理儿。”
黛玉又安慰了凤姐儿几句。只道自己这里也会尽力帮着寻人。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直到胤禟那边打发人过来问黛玉要不要回去用午饭,凤姐儿这才忙起身要告辞。
黛玉想着留饭,凤姐儿却道:“王爷身子不豫,福晋还是回去看着些罢。”
又道:“家里如今也是事多,太太这些天身上也不得劲儿,我还得回去忙着支应些……”
凤姐儿去意已决,黛玉也不强留她,只是叮嘱她回去多陪陪贾母,哄贾母宽心云云。
“我这里一切都好,王爷身子也好了不少,凤姐姐回去之后还请在外祖母跟前儿帮我说一声,叫外祖母别太挂心我这里。”
凤姐儿一来就先问了胤禟的伤势,可见外祖母那里定也是挂念着自己这里的。
黛玉又道:“宝玉如今也不是小孩子了,外祖母也不用太担心他的……”
最后,黛玉允诺一有贾宝玉的消息,就打发人去贾家告诉给他们知道。
凤姐儿这才千恩万谢的走了。
黛玉扭身回房,陪胤禟用午饭去了。
饭后,黛玉才把贾宝玉走失的事情说给胤禟知道。
听了黛玉的话,胤禟头也没抬,只是不甚在意的说道:“虽说这事儿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不过这找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如此也算是你对贾老太太的孝心了。”
贾石头的死活,实在是不在胤禟的关心范围内。
不过是因为见黛玉在提到贾母因此而病重,眉宇间愁绪萦绕,他方才拨出一份心思思量了一下这件事儿。
“只是,腿长在他身上,这人如今也不小了,又过了这么日子,能不能找得着可真就难说了……”胤禟一气喝干白玉小碗里的苦药汁子,皱着眉道:“不过勉力一试罢了。你也不要在这事儿上太费心的,免得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黛玉点点头,道了一声“知道”。
就像胤禟说的那样,这找人的事情不过是一句话,然后由着下头的人去忙活的。
胤禟这会儿身子渐好,只是腰间的伤处难好,所以平日里不能有什么大动作。
黛玉怕胤禟闲不住,动来动去的又弄得伤口裂开,便尽量陪在他身边盯着他。
被黛玉勒令要修身养性的胤禟,只好郁郁的充起瓷娃娃来。他闲来无事,只好拿着东瀛那边的事情打发起无聊的时间来。
正屋西厢的小书房里,书案前依旧是黛玉在执笔汇整那些杂乱的消息,胤禟躺在美人榻上看着黛玉不时递过来的已经被她整理好的精简后的消息内容。
突然,胤禟叹了一声道:“真想直接把龙葵草一把全撒到东瀛的土地上去,如此倒也省心了。”
黛玉斜睨了在那里做白日梦的胤禟一眼,撇着嘴慢慢道:“我种的龙葵不够提取那么多的分量。”
“(╯▽╰) 爷就说说而已嘛……”胤禟嬉笑一声道。
黛玉也不看他,“白日梦还是少做的好。”
o(︶︿︶)o唉!真不可爱啊!
胤禟气咻咻的翻了个身,拿后背对着黛玉。薄唇微微上扬,胤禟等着黛玉过来哄他。
只是,这左等右等等了半天,胤始终也没等到他预期中的温香软玉,也没有响起黛玉那特有的清冽娇语声。
胤禟拧起眉头,纳闷了半天,心里瞎捉摸着自己这次是不是装的不像啊,叫黛玉给瞧出来了不成?
