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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敌全文阅读

作者:机器人瓦力     天下无敌txt下载     天下无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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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汗流浃背的码头少年

    嘟呜,呜呜——

    湛蓝的天空下,海面波浪起伏不定,随着由远而近的汽笛声渐渐停歇,海王号轮船靠岸了,甲板上的水手们马上忙碌起来,抛锚、系缆绳,纷杂的交谈笑喊声也随之传入港口。

    “这里就是古德镇么?空气真他妈的好,没什么鱼腥味。”

    望着前方的繁忙港口、远方隐约可见的小镇,倚着甲板栏杆的两个水手仰头深呼吸,长年在充满危险的大海航行,靠岸的时刻总是让人既宁静又兴奋。

    听着伙伴饶有兴趣的话语,长发水手随手摘下绣有巨鲸跃洋图腾的帽子,点头笑道:“是啊,我一年过来好几次,一个穷地方,没几个人愿意出海打鱼,一群种田的乡巴佬,都没什么文化。不过风景好,最重要酒馆够多、酒水够便宜、女人够水嫩……”短发水手顿时双眼一亮,兴趣更浓:“那真的得尝尝了。”

    “你是说尝什么?”、“哈哈哈!”

    在秋天,古德镇港口的早晨永远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作为东饶巨岩一带的主要贸易港口之一,每天都会有大批贸易船只来临这里,又有大批贸易船只离去。

    这些贸易船只的来去,给古德镇带来了繁华,也带来了大量货物装卸搬运的工作。

    “快点,今天还有一船货,搬快点!”、“该死的老东西……老子早晚不干了!回去耕田,看你们吼谁。”、“来帮我上肩!”……

    庆丰仓库里,装满米粮的麻包堆积如山,工人们正在不断地搬运,老总管的驱策叫嚷充斥于耳,也有工人嘀咕咒骂等声音。

    “呼呼…呼……”一个皮肤古铜的黑发少年站在麻包堆前,微微喘出热气,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慵懒,他凝望着眼前这堆黄棕sè的麻包,心中默念,很快,就够了!

    一想到多年梦想能实现,少年便心头发热,噬人的疲倦一扫而空,他霍然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仓库总管基诺,喊道:“基诺总管,这次我要搬三包!”

    “三包?”基诺老头一脸惊讶,这让他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了,老头看着汗流浃背的少年,心里欣慰的同时,再一次为他感到苦涩。少年叫辛烈,几乎是基诺看着长大的,十七岁的辛烈已经在这儿工作五个年头了,从一个懵懂小孩变成今天这个高大俊朗的青葱少年。

    前些年四季天气异常,农人连年失收,辛烈的父母为了谋生,不得不离乡背井,搭上前往遥远的鯷州飞鯷岛做工的大船。这换来的是从此音讯全无,没有人会关心一船平民的xìng命,除了各种各样的传言:大船在海上遇到风暴,船沉了,所有人都死了;那只船根本就不是去鯷州的,乡民们被骗了……

    父母离开五年后,和辛烈相依为命的爷爷积劳成疾,一病不起后去世,那一年,辛烈只有十二岁。

    又一个五年里,基诺对辛烈颇多照顾,一方面,他与辛烈爷爷是旧识;另一方面,他十分喜欢辛烈的为人,一个小孩,自幼失去至亲,没有乞求于他人,全靠自己的双手活着!

    更让老头子高兴的是,辛烈并没有因为生活的困境,便放弃了梦想、放弃了进取。

    基诺知道他一直都在努力赚钱,为的就是存够报考巨岩城武者学院的费用。虽然以前也有一些人说过“我要成为武者”这样的话,也为此努力过,但是老头总觉得,辛烈和那些最后半途而废的家伙们不同,他相信,这小子不会一辈子都呆在古德镇的,不会。

    “哈哈,三包?”仓库里响起一道突兀笑声,发笑的胡须壮汉挨靠在麻包山边,他单手撑腰,一脸古怪的笑意,说道:“辛烈啊,就你那童子小腰板,一次三包,可得断了!”话音未落,四周便响起一阵刺耳的哄然大笑,工人们纷纷大乐,尤其是几个喽罗,更是故意笑得前俯后仰。

    又有喽罗向辛烈做了个弯腰而拜的动作,一边故作认真地道:“嗨,我说你们,乱担心什么?辛烈可是武者呢,跟我们这帮码头苦力是不同的!别说三包,三十包都没有问题!”

    看着他滑稽地继续敬拜,众人的哈哈笑声越加响亮,“我看是一百包吧?”、“太小看他了,三百包!”

    “够了!”基诺瞪了那些起哄的刺头一眼,环顾四周的工人们,喊道:“不用干活吗!?都自己干活去!”

    老总管发话,众人也就消停下来,不少人撇撇嘴,依然轻声嘀咕着什么。

    几年前,辛烈还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孩,有次无意中说了自己的梦想,没想到苦力们就此经常拿来取乐,码头生活太苦闷,总要有人做笑料。

    然而辛烈却是不屈服的xìng子,于是双方时不时都会起一些言语摩擦,要不是基诺,恐怕早已拳脚相交。

    “基诺总管。”辛烈的拳头紧紧地握了握,眼神坚决,他不会在意那帮人在说什么,因为他明白自己想要什么,“麻烦记录,三包!”

    “辛烈……”基诺却有些犹豫,整个码头一次能扛三包的人不少,常年每次三包的仅有几个,虽然辛烈身强力壮,可毕竟是个十七岁少年人,在他这个年纪,能每次扛二包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老头做这个总管几十年,辛烈是纪录中二十岁以下的第一位,不过他现在要改成每次三包……

    基诺眼前隐约浮现出一个稚幼身影吃力地双手抱着一袋麻包,满头大汗地走出仓库……那个身影慢慢与少年重叠在一起,三包太多了!老头子走向辛烈,满脸的皱纹让他的面容更显慈祥,右手的蓄水钢笔迟迟没有划动,他劝道:“听我的,还是两包吧。”

    辛烈微微地笑了笑,摇摇头道:“基诺总管,就三包,我行的。”

    看着辛烈那双深邃的黑sè眼眸,基诺沉吟半晌,无论是那个稚幼身影,还是眼前少年,他们的目光都是那么坚定。“好吧。”说罢,老头便在手中账簿上划了几笔,给辛烈的rì量加了三包。

    听见基诺说了声好,辛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走向身前的麻包堆,低喝一声,两手同时提起两包米粮上肩,他顿时脚下一沉,手臂青筋隐现,面无异sè,两包对于他来说,已经习惯了!

    “罗泰,来帮辛烈放一包上肩。”基诺向旁边一个年轻苦力招了招手,罗泰为人老实,向来不参与冲突,所以老头倒不担心他会故意为难辛烈。

    罗泰应了一声,正要走去,但突然见到远处几个苦力齐齐望了过来,正是刚才笑得最开心的家伙,他们冷笑的表情,分明是叫他给辛烈点颜sè看看。罗泰不禁皱起眉头,心里连连哆嗦,那几个人是码头苦力中的恶霸团伙,若然与他们作对,恐怕……

    其实辛烈是个很好的人,如果可以,真不想这么做……罗泰慢慢走了过去,他不懂什么道理,只知道他不能和那些恶霸作对,他不想惹事!

    年轻的脸庞闪过一丝歉意,他暗暗一叹,双手已经抬起一袋麻包,对准半蹲着身子的辛烈的肩膀,重重地放了下去!

    蓬!一股大力传来,左肩顿时像塌陷了般,在苦力们灼热的目光下,辛烈猝不及防,身子猛地一晃,就要倒下!他一咬皓牙,双手手臂肌肉绷紧,条条青筋盘虬卧龙般暴突,“喝!”

    嘶吼声起,辛烈双脚死死撑住,腰身一扳,硬是把千斤般的力顶了回去!

    “小心,小心!”基诺大呼起来,看到辛烈重新站稳脚步,才松了一口气。

    那些等着看好戏的苦力们则一脸惊愕,这、这怎么回事……

    辛烈一次能扛三包并不让人惊讶,可是,在身体失去平衡的情况下,竟然还能硬生生扳回来?这小子的身体素质,太好了……苦力们又惊又嫉,最终纷纷转为恼怒,一个两个眼神狠毒地瞪向罗泰,“你怎么搞的啊,小心点啊!”、“罗泰,你还没有睡醒吗!?”、“**的想着哪个婊子!?小心点!”

    听着yīn沉沉的“小心”两字,基诺自然察觉到不妥,皱眉道:“你们……”

    “来啊。”扛着三包米粮的辛烈突然出声,打断了基诺的话,他一双冷峻的眼睛扫视众人,扫视着那些乖戾凶横的脸庞,有如锋利的尖刀,刺进每个人的心中。

    整个仓库一片诡异的平静,一滴滚烫的汗水从辛烈的额头悄然滑落,滴答打在地上,他微微喘息,压着声音,再一遍的冷吼:“来啊——”

    “这……”罗泰的心脏像被捶了一记,脑海瞬时变得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气势如狼的辛烈,似是傻了……

    “走开,我来!”一直挨靠着麻包山堆的胡须壮汉阔步走来,他魁梧的身体拖得地面影子长长,**的上身肌肉黝黑隆隆,让人难以想象其中隐藏着多大的力量。他叫查钧,恶霸团伙的头目。

    众人怔了怔,都恍然过来,辛烈要扛四包?查钧帮他上肩?!几个苦力喽罗顿时一脸兴奋,跃跃yù试地擦捏拳头,这下真的有好戏看了!

    四包!?成年人一次四包都没有几个啊!要知道多半包都有着巨大的差别,有时压垮牛背只需要多添一根稻草而已,四包应该在辛烈的二十五岁,而不是十七岁!

    基诺连忙伸手要阻止,话到嘴边却又停住,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要当一名平民武者,需要走的路何其艰难,如果连这点破事都解决不了,还不如早早断了希望;而且,吃些挫折,对那小子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辛烈面sè淡淡地看着走到身前的查钧,半蹲的身子一动不动,仿佛只是一个看戏的局外人。

    查钧仍然一脸古怪笑意,两手轻易地抬起一袋麻包,怪腔怪调地道:“你小心点。”

    “你也小心点。”辛烈轻轻地回了句,嘴角带有嘲弄的微笑。

    苦力们无不是满脸期待地望着两人,做好哄堂大笑的准备,在他们的想象之中,接下来,辛烈马上会倒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次扛四包?还是那么幼稚。

    看着辛烈的淡笑,查钧的胸口生了一股闷气,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好吧,就让你死!他冷哼一声,突然迅速地再从旁边抓过一包,高高举起两袋麻包,狠狠地砸向辛烈肩上!

    “查钧——!”基诺失声地喊了出来,满目的惊怒。“啊!”、“哈哈!”苦力们亦纷纷失声地叫、失声地笑,五包!仓库里谁能一次扛五包?他们不认识,那还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没有。

    辛烈双眼一凝,半蹲的身子猛然暴起,碰的一声闷响,他大手一抓,砸下来的麻包被紧紧扛住!

    还能站稳?!查钧吃了一惊,不作多想,双手就按在麻包上,咬牙切齿地使出浑身的力气,压下去,决要把辛烈压倒!

    “这……”周围的苦力们面sè各异,一双双拳头抓紧,一双双眼睛瞪大,那小子怎么还没有倒下,查钧,弄翻他啊!罗泰、老基诺同样目不转睛,一颗心已是紧紧揪住,小心!

    “啊——呀——!”辛烈双脚一撑,双眉拧作一团,双眼睁圆,亦是使出浑身力气,将肩上传来的那股大力一点点、一点点地顶了回去:“喝——!”

    不消几晌,查钧已经憋得满头大汗,手掌发麻,心里也发急,可是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按不住辛烈的劲头!再这样下去,恐怕……

    他妈的!这死剩种真有一身蛮力,不过光有蛮力是不够的……查钧暗地冷笑,按压粮袋的双手稍缓,力道转移,就要一脚往辛烈的右小腿内侧勾踢而去。

    “啊——”随着又一声的怒吼,辛烈的双腿渐渐撑直,两条手臂的肌肉鼓得如同铁壁坚石,早料到查钧要出yīn招,力量一倾,五袋沙包稳稳地顶去!

