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和前世一样的古村
黄大娘“呃、啊”两声,不知如何接嘴。
当着亲家两口子的面,黄老爹自觉丢了脸面,上前抬手打落老婆子手上的碗,吼道:“吃!你还有心思吃?那边忙得跟什么似的,你收拾好了不过去帮忙,倒在家煮鸡蛋吃。”
那粗瓷碗却结实的很,落地后打了个旋儿,居然没碎;就是里面还有一个荷包蛋没吃完,摔得稀烂,黄白相间,引得几只老鸡一窝蜂跳过来抢啄。
黄大娘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院外可是有好些村里人朝这边看着呢,指指点点,脸上充满好奇。
一进院,凤姑见公爹脸色就知不好,早抢步上前,一手一个,牵了两个娃儿进东厢去了,免得他们跟着遭殃。
黄老二急忙笑着打圆场,招呼冯长顺进上房去坐。
冯长顺见亲家公和亲家母僵立着,鼻子里轻哼一声,笑道:“亲家公别发火。也难怪亲家母疼孙子,黄家就这棵独苗,当然金贵。唉,我秀英肚子就不争气……
冯兴发生气地接道:“妹妹又不是没生过儿子。生了两个呢,也没见人稀罕。”
下句话没说出来,稀罕能养死了?
他年轻气盛,口气就冲了些。
黄家父子脸色又变了。
黄大娘总算也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向亲家澄清自己:“……我一听老实说儿媳妇生了,我就提了一大篮子鸡蛋过去了。——我攒了许多天都没舍得吃呢!原来打算留那伺候她的,可儿媳妇生了女娃心里不好过,拿我撒气……”
反反复复把当晚的话拿来说,说冯氏如何顶撞她,赶她走等语。
黄老爹不住呵斥她,一边将冯长顺等人往屋里让。
一时进了上房,推推让让的都坐下了。
冯长顺便郑重对黄家老两口赔罪,又问闺女每年可少了二老的奉养口粮,逢年过节过生日有没有送肉和鸡蛋来等等,一句话,就是问他闺女可有亏待二老的地方。
黄老爹和黄大娘尴尬万分,忙说没亏待。
这个大儿媳虽然不得二人喜欢,却要强的很,该给的东西、该尽的礼数一点不落,叫人没话说。
冯长顺看二人的情形,心里就有数了。
他知道自己闺女,好胜要强,最听不得婆婆嘴碎,因此宁可不沾他们,明明孝顺了却在公婆跟前也不落好;比不得小叔子和弟媳妇,一双儿女就被两个老的养着,忙的时候二老还时常帮他们干活、煮饭什么的,却在外到处夸小儿子媳妇贴心。
他便长出一口气道:“这就好,这就好。她要敢不孝顺,我打断她的腿。不过秀英嘴笨,不会甜言蜜语哄人,我也不会教她这个,亲家多担待些吧。”
他并不是上门来吵架的。
闺女嫁来了黄家,隔得又远,自己想照应也照应不到,还得靠黄家照应。
黄老爹无话可说,唯有干笑,觉得山外人就是圆滑,这话是怪黄家没好好待他闺女呢。
黄大娘却一直对冯婆子表白,说她没亏待大儿媳,如何对她好,等等。
冯婆子静坐微笑,并不说话。
冯长顺笑道:“真是感谢亲家母。我那年进来收山货,瞧女婿人老实,黄家也是实诚人家,觉得把闺女嫁进来肯定没错,这才结了亲的。既结了亲,秀英可不得靠你们照应!这里隔着山外百八十里地,她要有个好歹,我们就算得了信儿,赶来也是一两天后的事了。只能求亲家照应些!”
不然他有什么法子?
因此心里着实后悔,觉得这门亲结错了。
奸猾的固然不可靠,老实人也未必就可靠。或者说,不是不可靠,而是靠不上。
没气势和担当,怎么能靠得上?
黄老爹和黄大娘再次被他说得无话。
黄大娘心里隐隐不安,觉得儿媳妇在山上生了娃,独自挣扎到天黑才回来,自己见面就埋怨她又生了个女娃,似乎是有些不近情面。
但当着亲家的面,她是万万不会认错的,因此反复说自己把秀英当亲闺女待,还一件件举出例子来,往常日子里给了大儿媳多少东西,帮她干了多少活等。
冯婆子听了忍无可忍,听她说的,好像贴了多少东西给大儿子一家,怪不得闺女不敢沾她。
冯兴发忽然起身道:“爹,我先过去了。看妹妹家有什么活计,能干的赶紧帮着干了,明儿还要赶回家呢。”
说完转身就走了,也不跟黄家父子打招呼。
冯长顺年纪大些,于人事上老道些,不想把事闹大,便就势下坡,请亲家母过去给孙女洗三添盆。
黄老爹这才松了口气,忙站起身,催黄大娘抓两只鸡、捡五十鸡蛋,自己陪着冯长顺两口子就先走了。
黄大娘也一心想在亲家和村人面前挽回面子,忙去捉鸡捡蛋,还舀了五斤面粉、三斤黄豆,和凤姑分别提着,带上大妞和小宝,往大儿子家走来。
一路上逢人就说,把鸡给人看,一只有四五斤呢,可肥了;鸡蛋全是大的——小的自己吃了;面粉都是细面;黄豆都是选得上好的,本来留了做种的。
不大一会工夫,全村都知道黄大娘给大儿媳妇送了什么月子礼了。
有人就笑道:“黄大娘,你这些东西再好,也比不上黄嫂子娘家送来的多。”
黄大娘不信,把眼光投向凤姑。
凤姑不在意地说道:“谁家媳妇坐月子的时候,娘家不是多多送的。况大嫂娘家远,几年才送这么一回。上次还是雀儿满月来的吧?”
黄大娘忙点头,说大儿媳妇可是常往娘家搬山货的,黄家可没沾冯家的光。
心里虽踏实了,却再没有见人就显摆手上的东西了。
且说黄老实家,冯氏的小妹子冯明英才十二岁,见了杜鹃这个小外甥女十分喜欢,又见外面春光明媚,便央求大姐,要抱她到院子里玩。
杜鹃听了心里也十二万分的赞成。
这两天,她一直在房里床上呆着,还没看过新环境呢。来的那天睡着了,什么也没看见。
冯氏答应了,将杜鹃用碎布缝成的小被子包好,这才交给她,嘱咐她手上小心些。
冯明英便抱着杜鹃往外走,就听身后林春大叫。
小姑娘回头娇笑道:“我抱不动两个。想出来玩,找你自己娘去。”说完一径出来。
外面院子有几个媳妇婆子正闲谈,看见抱杜鹃出来,忙都围上来,说“怎么抱出来了。当心吹凉风。”等语,又盯着冯明英细看,夸她长得好。
杜鹃顾不得应付她们,先紧闭了下眼睛,再慢慢睁开,以适应灿烂的阳光。
这一睁眼,忍不住鼻子发酸,觉得恍然如梦——
眼前的场景是那么熟悉和亲切,像极了前世的泉水村。虽然房子、树木和人,乃至于远处的山峦影线都跟前世不一样,但它们有个共同点,那就是古意盎然!
第016章 洗三
春阳暖暖地照射着,一点也不暴烈;微风掠过,好似轻纱罩面,极柔和,极绵软,还轻滑!
从产妇屋里出来,杜鹃觉得外面空气尤其清新。
冯明英抱着她在院子里四处转悠,她便趁机把黄家及泉水村看了个大概。
先从近处身边说起。
黄家的房子是土墙茅草屋。准确地说,墙基是用大石块砌起来的,窗台以下都是石砌的裙墙,上面才是夯实的土墙,用泥灰抹得净光平整。
正房四间,右边带一个矮草棚子,大概是牲口棚。
看似简朴,却是冬暖夏凉,极实用的:里面间隔都是用木板隔成,房间上面还隔了层楼板,不像茅草屋那样灰尘扑扑,阁楼上还可放东西、住人。——杜鹃听冯氏交代舅母上去拿东西才知道。
外面是场院,院墙也是用石头砌成的,约一米高。
砌得很随意、不规整,甚至有的地方被小孩子掏空了石头,形成一个洞,猫狗和鸡就从那里钻进钻出;有的地方又被雨水冲塌了一角,也没来得及修补,仿若断壁残垣。
墙面上生满了青苔,又爬了些不知名的野藤,墙根下一溜杂草丛生,夹着五颜六色的野花开放;墙角、院外散落着几棵矮桃树和桂花树,并一些不知名的杂树和野竹,枝影疏落,视野内便不显空旷和荒寥。
院门口和正屋门口,都铺得是大石板。
往左看去,跟黄家并列有三户人家,都是差不多石砌墙基的茅草屋和篱笆院墙。
紧挨着黄家的就是林家了。
两家之间并没有共用一道院墙,林家另外砌了一道,中间想来是过水道。
抬头往前方院外看,便是泉水村中心了。
那里似乎是老村,和前世泉水村一样的古木森森,中间散落着村民住家。正是中午时分,各家房顶上炊烟袅袅,仿若薄雾蒸腾。虽然看不清里面情形,杜鹃却有一种莫名冲动,想要去探寻古村深处。
再远处,目光上移,则是山峦叠嶂,映着背后的碧蓝晴空,显出起伏不平的影线轮廓,像一幅天然图画。
这个泉水村,不仅古意盎然,而且野意盎然,更充满悠闲的味道。
人闲,狗闲,连鸡都漫不经心地踱着悠闲的步伐,或者干脆卧在墙根下、蹲在墙头上,受了惊动,也不过“咕咕”轻叫两声;若是母鸡下了蛋,则“咯咯哒,咯咯哒”叫得满村都能听见。
杜鹃看着看着,眼睛就湿润了。
她坚信:这就是前世的泉水村!
古村、山树都不说了,那些随处可见的大石块,证明这地方盛产石材。前世,竹溪县可是出产花岗石和大理石的,那个泉水村的村民也爱用石块砌墙和铺路。
沐浴着和煦的阳光,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安宁,不再彷徨、焦灼和伤心,她要在这里生活、长大,等李墩来找他,继续他们的田园生活,继续他们未尽的缘分。
她相信,他一定能会来找她的!
正在杜鹃心情激荡的时候,黄老爹和冯长顺等人回来了,她便被以外婆奶奶为首的婆子和媳妇们围住,一边逗乐一边喊,要开始洗三了。
终于要洗澡了,杜鹃想,不禁微笑。。
人们就发现,小女娃粉红的肌肤在阳光下透明柔细,嘴角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睛似清泉闪亮,看着她,心情不由自主地跟着欢悦和柔软。
“这娃儿,眼睛好神!”
“这手真秀气!”
“哟!哟!小嘴儿噘起来了,瞧着就让人心疼。”
“将来准是个灵泛的。”
……
听着满耳的称赞,杜鹃迎着阳光,懒懒地转动了下脖子,舒适地打了个哈欠,笑眯眯地想道:“你们慢慢忙,我要睡觉去了。”
唉,这日子,真赛神仙!
美中不足就是李墩不在。
李墩不在,可多了个小林春。
这小子见杜鹃被人抱出去了,哭闹了好一阵子,终于争取到应有的权利,被他娘也抱出来了,一边还骂“真是不省心。我是来帮忙的,不是来吃闲饭的。你再这样闹,娘什么事都干不成了。”
对老娘的唠叨,小林春充耳不闻,看见杜鹃就笑了。
于是,众人对林春又是一番夸赞,况他也长得实在好,肉墩墩足有十好几斤了。
笑闹一会,杜鹃被一个满脸皱纹、脊背微驼的老奶奶接过去抱在怀里。这就是村里的收生婆婆,人都叫她王奶奶。
她朝杜鹃微笑,神情柔和,目光亲切。
杜鹃莫名感动,这是被岁月和山水沉淀出来的人生缩影,简单之极,又深奥之极。
她便对她甜甜的一笑。
王奶奶一愣,眼睛眯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她。
一老一小就这么对望着,似乎用心灵交流,忽然又同时笑起来,杜鹃笑得咿咿呀呀的,王奶奶则低声道:“真是个小精怪。”
这时,黄雀儿飞奔出来喊道:“王奶奶,洗澡水煮好了。能帮妹妹洗了!”