话说自从这一回受伤清醒了以后,黛玉确实是对着胤禟不算过分的要求都是有求必应的。胤禟也喜欢没事儿逗着黛玉玩儿,叫她以为自己生气了不高兴了,让她主动说两句软话过来哄哄自己,然后自己再趁机偷个香什么的。
虽说依着自己这幅身体的现况,那什么大餐是不要想吃到了。不过,尝尝餐前小点心什么的,总还是可以的吧。
这游戏,胤禟玩的是不亦乐乎。
黛玉上了几回当,心里头自然也就明白了这不过是胤禟最新喜欢上的新游戏。不过,黛玉知道归知道,心里念着胤禟这一回重伤全是为了护着自己,如此也就由着他顺着他,很有几分补偿的心理在里头。
胤禟在这里琢磨了半天,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心里头的疑惑和淡淡的失落,微微侧身扭过头去瞧黛玉在干什么。
书案前,黛玉正在怔怔的看着桌面出神,脸上的神情是胤禟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凝重。
“怎么了?”胤禟心头微微一沉,翻身坐起来问道。
黛玉默了片刻,方才慢慢扭过头,看着胤禟一字一顿道:“去东瀛的商队在五天前失去联系了。”
黛玉直接将手里的字条递给胤禟,垂眸想了想,又道:“我恍惚记得商队最后一次传消息出来,是在大阪。那时候,许伯卿还假公济私的捎了一份家书回来……听四妹妹说,那会儿他们已经预备着要回来了……”
胤禟沉着一张脸,将那字条从头到尾一字不漏的浏览了一遍,又自脑海里扒拉出上一回看到的东瀛那里传回来的消息内容。
“让人备车,爷这就进宫去。”胤禟的脸色愈发的阴沉,商队里的财物什么的也就罢了,可是许二那些跟随了自己多年的人却是一定要寻回来的。(未完待续。。)
408、弹劾
商队里的人,除了许二,其他的人都是走东瀛那条线走老的人了。若说商队在东瀛迷路了什么的,可能性是极小的。
如果说,是商队的海船在海上遭遇了暴风什么的?可近日来,沿河各城镇也没人上报最近地方上出现了水患风灾之类的。再者,商队的海船上也是配了经验老道的水手的,应该不至于会沉船了之类的。
思量来思量去,这一回许二领着的商队突然失去了联系,胤禟直觉这事儿跟倭人脱不了干系。
倭人奸诈,韵古斋的商队头几回去东瀛走商的时候,就曾经遇到过有本土武士冒充山贼水匪想要干些杀人越货的勾当。商队随行的护卫虽说人数不多,却是装备了几支火器的,如此倒也护得商队一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
从那以后,火器便成了往东瀛去的商队护卫们的标准配备。这里头还有许二的功劳在呢。因为那些火器,全是许二大老远从盛京那里的俄罗斯商人手上淘换来的。
同样是配备了火器的,许二这行人到底是遇着了什么,才会失去联系这么些日子的呢?胤禟对此很是有些费解。
不过,这心里头想不明白归想不明白,人还是要赶紧着去找的。
只是胤禟自己的人手有限,所有他直接把这找人的主意打到了天津卫的新军头上去了。
胤禟换了朝服,由何玉柱跟着,咸阳开封临安三人护着,坐着马车急冲冲的往紫禁城见皇帝去了。
黛玉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她一边挂念着胤禟身上的伤,担心路上马车颠簸会不会震裂了胤禟身上结痂的伤口;另一边她还在踌躇着许伯卿带领的商队失去了联系的事情到底要不要让惜春知道。
黛玉凝眉想了许久,终是决定暂时先瞒着惜春。只待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查清楚了再跟惜春说。
乾清宫的东暖阁里,胤禟想让新军出动,往东瀛去寻找许二等人的事情进行的却并不顺利。
皇帝再怎么宠信这个兄弟,也还不至于为了找这兄弟手底下的一个商队就往藩属国出动军队的,哪怕那个兄弟此时在东暖阁里撒泼打滚闹着要死要活的也是不成的。
“你也别在朕这里胡闹了。且不说你那商队如今到底是不是真的失踪了,即便那是真的。这也没有出动正经的军队外出去找寻的道理。”皇帝揉着隐隐抽痛的眉心,耐着性子劝道:“你好好的把自个儿身子养养好是正经的。商队的事情,打发人先过去看看情况再说吧,许是他们在哪个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了也不一定呢……”
最后那句话说的,皇帝自个儿都觉得很是没有底气。
