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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田缘txt下载     田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27章 心结

    这一夜,二人虽未像昨晚那样枯坐守夜,却也没有新婚的旖旎。

    杜鹃倒是准备圆房的,因为她听说新婚不圆房是不吉利的。

    可林春拥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激情,只有温柔的呵护和安慰,心力憔悴的她便不由自主意识朦胧,陷入沉睡。

    待她睡熟了,林春才静静端详她的睡颜。

    见她睡中嘴角微瘪,似乎要哭泣,不禁又拥紧了她一些。

    他默默转动目光,透过百子千孙帐打量烛光朦朦的寝殿。

    静夜中,仿佛有一双温润的眼睛正看着他们。

    他心中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对她好的。”

    那双眼睛便渐渐淡去。

    他收回目光,看向怀中的人儿,用手指描摹她的眉眼。

    一边描,一边默默沉思:

    黄元死于杜鹃亲生父亲之手。

    根源却是杜鹃来到人世的换子案。

    这将成为她的心结,相比之下,与李墩前世的牵连反成了次要原因。若不能除了这心结,她此生都不会快乐的。

    可是人死了,怎么解除这心结?

    他深深体会到她的难过和歉疚,虽然洞房花烛是人生大事,他却绝不愿意在这样悲伤的情境下度过这个过程。

    他们的生活,不应该这样开始!

    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快快乐乐的开始!

    “等回去再说吧。”他想。

    回到大山里,在那青山绿水中,他还要迎娶她一次。

    是林家的春生娶黄家的杜鹃。不是尚公主。

    也许那时,才是他真正洞房花烛的时候。

    杜鹃睡梦中单手握拳搁在他胸前。手指手背细白柔滑。这让他想起她小时候,就是用这双灵巧的手做各种活计。采茶、掰笋、做饭……

    回忆起往昔,他双眼渐渐合拢。

    朦胧中,仿佛回到了泉水村,听见隔壁黄家传来娇声嫩语:

    “黄鹂,饭好了吗?”

    “好了二姐姐!”

    “爹,吃饭了——”

    “嗳,黄鹂,今天有肉没?”

    “有。有鸡蛋饺、清蒸鱼。”

    “怎不红烧鱼呢?”

    “我不吃辣的,脸上长东西了。有红焖虾酱给爹送饭呢。”

    ……

    他的大头爹听了嫉妒万分。嫌弃地看着几个儿子骂道:“人家这么早就吃晚饭了。老子和你娘上辈子没做好事,养了你们几个讨债鬼。养了这么大,一个媳妇也没讨回来,吃饭补衣裳都要老娘伺候,操不完的心!”

    他笑嘻嘻地看着爹,也不回嘴,心里却想,爹真是急性子,四个儿子。还怕娶不着媳妇?总有一天媳妇都娶回来了,妯娌吵嘴打架的日子叫他好受……

    天明,杜鹃起来,让崔嬷嬷进宫回禀:她生病了。所以不能进宫。

    崔嬷嬷搬来林老太爷和老太太,杜鹃也不听劝。

    崔嬷嬷无法,只得进宫回话。

    炎威帝今日早早下朝。来到坤宁宫,却没见到女儿。

    他略问了几句杜鹃这几天的情况。就坐着出神。

    崔嬷嬷跪在地上,半天不听叫起。惴惴道:“皇上,公主她……”

    炎威帝“哦”了一声,道:“知道了。请太医去好生诊治。你们也要小心伺候,莫要违逆了她的心意。公主既已出嫁,不比宫中,别拿宫中规矩聒噪她,被罚了死活由你们自己。”

    崔嬷嬷心中一凛,急忙答应。

    炎威帝就打发她出宫向公主复命了。

    等她走后,炎威帝依然端坐着出神。

    皇后见他精神落寞,挥手让宫女们退下,亲自为他换了一杯清茶,轻声劝道:“皇上不必忧虑,公主也就是一时难受罢了,回头想开了就会来看皇上的。父女之间,没有解不开的结……”

    “错!”

    炎威帝抓住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

    就听“啪”一声响,皇后吓一跳,惊愕地看着他。

    炎威帝端起茶盏送到她面前,道:“瞧,裂了道口子。就算修复了,也有道痕迹,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光洁了。皇后,你记住:情分这个东西,就算亲如父子父女、兄弟,也经不起彻骨伤害。伤害了,便不可能再复原了。”

    皇后怔住,心下九转,不知他用意。

    炎威帝抬眼,目光在殿顶游离,幽幽道:“当年,朕和衍庆郡主私奔,父皇派出那么多高手追杀,到底逼死了她。这个结,朕……永远解不开!父皇,是个好帝王,将朕生生磨砺出来了;可他却不是一个好父亲!”

    皇后听了大惊,急忙站起身,却不敢接话。

    炎威帝说了那番话,再也不出声了。

    皇后品度他心思,轻声道:“不如臣妾替皇上去看望公主。”

    炎威帝摆手道:“别去。她对你印象总还不错,别去惹她厌烦了。这时候去只会讨她厌烦。女大不中留,由她去吧!过几日她便要启程离京,你多费心些,带的东西、人手,都要仔细打点,不可疏漏!”

    皇后道:“是,臣妾明白。”

    正在这时,外面有人道:“回皇上:万寿宫邱公公来问,怎么靖安公主还没进宫,说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等着呢。”

    炎威帝闭了下眼睛,起身道:“走,去万寿宫。”

    万寿宫,太上皇听说杜鹃称病不进宫,气得连连咳嗽,骂炎威帝道:“你……养的好女儿,无法无天,连孝敬尊长都不会了。”

    太上皇后忙劝,皇后接过宫女手中药汤,伺候他吃药。

    太上皇吃了药,接着发火骂人。

    炎威帝总是听着,总也不出声。

    太上皇看他那样子。意识到自己的话再不管用了,这让掌权惯了、一言九鼎的他怒不可遏。禁不住讽刺儿子道:“你这皇帝当的好,比朕还要心狠手辣!这不像你呀!你不是最重情义的吗?那黄元不过就是个文人。你不放心,派人盯着他就是了,何苦要杀他惹鹃丫头伤心?她是公主,又不是太子,你如此苛责她做什么?你说,你是不是比朕还要心狠?”

    炎威帝这回面上有了些情绪,看老皇帝的神色很是古怪。

    老皇帝被他看得老羞成怒,瞪着他质问道:“朕说的不对?你如今江山坐稳了,当然想杀谁就杀谁。就是不知道当年是谁。摆出那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哼,不过是一场笑话!也不过是跟朕一样的人!还不如朕呢!”

    炎威帝躬身道:“儿子当然不如父皇。”

    老皇帝看着他不温不火的态度更加激怒。

    这场谋反导致他连失几个儿子,心情很不好。杜鹃心性开朗灿烂,跟她在一起总是很愉悦,他一早就盼着她进宫来,祖孙好说说话儿。谁知她为了黄元被杀一事赌气不来,他先骂她不孝,接着就把这火气撒到皇帝身上去了。

    老了老了,心也软了。忘记自己当年是如何逼儿子的。

    如今这儿子登基了,不用他扶持一样强硬狠辣,让他很不习惯。然他又奈何不了他,只好凭借身份压制他。甚至胡搅蛮缠,与他较劲。

    就听他道:“朕不想在宫里待了。朕要跟鹃丫头去凤尾山!”

    喊出这句话,他忽然就愣住了。

    连太上皇后也愣住了。

    皇上和皇后则面面相觑。

    太上皇愣了一会儿。眼珠一转,慢条斯理道:“朕在这宫里住了大半辈子。受够了!还是早年扬帆海外畅快!反正朕快要死了,不如跟鹃丫头去凤尾山。等朕和你母后走了。这皇宫就是你的天下了!哼!”

    炎威帝无奈道:“这不是不可以,只是父皇的身子……”

    太上皇道:“朕的身子怎么了?杜鹃说她那山好水好气候也好,朕要是去了,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年呢。莫不是你盼着朕早死?”说着转向太上皇后,“皇后,你不想出去逛逛?杜鹃那公主府也盖好了,咱们去不怕没地方住,不用费事再盖行宫。”

    皇后犹豫,想出去,又本能畏惧。

    炎威帝便劝,说等养一阵再去。

    他觉得父皇定是心血来潮。

    太上皇却满心兴奋,坚持要跟杜鹃一起上路。

    说着话,就急慌慌地让人收拾安排打点。

    最后,突如其来的行程就这么定下了。

    炎威帝叹气道:“等儿臣派人去告诉杜鹃。”

    “不可!”太上皇忙阻止,“要是她知道了,没准不依。等走的时候再跟她说,她不依也没用了。皇儿,你放心,父皇在凤尾山住,还能帮你看着女儿。”

    他这时满脸笑容,带着雀跃的心情想去体验另一种生活。

    炎威帝今日被父皇和女儿夹击,两头受气,难受万分。

    然这两人他都无法管,只得点头答应,命皇后帮他们打点出行事宜。看着老皇帝跟活过来似的,也不发火了,也不骂人了,和太上皇后商议带多少人伺候、带多少东西等等,不禁隐隐羡慕,想起当年私奔的日子……

    杜鹃还不知道皇爷爷心血来潮,也在打点归程事宜。

    次日一早,她便在林春陪同下去了黄家祭奠黄元。

    那时,黄元已经大殓完毕、盖棺落钉了,想见遗容是不能了,她对着那黑红的棺木,泪如雨下。

    棺内人汇聚了她前世今生复杂难明的感情,两世纠缠,生命不断交集,却没想到这般结局。

    不该的,不该的!

    他们有那样的开始,不该有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结局让她接受不了。

    她宁可他在这异世妻妾成群、风光一世,也不要这个结局。

    他们无法像前世一般纯粹,还可以互相守望的。

    爱情,不止一种结果!

    对于生命,她向来是洒脱以对的。

    可是,这一次她无法洒脱!

    她没有大哭,只静静地流泪,也不看黄鹂等人。

    她不敢看,觉得无颜面对他们。

    林春上前进香拜祭,对着棺木默默祷告。

    方火凤自杜鹃进来就一直盯着她和林春。

    英武明媚的一双人,即便穿着素服,脸上也都带着沉痛表情,站在灵堂上依旧十分惹眼,衬托她与黄元阴阳两隔,讽刺她私奔不得好下场!

    她心儿颤抖,两眼含泪,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慢慢的,她不自觉向她走过去。

    黄鹂看见,上前一步挡住,冷冷地盯着她。

    方火凤微愣,接着对她露出嘲讽的笑容。

    她真猜不透她的心思:当初为了黄元都敢答应顺亲王行大逆不道之事,如今黄元死了,她却认命了。这也罢了,怎么对靖安公主一点怨恨都没有呢?皇上杀了黄元,跟哥哥当初谋害她难道不是相同举动吗?

    忽然,她笑容一凝,看着黄鹂若有所思。

    ******

    感谢所有订阅打赏的亲们!(未完待续。。)

第528章 李墩?(五千字求粉红)

    黄鹂和她对视,毫不相让。

    那目光仿佛在质问“你想害我黄家被抄?”

    方火凤收回目光,慢慢转过身去看着棺木。

    看了好一会,又转向垂泪的杜鹃。

    这一回,杜鹃察觉了。

    她迎向方火凤的目光,读懂了她眼中的愤怒。

    然杜鹃没有像不敢面对黄鹂和黄雀儿一样不敢面对她,她微微扬起下巴,睁大一双泪眼凝视她,与她进行无言的碰撞:

    “你们家害得他母子分离十几年不算,如今你父亲又恩将仇报,杀死了他,你还有脸来祭拜?还跟新婚夫君一块来!”

    “要不是你横插进来,我早与他成亲了;要不是昝家为了除掉我,调查我的身世,也不会有后来这些事。你口口声声爱他无怨无悔,居然撩拨黄鹂铤而走险,害死了他,还敢装无辜!”

    方火凤见杜鹃面对她不但不悔,反而强硬嚣张,气得浑身颤抖。

    可对方是公主,还是个伪装的善良公主。从死去的黄元,到黄家人这些人,都看不破她伪装的心性,她有什么办法!

    杜鹃也忍无可忍,想她当初被逼得离开黄家、放弃黄元,这女人还不知足,不说守着他安静过日子,还敢兴风作浪,撩拨黄鹂!

    呸,说什么甘愿做妾,还以为她真是个为爱无怨无悔的痴情女子呢,说到底还是个占有欲强烈的女人,一个嫉妒成性的女人!

    不然她都要嫁给林春了,她还撩拨黄鹂干什么?

    不就是想把黄元逼入顺亲王麾下。好颠覆她父皇的江山,进而把她这个公主打下凡尘吗!

    两人一言不发。却像心有灵犀般,都读懂了对方的眼神。

    林春发现异样。淡淡地看向方火凤。

    方火凤遂垂下眼睑,恢复平静。

    这时黄雀儿强忍悲痛上前,对杜鹃轻声道:“公主已经拜祭过了,请回吧。这儿不是公主该来的地方。”

    杜鹃见大姐形容苍老了一截,又想养母冯氏若知道大儿子没了,还不知怎样难过呢,不禁再次泪如泉涌,哽咽道:“什么时候回去?我过几天就要上路了,咱们一道吧。”

    她始终说不出道歉的话。

    ——人都死了。道歉有什么用!

    小顺忙上来回说,他们要晚几天离开,就不跟公主一道了,公主回乡大婚,队伍里有棺木怎么成,太不吉利。

    杜鹃无心再说,又看了棺木一眼,便决然转身。

    “恭送公主殿下!”

    众人跪送她离开。

    回去后,杜鹃吩咐“赶快准备。本公主后天就要上路。”

    她觉得受不了了,要立即离开京城。

    林春无法,一面命人收拾准备,一面竭力安慰她。

    两天后。杜鹃离开京城。

    大皇子秦讳和二皇子秦语都去送行了。

    皇城南门城楼上,炎威帝静静站着,看着浩浩荡荡公主仪仗队伍从长安大街经过。直到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拐弯处。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已经到城外了?”他问。

    “是,皇上。玄武王世子率军护卫。一早就出发了。”一旁公公回道。

    炎威帝便不再出声,仰头看向蓝天。

    城外。杜鹃的队伍已经和太上皇的銮驾会合了。

    望着铺天盖地的护卫禁军和随行车马,还有莺莺燕燕娇声笑语,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中涌出一阵无力感,颓丧极了。

    “爷爷,你身子还没好,怎么能出宫呢?”

    “你也知道爷爷身子没好?你都不进宫去看爷爷?”

    “爷爷,荆州路这么远,深山里条件也不好,爷爷去了……”

    “不妨!朕带了两名御医!”

    “爷爷……”

    “怎么,鹃丫头,朕才退位,你就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不是啊爷爷,你想去清静地方养身子,带这么多人,跟在皇宫有什么区别?”

    “这还多?朕已经减了又减了。”

    祖孙两个大眼瞪小眼,往来一番交涉,各自不满。

    太上皇见孙女脸色不好,心中很不痛快,把脸一沉,道:“靖安,你不愿意爷爷去你那里?平常的孝心都是装出来的?”

    这一退位,连孙女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愤怒极了。

    太上皇后也尴尬,觉得孙女不该这样。

    杜鹃却不管,为了将来生活的安宁,她必须拿主意。

    她爬上銮驾,挨着两人坐了,低声道:“皇爷爷,皇祖母,你们愿去我那,我当然喜欢。可是你们相信孙女吗?要是相信的话,就别带这么多人了。等去了回雁谷,孙女亲自伺候你们,让你们过逍遥自在的舒心日子。真要是你们不习惯,就让孙女的侍女太监伺候你们。他们本来也都是皇祖母帮孙女选的,原先也都是皇祖母的人。”

    太上皇听了诧异地问道:“你不愿许多人去,是怕花费大?朕和你皇祖母的一应开销,都由宫中拨下来,不用你的。”

    这个孙女在乡下长大,最会算计。

    上次赏给她侍卫和宫女,听邱公公说她就嫌人多花费大。

    杜鹃跺脚道:“哎哟爷爷,不是为那个!孙女是为你好!爷爷要是相信孙女,就先听孙女的。等去了若是过不惯,再命他们去,好不好?”

    费尽唇舌解释后,太上皇退让了,因为杜鹃告诉他,保证让他过得比宫中舒心,要是不舒心,随他怎么办。

    当下,除了护卫禁军,太监宫女被退回大半,只留几个近身伺候的。至于护卫禁军,到时候要返回的,杜鹃就没在意了。

    说定后。队伍便开拔。

    杜鹃也不单独坐车了,就在两位老人身边伺候。无论茶饭汤药都亲自安排,还负责开怀逗笑。加上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时常陪着说些乡村趣闻,太上皇和太上皇后这旅程便十分愉悦。

    在途不止一日,种种琐碎也无需赘述。

    这日到了黑山镇,进山后,道路难行,太上皇和皇后是被人用软兜抬着进去的,杜鹃和林春等人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

    经过黄蜂岭等处高山绝巅、悬崖峭壁、深山老林,太上皇心中虽惊,还强自镇定;太上皇后则心惊胆颤。不免后悔,心想不会将老骨头丢在这里吧?

    至回雁谷山外,连抬也不能了,杜鹃亲自背负太上皇后,林春亲自背太上皇,灵隐灵烟分别背着两个年轻的嫔妃,翻越绝巅。

    这一回,连太上皇也后悔了,只是不好说的。咬牙支撑。

    下山途中,眼前奇景不断变换,他才渐渐心情开朗。

    等到谷底,早有林大爷、林大头、花嬷嬷、韩公公率太监宫嬷抬了木制的小巧敞轿等在那呢。见面大礼参拜。彼此都激动万分。尤其是林大头,看着林春和杜鹃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唯有咧着大嘴傻乐。

    今日林家万千大喜。多少代从不曾有的荣光!

    林老太爷跪地请道:“请太上皇、太上皇后上轿!”

    杜鹃也笑道:“爷爷,奶奶。上轿吧。里面的路都铺了木头的,好走的很。坐这轿子。能看沿途的风景。这一路看过去,保管爷爷奶奶不后悔来这——之前爷爷奶奶可是都后悔了吧?我都看出来了。”

    太上皇乐呵呵道:“好,爷爷坐了。看可像你说的那么好。”

    当下太上皇后也上轿,众人抬起,沿着枕木铺成的栈道往回雁谷逶迤行去。杜鹃不愿坐轿,在前引导,林家诸人陪同,一路介绍过去。

    拐过一个山嘴,便进入回雁谷了。

    沿途两边的庄稼地里,树林里,河边泉边,都有许多劳作的农人。看见华丽丽的队伍行来,立即扔了农具,就势跪地参拜:“恭迎太上皇万万岁!恭迎太上皇后千千岁!恭迎公主千岁!”

    看着阡陌纵横的农田,看着黑糙的农夫农妇,看着这山山水水,杜鹃只觉无比亲切、踏实,愤懑不安了多日的心宁静下来,便是伤感也变得淡淡的。

    天上地下,草木飞禽走兽都在抚慰她伤感的心!

    在这大自然,不由把生死也看淡了。就像一棵倒地的树,不幸被猎的羊,不会让人悲伤太久。死亡就纯是死亡,忽视了杀伐和阴谋、丑恶,只当一切都在演绎生死轮回。

    人死了,哭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剩下的,都是记忆!

    传下去,成了过往!

    林春低声对她道:“才一年,就开了这么多田地!”

    那口气,满满都是喜悦。

    他跟她是一样的,终还是更喜欢这里一些。

    他们在京城都经历了生死纷争,见识了人心险恶,对万人仰望的荣光炫耀就没那么羡慕和沉迷了,反而想逃脱。

    陷得不深,也极容易就脱身出来,没有后悔。

    没有像郑家老三丢了爵位一样的不甘。

    他悄悄地握着她的手,传达无言的安慰和喜悦。

    杜鹃真心地微笑,一面看向皇爷爷和皇祖母:他们从繁华喧嚣的权利巅峰来到这,会不会不习惯?肯定没有她这般感受吧!

    “哎呀,这庄稼长得好!”

    太上皇一路观看,一路挥手叫起,好像也十分开心。

    说话间,很快便来到公主府前,杜鹃却命令道:“别停,去湖边。”

    邱公公急忙道:“公主,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已经累了,须得歇息,若要游玩,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杜鹃道:“这我还不知道!不是去游玩,是去湖边一处庭院歇息用膳。那里敞亮,景致也好。”

    太上皇忙道:“就听公主的。”

    他正得趣,也不肯就此缩进屋。

    这公主府看着倒好,可他一辈子住的都是巍峨宏伟的殿堂,才不会稀罕呢。孙女说湖边好,肯定就好。

    于是一行人逶迤来到回雁湖边。在一处小院前下了轿。

    举目一看,简单的木栅栏围着精致的三间临水木屋。并无匾牌。

    花嬷嬷道:“所有盖的这些亭台楼榭,都等公主回来了赐名。”

    杜鹃笑道:“有皇爷爷在,还用我来班门弄斧?等皇爷爷休息过来了,再亲自题字,林春雕成木匾挂上,那才是绝世珍宝呢。”

    太上皇听了十分喜悦,笑道:“爷爷一来你就使唤爷爷。”

    这时,所有谷中住户人口都涌了来,在林太爷引领下。匍匐一地,正式参拜太上皇等人;大小娃儿们更是高喊“皇上!”“皇后娘娘!”“公主!”“驸马!”尤以看向杜鹃和林春的目光最热切欢喜,这两人他们熟悉嘛!