王奶奶“嗳”了一声,便抱着杜鹃往屋里去,一边喃喃道:“洗澡澡了!……”
山里人,又是乡下人,杜鹃还是女娃,所以这洗三的仪式并未弄得很复杂:在堂屋正中点燃了一束香,长辈们抱着杜鹃磕头,王奶奶也拜了几拜,叨咕了几句,然后就进房帮杜鹃开洗了。
洗澡水是用艾叶煮出来的,装在一尺高的木盆中。
外婆等人都坐在周围,旁边有个筛子,里面摆着几件做得很别致的小衣裳,另有盘子里面搁着细簪子、梳子,还有点心、茶叶、鸡蛋、桂圆、板栗等乱七八糟一堆东西,看得杜鹃一头雾水。
她被王奶奶解开包布,小心托着放进盆中,立即觉得舒服之极,有种想放手畅游的感觉。
然众目睽睽之下,她还是不能克服成年人的心理,不自觉地四肢蜷缩起来:上面两臂护住啥都没长成的小胸脯,下面大腿则遮住了阴部。
王奶奶可不管,不住用枯枝般的瘦手扒拉开她的腿脚,帮她清洗各处,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说些吉祥好听话,什么“洗洗头,做王侯;洗洗腰,一辈更比一辈高……”
小姨冯明英见杜鹃那小胳膊腿硬是捋不直,好似怕羞一样,觉得有趣极了,和黄雀儿笑个不住。
杜鹃也讪讪地笑了,为了让王奶奶快些结束,她蹬腿扭身子,弄得水花四溅,又呵呵傻笑。
顿时她奶奶和外婆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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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7章 山里人家
杜鹃先被挑了肚脐眼,又扎了耳朵眼,然后王奶奶又拿煮熟后剥了壳的鸡蛋在她头脸上滚动,令她惊异不已:这是做美容?
接着,王奶奶又用一支连着青叶新采的黄连在她嘴上擦了几下,道:“黄连黄连,先苦后甜!”
这个好,杜鹃想。
好容易完了,折腾得她昏昏欲睡,身上却清爽多了。
当她穿上外婆带来的红底黄花的绸布做成的小夹衣和裤子,套上虎头小鞋子,外面再用块小红被一包,立即引来一片赞叹和羡慕声:有夸布料的,有夸针线活计的,不绝入耳。
这身行头原是为冯氏那个儿子准备的,被杜鹃享用了。
这么一闹,她便又清醒过来,对着众人又笑。
小姨看着她爱的不行,又强抱她出去,在院里四处逛,一会引她看鸡,一会逗她看狗,一会又看花树。
杜鹃洗了澡,神清气爽,看着眼前的古村,耳听着屋内充满喜庆的说笑,鼻子里闻着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觉得格外心情舒畅。
泉水村人办洗三宴,也只是吃顿面条。再多,就不行了。有些人只送了两斤面,若办丰盛了,还不够他吃的。
因此,黄家今天晌午也是吃面条。
但冯长顺带了不少东西来,于是冯婆子吩咐切一条肉,混着山里正上市的青笋等菜蔬炒出来,当做面条的浇头。
顿时,这洗三宴就升格了。
帮忙的人忙得格外有劲头,走路都带着风声,说话也特别响亮。
厨房里肉香一扩散,院子里的鸡忽然精神起来,跟在人脚边直打转;狗鼻子就更绝了,全村的狗似乎都集中到黄家门口来了。黄雀儿忙不迭地拿长竹竿撵。这边撵走了,那边又翻过矮墙跳进来,跟小女娃兜起了圈子。
那场景,真是热闹极了!
小娃儿们也不甘寂寞,虽然没进黄家院子,却散在院外,或在树下捉蟋蟀,或蹲在沟边弄水,都远远地看着这边,看着那个怀里抱着一团红、穿裙子的小姑娘。
在这一片鸡鸣犬吠、人声嘈杂的气息中,杜鹃看累了、笑累了,顺势陷入沉睡。
再醒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时候。
客人们都散去了,屋里有低低的说话声,更显静谧。
她发现自己又躺在床上,睡在冯氏身边。
“……不是娘说你,你也把娃收拾收拾。瞧雀儿,穿那么掉八寸的裤子,蓬头垢面,活像个小鬼!娘今儿瞧你们老二家两娃,收拾的干干净净的,穿得衣裳虽说是补过的,好歹像个人样。”这是外婆的声音。
就听冯氏道:“娘就知道说,我哪有工夫管她?我又没闲着玩。要不是这样,能把娃生在山上!”
冯婆子唠叨道:“也没见你和女婿成天瞎忙什么,也没忙出个花样来,日子还是这样。”
冯氏就不吭声了。
静了会,忽然有人脆声道:“好了!大姐瞧瞧,我帮雀儿梳的头。可好看?”
冯氏扭头看了下,不以为然道:“梳得再好,晚上到床上一滚,还不是散了。”
冯婆子嗔道:“照你这么说,梳个头要管半年?那你晚上吃了饭,明个早上怎么又饿了,又得再吃?你有本事吃一顿管半年?”
冯氏哑口无言。
冯明英和黄雀儿忍不住低声偷笑。
杜鹃也忍俊不禁,一下子笑出声来。
随即,外婆和娘同时出声:“醒了?”
冯氏忙侧身抱起她,将她横放在身前,检查要不要换尿布,一边对冯婆子道:“娘瞧,这娃儿真乖,从来不闹。”
冯婆子坐在床前,正在缝一件衣裳,这时停了针线,搁进小簸箩里,上前来接手帮忙。
她笑道:“这娃儿顶神气,我瞅着是个好的。将来呀,没准比儿子都强呢。你就不要难过了,有许多人家,那儿子还不如闺女呢。”
冯氏沉默,没有接娘的话,
冯明英和黄雀儿也凑上来看杜鹃,稀罕地逗她。
杜鹃就发现,黄雀儿换了一身新衣裤,桃红碎花棉布;头发也扎起来了,因太短,就在脑后梳了两个小刷子,并用红绸系了蝴蝶花样。
这么一来,她细长的脖颈露出来,配上小脸和纤巧的身子,再被红色新衣衬托,黄黄的小脸添了些颜色,看去清秀惹人怜。
这才是朝气蓬勃的孩子!
黄雀儿仿佛心情也很好,因杜鹃面朝下趴在冯氏身前被子上,她便歪着头,从侧面斜看杜鹃,小声叫“妹妹”,还凑到她脸上亲了一下。
冯明英也是个爱玩的,把黄雀儿往旁边推,道:“雀儿,让小姨玩一会。娘,花儿这么好玩,我想在大姐这多住几天。”
冯婆子白了她一眼,道:“你就说自己想玩吧。别借外甥女说事。”
冯明英听了不依,跟她娘撒娇。
杜鹃换了尿布后,又被冯氏抱在怀里,让她吸奶。
她很卖力地吸吮,却依然什么也没吸出来。
冯婆子诧异道:“这都三天了,也该下奶了。这是怎么回事?”
冯氏没有吭声。
冯婆子怕女儿难过,道:“生完孩子晚几天下奶也不是没有,这事不用急。你先歇着,我抱她去隔壁找林家的。”说着抱起杜鹃往房外走去,冯明英和黄雀儿也都跟了出去。
冯氏望着娘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还发怔。
外面,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比起中午,另是一番落日人归、倦鸟入林的安详景色。
右手边的草棚子前,堆了一大堆松枝,冯长顺正带着女婿黄老实和儿子冯兴发用刀劈柴,一边嘴里教导女婿:
“……不是爹说你,女婿,你整天忙,都是瞎忙,也没个章法,也没个头绪,又不会安排,我瞧了都替你着急。就说这柴火,这么好的松树枝子,一大拖就这么堆在灶门口,塞的灶屋像柴房。你手脚勤快些,把它剁成一截一截的,一样长短,这么四五根并齐了,拿草系成个把子,多好!你媳妇煮饭的时候,也不用费事折断了,直接用火钳夹一把就往灶洞里塞,多省劲!这些柴,全部都挽成这样的小把子,十个把子捆一捆,一捆一捆码整齐了,堆在柴房,看着也清爽……”
他一行说,一行比划,黄老实一行点头,不住应“是”。
冯兴发闷头干活,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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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 道出真相
冯婆子出来,正好听见这番话,便走过去插嘴道:“住在山里,还能缺柴烧?还用得着秀英上山砍柴?你随便手脚勤快些,也不定非要上那老远的地方砍松树,你就在屋后头山上砍些树枝子,晒干了挽柴火把子也是一样的。”
冯长顺抬头看了老婆子一眼,道:“我才刚就这么说他。平日上山也不要紧,怀了身子还上山,不是作死么!”
黄老实很老实地回道:“是秀英自己要去的。”
冯长顺瞥了他一眼没搭腔,想想还是忍不住,道:“你要是把家里事都弄好了,她用得着上山挣命么?”
黄老实虽老实,听了这话也不服气,以为岳父怪他懒,因而嘀咕道:“我整天都干活,可没偷懒。”
冯长顺听了瞪眼,想要说什么,又没的说。
杜鹃看着外公颇为同情,因为再说的话,又绕回到刚才的话题上去了:过日子也要讲究筹划的。
她虽然前世没来得及成家,不懂居家过日子,但看李墩的架势,却是极会安排筹划的;眼前这个爹嘛,显然是个——嗯,套用冯氏的话,就像个磨子,推一下才转一下。
冯长顺不愿再理会女婿,朝冯婆子问道:“你把外孙女抱出来做什么?”
冯婆子就说了闺女没下奶的话。
冯长顺就催道:“快去吧!兴发媳妇正做饭呢,早些去了回来吃晚饭,别弄晚了熬夜点灯费油。”
冯婆子便抱着杜鹃转身出了院子,往林家去了。
她不许冯明英跟去,说姑娘家家的,到处跑,不像话。
喂完奶回来,冯婆子脸色不大好看。只是天色暗了,众人又正张罗吃饭,也没注意她。
杜氏炸了一小块肥肉,烧了大盆青菜;又把些掐来的野菜用开水烫了,挤出涩水,细细地切丝,再打三个鸡蛋炒了,拌在一块,调成黄绿相间、色泽诱人的两碗馅儿,包了些饺子蒸了。
在冯明英帮忙下,把饭菜端上桌,他们父子翁婿母女坐下先吃,杜氏自己则舀了一大碗鸡汤,再把蒸饺搛了一碗,送进房里让冯氏配着吃。
将大姑子安排妥了,叮嘱她吃完把碗搁那,等会她进来收拾,这才出来吃饭。
见她来了,冯婆子忙问:“秀英在吃了?”
杜氏点头道:“在吃呢。”
冯婆子便站起身,搛了一筷子菜,端着碗匆匆进房去了。
饭桌上只有三样菜,气氛却很好:剩下的饺子,各人都分了几个,一家子老小都吃得很开心。
冯长顺叫杜氏:“兴发媳妇,你忙完了也来坐着吃吧。也没外人在,就你妹夫,都是一家子。”
杜氏忙答应一声,目光在桌面上扫了下,看在哪坐合适,就听公爹又夸她:“儿媳妇这煮饭的手艺没的说,也没见费许多东西,个个碗里都有荤。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是那大富贵有钱人家呢。明英要多跟你嫂子学学。”
杜氏听了不好意思,神情却是喜悦的。
冯兴发瞄了她一眼,往旁让了一让,空出一个位子,杜氏便过去挨着男人坐下。
冯明英停筷笑道:“瞧爹这话,大富贵人家就吃这个?”
冯长顺板脸道:“多嘴!你以为人家吃什么?”
冯明英嘟起嘴儿,低头吃饭。
黄雀儿最快乐,她人小,受长辈照应,碗里全是饺子。这时看看外公,壮着胆子小声道:“舅母煮的饭好好吃。”
众人看着她小模样,都笑了。
黄老实羡慕地盯着闺女那碗饺子,笑道:“你一碗都是饺子,当然说好吃了。”
黄雀儿很懂眼色,忙道:“我给爹两个。”
她吃的很慢,仿佛这样能延长快乐。
冯兴发忙阻止道:“给什么给!总共才几个,你自己吃。”又转向妹夫,“瞧你那点出息,眼馋小娃儿的东西。”
黄老实傻笑道:“我就说说嘛!”
他很喜欢眼前这情景。
以前都是媳妇当家理事,媳妇一躺下,他便没了主张,家事一团乱,饭也没人做;岳父一家来了,说说笑笑的,大事小情都安排极妥,又有好吃的热饭菜,家里又有人气了,他也觉得心里踏实了。
因问起岳父哪天回去,私心里希望他们能多住几天。
冯长顺道:“明儿就要走了。”
黄老实忙道:“明儿就走?那太赶了。爹,如今也不是十分忙,好容易来一趟,就在这多住几天嘛!”