老九这人不着调归不着调,调教起人来却是不含糊。看看老十、十三和十四、再看看韵古斋里的几个伙计,无论哪个都是很能拿得出手的。这玩乐的时候固然各个都很是能疯能闹的,可做起事情的时候也是半点儿不含糊的,从没出现过这次这种无缘无故便没了消息的事情。
只是。皇帝心里虽然也觉得这次商队失去联系的事情可疑,却也没法子真的跟从前似的纵着胤禟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要不然,圆明园里住着的太上皇饶不得自己不说,就是宗人府的宗人令怕是也要去太庙里哭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去了。
胤禟费了大半天的力气,有理没理的话说了好大一通,结果仍是没能叫皇帝松口。他心里又一直惦记着失踪的许二等人,一时紧张焦虑之下使得他原就没有好利索的身子愈发的虚弱了。
一阵头晕忽然袭来,胤禟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身形摇摇欲坠。
皇帝这会儿正被胤禟胡搅蛮缠的头疼,便也没有注意到。等着听到耳边传来如意的一声惊呼。皇帝正待怒斥的时候,却又听到下头紧随其后传来的一声重物落地的闷响声。
皇帝忙扭身看过去,就见胤禟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传太医!快去传太医!!”皇帝龇目欲裂的踹了如意一脚,然后忙跑到胤禟身边亲自把人给抱扶起来。
“叫左院判立刻过来!!”想了想胤禟自受伤中毒以来一直是由古方医治的,皇帝又偏头吼了一声。
黛玉守在家里突然心中一悸。原本就一直蹙着的罥烟眉拧的愈发的紧了。
“福晋?可是哪里不舒服了?”旁边一直注意着黛玉的洛阳忙上前关心道。
黛玉慢慢摇了摇头,只轻声道自己无事。
“福晋也别太担心了。奴婢以前在庄子上的时候,就听王先生说起过许先生的。”洛阳笑着安慰黛玉道,“按着王先生的说法,这世上除了咱们王爷。再没什么人能算计到许先生的。王先生说,许先生的脑子生来就是算计人的,是骗死人不偿命的主儿……”
黛玉被洛阳的话逗得嘴角微微上扬,水眸也跟着弯了弯,“你说的王先生,可是单名一个露字的?”
洛阳忙点了点头,“福晋知道王先生?”
黛玉抿嘴浅浅一笑,“听许伯卿说起过一回。”
长安洛阳朝歌秦岭四人立时支起了耳朵,心里头猫爪挠似的好奇着,“许先生怎么说王先生的?”
黛玉忽而一笑,宛若昙花一般让人炫目,晃得四个大丫鬟好一阵子头晕。
碎玉般的清冽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响起,只听黛玉道:“许伯卿说起王露来,就好像王露说起许伯卿一样,真真是一个字不带换的。”
四个大丫鬟互相看了看,也跟着黛玉一起笑了起来。
主仆五人说话的这会儿,就听外头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
“福晋不好了,王爷昏过去了,叫皇上身边的如意公公给送回来了。”
黛玉急急出了屋子。
长安拉着那小丫鬟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丫鬟顶着一脑门子的细汗珠子,慌慌张张的摇着头只道自己不清楚。
朝歌脾气最爆,正恼得想训那小丫鬟呢,却听黛玉冷着声音道:“去把跟王爷出门子的人都叫来,我要亲自问问。”
说着,黛玉抬脚往二门那里亲自候着胤禟去了。
长安四人也忙跟过去伺候。
一直告假在家养身子的恭亲王在中午的时候,突然进宫去求见皇帝。半天之后,这人又由乾清宫的大总管如意公公亲自领着侍卫给护送回了王府。
这天晚饭时分,不少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再有人使了门路一打听,哎哟!这事儿大发了哎!恭亲王在东暖阁里竟然跟万岁爷吵架了?这胆儿肥了啊!
不过这事儿,大家惊了一下之后,又有志一同的嗤之以鼻。
嘁!
这算什么呀!
这眼睛不瞎的都知道,当今万岁爷可不比先头的太上皇,如今这位主子对恭亲王那可是宠信有加的。按着如意和吉祥两位大总管的话,私底下,恭亲王在东暖阁里那就跟在他自个儿家里一样,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吵架?!
您听错了吧……
有凌普大总管作证,咱们万岁爷对上恭亲王,从来都是想要什么给什么的,整个儿就是完全没有任何下限可言啊。
万岁爷能跟恭亲王吵起来?这话说出去,鬼都不相信呢!