    杜鹃和林春含笑招呼,太上皇也命大家起身。

    皇后朝崔嬷嬷看了一眼,崔嬷嬷忙命太监大把撒精美的糖、果子和铜钱,顿时娃儿们都抢疯了,欢呼雀跃不止。

    太上皇和太上皇后看了笑得合不拢嘴。

    闹了一阵,林老太爷吩咐大家都回去各干各事,别扰了太上皇和皇后歇息。

    太上皇却指几个老丈。说要他们陪同说话。

    那几人大喜,当下一齐跟着进屋。

    这木屋靠湖的那面墙齐腰以上全开了窗户,屋后更接有类似抱厦一样的水上敞轩,配有茶几和小木椅。可尽情观赏湖面景致。

    此时时令正是三月下旬,傍晚时分,和风细细。满天彩霞映着湖边连绵的青荷与红莲,各色鸟儿此起彼落、翩翩飞舞;回雁湖中间波光粼粼。几叶木筏如浮萍;正中的回雁岛隐有丝丝缕缕雾气升起,与绿树翠竹彩鸟及木屋混合。朦胧如仙境。

    四周山上,古木森森、苍莽不见其巅。

    太上皇等人只觉双眼不够看了,不住感叹询问。

    “哎呀,果然好地方!”

    “这荷花怎开得这样早?”

    “这里荷花一年四季都开的。”

    “这儿不冷不热,一年四季都是这个样子。”

    “老人家高寿了?”

    “太上皇,我老汉八十八了。”

    “哦,这样高寿!这位呢?”

    “皇上,小民九十五了。”

    “哈哈,如此说来,朕算是‘年轻’的了!”

    ……

    太上皇越问越心惊,眼睛却亮了。

    他觉得这趟算来对了,若能把病调养好了,照这么算,他不是还能活几十年?顿时他心就“砰砰”跳起来,眼神十分热切渴望。

    杜鹃问花嬷嬷御厨都准备了什么,然后吩咐人摆上来。

    每一道菜上来,太上皇和皇后尝了都赞不绝口。

    那些老汉因少见外面世界,虽然对太上皇敬畏不已,但几句话一过,见他十分和气,也就去了畏惧之心,显出本色,就跟招待远来客人一般,陪着说笑,谈些农家耕种、山中四时、乡里民情等事。

    这般表现正合了太上皇心意,十分得趣,连疲倦都减了几分。

    正高兴的时候,一转头见杜鹃坐在小凳子上对着湖面发怔,遂收了笑容。

    他便叫道:“林春。”

    林春忙答应一声上前,等他吩咐。

    他只是瞅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然后他又叫杜鹃,对她道:“爷爷幸亏听了你的,没带许多人来。我说鹃丫头,你忙你的去吧,别在这陪朕。朕跟这些老乡亲们说说话,到处逛逛,累了就回去歇着,自由自在。”

    太上皇后也道:“鹃儿去吧,我们有这些人伺候呢。”

    林春不等杜鹃回答,先笑道:“既这样,微臣和公主去山上查看那些禁军的安置,确保安全。”

    太上皇点头,催他们快去。

    杜鹃见林春这样,知有事,便笑道:“那皇爷爷和皇祖母别太玩久了,一会儿就回去睡啊。等明早起来去山上的观雁阁看晨景,那才美呢。”

    接着又叮嘱交代花嬷嬷、崔嬷嬷等人一番话,然后才和林春离开,一个侍女和随从都没带。

    “去哪,什么事?”

    等走远了,她才问林春。

    林春微微一笑,道:“去山上看远明他们。你不想他们吗?”

    杜鹃顺口道:“当然想。”

    只是心里却疑惑,看远明用得着这样急吗?

    丢下远道而来的太上皇和皇后娘娘,可不大恭敬。

    不过她正想清静一番,也就不计较了。

    当下两人攀崖登壁,直上凤尾山。

    守在悬崖附近的于叔见了杜鹃,激动地叩拜。

    杜鹃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就往曾经居住的石屋来了。

    他们首先被草地上练功的任远明发现,尖叫起来。

    于是,冯明英、于婶、**等人一涌而出。

    其中还有两个杜鹃熟悉的人——黄元和陈青黛!

    杜鹃这才明白林春带她来的意思,顿时泪如泉涌、百感交集。

    大家的问候声,远清和远明的欢呼声,一概退去遥远的山巅,她眼中只剩下那个温润的少年,静静地凝视着他,呵呵傻笑、掉泪。

    忽然之间,这山、山下的回雁谷,都给她更充实的感觉。

    如此,她的人生才算完满了。

    不知什么时候,大家都进屋去了,只剩下对望的两人。

    杜鹃走近他,“父皇没杀你?”

    黄元示意她去银杏树下的圆桌旁坐了,一面为她斟茶,一面道:“没有。”将茶杯捧到她面前,望着她笑,“害你难过了。皇上说,不如此不足以骗过朝中那些人。”

    “父皇他……”

    杜鹃想着自己临别时都没向他告辞,不禁流泪了。

    黄元道:“别难过。回头你给皇上写封信,就什么都化解了。”

    杜鹃吸了下鼻子,笑道:“是。”

    她上下打量他,似乎头一回见他一样。

    他挑眉,迎向她的目光。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问:“李墩?”

    他静静凝视着她的眼睛,慢慢点下头。(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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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9章 情到浓时情转薄

    “微臣李墩,见过公主殿下。”

    少年对少女微笑,抱拳施礼。

    杜鹃泪水不断滚落,“什么时候醒来的?”

    李墩回道:“就在昝虚妄带走你的那次。”

    接着,他便在晚归的鸟儿叽叽喳喳鸣叫声中叙述起前事,对黄蜂岭炸开山水救她一节,以及后来从蒙面人手上救她那段都只用三两句话带过了。

    然他说得再简单,杜鹃也想象得出他错身后的失望。

    她鼻塞喉哑,却哭不出来,只是吞声落泪。

    “别哭了。这结果已经很好了。”李墩轻声道,“刚醒来的时候,我对那局面很不甘心,决意放手一搏、孤注一掷,以图扭转乾坤。可到底还是白忙了一场。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我眼看着你一步步闯过来,每次都揪心的很,生怕你过不去。可你都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比我认识的杜鹃能干厉害十倍。现在你父亲做了皇帝,你是公主,林春又一心一意爱你,我便没什么不放心的了。只要你过得开心,我便高兴。你相信吗?”

    “我信!”

    杜鹃脱口而出,声音黯哑难听。

    她擤了一把鼻涕,擦了一把泪,然后才对他道:“那天我去祭奠你,对着棺材我想:我宁愿看见你位极人臣、妻妾成群,也不愿对着你的棺材……哭……”

    李墩呵呵笑了起来,滚下一串泪。

    杜鹃也对着他笑,一边流泪一边笑。

    他们想起前世共同布置的新房,想起悬崖丧生;想起今生苦苦等待和追寻。想起情海陡起风波,想起生死存亡的擦肩而过……种种影像晃过。万般的爱意翻涌,千重意念难平。最终在这相聚时刻复归平静。

    原来,他们都只盼看见对方安好,如此而已!

    情到浓处情转薄吗?

    居然没有万念俱灰的颓丧。

    居然不是无可奈何的认命。

    居然有静静的喜悦在心间漫延!

    在无形无质爱的时空中,无数人苦苦挣扎。

    有人信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有人执着追求三生三世,永不放弃!

    更有人因爱转恨,从此沉沦!

    他二人在历经劫难和跌宕起伏后却归于汪洋湖泊,平静下来。坐在这高山之巅的古木下,闲看身旁花开花落。漫随天上云卷云舒,感受海阔天空!

    “好了。别哭了。眼泪都哭干了,成林妹妹了。”

    李墩轻声劝慰,又帮杜鹃续了一杯茶。

    杜鹃端起来喝了一口,忍不住又抽噎一下,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金蝉脱壳的?”

    李墩也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面道:“小顺和黄鹂都知道内情。我胸口弄了两处创伤,小殓擦身穿衣都是由小顺亲手做的,大姐夫帮忙;还有。大殓后入棺,棺材底部也做了手脚。大殓第二天黎明前,黄鹂对守灵的人用了药,棺材就被展青和展红调了包。换上杨玉荣的棺材。他救过我一命,受黄家的香火供奉也应该。”

    杜鹃这才恍然大悟,又惊道:“杨玉荣也死了?”

    李墩点头。道:“他被顺亲王收买了,不然你以为他会无缘无故提起当年的事?当时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就警惕了。只是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事确是真的。”

    杜鹃更惊。问道:“小姨父告诉你的?”

    李墩摇头,低声道:“不是。你忘了我们是穿过来的?那畜生叼走我,我听见有人吹哨唤它。后来碰见杨玉荣主仆,听见说话声,我就拼命哭,才被救下来。我到底还是被它伤了,所以忘记了前事。我醒来后回想当年,猜那是一名重伤欲死的护卫,无力保护你了,才行使这不得已之策。结果碰见杨玉荣,私心作祟抱走了我,正好成全了他一片忠心,也成功隐藏了你的身份。”

    “这……这真是我的报应!”杜鹃喃喃道。

    她回想自己当时被冯氏找到的那个山谷,前面就是断崖,那护卫很可能跳下去了,这件事便一点痕迹都没有了。若他没死,事后不可能不来找她的。

    她满心感慨,不知是感激还是该怎样。

    “杨玉荣对我说了这件事,我嘴上斥责他别胡乱猜疑,暗地里思谋应对之策。想来想去,只有抽身退步这条路。因为皇上要我和林春牵头,建立一个秘密基地研制火器。我若还端着原来的身份在朝为官,迟早会因为这件事毁于一旦。于是我就去见皇上,说自愿隐身幕后,定下了金蝉脱壳之计。只是我万没想到顺亲王居然找上了黄鹂,横生枝节。”

    李墩说着摇头叹气,一副出乎意料的表情。

    杜鹃迟疑道:“黄鹂鬼精鬼精的,她说不定是哄顺亲王呢。”

    李墩没事了,她心里的愧疚消除,想起一手带大的小妹子曾谋划要杀她爹,尤其是这杀爹的后果不堪设想,她便有些伤心了。

    努力为她开脱,其实也是说服自己,让自己心安。

    李墩道:“她当时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我哪敢信她,所以连夜布置,往宫中送信。你想,连我都不敢确信她,皇上能信?她的所作所为只怕早就落在了展青展红眼中,怎说得清楚?”

    杜鹃叹道:“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都过来了。”

    李墩摇头道:“顺亲王这一招反间计用得妙,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若黄鹂弑君,那是意外收获;若她不弑君,或主动将此事告诉皇上,他的计划也不会落空,因为他就是要扰乱迷惑皇上的耳目,真真假假、似是而非。其实他真正依靠的力量来自军中,而不是黄鹂。京城的龙虎禁卫,西大营的人马。飞虎关的人马,一旦发动。这皇位就易主了。”

    杜鹃听得目瞪口呆,“那父皇……你们是怎么破的?”

    李墩苦笑道:“这个连我也不知道了。皇位之争岂是一朝一夕能定的?他们兄弟之间的较量早在你父皇悄悄回京那天就开始了。这次谋反失败根本不是因为我前一晚报信。而是皇上早就获悉顺亲王的计划,事先调兵遣将,并利用黄鹂弑君反摆了顺亲王一道,才一举铲除所有叛党。顺亲王那边肯定有皇上的人。”

    杜鹃干咽了下口水,想这皇上真不是人干的勾当,不禁隐隐后悔,又歉意——她当日那样决绝,父皇一定很难过吧!

    “不管怎么说,黄鹂还是帮了父皇。反过来迷惑了顺亲王,所以父皇才赦免了你和她,还给黄家封爵,又派你担当研究火器的重任。”

    杜鹃用轻松的口气归纳总结,不想再谈这沉重的话题。

    李墩却看着她欲言又止,神色复杂。

    在乾阳殿广场上,他清楚地感觉到:炎威帝真真切切对他起了杀心,而不是玩什么“金蝉脱壳”之计。

    是因为黄鹂,还是为了震慑他。不得而知。

    总之,那天若不是杜鹃及时赶到,他真的会命归黄泉的。

    难道是为了让他对公主感恩?

    他看着杜鹃陷入沉思。

    杜鹃见他沉吟不语,问道:“你想什么?”

    李墩想了想。还是问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是怎么知道皇上要杀我。急忙忙赶去救我的?”

    杜鹃道:“是林春告诉我的。”

    说着将林春的话都告诉了他。

    李墩听了浑身一震,思绪如潮。目光漫无目的飘向银杏树顶。

    君心如海,他终于明白了炎威帝的用意:

    首先。他将杀黄元的意思透露给林家兄弟,若林春不去找杜鹃救黄元,而是任由他杀了这个情敌,说明这个女婿心胸狭窄、排除异己,又不为杜鹃考虑,他以后便再不会信任和重用林春了。

    其次便是试探杜鹃对黄元的心意、对黄家的感情。杜鹃早年在黄家很吃了不少苦,加上方火凤横刀夺爱,如今黄鹂又意图弑君,种种事端,若她心里有怨,不去救黄元,那皇帝便要为女儿出这口气,黄元便死定了。

    最后便是震慑黄元,让他谨记公主对他的救命之恩和情义,千万别执着于当年的换子一事!

    想通后,他失声笑出来。

    杜鹃诧异地问“笑什么?”

    李墩看着她柔声道:“没什么,林春对你……确实难得。还有皇上,他也是一心为你的。你该给他去封信,别让他挂念难受。朝廷各方势力倾轧,天下诸事纷繁,皇帝是人不是神,要做到事事英明不可能,谁忠谁奸也不是凭感情用事的。我运气还算好,仕途还算顺,但为官这几年也是殚精竭虑、如履薄冰。可我心里却没有怨言。”

    他将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幽幽道:“愤世嫉俗是没有用的。俗语说‘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若天下不太平,就算躲在这深山里,也别想过安稳日子,尤其是你这个公主。”

    他没有说出皇帝的心思,以免影响杜鹃对他的观感。

    无论如何,皇帝对这个女儿没有用心机,纯粹是父爱。

    杜鹃郑重道:“我知道了。”

    又看着他内疚地问道:“你……很遗憾吧?男人都希望过得轰轰烈烈,你这么有才干,还是两世的才,将来肯定能封侯为相,现在都成泡影了。”

    李墩微笑道:“我不是已经封侯了吗?要说轰轰烈烈,现在我的身份更适合大展拳脚,根本不用顾忌。”

    杜鹃听了不信,以为他是为了安慰自己。

    忽又想起刚才说到林春,忙朝石屋里看了看,不见他踪影。

    她略有些尴尬,咳嗽一声道:“我要成亲了,你……不恭贺我?”

    李墩便静静地看着她,不出声。

    杜鹃心里有些慌张,又难过:难道他并没放下?

    好一会,就听他道:“当然要恭贺。我折腾这火药,别的没学会,倒学会做烟花炮仗了。我就亲手为你做一组烟花,在你成亲那天燃放!”

    说着他就朝她笑了,眼中柔波荡漾,引人沉溺。

    杜鹃刚擦干的泪水再次涌出,哽咽道:“我……不谢你!”

    李墩嘴边笑意更深了,“谢什么。当我哥哥也好,弟弟也好,都随便你。”

    杜鹃破涕为笑,问道:“你呢?陈青黛的死也是你安排的?”

    李墩摇头道:“我当初告诉小顺打发她们两个回家的。若肯回家就好办了;就怕不肯回家,总不能误了人家一辈子,所以我又叫展青展红暗中留意她们,若有放不下要自杀的,便顺势做手脚弄成假死,脱身后送到这来。哪知道青黛就……”

    杜鹃恍然道:“陈青黛是真的上吊了!唉,对你真痴情!怎么方火凤——”她说了一半觉得不妥,将“没死”两个字咽了回去,转而告诉他——“她要去泉水村侍奉爹和娘呢。”

    李墩平静道:“我听说了。我已经让展青通知黄鹂:路上在她饮食里做手脚,让她生病,渐渐加重,然后便以她伤心过度染病身亡为理由,也像青黛一样脱身,然后送来。”

    杜鹃听完愣住,半响才道:“这样也好。她对你也算用心了。那天在灵前差点跟我吵起来呢,心里觉得是我害了你。”

    对于方火凤,她直到现在也无法释怀,所以话说得很模糊。

    要她口是心非地为她说好话,她可说不出来;但她也不会落井下石。这件事的处决权在于李墩,他和黄元混为一体,也便接下了他的一切,包括感情。

    李墩见她分明不喜这结果,却含糊其辞,眼光微闪。

    他想起方火凤初私奔来时,杜鹃一刻也不想在家待,就怕与她面对,每天都如同煎熬;后来她离开黄元,然见他在书房里挂了方火凤的画,还是痛不欲生地夺路而逃,不禁眼眶微热。

    如今这样,只是因为他已经不属于她了!

    他平静的心湖微起涟漪,念念不舍地希望她再吃醋一回。

    他看向她,正要张嘴说话,忽想起林春来,忙把那话咽了回去,只道:“她跟了我几年,总要有个了结。”

    说完便将目光投向天边的山峦影线。

    耳边似乎清静下来,倦鸟都归巢了。

    杜鹃道:“结吧结吧,反正她早就把你抢走了。”

    说完一抬头,见林春斜挎两只背篓,和任远明小麻花沐着苍茫的暮色从山路上过来了,忙喊道:“你又下山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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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0章 夺妻之恨!

    林春走近来,将背篓放到地下,道:“先头来的急,忘了带礼物上来,几个小的就不依了。我刚才又下山去拿了些。”

    说完先扫了李墩一眼,然后目光落到杜鹃脸上。

    见她笑容明朗,心中一宽,笑问道:“都说完了?”

    杜鹃道:“说完了。”又嗔道:“你早晓得这事,怎么不告诉我?害我难过那些天。”

    林春道:“我也是前天才知道的。”

    杜鹃诧异地问:“谁告诉你的?”

    林春道:“太上皇。”

    杜鹃失声道:“皇爷爷!就瞒着我一个人?”

    林春正要说话,就见李墩朝他躬身拜道:“工部虞衡清吏司军器科下火器研究局主事李墩拜见林驸马!”

    他在他躬身时就急忙伸手搀扶道:“黄大人不必——”说到这就听见后面的话,那手臂便僵住了,目光定定地看着弯腰参拜的少年,接着艰难道——“李……大人不必多礼!”

    一把搀了起来,目光犹粘在他脸上。

    李墩起身,和他脸对脸,凑近问:“驸马认识小人?”

    林春愣愣的不知作何答,不禁看向杜鹃。

    杜鹃对他眨眨眼,微笑轻轻点头。

    林春尴尬笑道:“久仰,久仰大名!”

    杜鹃听得噗嗤一笑,转过身去。

    李墩定定地看进林春的眼底,微声道:“林驸马既听说过小人,该知道这世上‘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最为不共戴天。就不怕小人报复?”

    林春一惊,也凝神看进他眼眸深处。似在判断他说的真假。

    “你待如何?”他轻声问。

    “自然要报复了,不然还算个男人吗!”李墩轻飘飘地回道。

    “怎样报复?”林春认真问。

    “还没想好。”李墩一本正经地回。

    林春忽然轻松笑了。道:“本驸马随时恭候!”

    说完在桌边坐下,又示意李墩,“李大人也坐。”

    李墩便坐下来,为他斟了一杯茶奉上,“驸马请用茶。”

    林春端起来抿了一口,立即道:“这是今年的新茶!”

    李墩点头道:“下官反客为主,借花献佛!”

    两人笑语晏晏,言谈和气,旁边早闹开了。

    任远明朝屋里大喊“妹妹快来!有好东西!”

    话音才落。任远清如同蝴蝶般从一间石屋内飞了出来。

    她身后门内,**和陈青黛也探头朝外看。

    杜鹃见了招手道:“都来,都来!我们话说完了!”

    **立即奔了过来,到杜鹃面前止步,站在那扭着手指对她嘻嘻笑道:“公主,你这时候才回来,人家好想你!公主,京城好不好玩?热闹吗?”

    那两眼闪亮亮的放光,十分热切。

    远明远清和小麻花则手脚不停地从背篓中往外掏东西。掏一样叫一声,嚷“这给我!”“还有这个!”“我们分!”听见**的话,远明还不忘回头接嘴“京城肯定好玩,这还用问!公主姐姐。皇宫好不好玩?”

    杜鹃笑着斥道:“忙你的吧!”

    一面推**也去找,“等明天再挑好的多拿些上来。”

    **欢喜极了,忙也去了。

    杜鹃腾出空来。便招呼陈青黛:“青黛过来坐。”

    陈青黛便走过来蹲身道:“民女见过公主殿下。”

    杜鹃忙一把扶住,叫别多礼。又玩笑道:“你怎是民女呢?不是已经……”忽然又缩口不言,笑着拉她坐下。问她来了这事事都要自己做,可过得习惯。

    青黛先含羞瞟了李墩一眼,振奋道:“怎不习惯?连公主以前都自己做事呢,民女怎么就不能做了?我虽然笨些,但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只要用心学,没什么学不会的!”