    糟糕!查钧死死咬紧牙根,想要继续发力,全身肌肉却突然间完全不听使唤,他双腿一软,竟然跌坐在满是沙尘碎谷的地上。

    寂静!除了急促粗重的喘气,偌大的仓库里没有半点其它声音,苦力们都彻底呆住了,查钧输了?而且是输给扛着五袋麻包的辛烈?查钧可是个比牛还大力的壮年大汉啊,辛烈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少年!之前笑得欢的喽罗们面面相觑,惊讶正在蔓延,他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现在可以一次扛五包;以后……”汗水在滴答滴答地落,辛烈低下眼皮,俯视了瘫坐地上的查钧一眼,喘息未定地说了一句:“五十包,五百包,五千包……”

    仰望着上面的查钧满脸不信,几乎忘记了牛喘。话音一落,辛烈就扛着五袋麻包一步一步地走出仓库。

    婊子养的……查钧的拳头渐渐恢复力气,颤抖地握紧,他忍不住回过头望向辛烈的背影,那家伙……难道以后真的能当上武者?!他发泄地捶了地面一记,沙石磕得拳头一阵疼痛。

    “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干活去!今天还有一船货!”回过神来,基诺转身四顾,朝苦力们大声吼喊,一张皱皮老脸神采奕奕,一次五包,他活了这么多岁,还是第一次见到,那小子到底有多大潜能……

    “哦。”、“哎哟。”似是哄的一声,苦力们纷纷恢复搬运,只是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无法消退的难以置信,他们真不是喝醉了?而那边的罗泰,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账薄上的几处墨字被汗水模糊化开,基诺笑着抹了抹额头的大汗,划动钢笔,又给辛烈的rì量添上两包。

    太阳当空,港口里人cháo如涌,嘻笑叫喊不断,勾肩搭背的水手们、衣冠楚楚的名门家族巡察管事、魁梧强壮的随从……最多的当然是搬运货物的工人们,来来往往、挥汗如雨。

    出了庆丰仓库,辛烈便往岸边方向稳步走去,他肩膀上的米粮包,是今早入港的“高麦号”的货物,它来自巨岩城,那个他必将前往的梦想之地。

    远远就看到船身雕刻的麦穗图腾,中间一段饱满金黄的麦穗挺立向天,左右两段青麦穗呈圈环状的围绕着它,高麦号是一艘排水量三千石的木帆船,比不上现今最先进的灵石蒸汽轮船,但它的载重亦可达一千五百石。对于这样的庞然大物,辛烈不太了解,却早就司空见惯了。

    踏踏踏——踩在尚算宽敞的跳板小心前行,走上货船甲板,辛烈扛着麻包一路走进了船尾货舱。

    光线昏暗的船舱里又闷又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酸的汗臭味,此时舱内除了辛烈之外,还有几个苦力也在卸货。

    “碰碰”几声闷响,辛烈把五袋米粮放下,旋即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看着船板上的米粮堆,揉抚着有点酸痛的肩头,喘着粗气,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再额外多搬五万,五千,二百九十八包,就够了!

第二章 刺眼光芒

    夕阳西下,晚霞映得大海一片绚烂,一群海鸥徐徐飞过,留下一串串“咕嗷”叫声,开始入夜了。

    一艘艘轮船、帆船,此时都静静的停泊在港口边,不少水手早已离船上岸,到小镇寻乐子去;挥洒了一天汗水的码头苦力们也结了工钱,三五成群地离去,疲惫的身影掩不住期待,下一站或者是酒馆,或者是家。

    “才十二铜钱?基诺总管,你记错了吧?”、“老鬼,我今天明明搬了上百趟,不可能只有这么点!”、“是啊!还有我。”……

    庆丰仓库门口结账台前,苦力们排了一条长长的队伍,最前面的查钧几人吵吵闹闹,上演着几乎每天都来的把戏,果然立刻就响起老基诺的吼声:“别吵了!”他没有解释什么,继续大吼:“你们不满意,明天可以不来,滚!下一个!”几十年来,“庆丰仓的基诺”什么时候记错过账?

    “好,好!”查钧等人眼神怨毒地瞪了基诺一会,攥紧钱袋转身走人,嘴巴继续骂着:“那个老东西肯定有克扣我们的钱。”、“迟早喂他吃顿狗屎。”、“老猪狗,老不死!”路过辛烈的身旁时,他们放缓脚步瞥了他好几眼,走了一段路,愤愤不平的骂声又起:“货都被那小子搬光了,我们搬个卵!”、“明天还开始一次三包。”、“那杂种倒是有力。”……

    “辛烈,今天你搬了二百三十六包米粮。”

    很快,队伍已经不剩几个人了,基诺看了下账薄,便从钱盘里抓起一把铜钱数好23枚,和颜悦sè地递给辛烈,“扣起六包算到明天里,这是你今rì的工钱。”

    前些年经历了一轮通货膨胀,近几年又遇上天公作美的好时节,东饶的物价和货币比价还算稳定,以最受欢迎的硬通货金银铜来说,七百铜钱一银,十银一金。

    庆丰仓库多年的规矩都是“旺季每天百包,淡季每天半百,少了扣钱,多了加钱”,统一每10包1铜钱。旺季多做,淡季填补,平均下来每天完成一百包的话,一个苦力每年能拿3600铜钱左右,折算5两银,按照近年一石米500铜钱的物价,勉强能养活一个三口之家。

    而如果通过考核,巨岩武者学院的入学费用为1两金,再加上路费、生活费等杂项预算,大概需要2两金左右,即14000枚铜钱。

    几年来,辛烈每rì都不要命地努力,打多份工,又节衣缩食,闲时摘些野果填补肚子,距离这个目标,也快存够了吧!

    “多谢。”在几个苦力羡慕的目光下,辛烈把那23枚铜钱装入粗布钱袋,束紧袋口,轻轻一抛用力接住,沉甸甸的感觉让他一脸笑容,他感到自己正越来越接近那一天,真好!

    “还要去酒馆做工吗?”老基诺轻声问了句,辛烈抬头望了望瑰丽的晚霞,疲倦一点点地隐去,“是啊。”

    虽然古德镇是港口小镇,最出名的却是五谷蔬菜,当然整个东饶的沿海平民都喜欢耕田种地,农人看天吃饭,就算失收还能挨饿;渔人却天天与变幻莫测的大海为伴,时常早上出海,晚上就永远回不来。所以古德镇盛产农物,“古德酒”亦算远近驰名,由于贸易带来了火爆客源,镇子上酒馆、赌坊、jì院等娱乐场所众多。

    “酒啊——卖酒咧,我们麦米酒好喝啊!武者大人都爱喝啊!”

    明灯初上,拉客吆喝声此起彼伏,被乡民们称为“地痞街”的东街十分热闹,几家高档酒馆在南街,东街则是属于苦哈哈的地带。

    “亲一个,这里!不对,是这里……”水手们搂着妖艳女人当街调笑嬉戏,码头苦力们只穿短裤地走入澡堂,又有醉汉被酒馆扔了出来趴在街头,迷离醉目半睁半闭,疯癫地喊着:“老子有钱,老子有钱!”不远处的巷角,一个邋遢流浪汉酣睡在杂物中,嘟嚷地说着梦话:“我可是齐家的人,你们惹怒我,你们完了……”

    “哇,哇噢——”、“呀啊——!”、“打死他!”……

    蓬,蓬!张凯酒馆里,油灯的灯光忽明忽暗,伴随众人疯狂的叫喊声、拳头砸鼻的闷响声,鲜血喷得墙壁到处都是,与一块块暗红的旧血迹重叠。

    “打!打!打!”众人的嘶吼越发狂热,连连的“哎啊”惨叫从酒馆一角传来,惹得几张木桌边饮酒聊天的客人们都扭头望去,那里正进行着一场码头苦力间的拳击赛,整间酒馆的气氛早已沸腾。

    “死吧!!”又是重重一拳,观众们围着的角斗场中,一个高瘦苦力被打得滚落地板上,站着的人虎背熊腰,满脸凶暴之sè,正是查钧!“哇啊!”喊得面红耳赤的众人又暴起一声高呼,查钧迅速俯身,抓住高瘦苦力的头发使劲往后面拉扯,手背青筋暴现!

    那苦力痛得面容扭曲,眼泪鼻血口水一同喷了出来,他哭喊着求饶:“输了,放过我!输了!”

    尽管这个恶棍做活不出全力,得过且过又一天,但毕竟是从早到晚搬了一rì的麻包,现在仍有如此的体能和力量,确实不简单,这也是他为什么能当庆丰仓库的地痞头。

    “废物!”话音未落,查钧抓着苦力的脑袋往地板狠狠磕去,蓬——!高瘦苦力顿时晕死过去,查钧从他腰间取过钱袋,便飞起一脚踢在他腰间,苦力被踢得滚向角落,发出微弱无力的痛苦呻吟。

    “呜呼——”、“好!”众人挥臂欢呼,几个庆丰仓的喽罗更狞笑着走上去,往高瘦苦力身上吐痰,查钧简直就是战神!

    叮叮叮,查钧把十几个铜钱倒入自家钱袋,一双恶目在几张酒桌间来回扫视,喊道:“谁来打?!”

    一时间没有人回应,几个水手也是充耳不闻的只顾饮酒,查钧转身望向吧台那边,双目一敛,沉声道:“辛烈,小娘皮,敢来吗?”

    这下大家的目光都投向那个酒保少年,只见他默默擦着酒碗,头都不抬地说了句:“省省吧。”查钧握得拳头噼噼响,几个喽罗苦力纷纷笑喊起来:“他连女人的屁股都不敢摸,怎么敢来打拳!”、“那可不一定,我看他就是喜欢男人,查钧你得小心点!”、“那不用,他就是喜欢被人搞屁眼的。”、“哈哈哈!”

    众人不停地恶语挑衅,不停地侮辱,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辛烈始终没有理会他们。

    对于打拳赌钱,辛烈不想参与进去,基诺总管的话犹在耳旁“如果你想当上武者,如果你想比他们强大,那你就要和他们不同。”他深呼吸了下,继续自己的工作。

    “辛烈,这样吧!”查钧想了想,喊道:“我把钱都压上,一百多铜钱!你只用压十个铜钱,你赢了,全是你的;输了,我的。”说着,他把鼓鼓的钱袋掷到地上,锵的一声。

    查钧知道在辛烈的耳朵里,钱的碰撞闷响是比女人**还要好听的声音;白天他在仓库丢了面子,他要找回来,揍辛烈一顿是最好的办法!打拳不是力气大就能赢的,况且辛烈全力搬了一天货,早就累坏了吧……要不是码头规矩多,要不是那老鬼碍事,老早就揍死这小子了!

    不过,辛烈仍然不理会他的引诱,只是一如既往地擦抹酒碗。酒馆内立时嘘声四起,众人倒竖大拇指,再次挑衅侮辱。

    “缩头乌龟!”、“他还要当武者呢!”、“哎哟,不敢打架的武者,哈哈!”

    “你也算是武者吗!?”在众人的嘲笑下,眼见那边辛烈的面容不变,查钧大吼一声,却解不了胸口的闷气,喊道:“辛烈,你拉倒吧!你们有谁听说过苦力当上武者的吗?啊?”

    当然是没有。事实上他们都不清楚武者是什么样,小镇官邸区常年有几个或驻扎、或留宿的武者,那些大船上有武者,却只能远远地看到而已。偶尔还可以从一知半解的水手们那里听到几句,什么平民武者、什么名门武者……反正武者大人是不会来逛东街的;而且在这儿,武者不是人们喜欢谈的话题,远不如jì女受欢迎。

    但他们知道,码头里人人都给庆丰仓库的基诺总管几分面子,然而那老头在武者面前,屁都不是。那是另一个世界,与他们完全不同的世界。

    “武者?他妈的武者来了,我也把他揍倒地上!”查钧弯举双臂,环顾四周地大吼,众人都疯狂地高呼不已:“查钧!查钧!查钧!……”这话当着武者面说会有麻烦;现在谁在乎?激动得发根直竖的查钧一指辛烈,又是喊骂:“他就是个垃圾、傻子,死剩种——!”