不过,也有人是知道真正内幕消息的。
恭亲王为了自己手底下突然失踪的商队,进宫去求皇上发兵东瀛。这事儿,让那些真正消息灵通的老狐狸们不禁捻须摇头,再附上讥讽一笑,心里头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起来。
恭王府里的那位,这是真以为自己可以做今上的主了吗?
黄口小儿,真是可笑至极!
为了几许铜臭银子,就要今上兴兵藩国?
历朝历代也没有过这种荒唐事儿了!
实在是,实在是……
这要不是恭亲王是男儿身,还是今上的亲兄弟,不少老臣就要把胤禟跟古时媚主祸国的“妲己”“褒姒”相提并论了。
就这样,也已经有人打算在下次大朝会的时候,拿今儿个的这事儿上折子参胤禟一本。
特别是那些御史们,辗转知道了这事儿之后,全都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的睡不着觉。他们一个个的,头悬梁锥刺股,奋笔疾书,洋洋洒洒的写了一本又一本的弹劾折子,就等着下次大朝会的时候甩开膀子开骂了。
宗室里头,有人说胤禟是持宠而骄,做的过了;也有人说胤禟这是一心钻到了钱眼里,拿着国家大事当儿戏;还有人说胤禟当初上本子筹建新军,原就是打算公器私用云云。
恭亲王府里,胤禟在回到自己府里没多久就转醒过来了。
左院判又上前诊了一回脉,叮嘱了胤禟几句要控制情绪,少生气,心平气和,多加保养之类的,也就告辞离开了。
黛玉让人好生送走了左院判,又打发了身边的丫鬟去让厨房送些好克化的吃食过来。等着屋里没有旁人了,黛玉这才坐到胤禟身边,握着他的手在那里不住的掉眼泪。(未完待续。。)
409、吉祥牌眼药水
“好好儿的,怎么就掉起金豆子来了?”胤禟勉强的扯起嘴角,笑谑了一句。他伸手抹去黛玉眼角落下来的泪珠,又道:“好玉儿,快不哭了。你这一哭,爷心里头只有难受的……”
黛玉侧过身子捂着帕子气堵声噎的,胤禟哄了半天方才叫她勉强止了眼泪,“你才是叫人担心的呢!明明中午出去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这就突然昏了过去的呢?你没醒那会儿,古大人跟我说你这是气急攻心,方才会如此……在宫里头的时候,你到底是遇着什么事儿了?”竟就生生的给气晕了过去?
先头,何玉柱和咸阳开封临安四个人已经被黛玉找去问了一个遍。偏偏咸阳三个负责护卫的没跟去乾清宫,听了黛玉的问话只能摇头,并不知道什么。只有跟着胤禟一直到乾清宫外头的何玉柱隐约间似乎是听到了几句话,不过,他也没法子给黛玉一个准确的说法,叫黛玉好不着急。
胤禟脸色黯淡了下来,把自己进宫想求皇帝调新军往东瀛找人的事儿说了一遍,“……爷也知道这事儿不好求,只是,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的……”
要不是自己手头上没有足够的人手,胤禟也不会跑进宫找皇帝软磨硬泡的求这事儿了。
黛玉蹙着眉抿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就像胤禟自己说的那样,调动军队原本就不是那么好开口的事情。
屋里两人,面对面的坐在床上,竟一时无话。
过了一会儿,黛玉方又问胤禟这后头接着打算要怎么做。
“怎么做?”胤禟冷笑一声,咬牙道:“说不得,就只能靠咱们自己了。白云庄的人手虽说不足。擅长打听消息的那些人除了派去北边的,其他的又都被许二带走了。不过,又玠那小子如今正在府里头呢。实在不成,就只能让又玠领着开封和临安往东瀛去找人了……许二媳妇那里,你且先好言安抚着她,只说是爷的话。一定会把许二给她找回来的。”