    杜鹃对她真是刮目相看,犹还记得当年那个骄纵的小姑娘,看见冯氏和黄老实吓的那个样子。唉,真是世事多变!

    陈青黛忽然问:“公主可知方姐姐怎样了?回昝家了吗?”

    杜鹃听得一愣,看向李墩。

    李墩便对青黛道:“过两日她就来了。”

    青黛舒了口气,笑道:“这就好了。我一个人在这怪闷的,除了跟**说话,小姨她们又忙。”

    杜鹃听了神情怪异,看她又不像说假话,暗自纳罕。

    这时冯明英端了两个玻璃罩的灯盏,于婶搬了一张小方桌,一齐出来了,笑道:“吃饭了。就在外头吃。远明,快把东西都收起来。”

    林春忙起身从于婶手上接过桌子,摆在圆桌旁边。

    于婶就回身进屋去端菜,青黛和**也忙跟了去。

    小远清吃了许多零嘴,这会子还抱着一包松软的糖心桂花糕吃呢,听见娘叫吃饭,便含糊道:“不吃……幻(饭)了。就吃这个。”一面又咬了一口糕,嘴角边沾的都是糖粉。

    杜鹃一把扯过小丫头,夺过她手上的点心包放在桌上,用力将她夹在腿间,一面用帕子帮她擦嘴,一面道:“还吃!这个再好吃,也不能当饭吃!吃多了,牙长虫。将来变得黑漆漆的一排牙,我瞧你怎么出去见人!”

    冯明英骂道:“越大越不听话了!跟小时候不能比。”

    小远清根本没听见娘的骂,望着点心包舍不得移开目光,对杜鹃央求道:“公主姐姐,我再吃一块!”

    杜鹃板脸道:“一块也不行!我看你吃了好多了。今天我才回来,是客,你们不该陪我吃饭说话?怎么只顾自己又吃又玩?远明,你也只顾自己吃,不理我?小麻花,你最大。不该给他们做个样子?”

    听她这么说,三小慌忙表示一定尽心陪她。这才丢开手。

    那边于婶已经带着**青黛进进出出几趟,将饭菜都端出来了。满满两桌。在灯火的映照下,青绿红黄,色泽分明,无非是些山上长的、地里种的,或者山泉河沟里弄来的山野菜蔬。

    因任三禾在安置回雁谷的兵防,于叔也要值守,大家也不等他们,便各自坐下,动起手来。

    “看见这绿油油的小青菜我都流口水了!”

    杜鹃就像远清看点心果子一样。目光在碗盘间粘滞流连。

    选定目标,她先拿了一张圆薄的香椿鸡蛋饼在手上,又搛了些鸡笋丝、菌子,再挑了一点虾仁肉酱,放在蛋饼上包住,将其卷成圆筒,放进嘴里咬了一口,闭嘴慢慢咀嚼。那眼睛便笑弯了,一副满意享受的模样。

    李墩见她这样。笑问林春:“你们没吃饭上来的?”

    林春摇头道:“吃过了上来的。”

    瞅了他一眼,也不多解释。

    杜鹃之前哪有心思大吃大喝,吃什么也觉得没味。

    这会子见他还活着,那心情一好。自然食欲旺盛。

    他悄悄瞄一眼李墩,却有些食不知味起来。

    杜鹃搛了一筷子野菌吃了,对众人叹道:“还是家里东西好吃!”

    小远清急忙表功:“这菌子是我跟哥哥去捡的!”

    **也抢着道:“是我烧的。”

    于婶白了女儿一眼。招呼杜鹃道:“公主,喝点汤。这野鸡是**她爹早上在后山顶上猎来的。煨了一天,又嫩又鲜。还放了灵芝和天麻。最清补了。”

    那边冯明英也不住招呼林春、李墩和青黛。

    杜鹃笑道:“我们这是回家,别当我们是客。”

    众人听了都笑起来。

    远明开心道:“从此我们就热闹了!”

    几个孩子相视而笑,对未来的日子十分期待向往。

    一时饭毕,于婶和冯明英收拾了碗筷去洗,杜鹃和林春则给几个小的讲京城热闹和外面的趣事,又吹嘘说茶叶等山货在京城卖的十分好,所有东西都抢手的很,说明天要分银子给他们。

    **等人大喜,都笑得合不拢嘴,欢呼声将夜鸟惊起。

    远清窝在杜鹃怀里,眨巴着黑亮的眼睛对她恳求道:“杜鹃姐姐,我想去公主府玩。我都没去过呢。我也想瞧瞧皇上和皇后娘娘。他们长什么样的?”

    杜鹃哄道:“今晚不行,天黑。等明天接你下去。”

    远清眉开眼笑道:“嗯,嗯,姐姐说话最算数!”

    大家兴致高昂,待觉得四周万籁俱寂,已经是夜深了。

    林春和杜鹃这才兴犹未尽地告辞离开。

    “山路陡峭,小心些!”

    知他们身手好,李墩等人也不远送,就在门口叮嘱。

    杜鹃道:“没事,这路我们走惯了的。”

    说着与林春并肩牵手而去。

    李墩看着那一点火光渐行渐远,终于隐入树林深处,心头似轻松,似空落,又似乎隐见曙光。

    在这个暮春的夜晚,他毫无睡意!

    他回屋取了一支简陋的竹笛,坐在银杏树下吹奏起来。

    笛声并不高亢,轻柔婉转,如低语浅诉,如夜晚呢喃。

    不知什么时候,陈青黛走过来坐下,手撑在桌上静静地听……

    再说林春,提着一盏灯笼,牵着杜鹃走在山路上。

    两人闷头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吭声。

    忽然身后传来隐隐的笛声,很低,很隐约,两人都听出了是谁吹奏,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听了一会,林春轻声问:“你……可放心了?”

    杜鹃微笑道:“放心了。”

    林春沉默。

    又走了一会,他认真问:“你真的能放下他?”

    那可是她前世刻骨相恋的人!

    以前不觉得,当那少年真真切切站在面前,承认他就是李墩时,林春忽然觉得自己不堪一击。

    因为这不是比力气,不是比耐心,甚至不是比诚心。

    那样刻骨的恋情应该所向披靡。

    搁在他身上,他也不能放下。

    ******

    抱歉啊,今天只有三千。(未完待续。。)

第531章 圆房

    杜鹃毫不犹豫道:“放不下!”

    林春听了一呆,站住了。

    黑夜里,杜鹃无法以眉眼传递表情,便用力捏了下握住她的那只手示意,口内道:“他是我的前世,你是我的今生。我虽然不能把前世忘掉,但也绝不会因此放弃今生的。我只抓住现在拥有的。”

    林春感觉云里雾里,无法体味。

    他只经历了一生,才过了十几年呢。

    杜鹃道:“春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乐观吗?”

    林春微笑道:“你性子好。我就喜欢你这样子。”

    杜鹃道:“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有时候很坚持,当初李墩连个影子都不见,爷爷逼我,奶奶逼我,后来你们林家也逼我,最后连一直支持我的你也逼我,我都不曾放弃;但是,昝水烟来了,一切都变了,我离开黄元选了你!既然选了你,我就不会再回头。出尔反尔、顾此失彼不是我的行事风格。”

    林春迟疑地问:“可是你不难受吗?”

    杜鹃嗔道:“你问的真蠢!我难过的时候还少吗?自昝水烟去了黄家,我那段日子是怎么过的,你不都见过了!”

    林春道:“可是,那不怪李墩,他还没记起来。”

    杜鹃噗嗤一笑道:“你说话真实诚!不错,是不怪他。我也没怪过他呀。我就是难过而已。但那不是我反悔并抛弃你的理由。我说了,前世就是前世,今生就是今生。前世就不说了。今生从黄元接受昝水烟那一刻起,我和李墩就无法将两世连接了。”

    林春默默思想。假如是他又该如何。

    杜鹃不等他想明白,就解释道:“不管黄元和李墩是不是同一个人——其实就是一个人。不过多了一世的记忆而已——黄元做的决定,李墩不能置之不理。不然你以为我当初那么容易就向昝水烟退让?后来我又答应你五年之约,就更无法回头了。若我和他不顾一切要在一起,牺牲太多人,是不会幸福的。陈青黛就不说了,当初李墩醒来就无法处置昝水烟;而我,现在也放不下你!”

    说着,她不免有些惆怅——除非死,才能结束这一切!

    李墩黄蜂岭救她那次。若是林春没有赶来,他就可以和她消失在世人眼中。这样可将对彼此的伤害降到最低。可是,昝虚极悄悄告诉林春他大哥要来抓她的消息,所以林春来了。

    依旧是昝家人!

    虽然是好意,可再一次破坏了她和李墩唯一的机会。

    这难道不是宿命?

    “杜鹃!”林春连提灯笼的手一起,两手握住她的手,声音微颤,“我……我是怕你难过!”

    杜鹃轻声道:“若要你成全我们,你就不难过了?我舍不得让你难过。我们到底谁才该退让。除了要认清自己内心的感情,还要为自己的言行负责任。我以为,不能坚守信诺的人也绝不可能对感情忠贞!我和李墩,都不是那样的人。”

    说完。微微踮起脚,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才离开他唇,他就追了过来。含住她一片樱唇,激动呢喃道:“杜……鹃……”顺手搂住她的腰。以防她跌倒。

    敞开心扉后,两情缱绻。不能自已!

    林春触及那柔软的唇,感到山峦崩塌、长河决堤般的危险冲动,一时间热血奔涌,眼前天旋地转,勉力支撑才力挽狂澜。

    杜鹃掉入他强劲的怀抱,被温热浓厚的气息包围,唇上温润柔滑,却偏偏有灼烫的感觉,脑子不禁昏沉,然见灯火乱晃,忙叫“灯……”

    林春急忙放开她,慌乱道:“走……走吧!”

    见她摇晃,忙又抓住她手,以补救之前的鲁莽。

    杜鹃见他如此张皇失措,很是无语,心想我就是提醒你把灯抓稳了而已!都已经成亲了,弄得接个吻还跟偷*情一样。

    不过,大晚上在这山野中浪漫不是个好主意。

    她便道:“好。走吧。”

    春夜的山林中,一点灯火摇曳,伴着轻语随风而逝:

    “哎呀!”

    “小心!可扭了?”

    “没有。就是跴滑了。”

    “要不我背你吧。”

    “这主意好是好,也够浪漫。可这路这么难走,又看不清,万一咱俩滚下山崖,那不是乐极生悲么!还是我自己走好些。”

    “那……你拽紧我,跟着我走。”

    “嗳!你走你的。这山我比你还熟呢。以前种茶采茶,爬上爬下,哪一天不走几趟!”

    “明天咱们起早些,去湖上划船好不好?”

    “不行!我答应皇爷爷带他去观雁阁看晨景呢。早上外面雾气大,他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要是沾了湿气会生病的。”

    “那就去观雁阁。”

    ……

    回到山下,路口值夜的禁军急忙道:“见过公主,见过驸马!”

    跟着就有流风和落花提着灯上前来,引着两人进公主府。

    路上,落花向杜鹃回报:“……太上皇和太上皇后已经安歇了,住在正殿后的寝宫;公主和驸马的寝宫设在东殿……”

    杜鹃一边听,一边走进公主府。院中依旧灯火辉煌,石雕底座、嵌玻璃各式灯罩的路灯在各个角落闪烁光明。

    府门口那两棵古楠木已被圈进前院,中间一条三尺宽的灰石通道直达正殿丹墀下;左右分出两条通向东殿和西殿。在古木衬托下,本就巍峨雄伟的殿宇更加辉煌大气,与皇宫内的殿堂相比,更透出古朴原始的风格。

    林春见她打量,轻声劝道:“现在天晚了,又不好去里面打扰,明天再仔细看吧。这府邸这么大。一时也看不完。”

    杜鹃点头,转身往东殿走去。

    东殿内。七根合抱的承重古木,上面龙盘凤舞。将宽敞高深的殿堂衬得庄严肃穆;殿顶上也精雕细刻,瑞兽奔腾、祥鸟展翅,花草奇绝、人物生动;殿中层层帷幔高悬,向内及两旁延展;殿堂正中一组三扇玻璃屏风,内嵌绣得活色生香的怒放牡丹,华贵雍容;屏风前摆着朱红几案,上置玉鼎金壶、笔筒古砚等用具。

    人置身殿堂中间,仿佛蝼蚁一般。

    这只是侧殿,那正殿又是怎样的?

    杜鹃心头疑虑重重。只等明日问人。

    当下他们夫妇进入寝室,自然另有一番风光,也无需细看细赏,且去洗浴。当日这府邸虽有工部主持建造,但水暖工程杜鹃可是亲自过问并设计的,所有引水工程都极为巧妙方便。

    热乎乎地洗了一遍,侍女反复擦拭了头发,她便靠在床上等林春,一边想之前的事。以及眼下看到的。

    待林春穿着一身白绸中衣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从后面浴室转出来,便看见一个披散长发的美人在灯影下静静沉思,精致的床帐作为背景,组成一幅极美的图画。

    他便站在床前。静静地凝视她。

    杜鹃忽然抬头,见他来了,忙道:“怎不上来?”

    林春微笑着走进床前内帷。杜鹃掀开薄锦被,示意他上来。

    林春上去。一如既往地将她搂在胸前,问“想什么?”

    杜鹃拿起早准备好的干毛巾。直起腰身,双臂伸到他身后包裹住他的长发,一面轻轻擦拭,一面小声道:“想这公主府,你不觉得太过奢华了吗?我总觉得不大对劲,似乎有些逾制了。”

    林春触手搂抱之下,便觉今晚不同往日,再不能做到心无旁骛。

    杜鹃不再为黄元之死伤心,之前两人在山上又互剖心扉,他心底柔情荡漾,抱着她便觉得身体内有股**蠢蠢欲动,哪更经得起她扑在他胸前?

    随着她擦拭头发的动作,那两团柔软在他胸口摩擦,他便难以自持,不觉双臂搂住她的水蛇腰。

    果真是水蛇腰,曲线优美刚劲,抚之不忍撤手。

    他脑子昏昏沉沉,仿佛少年时与她在水下捉鱼,他抱住一条大鱼,那滑溜溜欲要挣脱的感觉就同眼下一样;鼻端吸入一股气息,就像深谷幽涧旁的兰草散发的幽香,闻之令人心神清爽,烦虑顿消,却又不忍亵渎那几根茎叶。

    他的灵感一向绝妙,此时受激,脑中闪现无数画面,所有曾雕刻过的,或者没有雕刻过的种种自然美景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境和身体感触,如梦如幻,如痴如醉!

    他浑身欲火蒸腾,心中却想:今晚还不行!杜鹃才见了李墩回来,就算她早就做了选择,也不免心中遗憾伤感,不能逼她。过两天迎娶她入林家,那时才水到渠成。

    想的倒好,只是他手脚根本不听使唤,完全失去自控能力。

    杜鹃问话没有回应,也觉察出不对来。

    她低首,凝目看着少年幽深的眼眸和难耐的表情,圈在他颈后的手一松,丢掉了毛巾,俯下身去。

    今晚绝不是圆房的好日子,可是,她决定就在今晚。

    这是一个决断!

    爱情是恣意的,不可强求的,婚姻却是要呵护的。

    不管前世如何,今生天意弄人,让她爱上了林春,又嫁给了他,便要维护这婚姻。她和李墩回不到从前,不能沉湎在遗憾中带着林春也走向悲剧,如此她两世都将落空。

    不,她绝不会做那无益的挣扎和沉沦!

    林春见她主动缠上来,胡乱道:“不!杜……鹃……明天……后天……”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了。

    公主府外,回雁谷已是万籁俱寂。

    春日的夜晚,草木在沉睡中也萌动勃勃生机:花蕾沁出甜香,枝叶尽情舒展;湖边的鸟儿惬意酣睡,鸳鸯交颈而眠;和风吹送,荡起湖面轻雾起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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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2章 召见

    次日清晨,习惯早起,又新回故地的林春和杜鹃没有贪念床笫之欢,天色未明就起来了,嘀嘀咕咕商议要去湖边逛一趟。

    杜鹃亲自为林春束发戴冠、穿衣系带。

    两人一个忙碌一个顺从,不时相视一笑,四目流光,双手相接,身体相触,亲密无间,心情就像外面鸣叫的鸟儿一样欢快。

    等到杜鹃梳妆的时候,林春含笑道:“我来试试。”

    杜鹃想体会一下“张敞画眉”意趣,便答应了。

    结果,一向以手指灵巧著称的林驸马根本挽不好妻子的头发。

    杜鹃急得道:“还是让流风来吧,你这样折腾到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林春只好讪讪地放弃了,“看着好容易,没想到这么难。”

    流风抿嘴笑着上前,一边为公主梳头一边好心对他道:“驸马爷手那么巧,看奴婢梳几回就会了。”

    林春点头,两眼认真地盯着她双手,见那细巧的手指飞快地拧、结,盘起堆云叠雾的发髻,不禁点头赞叹,说“真是神奇!”

    杜鹃对他笑道:“你又多一样雕刻的图景了。”

    流风大喜道:“驸马要将奴婢给公主梳头的样子雕出来?”

    林春刚要说话,外面人来回,说太上皇叫驸马去问话。

    杜鹃朝外一看,天已经大亮了,后悔道:“出去不成了。早知道不梳头就出去好了。”

    林春安慰道:“回头再去是一样的。我先去了。”

    一面悄悄捏捏她手,对她歉意地笑了下,转身出去了。

    后殿寝宫内。崔嬷嬷向太上皇后呈上落红的元帕。

    太上皇后一惊道:“这……”

    她对这不守规矩的孙女真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听宫嬷回报说公主成亲后一直未曾圆房,她想等来回雁谷下嫁林家时再行大礼也无不可。谁知昨晚又圆房了!这不上不下的。到底算哪一头的?

    崔嬷嬷想起皇上说过的话,便赔笑道:“公主之前身子不舒坦。所以……这时正是大喜!”

    太上皇后微微点头,道:“这事别让人知道了。”

    崔嬷嬷忙道:“是!”

    便退出去了。

    正殿内,梳妆完毕的杜鹃正搀着太上皇四处观看。

    “皇爷爷,这殿怎么盖成这样?是爷爷下旨的?”

    她指着那金龙盘绕的粗大圆柱问出心中疑惑。

    太上皇瞅了孙女一眼,对她明艳动人的面色又嫉妒又觉赏心悦目,揶揄道:“怕了?是你父皇叫这么造的。他说将来他要来这巡视,这就算行宫了。其实也没什么,眼下爷爷不是已经来了。这方才能配得上爷爷身份。”

    他在殿堂上方楠木宝座床上坐下来,左右看看。神情十分满意。

    杜鹃撅嘴抱怨道:“孙女在世还没什么,等孙女死了,这府邸就是给子孙招祸的。到时候就不能在这住了。”

    太上皇瞪大眼睛叱道:“朕还没死呢!你就想到死后的事了?”

    这时太上皇后走进来,问“杜鹃,又惹你爷爷生气了?”

    杜鹃忙迎上去接住,道:“皇祖母你看这……”

    早膳后,大猛媳妇和大头媳妇陪着太上皇后四处游玩,杜鹃却陪着太上皇去了观雁阁。将所有随从留在山下,独他们祖孙上山去了。

    观雁阁二楼正厅内。任三禾已经带着一行人等候多时了。

    太上皇一到,众人一齐跪倒,“参见太上皇!见过靖安公主!”

    杜鹃扶着爷爷在正中座上坐了,便站到一旁。

    太上皇扫视面前十几个禁军。打头的是一位老者,已经胡须灰白了,“寿宁侯!好。好!老九胆子也太大了,犯了谋逆罪的人都敢用!若是朕。一律处死!”

    他一扫之前悠闲散漫的模样,复归为威严锐利的帝王。

    原白虎王。后降为寿宁侯的郑家,除了参与谋反的郑老三等人被杀外,其余不知情或者未参与的都被悄悄弄到这来了。

    原寿宁侯匍匐在地猛叩头不止:“草民辜负圣恩,罪该万死!”

    那“咚咚”的声音听得杜鹃心里很不忍。

    太上皇也不阻止,冷哼一声道:“朕的祖父当年抄了朕的外祖张家,并因此连累到你郑家。然这一抄造就了玄武王和白虎王奋起!到了朕登基,即便你两家后辈远不如祖先,朕也没亏待你们。可你那好儿子却贪得无厌,为了爵位被降就参与谋反!现在,朕的儿子又抄了郑家,私下里却赦免了你等死罪,弄到这里来协助研制火器。郑志雄,到底是学你郑家先祖,还是要学你儿子,全在你一念之间!”

    原寿宁侯哭道:“草民蒙皇上隆恩,赦免死罪,又被接来这福地洞天,委以重任,唯有肝脑涂地才能报效皇恩,虽万死而不辞!!”