    拳头霍然握紧,辛烈抬头瞪了过去,一股怒火把急速跳动的心迅速吞没,他慢慢放下酒碗,正要踏出一只脚。

    “有趣。”就在这时,酒馆里响起了一把突兀的轻声,话语很轻,却几乎盖住了所有的高呼叫喊。众人转睛望去,便见角落酒桌边唯一的客人在笑,他披着一袭巨大的黑sè斗篷,掩藏住全身上下,高大身形勾出硬朗的线条,一头爽利的短发下,年轻的脸庞英气十足,他抬起酒碗喝了一口,说道:“你们真有趣,就是有些吵。”

    “你是哪根葱?”查钧的声音冷冷,众人都满脸凶相,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外乡人,多半是哪只船的狗屁水手,算个卵!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人,但是你们影响了我饮酒的心情。”男人说罢,缓缓地站了起身,黑sè斗篷随之分开露出一角,突然间大家都呆住了,一把银剑柄从男人腰间斜出,流动的白sè光芒隐现,武者,他是一个武者!

    武、武……武者!?查钧呆若木鸡,喽罗、苦力、水手……所有人都呆若木鸡,瞬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脸sè开始发白。

    那边的辛烈也愣住了,武者,真正的武者!他浑身的血都燃烧了起来一般,那人,就在几米开外!

    “刚才是谁说要把武者打趴下?”

    ※※

    PS:新书开张了,敬请大家多多支持,收藏,砸票,哇力谢谢了!

第三章 这就是武者吗!?

    酒馆内的空气已经凝固,沸腾过后的彻骨冰凉笼罩着打拳区一角,众人都没有动弹,除了一个人。

    踏踏踏——黑sè重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响起一下下脚步声,苦力们纷纷不由自主地后退,那年轻武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是你说的吗?”短发男人走到查钧的身前,双眉严肃地扬起。查钧顿时闪避地后退一步,凶悍之气尽褪,呆呆的不知道说什么好,立马又听到男人问了遍:“是不是!?”查钧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吞吞吐吐地道:“是,是我说的,但我……武者大人,我只是……”

    “那我给你一个机会。”男人打断他的含糊,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发出碰撞钢铁的声音,斗蓬里面似乎是一身铠甲,“我和你打一场。”

    打一场?!查钧一刹间如堕冰窟,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后面所有苦力都紧闭嘴巴,生怕被牵连下去,和武者打一场?找死吗?吧台那边的温度却在急速上升,辛烈心中止不住地生出较量念头。男人继续说道:“头、身体,只要你打中我一下,就算你赢。”他从斗蓬内掏出一两金子,掷落地上。

    哒!金子沉沉地落在鼓钱袋边,仿佛散发着刺眼光芒,几个苦力悄悄地咽了咽口水,如果赢了就发达了,可有钱也要有命花才行啊!

    查钧自然清楚这一点,他又后退了一步,连连推避:“武者大人,我随口说的……我是喝醉了,我发疯了!武者大人……”

    “你没有选择。”男人平静的话未落,就突然大喊:“出手!”

    武者的话不得不从,查钧咬了几下牙,渐渐鼓起一股狠劲,武者又怎么样?说不定还真的比不上他,而且只要打中一拳,不是很难吧?毕竟打拳经验丰富,有了力气,查钧便骤然脚下一蹬,挥拳猛冲上去,“啊——”

    看不见那么快,男人已经抬起右手,一下子抓住了查钧的拳头,噼啪!向前疾冲的查钧立时前进不了半寸,如同石头雕像似的定住!他甚至还没有感到疼痛,苦力们还没有反应过来,男人手上一扳,查钧随即整个人都翻向一边,左拳出,正中查钧的肚子!

    蓬!凶横恶霸像掉线风筝地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震动的木墙板霎时涌现了一道道裂纹,未干的鲜血凹流而入。

    “呜啊,啊……”查钧被巨大的痛苦袭得面容扭曲,软软地倒下,烂泥般瘫躺在高瘦苦力旁边,大汗从额头冒出,鲜血则从鼻子和嘴血流了出来,五脏六腑好像都碎了,相比疼痛,对死亡的恐惧更令他窒息!

    一拳而已,一拳而已!苦力们头皮发麻,浑身因畏惧而生的鸡皮疙瘩,几个之前叫嚣得最大声的喽罗双脚发软发抖,快要站立不稳,这家伙,果然是武者……

    “都怎么啦?怎么啦!?你们给老子安生点,他妈的吵什么!”

    一把骂骂咧咧的声音响起,酒馆老板张凯提着酒坛从后堂走了出来,他的酒槽鼻喷着粗重热气,一脸凶相,那些鸟人整晚吵吵闹闹,吵个**啊!那人是……当张凯一看到这个场面,看到腰系银sè长剑的斗篷男人,他的嘴巴张得更大,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完全暴露,却说不出话了。

    只有武者才能、才会拥有的武器!武者?那个年轻人竟然是武者!?老天,nǎinǎi的,酒馆来了个武者!!!

    “砰”的一声,黑瓷酒坛清脆落地,澄澈的酒水流了一地,众人都恍若未闻,只有男人摇摇头,轻声说:“可惜了一坛美酒。”

    张凯急忙望向辛烈,也是不敢乱说话,但那样子分明是在问:“他娘的到底怎么回事!?”辛烈并没有留意到他的眼sè,没有理会他,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的情况。

    “武者大人,武者大人,饶命啊!”突然一个矮瘦苦力的jīng神崩溃了,他哭喊着要下跪求饶,战栗加剧,其他人亦争先恐后地哭喊乞恕,跪成了一片:“我错了,我掌嘴!”、“都是查钧,都是他!我没有说。”、“放过我啊……”

    看着一张张比老鼠还要胆小的脸庞,听着一句句毫无尊严的话,短发男人似厌恶似不耐烦地皱眉,道:“够了。”不轻不重的一句,却让整个酒馆都安静下来,他又认真道:“统统一起上,否则我杀了你们。”

    什么!?苦力们被这话吓得几乎魂都没了,但他们只字不漏的听清楚了那句话,统统一起上!否则……这个武者说一不二!苦力们面面相觑,明知道没有战胜的可能,怀着被揍一顿了事的心思,他们相继站起身,叫喊着向男人扑了上去,“啊啊——”、“啊——”

    蓬!蓬!蓬!男人数拳挥出,苦力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击飞,带着惨叫落地,几瞬之后,苦力们已经全部痛苦地捂着胸腹,在地板上滚来滚去,显然都受伤不轻。

    无论张凯、辛烈,还是其他水手顾客,都看得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能打到年轻武者一拳。

    “只有弱者,才会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男人俯看着满地板的苦力,好像在自嘲,好像在批判,又好像是在称赞:“强者,向更强者发起挑战。”他弯下身,把金子和钱袋拾了起来,一边继续说:“我练的拳法叫《冲牛拳》,但刚才根本没有派上用场,也没有用半点天地之气。”

    他的话清晰有力,句句都传入众人的耳朵,如果用上真正的武者力量?那会是怎么的一番恐怖!?吓破了胆的苦力们只想快点脱身;而见到钱袋被收入斗篷里,死了一半的查钧心中仍然生起恨意,他妈的,妈的……

    “武者的荣耀不容沾污。”男人摆摆手,平静地道:“你们走吧,但我还会来古德镇的,若然我下次来的时候,知道你们乱欺负谁、知道你们乱说什么话……我不会放过你们。”

    苦力们生怕说多错多,得了如蒙大赦的“你们走吧”,一个个强忍疼痛地撒腿逃跑,只有几人不忘喜喊:“多谢武者大人饶命!”、“多谢武者大人!”

    那边查钧爬着弓身站起,抹了抹嘴边血迹,也是立刻逃离酒馆,走了几步却摔了一跤,艰难爬起又继续脚步颤浮地逃,那几个溜须拍马的喽罗早就跑得没了人影;刚刚转醒过来的高瘦苦力亦慌忙而逃。

    他们今天着实见识了一番武者的厉害,也许这就是武者为什么在地痞街、古德镇、整个世界,都能横着走;也是武者话题不受欢迎的原因之一,之前查钧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武者有理由把他们全部杀掉。

    望着一个个跑得鞋子都掉了的苦力,短发男人并没有丝毫开心或自得的神sè,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说:“辛苦一整天,又把钱都花在饮酒打拳上面,何必呢。”

    男人转过身,只见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前面不远,这个酒保双手握拳,目光凝坚,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压抑着的战斗气息。男人摇了摇头,径直走回酒桌,“我不与你打。”辛烈双眼一眨,问道:“为什么?”男人语轻力重地说:“因为你没有取胜的希望。强者,自知自明,知耻而后勇;弱者,不自量力,身死而不明。”

    辛烈虽然读书不多,却能听懂这句话,一时间心中颇多滋味,他知道,年轻武者说的是实话。

    “武者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吗……”老板张凯一下子推开辛烈,满脸堆笑地走上去,一口黄牙笑得灿烂,额头却已是大汗淋漓。万幸的是,男人似乎是个好脾气,他道:“我只想喝酒。”

    “有、有、有!我们的美酒很多很多,米酒、麦酒、黑豆酒……您要什么都行。”张凯连忙回话,好像武者男人刚刚进店一般,他又向辛烈猛使眼sè,千万不要怠慢武者大人!更不要惹怒!

    酒碗已空,男人再叫了一小坛麦酒,张凯自然是火速上酒,不过多少令他有些失望,武者光顾没有带来什么客源,相反不管苦力或水手都赶紧结账走人,不敢跟武者同馆饮酒,很快,酒馆内只剩三人。

    “我叫辛烈。”辛烈再次走到酒桌旁边,看着一碗接一碗地饮得痛快的男人,道:“谢谢您刚才的帮忙。”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其实我不怕他们,只是我不想赌钱。”男人抬头望去,一脸严肃,让辛烈怔了怔的说:“我没有帮你,我只是在维护武者的荣耀。”辛烈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哦。”

    这武者让人感觉难以接近,纵然心里有打听什么的想法,辛烈都开不了口,正要转身回去吧台,男人却突然问道:“听他们说,你想当武者?”辛烈停住脚步,没有隐藏什么,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

    “那为什么不可以?”男人的神sè越发肃穆,认真道:“他们问‘你们谁听说过苦力当上武者的吗?’我听说过。”辛烈双眼一亮,心脏噗通噗通的加速跳动,只见男人忽露微笑,道:“我爷爷当初就是一名脚力,而他靠自己的努力,成为武者!努力吧,也许以后有一天,你的孙子也会在一家酒馆,维护父辈的荣耀。”

    “我知道。”辛烈的呼吸有些急促,男人看着他,道:“我叫索塔。”

第四章 外面的世界

    漫天繁星闪耀,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进酒馆内,令空荡荡的大厅更显静瑟。

    辛烈勤快地擦抹着一张张酒桌,不时瞥上那边的索塔几眼,他一口一口地喝着珍藏美酒,已经称赞了好几次“名不虚传”,乐得张凯老板满脸得意。这个看起来不比他年长多少的武者,究竟生活在一个怎么样的世界?刚才那场战斗,就是武者的风范吗?

    渐渐的,辛烈又来到了索塔这桌旁边,心中终究有着太多的疑问、太多的好奇,开声试问道:“索塔先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索塔点了点头,放下酒碗。

    辛烈不禁高兴而笑,诚恳地说:“我读得书少,不懂那么多东西……”以前爷爷健在时,他半工半读地上了几年蒙学,后来还没有毕业便辍退了,算是学了一些文字、算学和道理,却实在知识有限,加上没有看书习艺的机会,只比一些文盲要好。

    虽然基诺总管懂得很多,但总是不愿意告诉他太多,好像要隐瞒什么。此时有了机会,辛烈问出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我想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

    小时候曾经问过父母、问过爷爷、问过老师……曾经有过一番番幻想向往,到底答案是什么?