黛玉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胤禟又扬声唤人,想叫人去将李卫和戴铎找来,被黛玉拦了下来。
“你这才刚转醒过来,好歹歇息一下,先用了晚饭再找人来说事儿不迟。”黛玉劝道,“要是一会儿跟戴先生和李卫说话的时候,你饿晕了过去,可是要叫人笑话了……”
o(╯□╰)o
胤禟内心囧了一下。又坳不过黛玉的坚持,便只好作罢。
黛玉忙起身唤人进来将晚饭摆上。
因为心里存着事儿,这顿饭吃得两人都是默默无话的。
胤禟匆匆扒了两口饭,便搁下筷子只说自己用好了。
黛玉不依,又盛了一碗野菌鸡汤让他喝了,方才让人撤了晚饭,又唤人去请戴铎和李卫到书房那里去。
“你身子不好,可别弄得太晚了。”胤禟临要出门时。黛玉不免又叮嘱道。
胤禟笑着宽慰了黛玉几句,又让黛玉自己先歇着云云。然后方才出门,由何玉柱扶着一路往书房去见戴铎和李卫了。
黛玉追在后头,又叮嘱何玉柱要小心顾着胤禟一些。
眼瞅着胤禟出了院子,黛玉这才怏怏的扭身回房里去。不过,她并没有回到内室,而是脚下一转去了西厢书房。
挥退了长安和洛阳。黛玉一个人坐在书案前,就着烛光翻开了那本林翰淘换给自己的药经。
龙葵草。
不知道这本药经里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法子,可以更好的利用龙葵草致人迷幻的药性。毕竟,自己这里种的龙葵草数量实在是很有限的。
胤禟这里自己想法子安排了人手一路往东瀛,按着许二一行人的路线慢慢往回寻着。打听着许二等人的消息。
同时,胤禟又找来了林翰,请他修书一封快马送往杭州给在那里做知府的贾瑚,询问杭州附近沿海近日可有出现过暴风之类不好的天气。
朝廷上有人上折子弹劾自己的消息,胤禟也是听说了。只是,这会儿他也顾不上这些了。眼下往东瀛淘金去的可不止是自己的商队,宗室权贵里多的是人打发了自己的门人往东瀛淘金砂去的。许二一行人若是因倭人而跟自己失去了联系,那么这一趟出事的就绝不会只有许二他们几个。说不得,这一回宗室权贵们都要损兵折将赔进去不少的。
哼!
这会子你们还能一脸正义凌然的告爷的状,说爷小题大做,不顾国体。等着这事儿水落石出的时候,看你们那一张张老褶子脸要怎么哭!
爷就不信,到了那会儿你们不会一起逼着皇上发兵东瀛,来给自个儿讨回公道和损失的!
一群道貌岸然的老杂毛!!
乾清宫里,皇帝苦大仇深着一张龙脸,头疼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御案上那堆成小山一样的折子。那些折子,都是弹劾胤禟的。被皇帝一本一本的压着,全都留中不发。
吉祥一瘸一拐,小心翼翼的抬腿迈进乾清宫。他将脚步放轻了又轻,生怕自己一个动静过大,又惹出龙椅上那位爷的无名火气,然后再赏自己十几二十板子,那可真是要冤死了人了呢!
一想到挨板子,吉祥顿时觉得自己的屁股那里火辣辣的,比之前更疼了几分。
主子爷下朝回来,二话没说先赏了自己和如意每人二十板子。
吉祥起先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儿,只当自己是哪里没做好惹恼了自家主子爷。等着后来,他才弄知道,原来是前儿个恭亲王进宫来,在东暖阁里跟主子爷说的请调新军的事儿,不知道怎么了竟叫那些大臣们得了信儿去,所以今儿个的大朝会上,不少的人上折子给主子爷说是要弹劾恭亲王呢。
吉祥是从小跟在今上身边伺候的,对于今上的性子,他自认还算是了解一些。今上罚了自己和如意,绝不是因为前朝有人弹劾九爷而迁怒自己和如意。今上是因为自己和如意没有替他守好乾清宫,叫人将乾清宫里的人给收买了去,这才赏了板子下来。
胆敢在乾清宫里安插钉子,刺探宫闱,那些人胆儿不小哇!