冯兴发嘲笑道:“不是十分忙?家里事堆成山呢!都跟你似的,事情都堵到眼跟前来了,才晓得做;我们都是找事做的。庄户人家,真要勤快找事,一年到头没的闲。”
黄老实听了讪讪傻笑。
冯长顺瞅了儿子一眼,对女婿道:“也不是因为家里忙。只是我们这么多人,不要嚼东西?住几天,能把你家都吃空了。你媳妇还做月子呢。”
黄老实一想也对,这才没再挽留。
一时吃完了,杜氏和黄明英收拾碗筷去厨房清洗,黄雀儿也跟去了;黄老实和岳父大舅哥到院子里溜达,一边闲话山里山外的新闻趣事。
房间里,冯婆子母女也吃完了。
冯婆子把碗筷收拾了,摞在一处,且不走,坐在床边对女儿道:“那个林大头,忒小气吧啦了。话里话外的意思,花儿吃了两口奶,倒像把他媳妇身子吃垮了一样,往后怕连娃都生不出来了……”
杜鹃没睡着,听了这话,忍不住好笑:外婆今儿是被林大头给气着了。
冯氏道:“他就是那样人。他媳妇倒不错。”
冯婆子叹道:“你这奶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下来……”
“娘!”冯氏忽然打断她话,“我这奶怕是没有了。”
冯婆子惊问:“怎么回事?”
冯氏沉默了一会,好似下定决心般,低声道:“娘你去把门关上,我跟你说个事。”
杜鹃一惊,心有预感。
果然,等冯婆子把碗筷送出去,关了房门回来,便问冯氏什么事,这样小心郑重。
冯氏一把拉住她手,一边低泣吞声,一边将在山上生了儿子丢失的事说了一遍。
这事压在她心上,她实在承受不住了,须得告诉一个人,分担一下,不然她迟早要被折磨疯的。
冯婆子听了不可置信,哆嗦着问道:“这是真的?”
冯氏哽咽道:“是真的。我……我当时满山遍野地找,弄得半死不活,回来了心里又梗着这事,一惊一吓,又日夜不安,这奶……这奶怕是没了……”
听老辈人说,产妇受了惊吓,容易把奶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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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章 外公英明
冯婆子哪里还管她有奶没奶,喃喃道:“是儿子?是儿子?!这不可能!哪有这么巧的事!别是你想儿子想疯了,想魔怔了,自己编出来的吧?再不然,你当时眼花看错了?”
冯氏一边掉泪,一边从枕头边掏出一样物事给冯婆子看,正是当时包在杜鹃身上的青绸小包布。
她压低声音耳语道:“娘,我真的没弄错!”
冯婆子见了这东西,想不相信也不能了。
她看向床里的杜鹃,声音发抖,带着恐惧:“别是人家凑巧路过,见你生了个儿子,拿这丫头把他换走了吧?”
她不敢想像外孙被狼吃了的可能性,那想法让她觉得胸口闷得慌。
冯氏忙摇头,把当时的情形仔细又说了一遍。
冯婆子依然不能相信,一个劲道:“太巧了!太巧了!这丫头哪来的?”
母女俩小声分析了一番,终不能判定杜鹃的来历。
冯婆子受不住,起身道:“不成,我得跟你爹说。”
冯氏并未阻止她。
在娘家,凡大些的事,都是爹拿主意的。
于是,冯婆子走到窗边,对外叫道:“他爹,你进屋来,我跟你说个事儿。”
冯长顺便进来了。
外面天光已经昏暗了,黄老实见岳父进屋,犹豫着要不要跟进来,冯兴发却拦住他,问他茶叶的事,说是明天想上山采些野茶带回去。
黄老实就停下脚步,跟大舅哥说起四周山上的情形。
冯长顺进了房,冯婆子低声又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冯长顺也听呆了。
他没想到刚来时对亲家说的话一语成谶。若不是这事发生在先,他打比方在后,他都要扇自己两个嘴巴子,惩罚自己臭嘴了。
不过,到底是男人,震惊了一会,他就对冯氏道:“把那娃抱给我瞧瞧。”目光看向床上的杜鹃。
冯氏便将杜鹃抱起来,递给爹;冯婆子又点上油灯,移了一根板凳到床边,将灯小心搁在凳上。
杜鹃虽然闭着眼,仍然感觉自己被一双眼睛灼灼盯视。
她急忙沉下心,装作睡熟了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
也真是怪了,这事完全跟她无关,她也是受害者,可是这会儿面对这一家三口,她只觉心虚害怕。
婴儿的目光是无意识的,她是个成人,她的眼神会泄露心里想法;而且据她之前所见所闻,觉得这外公是个厉害的,她本来历不明,若再加上举止怪异,真怕他看出端倪来。
冯婆子见老头子盯着杜鹃端详,小心问道:“他爹,这娃儿有什么不对?”
冯长顺正看着杜鹃出神,闻言清醒,低哼一声道:“有什么不对?一个奶娃子能有什么不对!就有不对也是丢她的大人不对,关小娃儿什么事?真是造孽!”
杜鹃听了这话简直热泪盈眶,心中大呼“外公英明”,恨不得睁开眼对他笑一个、来个飞吻。
呜呜,外公真是大好人!
冯氏说出了心底秘密,情绪放松多了,虽然还伤心,也只是伤心而已。
这时接道:“这娃儿也可怜。别瞅她现在乖巧听话、光笑不哭,那天我找去才见了她,她哭得跟什么似的,听得人心里不落忍。想是被爹娘扔了,虽然不懂事,心里也是害怕的。从我抱了她起来,她又哭了一会,后来就没哭过了。昨天早上林春压了她一下,她也只嚎了两声就停了。”
冯婆子听了,撩起衣襟擦泪,道:“怎么不懂?小娃儿虽不会说话,其实心里都晓得的。你想想,不管哪个奶娃子,凭他哭得多凶,只要娘一接手抱过去,他就不哭了。这娃儿被人丢在山沟里,孤零零的,她能不害怕得哭吗!”
冯长顺又要了那块青绸包布反复看了,叹道:“可怜!这也是你娘俩的缘分。你没了儿子,她没了爹娘,正好。只是这娃儿看着像有钱人家的,叫你捡了来,往后要过苦日子了。”
冯婆子不满道:“就算日子苦,好歹活着,这比什么都强;咱外孙连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
冯氏便又低声抽泣起来。
冯婆子挪到床头坐下,抱住她肩膀唤“我的儿”,陪着她落泪。
冯长顺千思万想一会,最后叮嘱女儿道:“这事千万不能跟别人说,尤其是你公公婆婆。你男人也不能说,回头吵出来就麻烦了。你什么也别想了,就当生了个女娃。”
他再无之前面对亲家的刚硬,心里只觉亏欠黄家。
不管闺女吃了多少苦,把儿子弄丢了,说出来都不讨好,也说不清,只能瞒着。
冯氏也知厉害,含泪点头。
冯婆子也跟着劝道:“丢都丢了,也是没法子的事。只怕这就是命。想想前两个,也生下来了,也没丢,可到底还是没养活。所以说呢,这都是命!说句不该的话,全当他跟头两个一样死了就完了。你也别想他了。回头把身子骨折腾垮了,再不能生养了,那才是大事呢。”
一言提醒了冯长顺,他略一沉吟,随即吩咐道:“老婆子,明儿我们再住一天,后天我跟兴发两口子先回去,你在这住下,伺候秀英到满月。一定得把她这身子养好了,来年再生。”
庄户人家,没儿子可不成。
冯婆子急忙点头。
因说起没奶的话,她便将林大头刁难的事又说了一遍。
冯长顺听了生气道:“明儿别去讨了,就熬米汤喂。我小时候就是吃米汤长大的。这个头比谁矮了不成!”
冯氏急忙道:“大头哥就是贪小便宜,我就送些东西给他,也不值什么。林嫂子奶水足的很,养两个娃容易的很。我既认了这闺女,好歹要把她养活;不然再跟头两个一样,还不如现在就不要呢。省得白忙一场,到时候又伤心,娃儿受罪,我也跟着难过。”
冯婆子道:“我不是舍不得。我下午点数了下:拢共人家送了六只鸡,两百八十个鸡蛋,剩下都是面什么的。这些也不能都吃了,还要走人情换东西。要是再分些送给他家,你还做什么月子?我的儿,你要是身子养不好,不能生养了,可怎么办?瞧你这脸都瘦干了!”
冯氏很不以为然,以前她做月子,哪会这样讲究,还不都是糊弄几天就过去了。
可是这次不同,她也怕落下病根,不能生养就麻烦了,因此不知如何是好。
杜鹃见人家为了自己愁得这样,心中很是抱歉。
最后,还是冯长顺定夺,沉声道:“那就送!但不能一次送,一天拿两个鸡蛋给他。那种人,你送再多他都嫌少,一天给一点,吃完奶给蛋,两清!两个蛋够了。我就不信,他媳妇如今还当做月子似的杀鸡吃红糖。”
杜鹃听了又想笑:吃完奶给蛋,真是“蛋奶两清”。
冯婆子和冯氏忙都点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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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章 进山
冯长顺又道:“明儿我跟女婿进山去,叫兴发和他媳妇一道去。明英也去,采些野茶和竹笋带回家,再网些鱼虾,凑合着添菜。”
说起这个,又忙问闺女家里有没有网子。
冯氏说没有。
冯长顺又是一顿埋怨,这回连冯氏也埋怨上了,说她和女婿不会过日子,不会安排等等,这大山里什么没有,偏都是死木头,就晓得种地砍柴,多想一点事都不能。
说完立即起身,将杜鹃交给冯婆子,大步往外走。
走到房门口,又转回头对她们母女低声嘱咐道:“你们那嘴都给我管严实些,最好闩上。要是漏一点消息出来,瞧你哭去吧!”
冯婆子和冯氏急忙猛点头。
冯长顺这才风风火火地出去了。
这里,冯婆子将杜鹃放回床上,轻声对女儿道:“好了,有你爹在,什么都不怕。娘就在这伺候你到满月。等来年,咱再养一个出来。睡吧。可怜的儿,一个人揣这大心事过了几天,磨得都没人样了。再别想了噢!”
冯氏低低地“嗯”了一声,乖乖地躺下了。
这一刻,连杜鹃都感觉到她的软弱,和对爹娘的依赖。
外面,冯长顺对黄老实道:“女婿,我刚听你岳母说,你媳妇还没下奶。这可不成!我想她这回把娃生在山上,又一个人抱了捱下山,怕是亏大了。我就跟你岳母商量,我们明天多住一天,帮你把家里要紧的活计干了,后天再走。再然后你岳母留下来,伺候你媳妇满月,帮她把身子补回来,省得落下病根。”
黄老实听了大喜,连声道好。
他真是求之不得,有岳父在,觉得心气都足些。
冯兴发听了诧异,问道:“爹,晚一天走不要紧。后天娘不跟我们一块回?”
冯长顺点头道:“你娘留下,伺候你妹子到满月。等满月那天我再来接她回去。”
冯兴发不满地对妹夫道:“你娘就不能来伺候?”
冯长顺摆手道:“别说这话。亲家母来了伺候不成,说不定还呕气。”
转脸对黄老实道:“明儿我是这么安排的:咱们都上山,留你岳母在家照应。我们三个男人砍柴,尽力多砍些;你嫂子和妹子摘些茶叶,再把个人去网鱼。你可能借到渔网?”
黄老实忙道:“能,能借到。”
冯兴发急忙道:“爹,我刚问了妹夫,那野茶长在高山上,不是到处都有的。不如这样……”
冯长顺仔细询问了野茶所在地、山塘与溪水位置,以及在哪砍柴等,最后做了这样安排:
明日起早,包括冯婆子在内的所有人都上山去,先采茶,因为茶叶早上摘最好;然后冯婆子回来煮饭,冯长顺带着儿媳妇和女儿砍柴,黄老实和冯兴发往家挑;要是多出工夫,再掰些笋干些其他事。
黄老实听了激动不已,拍腿道:“都听爹的。”
冯长兴却道:“那得让媳妇等会做些窝窝,明早摸黑上山。晌午饭等我跟妹夫挑柴回来再带去。”
黄老实又道:“嗳,大哥说的对。这就省了回来吃饭的工夫了。”
说着话,因外面天黑了,大家转移到堂屋来商议,连冯婆子也出来插了几句话,提点要带的东西。
杜氏和冯明英在厨房收拾完,又烧了大锅热水给众人洗脚,这时端了油灯过来,也坐在小板凳上静听。
一家子兴致勃勃地商议,仿佛明日不是出去劳作,而是去游览春景一般。
冯明英听说去摘茶叶,自以为有趣,兴奋地问长问短。
冯兴发泼小妹子冷水道:“你别高兴太早。回头累得哭,别指望我背你下山!”