    说完用力叩头,他身后诸人也都一齐叩头宣誓。

    太上皇威严道:“知恩就好!你等虽然是活死人,却并没有被夺去姓氏;况且家人也被赦免,血脉还会传承。若你等真心效力,郑家依然有崛起的机会。往后,朕就在这回雁谷住下了。你们所作所为,朕会亲历察视,并告之皇儿。”

    郑家诸人大喜过望,又是一阵猛磕,脑门上都磕得血糊糊的。

    只有老侯爷心中苦涩万分:郑家到如此地步,还敢有半点不尽心尽力吗?若有一丝异动,死了连个响声都没有。

    这也正是皇上赦免他们的用意吧,毕竟他们父子统军多年,再不济也比随便弄来的什么人强;死罪赦免,会更加忠诚而且也隐秘,比明面上朝廷派人来管理要稳妥的多。

    太上皇威胁安抚并用。震慑了郑家诸人,这才命他们起来。

    接着。他问任三禾:“火器研制基地安在什么地方?”

    任三禾躬身道:“回太上皇,就在凤尾山上。所有工匠和人手送上去后。非经允许不准下来,也不准闲杂人等上去。”

    太上皇点头,又问:“黄元呢?林春还没带他来?”

    展青朝后门处看了一看,趋前回道:“禀太上皇,林驸马来了。”

    少时,林春带着李墩走进来。

    太上皇便吩咐任三禾道:“先带他们去。”

    任三禾忙应是,带着郑家诸人告退,鱼贯而出。

    林春便躬身道:“太上皇,黄元来了。”

    太上皇微微颔首。看向他身后。

    林春便悄悄退到杜鹃身旁站定,对她闪闪眼睛。

    杜鹃回他一笑,便把目光投向李墩。

    只见他上前跪下拜道:“微臣李墩,参见太上皇。”

    “李墩?”太上皇疑惑地问,“黄元,这是你的新身份?”

    李墩回道:“是。微臣被皇上委以重任,自然要改头换面。”

    太上皇凝神打量他,道:“连姓也改了啊!”

    李墩回道:“是。”

    太上皇沉吟一会,道:“你起来。陪朕下棋、说说话儿。”

    说完站起身,杜鹃忙伸手搀扶,向左转至外面平台,在一圆桌旁坐下。

    林春则端起案上棋具。招呼李墩跟了出去。

    太上皇伸手对李墩示意道:“坐下说话。”

    李墩便对杜鹃和林春告罪一声,在太上皇对面坐了。

    他微微侧首向下面看去,只见回雁谷雾气缭绕。其景美不胜收,尽在眼底。随着太上皇口气评赏赞叹一番。才摆开棋局,对弈起来。

    因今日召见的人身份隐秘。侍从宫女们都留在山下,杜鹃便亲自烹水泡茶。

    林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给她,轻声道:“用这个。这是刚才小姨拿给我的,是今年的新茶。”

    杜鹃接过去打开,朝里看了下,笑道:“才这一点?肯定是从后山坡上采的,别的地方她们去不了。不过那些茶树还小呢。”

    林春便扇炉子烧水,一边道:“回头还是要你带人去摘。”

    说着话,水便开了,一通忙碌后,杜鹃便托了两盏香气四溢的清茶,先奉与爷爷一杯,另一杯放在李墩手边。

    李墩急忙站起身致谢。

    微一抬眼,目光扫过她面颊,不禁一愣——

    如花的面容他早已熟悉,却不知为何让他心底一颤。

    他情不自禁就要转头去看林春,生生忍住。

    也无需看,他含蓄的双眼流露的情义已说明一切了。

    他垂下眼眸,轻声道:“谢过公主!”

    重新落座,又下起棋来。

    却举着一颗棋子迟迟不能落下。

    太上皇诧异道:“这才走了几步,你便如此迟疑不决了?这可不像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想是嫌朕老而无用了?”

    李墩道:“回太上皇,微臣不是迟疑不决,是闻见这茶香想起些事,所以走神了。”

    太上皇笑道:“那咱们先歇歇,品完茶再下。”

    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点头道:“果然甘醇!好茶!”

    杜鹃端了些新鲜茶果过来,轻轻挪开棋盘,摆在他们面前。

    一面招呼他们吃,一面对李墩道:“你跟他们(指郑家人)不同,以后常要下来的。回头我给你弄个面具,方便你下山来戴,省得被人认出来。”

    李墩谢道:“如此有劳公主了。”

    杜鹃道:“有劳什么!就是把你英俊的面貌遮住,人家还以为你脸上有残疾不敢见人呢,太可惜了。但是这样也好,不然回雁谷小姑娘们都要被你迷昏了头了。”

    李墩瞅了林春一眼,含笑垂眸。

    过了一会忽然道:“如此说来,微臣倒觉得林驸马最应该戴面具。”

    林春听了呛了一口茶,咳嗽起来。

    杜鹃笑道:“不用,我看紧些!”

    李墩听了扬眉,意味深长地瞅了她一眼。

    太上皇吃了半块点心,便斜倚在椅背上静静观察他们几个。

    “你心里可觉得委屈?”他忽然问李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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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3章 守望

    杜鹃和林春一齐看向李墩,听他如何答。

    李墩站起,躬身回道:“这是微臣向皇上求来的,可谓得偿所愿。”

    目光悄悄斜向一旁,落在一大片拖曳的蜜色裙摆上。

    太上皇追问道:“以你的才智,将来位极人臣也不无可能。如今年纪轻轻却困在这深山幽谷之中,不能与家人团聚,也不能以真面目示人,真不觉得委屈?”

    李墩便站直了身子,朗声道:“太上皇襟怀四海,也许不能理解微臣想法,但微臣确实不委屈。——”说着指向下面回雁谷和四周山峦——“能在这世外桃源居住,不受人事纷扰,不被朝廷异党倾轧,潜心钻研所长,尽情展示胸中抱负,有何委屈?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太上皇端详他好一会,才颔首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

    停了一会,他又问道:“你们把这研制基地设在深山中,虽然隐秘,进出却不方便,真能有所成就?朕听说这东西需要炼制精钢,麻烦的很。”

    李墩回道:“火器制造非能一蹴而就,需要经过精密计算和反复试验,这是一个长远的过程。把研制基地设在这里,一是为了隐秘,二是为了清静,避免被外面人事干扰。但微臣和驸马也考虑诸般材料运输制作不方便,所以这里只制作小样。”

    太上皇疑惑地问:“小样是什么?”

    林春在旁接道:“就是先做个简单的样子,演示运作原理。若可行,成品另在黄蜂岭那边制作。那山下有个山洞。作为真正的制作基地,如今正在建立。等火器研制试验成功。才会将图纸送往京城,在铜岭山中大批制作。如此既隐秘又不浪费财力。”

    太上皇听后陷入沉思。

    他来之前已听炎威帝说了此事。

    炎威帝的意思,若是太上皇闲暇,可代他管理监督此事。

    太上皇当然求之不得,若不是身体不支,他就要重过当皇帝的瘾了。眼下却只能问明详情,然后操控林春和李墩。

    因此他又问道:“黄蜂岭那边将来由郑志雄管理?”

    林春回道:“是。但只调几个郑家人过去,余下人和家眷都留在凤尾山。我师父,就是任将军总领这山中一切事务,孙婿协助。展青监管黄蜂岭安防。展红监管凤尾山安防。”

    太上皇听了心下思量,要如何协调、牵制这几方人手。

    这也是他当皇帝惯了,旧习不改。不然的话,当皇帝的儿子都已经安排妥了,一切具体事务都有人执行,根本没他什么事,但他就是忍不住要往深处想。

    因笑着对李墩道:“朕还是觉得委屈黄翰林了。将来做出成绩,却埋没了名头!如今满京城都为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叹息呢!”

    李墩道:“是太上皇谬赞了!那不过是些虚名。不提其他,单凭能在这山里居住。一心无挂碍地生活,微臣就感激皇上不尽。”

    杜鹃听了眼睛微热。

    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的心意了。

    她嫌这话题太沉重,因此借着上前为他们续茶,笑道:“爷爷。李大人乐在其中是不用说了,就是苦了京城的闺秀们,眼泪要是汇集起来。都能形成一条河呢。赵御史家的晴妹妹本来说好要跟孙女来回雁谷住一段日子的,谁知她姐姐病势沉重。她便不能来了。”

    太上皇和李墩听了都一愣。

    太上皇扫一眼李墩,沉声问道:“是为了他病的?”

    杜鹃正要回答。瞥见李墩垂眸,忽然警醒,急忙道:“不是。是……是晴妹妹,她因为跟我好,跟黄鹂妹妹玩得也好,所以把黄家兄弟都当自己人——上次小顺弟弟在街上挨打,她还帮了他呢——听见黄翰林不幸去了,怪伤心的。我不也伤心了好多天嘛!”

    她因为眼前三人都算亲人,所以玩笑之下说急了。

    然一见李墩那表情,再一想皇爷爷那是什么人,便急忙改口。

    太上皇漫不经心瞅了孙女一眼,对李墩笑道:“朕也听说了。有这些女子为你难过,也不枉你状元郎的美名,可谓艳福不浅!”

    李墩讪讪道:“太上皇说笑了。”

    林春却没接腔,微笑看着他们。

    太上皇看了他三人一眼,对李墩道:“来,接着下。”

    于是李墩坐下,两人继续对弈。

    杜鹃问道:“爷爷,晌午就在这里用膳好吗?”

    太上皇头也不抬地应道:“好!朕今日要和黄元,不,是李墩畅饮。他是朕钦点的状元郎,为了大靖甘愿隐姓埋名在此,着实可敬!没想到我们君臣还能在此地相聚,足见情分不浅。”

    李墩急忙又起身道:“微臣谢太上皇厚爱!”

    太上皇招手道:“坐下,坐下!不必多礼!”

    杜鹃十分欢喜,忙道:“那我就去安排了。林春你在这待着。”

    林春点头,示意她去。

    李墩却叫住她道:“公主请等一下。”

    说完对太上皇躬身道:“太上皇,微臣既然隐姓埋名,应尽量少出现在人前才是。且太上皇昨日方才到此,长途劳顿,正该好生将养,因此微臣不敢多打扰。不如等太上皇将息几日后,再召微臣,微臣略做改装,再行前来相陪。”

    太上皇听后想了想,道:“也罢,你将这盘棋下完再去吧。”

    李墩忙道:“这个自然!”

    说完对杜鹃点点头,重新坐下下棋。

    杜鹃心思一转,也不挽留,对林春嘀咕了两句,转身下去了。

    这里,等李墩和太上皇一局棋罢告辞时,林春对他道:“李大人再等一会。公主说回去拿样东西送给你。”

    李墩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才道:“那下官就等会。”

    太上皇道:“靖安要送什么好东西?”

    正问着。杜鹃就回来了,跑得面上红艳艳的。

    她手上提了两个大包袱。放在桌上展开。

    太上皇伸头看道:“什么好东西?”

    杜鹃从包袱内拿出个木盒子,笑道:“爷爷猜猜看!”又对李墩笑道:“我那时候查点青龙王府的库房,看见一箱子面具,有金的有银的有铜的,各式各样,也不知做什么用的。我看着好玩,就挑了几副。这一副银质的花纹十分精巧,戴在脸上又透气,我拿来给你。”

    一面说着。一面就打开了盒子,取出一副银质面具来。

    李墩眼前一亮,先道“多谢公主”,然后双手接过面具。

    拿来仔细一看,面具覆盖整个面部,露出眼、鼻、口部位,面颊上雕镂兰草花纹,银光闪闪,清冷神秘。

    他慢慢举起来。覆在面上,扣紧脑后的扣,竟十分合适。

    杜鹃欣喜地笑了,朝林春道:“认不出来了。是不是?”

    林春仔细端详道:“是看不出了。真是好精巧!”

    说完绕着李墩转了一圈,又道:“这面具把你身上的文气掩盖了些,有些武林高手的味道。”

    众人都笑了起来。

    李墩也不拿下面具。就躬身对太上皇道:“微臣告退。”

    太上皇道:“去吧。过两日下来陪朕钓鱼。”

    李墩道:“是!”

    杜鹃将桌上包袱系了起来,递给林春道:“这些是给青黛的。你带上去。回来接远清远明和小麻花下来住几天。”

    林春答应一声,接过包袱挎在肩上。

    观雁阁依山而建。二楼后门便有出口通向凤尾山山林,杜鹃送他们到后山,路上叮嘱李墩道:“有事让展红带信下来。回头我叫人把琴棋书画笔墨纸张给你搬上去……”

    “多谢公主。”

    “我再弄一套农具给你,闲了你种种地。”

    “嗳!”

    “别的也不用种,不然你忙不过来。你就种些菜你们自己吃,再种些花草,养些鸡。”

    “嗳!”

    “对了,那山上有个瀑布,有山塘,你也养些鱼。”

    “嗳!”

    “菜种子我帮你找人要,鱼从回雁湖捞了送上去。”

    “菜种子小姨那有。”

    “对哦,我忘了。”

    “公主不用操心,微臣想起来需要什么,叫人对林驸马说。”

    “那好。还有……你闲了就跟林春下来谷里玩,我们钓鱼烧烤。反正你戴着面具也没人能认出来,不会有事的。我闲了就跟林春上去看你们,我们打猎,你烧给我们吃。”

    那时他们已经走出观雁阁,身处后山林中了。

    李墩回身,定定地看着杜鹃,眼神温润如水。

    她叮嘱他这么多,是因为放不下他。

    可是,她言语透出的不是遗憾失落和悲伤,而是描绘了一幅生机勃勃的生活前景,让人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对未来充满希望。

    她一向这样,不但自己灿烂如阳光,也影响着身旁的人。

    经历这一世的历练,她更加有主见了,反过来照顾他。

    她为他筹划的,正是他们前世向往的生活。虽然陪伴在身边的伴侣改变了,但他们能相互守望,像亲人一样守护、守望。

    他便用力对她点头道:“你放心!”

    杜鹃笑道:“我放心!”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转身就走。

    林春看了他背影一眼,收回目光抓住杜鹃的手,轻声道:“我要晚些下来,那些人才来,上面要好好安排。要是回来晚了,你别等我,先睡。还有……”

    他“还有”不出来了,觉得有好多事要说。

    杜鹃知道他心思,笑道:“你去吧!”

    林春便对她一笑,转身撵着李墩去了。

    杜鹃看着他们走入树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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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4章 我能忍!

    林春几大步撵上李墩,赶到他前面领路。

    等拐了个弯,李墩问道:“她关心我,你不嫉妒?”

    林春头也不回道:“嫉妒!但我能忍!”

    李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低头一看——嗯,不小心踩着个圆圆的小石子。

    林春听见动静回头,见此情形伸出手攥住他手腕,拽着他走。

    李墩被他大力带着,走得轻松了许多。

    上山的小径以大小不等、长圆各异的石块铺成台阶。石面凿得很粗糙,正好防滑。这是汇集了泉水村和梨树沟村所有的石匠,在禁军协助下,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铺到半山腰的悬崖前。因直上直下太过陡峭,便设计成回旋往复的走势。

    待顺着回旋的山道转入高一级山道,李墩站定,喘息了两下,回望山下道:“你这说法倒新鲜。小不忍则乱大谋,但不知你能忍多久,忍耐限度又有多大?”

    林春也望着山下,从这个方向只能看见观雁阁的屋脊。

    “我对她的爱有多深,忍耐限度就有多大!”他说着收回目光看向李墩,“其实根本没你说得那样严重,你们又不会天天见面,我只要稍稍忍耐一点点就行了。还有,我信杜鹃!”

    李墩面具下不知是什么表情,但看他的眼神很深邃。

    沉默了一会,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走吧。”

    两人便继续前行。

    爬得越高,山路两旁杜鹃花多了起来。大多是红色的。

    这花让他们想到同一个人,便不时注目观看。

    忽然从林中窜出一群猴子。冲着他们叽叽喳喳叫。

    林春叱道:“叫什么?没带吃的。”

    那群猴子跟了他们好长一段路,见没指望。才跑开了。

    后面山路越陡峭了,林春不由分说背起李墩就走。

    李墩趴在他宽阔的背上,扬声道:“谢谢你!”

    林春道:“我是嫌你慢。照你这么走,等上去天要黑了。”

    说完健步如飞地跑起来。

    这两天,他感触良多:

    他看见杜鹃对李墩关切,确实嫉妒。但正因为这样,他才更要克制自己,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没有爱,就没有嫉妒。会嫉妒没什么不对。就怕被嫉妒所左右,做出不理智的事。

    他绝不会任由自己被嫉妒左右!

    杜鹃对李墩好,他便也对他好!

    杜鹃的为人他再清楚不过了,他这样做,她才会更不舍他。

    不但杜鹃看着他,皇帝也在看着他!

    炎威帝让黄元金蝉脱壳化为李墩来到凤尾山,除了研制火器,更是为了牵制他林驸马。因为黄元不但才华出众,更是他的情*敌。这样一个人放在他身边。一旦他有异心,或者对杜鹃不好,便会连妻子带前程一齐输掉!

    当然,他林春对李墩也有同样的牵制。

    他虽比不上李墩两世阅历深厚。心机谋略过人,却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永远不会给别人借口,说杜鹃嫁错了他!

    本来。他从小听着杜鹃前世夫君的事长大,何必执着于此?

    他如此深爱她。绝不会放手,更不会让她伤心!

    他托着李墩两腿弯。用力往上送了送。

    看着前方的路,他眼神执着,心坚如铁。

    他曾发誓,修炼万年也要娶杜鹃为妻,今生娶不着,就等来世。

    谁知上天可怜他,今生就让他完了心愿,那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既是修炼,便要尝尽人世间一切喜怒哀惧爱恶恨种种酸甜苦辣,嫉妒当然也是其中一种。若他不能超越嫉妒,便不配和杜鹃白首偕老!

    再说杜鹃,腾出空来后,看不够似的忙:

    想回去看公主府,又想去村里各家各户走走,回味亲切的乡村感觉;才从一户农家院里出来,又想去看看回雁谷开垦了多少田地,主要都种什么;来到田野,看见湖水,又想下湖撑木筏钓鱼;转头一瞧,那边一大片竹林郁郁葱葱,想起这时节正是掰笋的时候,又想去掰笋;还没动脚呢,旁边树林里钻出来两个农家小女娃,手里提着竹篮,里面装满了野菌,正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还想去回雁岛,还想上山采茶叶,还想去林中摘果子……

    她挽着太上皇的胳膊叫道:“哎呀爷爷,我都不知道先干什么了!”

    太上皇悠闲地说道:“你什么也别干,就陪爷爷!”

    灵隐灵烟等跟随的人听了都偷偷笑。

    杜鹃却点头道:“爷爷说的对。可是爷爷,我是个好动的,带着你跟着受累。要坐下来说话,我又没新鲜的话逗爷爷开心。不如我帮爷爷找几个老伴儿。那些乡下老人家虽然不识字读书,肚子里稀奇古怪的趣事可不少呢,我小时候就喜欢听他们说古。”

    这建议得到太上皇赞同,于是跟着她去找老人听古话。

    也不去人家里,信步走到一块水田边,田里绿油油一片秧苗,一个老汉正弯腰扯着什么。

    杜鹃认出那是蟒蛇李家爷爷,就叫“李爷爷!”

    李老汉抬头一看,忙直起腰道:“嗳,公主!”

    赶紧三步两步就往田埂边走过来,还在田里就拱手道:“老汉给太上皇磕头,给公主磕头。”说着伏在田埂上就要磕。

    杜鹃急忙拉住他,笑道:“别磕了。李爷爷做什么呢?”

    李老汉道:“扯稗子。”

    一面将手里一把秧苗扬起来给他们祖孙看。

    太上皇瞄了一眼,疑惑道:“这不是秧苗吗?”

    李老汉笑眯了眼道:“是稗子。”

    说着弯腰在身后扯了一根秧苗,放在稗子一起比给他看。

    太上皇听得连连点头。忽又问道:“怎么老人家这把年纪了还在田里做事?你儿孙们呢?怎不来帮忙?”

    李老汉朝回雁岛方向一努嘴,道:“在林家。过两天林家迎娶公主过门。这可是咱回雁谷大喜事,都在那呢!老汉我本来也在那的。人多插不上手,我就回来了。在家闲着闷,我就来田里扯稗子。这秧过些日子就能栽了。”

    太上皇听了高兴,问道:“不是早就预备了,还有什么事?”

    李老汉喜气洋洋道:“事可多了!林家要大大的热闹办,有些东西准备早了可不成。像杀牛宰羊,老早杀了就不新鲜了;还要上山打猎,猎早了也不新鲜了;打豆腐、炸果子、炒花生芝麻熬糖……都得这几天办!还有舞狮子划龙船……”

    随着他的述说,杜鹃闻见一股久违的农家喜庆味道。

    她开心地对太上皇解释道:“乡下就是这样。谁家有事大家都去帮忙。”

    太上皇忙问杜鹃:“咱们这头呢,怎么没见忙?”

    他听李老汉说林家办的这样热闹,生怕皇家被比下去了。就算皇家在京城已经大肆操办过孙女婚礼了,这次也不能草率。

    邱公公忍笑道:“哎呦太上皇老爷子,怎么能不忙呢?一样的忙!可再忙那也是奴才们的事,没个太上皇刚到,就麻烦太上皇的道理!韩公公、花嬷嬷他们可是忙了许多天了。再说,咱们能使唤的人手也多,就不显忙了。”

    李老汉忙道:“那是!咱们乡下人怎么能跟皇家比呢?忙来忙去的。也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让太上皇和公主看一份真心!”