吉祥在弄清楚自己挨板子的原委后,心里忍不住恨恨的想着。敢让咱家因为你们吃挂落,咱家非把那几颗吃里扒外的钉子给扒拉出来不可!
今儿个咱家挨了二十板子,明儿个要你们这些小崽子的命来抵!
哼!
吉祥小心的压下心底里的怨念,默默的垂手恭立在御案下头,等着自家主子爷发现自己。
至于说那几位在乾清宫外等着自己通传的老大人们,笑话了,主子爷这会儿明显正憋着火气呢!咱家才不要撞上去当出气筒呢!
再者说了,这在乾清宫里安钉子,害的自己挨板子的,外头那几位怕是都脱不了干系的!
哼!╭(╯^╰)╮
想着外头那几位的来意,吉祥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口,吐槽道:九爷人多好啊!赚钱的时候都不忘捎上你们的。如今看着九爷有事儿了,一个个的落进下石巴不得九爷不倒霉呢!也忒不地道了!
半晌儿过后,皇帝方才发现底下站了一个人。
“何事?”
到底是伺候了自己多年的老人了,看着底下吉祥白着一张脸,束手束脚小心翼翼的,又想着这人平日里的机灵模样,皇帝不免软和了口气。
吉祥也确实是机灵,只听万岁爷这声音,就知道自家主子爷这是对自己心软了。
吉祥借着低头的机会,隐去情不自禁红了的眼圈儿,只是回道:“内阁的几位老大人来了,正在外头候着呢。”
吉祥的声音嗡嗡的,带着鼻音。
不用问,皇帝也知道内阁的人这会儿跑来为的是什么事儿,心烦之余也不想去理会,便拉着吉祥问起了他和如意两人身上的伤势。
吉祥自是先要谢恩一番,又帮自己和如意给皇帝请罪。话里话外的,听着是自我检讨的,但是只要仔细一琢磨,全是给那些上折子弹劾胤禟的大臣们上眼药呢。
万岁爷就九爷这么一个信得过的兄弟。不过是兄弟间说说话的事情罢了,偏叫你们这些人拿住了,就一副不把九爷踩到泥里不罢休的势头。
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想干嘛啊?
是不是整死了九爷之后,再把万岁爷的其他兄弟挨个儿的整没了……
你们这是非要把咱们万岁爷整成孤家寡人不可吗?
然后,好由着你们这些人搓扁揉圆的?
吉祥的一番话若是搁在平时,非得再挨上二十板子不可。前朝大臣,可不是内官们可以嘴上说道的,即使吉祥是乾清宫的二把手那也是不成的。
为了杜绝前明那种宦官把持朝政的现象,自康熙开始便严令内官不得妄议朝政和官员,否则便是一个死字。
对于这个禁忌,吉祥自是心里头清楚的很。不过,他也知道这会儿今上心里头正烦着那些大臣们。再说那天在宫里昏倒的九爷,也一直让今上放心不下。所以,吉祥方才敢这么上眼药。(未完待续。。)
410、杭州急件
皇帝被吉祥的话挠到了痒痒肉,也就没去计较吉祥话里的逾矩。
皇帝走下御案,递了一个小瓷瓶给吉祥。
“这药你且拿去,给你自己和如意都用了,把身上的上养好。虽说这个比不得前头给老九的那瓶,却也是不差的。”
吉祥眼泪汪汪的双手接过小瓷瓶,偷偷抹了一把脸,笑着谢了恩。
候在乾清宫外的那几位内阁大臣,到最后还是见着了皇帝一面,不过他们也只来得及跪在地上说了一句“恭送皇上”罢了,因为皇帝陛下被太上皇给找去了圆明园说话。
到了圆明园,梁九功亲自引着皇帝往九州清晏去。
路上,梁九功不着痕迹的把太上皇找皇帝来的缘故说了一遍,“……都是宗室里的几位老王爷,昨儿个来太上皇这儿,抹了大半天的眼泪珠子……闹得太上皇昨儿个晚上都没了胃口,还砸了一个宋朝的笔洗……”
又道:“今儿个早上,九爷和九福晋就已经被叫过来了。这会儿,正在宜太妃娘娘那里说话呢……”