冯明英皱皱小鼻子,“哼”一声道:“大哥瞧不起人。”
黄雀儿见大家说得劲头十足,也想去。但她太小了,实在帮不上什么忙。因此咽下插话的念头,睁着一双亮眼睛,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感受那浓浓的生活热情。
并无复杂的内容,很容易都记住了,冯长顺便宣布“就这样吧!兴发媳妇和明英做些干粮,其他人早些睡。”
于是,男人们便去厨房洗脸洗脚。
等他们洗完回来,杜氏和冯明英就去厨房忙着做玉米面窝头,又煮了半锅山芋,明天好带上山做干粮。
这一夜,几个男人睡在西面阁楼上。
没多余的被褥,铺上稻草就是床了。
杜鹃就听见他们搭着木梯上上下下搬草铺床,响声虽不大,振动却清晰入耳。
冯长顺躺下后,说很好,很软和,又不透潮气和凉气,跟睡床上一样;接着,又用感叹羡慕的语气夸女婿家阁楼好用,能放东西,能住人,总之是提高了利用率。
黄老实难得听见岳父夸自己一回,十分高兴,遂拍着胸脯保证说,等有空了,花些力气弄些好木料给小姨子出阁用。
冯长顺道:“这可得费大力气了。”
想想看:去深山里寻了那好木材,先要采伐了弄到黄家来,再运到山外去。就算是壮劳力,每人每趟顶天也只能扛一截木头。要凑齐制箱笼柜子等的用料,可不得花大力气?
黄老实笑道:“咱没旁的本事,一把子力气还是有的。秋后先砍了弄家来放着。等开春了,岳父和大哥就进山。咱们爷仨花个半月一月的工夫,搬它五六趟,还凑不齐?”
冯长顺听他居然有这番筹划,意外的同时,倒也欢喜。这会儿他又觉得自己这女婿没选错,虽然笨了些,胜在心实人好。
这么耗费人力和工夫,比山外制嫁妆还要靡费。但若是找到上好的楠木,那打出来的家什可就亮眼了。
于是,几人又掀起新一轮筹划热情。
不知过了多久,话语声渐低,山村的夜沉寂下来。
杜鹃虽挣扎着听人说话,但身边的冯氏却早已沉沉入睡。她煎熬了两个晚上,今天将压在心头的秘密倾诉出来,仿佛卸下重担般,心神一松,疲倦袭来,很容易就睡熟了。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杜鹃也觉安心,遂朦胧入睡,连外婆等人什么时候安歇的也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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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章 满载而归
第二天,杜鹃被一阵嘈杂声惊醒。
睁眼一看,外面天还没亮呢,屋里亮着油灯。
冯婆子正装扮,不是梳头戴花那种,而是为进山准备,胳膊腿都捆扎紧了,身上护得严严实实,一边还嘱咐冯氏:“你这顿吃了好歹能管一会。等上午饿了,再舀一碗鸡汤吃了,娘也该回来了。”
冯氏正端着碗在吃东西,也没接话。
冯婆子说完,又转头吩咐黄雀儿:“雀儿,就呆在家里。听你娘要干什么,帮着跑个腿。等天亮了,请林婶子过来帮忙喂妹妹吃奶。鸡蛋我都准备好了,去的时候带过去,就说外婆让送的……”
这么早被拉起来,黄雀儿并没有睡眼惺忪,精神的很,随着外婆叮咛,不住点头。
外面,男人们也在忙碌,寻东问西,互相提点:
“扁担绳子都拿上了?”
“拿上了。”
“刀呢?刀放好了,千万别丢了。”
“明英,这篓子是你的,走的时候别忘了背。”
“兴发媳妇,把吃的都装好。路上再吃。”
……
仿佛怕惊醒村里人一般,大家说话都压低了嗓子,声音沉闷。
乱了一阵,总算觉得妥了。
可是冯长顺又不满意了,埋怨道:“要是有只狗,带着进山多好。女婿,不是爹说你,山里人,怎么能不养只狗呢!”
冯兴发也觉得这是个遗憾,因此嘲笑妹婿没能耐:“我瞧旁人家都喂了。就你怕费事。就喂两个人,还把雀儿喂得跟个黄毛小鬼似的。”
黄老实赔笑道:“回来就捉一只狗养。”
语气十分歉意,仿佛醒悟太晚,就算马上捉一只狗来,也不能立即喂大了带上山,因此表示内疚。
终于要出发了,冯明英一阵风似的跑进房里,用压抑不住的兴奋声音对冯婆子低声催道:“娘,快点!爹喊走了呢!”
冯婆子急忙拿起箱子上的一个包裹,道:“就来。就来。”
一边扯着衣襟往外走,一边还叮嘱冯氏,无非是她很快就会回来、让闺女不要急什么的。
冯氏嗔道:“娘快走吧!我又不是小娃儿。”
随着开门关门响,接着院子里杂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跟着,被早起的人惊动,村里响起此起彼伏的一波狗叫声,黄家却沉寂下来。
杜鹃也被他们勾起兴致,却不可能跟着去,只能从众人只言片语间得出些许印象,努力想象采茶、掰笋、砍柴等情形。没有体会劳作的辛苦,想像中是十分有趣的。
等黄雀儿关了门回来,冯氏道:“雀儿,再来睡一会。”
于是,母女三个又睡了个回笼觉。
虽然人都走了,然走时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冯氏便没像头两天那样操心,安心睡觉歇息、养月子。
等待的时候并不长,早饭后,娘俩不过又睡了一觉,再醒来,冯婆子和黄老实就回来了。
冯婆子回来就不再上山,黄老实则是送岳母回来,顺便将采的茶叶背回来,接着,便又匆匆进山去了。
冯婆子虽然累,却十分高兴,兴奋地跟女儿说摘了多少茶、茶叶如何鲜亮等,“我们跑了两个山头,摘了两篓子呢。要不是记挂着家里,我都还想再去别的地方摘。是你爹说,咱们又不弄了卖,不过炒了自己喝,有这么些,够喝一年了,我才没去,再说还要砍柴。”
山外边,别的还好说,就是这茶,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喝得起的。如今靠着女婿,冯家也能有茶喝了,能不高兴?
冯氏见娘满脸兴奋,微笑说等下午闲了,就把茶炒出来,不然带出去容易坏了。
冯婆子笑道:“这个我可不会。”
冯氏道:“也不是好难,就是一边揉一边炒。再说,咱们炒了自己喝,又不是拿去卖,就算炒得颜色差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冯婆子点头,便忙忙地去煮饭。
随后,黄老实和冯兴发就不断往家挑柴,累得气喘如牛。挑了两趟过后,便挑不动了,就拖着往家拽。院子一角堆满了青绿的松枝和其他树枝。
村人不明白内情,见了咋舌,都道黄老实一点不老实,岳父和大舅子好容易来一趟,还抓住了替自己干活。
黄老实不愧反乐,十分自豪:谁让他娶了好人家的闺女呢,别人家也不都是这样的。
晌午的时候,黄老爹准备喊亲家过去吃饭呢,谁知找不到人,都上山帮大儿子干活去了。他不禁羞愧,吃了饭后,叫上小儿子也上山帮忙去了。
暮色降临,所有外出的人都回来了。
黄家院子又热闹起来,燃了一只带松油的火把,照亮众人干活。
柴火是来不及收拾了,只能等晒干了黄老实自己弄。
除此外,大家合力弄干了一个小山洼子,捉了有四五斤大大小小的山坑鱼。当下洗的洗,烧的烧,很快厨房鱼香四溢,狗们又躁动不安了。
还有些青笋、山菌,都倒在院子地上收拾。
听着外面热火朝天的喧嚣声,睡了一天的杜鹃不干了,哇哇大叫,直到冯明英把她抱出来,她才收声。
冯明英大奇道:“娘,你瞧这娃儿,也喜欢热闹呢。刚才还哭闹不依,一出来就不哭了。”
冯婆子正和黄雀儿蹲地上剥青笋,闻言抬头笑道:“你也晓得说她是娃儿?娃儿可不都是喜欢热闹的!她就不懂,听着人声,心里也踏实;要是把她一个人丢床上不理,她可不得哭。”
冯明英道:“姐姐不是在房里?她就是想出来玩。”
说着,低头对杜鹃道:“你是个小疯丫头,贪玩鬼,调皮鬼,捣蛋鬼……”
被冠了一堆头衔的杜鹃置若罔闻,笑眯眯地看着。
火把映照下,院里人影绰绰,坐着的、蹲着的、站着的,各自忙碌:外婆和黄雀儿剥笋,爹和大舅收拾小鱼儿,外公和爷爷在旁闲聊,说些山林中的见闻和趣事,听得人津津有味。
舅母在厨房把锅铲敲得铛铛响,带辣味的鱼香直往鼻子里钻,杜鹃忍不住打了个小喷嚏,惹得小姨一阵脆笑。
隔壁,林大头家早吃过晚饭了,爷几个也过来瞧热闹,小林春看见杜鹃兴奋地大叫,她懒得理他。
晚饭虽然晚了,却是一桌子人,冯长顺命黄老实把他娘也叫来了,姿态摆的很高、很通情达理。
所以,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黄大娘主动提出帮亲家炒茶。
她有些年纪了,做这事自然比年轻人有经验,因此冯婆子十分欢喜,觉得还是自家老头子有见识,会摆弄人。
于是,继饭香过后,厨房里又传出茶的清香。
一直忙到深夜,也不知什么时辰,反正全村都睡了,就黄老实院子里还亮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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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林家的春夏秋
都说网络小说,要是三万字内不把男女主牵出来溜达,看的人就没兴趣了。咳咳,所以原野叮嘱大家:小林春绝不是打酱油的,人家是男主的强有力竞争者;林家的春夏秋冬(冬还没生)和黄家的女娃也是有故事的,这前面的描写不仅仅是铺垫。再喊一声推荐票。原野就纳闷了,为何推荐票比人家少许多呢?
***
深夜,杜鹃睡了一觉醒来,众人居然还没睡,竟在堂屋吃宵夜。边吃边说笑,全没有熬夜的辛苦,精神十分的健旺。
“这山菌汤鲜!比那肉汤也不差了。”这是大舅冯兴发的声音。
“亲家倒会安排,又是摘茶,又是砍柴,还掰了笋、捡了菌子、逮了鱼,一天得了这许多的东西。”这是奶奶,声音里带着奉承。
众人便哄笑起来。
冯长顺笑道:“哪有那闲心!我们今儿原本打算早上摘茶,然后砍柴,逮鱼掰笋那都是顺便的。”
黄老实笑道:“是小姨。她眼睛尖,砍柴的时候看见一片菌,像发现了金子,叫得吓人。我还以为她踩中蛇了呢。这才捡了,总共得了有小两斤。”
于是众人都望着冯明英笑,说她运气好。
一时吃完,黄老爹老两口和黄老二便告辞。
冯长顺急忙叫住亲家,喊冯婆子嘀咕了几句,于是冯婆子进冯氏房里来,跟闺女又是一阵低语。
杜鹃听见她说,外公吩咐的,叫拿他们带来的料子送给亲家。
冯氏没赞成也没反对,只漠然道:“都收在床后箱子里。”
原来床后边还有箱子柜子。
冯婆子便绕到床后,开了箱子拿出一沓灰色暗花的布料和一块红花布出去了。
杜鹃听见她说“这是一点心意,亲家别见笑,拿去做件衣裳穿。这块料子是给她小叔的,给娃们做衣裳穿。”
于是外面响起感谢和推拒声,嚷嚷的好似吵架,夹着冯长顺的谦语,乱了一阵,黄家人才收了告辞。
冯长顺等人又接着忙,收拾打点行囊。
冯氏便叫了黄老实进房,吩咐他上阁楼,把那收藏的风干栗子、榛子、核桃、干笋干野菜等弄下来装上。这些原是去年攒下的,特地留着等娘家人来送月子礼,好让他们带回去。山里没别的东西,只能拿这些山货做人情往来。
乱糟糟忙了一通,众人才胡乱睡了,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日清早,冯家婆媳又早早起来,弄些饭食众人吃了。冯长顺等人便赶着两头毛驴,竹篓依然装得满满的,踏上归程。
冯婆子是说好的留下照顾闺女;冯明英则撒娇撒赖,缠了爹娘好一阵,也留下了。
冯长顺父子走的时候,冯氏也起床出来了,冯明英抱着杜鹃,和冯婆子黄雀儿都站在院门口相送;黄老实则跟着岳父一块出发,要送他们一程。
远近人家门口都有人望着这边,隔壁林大头正扛着锄头下地去,见他们出来,忙紧跟几步,上前热心地问道:“她外公,这就走了?不多住几天?”
冯长顺笑答“我可不是想住几天!就是家里丢不开。”
林大头就道:“再来。一年也不见你们进山一趟。”
冯长顺叹道:“太远了,路又难走。”
说着话,就见村子那边过来黄老爹老两口和黄老二夫妻,提了两只草袋,硬搭上驴背,说是些山货,拿不出手,让亲家别嫌弃。
寒暄客气了一番,黄老爹等人又把再来玩的话反复叮嘱,冯长顺也拜托他们照看闺女,然后双方才挥手道别。
黄老爹等人目送亲家上了山道,才转头回村。
这边冯婆子就对冯明英吩咐道:“你赖着不走,可不能吃闲饭。今儿个太阳不错,娘把你姐床上的被子拆了洗,这事就归你了。给我洗干净了。”
大头媳妇正抱着林春走来,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冯明英被笑得有些羞涩,小声嘀咕道:“洗就洗!”