    太上皇听了满意地点头。

    邱公公暗想,别看这老人家是乡下人,倒会说话。

    李老汉见太上皇不走。颇有长谈的架势,他站在水田里不像样,就在田沟里把腿脚洗干净了。上来穿了草鞋,请他去田头常歇息的一棵柳树下石头上坐了说话。

    杜鹃忙从残月手上拿了个软垫垫在石块上。请太上皇坐下。

    太上皇就同李老汉一长一短地闲聊起来。

    杜鹃则跑到田沟边捡田螺,说是要做五香螺。

    然流风等人哪会让她动手。将她挤到一旁,叫小太监下水捡。

    杜鹃看得无奈又无聊,终觉伺候人多了是累赘。

    好在这时已近午,谷中雾气散干净了,四周一片清朗,看着头顶蓝蓝的天,周围绿树青山,耳听得翠鸟清鸣,她心情想不好也难!

    不管别人如何忙,杜鹃还是清闲的。

    原来太上皇后来此后,一念她尚在新婚,二又想着她赤诚心肠,不惯争斗手段,如所有长辈不放心小辈一样,怕奴大欺主,便不顾长途劳累,将公主府诸事接手过来,要理出个头绪后再慢慢教给她。

    所以,杜鹃就悠闲地过她的公主生活了。

    次日上午,林春去回雁岛林家检查迎娶事项,杜鹃不能跟去,就带着任远明兄妹在山边树林里摘果子玩,后又碰上捡菌子的二妮母子,说笑起来。

    近午时,展青带着几个禁军随从从观雁阁后面小道上山。

    杜鹃眼尖看见他,叫道:“展护卫,从哪来?”

    她戏称他“展护卫”,自然是受前世文化影响了。

    展青忙停步躬身道:“见过公主。臣去山外办件事,刚回来。”

    杜鹃笑道:“这是要上山?”

    展青道:“是,公主。”

    杜鹃见他端着一张脸,也不难为他,挥手道:“去吧。”

    展青再施一礼,才转身带着几人走进林中。

    彼此看不见了,还听见后面说笑声传来:

    “二妮,癞子哥和你都老实,你儿子怎么这样调皮?”

    “都是他爹惯的,不像样子!”

    “是你自己惯的吧?慈母多败儿!”

    “我才不惯他呢,哪天不打几回!公主你要掐花呀,我帮你。”

    “呵呵,掐花都不能掐了,要手干什么?”

    “我不是看公主那手养得白嫩嫩的,弄粗了觉得可惜么。”

    “要是什么都不能干,那才可惜呢。”

    ……

    走在展青身前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回头问道:“那是靖安公主?”

    声音竟然是女声。

    展青平静道:“是。”

    “这里是回雁谷?”

    “是。”

    前面就不吭声了,艰难地爬着石阶。

    展青沉声道:“把软兜撑开,抬着她走。”

    于是两个禁军打开一副软兜,绑在两根竹篙上,放低了请之前说话的随从上去,“姑娘请!”

    那随从便坐到软兜上,由他们抬着上山。

    这样一来速度就快了许多。

    躺在软兜上的人仰面望天,耳边却始终回荡刚才清脆的笑声;眼中看到的,也是那飘然若仙的身影,被众侍女和农妇小娃儿们围着,如众星捧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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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5章 沉*沦

    那随从正是方火凤所扮。

    她被秘密带来山中,听说黄元还活着,惊喜交集。

    这么说,黄元诈死后也没丢下她,她熬到头了?

    然她问展青带她去什么地方,他却不肯说。

    等到了回雁谷,看见了杜鹃,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此时的心情如同熊熊的火焰被浇了一桶冷水,骤然熄灭。

    回雁谷,回雁谷!

    大雁南飞来到了回雁谷!

    这里真美呀,就像世外桃源。

    怪不得黄元会来这里。

    因为他是孤雁的伴侣!

    他终于还是追着她来了!

    这个世外桃源是他们的,不是他跟她的。

    她心痛如绞,泪如雨下。

    可是为什么还要把她弄来?

    弄来看靖安公主的幸福生活?

    这也难怪,她如今是大靖最尊贵的公主,炙手可热,又怎会放下当年的仇恨。当年,就算她方火凤放弃一切私奔黄元,落在她杜鹃眼中,也不过是夺去她夫君的强盗行径。如今双方地位掉转,她怎会轻易绕过她!以她的身份不好明抢,便暗夺!

    一路失魂落魄地想着,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地方,她被放了下来。

    一震之下惊醒,她忙抬头四顾。

    当看见对面站着的两个人,她没有喜悦,再次心中一沉。

    见到黄元是意料中的,可死去的陈青黛怎么也在这?

    黄元,即李墩走上前来。温和地对她一笑,“来了!”一如既往的清淡温润。好像她不过是出远门归来一样。

    陈青黛兴奋地冲过来扶起她,叫道:“方姐姐。你可来了!”

    方火凤艰难地对她咧了下嘴,便再笑不出来了。

    黄元假死,陈青黛也假死!

    看样子黄鹂和小顺也是知道内情的。

    都知道,就只瞒着她一人!

    她抛弃一切私奔他,如今连陈青黛都不如了!

    她终于明白了:他本来并不想带她来这的,是要将她退回昝家的,却没想到她心意坚决,要去黄家侍奉他爹娘,不得已才接了她来这;他原本只计划带陈青黛一个人来这的。当然不是因为他对青黛深情厚谊,而是相比她方火凤来说,青黛对于靖安公主没那么刺眼。

    她含泪笑着,呵呵地笑,似乎很激动。

    陈青黛忙安慰她道:“别哭了方姐姐,来了就好了。咱们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表哥好的很,一点事都没有;这儿也很好,可美了。样样都有,比泉水村还要好。就是人少,我也没个人说话。这下好了,你来了我就不闷了。走。咱们进屋去换衣裳。”

    方火凤被她拉着,僵硬地往屋里走去。

    对于身周的一切,她再没有心情打量。

    那边。李墩对展青抱拳道:“多谢展大人!展大人费心了。”

    展青回礼道:“李大人说哪里话。皇上命下官一切听大人安排,这本是分内事。大人可还有吩咐?若无。下官就告辞了。”

    李墩道:“有劳大人了。下官送大人!”

    展青忙请他留步,方带着人走了。

    李墩看着他去远了。这才转身看向上房。

    他目前所住的地方距离任三禾一家居住的石屋有四五里路远,要向东拐过一座山峰才能出去。

    这里也是一个山谷,靠北山坡上盖了几十间木石结构的院子,所有工匠、郑家人都住在这里。山谷内还开垦了不少荒地,也是为他们这些人准备的。

    山谷西面被高墙大院围着,有禁军守卫,那便是火器研制基地。

    他所住的院子以山石砌成围墙,上房五间,三间正屋带两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不但他家,所有人家都一样格局。

    当下他走进上房,去了东屋房内,这是他的卧房兼书房。

    只见屋内乱糟糟的摆了许多木箱,有些打开了,里面是书籍和纸张,还有笔墨等,他便一样一样收拾,放到合适的地方。

    正忙着,陈青黛领着梳洗换衣完毕的方火凤走了进来。

    “见过公子。”方火凤朝李墩蹲身施礼。

    “一家人,客气什么。可累了?累了就先吃点东西去歇息,睡一觉起来再说话。”李墩扶起她,目光在她脸上扫视。

    “有些累,不过不想睡,想先看看。”方火凤垂眸道。

    “嗯,那好。让青黛陪你转转。别出去走远了,山林里有野兽,会伤人的。”李墩叮嘱了一句,重新弯腰收捡东西。

    方火凤轻声道:“我不出去,就在家里。”

    因见满屋子东西,便问:“这些是哪来的?”

    陈青黛听她说不出去,忙挽起袖子帮忙归置东西,一面兴致勃勃地回道:“是靖安公主叫人送来的。还有好些衣料和吃的用的东西呢。”

    方火凤顿时心再沉——

    来了这,靖安公主无处不在!

    她见李墩搬起一架古琴小心挂在墙上,心刺痛。

    偏陈青黛又告诉她:“表哥如今不叫黄元了,改叫李墩了。”

    方火凤听了一怔——

    李墩,为什么取这样一个乡土气的名字?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个名字一定跟靖安公主有关。

    她呆呆地坐在椅内,失神地看着他二人跑来跑去收拾摆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有来有去地询问商议,十分融洽自如,她却像个外人。

    陈青黛收拾了一会,对李墩道:“我去做饭了。”

    李墩直起身子,四下看了一看,拍拍手道:“先不弄了。一起做饭去,晚上庆贺团聚。”

    “嗳!”陈青黛大喜,忙拉方火凤。“走,方姐姐。”

    厨房内。方火凤看着掌勺的李墩和为他打下手的陈青黛,如寻常农家夫妻一般。营造出一副温馨亲密的家的味道,而她因为新到,便享受地坐在一旁看着,不让插手,感觉自己跟做梦一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日子不正是她盼望的吗?

    可是,她心中为什么没有喜悦,只有悲伤?

    因为她心里清楚。所有看到的这些都是表象。

    在表象下面,他真正的心不在这里,在山下!

    野菌烩青菜,鱼头豆腐汤,香椿煎鸡蛋,凉拌素笋,红烧鹿肉……,每一道菜做好,他便端到她面前。对她微笑道:“你先尝尝怎么样。”

    陈青黛又喋喋不休地告诉她,鱼和鹿肉是公主派人送来的,香椿是她采的,豆腐也是公主送来的。野菌是她捡的……

    她心里悲苦万分,却受不住蛊惑,听话地拿起筷子品尝。

    也不知因为这菜是他做的。还是因为这里的材料鲜美,又或者是她肚子饿了。每一道菜都令她回味无穷,是她迄今为止吃过的最鲜美的佳肴。她细细品味。品味其中的特别。

    等全部做完,三人就围在厨房的小桌边用起来。

    李墩甚至还喝了些酒,那酒香气四溢,一闻就不是凡品。

    喝了酒的他面颊酡红,含笑看着二女,眼神迷离,仿佛罩着一层雾。

    方火凤觉得,她依旧看不透他,虽然他对她态度比之前明朗多了。

    陈青黛始终兴致高昂,也凑兴陪他喝了一杯……

    饭后,方火凤终于支持不住疲倦,睡下了。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才醒。

    起床后,四下转了一圈,只有陈青黛里里外外在忙。屋里的东西都收拾摆放妥当了,看着十分清爽整齐;院里居然还有几只母鸡在溜达,两只狗在院外追逐撕咬。

    她便问“公子呢?”

    陈青黛指西厢道:“在里面做烟花呢。”

    方火凤诧异道:“做烟花?公子怎会做烟花?”

    陈青黛得意之极,道:“公子什么都会!这可是帮靖安公主做的,过两天她就要过门嫁去林家了……”

    后面的话方火凤已经听不见了。

    她木木地走到西厢窗前,看着里面忙碌的少年,小心翼翼将黑的黄的粉尘一点一点倒在纸上,也不知按什么规律配合,神情十分专注,不禁心儿颤抖。

    状元郎做烟花?

    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不对,天大笑话的是她方火凤!

    陈青黛在厨房门口叫她,她走过去。

    “别进去,那东西危险的很。”青黛道。

    她回头看看西厢,蹲下来帮青黛摘菜。

    “这菜哪来的?”

    “从公子小姨那扯来的。”

    “公子……在这做什么?”

    “不知道。好像皇上有任务呢。那边盖了大院子,有官兵把守。还有,郑家人也都弄这来了。我昨天还见了他家姑娘呢。”

    “我们……不许下山?”

    “不许吧!也下不去呀!这也没什么,咱们在泉水村的时候,不也一样出不去,还不是天天就在村里。”

    方火凤垂眸不语。

    自己不动,和不许走动,那能一样吗?

    晚饭简单,二人做好后,见李墩还在忙,青黛便拉着方火凤去外面采花。

    春日傍晚,和风暖洋洋的吹送。为了垦荒和居住方便,也为了防止野兽侵袭,这一片山谷的树木都被砍伐了,只有少数几棵零星散落在旷野里。没有树木浓荫遮挡,草地上的野花野草格外丰盛繁茂。这个季节,各色野花姹紫嫣红,点缀在绿草如茵的荒野中,好像五彩斑斓的地毯。一条清溪从西山方向流出,蜿蜒伸向远方。

    陈青黛跑在田野间,采了一大捧野花。

    方火凤没去,她站在院门口看着天边晚霞和山峦影线沉思。

    附近传来狗叫声和孩子呵斥声,转头一看,几个总角孩子也在田野间奔跑玩耍,不知是谁家的。

    忽然,身边有熟悉气息靠近,“喜欢这里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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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7章 烟花灿烂(六千字求粉红)

    画舫靠回雁岛岸边,众少年抬着花轿下来。

    依然是林春领头,众童男女围随,比去时又添了大批宫女太监,浩浩荡荡走向林家在岛上的居处。

    因为林九儿和林春的崛起,林家不比往常,门楣庭院也重新修葺扩大,呈大户气象。这也不必细述,且说林春将花轿迎进门后,便依泉水村娶亲风俗,亲自接了新娘下轿,背着她进门。

    至此,他才算真正娶回了他的公主!

    新人是对着林家三代长辈拜天地的,与上次京城婚仪相比,少了些豪华庄重和繁文缛节,多了些亲切和睦和喜庆,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的人都除了欢笑,都不知道做第二种表情了。

    林太爷含笑看着一双新人,目光深邃:他活了一百多岁,子孙满堂,如今一个重孙子当上了将军,一个重孙子娶了公主,当真是福寿双全!祖宗啊,林家终于又兴盛了!

    林大爷看着新人双眼湿润:“二弟你瞧见了吗?九儿当将军了,春儿娶了公主!你怎就这么没福呢,要是还在,咱哥俩今晚不得喝醉!”

    林大头看着心爱的春儿,嘴巴合不拢:他真是心想事成啊,四个儿子有两个娶了黄家闺女,就剩下小儿子了……

    拜罢天地,新人送入洞房。

    掀盖头、喝交杯酒、吃饺子……

    所有洞房仪式又重头走了一遍。

    不过,这次林春和杜鹃是怀着喜悦和新奇的心情做这些的,仿佛头次做一样。上次。他们都心不在焉,哪有心情呢!

    杜鹃今日没戴那沉重的凤冠。只戴了一支丹凤朝阳的凤钗,立在两朵雍容的粉色牡丹上。再以绿玉雕成的翠绿叶片相衬,花禽王者相得益彰,极富贵如意!

    当然,也极美丽!

    那美丽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新房里挤满了林家子孙,都是小辈。

    冬生最靠前,对着三哥三嫂傻笑,“三嫂!”

    杜鹃对他自有一种亲密,就像自家弟弟一样,因问“你刚做什么呢?”

    她是见他一身红。猜他是抬轿呢,还是舞狮子呢!

    冬生急忙道:“我舞狮子的。旁人舞不好!”

    大猛媳妇嗔道:“看把你能的!要是没你,你三嫂今儿娶不回来了!”

    众人轰然大笑,冬生也呵呵笑起来。

    大猛媳妇见林春两眼就跟粘在杜鹃身上一样,会心一笑,开始赶人:“都出去了!别没规矩!今天好日子,不许瞎闹啊!晚上还有好热闹看,听那边说公主府要在湖上演歌舞呢,还要放烟花。那可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你们一辈子也没见过,留着精神看那个去吧。”

    众人听了哄然叫好,亟不可待地出去了。

    连流风等女也一并都出去了。

    留下林春和杜鹃,相视而笑。

    “你累不累?”

    “就走这么一趟。怎会累呢!”

    “你不用出去敬酒吗?”

    “大伯不叫出去,说有他和爹照应就成了。”

    原来,林大猛因为京城那场婚仪被顺亲王叛乱搅扰。今日断不许再有一点差错,连出去也不让他出去了。

    灯光下。林春双眼柔波荡漾,醉人心魄。

    “杜鹃!”

    他揽住她腰。凑近她红唇轻啄了一下,细碎地亲吻她面颊。

    他们已经有过激情的洞房了,现在他只想细细品味这迟来的温馨甜蜜,就像品味凤尾茶一般,点点滴滴,回味悠长。这可令他真实感受到:他真的娶到她了!

    杜鹃慵懒地窝在他怀里,扯着他一绺头发把玩。

    她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宁,满是劫难过后的知足和庆幸。

    听着外面隐隐的欢笑声,若不是今日特殊,她都要拉他一块出去与人同乐,或去湖上划船,静静听鱼儿戏水,听鸟儿浅眠,听风儿轻吹,听天地交泰、引万物生发!

    她将心里想的告诉林春,林春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早再去。明儿不回门,不能离岛,咱们有一整天的工夫,在岛上赏花、掰笋、钓鱼、喂鸟、和圆圆他们玩……”

    杜鹃被他吊起兴致,与他脸挨脸喁喁细语,商议明日做什么,后日做什么;本月做什么,下月做什么;今年做什么,明年做什么……等不及地畅想,把未来的日子细细安排。

    正说得高兴的时候,忽听外面鼓乐起,夹着烟花响声。

    杜鹃忙直起身子对他道:“放烟花了。是李墩做的呢。”

    林春一笑,道:“走,咱们去看看。别辜负了他。”

    说完拉着她下了床,出了新房来到后面一间屋子。

    这间是书房,供小两口闲坐和读书用的,窗户对着后院景致,坡下就是回雁湖。

    两人便上了靠窗的美人榻,伏在窗户上对外看。

    “哎呀,好美!”杜鹃惊喜低呼。

    原来太上皇将孙女嫁出府后,想着今日不过是走个形式,因此也不拘泥规矩,待天一黑,便携太上皇后往湖上画舫来游玩。

    那时,湖面雾气初升,丝丝缕缕荡漾。画舫上所有灯笼都点亮了,连其他船上也都亮了灯,岸边所有亭台水榭悬挂的角灯也都亮了,水上水下灯火交织,将湖面映得一片光明。更兼丝竹管弦乐起,百鸟翩飞,舞女们在船头跳起妖娆之舞,雾气蒸腾,仿佛仙女下界。两岸百姓看得大气不出。

    正是歌舞酣畅的时候,一叶扁舟从画舫边划开。

    扁舟上立着一个戴银色面具的人,如飘般融入白雾中。

    人们看得惊奇,不知他要做什么,忽然一点星火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爆开,形成一朵璀璨的盛开菊花。正当大家要欢呼的时候。天空接连盛开怒放的花朵,如昙花一现后归于覆灭。

    百姓们欢呼起来。接着又听见“咻”一声响,有流星连续窜上天空,带着长长的白尾,告诉人们它运行的轨迹。

    李墩点燃一个又一个烟花,将它们送上高空,燃放、坠落。

    条件有限,他的能力也有限,不能做出前世花样繁复的烟火,但这些也倾注了他全部的心力。只为她今日大喜。

    看着雾朦朦岛屿上的树林中透出的灯火,那一间是她的新房?

    穿越了时空相随,最终化为一场烟花灿烂!

    百年人生,也不过弹指一挥间,正如这烟花,瞬间燃尽。

    他按下心头怅然,默默为她祝福。

    然后,他对着无尽的青冥和山野坚定地发下誓愿:

    爱情,时空阻不住;

    爱情。仇恨阻不住;

    爱情,一纸婚书也阻不住!

    两世心愿落空,定是他修行不够圆满,所以才一再擦肩而过。

    因果相随。缘起缘灭,不论这一切是如何造成的,他都要在今生彻底了结它。了结得干干净净,以求来世清清爽爽地面对她!

    大丈夫。生要生得无悔,爱要爱的潇洒!

    他转头看向凤尾山顶。视线延伸到看不见的夜色深处……

    烟花杜鹃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见识过,自然不会觉得奇妙,可在这仙境一般的回雁湖上燃放烟花,营造的那份似真似幻、如梦如仙的美丽,却是前世和今生所见的都无法比拟。想起那个人,她的眼睛湿润了,终究还是落了眼泪。

    林春伸手揽紧了她,两眼看着窗外,口内赞道:“真美!”

    杜鹃转头对他道:“我感动的掉泪,你别吃醋。”

    这孩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她才不信呢。

    她大大方方地告诉他,怕遮遮掩掩反生误会。

    林春亲吻她额头,柔声道:“他为我成亲放烟花,又不是我为他成亲放烟花,我吃什么醋!”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说“别得便宜卖乖。”

    林春“嗯”了一声,拥着她继续看烟火,聆听那穿林渡水而来的仙乐,闻之心旷神怡,不知天上人间。

    烟花散后,湖上歌舞依旧,闹声依旧,将喜庆延续。

    林春却拉着杜鹃回到新房,含笑对她道:“咱们来照张新婚照。”

    杜鹃瞪大眼睛,惊奇地问:“怎么照?”

    林春去开了柜门,拿出自己的工具箱,并一个木头盒子,一齐放到桌上。一面打开盒子,拿出预备好的一节楠木,一面对杜鹃道:“没有你说的照相机,我又不会画画,只能雕了。我想你说的影像只是个虚的东西,我这么雕的可是实实在在的人像,比那更有意义,也更珍贵……”

    不待他说完,杜鹃立即附和道:“对,对,对!当然比那珍贵!”

    岂止是珍贵,放久了那就是古董了!