    “哈哈!”也许这问题很傻,也许不是,索塔听了就是大笑,他看着辛烈,道:“没有人能给你准确答案,这个世界很大很大!东饶、东原、中原、西原、西岭、西越、南境、北境、鯷州……”

    辛烈从来没有离开过古德镇,虽然酒馆里水手往来甚多,有时候也能从他们的谈笑间听到一些信息,但更多是女人一类的话题,一听到大陆九州,他就感到血气上涌,仿佛整个世界的面貌在眼前徐徐展开。

    “很大,很大。”索塔看得出辛烈是想了解外面世界的面貌,他突然拨出长剑,立时吓了吧台那边的张凯一大跳,慌忙抱头躲下。

    索塔用剑在木桌上划了一圈,道:“这里是东饶,你我生长的国度,有平原、高原、山地、丘陵、盆地……更有海岸,盛产各种的五谷果菜,是天下有名的富饶之地。”

    他又在东饶左边划了几下,继续说道:“这里是东原,有着完全不同东饶的景象,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大片大片的山脉森林,又有荒漠沙丘,那里人烟稀少、恶兽潜伏,是一块凶险之地;可是不同东原,西越那边丛林密布、巨树盘根,一棵寻常的‘小树’都有上百丈高,枝繁叶茂,人们依树筑城……”

    听了这些,辛烈自然是目光灼热,心神仿似在远游,事实上他听不太懂那些词,更想象不清大草原、森林、荒漠、巨树……到底是什么样,但他知道,它们一定非常、非常壮丽。

    望着刻在木桌上的地图,索塔的脸庞亦生起神往之sè,又见辛烈恳切地问:“索塔先生,你有没有去过鯷州?”

    索塔摇摇头:“没有去过,只知道那里海岛千万、岛礁无数;既有海贼,也有宝藏……”他坦然道:“其实我跟你一样,没有去过这些地方,我在拉玛长大,还未出过东饶。”

    拉玛是东饶偏僻的边境城市,邻近东原,却不是边防重镇,并且远离内陆和海岸,繁华程度远远比不上巨岩等大都市。

    拉玛?辛烈听闻不多,没什么概念,只是想“原来索塔不是古德一带的人,难怪他的东饶话口音这么不同”,他既为未得到鯷州新信息而失落,又有些憧憬拉玛,道:“拉玛一定是个美丽的地方。”

    “多有沙漠,不见绿州,与古德镇相比各有风情,不过拉玛的酒水更好。”索塔一脸肯定的样子,一直竖起耳朵的张凯老板全当听不见,滴酒未沾的辛烈没什么意见,只在心里默默说:“想来也是各有风情。”

    索塔察觉到辛烈方才有些失望,以为是对他未离开过东饶所致,也不生气,他严肃道:“不要说鯷州、东原、西越了,东饶地广海阔,都城数不胜数、荒落的地域不知道有多少!一个人骑马奔走一年时间,从西到东,从北到南,都不能走完,你说东饶有多大?”

    一个平民穷其一生,也许都不会离开家乡半步,就像古德镇绝大部分乡民没有远离过古德一带,最远也只是到过巨岩,那已经是可以让乡民们说上一代人的风光事迹了。无它,路途遥远路费贵,与其冒险来往巨岩一趟,倒不如购置几亩良田,而且去哪里做什么?

    就算是武者,又岂敢轻言自己能踏遍整个大陆?实力不至不敢踏足,尤其九州的势力关系随时会有改变。索塔虽有雄心,却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见识到东原的茫茫草原、西越的擎天巨木。

    “如果说古德是一个颗星星,那么东饶就是天空;而东饶,只有东原的一半大小!”

    索塔提起长剑,指向桌子地图,一边大声道:“何况大海的尽头有什么,谁知道?”他望向辛烈,双眼炯炯有神,沉下声来:“你来告诉我,这个世界,有多大!?”

    看着剑尖定在东饶沿海的一小点上,看着几乎划满桌面的一大张地图,辛烈怔怔出神,心头发热,原来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大吗?

    “虽然rì月星辰照耀同一个世界,各州各地却十分不同,我经常听闻东原的平民百姓朝不保夕,生活在恶兽的yīn影之下。”索塔收回长剑,抬起酒碗饮了口酒,道:“你我有幸生在东饶这样的富饶之地,应当好好珍惜。”

    富饶之地?辛烈难以理解,索塔凛然的神情都失去说服力,的确,如果遇上丰收好时节,乡民们的收获都会不错,然而经过重重赋税后,剩下的果实仅仅能过活;假如碰到失收时节,赋税却会照样收取,就像他小时候那次,要不是因为一斤不减的税款,乡民们怎么会饿死?爸爸妈妈怎么会去鯷州打工……

    他不禁皱起眉头,拳头握紧,问道:“索塔先生,官府究竟是由谁在当家?”

    “九州八大家族,东饶由齐家做主,已有数百年。”索塔简单地回答,辛烈不解地追问:“难道齐家没有人觉得赋税太重吗?为什么天灾失收的年份,农人的税收都不能减轻一些?”索塔失笑地摇了摇头,道:“虽说齐家治理整个东饶,但各地又由不同家族分治,不过古德一带,倒是齐家直辖管理……”

    “你问这些,我真的无从回答,我一个院学未就、韬略未通的三代平民武者,并不懂治理天下之道。”

    索塔不愿多谈这个话题,他长长地饮了一口酒,“砰”的放下酒碗,道:“但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国君好仁,天下无敌;国君失仁,群起而攻之。这个世界,自有它运行的规律。”

    国君好仁,天下无敌……辛烈若有所思地点头,对这番话似懂非懂,他想了一阵,又问道:“先生,你知道怎么可以去鯷州飞鯷岛吗?”

    “乘坐那些大船可去。”索塔感到有点奇怪,每天在码头做工,还不知道吗?不过话说起来,他不由得感慨:“如今的科技真是rì新月异,小时候还是木帆船,现在已是灵石蒸汽轮船。”他颇是不屑地继续说:“听说北境那边又新研发出一种‘灵气炮’,我倒想见识见识。”

    显然辛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索塔加以解释:“就是一种通过激发灵气弹,造成伤害的机械……罢了。”

    他正sè道:“这些始终不成大器,人是天地自然之子,修炼好自身,才是最重要的!”

    辛烈默默念着“人是天地自然之子”,那边索塔忽然想起了什么:“等等,你刚才说飞鯷岛?”

    飞鯷岛是一个十分神秘的海岛,前些年才被发现并进行开发,只是出了一些事变,具体怎么回事他亦不清楚,反正据闻那里已经不通船了。索塔明白了辛烈的疑问,他想了想,认真道:“你想去鯷州,办法有很多;但你想去飞鯷岛,非得成为武者不可。”

    “嗯。码头的一位仓库管事,基诺总管也告诉过我。”辛烈点点头,心中生起一股冲劲,他一定会踏上鯷州,踏上飞鯷岛!

    索塔似乎有所联系,问道:“这就是你想成为武者的原因?”辛烈答道:“原因之一。”索塔随即又问:“为什么想去飞鯷岛?”辛烈仰了仰头,没有隐瞒什么,平静道:“前些年我父母去了那里做工,没有消息传回来。”

    “原来这样,只是就算你当上了武者……”索塔皱了皱眉,辛烈顿时生起紧张的疑问,只是什么?就见到索塔抬碗饮了一口酒,道:“我怕以你一代平民武者的实力,依然无法踏足飞鯷岛。”

    辛烈双眼一凝,浑身的血液加速流动,只要他当上武者,可能天资不如别人,但他相信勤能补拙,相信自己决不会比别人差!

    说到实力,他不好直接问索塔在武者中算是怎么样的实力,但又非常好奇,便问道:“先生,武者都像你这样的吗?”

    “不。”索塔面容严肃,道:“我只是一个很平凡的武者。”他眼中闪过一抹自信之sè,将最后一口酒饮尽,重重道:“但是,我会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武者。”

    那也是我的目标!辛烈心里默说,见一坛麦酒已经半滴不剩,他赶紧又问:“我还想知道,巨岩武者学院好吗?”索塔哈哈一笑,笑容中带着满怀的骄傲和期待,“我正要前去那里入读!”

    夜sè已深,酒坛再倒不出酒,索塔便要起身结账,急忙奔过来的张凯老板连说不要钱,不过索塔一定要如数付账,而且额外添了好些铜钱,说是用来修理墙壁、木桌的赔偿费用。

    付了钱,从苦力恶汉那赢来的钱袋还是鼓鼓的,索塔看了看钱袋,又看了看眼神清澈的辛烈,就把它收入怀中,轻轻道:“强者,不需施舍;弱者,乞求恩赐。”他却从斗篷里拿出一小瓶酒,朝辛烈抛了过去,同时说着:“接住,朋友间的礼物!”

    啪!辛烈一下子接住飞来的铁瓶,沉甸甸的手感表明瓶子内装满酒水。索塔微笑道:“这是拉玛的烈酒,我知道你存钱艰辛,不花钱喝酒,但酒能驱去一个人心中的郁结,你该尝尝它。”

    “再见!希望能在巨岩见到你。”说罢,年轻武者扯上斗篷头罩,转身走出酒馆。

    “一定会的。”辛烈握着酒瓶,来到酒馆门口,目送那个令人尊敬的黑sè斗篷身影在星空下的街道渐渐走远,一直到看不到了,他才扭开酒瓶瓶塞,仰头饮了一口。

    烈酒入喉,一股燃烧起来的辛辣爽快骤然扑来!

    有一天,他会当上武者;有一天,他会在巨岩和索塔重逢;有一天,他会与索塔打一场;有一天,他要战胜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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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丰收的季节

    rì出rì落,时间悄然流逝,寒冬的雪花飘满了古德镇的天空,港口的帆船形影单只,找不到一艘大轮船,不少各仓库的苦力三三两两地打牌闲聊,等待货物的到来。

    这种情况在整个冬天都没什么好转,直到天地渐渐回chūn,伴随惊蛰第一声响雷,沉睡已久的蛙虫们“呱呱唧唧”地叫,船只也逐渐多了起来;而当“吱吱”的蝉鸣响起,农人们又是夏收又是夏种,港口那边亦是一派热火朝天;风高气爽白露降,正是农忙的秋分时节,码头继续货物充足,苦力们每rì汗流浃背。

    嘟呜,呜呜——

    汽笛声从远而近,时隔一年,海王号轮船再一次来到这个小镇,水手们抛锚、系缆绳,准备停船上岸;而镇子的另一边,农人们也十分忙碌。

    “今年的收成真好啊!没见过麦子能长这么多的。”、“还不是雨水多,老天爷开眼啊!要像那年用海水,都得腌死。”、“田租不用愁了,还能过个冬,呵呵。”……

    蓝天白云下,一片片望不到尽头的金灿灿的麦田,一株株饱满的麦穗随风摇曳,农人们在田里忙个不停,女人收割麦籽、捆绑秸秆,担运成果的男人走来走去,不时笑语几句,这样的丰收季节,每个人都很开心。

    “哎哟,要下大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远方飘来了遮天蔽rì的乌云,大风刮起,一个半百老农当先大喊,眼见那片乌云翻卷着越来越近,农人们都加紧手中的活,各处的催赶声、交谈声响彻田野:“快点!快点!”、“先收起来,避避雨!”、“看样子这场雨会下得很大。”……

    一个高大的黑发少年奔跑在金sè田埂间,有力的脚步风驰电掣,大风把他的短发吹起。

    迎面走来的几个年轻农人纷纷和少年打招呼,其中一个喊道:“辛烈,去哪里啊?要下雨了!”辛烈脚步不停地跑过,笑喊回答:“别管我!”喊话的平头少年名叫姜鹏,是辛烈从小的好友,马上又传来他的声音:“辛烈,今天怎么不去码头做工?”奔跑中的辛烈挥了挥右手,“不做了!明天也不做了!后天也不做了!”

    “辛烈!”、“辛烈哥!”见那少年奔过,两边麦田间的年轻女孩儿争相望去,一张张带着欢喜的笑脸,一声声清脆的叫唤,姜鹏的妹妹姜宛睁着一双杏目,也在喊他:“辛烈哥,你要去哪里呢?下雨了啊!”

    “哈!”辛烈应了女孩们一声,扭头朝姜宛望了眼,奔速依然没有减下,笑喊道:“下雨好啊!今年丰收呢!”

    一只健壮的大黄狗从麦田间窜出,兴高采烈的摇尾吐舌跑上去,跟着辛烈跑了好一段路,它才转头回去。

    乌黑的天空突然落下滴滴雨水,随即就是“淅哗”有声地越下越大。看到那身影奔过,步伐匆急的农人们纷纷喊他:“辛烈,下雨了,你还去哪里啊!”