大头媳妇进了堂屋,和外婆说了几句闲话,便坐在门后边,解开胸前衣襟,先把林春放正了位置,才对冯明英道:“妹子,把花儿给我喂奶。”
冯明英便将杜鹃递给她。
杜鹃见林春也不吃,含笑看着她,一副等她“有奶同吃”的模样,十分好笑加无奈。
她也不理他,到了林婶子怀里叼住奶就吸,使劲吸。
这可是用鸡蛋换来的,不吃白不吃!
一边吃,一边斜眼看林春。
果然,那小子见她吃了,立即转脸,也不用眼睛看,只凭着感觉用嘴摸索到娘亲的乳|头,也使劲吃起来,眼睛却瞄着杜鹃。
杜鹃几次想笑,但想着吃奶事大,才忍住了。
大头媳妇见两娃都吃了,才和忙里忙外的冯婆子说话。
因见她真把冯氏床上的床单和被子换了,将棉絮抱到太阳下晒,又命冯明英拿了木盆来浸泡,便道:“等会搓好了,我带妹子去村里洗。我们这里洗衣裳,都是往村里的泉水河洗的。那河水大,还清。”
冯明英没吱声。
大头媳妇度其神色,又道:“要是妹子怕羞,嫌村里人多,那咱们就去村东边。那有一条小河,绕村外走的,叫坝河。水浅些,也好洗。”
正说着,院外村路上有放牛的娃儿回来,坐在牛背上,扬声朝林家喊道:“秋生,吃了饭没?吃了饭咱们打猪草去!”
隔壁就传来一声“吃过了。什么时候走?”的回问。
放牛娃道:“等下你来我家。等我吃了饭就走。”
秋生又应了一声。
大头媳妇不以为这事跟她有关,也没想那么多,依然跟洗被子的冯婆子闲话,说些往年年景、收成等过日子的话。
这时,一个六七岁、大脑袋顶上扎了个冲天小辫、四周一圈短发的黑小子,背上背了个比他脊背还宽的竹篓子,跑到黄家院外,对屋里叫道:“娘,我打猪草去了。”
这是林家大儿子林秋生。大脑袋跟他爹十分相像。
大头媳妇瞪喝道:“打什么猪草?你就是想偷空玩。搁家里呆着,不许去!等会娘要下河洗衣裳,还要去园子里摘菜,回来煮饭,许多事。你跑了,谁照看夏生和春儿?”
林家的孩子,按出生的季节起的名,如今秋、夏、春都有了,单少个冬。
林秋生听了踌躇,转头望了望村里,十分不舍。
春天是个萌动的季节,村外的山川田野对小娃儿有无穷的诱惑力。这时候,不让他出去,却在家照看弟弟,简直是惩罚。况且他想,自己又不是去玩,他挖野菜回来喂猪,省了苞谷皮不说,还能掰些笋回来炒了吃。
小娃儿思忖了一番,觉得自己干的是“正事”,并没有贪玩;一转脸又看见二弟夏生从院子里出来,提着个玲珑小篮子,“哥、哥”地喊着,脚下跑得直颠,嚷着也要去打猪草。
林秋生灵机一动,忙对娘道:“弟弟睡觉,叫夏生看着。雀儿都会干活了,他怎么就不能干?”
一句话说得黄家屋里人都笑了,黄雀儿小脸红红的。
第023章 童言无忌
大头媳妇骂道:“夏生自己还要人照看,能看弟弟?跟雀儿比,你哥俩要是有雀儿一半乖巧能耐,娘死了也闭眼了。你别咕叨了,趁早给我回去。娘马上就回来了。”
林秋生眼见与小伙伴相约打猪草的计划要落空,心里终是不服气,又蹦出惊人语言:“那就把弟弟放雀儿家。娘把奶养人家的娃,帮我们照看下弟弟都不成?”
“噗”的一声,杜鹃被奶水给呛了。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冯婆子、冯明英听了都发傻,一齐停止手上的活计。
大头媳妇恼羞成怒,脸上泛出黑红来,嘴里骂道:“你个小砍头鬼!小瘟鬼!我叫你嚼牙巴骨(说不着调的话),不学好!”
说着就要起身去撵着打他。
身子一动,方才发现怀里还抱着两个娃呢。
只好依旧坐着,把头探到门前,对着门外骂道:“你给我等着!等老娘回来了,把你那两耳朵揪下来,剁了给你爹下酒!”
那林秋生见事不妙,早撒腿往村里跑去。
夏生跟在后边紧追不舍。
秋生停住脚,放脸喝骂弟弟,要他回去。
夏生不回,嬉皮笑脸地望着哥哥,誓与他共进退。
秋生无法,大声对黄家喊道:“娘,我照看夏生。走了!”
他的意思是,两个弟弟,自己照看一个,也算仁至义尽了;至于春儿,黄家的丫头吃了娘的奶,就该帮着照看弟弟。
大头媳妇气得七窍生烟,望着村子方向咒骂不止。
秋生虽然童言无忌,却说中了冯氏的心病,连冯婆子脸上也挂不住,所谓“吃人嘴软”就是这样。
因此,冯婆子便劝道:“别骂了。他一个男娃子,要他照看奶娃子,是有些难为他。他想的也不错,把春儿搁在这也好。叫我明英看着,我跟你下河去洗。明英一个娃是照应,两个也是照应,又不费多少事。”
她之前不过是说笑,并不真要小女儿去洗衣裳。
一是她还小,恐怕她拖不动湿被子;二是因为明英十二岁了,就算乡下女儿不像朱门绣户的小姐一样金贵,养在深闺不见人,那也要避着些人,这里终究是外村,怕她下河去被人多话问长问短。
冯氏也在房里叫道:“林嫂子,就把春儿搁这吧,你忙你的去。春儿跟花儿在一块,也不哭闹,乖得很,又不麻烦多少。”
大头媳妇想想也是,再说她也没法子,要是把儿子兜在背上下河洗衣裳,冯氏母女脸上下不来,因而笑道:“这倒是。我春儿见了你家花儿就乐。那我就把他放这了。明英妹子烦些神。”
冯明英忙说没事。
杜鹃听她们“春儿”“花儿”地叫,别提多别扭了。
一时吃完了奶,大头媳妇和冯明英一人抱一个,将两个娃儿送进房里,她才回家去洗衣裳。
冯明英坐在床前做针线,陪姐姐说话,一边照看两娃;黄雀儿也在旁看着,一时帮着跑腿拿样东西。
小林春能坐能爬了,不肯好好躺着,兴致勃勃地撑起身子看杜鹃。
杜鹃觉得这小子纯粹把自己当玩具了,十分郁闷;又怕他哭闹给小姨添麻烦,说不得只好陪他嬉笑。也不知是自己逗他玩呢,还是他逗自己玩。
但她比林春小,没他那么好的精神,玩了一会就想睡。又怕自己不理他,再发生上次的压人事件,回头被他堵住口鼻闷死了,岂不悲催?于是,她便想法子要把这小子也哄睡,世界就清净了。
于是她闭上眼睛装睡,过一会又睁开,向林春看一会,又闭上。
果然,几次下来,林春也歪倒,学着她闭上眼睛。
刚吃得饱饱的,很快两娃都睡着了。
冯明英半天没听见动静,探头往床里一看,原来都睡着了,遂对冯氏笑道:“这两娃真听话,也不哭,也不闹,玩累了就睡。真好!”
冯氏昨天睡够了,本来今天想下床的,可老娘不让,只得继续在床上养着。
她见小妹子把些碎布头剪得方形四正的,拼在一块,五颜六色很好看,不知缝什么,便问道:“这是什么?”
冯明英得意地举起来,笑道:“再过两月天就热了,我帮花儿做件小花衣。又好看,还省布。”
冯氏皱眉道:“费那工夫!她现在不会走,都是放在床上,身上打包的。再说,小娃儿见风长,做这么好的衣裳,也穿不了几天。”
她原本就是个粗糙的人,不如一般女子细致;等嫁了人,生了娃,为生活所累,凡事就更简便了,所以才说这话。
冯明英则不同,又是少女爱美的花季,因而嗔怪道:“再怎么样,总不能让外甥女光着身子,衣裳还是要穿的。”
冯氏想了下,便道:“那你做大些,把袖子留长些,卷起来,等她长大了,再放下来;衣襟也做长些。”
冯明英笑道:“好,好!我做得长长的,卷起四五道。花儿长一截,就放一道;长一截,再放一道,一直穿到她满地跑。成了吧?”
冯氏被她逗笑了,白了她一眼。
等到大头媳妇和冯婆子下河洗衣裳回来,见林春睡得很安稳,自是放心。忙给他换了块尿布,又赶回去摘菜煮饭去了。
忙完家里,又赶过来给两娃喂奶,并不误事。
黄家有冯婆子和冯明英帮着,日子也有条不紊。时常的,冯明英还抱了杜鹃到院子里透气看风景,让她觉得这日子十分的惬意。
如此过了两天,麻烦来了。
冯氏已经正式确定没奶,杜鹃只能依靠大头媳妇喂养了。
林大头就找了个由头过来,对黄老实两口子并冯婆子道:“这么的不成。春他娘喂两个娃,整天忙得团团转不说,身子也受不住。眼看就要春忙了,这样下去非累垮不可。”
黄老实傻傻地问:“不是给你家鸡蛋了吗?”
林大头嘴一撇,道:“我说老实兄弟,你还真是老实!几个鸡蛋算什么?我听说那些大户人家请奶妈子,给人家吃好的、喝好的,还另外有工钱呢,哪有随便两鸡蛋就打发的?奶是当娘的血变的,你当好容易就有的?”
黄老实哑口无言,他哪里知道大户人家的事是怎么样的。
冯氏受不了了,她性格好强,就听不得这样话。
想要争口气,不再让林嫂子喂奶吧,一是怕这捡来的女儿养不活;二又怕林嫂子脸上不好看,从此两家生分了。她性子倔,难得跟林嫂子还能谈得来,不想闹僵。都住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见了面不说话才难受呢。
冯婆子也受不住,把冯长顺交代的话忘得干干净净。
因此,母女两个又生气又惭愧,刚好家里才杀了只鸡,冯氏便让老娘斩一半,再拿二十鸡蛋给林大头。
第024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一)
见林大头拿着东西满意地走了,杜鹃生气了。
有这么算账的吗?
就算请奶妈,也不能这么算吧!
就比如前世,无论北京和上海的物价水平有多高,在偏远地方的乡下,那些人工和物价都不能跟人家比,不然还能活吗?
可是,外婆和娘,还有那个老实的爹——
唉!怎么就想不过来呢?
林大头找黄家要东西的事被他媳妇知道了,红着脸骂,想要把东西送回来,男人不让。等她再来黄家喂杜鹃的时候,羞愧不已,倒让冯氏安慰了她半天。
若不是杜鹃在吃奶的时候,曾听见他们夫妻私下里说的话,几乎以为这是他们故意演双簧呢。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林家和黄家刚好相反,是林大头当家。别看林婶子话说得响亮,其实她大事做不得主。还有就是,女人心软,这林大头虽然小气贪心,但真是疼媳妇,她就不会撕破了脸跟他闹。
杜鹃的性子,轻易不会生气,这世上就没她看不开的事。
可是,眼前这事却让她不能释怀。
若是她自己,怎么着都成,偏偏是黄家。
首先,冯氏不是她这身子的亲娘;其次,冯氏这次野外产子真的大亏了,脸上的气色一直没恢复过来;再就是,家里总共就这么点东西,要是林大头隔三差五来搜刮,她怎能坐视不理?
在林大头又一次要了二十鸡蛋和一罐子猪油回去后,好性情的杜鹃忍无可忍。
她想,好歹自己是穿越来的,就算身为婴儿,还没满月,那也不能由着你一个乡下农夫欺负。
说出去,丢人!
于是,这天傍晚冯婆子送她去林家喂奶,她绝食了,拒绝吃奶!
冯婆子和大头媳妇都不知怎么回事,百般哄劝和逗引,杜鹃就是不吃。
冯婆子心慌不已,道:“别是生病了吧?”
老太太又是摸头又是摸肚子,也弄不清缘故。偏杜鹃又不哭闹,闭着眼睛好似在昏睡。
大头媳妇试了试杜鹃的额头,道:“不烫。应该没事。要是不好了,她能不哭?”
冯婆子听了觉得有理,但杜鹃不吃奶,这可怎么办?
只得抱回去,跟冯氏说,另想法子。
出了林家,杜鹃松了口气。
哼,哼,哼!
你个死林大头,给本姑娘瞧好了!