    她激动地在桌旁坐下,虔诚又期盼地看着他。

    林春也不换衣裳,就这么摆开摊子,低头忙活开来。偶尔抬头看向杜鹃,温柔一笑,十分满足充实,完全没有彻夜忙碌的艰辛。

    杜鹃将灯移了好几盏来,为他照亮。一时又问:“累不累?要不要喝茶?”一时又问“饿不饿?饿了就说,我叫她们送吃的来。”过一会忍不住又道:“这要雕到什么时候?一晚上够吗?”

    林春停手,对她柔声道:“你还不信我的手艺?再说你的样子都刻在我心里了,还不是随手雕来。又是雕小件,快的很。”

    杜鹃听了抿嘴一笑,又问道:“那你自己呢?要对着镜子吗?”

    林春转头看了一眼对面墙上宽大的圆镜,笑着点点头。

    杜鹃见他运刀如笔,木屑翻飞,很快便有了雏形:却是一男一女相对,一站一坐,站着的男子正以秤杆挑开坐在床沿上女子的红盖头,露出她容颜。

    杜鹃惊叹道:“这就很像了。”

    林春注目手中雕像,轻声道:“还早呢。别的不说,你身上的衣裳、头上的凤钗和牡丹总要雕出来。”

    杜鹃失声道:“这样细致?”

    林春瞅她一眼,但笑不语。低头又雕。

    眼见人物头脸身形轮廓都雕了出来,杜鹃随着他手上的刀和他一起沉入一种奇妙的境界中。全神贯注的,半点瞌睡没有。接着。新娘头上戴的牡丹花叶和凤钗也成形了。

    全部雕好后,便是打磨眉眼,这是人物身上最传神的地方。

    林春挑选的木材上端有两处纹理深密的地方,专门留作雕刻眼眸的。他细细挖深眼眶,雕出眼线和睫毛,磨光眼珠,新郎新娘就仿佛活了过来,不论如何转动角度,他们始终含笑凝视。又喜又羞的目光,掩不住的情义流淌……

    他将成型后的雕像递给她,低声问“喜欢吗?”

    杜鹃接过去端详,半天磨不开眼珠,喃喃道:“喜欢!”

    什么照相机,什么绘画,什么自拍,都不及眼前雕像万一。

    林春见她这样开心,也自开心不已。

    他站起身。轻轻将衣上木屑抖下来,说“我去洗一把,你等我。”

    杜鹃急忙放下雕像,起身道:“等下!”

    她出去到外面耳房内。果然残雪和弦月还未睡,正守着呢——真是忠于职守的属下。她便吩咐道:“残雪泡一杯新茶来。弦月,热水有吗?”

    二女急忙答应。一个说马上泡,一个说热水一直备着呢。

    杜鹃便叫送茶烧水。然后匆匆回来。

    那时已是四更天了,二侍女不知公主和驸马做什么到现在。身上衣裳居然还是拜堂时候的样子,也不敢问,备了茶点送上,又命小宫女去浴室外灶内添柴火,供应热水。

    杜鹃待林春洗过后,便用清茶帮他洗眼睛,一面按摩眼周。

    “这雕像得用个盒子装起来。盒子我明天做。”

    “以你的脾气,我还以为要熬一晚上呢。”

    “那怎么成!今天咱们成亲呢。”

    “还今天?已经明天了!”

    林春待她揉弄一会后,止住她不让再揉,“反正都一样。都不能耽搁。”一面轻轻抱起她,走向床边……

    次日,小两口直睡到太阳高起,湖面雾气都散了才醒。

    匆匆起床梳洗后来到隔壁上房,一家老小都等着呢,见了他二人笑得喜气洋洋,还有些暧*昧,丝毫没有不耐烦。

    林太爷笑眯眯招手道:“春儿,杜鹃,快来坐!”

    杜鹃受不了大家眼中故作无事一样的宽容,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春儿昨晚雕新婚像,雕到好晚才睡。”

    说完还怕大家不信,命弦月回房把雕像拿来给大家看。

    弦月忙转身出去了。

    大猛媳妇呵呵笑道:“别拿了吧!又拿来做什么!”

    她是半点不信的,觉得杜鹃那样子很好玩。

    说笑间,残雪用茶盘托了泡好的茶来,杜鹃便挨个向林家长辈敬茶,花嬷嬷带宫女紧随其后,将早准备好的礼物一一呈上。阖家老小都欢喜非常,感觉十分贴心——按规矩,只有他们拜公主的理,可没公主拜他们的理!

    敬茶毕,大头媳妇摩挲着杜鹃的手,眼睛看着林春,笑道:“饿了吧?早饭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了。吃汤圆。有杜鹃喜欢吃的芝麻糖心馅的,还有素菜馅的。走,咱们坐去。”

    正在这时,弦月把那雕像拿来了。

    杜鹃立即让大家看,很炫耀的模样,不是为了堵他们的嘴。

    众人见林春果然做了雕像,神色各异。

    小辈们纷纷赞叹,说真像,简直是神了!

    林大头和林大猛等人则看着林春觉得不可思议:新婚之夜不干那事做这事,这小子有毛病吧?

    林春丝毫未觉,看着向众人献宝的杜鹃十分喜悦。

    倒是林老太把雕像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慢声道:“春儿有心了。这个留着,将来拿出来看了才喜欢呢。嗯,公主这头上的花儿和凤凰都雕得这么细致,真难为他了!”

    杜鹃喜不自禁道:“我也是这们说呢。”

    互相传看毕,她才让弦月拿回去收好,众人去吃饭不提。

    林家亲近的族亲都到了。满满坐了三桌子,除了夏生和黄雀儿不在。他们在泉水村还没回来。是为了黄元的事。唯恐黄老实和冯氏受不住丧子打击,又担心家中弟妹年幼。无人理事,所以在那头照应。这事连杜鹃也无法,又不能说破,少不得忍着。

    早饭主食是汤圆,菜却有一桌子。

    首先上一碗细嫩的豆花,上面浇了一小勺调味料,乃是用高汤将小虾米、鲜笋、鲜菌和嫩黄豆一齐烹制收干水,再加香酱、熟芝麻和香油熬制而成,和着豆花吃。十分香鲜味美。

    吃了这道小食,接着就是吃汤圆了。

    杜鹃舀了一粒汤圆吃了,味道自然也是很好的。

    她却对大头媳妇笑道:“人就是不能太享受了。我还记得那年娘送我不少汤圆面,我拿回家拌了馅儿,包了许多汤圆,煮了一大锅,我吃了两大碗呢!我爹和黄鹂也吃得撑不动了,都说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汤圆子。”

    众人听了一齐都笑起来。

    大猛媳妇笑道:“那时候难得吃一回糯米食。”

    林大头回忆往事,笑眯了眼睛。道:“过日子就是这样,不能吃太足了,要吃着欠着,过后想着念着。那才有滋味。”

    大头媳妇扬声道:“欠什么!去年咱们这谁家没收几百上千斤糯稻,想吃汤圆子还不容易的很。这个地方只要勤快,地里种什么长什么!”

    杜鹃听着婆婆幸福的口气。和林春相视一笑。

    这日子,真真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呢!

    虽然这样。林家到底庄户人家出身,比皇家还是不同。菜饭丰盛却不奢靡,早饭桌上都是些新鲜菜蔬和精致开胃的小菜,都是自家种出来和腌制的。

    林春吃那火腿炒藕带感觉特别清甜,忙帮杜鹃也搛了一筷子,轻声道:“这个爽脆,你肯定爱吃。”说完笑着示意她尝尝看。

    杜鹃就搛了吃了,果然清脆鲜甜,点头道:“这个好吃。”

    大头媳妇立即道:“晌午再炒。冬生你回头再扯些回来。”

    杜鹃赶忙道:“我去!我还没采过呢。一会子我们去湖上玩。”

    林大头笑呵呵道:“这两天你们不就是玩,又没什么事。山上湖里,随便你去哪玩。叫春儿陪你。家里事不用你们张手,都有我们呢。”

    他自说自话,没见众人都忍笑。

    林大猛白了堂弟一眼,道:“你就要他们张手,他们也没空,管人还忙不过来呢。照你这么说,我还要把九儿喊回来种地?”

    杜鹃噗嗤一声笑出来,众人也都笑个不停。

    一时饭罢,杜鹃兴致勃勃地拉着林春下湖玩。

    冬生等弟妹们都嚷嚷着要去,林太爷笑骂道:“没眼色的东西!都跟去现眼?让春儿他们俩去就成了。昨天弄那么大排场,用的东西不得收拾?你们都跑去玩,叫我老人家收拾?”

    众小听了悻悻的,只得罢了。

    杜鹃对他们眨眨眼,哄道:“我们一会就回来。”

    说着随落花回去换衣裳。

    待换了一身利落衣裤,和林春来到湖边,只有灵隐和灵烟跟着,却也是另划一只木筏,他夫妻二人单独撑一只小舟,往湖中央荡去。

    划到湖面开阔处,便丢了木浆,坐了下来。

    舟中间铺了褥子,林春环抱着杜鹃的腰,让她靠在他胸前,杜鹃掰着他手指玩弄。两人无所事事,什么也不想,静静看湖面倒映的蓝天白云,空中飞鸟盘旋掠水,四周青山苍翠,时闻猿啼兽吼,心情逐渐沉凝。

    天地祥和,山水明净,两人竟然就这么歪在舟中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清脆鸟鸣惊醒了杜鹃。

    她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碧蓝的天空,一股别样情怀滋生:希望就这样无欲无求的,一直到地老天荒,也许这就是生活的本源。

    林春抱着她的,她微微动弹,他便也醒了过来。

    醒来才发现,与她沉睡在天地之间,山水之怀。

    几年前他满心渴望:将来有一天能娶她为妻,然后一起在山中打猎捕鱼、种地养鸡,再生几个男娃女娃,待他们长大后张罗他们的嫁娶,这样的人生就是全部了。

    他在心里想着,却不愿说出来,怕勾起杜鹃心思,因为她当时可不是这么想的,当时她一心等待李墩来找她呢。

    他便轻声问:“许久许久以前,人们是不是就这样过的?”

    杜鹃懒懒回道:“应该是。不过他们都光着屁股的。”

    林春轻笑一声,惩罚似的轻咬了她耳垂一下。

    杜鹃道:“你不信?以前没有文明的时候,斗争简单直接;文明发展了,纷争也就复杂了,这是相辅相成的。所以圣人说‘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绝圣弃智,民利百倍;绝仁弃义,民复孝慈;绝巧弃利,盗贼无有……’可返璞归真哪里容易!”

    林春道:“不是不信,只是我还没能力思考这些。等过完了大半辈子,再回头总结思考,说不定有些心得体会。眼下,咱们还是去喂鸟儿吧。”

    杜鹃奇道:“用什么喂?”

    林春指后仓道:“爹装了一袋子玉米渣给我。”

    杜鹃更惊道:“现在都这么喂?”

    林春道:“也不是。野鸭子喂的多些,都在岛上喂,好引它们上岛下蛋的。鸟儿么,时不时喂几次就不舍得走了。不是你规定不许在这里猎杀野味的吗?现在大家吃的都是自己养的。野鸭子养着养着就养家了。各家还养了山羊呢,就放在山上。你要喝羊奶可方便了。”

    一面说,一面撑开双桨,小舟荡开碧波,往北湖岸边驶去。

    穿过大片荷叶,便到了岸边芦苇丛附近,那儿栖息着许多鸟儿,五颜六色,见了人来也不惊。林春和杜鹃便将大把玉米渣撒在一片露出水面的开阔草地上,立即就飞来许多鸟儿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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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相遇

    看着各色鸟儿争先恐后在草中搜寻啄食,两人欣喜地笑了。

    杜鹃道:“真太漂亮了!瞧那个,头上一撮毛是蓝色的!还有那只,尾巴五颜六色的!林春,你认得这些是什么鸟吗?”

    林春笑道:“谁知道!这么多,好些都没见过呢。”

    他们兴致勃勃看了半天,丝毫不觉乏味。

    直到将袋中玉米渣都撒完了,小两口才调转小舟,摇进荷叶深处。

    小舟随心所欲的、漫无目的地在荷叶丛中穿行。杜鹃便探身到小舟外,将手伸进水里,去扯那藕带。谁知一扯就断了,空对着半截白色藕带惋惜。

    将藕带丢在一旁,她又嬉笑着撩水往荷叶上泼,看那水不粘滞地在荷叶上滚动,终承受不住压力歪向一旁,又流入湖中。玩闹一会,顺手又勾了一只荷花来,以手抚之,感受花瓣润泽粉艳的细致,凑近了闻那香气。却不舍得折断它,只因折后它很快不复荣光,干瘪恹然了。

    “好香,你闻闻看!”

    她将花枝递向林春。

    林春看看妻子,又看看荷花,只觉人比花娇,花衬人艳。

    他停了浆,蹲下来闻荷花。

    闻几下,又看一眼,再看看妻子,终受不住她粉艳艳的腮颊和脂润丰泽红唇的诱*惑,揽住她深吻下去。吸入一条滑腻的香舌,满口甘洌清香,分不清是风送荷香还是怀中人香,沉醉不能自拔。

    杜鹃被他吻得晕头转向,浑身软软的。

    “天热了。太阳晒得人头晕。”她想。

    朦胧中看见眼前一只红莲晃啊晃,上面停住一只蜻蜓。脑中蹦出两句诗“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这片山水似乎都静下来。所以她很清晰地听见水下鱼儿戏水的声音和荷叶互相擦动“呼呼”声,甚至蜜蜂“嗡嗡”飞舞的声音……一齐灌入耳中。

    她抱住林春,任凭小舟摇晃。

    “二子,死哪去了?还不回来吃饭!”

    正晕乎乎不知天上人间的时候,远处遥遥传来一声呼唤,惊醒了小两口。林春从妻子唇上移开,犹还喘息着盯着她眼眸,还未能恢复清明。

    两人互视片刻,忽然一齐微笑。

    “回去吃饭了。不然又害他们等。”杜鹃轻声道。

    “嗯。你饿了吧!”林春扶她坐稳了。重新抄起双桨。

    小舟从荷叶间荡悠悠划出,杜鹃看着明净的天空和水面,轻声哼起小调,不知是古曲还是前世的调子;林春一边摇浆,一边含笑看着她。

    待到回雁岛岸边,林大头正站在岸上伸长脖子望他们呢,“你三哥三嫂回来了。”这话是对着水里说的。冬生正在水里扯藕带呢。装了满满一筐,长长的拖在草地上。

    杜鹃见了欢喜道:“爹,你们又扯藕带?真是太好了!刚才我们在那边扯。水太深,一扯就断了,就没弄了。”

    林大头殷切地上前帮儿子把小舟固定稳当,见杜鹃往下跳。忙伸手牵她,口内叫“小心些!”待她跳下来,才得意地对她道:“我就知道你们不好扯——你们身上干干净净的。不下水,怎么弄!所以我才叫冬生来扯的。”说完又体贴地问“饿了吧?回去就能吃饭了。”

    杜鹃忙道:“还好。”

    这时林春也跳上岸来。林大头忙上前帮儿子拍打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十分宠爱模样。杜鹃看得抿嘴偷笑。

    这汉子儿女心肠最重,比她婆婆还像娘。

    林春则已经习惯了爹的宠爱,无所谓他的举动。

    他对水里叫道:“冬生上来,不扯了。这够了。”

    喊了两声,冬生才浑身湿漉漉地从水里爬上来。

    林春便单手提起装藕带的筐,林大头却拦住往下夺,道:“我来!我跟冬生抬着走,别把你身上弄脏了。你跟杜鹃先走。回头这筐子一路滴水,你跟在我们后头,把鞋子弄湿喽。”

    于是林春牵着杜鹃先走,他父子二人抬了筐在后,往家去了。

    晌午自然又是阖家欢聚,诸般热闹亲情也不必细数。

    下午小两口没有再往远处去,就在岛上闲逛。他们身后跟了一串萝卜头:任远明、任远清、夏生的儿子圆圆、秋生的儿子豆豆,以及其他叔伯姑姨的儿女,好些都是昨天去接杜鹃的童男女。

    杜鹃自然不嫌烦,她一向喜欢小娃儿的。

    连不大言笑的林春对他们也格外和气,却另有一段心思。

    叽叽喳喳一行人四处逛了一圈,又回到家门口。

    等看见屋侧的菜园子,杜鹃不禁眼睛一亮:

    只见那菜园子用泥石筑成的矮墙围起来,里面墙根种了许多诸如金银花、爬墙虎等爬藤植物,外面则种的蔷薇等花草。如今这季节,金银花和蔷薇都开得正茂盛,竟将四面矮墙装点成花障,围住当中那片菜地。一畦畦蔬菜,如绿油油的小白菜、莴笋、菠菜、韭菜,甚至辣椒、茄子、豆角架和黄瓜架等,在花卉的映衬下,别有意趣。

    园子地头埂有个凉亭,里面桌椅俱全。

    她忙和林春走了进去,看着眼前景色赞叹不已。

    那时,秋生正和翠儿在地里给辣椒薅草呢,见他们来了,忙停住锄头寒暄。杜鹃就问,怎么花这大心思弄菜园子。

    不等他们回答,林大头忙忙走进来接过话,说是他弄的。

    他心细的很,自己大字不识一个,因见儿子常雕刻花草,杜鹃也喜欢花草,便学文雅起来,在院墙边种了许多金银花和爬墙虎,好看又能坚固土壤;因怕畜生和小娃儿翻墙进来祸害园子,又特地在院墙外面种了带刺的蔷薇,便成了这个样子了。

    杜鹃毫不吝啬地赞道:“爹,你真会弄!”

    一个庄稼汉,把菜园子弄得这样雅致又不失自然,实在难得。

    林春看着那亭子问:“这也是爹叫人弄的?”

    他看那亭子不像林家手艺风格,故此一问。

    林大头见儿子和儿媳都喜欢,都赞他,笑得合不拢嘴,道:“爹就是想着你们喜欢,才弄的。这亭子也是,爹想你们回来了,没事进来坐坐,在里面看书也好,吹箫也好,都在家门口,方便。咱们是庄稼人,不像那些大户人家,园子里全是花,咱们还是种些菜看了舒坦。”

    杜鹃忙说,这样很好,这样才别具一格。

    林大头不知什么是“别具一格”,看杜鹃那样子是夸赞,更乐了。

    秋生和翠儿见爹一个劲地向杜鹃和林春表功,也不戳破他,一齐低头偷笑。其实爹就动了动嘴皮子,动手的可是做儿子的。这大一片菜地,院墙有小半里长呢,那些花草虽然不难得,也不难种,总得花工夫种,他和翠儿忙了好多天呢。

    更有那亭子,明明就是爹贪小便宜,叫工部的人盖的。

    杜鹃见小娃儿在地里乱窜,忙把他们一齐拘入亭内坐了,一面说些稀奇古怪的故事哄他们,一面看着地里劳作的几个人,感受到浓浓的田园生活气息,再也不想回对面公主府了。

    林春也喝住任远明,命令他领头坐好,和杜鹃一起带他们玩。

    任远明觉得师兄今日不太对劲,看他的目光使他很不自在,又常摩挲他头脸,但他又说不上来这有什么不对,只是别扭。

    他哪里知道,他的师兄正对他比量:将来要生个像他这样的儿子,像远清一样的闺女,还有圆圆、豆豆。

    总之,刚成亲的林驸马对未来的儿女很憧憬……

    杜鹃见林春含笑不语,问他:“笑什么?”

    林春轻声道:“这些小娃儿天真烂漫,好讨人喜欢。”

    看她的目光却大有深意,欲言又止。

    杜鹃立即就领会了他的心思,不禁脸红了,瞅了他一眼道:“淘气起来也很烦人的。”

    窝在她怀里的远清忙仰头道:“公主姐姐,我好听话的。”

    杜鹃和林春相视一笑,装模作样道:“嗯,你们都听话。”

    看着身边大大小小的娃儿,心想将来她要是也生这么一堆,那……可就壮观了,每天吵架声都要掀翻屋顶。

    她不禁想起黄家三姐妹磕磕碰碰长大的日子,又想起隔壁的春夏秋冬,目光就悠远起来……

    新婚燕尔,即便什么也不干,都很快乐。大山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乐园,他们无所不至,无所不为,每一天都充满欢笑。

    如此过了好几日,小夫妻才收心开始“工作”。

    林春每日上山去研制火器,杜鹃则带着灵隐和灵烟上山去采茶。对于她来说,凤尾山的茶叶不仅是她的事业,意味着收入,种茶采茶这项活动还是她健身美容的好方法。

    第一天,杜鹃随着林春一起上山,想要看看火器研究基地在什么位置。毫不意外的,她碰见了方火凤和陈青黛,正在捡菌子。

    两人忙朝她施礼,口称“见过公主。”

    杜鹃忙叫起,目光落在一身素衣的方火凤身上。

    她虽然知道她来了,等真正相见,还是很不平静,只因眼下和她相伴厮守的是李墩。杜鹃实在无法做到若无其事,笑容就有些勉强。

    仿佛感受到她的抵触,方火凤垂首静立,不言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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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9章 嫉妒

    倒是陈青黛,热心和杜鹃寒暄起来。

    杜鹃别扭了一会,便恢复正常。

    她不是那种自私黏糊的人:自己嫁了人,却希望原来的恋人对自己痴心不改,那实在太可笑了。

    她当初决定放手,就是真的放手。

    可是李墩之于她,实在太深刻了。

    原以为经过离家出走、孤雁独舞、假自杀断绝前世、黄蜂岭逃亡、被掳劫入京、圣旨赐婚林春、成亲等等一系列变故和事件,沧海已经变成桑田,她已经能坦然接受这结局,就像从悬崖坠落的人,中途一再被树枝阻挡,消除下坠的冲击力,临到落地时已经没有危险了,谁知还是跌得骨头疼!