    辛烈还了他们一个灿烂笑容,“是啊,下雨了!”他展开双手,好像要拥抱雨水一般,哈哈笑着向前继续奔去。

    农人们或笑或无奈,这孩子真是,打小就跟别家孩子不同。

    狂风骤雨吹打在身上,带来凉快快的爽感,辛烈不觉地加快脚步,奔过了大片大片的麦田,奔过一棵棵孤伶的大树,出了麦田区很远,青sè的平原地还没有成为乡民们的农田,古德镇已经变成远方的模糊缩影,他终于停在一棵大树的前面。

    “呼,呼呼……”辛烈跑得喘息不定,他笑了笑,抹抹脸上的雨水,往树背走去,他最清楚,那里有一个宝藏。

    虽然肯定比不上西越的巨树,这棵古树却也能称为参天大树,树身要数人才能合抱,就算有秋叶落下,它还是十分浓荫繁茂。辛烈来到树后蹲下身子,便往一处树根底下徒手挖了起来,兴致高力气大,而且泥土受到雨水冲刷而松动,很快一大堆泥巴被挖出,雨水顺流而入,滴落到一个斑驳的铁箱上面。

    “你好,老伙计。”纯澈的笑容驱走寒冷,辛烈把箱子拿出来打开,只见里面装着几大锭银子和铜钱,一枚枚的铜钱堆积如山,数不清楚那么多!他从腰间解下鼓鼓的钱袋,把里头的上百枚铜钱全部倒进箱子。

    二两黄金!十四万包货物!终于存够了,终于!看着这些钱,辛烈停不住地哈哈大笑,笑得眼眶发热,笑得泪水涌了出来,混合雨水一起流下。

    无数的rì子,无数的神往……今年终于可以前往巨岩城,参加武者学院一年一度的招生考核!家人朋友的期望、父母的下落、自己的梦想、外面的世界……!所有的这些,辛烈感到自己和它们是那么接近,只要再前进一步,就能够触摸得到……

    他往箱子里抓了一把铜钱,紧紧地攥了攥,这些年的艰辛,又算得了是什么?

    滂沱大雨仍然在下,大树的枝叶“沙沙”摇晃,这不是雷雨,辛烈干脆躺下,铜钱撒了一地,他双手枕头地望着远方的天空,乌云变幻,他看得渐渐入神。

    “阿烈,你知道吗?世上有一类人叫‘武者’,他们的本事可大了!爸爸以前年轻时,在山上遇到老虎,差点没命了,你猜怎么样?一位路过的武者救了我。爸爸永远都不会忘记,就一刀!他一挥那把刀,刀就爆出了一道红sè烈火,亮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然后那只老虎碎了,接着烧成了一堆灰。”

    那个模糊不清的男人在微笑,他温柔地抚摸小男孩的脑袋,说道:“你不是想知道世界有多大吗?也许那个武者知道……”

    “好啊,好啊!我以后要做一个武者!”小男孩兴奋得手舞足蹈,那个模糊不清的女人拍拍他的脸蛋,笑道:“只要你健康快乐地长大,妈妈就满足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的乌云渐渐消散,雨要停了,穿透云层和树隙的阳光照在银两铜钱上,也照在少年的沉静脸庞上,他撑了起身,抹干脸上的水珠,开始收拾铁箱。

    接下来,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很久很久以前,就应该做的事。

    ……

    叮叮几声,几枚铜钱落到了一只大手手掌中。

    “就这么一点点吗?”

    古德港口的码头一角,木箱等杂物堆得半山高,夕阳照不到这里。罗泰满脸惶惶不安,查钧yīn冷着脸,瞥去的目光充满凶狠,胡须随着他说话而抖动:“五个破铜钱?”罗泰的脸顿时更苦了:“钧哥,我妈妈最近病倒了,整天发晕乏力,大夫说气虚血弱要补身子……你可不可以……”

    “补身子?!”不等罗泰说完,查钧便一巴掌劈头盖脸地甩过去,啪!罗泰一声痛叫,查钧连连怒吼:“我**她就可以!老婆娘,死病痨,死了算了!补身子?老子天天这么辛苦,都没说要补身子!”

    上次查钧卧病在床,还是因为去年在张凯酒馆被个武者揍了一顿,那次养了一个月伤,他就好了。

    查钧没有在乎年轻武者的jǐng告,在他看来,那武者分明是一时兴起才去东街玩玩的,到了巨岩那样的花花世界,还记得古德镇的事?死在巨岩都有可能,管得了古德镇的事?他不但继续在码头欺行霸道,而且变本加厉,尤其他最近找了个大靠山,成了大红人,就连基诺老鬼那支总管钢笔,都马上要交给他了。

    “不是啊!大夫说她是长年累的,如果不给医,再迟一些就没了……”

    罗泰苦苦哀求,他父亲早亡,母亲一个人把他拉扯大,他是绝对不能让妈妈活活病死的!见查钧不为所动,罗泰突然双膝弯下,噗通跪在地上,“钧哥,求求你,我给你跪下!求求你!……”

    “谁稀罕你跪了?”查钧又是一巴掌狠狠抽过去,啪!抽得罗泰半边脸红肿起来,更是嘴角渗血,他古怪地笑了声:“你喊我一声爹看看?那老子说不定会可怜那老婆娘。”

    什么……!?罗泰双拳一下子紧握,抿紧嘴巴,却终是慢慢松了下来,他惹不起这帮人,他惹不起……没有抬起的脸庞写满屈辱,两行清泪涌出,罗泰喊道:“爹。”

    “哈哈哈哈!”查钧乐不可支,粗眉一挑,又笑道:“没听到,大声点。”罗泰沉默了几瞬,泪水滴哒落地,他突然大喊:“爹!”查钧仍然不满意:“再叫一声听听?”罗泰浑身都在颤抖,喊道:“爹——”

    “呵呵,罗泰呀,既然你认了我做爹,当儿子的不是更应该孝敬孝敬吗?”听到查钧的嘲弄声,罗泰愕然地抬起头,只见这恶霸瞪来,冷哼道:“再加二十铜钱,你最好明天给我凑够那个数!现在不是收成么?那些种田的有钱!你去借也好、偷也好、抢也好,赌也好!把你老母卖给jì院都好,他妈的给我凑够那个数!”

    查钧一巴巴地拍打罗泰的脸颊,弯身凑过去,冷笑道:“罗泰,古德镇就一个卵那么大,我知道你家在哪里的。”

    罗泰没有说任何话,像傻了一般,直到离去的查钧走了很远很远,他还是一脸茫然,还是孤零零的跪着。

    ……

    夕阳落下,一轮明月高挂夜空,今夜的天狼星从平rì的白sè,转变成如鲜血般的红sè,弥散的赤红星光非常耀目。

    离开码头去酒馆喝了两杯,查钧正走在回家的路上,几个小弟去了偷狗,他们眼馋姜家那条大黄狗很久了,养那么肥不宰掉干啥?宰了狗,那几个吃货再拿些酒菜到他家,趁着下雨天,一起吃顿狗肉火锅。

    查钧家是一间有四、五个房间的大泥砖屋,建在镇子靠海边一个幽静地儿,周围没有吵杂的泥腿子,自己又前后圈了两个大院子,倒没有种上什么瓜果蔬菜,他才懒得打理,想吃什么,去邻家那里拿就行了。他近来的rì子实在过得滋润,真是多亏了伍艾大人!

    因为贸易繁荣,古德镇历来驻扎有一个负责民生治安的“巡察长”,自然都是由武者担任。不久前,巨岩那边做出了人员变动的安排,原来的老巡察长丁端调往它地,年轻的新巡察长伍艾到来。

    乡民们的rì子随即变得更为艰难,只因伍艾一来,就是加税、升田赋、提地价……幸好今年丰收,乡民们还能勉强过冬,明年呢?失收的年份怎么办?

    伍艾显然不在乎这些,而且还有一些其它打算,他收编了一帮地痞恶棍,对古德百姓榨取各项“治安费”,充入私库。查钧正是港口和东街区域的负责人,同时还是“乡勇大队长”,全因他的溜须拍马、凶恶狠毒,以及跟武者交过手的“勇气”,都甚得伍艾欢心。

    于是在查钧的进言后,伍艾向码头发出了一个命令,庆丰仓库的总管换人!过完这个忙碌的秋季,基诺就要滚蛋,把事务全部交给新总管查钧。

    “等我升成了仓库总管……”想着以后的光景,查钧冷笑了起来,有那帮贱民好受的!

    到时候,古德镇还不是武者大人老大,他查钧老二?哈哈哈!

    “查钧——————”

    泥砖屋就在前面,一声冰冷的叫唤骤然传来,查钧怔了怔,借着月光,只见辛烈站在院子门口,身影如铁塔般矗立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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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个一个地砍下来!

    皎洁月sè下的小镇十分寂静,唯有秋风吹得树叶摇曳。

    查钧,这个渣滓!辛烈双目冷冷地看着那满脸须髯的粗汉,他要离开古德镇了,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了!那颗跃动的心脏告诉他,他要做完一件事,才能昂着头地离开家乡。

    “辛烈?小娘皮,我正要找你。”查钧笑哼哼地向院子走去,他本来准备明天就找这小子,现在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省了他一程脚力。

    这小子今天没来码头做工,这些年来第一次缺勤,要么他病了,要么他不再等钱花……查钧的双拳暗地捏得发响,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让辛烈去巨岩?如果真被这小子通过考核,成了什么武者大人,过上几年回来找他麻烦,到时怎么办?不识字都清楚一个道理,绝对不能让老虎崽子长大。

    走到辛烈跟前停下,查钧仰起下巴,大声道:“你的保护费呢?什么时候交?”辛烈没有说话,一脸嘲弄地看着他,微笑中满是不屑,似乎说他只是在装凶扮横。

    “**的。”查钧浑身的怒气不断上涌,面容越发的桀骜悍暴,最讨厌这小子不把他放在眼内的样子,算个卵!他一边伸起右手的两只手指,一边冷声道:“你要交……两金!少一个铜钱都不行!这是巡察长伍艾大人的吩咐,你最好乖乖地把钱交了,不然……”他顿了顿,声音从牙缝中迸出:“死了都没人知道。”

    嚯!仿有破风之声,辛烈骤然挥拳冲了上去,一拳直接重重打在查钧脸上,嘭的一声!拳头砸得火辣辣的疼痛,心脏却从来没有过这一刻的畅快!死?!谁死!

    妈的!查钧吃痛地捂了捂脸,没想到辛烈会突然发难,这娘们竟然敢出拳?!还打了他一下?辛烈,是你自找的!!心念电转,查钧的脚步转来闪去,轻易地躲过了辛烈后续挥来的几拳,趁着他收拳之际,查钧立马发起还击,拳挥脚踢,不断大吼:“死吧——去死——!”

    查钧长年打拳,格斗搏击经验丰富,而且身强力壮,正处于人生壮年的力气巅峰期,最近也能极限一次扛五袋沙包!挽回了不少面子,实力无愧于古德恶霸首领的身份,根本不是第一次打架的辛烈可以比的。

    来去几个回合后,辛烈已经吃了几拳,眉角也被打得破开,鲜血直流,完全还不了手。

    而查钧,除了最开始的一拳,就只有两边肩膀挨了几下,几乎一点伤都没有!

    “啊啊——”这小子今天死定了!查钧又是一声咆哮,狰狞的脸庞杀机尽露,如果是其他苦力,早被吓得软了半边身子,他看准时机一拳砸过去!狠狠击中了辛烈的胸口。

    “唔……”辛烈闷哼一声,连连退了几步,差点站不稳!他胸腹内一阵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心脏感到几近窒息,额头上早已渗满大汗!

    那边查钧半瞬不让地逼了上来,辛烈一时间只好不停闪避,查钧一拳一拳地挥出,一声一声地狞笑嘲谑:“来啊,小娘们!来啊,武者大人,来啊!死剩种,你今天死定了,死定了!”

    查钧的喊声很聒噪、拳风阵阵扑面,可是辛烈的脑海却越来越冷静,凉风越吹,思路就越清晰:不能防守,只有进攻才能取得这场胜利!查钧是个打拳高手,跟他这样缠斗的话,根本讨不了半点便宜!!不能以对手熟悉的擅长的方式来打,不能用打拳的套路!!!