回来后,冯氏等人听说杜鹃不吃奶,也奇怪,又是一通探查,全家人都围在床边。
杜鹃心里埋怨道,我又没哭,你们慌什么?有这工夫,不如熬些糊糊喂我。
说实话,她还真饿了。
如今吃的好也长得好,到点就饿了。
可是,冯婆子和冯氏哪里知道她的心思。她一向吃奶吃的好好的,忽然今儿不吃了,都以为她是身上不舒坦了,谁会想到熬米汤喂她!
冯氏沉吟了会,要抱她去村里,找年纪大的老奶奶瞧。
据她说,泉水村有好些老人都活到**十岁,上百岁的也有好几个。这些人活得年岁长了,经历的多了,若是小娃儿身上沾了不干净的东西,他们能看出来。
杜鹃听了腹诽,这根本就是迷信!
但她想想那个帮她洗三的老奶奶,觉得还是不与这些人对眼比较好,于是闭眼数羊,努力克服饥饿睡觉。
果然很快就睡着了。
冯婆子听了女儿的话,忙说道:“我跟女婿抱她去,你不要起来。”
于是,黄老实带着岳母,抱着杜鹃去了村里找老人看。
找的还是上次那个收生婆婆——王奶奶。
王奶奶用枯瘦的手指把杜鹃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慢声道:“好的很。没事儿。她不吃奶,是不是大头媳妇,吃了不好的东西,那奶有味儿?你试试熬些米汤喂她,看吃不吃。”
杜鹃饿着肚子睡觉,到底睡不踏实,被她在身上一摩挲,又醒了。这时听了她的话,简直要欢呼“高人”了。
为稳妥起见,她依然不敢睁眼。
冯婆子听王奶奶说得有理,忙说回去试试,就告辞了。
到家后,天已经黑了。
冯婆子把王奶奶的话对冯氏说了,并吩咐冯明英赶紧去厨房熬米汤。
当晚,杜鹃很乖巧地喝了一大碗米汤,用行动证明了大头媳妇的奶有问题,不是她身子有问题,然后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冯氏等人松了口气,都夸她乖巧听话。
杜鹃睡着了,可隔壁林家却跟造反了一样——小林春的哭声响彻云霄,回荡在泉水村四周的山峦之间。
过去的那些天,他都是跟杜鹃同吃同睡、同玩同乐的,谁知今天杜鹃不吃奶了,让他如何是好?
他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哭闹不依。
大头媳妇百般哄劝不歇,只好把他扔给男人。
林大头能有什么法子?
他被林春闹得一个头两个大,抱着他在屋里来回转悠,不住抖动,唱小曲、做鬼脸、发出怪声、让秋生和夏生翻跟头……变着花样逗奶娃。然而,小林春顶多停下来看一眼,接着又哭。
这小子一直哭,直哭到半夜,哭得嗓子都嘶哑了。最后大概实在哭累了,没力气了,才昏昏睡去。睡梦中还不时抽噎一声,瘪瘪嘴,十分可怜。
林家上下这才消停下来,各自睡觉。
大头媳妇惦记着儿子晚上还没吃奶,便小心地侧身将乳|头塞进他嘴里。
睡着的小林春本能地觉得肚子饿,很自然就吃起来。
大头媳妇这才松了口气,然对于儿子忽然哭闹,还是稀里糊涂。折腾了一晚上,困得要死,也顾不上想究竟了,先睡觉要紧。
原以为没事了,谁知第二天大清早,林春又哭了起来。
林大头心烦意乱,抱着他往院子里走。
咦!他发现到了院子里,林春就不哭了。
若是转身回来,他又哭。
于是,他就站在院里,指着刚放出笼的大公鸡逗儿子玩。
林春看了一会,又哭起来。
林大头忙得顺嘴哄道:“走,走。咱们去看花儿妹妹。”一边脚下不停,往院外走,往黄家去。
咦,儿子又不吭声了!
林大头发现不对头了:儿子似乎是想去黄家。
想起媳妇说的,儿子每回吃奶,必定要等黄家那丫头吃了他才肯吃的话,不禁醒悟过来,忙转头回家去找媳妇。
毫不意外的,林春又嚎哭起来。
于是,大清早的,林大头两口子带着小林春风风火火地来到黄家,呱啦呱啦把林春昨晚和今早闹腾的经过说了一遍,冯婆子等人听得目瞪口呆。
“怪道昨晚我听见春儿哭到半夜,还以为怎么了呢!”
人家儿子这样都是因为大头媳妇给自己闺女喂奶造成的,冯氏当然不能不管,忙将还在睡的杜鹃抱起来,送给大头媳妇喂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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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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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睡梦中嘴里被塞入乳|头,又有人在耳边呢喃道:“吃奶喽——花儿吃奶喽——”
她不耐烦地挥手,“讨厌!让不让人睡觉?”
虽然不耐烦,但她这些天吃奶吃惯了的,嘴里叼着乳|头便吸起来。
才吸了一口,就猛然惊醒过来。
不对,怎么吃奶了?
睁开眼睛一看——
哈哈!果然是林婶子来了。
林春那小子正跟往常一样,坐在他娘另一边腿上,摆好了架势望着她,仿佛在问她“准备好了没?准备好了咱就开动。”
这个吃货!
不过这娃儿真是太识相了、太给力了,若不是当着人前,她都要奖励他一个飞吻。
杜鹃当然不吃了,不但如此,还放声干嚎起来。
她早就注意到小林春近日的习惯:那就是等她一块吃奶。她动嘴吃了,他才吃;她不吃,他也不吃。
所以,她就想出“绝奶”的招数:本姑娘就不吃你娘的奶,看你怎么办!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她豁出去饿两天,看看结果再说。
谁知去了一趟王奶奶家,连挨饿都免了。
有米汤吃了,她还怕谁?
她前世是个中学教师,很少接触儿童,却听学校属下幼稚园的老师说过:幼儿的生活习性一旦被破坏或者改变,会产生不安和烦躁情绪,从而导致反常表现,甚至婴儿晚上哭闹,也不一定就是因为生病,都是有缘故的。
所以她就想:要是她坚持不吃奶,小林春会怎么样呢?
怎么样,已经不用猜了,只看眼前:林婶子今儿比往常来的早,而且一副没睡好的模样,蓬头垢面、形容狼狈。显然昨晚林春哭闹了。可惜她睡着了,没听见。
这时候,她当然要乘胜追击,把“绝奶”进行到底了。
杜鹃哭了,小林春倒没跟着哭,却也不吃奶的了,只望着杜鹃,还用手去摸她。
多体贴的小娃儿!
杜鹃不理他,闭眼、转头,继续装睡。
林春便发愣起来,其他大人也都发愣。
冯氏见此情形,急忙问大头媳妇道:“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东西?我家花儿不吃你的奶,喂她米汤她倒喝了。”
大头媳妇大吃一惊,“真的?”
冯氏肯定地点头。
冯婆子也证实,说昨晚她抱外孙女回来后,因为不放心,就跟着女婿去找村里的王奶奶看了,是王奶奶提醒他们的。
大头媳妇哭丧着脸道:“我没吃什么坏东西呀!都是跟往常一样的。怎么好好的,两娃儿都不吃奶了呢?”
听见这话,林大头在外大声道:“奶水肯定没事。我家春儿昨晚睡了还吃了呢,春他娘你忘了?是你家花儿嘴刁,不肯吃奶。”他心里充满了对杜鹃的怨念。
他不能进冯氏屋子,大头媳妇要喂奶,黄老实也不好进去,所以两人只在外待着。
大头媳妇听了男人的话,忙低头继续哄杜鹃吃奶。
杜鹃心想也不能做的太过了,叫人当妖孽,于是先吃了两口,然后松开,再喂就哭。那意思很明显:不是她不吃,是大头媳妇的奶不好吃,她吃不下。
大头媳妇被她当众“陷害”,无话可说,又是尴尬又是难受,反复回想自己到底吃了什么不该吃的,总也想不起来。
恰在这时,冯明英端了熬好的米汤进来,用两个碗,捣腾得不烫了,拿竹勺子喂杜鹃。
杜鹃忙大口吃了起来。
唉,闹一早上,她容易嘛!再说,这米汤也不扛饿。
众人见她吃得倍儿香,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更绝的是,小林春见杜鹃吃米汤,把个小嘴抿啊抿的,还直吞口水,显然他也饿了,也想吃。
冯婆子忙对冯明英道:“喂春儿一勺看看。”
还看什么看,有杜鹃陪着,小娃儿吃得十分欢畅。
米汤虽比不得奶水,味道也是不错的。
“这就是隔锅饭香!”他娘气得嘴直抽,愤怒地嚷道。
既然不吃奶,要吃米汤,那就回去熬米汤呗。
她嘴里咕叨着,抱着林春往外走。
才跨过门槛,儿子就放声哭了起来。
这下麻烦了,问题的症结不在于她的奶水有没有问题,在于林春看不见杜鹃就哭,还要跟她一块“用餐”。
以前是黄家求着林家喂奶,现在是林家求着黄家带儿,大头媳妇觉得脸上挂不住,不顾林春哭闹,硬把他抱回去了。
不回去能怎样?
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总不能把儿子养在黄家,如今黄花儿又不吃她的奶了。
果然,回家后照样熬了米汤,林春照样不吃,照样哭!
等哭累了,陷入沉睡,然后他娘趁他睡着了喂他奶,这才吃了。
此后,林春醒来必定哭闹,哭累了睡着了才晓得吃奶。如此过了两天,林大头两口子被儿子折腾得实在受不了了。
这个习性要是不扭过来,往后怎么办?
这日傍晚,林大头抱林春来黄家院子逛,不说他儿子不好,却怪杜鹃嘴刁,放着好好的人奶不吃,倒喝米汤。
那天后,大头媳妇又来喂过杜鹃几次,她坚决不吃。
黄老实洋洋得意地笑道:“这是我家花儿懂事。谁让你老伸手要东西的?如今她喝米汤,不吃奶了,可省下奶妈子的费用了。大头哥,你儿子闹得这样,三不知的倒要来求我们,可是从先没想到的。我闺女就是能耐,帮她爹争气!”
老实人也有一门不好,因为说话不会拐弯,能气得人肠子疼。
林大头虽然生气,却没走。
林春正咿咿呀呀地叫呢。别人不懂他的意思,当爹的这两天已经摸出门道来了,晓得他这是要进屋去找杜鹃。
恰好冯婆子托着杜鹃出来了,小林春顿时两眼放光。
林大头只好凑上前,对杜鹃念叨道:“小祖宗!小姑奶奶!大头伯伯知道你厉害了!求求你好好吃奶成不?大头伯伯不敢要你家东西了,连只鸡蛋壳也不敢要了。”
耶!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杜鹃冲他一笑,暗中打了个胜利的响指。
当然,她那鸟爪子般的小手是打不响的,只能比划下。
黄老实哈哈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要是我家花儿再吃奶,你不许要东西。”
林大头不过是打趣说笑话罢了,并不认为杜鹃真能听懂大人说话,所以不吃奶抗拒,因而笑着点头道:“是我说的。只要你闺女肯吃奶,我再不要奶妈工钱了。”只求儿子别哭就行。
冯婆子这回却精明起来,把玩笑当真话讲,笑道:“闺女就是贴心。她虽然小,看见娘受苦,也是晓得的。”
林大头当没听见,心想你家丫头要是真能这么贴心,那不成妖精了?
于是,等大头媳妇再来试探着喂奶的时候,杜鹃不情不愿地吃了一小会,不像原先不肯沾。这让众人大喜,以为看见了曙光。
再过一天,她就恢复吃奶了。
大头媳妇又跟以前一样喂两娃,林春也不闹腾了。
林家也安静下来,从此耳根清净了。
第026章 反常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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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玩笑话,林大头倒遵守了诺言,没向黄家要东西。
太阳下山后,冯婆子将晒干的衣裳收进房,蓬松堆在床上,干爽中透着阳光的气息。她坐在床前木凳上,一件件地慢慢折叠,一边笑着对靠在床上的冯氏道:“这回是真不要了。娘先前要送鸡蛋,他都推了。”
冯氏轻轻地用面颊碰了碰怀中杜鹃粉红的小脸,还亲了两下,搂紧了,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小声道:“还是我闺女能干,制得那小气鬼难受。真是娘的好闺女!”
冯婆子没听清,问道:“你刚说什么?”
冯氏道:“没说什么。”
杜鹃很意外,这个娘不是个容易流露温情的人,听她对黄雀儿说话总是呵斥就知道了,这举动还真反常,想是觉得她小,不碍事。
不过,她也很高兴就是了。
高兴没两天,又出新情况了:这林大头不但不再跟黄家要东西,反而往黄家送东西。杜鹃顿时对他“刮目相看”,不是感动,而是警惕。
这太反常了!