    她便不勉强自己,只和陈青黛说话。

    听说她也曾去山上采茶,忙嘱咐道:“可别乱跑。这山上危险的很。就算不到陡峭的地方,也别往深树林子里钻,回头被狼啊豹子什么的叼走了,连尸首都找不着呢。这附近一块没事,这里如风为王,别的猛兽不大敢来。”

    陈青黛听了忙点头,吓得脸色发白。

    方火凤更是心惊:她若是在这山上消失不见了,只怕没有任何人怀疑吧?再说,又有谁会为她出头,觉得她消失得蹊跷呢!

    她悄悄抬眼,觉得杜鹃面上颜色比京城时更胜三分,笑容却不像以前在泉水村那般透彻明朗,有些含蓄模糊了,不禁心下警惕——

    在皇宫待过的人,哪有什么单纯的!

    将她弄到这来。果然不简单。

    她的警惕立即让杜鹃感觉到了。

    “这真是相看两厌。”杜鹃想,“还说去家里让李墩做饭请客呢。看来还是免了吧。两个女人这样,回头林春再多心起疑。没事也惹出事来了。”

    又和陈青黛闲话几句,便告辞离去了。

    看着几人背影消失在树林内,方火凤心情一松。

    只是随后,她便有些心不在焉,常对着树林发呆。

    当晚在饭桌上,陈青黛说起今日遇见杜鹃情形。

    李墩略问了几句,都是陈青黛回答,方火凤没有接话,只垂眸无声吃饭。

    “公子。咱们……什么时候……”

    陈青黛忽然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起来,不知要说什么。

    李墩看着她奇怪道:“有什么话不好说的?”

    陈青黛脸就红了,声如蚊蚋,“咱们……什么时候……成亲?”

    李墩听了一愣,端着碗,停住筷子。

    连方火凤也怔住了,没想到青黛会问这个。

    这可不是女儿家该问的问题。

    青黛鼓起勇气问了,却没听见两人回应,更难堪了。

    今天看到新婚后的杜鹃。她心生羡慕的同时又想,公主已经嫁人了,表哥不会还惦记着她吧?若放下了,是不是也该和她们成亲呢?

    如今他们三人在这里。上面没有长辈,凡事都得靠自己。方火凤虽然有主见,指望她问这事却不大可能。青黛是直性子,想到就要问。于是便问了。

    静了一会,李墩首先回复正常。

    他温声对青黛道:“我打算明年这个时候成亲。我本是长房承重孙。要为祖父守满二十七个月方能出孝。这一死,承重孙自然不是了,守一年足够。但爹娘因我之死伤心,没有父母哭儿的时候,儿子却成亲欢乐的道理。所以我想等一年,那时事情过了,爹娘伤心也淡了。”

    他解释这样详尽,可见是深思过的。

    青黛急忙道:“这是应该的。我也不是着急,就是问问。”

    问清了,心里也安定了。

    李墩点头道:“我原该对你们说清楚的。”

    青黛感动道:“你那么忙,顾不上嘛。”

    李墩静了一瞬,没说话,帮她搛了一筷子菜。

    青黛欢喜地瞅了他一眼,低头美美地吃起来。

    李墩看了看方火凤,也帮她搛了一筷子菜。

    方火凤轻声道:“谢谢公子。”

    低头小口吃着,十分恬静安然。

    李墩目光在她脸上打了几个转,才收回去。

    因为这件事的落定,青黛整晚都开心地笑,走路都轻快多了。

    “一年后啊……”

    方火凤站在院子里,仰头看天上的上弦月,极清雅。

    山谷中新搬来的这些住户,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男人们都是早上就去西面那高墙内,也不知忙什么,直到日暮时分才回来。

    米粮都是山下送来,分发给各家,但菜蔬等却要自给自足。

    为了生活丰足,更为了劳逸结合,修身养性,李墩在忙碌之余种起了田地。除了将院子前面那块地辟成菜园子,种了各类时令菜蔬,另外还要了两块地,种了花生、黄豆、玉米、芝麻等物,每日早晚都在地里劳作。

    陈青黛和方火凤当然不会闲着,也跟着帮忙。

    方火凤发现:以前不惯做农活的李墩如今做得有模有样。

    难道因为他天赋高,学什么都很容易?

    可她自己却苦不堪言:拿不稳锄头还在其次,该如何伺候各项作物,便是李墩教了她,她也弄不好。似乎她的心智用来学琴棋书画和针黹厨艺用光了,以至于在耕作上显得蠢笨如猪,还比不上陈青黛进益快。见她吃力,未免庄稼受荼毒,李墩便不让她下地了。

    进入夏季,白天渐渐长了起来。

    这日傍晚归来,李墩和青黛去园子里给开始牵藤的黄瓜搭架子。

    方火凤煮了粥后,便收衣裳、喂鸡,然后洒扫庭院。

    看着园子里二人那配合亲密的样子,她自嘲地想,早知今日。当日在家还学什么琴棋书画,干脆学种地好了。

    正想着。郑家八姑娘郑清秋和侄儿郑修进了李家园子。

    方火凤神情一凝,扫地的动作都慢了下来。

    这可是真正的王公贵女。只因获罪才流落山野。

    这个地方,除了李墩还有谁能配得上她?

    配得上的山下也许有,但郑家是不能下山的。

    昔日的白虎王也算慈父了,频频与李墩接近,应该不为别的,而是为了这个女儿。他不舍得将女儿嫁与粗陋工匠。李墩乃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就算将女儿给他做妾,也好过让那些粗鲁汉子糟蹋!

    郑清秋,素颜清丽。文静少言。她也名列黄元所绘的三十六玉女图之中,只因为平素罕言寡语,所以不大引人注目。因在香雪海见过,她是知道李墩身份的。

    这两日为了学种菜,她傍晚时过来跟李墩讨教。

    “这藤长起来很快,要是不搭架子,爬得到处都是,没地方落脚。搭了架子,它就顺着架子爬上去了。将来结了瓜果。悬挂着很清爽,摘起来也容易。”李墩对几个学生讲解。

    “那南瓜怎么不搭架子?”青黛虚心地问。

    “一个南瓜有多重?”李墩笑瞅着她反问。

    “哦,挂不住啊!”青黛恍然大悟。

    “李大人,为什么总是傍晚浇水呢?”郑修又问。

    “因为经过白天晒一天。它们也干渴了,傍晚浇水正好。且夜里是万物休养生发的时候,正好吸收。”李墩道。

    一面又告诉他们哪些菜蔬要浇多少水等等。十分细致。

    郑清秋一直很认真地听着,又打量一番园子里的蔬菜。看向李墩的目光十分钦佩,兼带掩不住的爱慕。

    只是如今……

    她看了陈青黛一眼。黯然转过脸去。

    目光触及园外的地,也是李家的,种的是花生。

    “李大人,为何种这么多花生?”她开口问了今日过来第一句话。

    “哦,榨油。这地方什么都有,就算不种菜,采野菜也有的吃。可不管什么蔬菜,若是没有油水,烹制的味道绝不会好。”李墩看着她诚恳建议,“姑娘不妨也种些。这里土壤肥沃,种了很容易收的。到时候收了叫人送下山去,山下有榨油作坊,换些油回来,一日三餐便能增色了。”

    “谢大人指点。”郑清秋盈盈拜谢。

    拜罢起身,心动神摇,不敢抬头看他。

    原以为他满腹才学是个大作为的人,谁想细微处也如此不凡,连家常过日子这等俗事,他竟也安排的如此妥善,难怪陈方两位姑娘与他生死相随。

    目光悄悄瞥向李家院子,满心苦涩:她和方火凤同是出身豪门,同样沦落乡野,命运却完全不同。“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便是她眼下最贴切的形容。

    一念及此,神情寥落,轻声道:“再增色,也不过是无人问津的野花罢了。”

    李墩扎竹架的手一顿,接着继续,一面微笑道:“野花不好吗?譬如深谷幽兰,自有它独特的韵致,绝不会羡慕庭院里的牡丹。山野草木都自有灵性,寻常人不能体会,奈何!世人心境不同,强赋予它们种种悲感寂寞。若将它们移到人家庭院里,甚至室内,纵有人千般呵护、万般怜爱,也失去自在汲取日月精华、承受雨露甘霖的自由,不过沦为人的观赏玩物罢了,又怎知它们不会伤心?”

    说着话,已经扎好架子,意有所指地看了她一眼。

    郑清秋听后微微失神,思想他这话的深意。

    陈青黛蹲在地下,小心翼翼将藤蔓扶到架子上倚靠着,便于它日后攀爬,弄好后直起身子,满眼崇拜地看着李墩,觉得他说什么都有一套道理;又看看郑清秋,觉得她枉出身名门,怎这么愚钝呢?

    那时暮色已降临,方火凤站在院内,看着对郑清秋温言轻语的李墩,心中酸楚难耐,正是旧愁未去,新愁又添。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自云良家子,零落依草木。……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

    一个陈青黛还不够吗?

    陈青黛也就罢了,她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可是,眼前的郑清秋却不是寻常女子。

    方火凤觉得自己心疼难忍,忽然想起杜鹃来,想起当初自己私奔到黄家,她种种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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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0章 女人心(求粉红)

    她嫉妒了!

    方火凤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当年与杜鹃对峙情形:

    “若我真和你共事一夫,在漫长的日子里,你看见他对我爱慕,你就不会这样贤良了,只怕要醋海翻波了。*顶*点*小说 WwW,23WX,cOM”

    “姑娘没试过,怎知火凤做不到?”

    “这还用试?这些道理,我们长在山里的女子可以不清楚,你生在官宦豪门之家,你长辈们妻妾成群,你怎会不明白?”

    ……

    “贤妻,不是容易做的。你这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人肯定做不来。”

    ……

    “让你也体会一次被人逼得无路可走、绝望无助的心情。是不是很不好受?不过别怕,我跟你不一样,我不喜欢做那种不留余地的事,那后果我们都承担不起,所以我只演了一场戏。还有,我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你:有一种爱,叫放手!”

    ……

    “希望姑娘记住自己的话,好好对他。就算有朝一日他喜欢了别人,也不要有所怨恨,要始终如一才好。”

    ……

    “吧嗒”一声,方火凤手上的笤帚倒在地上。

    “她在报复!这是她的报复!”她颤抖着蹲身扶起笤帚,思绪汹涌纷乱,“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好叫我自食恶果、悔恨煎熬!”

    她使劲挥动笤帚,扫得尘土飞扬,地面更脏乱了。

    “慢走!”

    陈青黛送人的声音惊醒了她,她停了下来。

    只见郑清秋和郑修正从李家菜园出来,回家去了。

    她看着那袅袅的身影在暮色中模糊。她心头明了:

    两情之间容不得第三人,没有两全!

    从她私奔黄元那天开始。她和杜鹃就水火不容了。

    杜鹃早就清楚这点,所以才能一再打击她。

    “欲先取之。必先予之”,杜鹃正是以退为进来达到目的,面上却故意惺惺作态,说什么“有一种爱叫放手”!

    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否则以昝家当时的权势,杜鹃身份尚未被人查知,她要是早做筹谋,决不至落到今天这般屈辱的下场。

    “现在也不晚!”

    她望着下山的方向。脸上露出淡然的微笑。

    这时,李墩和青黛说着话走进院子:

    “我和方姐姐一有空就去花生地里扯草,一根草也不许长!”

    “也不用弄得这么精细。”

    “不精细。这又不是什么难事。方姐姐别的不会做,扯草还是会的。花生和草长得也不一样,她还是能分的清的。”

    李墩听了这明褒实贬的话,忍不住好笑。

    因见方火凤看着他们,便问:“吃饭了?地还没扫好,我来。”

    说着去接她手中的笤帚。

    陈青黛则惊怪怪地叫道:“我老早就看见姐姐在扫地,怎么扫来扫去还在这一块打转?”

    她是真心奇怪。方火凤可不是干活偷奸耍滑的人。

    方火凤任李墩接过笤帚,歉意地笑道:“我瞧你们做得那么好,又说得那样热闹,觉得自己真笨。惭愧万分。我就站着自怨自艾,就忘了扫地了。”

    陈青黛听这话实在,不免有些得意。安慰道:“姐姐在家做饭不也一样,何必自怨自艾。咱们这叫各展所长。”

    相比起来。她更乐意同李墩一块外出干活。

    李墩却瞅了方火凤一眼,没出声。专心扫起场院来。

    方火凤对青黛道:“妹妹快去洗把手,我这就去摆饭。”

    那语气神态轻松自然,与往日沉默大不相同。

    李墩更诧异,停住手,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走向厨房的背影。

    一时忙完了,三人吃饭。

    饭罢,收拾洗浴完毕,方火凤搬了古琴,坐在房里弹奏起来。

    李墩在书房静静听了会,遂铺开纸张,挥笔写下: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写完掷笔,也拿了洞箫吹奏相合。

    一时陈青黛走进来,看见李墩写的诗,听见他二人琴箫合奏,兴起,也拿起笛子吹奏相合。

    李墩一笑,停下让她,使她有发挥空间。

    忽然,院外某处也传来一股笛音,悠扬婉转。

    这几股琴、箫、笛音各有特色,互为应答,此起彼落;有时相携相提,互为烘托,半入山野半入云,令这初夏的夜晚情致盎然!

    李墩静静听着,直到夜深……

    自这日起,方火凤精神灵动起来,仿佛栽下两天后扎根成活的菜苗,透出郁郁生机。操持家务之余,她不大爱去山野,只在家弹琴作画、看书写字,日子过得娴静而悠然。

    无意间,她发现书房里有诸如《真元妙道要略》等有关炼丹术士所著手稿,并一些冶炼铸造方面的书籍,看情形李墩经常翻阅,不禁奇怪。

    某日变天,山谷西面高墙后传来隆隆雷声。

    时值夏日,众人也不在意。然此后这山上经常有类似雷鸣般的轰响。有天晴日雷鸣,方火凤和陈青黛等人正在后山坡上挖野葛,看见高墙后腾起一团烟雾。

    她心中一动,想起一件往事:当年杜鹃被她大哥带走后,黄元跟着也离家而去。后来听人说,杜鹃在黄蜂岭逃跑了。当时岭上湖水被人炸开,洪流乍泄,看见的官兵都说鱼娘娘显灵,发洪水救走了杜鹃。那一次,黄元足足过了十来天才返回家中。她差点以为永远见不到他了。

    联系眼前,她终于明白,那次定是黄元助的杜鹃。

    或者说。他根本就在谋划营救杜鹃,然后带她远走高飞。从此消失在世人眼中。只不过后来任三禾插手了,也许还有林春——应该就是林春。因为听人说如风也在——才未能如愿以偿。

    怪不得!

    怪不得当日他离开时,她心慌慌,觉得他一去不回头!

    还说什么定不会负她,那时就想抛弃她了!

    她望着湛蓝的天空失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痴。

    彻骨的痛楚和嫉妒,如同虫蚁一般啃噬她的心尖,她却麻木的很,任凭它们肆虐。面上若无其事,仿佛这不是她的身体。

    “姐姐笑什么?”青黛疑惑地问。

    “没什么。咱们回去吧。”方火凤道。

    “嗳。刚才打雷了,怕要下雨呢。”青黛点头应了。

    打雷?

    方火凤没吱声。

    她隐约知道那高墙后在干什么了,定是李墩等人在研制跟火药有关的厉害武器。黄元假死化身李墩、郑家一干人被弄来这,都是当今皇上趁着顺亲王谋反顺势谋划的。

    想通这些,并没有令她激动。

    这地方就是个天然的大牢笼,她根本不能有任何作为。

    唯一的收获就是心里轻松了。因昝家当年害得杜鹃被抓,她一直在黄元面前心虚气短,备受他冷落。后来哥哥暗害黄鹂的事暴露。他待她更加冷漠,当初积累的一点情义薄如纸,就差一指头戳破了。如今她坦然了,因为皇家所作所为只有比昝家更无情残酷十倍!

    凭什么他不怨怪靖安公主。却迁怒她方火凤?

    她何曾做过对不起他的事?

    好歹她一心一意跟着他,靖安公主却移情别恋了!

    方火凤心中质问,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回家后。她如同往常一样对李墩,甚至更加温柔。

    李墩见她这样。倒和她言谈相处的时候多了些。

    只是每当她转身,他便用探究的目光看她背影。

    方火凤浑不在意。气定神闲地过着每一天,真的很享受这山野的悠闲生活。

    再说郑家,郑清秋和嫂子侄儿们每日辛勤劳作,那菜园子和田地里的庄稼居然也长得十分喜人。

    陈青黛见后觉得惊奇,就问她如何伺候的。

    郑清秋便解释说,她曾祖母是大夫,在家中园内开辟了一块药圃,种了许多药材。郑家每一代凡学医的女孩子,从小都要学着伺候药圃,所以她对耕种有点底子。

    “你会医术?”陈青黛惊喜地问。

    “略通一二,比起曾祖母来差远了。”郑清秋神情黯然。

    郑家子孙一代不如一代,才有如今下场,怪得谁来!

    陈青黛并未理会她的黯然,欢喜道:“这真是太好了!往后生病不怕了!郑妹妹,你好好学医,往后我们这些人身子骨安康就指望你了。”

    郑清秋苦笑道:“姐姐太抬举我了。在这地方跟谁学医?”

    陈青黛觉得这话倒是,不过她并未放弃。

    当晚,她便将这事告诉了李墩。

    李墩听了也意外,却没言语。

    然隔日山下就派人送上来好些医书和医药用具给郑清秋。

    李墩又特意对她道:“郑姑娘,你看这漫山遍野的草木:在下觉得它们生机勃勃、繁荣昌盛;若有人以为它们寂寥孤苦,是被发落在这高山荒野,而比不上庭院温室之中的盆栽,那也无法。究竟怎样生活,是各人的选择;生活得如何,是各人的感受,旁人说服也代替不了的。”

    一面说着,眼角余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旁边的方火凤。

    郑清秋蹲身致谢,脸儿红红的,轻声道:“谢大人明示。”

    其实她并没未关注他话中深意,只为他伸手相助而感动,而激动,并因此暗暗发誓:一定要努力学医,不让他对她失望。

    方火凤含笑不语,心里凉凉的:

    生活如何的确是各人感受,然他惦着“桃花流水窅然去”的地方,那是他的“天上人间”,当然对这生活甘之若饴;而她们却被圈在这给别人做陪衬,空洞地活着,如何像草木一般闲适?

    拿这话劝勉郑姑娘,他倒真闲适!

    真要添新人了?

    她和陈青黛还没成为他的人呢,就要变成旧人了?

    不过她是不怕的。

    她看向一旁的陈青黛,正鼓励郑清秋努力学医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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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1章 有喜(求粉红)

    杜鹃带着灵隐等人每日上山摘茶,直忙了二十多天才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看到了端午,回雁谷家家都忙着包粽子,公主府更做了松软香甜的绿豆糕。这日午后,杜鹃将新鲜粽子和绿豆糕各装了两竹篓,上山送给李墩,顺便去凤尾山顶的红松林猎松鸡,好为皇爷爷和皇祖母尽孝心。

    她没去李家,直接将东西送去高墙内,才上山顶打猎。

    等她和灵隐灵烟提了几只松鸡下山后,林春和李墩也正好从高墙内出来,正要归家呢。

    杜鹃便示意灵隐分两只松鸡给李墩,“这鸡味道最好了。”

    李墩接了过去,又对二人邀请道:“不如公主和驸马去微臣家用了晚膳再回去,也尝尝微臣的手艺。”

    林春便犹豫地看向杜鹃。

    李墩挑眉问道:“怎么,驸马可是嫌寒舍简陋?”

    林春立即对杜鹃道:“走,去吃他一顿!”

    杜鹃噗嗤一声笑了,吩咐灵隐二人先将松鸡送下山,再跟皇祖母回禀一声,回头再上来接他们。她二人答应着下山去了。

    这里,他三人便一路闲话,慢慢往李家走来。

    杜鹃问道:“你们忙了这些天,可有成果?”

    林春道:“今天刚送了两套图纸去京城。”

    杜鹃眼睛一亮,问道:“这么快就弄出好东西了?”

    林春和李墩相视一笑,摇摇头,却没解释。

    林春问李墩道:“那东西真能当大用吗?”

    李墩道:“不然怎么办?等造出先进厉害的再送去,也许要几年,也许要几十年,几百年也不夸张。皇上能等得及吗?先送两样过去,一来配合军中使用,二来也使皇上明白:火器制造需循序渐进,是个漫长的过程。不然皇上还以为咱们在这山里逍遥、荒废时日呢!”