    但是我力气更大!想到这,辛烈猛然一下子冲撞过去,浑身的力量都在爆发,整个人无可阻挡地撞倒了查钧!

    又一次完全没有想到!查钧重重摔在泥地上,后脑磕了一下,还没等他回过神,还没等他翻身,辛烈就用尽全力一脚踹向他裆下,查钧双眼一突,一声惨叫便响彻夜空:“啊——”

    “保护费?现在就全部给你!一个铜钱都不会少!”

    辛烈双脚压地的骑在这恶人胸间,左手按住他的头,右手一拳一拳地砸他脸庞、砸他眼睛、砸他鼻子、砸他嘴巴……一拳拳打得砰砰响,不停地打、打、打!

    “啊,啊……”查钧除了惨叫之外,什么都做不了,无论他怎么使劲翻身,都被辛烈死死压着,而脑袋正变得越来越沉,身体越来越无力。

    这小子,这小子,死定了,死定了……一个念头依然在转动,查钧的双手发抖着向两边泥地摸索,院子里有很多石头的!突然触感一粗,真被他抓到了一块不小的石头,蓄了蓄力,便猛地砸向辛烈脑袋!

    嘭!辛烈的右额侧边全然吃下这记重击,查钧却彻底地呆住了,这小子没有倒下!

    本就受创的眉角裂得更开,泉涌般的鲜血流入眼睛、流得满脸都是,辛烈捏住他的手,一把抢过石头扔开,他喘息未定,双目血红,一句一顿地道:“我告诉你,我爸爸、我妈妈没死!有一天,我会找到他们的。”

    查钧的面容已是一片血肉模糊,塌了的鼻子仍能艰难地呼吸,他有气无力地呸了一口血,收拾惊讶,发出含糊的呵呵笑声:“他们……早死了。”

    辛烈深吸一口气,朝着他的嘴巴就是一拳!碰击闷响和惨叫声同时响起,一颗牙齿都嵌入了食指中,辛烈一下子把它拔了出来,继续打!

    数拳之后,查钧似乎终于开始尝到痛楚,改口道:“没死没死……你会找到他们的,会的……”然而辛烈没有理会他,虽然站了起身,但仍然对他拳打脚踢。

    不多时,这恶人已经趋近奄奄一息,求饶的声音越发微弱:“别打了……别打了……”

    辛烈也是打够了,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璀璨的星空望不到边际,查钧却只能看到俯视自己的辛烈,没有拳脚相加,他的胆子又慢慢复活过来,睁大半开的眼睛,轻笑道:“怎么……不打了?呵呵,继续啊,继续啊……哈哈,打得好啊!你还能去巨岩吗?去监牢吧,呵呵,巡察长伍艾大人不会放过你的……”

    尽管气若游丝,嘴巴不断流出血,他的威吓话语仍透着一股狠毒:“辛烈,冯平他们马上就要来到了,你死定了……”

    听着这些话,辛烈的血红双眼不禁敛了起来,他知道查钧是那个堕落武者的红人,最近就时不时寻借口找他麻烦,要不是他一直隐忍,早就无法善了。但假如这件事闹到**巡察长那里,真的不是他现在有能力可以抵抗,看来得提前出发去巨岩……

    “怕了吗?”查钧留意到他在思索什么,心里yīn冷地笑,就辛烈这小子,平时打拳都不敢,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现在屁放了,卵还不是马上缩回去?

    身体好不容易缓过一些劲来,他双手撑着起身,讥讽道:“既然怕了,你就乖乖把钱交给我,喊我一声爹……不,喊我一声爷爷!让我高兴了,帮你在巡察长伍艾大人那里求求情,还能保你一条狗命。”

    “查钧,我就要离开古德镇了,可能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辛烈一边扯起查钧,拉着他向屋子里走去,一边平静地说:“所以我要为自己做一件事,为乡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查钧一时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趄趄趔趔地被拉进屋子。辛烈张望了几下,又往厨房走去,从灶头那里拾起一把黑sè白刃的砍柴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用力一踢他的膝盖窝:“跪下!”

    噗通!直到跪在地上的这一刻,查钧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锋利的刀刃令脖子一阵阵发寒,他猛拧身子要反抗,慌忙急喊着:“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你杀了我,巡察长伍艾大人更加不会放过你!你死定了,死定了,巡察长伍艾大人……”

    “总有一天!我会把巡察长伍艾大人的头!砍下来!”

    辛烈咆哮如雷的声音打断了查钧的话。

    这个横行古德码头的恶霸懵了,扭头望去看到的,是一双充满杀气的血sè眼睛,他忽地打了一个冷颤,浑身发寒,这小子不要活命了!?辛烈沉声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当武者么?”他的声音一点点地变得高昂:“因为,我要把像你这样的渣滓,一个一个地杀掉!把你们的脑袋,一个一个地砍下来!”

    “你要死了!你害怕吗?!”

    又是一句让人冰寒彻骨的喊声,查钧突然发现,他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辛烈,这家伙,早就是一头猛兽!他想说“害怕!我害怕!我害怕……”却发现,突然说不出话了……

    咔嚓!刀一举一砍,鲜血疯狂喷涌,喷得整个黑灰灶头染上了一层红sè,喷得泥砖墙上一大滩、地上一大滩……

    “啊……啊……”无头的身体抽搐了起来,砰的向前倒下,砸得一大堆木柴碌碌地滚动。

    “死——”心脏疯狂跳动,抓住一把湿热头发的左手、抓住滴血柴刀的右手,全都用力攥紧,青筋暴露!辛烈整个人陷入燃烧,不由得放声狂啸:“啊——啊——”

    这些垃圾,只要他遇到,平民也好、武者也好,什么后果都好,他发誓,只要力量可搏,不是他死,就是他们,亡!!

    ……

    “钧哥,钧哥!狗没偷着,姜鹏那小子坏了事!叫了很多人,妈的,我们还差点被揍了一顿!”、“钧哥,你该教训教训他们了,姜家那小妞真水灵啊,兄弟们什么时候耍耍?”、“嘿嘿,一定要叫上我啊!”

    夜空下,几个喽罗拿着几袋新鲜酒菜走进院子,都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怪了,平时要是听到没偷着狗,查钧还不骂上天了?今天怎么这么静?他们推开门踏进大厅,就见到辛烈提着查钧的脑袋,站在那里。

    只见查钧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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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扬帆

    查钧死了,冯平死了,赖东死了,曹山死了……

    前两天夜晚,查钧的房子起了大火,泥砖房被烧成了残垣断壁,他们则被烧成一堆死灰。

    家住附近的几个乡民亲眼看到失踪的冯平几人当晚确是去了查钧家,而东街张凯酒馆方面也作证,他们计划晚上吃一顿火锅,还买了些酒菜回去,也许正是因为打火锅不慎而失火,导致了这场惨剧的发生。

    不过真的只是一场失火吗?并没有那么简单。

    那几个乡民都听到了打斗声、惨叫声、吼喊声……他们知道那里发生着什么事,但根本不会有人去看看怎么了,一来,查钧那帮人是危害乡里的恶霸,平时欺负得他们够多了,没什么好帮忙的;二来,他们不想惹祸上身。所以等到后来起火、火光冲天,依然没有一个人去救火。

    等到大火烧停了,什么行凶证据都找不到,只有那面焦黑中带有大片暗红血迹的断壁,默默诉说着那一晚的真相。

    一次五条人命!短短两天没过完,这宗凶杀纵火案已经在古德镇掀起了轩然大波。

    不同于一些边境城市,临海多田的古德没有凶兽滋扰,又有武者长期驻守,是以向来治安良好,就算贸易船只带来了很高的人员流动,平时都只有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杀人放火是很久很久不见一遭,哪怕在饿死人的饥荒时期,都未曾发生过杀人案。

    而现在,五条人命!古德镇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宗案件!

    到底是谁做的?这四乡八村的,谁不知道查钧那帮泼皮凶狠有力,还有官府的大人罩着……居然就这样被人一锅端了,那家伙太凶猛了些!

    有这么大的胆子和武力,似乎应该是武者所为,可如果是武者杀的,他根本不需要放火烧屋来隐藏身份。那么就是平民所为,究竟是谁?每个乡民都在谈论,也已经有了诸多流言,有说是某个码头苦力做的,也有说是哪只船的水手……毕竟查钧等人的仇家太多,嫌疑对象实在数不过来。

    “我们一定会彻查这件事,大家不用惊慌,做好你们的秋收工作吧,别到时候交不上公粮,那才是麻烦大了。”

    官府的陈镇长这么说,巡察长伍艾大人这几天恰巧带着护卫去了外地,但等他回来,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在镇子市集,陈镇长当着乡民们的面,语气强调地说:“如果他不是正义的武者大人,无论他是谁,这家伙死定了!他将会受到东饶法律的惩治,杀人偿命!”

    其实官府哪会在乎几个平民的xìng命?尤其在没有半点民怨的情况下。

    “杀得好啊!”、“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做的,我绝对给他立一个长生碑!”、“查钧那无赖,早该死了。”……

    众多乡民、码头苦力都暗地鼓掌叫好,甚至激动得挥臂甩拳,真是个为民除害的大英雄!一听到查钧他们死了的消息,罗泰更是哭了出来,哭得收不住声。

    查钧几人一年前曾经被个武者揍了一顿,很多人相信,这次正是那个武者大人再次路过了,他们真希望,那个武者大人能把古德所有的恶霸杀个干净!一时间其他地痞流氓都不敢生事,害怕被谁突然干掉。

    虽然议论纷纷,不少人却隐约知道、罗泰隐约知道,应该是那个人做的,查钧他们早不死、迟不死,偏偏在那人辞了码头的工,准备前往巨岩城就死掉,那人脸上还有新鲜伤痕,不会是其他人了……

    嘟呜,呜呜——

    汽笛声悠长响亮,海岸边的树林秋意盎然,草木都披上了一层金黄sè,地上的秋叶堆积成簇;而桂花树正开得灿烂,花瓣淡黄芬香,一片一片飞舞落下。

    杀了查钧、杀了五条人命,辛烈事后的心境十分宁静,有如这飘散在空中的秋季气味,那是一种收获。

    不过是伍艾任命查钧为“乡勇大队长”,现在这帮乡勇被铲除了,等于是抽了他一巴掌……而且又是大案,辛烈和基诺老头都清楚,伍艾回来后真的会彻查。不想事情生变,毕竟巡察长的权力太大了,只要辛烈嫌疑最大,不管有没有直接证据,都会认定是他做的。

    所以辛烈提前了出发的rì子,这一天傍晚就走!

    基诺老头认识人,托了“金谷号”运货帆船的关系让辛烈上船,包伙食做杂工,只需1两银子路费。辛烈扮作前去巨岩做工闯荡的普通农人,没说准备参加武者考核的事,要知道二两黄金说多不多,说少却也不少。

    由于走得匆忙,而且一切低调行事,只有基诺老头、张凯老板、姜家兄妹来码头为辛烈送行。

    “上了船、到了巨岩城,一切都要小心,明白吗?”

    基诺老脸上的皱纹又深了,“一切都要小心”,辛烈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听到他说这句话了,老头子有着说不完的叮嘱,好像这趟旅途并不值得高兴,而是令人充满担忧。

    “嗯,我知道的。”辛烈点点头,他额头的伤口叫姜宛帮忙缝了十几针,为了遮盖,缠上了一道蓝sè额箍,一身洗得发白的干净布衣,肩膀斜背着一个装满衣物行李的布包,虽然一看就是乡下穷小子,却自有一股英气。

    周围没有外人,辛烈从衣袋掏出一大袋铜钱,递给老头,轻声道:“基诺总管,这些钱是从查钧他们那里拿来的,你把它们分还给原主吧。我想那个伍艾还会继续找人收保护费的,这些钱可以顶一阵,只是……”他的眉头高高皱起,只是接下来怎么办?那里固然有可恶可憎的家伙,但也有很多像罗泰那样的老实人。

    “你别管这事了。”基诺叹了口气,亦是没有任何办法,“巡察长把持一方”并不是一句空话,他不想再呵责辛烈冲动杀人,只嘱咐道:“记得,隐忍做人……”

    然而让老头子没想到的是,一向乖巧的辛烈竟然摇了摇头,决然的打断他:“基诺总管,我不爱惹事、不爱不自量力,但我不会再忍!”他笑了笑,继续道:“你没告诉我,但我听闻过武者之间有不同的实力境界,如果什么都说隐忍,那上面之后又有上面,忍到什么时候!?我为什么不干脆老死在古德镇?”