冯氏也纳闷,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些东西不是大头媳妇送来的,是林大头亲自送来的。
这日清晨,冯明英抱着杜鹃站在院墙内一棵桃树边,看枝枝叉叉长相丑陋的桃枝上青涩的小毛桃。
这个小姨发现,外甥女特别喜欢到院子里玩。比如本来她们姨甥在院子里待着,她要是转头回屋,杜鹃就会哼唧哼唧不依。因此,她只要有空,就抱杜鹃到院子里透气。
杜鹃却努力扭着脖子往院门口看。
清晨,是泉水村最美的时候。
山村多雾,雾气浓厚的时候,三丈之内还可看清实物,再远,就云遮雾绕了。这时候向村里看去,袅袅轻烟浮荡,房屋和树木在虚实间缥缈不定,恍若浮在云端。
早起的人畜从村路上进出,就好像穿过仙侠小说中描述的法门:进去的人走着走着,倏忽隐去了;盯紧了看,忽然间又冒出一个人,或者挤出一头牛来,背上坐着个村童,被雾气渲染的好似仙童,令人遐想那浓雾背后是一片仙境。
林大头便是这样从仙境中走出来,走进黄家院子。
他眉头上沾满了细密的小水珠,脸上带着笑,看起来比平常要亲切许多,没那么讨厌。
他先跟冯明英打了招呼,又逗了杜鹃两声,然后将手上两只山鸡提高,对她道:“这是我捉的,分一只给你们。炖给你姐补身子最好了。”
杜鹃差点惊掉下巴。
她人小,下巴还没长牢实呢。
当然,最主要还是林大头的功劳:他笑得实在太真挚了,真挚得让她觉得不真实。
呃,这么说有些拗口,但就是这样。
算上这回,已经是第二次了。
前天,林大头送来一大碗烧好的兔子肉,让黄家人受宠若惊。冯婆子不敢吃,怕他秋后算账要钱。黄老实笑道,大头哥也没那么特别坏,往常他也吃过他打的野味。
在泉水村,有几种人日子过得十分富足。
首先就是木匠。因这山里最不缺的就是木材,大到房子床柜和箱笼,小到桌椅板凳盆桶等木制家什,都可以用木头造出来。若是有一手好木工活计,哪怕你穷得叮铛响,也能盖起楼阁,把家里弄得整整齐齐,比山外大户人家看去都不差。再说,帮别人干活自然要收工钱,是不会穷的。
其次是石匠。虽然手艺精湛的匠人都出去闯荡了,但村里还有几个。差不多的男人没这手艺,采石还是会的,因为他们的生活离不开石头。
再就是猎户了。上山打猎,似乎每个山里汉子都会,但称得上“猎户”的,却没几个人。他们能入深山猎到虎豹狐狸等珍贵动物,然后将皮毛弄到山外去卖,自然日子好过。
而一般的人,撑死也就逮些兔子野鸡之类的小动物打牙祭。林大头就是这样的人,常能捣腾些野味回来给家里添补。
至于黄老实么,一样不会,只能干些力气活。
且说眼前,冯明英盯着山鸡眼睛就亮了。她倒不是稀罕鸡,而是觉得山鸡身上五彩的羽毛很稀罕。
小姑娘不敢私自接人家的东西,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去叫我娘来。”
冯婆子出来后,听了缘故,死活不肯收那山鸡。
林大头笑道:“婶子别见怪。从春儿哭闹起,我就想,咱们住隔壁,常常的有事要相互帮衬,谁也离不了谁。说句不好听的,黄家有了事,找娘家得两天工夫,找婆家也要喝碗茶的空;要是喊我们,站在院里叫一声就听见了。是不是这个理儿?”
冯婆子急忙点头,觉得他说得合情合理。
林大头又道:“先前都是我眼皮子浅,春他娘都骂我了。这不,恰好得了两只鸡,给弟妹一只。我们还吃了她的呢。婶子别担心,我不会找你们要银子的。”
冯婆子见他说的这样诚恳,只得接了过去,不住口地道谢。
林大头挥挥手,道:“不谢。我走了。”转身就去了。
冯婆子把山鸡拎回去,和冯氏母女两个嘀咕半天,总归是心里不踏实;倒是冯明英和黄雀儿,高兴地将山鸡身上好看的彩羽都拔了,商议做毽子和扎鸡毛掸子。
杜鹃心里就更不踏实了。
她有十分的把握断定:这林大头一定是想对黄家提亲了,提的还是她这个没满月的奶娃子。
想想跟李墩的过往,看看眼前,她不知如何是好。
这种不由自主同成年人的被逼婚又有区别。若是悲痛愤怒过甚,好像太没出息了些,毕竟她还小,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想办法。
但若说完全不在意肯定也做不到,这时空定娃娃亲就等于定了终身了,可不是儿戏,往后想退亲,还不知要费多大精力呢。
可是,她还在吃奶,能有什么办法阻止呢?
这日早饭后,林大头夫妻腾出空来,抱着林春郑重拜访黄家。
黄老实将他们让进堂屋坐了,然后叫冯氏出来。
冯氏已经下床了,虽不干重活,却不肯再让人伺候。
冯婆子好奇,抱着杜鹃也出来坐在一旁,使得她有幸旁听这场求亲经过。
听林大头道明来意,黄老实还没怎样,冯氏想起林大头的为人,本能地就想拒绝。
林大头瞅着她神色,忙拦住道:“弟妹,你先别急着说话,先听我说,然后再好好想想这门亲结不结得。”
大头媳妇也赔笑道:“弟妹,我们可是诚心的。我好喜欢花儿呢。要不然,娃儿这么小,也不会就上门来求。”
林大头便掰着手指数起来:“咱们住隔壁,那是知根知底。”
黄老实点头道:“那是,你什么样人我晓得很。”
第027章 结娃娃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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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头顿时咬牙,憋了一会才道:“你顶多就骂我一声小气鬼,还能有别的话?”
黄老实想了想,表示同意这点,但又发了老实憨性,反问道:“这还不够?你小气贪便宜,咱俩要是结了亲家,往后就扯不清。我肯定是扯不过你的,肯定是要吃亏的。”他还心疼那些送出去的东西。
众人听得一呆,大头媳妇脸就涨红了。
杜鹃忍不住就笑起来,觉得这老实爹可爱极了。
小林春见她笑,也跟着笑起来。
杜鹃白了这罪魁祸首一眼,又想他也无辜,况且,自己跟一个奶娃生气,也太可笑了,遂不再理他,继续凝神听大人说话。
林大头强忍吐血的冲动,对黄老实道:“好,咱不说这个。要不先定下来:等你家花儿一过门,就把他们小两口分开单过,成不成?”
黄老实嚷道:“那日子不更难!”
仿佛闺女已经嫁过去了一般,生怕吃亏。
杜鹃再也笑不出来了,颓然翻白眼,这爹还真是个老实疙瘩。
林大头道:“你先听我说。是这样的:我家春儿将来是要跟他大爷爷学木匠的。都说好了。我大伯说这娃有灵性,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当初秋生和夏生他都瞧过,都没瞧上呢,瞧春儿一眼就瞧上了。”
黄老实和冯氏异口同声地问:“真的?”
林大头两口子也异口同声地答道:“当然是真的。”
林大头从媳妇手上接过儿子,举给黄老实和冯氏看,一边道:“光我自个说没用,你们瞧瞧这娃儿:长得多结实!多机灵!长大了再跟他大爷爷学木匠,那往后的日子,不是我吹,将来还不知有多少人家想把闺女嫁他呢!”
黄老实和冯氏果然仔细地打量小林春,跟平常看不同,是用丈人丈母看女婿的眼光来估量的,估量他往后的前程未来。
小林春被爹悬空举起来,乐得呵呵笑,两腿直弹,挣得下面小裤角上移,露出藕节似的白嫩小腿,肉鼓鼓的特紧实。
冯氏不得不承认,这小子实在长得好。
这个“长得好”不单指长相好看,而是包含了健康、福泽等许多东西。
依照老辈人看面相的说法:林春长相周正,不歪头瘪脑、塌鼻豁嘴、凶眉恶眼或者小鼻子小眼,更不是短寿之相;其次他天庭开阔、眉目明朗,眉宇间无阴郁之色,脾气性格应该也是不错的;再次就是眼眸清湛、眼神灵动。这是最重要的,大概林大头的木匠大伯说要收他做徒弟,就是冲这点。
这么一估量,冯氏就有些动心了。
黄老实更是羡慕不已。
他连儿子都还没一个呢,林大头显摆他儿子,他能不羡慕吗?看着小林春心里酸溜溜的难受。
林大头见此情形,再接再厉,继续鼓动唇舌道:“我们家眼下是不大宽裕,将来可说不准。秋生不能学木匠,等他大些我就带他上山打猎;夏生我准备送他去学石匠。你说,我们家将来能不旺?三个儿子,他们兄弟也不孤单,遇事能帮手。再说,我还要生呢……”
杜鹃竟不知一个山村汉子这样能说,跟搞推销似的,硬是把林家未来画了张大饼给黄老实两口子。
大头媳妇也对冯氏诚恳道:“弟妹,我有这个想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一见花儿就喜欢得要命。春儿和花儿又和睦,瞧着就是天生一对。你想想,春儿连吃奶都要等花儿一块吃,将来能不对她好?”
此话一出,冯氏动容了。
这个可是她亲眼看见的,林春对花儿还真是不一般。
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要是不疼媳妇,那再会挣钱都没用。从这点来说,小气贪便宜的林大头比黄老实要强多了,所以她也比大头媳妇日子过得苦。
这么一想,顿时觉得林大头的缺陷也没那么刺心了。
嗯,没准这真是一门好亲。
再者,她心里还有一层想法:那就是闺女的吃奶问题。
若是结了亲,从此花儿就是林家未过门的媳妇,林嫂子喂奶就更尽心了,她也不会觉得亏欠林家了。
她这里反复掂量,那边,林大头对着黄老实吹得唾沫横飞:三个儿子将会成为泉水村最出息的木匠、石匠和猎户,林家将来发达是一定的了,哄得黄老实一颗心蠢蠢欲动,立即就要应下这门亲。
也难怪黄老实动心,他儿子还没影儿,可不要先抓个女婿靠着。要是眼下不答应,等林春长大后出息了,那时再求,恐怕人家已经跟别家结亲了。
杜鹃听得郁闷不已,无法可想。
就在她心急的时候,外婆说话了。
冯婆子先对女儿使了个眼色,然后才道:“大侄子,这事是好事,可总得让女婿他们商量商量不是?商量了再定才妥当。”
林大头和媳妇对视一眼,忙道:“成。那老实兄弟和弟妹就先商量商量,再给个准话。”
说着,抱着林春凑到黄老实跟前,笑道:“来,春儿跟黄大叔笑一个。”
小林春裂开才出了两颗乳牙的小嘴儿,对着黄老实灿然一笑。笑得黄老实心都化了,笨拙地用粗粗的食指轻轻地碰了碰小娃儿软软的腮帮子,结巴道:“噢……噢!乖……乖……”
林大头见状得意地笑了,又道:“咱让黄大叔抱抱。”
黄老实就紧张起来,居然将两手在裤腿上擦了下,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林春,十分稀罕地盯着小娃儿看。
杜鹃看不过眼,觉得林大头太轻狂;又埋怨这个爹,明明自己天天对他笑,还眼馋别人的儿子,太重男轻女了!
形势已经十分的严峻:爹已经动心了,就不知外婆会对娘说什么,看能不能挽回。
林家两口子又说笑几句才离去。
等他们走后,黄老实迫不及待地对冯氏道:“她娘,我看这门亲能结。大头那个人吧……”
冯婆子忙道:“女婿,这定娃娃亲可不是小事,总得好好想想。你别急,先想想。”
她一时间也想不出别的理由阻止,只好反复叮嘱他们想想再定。
冯氏对黄老实道:“那就想想。也不急在这一会。”
黄老实只好点头,然后下地去忙去了。
等他走后,冯婆子把冯明英指使到厨房做饭,这里才和冯氏进房里,坐下后对她道:“秀英,这亲不能定。”
冯氏也知道娘有话说,因此才没当场表态。
这时忙问道:“为什么不能定?”
冯氏往前探了探身子,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你忘了,这娃儿是捡来的。要是将来她爹娘找来了……”话未说完,就见冯氏眼睛蓦然睁大,顿时惊住不敢再往下说。
冯氏咬牙喘息了好一会,才定下来,恶狠狠地说道:“花儿是我闺女!我想把她嫁谁就嫁谁!我瞧林家不错,林春那娃也是个好的,这门亲就定了!”
第028章 口头婚约
周末了,谢谢各位美眉们支持,今儿加更一章。晚上还有一章。惭愧,新书还不完善,没存稿,没法多加,望亲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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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婆子顿时张口结舌。
她没想到自己提出的理由不但没阻止女儿和林家结亲的念头,反而更坚定了这个念头,就这么决定了。
她愣了一会,才低声道:“秀英,你这是……”
冯氏从她手上接过杜鹃,一边轻轻晃动,一边神色漠然道:“既然人家……狠心,那也怪不得人。花儿是我闺女,我那天抱着她从山上下来,差点连半条命都丢了,我能不心疼她?跟春儿定了亲,还多个娘疼她呢。”
冯婆子忧心道:“可是大头那人?”