    林春听了会心一笑,便不再说。

    到得李家门前田野,遥看院前菜园内果蔬累累,旁边地里的花生和黄豆也都长得郁郁葱葱,院门口也收拾得整洁清爽。

    林春便赞道:“弄得真不错。没想到你做这些也在行。”

    李墩见杜鹃转头四下打量,轻笑道:“搬来这么久,也就与隔壁有些来往,远客你们是头一拨。‘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杜鹃和林春一齐都笑了。

    杜鹃走在小径上,因见路旁草长,也跟着打趣道:“‘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你这门口缺了片竹林。要是有片竹林挡着,来的人就不能一眼看见门户了,有些曲径通幽之意。”

    李墩立即道:“回头就种。”

    转脸问林春:“你可会种竹子?”

    林春道:“要等下半年。再不等开过年,春上的时候,挖几根老竹子移栽过来,过两年就是一片了。”

    说着话,就到了门前。

    那时,方火凤正在菜园子里摘菜。

    远远地看见两个男儿陪着那美丽的女子走来,笑语晏晏,生动如画,她顿时感觉揪心嫉妒和难受。下意识的,她就想奔回家,去换衣梳洗,免得面对那张倾城面容自惭形秽,抬不起头来。

    可她随即又平静下来,挺直了腰身。

    女子的美好,不是靠装扮就能撑起来的。

    当年杜鹃还是村姑时,面对巡抚之女的昝水烟,可是落落大方,丝毫不输半点风采;如今双方形势调转,她也当保持本色,以内涵气质取胜才是,纵然不能压过她,也不能输了气势。

    想罢,她牵了牵因为摘菜而走形的布衣,面含微笑,就这么挽着竹篮走出菜园,迎着那三人袅袅走过去。

    到面前才不卑不亢地蹲身:“见过公主!见过驸马!”

    杜鹃看着布衣荆钗的少女,臂弯里挽着菜篮子,里面堆了些青辣椒、一把豆角、几条黄瓜,黄瓜梢头还带着花蒂呢,一幅恬静悠然的神态,心中微动,笑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方火凤盈盈立起,笑看向李墩。

    李墩便道:“我留公主驸马用饭,你再去摘些菜来。青黛呢?”

    方火凤忙答应,又回道:“青黛和郑姑娘她们去捞虾去了。”

    说完对杜鹃微微致意,请他们先去家中小坐,她再去摘些菜来。

    杜鹃点头,便和林春随着李墩往院中走来。

    一时方火凤又摘了些菜,陈青黛也回来了,见面欢喜非常,向大家展示自己的收获,只见她不但捞了些肥美大虾,还有一条鳊鱼。

    “正好清蒸。”李墩笑道。

    于是三人一起忙碌,李墩掌勺。

    趁空,杜鹃拉着林春送了一篓粽子和绿豆糕去给郑清秋。

    四下转了一圈回来,这边晚饭已经在院子当中摆好了。

    红烧了一只松鸡,另有清蒸鱼,呛辣大虾,然后各类时鲜菜蔬,满满摆了一桌子,红红绿绿的色泽诱*人,香味扑鼻。

    当下让杜鹃和林春入座,杜鹃又招唿方火凤和青黛也一起坐,李墩将酿甜酒煮滚后,各人都斟了半碗,就对着前方隐隐山峦吃喝起来。

    林春见那青椒炒虾红绿相间十分好看,先搛了些吃了。

    辣椒又辣又鲜,虾肉更是嫩滑有弹力,便问怎么做的。

    李墩含笑道:“这青椒不切的,整个的用棒槌槌瘪碎了,将辣椒籽在水里淘洗干净,下锅爆炒。快要炒好的时候,才将虾放进去,滚几滚就盛起来了。这样虾肉最嫩;辣椒因为槌碎了,汁水渗出,又极易吸取鲜味和盐,所以味道才不同。不信你试试,若是用刀将辣椒切成片或者辣椒丝,再来炒虾,绝不会有这样味道。”

    林春听了叹服,说他这都赶上御厨研制美食的精神了。

    杜鹃脸上带笑,忙忙地吃着,顾不上说话。

    这些菜对于她来说,不仅味美,还有种熟悉的感觉。

    因此,她心中有些感慨,不太想说话,便以吃来掩饰。

    因见红烧松鸡碗里露出一截鸡爪,忙伸筷子搛了过来。

    方火凤一直注视她,笑问道:“公主也爱吃凤爪?”

    杜鹃含笑点头。

    方火凤道:“公子最会做凤爪。只是这道菜平常不大容易做,因为没那么多鸡脚。”

    杜鹃便道:“公主府杀鸡多,回头哪天让他们送些上来。”

    陈青黛听了大喜,乐呵呵地向杜鹃拜谢,又看向李墩,不好意思道:“我好久没吃那个了,好想吃。”

    众人见她馋涎欲滴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杜鹃故意对李墩道:“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可会做针线?”

    李墩呛了一口酒,咳嗽起来。

    方火凤瞅了李墩一眼,又对杜鹃盈盈笑道:“公主不知道呢,自公主离家后,公子就学会厨艺了。都说‘君子远庖厨’,这世道,男人下厨本就难得,三元及第的状元郎下厨更是闻所未闻,让我等以持家为己任的女子汗颜。每每吃了他做的佳肴,真是又感激幸福,满心都是惶恐不安。”

    说着话,脸上幸福洋溢,绝不是“惶恐不安”!

    桌上忽然安静下来。

    杜鹃看着方火凤,这是向她“秀恩爱”、“晒幸福人生”?

    她便笑道:“这是你跟青黛的福气。要惜福才好。”

    方火凤点头,微笑道:“那是自然。这样都不惜福,是要遭雷击的。”

    林春眼神一闪,对李墩道:“人比人气死人!状元郎下厨就了不起了?我可是从小就下厨做饭的。那时候,隔壁你们家三姐妹,天天做各种各样的菜,我爹看了眼馋的要命,一天到晚骂我们兄弟几个,说比不上女娃贴心,我就只好下厨做饭安慰爹娘。一来二去的,我就学会了。可是我做的饭菜人吃了,也没见他们惶恐不安呢!”

    杜鹃道:“都是家里人,惶恐什么?本是你应该做的。”

    李墩瞅了方火凤一眼,淡声道:“也没什么惶恐的。真要感激,那就敬公主一杯酒吧,也算是饮水思源。因为我之所以会下厨做饭,都是当年公主一手教导出来的。我还记得当时我被公主逼的那狼狈样子呢。”

    说完对杜鹃微微一笑。

    杜鹃想起什么,也不禁笑了。

    今生她曾教黄元做活计,做饭给他吃;前世李墩同样教她做农活,做饭给她吃,只是这些却是别人不知道的了。

    方火凤手一抖,脸上笑容好容易才未崩溃,“原来是这样,真是多谢公主殿下。都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公主当日教导倒便宜我和青黛了。”

    这番话说完,眼见杜鹃变脸,心下无比畅快。

    可说完便觉不对,李墩目光骤冷,严厉地瞪向她。

    林春失笑道:“听这话方姑娘很是得意呀!”

    可他脸上半点笑容都没有。

    方火凤忙站起来,不安道:“民女失言,请公主恕罪!”

    杜鹃心里大怒,待见李墩等人神情,忽觉没意思起来,轻笑一声,示意她坐下,道:“你又没说错,恕罪什么?不但你,就是黄鹂、小顺,我都用心教导过他们,将来还不是都便宜旁人。难道我还能让他们一辈子守着我不成!总要过自己的日子。”

    她看向林春,丢了一个微笑给他

    只有春儿,她费心教出来便宜自己了。

    “公主吃虾!”

    陈青黛也不是傻子,见机不对,忙帮杜鹃搛了个虾。

    杜鹃笑着谢了,和大家跟无事人一样说笑。

    方火凤也很平静,并没有含愧不安。

    饭后,方火凤二人收拾碗筷,李墩扇炉子烧水沏茶。

    杜鹃靠在椅子上对林春笑道:“真是隔锅饭香。我吃撑了。”

    林春道:“先坐一会,等下走回去,再撑也没了。”

    杜鹃听他说得有趣,噗嗤一声笑了。

    李墩冲了茶端给她,“喝杯茶吧。这还是你拿来的呢,我也是借花献佛。”

    杜鹃接过去道了声:“谢谢。”

    刚喝了两口,见陈青黛翻出她带来的粽子和绿豆糕,忙教她如何存放:粽子悬挂晾着,绿豆糕却不能放久,这两天就得吃了。

    青黛闻见那糕点香气,虽然刚吃了饭,口内还是有些馋。便打开一盒子绿豆糕,捻起一块就着茶水吃了起来,一面喜滋滋道:“好香哦!又软又粉。这是……荷花香味!”

    杜鹃笑道:“正是。”

    才说罢,鼻子里吸入一股绿豆糕的芳香,却没有早上闻见的食欲,倒引起一阵反胃,喉咙口涌上才吃下的清蒸鱼味道。两股味道相冲,可不得了,她只来得及调转身子,跟着就是一阵大吐特吐,将晚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林春吓得变了脸,急叫“杜鹃,杜鹃!”

    冲过来抱着她,托着她腰,让她俯身呕吐。

    陈青黛忙丢了绿豆糕,端了茶给杜鹃漱口。

    李墩面色大变,跑到西厢屋侧,冲着前面大喊:“郑姑娘,郑姑娘!”

    郑清秋等人匆匆赶来,杜鹃已经漱过口,靠在椅子上喘气。

    林春等人都围着她,地上秽物被草灰盖住了。

    郑清秋听了解释,便坐下为杜鹃号脉。

    杜鹃心里隐隐觉得怎么回事,只不好说,一面道“我没事”,一面叫青黛把绿豆糕拿走,说她刚吃了鱼肉,又闻见这香气,所以才吐的。

    果然,郑清秋号脉后,站起身微笑道:“民女恭喜公主,恭喜驸马:公主这是有喜了。”

    林春听了一呆,竟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墩面带隐忧,追问道:“刚才吐得这样,可有大碍?”

    方火凤听了心下愤怒,面上却一点不显。

    郑清秋摇头道:“无大碍!公主身子极康健。想是之前吃多了鱼肉,又闻见糕点味道,才反胃的。这已经算好了,有些孕妇别说吃鱼,连闻都不能闻呢。”

    李墩神色一松,看向杜鹃。

    杜鹃吐空了肚子,已然没事了。

    见众人这样惊怕,尴尬道:“我好多了,没事了。”

    林春这时才反应过来,又欢喜又慌张,急问杜鹃道:“都吐了,怎么办?你可想再吃什么?不行,咱们还是先回去,让太医瞧瞧。”

    李墩点头道:“驸马赶紧带公主下山吧,等天黑了不好走。”

    他心里还是很不安:若是孕吐当然无事,若不是孕吐呢?

    这时灵隐灵烟返回来接杜鹃,听说原委后也喜出望外。

    当下林春向李墩告辞,一行人簇拥着杜鹃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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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断崖断情(1)

    下山时,林春一定要背着杜鹃,不让她自己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杜鹃拗不过他,只得让他背了。

    等回到公主府,经太医诊脉后,确认是怀孕,且没有任何不妥,这才上下欢喜、里外欢腾,一面赶紧派人去林家报喜。

    太上皇后当即下令:在公主生产之前,再不许爬山。

    灵隐灵烟从护卫变为守卫,看着公主,不让她任性。

    杜鹃见公主府一副如临大敌的情势,再看看自己平坦的腹部,十分无语。

    林春便竭力劝慰她:“你就听皇祖母的吧。回雁谷这么大,还不够你玩的?山上确实危险。你如今不是一个人了,要是失脚崴了绊了,怎么办?”

    杜鹃白了他一眼,道:“知道了。放心,不会摔了你儿子的!”

    林春手抚向她腹部,微笑道:“怎么说是儿子?我想要个女儿呢。我爹一直想要闺女没成,我大哥二哥到现在也没养出个闺女;到我这,要是能生个闺女,那肯定金贵,是咱林家的小公主!”

    杜鹃听了噗嗤一声笑了。

    闺女啊……

    山上,李家院里,杜鹃等人离开后,郑家人也都散了。

    陈青黛一面清扫那污秽,一面心有余悸道:“刚才可把我吓坏了!幸亏是喜事。”

    李墩坐在桌前,望着沉暗的天幕不语。

    方火凤感觉他精神有些落寞,走到桌边,端起茶壶帮他续了些茶,轻声道:“之前火凤说话莽撞,冒犯了公主,公子还在生气吗?”

    李墩看向她,半响才道:“知道错就好。公主不是心胸狭隘的人,你也不必耿耿于怀。”

    方火凤听了隐隐不平,轻声道:“火凤记住了。之前本是无心的。只因我自投奔公子以来,誓与公子不离不弃,有幸也得到公子善待,心中感动不已,便情不自禁脱口说了那话。此确实是我心中所想,却忘了应该避公主忌讳。”

    说到“不离不弃”四个字时,咬字明显加重,旨在提醒他:

    “人弃我取”,是靖安公主离弃了他,所以才便宜了她和陈青黛。这话并没有说错!

    李墩仿佛根本没在意她加重语气的四个字,慢悠悠道:“下次说话当心些,切不可再如此鲁莽了。毕竟当初公主离开黄家,起因是你。当初无法分说曲折,过了这些年再回头去看,你也该当明白:你当初贸然私奔于我,杜鹃她毫无选择连我也毫无选择唯有退让离开这一条路。是她成全了你!你刚才的话叫人听了,不说你是无心,只会说你‘得了便宜卖乖’,是示威,是挑衅!”

    方火凤听着他云淡风轻的话语,心如重锤!

    锤得她一颗心血肉横飞、碎裂不堪!

    过了这些年,他第一次正面与她再谈当年往事。

    这一开口就是盖棺定论,仿佛大理寺多年悬而未决的案件,终于审理结案:是她抢了杜鹃的夫婿,是她逼得杜鹃无路可走,和杜鹃当初说她“走自己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如出一辙!

    这结果之于她,无异于宣判斩立决!

    陈青黛不知何时已经回屋了,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人,一坐一站,静静对峙。

    方火凤望着静坐在夜色下的黑影,木然道:“公子怨怪我?”

    李墩的声音在火热的夏夜很清冷:“怪你?不!我自己当时不也被你感动,因此动心了吗!有何资格怪你?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何况你当时年幼。任谁的一生都难保不犯错,怕的是一错再错,却不肯回头。”

    方火凤惨笑

    没有资格怪她,那他是后悔了吗?

    他是后悔了!

    说什么“一错再错”,她做错什么了?

    可她没有分辨,而是哽咽道:“公子今日训诫,火凤谨记在心。自当珍重这来之不易的一切,誓与公子相爱相守,永不背弃!公主成全的大恩,火凤也不会忘记的。”

    黑夜里,李墩静静地看着她,不知想什么。

    过了半响,才听见他道:“你能这么想,很好!”

    方火凤不自觉捏紧双拳,死死控制颤抖的身体。

    待平静些,才轻声道:“天晚了,公子请回房吧。我去舀水,伺候公子洗漱。”

    李墩道:“我还要坐一会,你自去洗漱歇息吧。”

    方火凤道:“是。”

    转身悄悄走向厨房。

    一夜无话,次日,李墩依旧和平常一样。

    方火凤也温柔如常,和青黛将家中打理得井井有条。

    又次日,乃是端午节,在高墙内活动的人得以休沐一天。

    李墩便说带二女去山林中游玩,下午再回来过节。

    方火凤和陈青黛十分高兴,备足了吃喝等物,三人背篓的背篓,挽包袱的挽包袱,说说笑笑、信步漫游,往后山走去。

    顺着山路转过北山坡,便进入另一条山谷。

    山谷尽头,却是一处悬崖绝壁,正对着东方。

    凤尾山之所以险绝,便是除了前山正面可下山、左侧面可与邻山相接外,其他方向皆是绝峰断崖,无路可出。这处绝壁前方山峦叠嶂,脚下是万丈深渊。

    “真雄伟壮观!”陈青黛张臂大喊。

    “公子,咱们就在这野炊吧,视野开阔的很。”方火凤看着脚下翻滚的云雾,神色异常痴迷。

    “既然你们喜欢这里,那就在这吧。”李墩点头道。

    他四下一打量,在离悬崖较远的山谷口内寻了一处靠山壁的平坦山石,将背篓放下来,又招唿她二人将包袱放下,嘱咐道:“那悬崖危险,你们别走近了,当心失了脚。就在这边玩吧。”

    二女都答应了,打开包袱,铺开一张垫子,将吃的东西往外拿。

    李墩却往悬崖边走过去,在离绝壁三尺远的地方站定。

    站在这样的地方,胸中不由自主涌起万丈豪情!

    所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指的便是眼前情景。

    李墩静静地看着悬崖前方,目光悠远,神情似喜似悲。

    不知不觉,他在山石上盘腿坐了下来,解下腰间悬挂的洞箫,吹出一缕清音。

    其势展开,箫音忽高忽低,仿佛一只鸟儿,时而飞上碧蓝的天空,时而沉坠云雾下的深谷。幽幽低沉时,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而来,满是缅怀;渺渺飘荡时,又奔向不可知的未来,无尽渴望。

    箫音急促时,搅得云雾翻滚;箫音婉转时,催断肝肠!

    箫音高亢时,冲势划破苍穹;箫音幽咽时,无语凝噎!

    悠悠然,他已不知身在何处!

    忽然身边靠近一个人,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他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方火凤将头靠在他肩上,望着前方幽幽问:“公子喜欢这里吗?”

    李墩声音低沉,“喜欢!”

    方火凤伸出双手,抱住他胳膊,仰望着他道:“火凤也喜欢。火凤会永远陪着你!公子,我知道你心中还在为那天的事生气。别生气了,我会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陪着你。不管公子如何看我,我从不为当初私奔之举后悔。因为,我爱公子!爱到心碎神伤!看不到公子,就好像看不见太阳!”

    她凑近他,以唇轻触他的面颊。

    李墩转过脸来,她便落了个空。

    他伸手抚摸她的腮颊,双眼深深看进她眼底。

    不知看到了什么,眼中晃过一刹那的痛楚和不忍。

    方火凤痴痴地看着少年,为他眼中一晃而过的情绪激动,双眼滚下泪来,颤声道:“公子!”

    李墩将目光移到她面颊上,似在仔细端详她容颜,又以拇指反复摩挲她的红唇,“爱我吗?”

    方火凤大颗泪珠滚下,用力点头道:“爱!”

    李墩轻声呓语:“爱!长相思,摧心肝……”

    方火凤的身体在他摩挲下不住颤抖,他轻柔的声音落在她心上,灵魂也跟着颤抖。这一刻,她对他的爱强烈无比,达到顶点!

    “公子,快来吃东西。”

    陈青黛见箫声停了,忙唤李墩歇息。

    然看见他们二人情形,便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李墩便起身,一面拉起方火凤,走了回来。

    到近前,另一手挽起青黛,在垫子旁坐下,笑问:“茶呢?”

    “在这。”陈青黛羞怯又欢喜地捧起一个竹筒递给他。

    方火凤心里有些空,又被一丝期望牵引,含笑为他剥了个粽子。

    三人便在露天下野餐起来。

    小憩过后,李墩又展开画夹作画,二女在旁给他做参照,使得画中有人。一直盘桓到午后太阳西斜,他们才回去。

    自此,李墩一有空闲便会来这处断崖。作画、计算、设计,这里能给他特别的灵感,在这里沉思总能事半功倍。

    六月中的一天,他没去高墙内,一早就出门了。

    半上午的时候,林春到李家去找他。

    方火凤见了林春,眼中一亮,放下手中正洗的衣裳,对他道:“驸马请等一等,我这就去叫他。”

    说完匆匆就跑向后山。

    林春想要叫住她,说自己去找就好。

    想想又停下了,就在李家院中坐着等候。

    然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

    青黛就道:“公子肯定在后山谷,一会就能回来。”

    林春点头道:“我知道。我去看看。”

    说完便也往后山跑去。

    很快到了后山谷,远远看见李墩和方火凤依偎着坐在断崖前。

    他忍不住心中不满地嘀咕:“叫我等,他们倒在这亲热。”

    因为是太上皇传唤李墩,所以林春也不顾棒打鸳鸯了,径奔过去。到近前喊“李大人……”

    李墩听见声音转回头看向来路。

    就在这时,方火凤抱住他,全力往断崖扑去。

    李墩察觉,急速回头,想要控制身子制止她。

    然他们离断崖只有三尺远,他在不防备下骤然被方火凤扑倒在崖前一尺远的地方,又不顾一切抱着他往崖下滚,他竟然控制不住身体,随着她往崖下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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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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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缘介绍:
杜鹃跌入异时空的山野,穿到一名刚出生就被丢弃的女婴身上。 被养母捡回家后,成了深山古村的黄杜鹃。 老实木讷爹,烈性不会拐弯的娘,外加三朵姊妹花,纠葛纷争不断。 且看杜鹃如何“四两拨千斤”,过自己的田园生活,继续未尽的情缘! ************* 已有完结文两篇。想看温馨种田的,请看《丑女如菊》,里面的爱情如酿酒般,越老越甘醇;想看情节紧张、跌宕起伏的,请看《果蔬青恋》,是丑菊的续篇,里面的爱情,九曲回肠!田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田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田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