    终究是少年心xìng啊!基诺不禁长长一叹,引得几步外的张凯几人望了过来,老头道:“可是辛烈,世事不是像你想得那么简单,更不是你想怎么样,就会怎么样。”

    “我当然知道。”辛烈又是驳了他一句,眼神坚定,“但我会努力去争取、去改变、去实现!就像现在。”

    基诺默默点头,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只是皱纹抬得更紧了,他仍然语重心长:“辛烈,答应我,无论遇到什么变故,你都要坦然地接受……都要好好保重。”

    “嗯!基诺总管,多谢您这些年来的照顾,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多谢!”辛烈上前抱住了老头儿,心情起伏不定,他早就把基诺总管视为亲人,现在却又要分离……

    基诺也紧紧拥住他,好一阵才舍不得地松开,不停喃喃说着:“好好保重自己,一切都要小心,一切都要小心……”

    “小子,注意安全,什么都是其次,命子最重要!”张凯咧着大黄牙,说出他认为的人生真谛,又郑重道:“你要是遇到那个叫索塔的武者,告诉他,古德的酒天下最棒!”辛烈笑着点头,与他拥了拥:“我会的。”

    “辛烈。”姜鹏唤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辛烈和他拥在一起,都深知彼此的不舍心情,姜鹏笑道:“我真想和你一起去……”只是他的父母、妹妹需要他这个大仔照顾,辛烈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之间,什么都明白。

    “辛烈哥……”姜宛的杏目蒙了一层水雾,海风吹拂下,两条麻花辫微微摇晃。为什么一想到他的未来,她心里会那么难受?希望他通过考核当上武者,因为那是他的梦想,那是他的世界……不希望他通过考核,不希望他当上武者,因为那不是她的世界……

    姜宛低着头不敢看他,轻声道:“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你不要为了省钱不吃饭,不要不买衣服,不要……”

    “宛儿。”辛烈打断了她,知她女孩心思,但是……他板起面容,不让自己说出温声细语:“听你哥的话。”

    “嗯,嗯……”姜宛哽咽着点头,泪水还是涌了出来,她抬起头,睁大眼睛地看着他,要好好记住他的样子,又哽咽道:“还有你的伤口,记得清洗,五天之后才好拆线,呜呜……”她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辛烈正要说什么,众人就听到“金谷号”那边传来催促喊声:“要开船了,抽跳板了,快点!”

    “来了!”辛烈大声应了句,又低身抱了抱跟着兄妹而来的大黄狗,它摇摆着尾巴,脑袋微点地喘着热气,他抚着它的脑袋,道:“你要听话,守护好你的主人……”他站起身,对姜宛笑道:“宛儿,你经常跟我说的,不管rì子怎么过,总要过得开心,好吗?”

    “好,好!”姜宛拼命点头,泪珠一串串地掉下,她张开双手抱住了他,等那催促声又起,才肯放开,辛烈胸前衣衫已经被泪水浸湿了一片,她擦着眼泪,艰难地展露笑脸:“你也是,要过得开心!”

    姜鹏拥住妹妹的肩膀给予安慰,基诺、张凯一言不发,在他们的目光下,辛烈大步走上“金谷号”木帆船,风中仿佛飘着异土的气息,家乡的味道却在消散。

    看到辛烈走上船,远处来回搬运货物的苦力们惊讶地喊了起来,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活,齐齐望着金谷号,那小子真的去巨岩了!真的去巨岩了!!难道他真去参加武者考核!?难道,他真会当上武者!?

    “我以后想去巨岩,因为我想当武者……这是我的梦想。”

    也许是耳边,也许是心底,突然响起了一把稚嫩的声音,却震得心脏快要窒息,苦力群中的罗泰满脸茫然,心头一个想法不断涌起,他也想,站上那只船……

    而基诺几人知道,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辛烈了,无论他会不会当上武者,他都将留在巨岩,因为那五条人命,他不能再回来古德了。从他走上船那一刻起,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水手们收起了跳板、解开了缆绳,几张巨大的白帆早就高高扬起,海风一吹,金谷号,启航!

    “再见!”望着站在甲板栏杆边的辛烈,基诺老泪纵横,张凯咧嘴地笑,都不停挥手、不停道别。

    “辛烈,再见!”姜鹏也是大喊,话音颤抖。

    “辛烈哥,再见!”姜宛清脆的嗓子几近喊破,心痛如割,泪珠怎么都止不住地掉。

    看着船渐渐远去,大黄狗摇着尾巴,走来走去,呜呜地吠了起来:“汪,汪,汪!”

    岸边的身影越来越远,脸庞越来越模糊,辛烈大力地挥动右手,眼眶满是滚烫泪水,大喊着:“再见,再见!……”

第八章 梦想之地

    咕嗷,咕嗷——

    早晨的阳光十分明媚,照得海面波光粼粼,广阔蔚蓝的大海天空间,一群白灰sè海鸥扑棱着翅膀,尽情地翱翔。

    一艘载重近500石的中型三桅帆船徐徐行驶在海面上,掀起浪花朵朵,船身雕刻着代表东饶齐家的麦穗图腾,随风飘扬的帆旗上写着三个金sè大字“金谷号”。

    呼,海风真是让人舒服!辛烈站在船头,感受着海风的吹拂,金谷号已经在海上航行半个多月时间了,还有不到一周时间,就要到达巨岩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在等待着他?

    “哈哈哈!辛烈。”人未到笑声先到,辛烈转过身,只见走来的人正是巴鲁船长,他长着一张国字脸,胡子刮得干净,鼻梁往左脸有一大道刀疤,中长的黑发束成了一条马尾。据辛烈观察,巴鲁船长很喜欢他的马尾,更喜欢别人赞他英俊,之前见辛烈缠了道蓝sè额箍,看起来挺帅,他就琢磨着也要缠上一个。

    “愣站在这里做什么啊!”巴鲁船长满脸爽朗的笑容,过来就拍了辛烈肩膀一记,力道完全不加在乎,好在辛烈身强体壮,换了别人,或者就被他拍得摇摇yù坠了。

    因为提防银钱被劫抢,在基诺总管的安排下,辛烈是个去巨岩闯荡的穷农人,也接了船上的杂工以减轻船费。这段rì子里,辛烈十分勤奋,又非常机灵聪明,所有东西都是一点就通,加上读过书识些字,巴鲁船长实在太欣赏这个小伙子。

    咕嗷——

    “这些鸟倒是好叫!”巴鲁望了天空那些海鸥一眼,有些不满地道:“一早就吵醒我,nǎinǎi的,我差点就亲上了啊!哎,对了,你在做啥?”

    辛烈笑了笑,不知是跟着这个有趣的船长多了,还是心情舒畅,他最近也整天哈哈笑,道:“我只是在想巨岩到底是什么样子。”

    “想只鸟!过几天你不就能看到么?”巴鲁又是一阵大笑,说归说,他还是思索了起来,尝试描述一番:“巨岩还算不错啦,唔……景sè很漂亮,路很宽敞,楼房很高,市集很热闹,呃,很大……不但城大,女人的这里也大。”他双手往胸前托了托,满脸暧昧的模样。

    辛烈笑着点头,道:“我也喜欢大的。”

    “大的好,大的好!”巴鲁顿时仰天大笑,这小子就是对他的脾气!船长笑道:“不过小子,你在城里做工没什么意思的,还不如留在船上,跟我一起到处跑,多快活啊!你说有什么地方比大海更好?这条航线很安全!”

    “船长,多谢你的好意,但不了,我想自己闯闯。”辛烈真诚地拒绝,巴鲁静下来打量了他几眼,问出一直存在的想法:“你准备去参加武者考核?”

    辛烈沉默不语,他既不想欺骗爽直随和的船长,却又没有忘记答应了基诺的话。

    “我知道的。”巴鲁毫不介意地拍拍他的肩膀,又认真道:“如果考不上了,混不开了!来这只船,前途照样大大的,你这小子讨人喜欢。”

    “多谢!”辛烈重重点了点头,忽然想,爸爸妈妈曾经也是这样吧?迎着海风,前往一个未知的地方。他不禁问道:“船长,我一直想问你,你有没有去过鯷州?”

    巴鲁早已习惯他的好学多问,什么航海罗盘怎么看,为什么帆船可以逆风行驶,什么叫坏血病,为什么吃蔬菜水果又会好,什么……简直就像想要当一个船长似的!但巴鲁喜欢教导别人,所以每次都会耐心相授,此时听了问题,他摇头答道:“没去过,那边的海很凶,我又不是什么鸟武者,这船又小,不敢去啊!”

    “金谷号不行吗?”辛烈望了望周围,帆布被风吹得鼓鼓的,甲板稳如平地,前几天遇到暴风雨,船身都只是有些摇晃而已。

    “当然不行!”巴鲁却一口气否定了自家的爱船,他扯了扯船头的桅索,那双粗眉皱起,“金谷号是只三桅帆船,要走鯷州的海,没有六桅你都别想!不然一个巨浪扑过来,所有人喂鱼。最好是什么鸟蒸汽轮船。而且啊!太多海贼海盗了,我几个兄弟都死在那边,逃回来的说,那些盗贼里一抓一把武者!”

    尽管金谷号刻有齐家的图腾,其实只是这船是齐家制造出产的,也算挂在他们门下罢了,当然每年都要向齐家交付一大笔“保险费”,与那种帆旗打着图腾,又有武者坐镇的大船相比,差得太远了……

    想起以往受的鸟气,巴鲁有点兴致索然,武者确实是一条更好的出路,可惜他当年没能通过考核。看着年轻的辛烈,巴鲁说道:“你要成了武者,倒可以跟别人去凑凑热闹,那里可多宝藏了。”他神秘地道:“我还有一张羊皮卷藏宝图呢,是前些年我那兄弟花了大力气找到的,武者都眼馋!”

    见辛烈微微瞪了瞪眼,船长更加一脸得意,嘿嘿道:“听说有个什么遗址啥的,我倒是对那里有多少财宝最感兴趣,不过那家伙不敢再去鯷州了,自然就用不上啦,我就把它买了下来收藏。”

    看到辛烈不禁心驰神往的样子,巴鲁突然大笑起来,似乎捉弄成功:“我才花了一金,鬼信有什么宝藏,我就是见它手工jīng致,挂在船长室好看,哈哈哈哈!”

    “嗯……”辛烈失笑点头,也许有,也许没有,没有寻探过,谁都不知道。但是以后要去鯷州zì yóu航行,看来需要自己买只大船才行,那意味着要很多、很多的钱。

    ……

    咕嗷,咕嗷——

    一群群海鸥低空飞翔,天空湛蓝,大海的一端不再宽松,一艘艘大小船艇让海浪涟漪相互交叉,金谷号经过二十一天的航行,终于驶入了巨岩城港口!

    “准备靠岸,准备靠岸!”甲板上一片忙碌,巴鲁船长走来走去,大手四处指挥,水手们齐齐动手收帆,让船在航道上缓缓前进。

    远远就能望到一个高耸入云的巨大岩石雕像矗立岸边,一个衣着铠甲的男人手按长剑,未出鞘的长剑立地,他双手按着剑柄,双目闭合,仿佛静静守护着这座大都城,也不清楚是谁,那么的威严、那么的慑人心神。

    望着那个巨雕、望着前面模糊的城市,辛烈完全入了神,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快要跃出胸腔的心,是沸腾起来的浑身热血,是不知不觉握紧的拳头,那就是……巨岩么?

    辽阔的巨岩港口有着无数个船舶的码头泊位,其中又分成轮船区、帆船区等,一只只大船小艇驶入、停泊和离开,虽然看似拥挤不堪,却井井有条。辛烈看到了众多代表不同家族的不同图腾,看到了六桅帆船,看到了比海王号更大的蒸汽轮船,它的烟囱就比金谷号还要长!