冯氏嗤笑一声,道:“他呀,我晓得。娘瞧好了,真定了亲,往后林家有了好吃的,少不了花儿一口。林大头喜欢把别人家的东西扒到自己家,对自家人还是好的。”
冯婆子将信将疑,又劝道:“话是这么说,可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娘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把你嫁到这山里来,娘跟你爹可都后悔了呢。将来打算把外孙女嫁到山外去。这两娃如今还小,你就要定,也要等他们大些了、瞧准了再定。倘或将来有变化呢?那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冯氏听了觉得有理,沉吟道:“娘说的也是。可眼下要是推了这亲事,将来林家……”
她是真觉得林春不错,怕错过了将来后悔。
冯婆子忙道:“这好办。你只要跟林家说:你们对这门亲也是满意的,可娃们还小,先不定下,等大些再说。你就说……前面两个外孙不是没了么,你就说软和些,说要一心一意养娃,养大了再说亲事。这也是为他家着想。”
小娃娃半路夭折的也多,这个理由很充分。
冯氏听这口气,有些担心闺女养不活的意思,遂不悦道:“娘,看你说的!”
冯婆子笑道:“我不是咒外孙女。借两外孙说事,林家也容易相信。你也算留了一手。谁知他家春儿将来是个什么情形,好啊歹的,谁说的定?到时后悔可就晚了。”
冯氏这才释然,认真考虑起来。
杜鹃听了外婆的话,感激不尽,心想到底是老人家,考虑周全多了。她这么拦了一拦,自己将来省了多少心。
傍晚,等男人们从地里收工回来,冯氏先跟黄老实商议了一会,然后再去林家。冯氏对林大头夫妻道,他们对这门亲很满意,但要正式定亲,还是等娃们长大些再说。两家存了这意思在心里,将来若变化了也好有个退路。
“我说这话不为别的,大头哥和嫂子也知道,我没了两个娃。这个虽然是女娃,我是一定要小心养活的,其他的事眼下操心不到上面去。不然万一……”
冯氏的话没说下去,但林大头两口子都听明白了。
他们甚至有些感激,因为这虑的极有道理。
林大头略一思索,更坚定了和黄家结亲的念头。先前他是因为看杜鹃好,看中的是小人;这会儿却看中黄老实两口子,以他的眼光来掂量,跟这样的人家结亲,心里踏实,绝不会吃亏。
再说,这话也没说死,若将来万一有事,也不至于受牵累,真是再好不过了。
想好后,林大头也说了一番漂亮话,俨然是杜鹃的亲爹。
他道:“这样也好。要是我家春儿长大了不学好,就不把花儿许给他,不许他祸害花儿!”
笑话,他儿子将来还能不学好?
冯氏听了微微有些窘,她可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不过这也没什么,林家不也担心她闺女站不住么(养不活的意思),缓一缓对两家都有好处。
林大头说了那冠冕堂皇的话后,又生恐这事不落实,将来黄家遇见更好的人家反悔。黄老实的岳父可是在山外住的,山外面世界可大了,什么样人没有。所以,他要让这事在两家人心里扎根,算定了口头婚约。
因此又说道:“那咱们两家就先这么说定了,等春儿和花儿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再下聘礼定亲。”
殊不知黄老实和冯氏也正担心这个,于是点头答应。
大家说定后,林大头死活要留黄老实夫妻二人吃晚饭,“都说‘一家养女百家求’,我这都上门求了,又不能下聘礼,还不能请一顿晚饭?再说这事咱们已经说定了,那也算亲戚了。一块吃顿饭,又亲香又热闹。”
一面催他媳妇赶紧去厨房收拾,一面又亲自过去黄家,把冯婆子等人都硬喊来了。
对于这个结果,黄家人也满意,于是就留下了。
这么一忙,便到了掌灯时分才开饭。
林家堂屋正中的大方桌上点了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映照着四五只大土碗,都是些农家菜蔬。素菜有莴笋和小青菜,荤菜是韭菜炒鸡蛋和腊肉烧笋,还有一大碗兔子肉,是大头媳妇前天省下小半只兔子腌了,今儿正好用上了。
众人围坐在桌旁说笑,气氛热烈,俨然已经是亲家了。声音口气大起来时,震动的那灯火跟着跳跃,明灭不定。
冯婆子年纪最大,让坐在上方主位;林大头和黄老实坐右手边,冯氏抱着杜鹃和冯明英则坐在左边,大头媳妇抱着林春在下首相陪。
小娃儿们没上桌,端着碗坐在地下小板凳上吃。
林家的大黑狗在他们身边绕来绕去。有时停下来,歪着狗头眼馋地盯着他们不停嚼动的嘴和手上的碗,若是哪个不小心漏下些食物,它就忙窜过去添了。
黄雀儿到了别人家里,越发怯生生的,连话也不敢说,只埋头吃饭,菜都是大头媳妇帮她搛的;若是大黑狗窜到她跟前,立即吓得不敢动。
秋生见她这样,嫌弃地想,女娃子就是胆小,因此很不屑与她说话。
倒是夏生凑在她跟前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都是些可笑的童言稚语。主要是假设林春和杜鹃定亲后,两家这亲戚关系怎么算。小娃儿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不知自己该跟着弟弟叫黄雀儿姐姐呢,还是黄雀儿跟她妹妹叫自己哥哥,真是糊涂死了!
身为女主角的杜鹃竖着耳朵听了半天,明白不是正式定亲,心下松了一口大气,暗道只要不下聘就好,这事还有机会翻转。
她越发认真听众人说话,以备将来应对。
林大头对黄老实和冯氏道:“过几天我进山去,猎些野味回来。等花儿满月的时候,咱好好热闹一场。”
冯氏听了一怔,忙道:“花儿满月酒我们不准备办了。家里那个样子,弄不起……”
第029章 奶娃娃和山村汉子的暗中较量
林大头打断她话道:“不是说了我进山去打猎么!酒席的事弟妹不用操心。”
冯氏摇头道:“这怎么好意思。”
林大头正色道:“‘一家养女百家求’。既然上门求,好歹要拿出个样子来。不然,人家养个闺女就白送了?花儿虽然小,可弟妹怀胎十月,又在山上生的她,一个人苦挨着抱回来,丢了半条命,这是好容易的?我们总要表些心意。我那时候上春儿他娘家求亲,那也是下了大功夫的……”
冯氏听得大震,心头颤动,鼻子发酸,眼窝发热。
她忙低头装作吃菜,却满心酸楚不平:一个外人都知道她的苦楚和辛劳,身为丈夫的黄老实却浑不在意,婆婆来了更是没好话,难道她真是命不好?
因此,她越觉得林家这门亲是可以结的,林大头这人并不像表面那样不堪。
但这份人情太大了些,两家又没正式定亲,冯氏不想接受,坚持不办满月酒了。
黄老实搛了块兔子肉嚼着,含糊道:“女娃子……办了洗三就成了,办什么满月酒!地里要忙了呢……谁有工夫。也折腾不起。”
杜鹃听了十分无语,谁稀罕办满月?
可你也别说得这么**裸、这么重男轻女呀!
林大头却另有想法,他放低了声音诚恳道:“办这个满月酒,可不光为了图热闹,也是为了花儿好。”
冯婆子忙问:“怎么为了花儿好?”
众人也都望着林大头。
林大头郑重道:“我想,弟妹在山上生的娃,虽然洗了三,还是要小心些。办个满月酒,热热闹闹地冲一冲,把些邪祟都冲干净,娃儿才能长得好。”
他既然有心跟黄家结亲,当然巴望杜鹃长得好好的。
众人恍然大悟,都说是这样。
冯氏再次对林大头刮目相看,私心里已经完全认可这门亲了。
林大头笑道:“老实兄弟和弟妹也别想太多。我偷空去山里猫几天,麦子还有些日子才能收,耽误不了事。如今这时候,野味也肥,也容易打。真要是过意不去,就让老实兄弟跟我一块进山,帮我背干粮,打了猎物也帮我背着。”
黄老实一听来了兴趣,便对冯氏道:“大头哥既这样说,我就跟着去,好歹帮把手。”
冯氏这回没推辞,很痛快地点头答应了。
因为,她心里已经决定将杜鹃许给林家,对于林大头打猎帮忙办满月酒就没那么抵触了。
这情形听得杜鹃暗觉不妙:这个林大头,太厉害了!
她看着这个大脑袋汉子纳闷极了,这回可没人逼他,以他的小气程度,为何舍得花这么大代价笼络黄家?
难道真觉得她与众不同,将来能旺家?
其实她真想错了,林大头这回是真心的。当然,他也不是被媳妇一顿骂,以至于幡然悔悟、脾性大改了,他是为了儿子林春。
小林春喜欢黄家丫头,因为她不吃奶,他也不吃,还又哭又闹;那要是将来长大了想娶她,又娶不到,可不得一辈子伤心、闹心?
为了防止儿子伤心,他这个当爹的就该早早打算。
这可不是他瞎操闲心,他可是有亲身体会的。
以他这么贪便宜的性子,当年他爹帮他相中了一门亲事,对方家境比娃他娘家好多了,那姑娘也不错,可他就是不乐意。为这还被他爹下死力敲了三扁担,愣被打趴在地上。
想想那段日子,现在还觉得揪心:整天吃睡不香,一颗心就跟贴在热锅上似的,煎熬得难受,满心满脑子都是娃他娘的影子,对别的姑娘横竖都看不上眼,差点都疯癫了。
好在他还算机灵,因那家家境殷实,姑娘穿着自然比一般人强,他便跑去跟他爹说,那姑娘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娶回来准败家。
他爹也小气,他的脾性本是家传的,不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因此,他爹听后信以为真,立即就松了口,这才让他遂了心愿。
因为这个缘故,也因为他特别喜欢小儿子,生怕他长大了受求而不得之苦,所以才这么卖力张罗。
成不成的,先做好万全打算么。
至于说万一林春长大后改主意了,不喜欢黄家丫头了,那也不要紧,反正又没下定,找个理由让这门亲不算数了,也就一句话的事。
办这样事,他自信比黄老实拿手。无凭无据的,怕什么?
要说这还得感谢黄家,是他们不想现在定亲的。这真是太合他心意了,做两手准备,横竖都不落空。
杜鹃虽然不明白林大头一心为儿子打算的苦心,却把他的用意看得明明白白,心思也转开了。
她天生的乐观性子,别说眼下还没定亲,就算真定亲了,她也不会从此愁眉不展、落落寡欢,甚至以泪洗面,那太不符合她的人生观了!
在李墩找到她之前,她都要在泉水村生活。这等待的日子可不能白混,要活得多姿多彩,方不辜负了这山清水秀的地方。
哼,林大头玩这一手,无非是想给爹娘留个好印象,顺便在泉水村公告一下:林家和黄家有联姻意向。就算没正式下定,但传扬开来,说得多了,等于造成事实了。
这事对于男方来说影响不太大,一旦不满意,就可以借口没正式下定,将口头订婚解除;但女方就没这么容易了,要顾忌女孩子名声。
可是,她杜鹃是什么人?
那可是穿越来的,好歹念了二十多年书——嗯,把幼儿园也算上——还怕一个农夫的算计?
她要找理由让这门亲事告吹,也就一句话的事。
她觉得,这事不能从黄家爹娘入手,得拿林家开刀。
最简便的办法就是:在她无忧无虑地健康成长和等待心上人来找她的美好岁月里,她就专门祸害林大头,逼得他打消结亲的念头。
这句话要让他主动说。
那个日子想必很精彩!
杜鹃想着想着,禁不住就微笑起来。
至于眼前么,先来个牛刀小试,先在大头伯伯心里种个疙瘩,让他吃不香、睡不稳,反复掂量反复考虑,最后再绝望死心。
嗯,也没什么新鲜的,就是她打算再演一次“狼来了”的戏码,就是再绝食一次。
短短日子闹腾两次,想必林大头会怀疑她能否平安长大;就算能长大,将来会不会三灾八难的。
乡下人最忌讳这个了。
她快乐地揣测林大头的心思,努力想象他的为难:这亲事到底是结呢,还是不结呢?这猎物会不会白给了呢?往后还要不要再跟黄家套亲近呢?要是不套了,是不是就放手了呢?要是再接着套,会不会到头来东西都打水漂了呢?……
一系列的“呢”把杜鹃自己都闹晕了,不知大头伯伯会愁成啥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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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亲们支持。新文很瘦,等不及又没看过原野完结文的,不妨去瞧瞧《丑女如菊》和《果蔬青恋》。这是姊妹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