梁九功睃了一眼皇帝的脸色,悄声道:“老裕亲王刚刚也到了,如今正陪着太上皇喝茶呢……”
听说老裕亲王也来了,皇帝的脸色稍稍好看了一些,“裕皇叔的身子可好些了?听说裕皇叔前几日身上不好,保泰还为这个跟朕告了几日假,说是要给裕皇叔侍疾的。”
哪里真的就是老裕亲王身子不好需要侍疾了?明明是看眼下朝上波涛暗涌的,保泰这是想明哲保身避祸去呢。皇帝一笑,倒也不去揭破这层窗户纸,只是按着保泰的说法顺势问了一句。
梁九功虽说不知道之前胤禟去请调新军的事情,也不清楚朝堂上有人上折子弹劾胤禟,可是昨儿个宗室里来人找太上皇哭诉的时候。他还是听了一耳朵的。依着他那副在乾清宫摸爬滚打几十年训练出来的玲珑心思,如何会猜不到保泰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裕亲王府跟林家有亲,老裕亲王福晋又极喜爱九福晋,裕亲王府私底下跟恭亲王府的交情不浅。
九爷怕是这次捅的篓子不小,裕亲王府明面上不好帮着说话,却也不会在这时候跟着旁人落井下石。如此才会用这法子暂避了起来。
梁九功笑了笑,只说老裕亲王看着还算不错,“想来是裕亲王的孝心可嘉,感动了天地,方才叫老裕亲王这么快就好了起来。”
皇帝勾唇一笑,“近日也是奇怪了,不少的人都上折子跟朕告病假……可见这会儿是多病的时节啊!梁公公还要多多留心皇阿玛的身子才是。”
梁九功忙躬身应了一声“奴才省得”。
“梁公公对皇阿玛总是尽心的,朕不过白说一句罢了。”皇帝一边走着一边笑呵呵的睨了一眼梁九功道。
说话间,一行人眼瞅着就进了九州清晏。
杏花春馆里。黛玉正陪着胤禟一道儿跪在地上听宜太妃的训话。
这个儿子的身上还带着伤,脸梢儿和嘴唇都是苍白苍白的。宜太妃看在眼里,心里头一阵阵的心疼。只是太上皇昨儿个在九州清晏里连自己惯爱使唤的笔洗都砸了,可见是气得不轻。
“你有伤在身偏不在家里好好的养着,这是又闹得什么,叫宗亲族老们跑来跟你皇阿玛告状的?”宜太妃伸手一指戳在胤禟的脑门上,恨铁不成钢的嗔怪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好歹也该稳重着些了……”
许二等人下落不明,杭州那边的贾瑚也还没有回信。胤禟这里原就憋着气呢。今儿个又一大早的,他连着黛玉就被康熙老爷子宣召了过来,这对父子一见着面,康熙二话没说先把胤禟数落了一顿,连黛玉都跟着吃了挂落。后来因为老裕亲王来了,康熙这才又让胤禟和黛玉滚到宜太妃那里去听训。
胤禟打小就习惯了康熙的打压。原也不当是一回事儿,只左耳进右耳出就是了,偏这回自己带累了黛玉跟着一道儿挨训没脸。看着自己媳妇没了血色的小脸和一对红通通的眼圈儿,胤禟这里攒了一肚子的邪火,偏生又发泄不出来丁点儿。只烧的他自己五脏六腑火烧火燎的难受。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倒是给额娘说句话啊。”见胤禟自始至终只跪在那里一句话不说,宜太妃忍不住拍案气急道,“便是你不为额娘着想,好歹也顾念着些玉儿吧。”
胤禟扭头看了眼黛玉,眼中尽是愧疚和自责。
黛玉抬眼给胤禟安抚的一笑,樱唇微动,无声的说了一句“我没事儿”。
胤禟叹了一声,这才转过头去把事情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跟宜太妃说了一遍,“……累的额娘跟着一道儿为儿子操心,是儿子的不是。”
宜太妃抿了抿嘴,半晌儿方才无奈的叹息了一回,抬手道:“起来吧,看着你们跪在地上,额娘心里头比你们还难受呢。”
胤禟和黛玉谢了宜太妃,这才互相搀扶着起来了。两人相互悄声关切了一回,又都道自己无事。
宜太妃在边上看着,心里头真是又无奈又欣慰的。
指了身旁的椅子叫两人坐了,宜太妃这才又拿着商队可能遇袭的事情跟胤禟商量了起来。
宜太妃这辈子最恨的,莫过于那些没事找事,无事生非总是拿住胤禟不放,编排胤禟不是的人了。
所以,要说宜太妃这一回生气是因为自己儿子的不着调,倒不如说她这是在气宗室里的那帮得了胤禟好处,偏又得了机会就要踩胤禟一脚的小人了。
自己儿子是个什么性子,别人不知道自己还能不清楚吗?老九那孩子,真算是康熙爷的那些皇子里头心最善的一个了。别看他有时候说话做事好像很不着调的样子,不过是他为了自保装的罢了。
宜太妃自己也是没有别的好法子可想了,这才忍着心痛看这个儿子从小借着旁人的手推波助澜的败坏他自个儿的名声。
“……照你这么说,受了损失的绝不止你一个咯?”宜太妃拧着眉头若有所思的问道。
胤禟摩挲着茶碗盖,不慌不忙的回道:“这事儿曝出来也不是早晚的事儿了。各家派出去的人,什么时候该回来也是有例可循的。算算日子,也就在这几天罢……”
哼!且让你们这些老家伙在嘚瑟几日。宜太妃心思急转,咬牙在心里恨恨道:等着你们手底下的商队出了事儿,本宫定会将今儿个的事情好好奉还给你们的!
九州清晏里,在皇帝和老裕亲王一左一右的劝和下,太上皇终于改了原本要直接削去胤禟头上亲王爵位的心意,只让胤禟闭门思过,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早就跟你说了,叫你别太纵着那个臭小子!!如今可见朕的苦心了罢。”康熙爷最后还是不忘念叨了皇帝一句。
老九那小子,就是被皇帝打小纵的太过了,方才得意忘形了起来。哼!敢为了找几个手下,就撺掇皇帝发兵藩国?他干脆直接自己去坐乾清宫的那把椅子好了!真真是轻狂的,以为他才是这天下之主了吗?
康熙爷说着说着又恼了起来,“你就不该给他亲王爵!还享亲王双俸?老九那臭小子什么时候缺过那几个钱了?皇帝还不如留着那些银子,充裕国库呢!”
康熙爷冷哼了一声,“依朕的意思,老九就一个郡王头衔也就足够了。他文不成武不就的,又没半点功劳,如何当得起一国亲王?”
看着火气又上来的太上皇,皇帝表示自己真的真的是很头疼啊。
老裕亲王在旁边乐呵呵的活着稀泥,话里话外的提醒着胤禟做的那些隐在暗处的好事儿,“……先头的那些有了年头的事儿,且不论了。那个军机处,皇兄开始不也赞这点子好的嘛……”
“那是人林家的小子先想出来的。”康熙爷吹胡子瞪眼睛的看着自己的老兄弟,就知道你这老小子也是一心偏着老九那小子的!哼!
“林翰最先提出军机处的设想不假,可林翰到底思虑的不够周全,还亏得有九弟帮衬着,这才把军机处的设置章程给完善了起来的……”皇帝也在旁边帮着胤禟说起了好话。
这头还在争论着胤禟到底有功没功的时候,外头一个小太监急慌慌的小跑来找梁九功耳语了一阵子。
梁九功一个没忍住,直接就惊呼了一声出来。
“什么事儿?”康熙爷气恼的吼了一嗓子,“如今连你也愈发没规矩起来了……”
皇帝转过脸,暗自庆幸了一回,终于有事儿能把太上皇的注意力从老九的身上转移开来了啊。太上皇如今年岁大了,愈发的难缠了,真心不好应付啊。
老裕亲王依旧一副乐呵呵的样子,只管自己捧着茶,坐在那里慢慢小口浅酌着。
梁九功领着那小太监抬脚进了九州清晏。他指着那小太监回道:“是军机处那里打发了人来,说是宫里收到了杭州来的八百里加急件,请万岁爷赶紧回宫拿主意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