    又有臂架型起重机把甲板上的一箱箱货物吊起来,再卸到码头,辛烈从来没有见过那玩意,有点像灌溉农田用的桔槔,但并不是,他心里咔的一下,有那个东西还需要苦力吗?一时间呆了。

    港口边就有一个热闹的市集,人来人往,叫声喧天,地摊小店到处都是,除了卖些果物酒水等,最多的莫不过交通工具,想来是为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准备,既有驴、牛、马这些常见动物,亦有一些辛烈叫不出名字的异兽,比如鼻子上方长着两根长角的灰皮兽;还有从世界各地贸易而聚的奇珍异宝,而这些商铺无一不是挂有图腾。

    辛烈当然也碰到了看着喜欢的物什,但他一个铜钱当两个铜钱花,便没有买下什么。

    走过一大段斜坡向上的林道,才能望到真正巨岩城的缩影。

    噗噗噗噗——难怪海鸥飞得那么低,一群不知名的棕红sè飞鸟从林间跃起,高高飞在云端,只只都体大翅长,几乎遮掩了太阳……

    “它们叫‘迅飞鸟’赤腹海雕。”

    已经做完交付货物的工作,接下来是码头仓库的事,巴鲁船长等人也空闲下来,与辛烈一起走向巨岩城。见他好奇,巴鲁便主动地介绍:“别看它们是只鸟,其实攻击力比老虎只强不弱,还是群居动物。幸好大海雕没有主动攻击xìng,但要想骑它就不容易了,xìng子烈着呢。”

    辛烈闻言一惊:“可以驯服它?那么大只,人岂不是可以飞在天上?”

    “是啊!可武者都没几只迅飞鸟,更没我们的份!我们骑别的。”巴鲁哈哈而笑,水手们也纷纷大笑,只见船长挥挥手,带头走去:“走走走,带你去好好见识一下这个城市最好的地方!”想起了什么,他的笑容越发灿烂,“你知道巨岩什么好吗?各种各样的美女!黑头发的、金头发的、红头发的、棕头发的……包你没有见过。”

    辛烈又是失笑,他们都是典型的水手,三句不离女人,尽管经过漫长的航期,也有点想看看金、红、棕发女人长什么样,他却没有忘记自己来巨岩是为了什么。

    那颗稍微躁动的心迅速冷了下来,巨岩最好的地方应该是武者学院,辛烈说道:“船长,我想先逛逛城。”

    “哈哈,就知道你小子害羞!”巴鲁爆笑起来,水手们七嘴八舌地笑说:“兄弟,没什么好害羞的!”、“你不会还是个处吧?”、“哈哈,我有个老相好技术好,就让她帮你破了吧!”、“你喜欢稚鸟也行,大伙凑钱给你!”……

    “不了,不了!真的不了……”辛烈连连摆动双手,他们越是起兴,他的心却越是冷静。

    “好吧,今天我就陪你逛逛,乡下佬入城,总有一回!”见他认真,巴鲁便不勉强了,他知道辛烈是有志向的,对手足们道:“你们去快活!”

    到了城门,排了很久的队,顺利通过卫兵的检查,众人便分道扬镳,水手们去喝酒找女人,而巴鲁船长则带着辛烈一路逛到城内最热闹的市集,南市。

    相比港口岸边,巨岩城内热闹百倍,辛烈这才明白了什么叫繁荣的大都会,上百米高的塔楼、几十米宽的街道石路,车水马龙、游人如织,不用去jì院,辛烈已经看到了不同发sè、肤sè的男人女人,加上那些前所未见的建筑、动物、服饰、物什……

    他完全花了眼,连巴鲁船长的话都听不见,心中几乎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念头:“世上的一切,竟然这么丰富。”

    “伟大的上天,俯照下面的土地,聚集世间的灵气,降下甘甜的雨水,世上的一切和万物,都能得到适宜生存的环境,啊——伟大的上天,生长五谷以养人,今时五谷病旱,恐怕长不成,现在敬进清酒膊脯,请聆听这请雨之声,雨幸大澍……”

    闹热喧闹的南市一角,一个衣衫破旧的金发少年弹抚着木吉他,深情地唱着请雨祝,一黑一白两只大狗和一只小猴子合力耍着杂技,吸引了一圈人驻足观看,请雨祝是东饶人最喜欢的歌谣之一。

    唱了一阵,那只头戴红帽的小猴子便拿过一个碗,走来走去要赏钱,路人多有扔一两个铜钱的,然而当它来到辛烈脚边,辛烈却无动于衷,小猴子立时呲牙咧嘴,嘀嘀咕咕地凶他!辛烈挺不好意思地转身离去,跟在后面的巴鲁船长哈哈大笑。

    “让开,让开!”就在这时,一声声高呼传来,只见五、六个年轻男女骑着高头俊马从街道一头冲来,民众们纷纷急忙避让,有躲避不及的人甚至直接往两边跳扑而去,巴鲁亦猛地拉住辛烈,闪到了一边。

    “哈哈!”、“呵呵!”那群年轻骑手呼啸而过,尘土飞扬的同时,还留下一串串笑声。

    在市集奔马何其危险,民众们却没有人感到奇怪,也没有人敢说什么怨言,商人们继续叫卖东西、说书人讲故事、幻术师表演幻术……那边的金发少年也继续唱起来:“啊,伟大的上天,请聆听这请雨之声……”

    “那些敢在城里跑马的、带兵器的都是武者,尤其像刚才那些衣服上有图腾标志的名门武者,千万不要惹他们!”

    巴鲁神情严肃,没有了半点嬉皮笑脸,那道长长刀疤才开始显得凶悍,诉说他经历过生死之战。船长看得出辛烈有些气愤,面容严肃不减:“巨岩不同古德,这里到处都是武者,你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惹了人,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罪!所以不要乱说话、不要乱望人!想要活命就低头做人,我们惹不起的。”

    “……”辛烈默默不语,环顾四周的繁华,无论如何,他终于来到了梦想之地,巨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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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禁书

    “新进一批书,新进一批书!都来看看——”

    热闹的南市熙熙攘攘,两人继续四处游逛,又顺着书摊老板时不时懒洋洋的喊声,来到书摊前。

    一列列纸质书籍放置在木书架里,中年老板坐在旁边的书桌后,手持一支钢笔写着什么,桌上立着的纸招牌写明,书摊还做替人写信、起名等生意。

    辛烈喜欢读书,他常常记起以前上蒙学时识得的一句话“读一书,增一智”,相反不吃饭肚子就饿,不读书脑子就愚,而愚笨的人做什么都做不好。在古德镇没什么见到书籍的机会,现在一大堆书就在眼前,他顿时驻足下来,说了句“船长,看看书。”便兴致盎然地走向书架。

    巴鲁掏着耳朵跟了上去,九州在书籍方面都有着严格管理,东饶同样如此,所有书籍要先经官府审核,通过后再由名门家族开办的书局、书社印刷出版,才能上市流通;如果私自出书,那可是要砍头的重罪。

    这书摊的书多是一些教人种田、种果的农书,要不就是一些生活常识普及书,还有格言语录什么的,巴鲁拿起《齐氏jǐng句》翻看了几下,心中嘀咕了句“屁话,鬼话……”就失去兴趣,放回去,双手环胸地张望四周。

    “小伙,是不是买书啊?”老板的语气有些不耐,黄铜小圆眼镜在扁鼻梁上架得低低,目光不善,摆明看辛烈不顺眼。

    真正的顾客都是上过学的;或是各地来巨岩游历的镇长、乡长之类,买本农书回去教授乡民,不是随便一个泥腿子就会花钱买书。这小子一身破旧衣服,懵懵懂懂的,一看就知道是个刚入城的乡巴佬,估计连大字都不识几个,也学人来翻书!真不怕把书翻脏翻旧,要他赔么?

    老板又摆摆手,驱赶道:“不买就走,翻什么!”

    “我看中就买。”辛烈的语气不卑不亢,虽然他很吝啬,但不是在买书这里。翻了几本书,无论是农书中的二十四节气,还是语录文集里的道理,他都看得津津有味,不过他更想了解那个神秘的武者世界,便问道:“老板,有没有关于介绍武者……拳法那类的书?”

    “武者——?拳法——?”老板拖长了声音,鞋拔子脸上满是好笑,眼镜都快掉出鼻梁了,他突然一拍桌子,喊道:“走走走,别碍着我做生意,走走走!”

    辛烈疑惑地挺了挺眉,一时不愿离去。老板瞪着他,声音森然:“滚,不做你生意!”

    “哈哈哈!”巴鲁大笑了出声,没有废话地拉着辛烈走了,能在南市摆书摊,这老板肯定有什么靠山,他可不想惹事,对辛烈轻声道:“这么快就忘了我的话?你在市集书摊,是买不到关于那些东西的书的,懂吗?”

    “不懂。”辛烈摇摇头,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平民不能接触有关武者的书?连一些事迹传说都不行吗?他有点莫名失落,想起基诺总管早说过的话:“巨岩比古德凶险冷漠百倍,一切都要小心。”

    巴鲁耸肩道:“我也不懂,我只是个粗人。”他又神秘地道:“你想看书的话,我们船上也有一些书。”辛烈立时双眼一亮:“是吗?”看他惊讶样子,巴鲁满意地嘿笑:“当然,船上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东西。”

    ……

    夜sè如水,一轮明月映在海面上,随着微波而荡漾。巨岩港口一片安静,直揽星空的武者雕像静静守护着停泊岸边的众多船只。

    踏踏踏,轧嘎——

    一阵脚步声后,是厚重的开门声,巴鲁带着辛烈走进这个位于船尾舱的房间,他又撬开一块木板,露出一条向下的楼梯,便提着一盏油灯带头地走去。辛烈在船上待了半个多月,自然从来没有踏足过这片秘密之地。

    “就是这里了!”巴鲁把油灯挂到墙上,跳跃的火光照得此间藏物室有了昏暗的光线。没有理会扑面的灰尘,辛烈张目四望,只见周围堆放着一排排木架、一个个木箱,似乎藏了很多东西,也许是走私的货物?巴鲁主动解释笑道:“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辛烈点点头,走了几步,又看到一个红漆兵器架,只是上面没有摆放任何兵器,而兵器架旁边却瘫着一具骷髅骨架,头颅骨上缺了一大块,显然是被钝器砍的,他不禁汗毛一竖,jǐng惕心起,道:“船长,这是?”

    “他是我一个仇家。我没有把他扔进海里喂鱼,就是为了经常能来踢他几脚。”话音未落,走过来的巴鲁便一脚踢到骷髅骨架上,咔嘎咔嘎声充斥着整间藏物室。气氛有些诡异,辛烈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巴鲁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要这么看我,瞧见我这条刀疤吗?没错,是他砍的……这贱人还杀了我好几个兄弟。”

    在暗淡的光照下,巴鲁的刀疤似是被加深:“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他忽然笑了起来:“哈哈,不说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对我不好,我也对你不好!喏,书就在那里。”

    果然见最里边摆着一个书架,上面放置着一本本书籍,比那南市书摊还要多,而且还有几个羊皮卷、竹简,显得十分珍贵。

    辛烈见猎心喜,立即快步上去翻阅起来,有航海rì志,又有介绍垣宿诸星的天文书,都是些他渴望已久的知识,简直如获至宝!又看到一本“《秘戏三十六式》”,以为是论述格斗之类的兵书,他顿时更加兴奋,一翻开却愣住了,看了图文并茂的几页,耳朵已经滚烫通红,悄悄地把这本书放回去。

    “怎么,不好看么?”巴鲁调侃地挤眉弄眼,见失笑的辛烈接着拿起一本“《金枪不倒功》”,他忍不住捧腹大笑:“那可是珍藏本!你还真别不信,挺有效的哦!”

    “船长,你知道我不是想看这类书。”辛烈无奈地深吸了一口气,把书放回,放眼一个个书名,除了最上面一列几本,书架上竟然全部是这类书。

    巴鲁一甩马尾,乐呵呵地道:“这些书有什么不好?它们都是**,你在市场上绝对买不到,我可是花了大力气搜集回来的。”他摊摊手,道:“你今年十八岁了吧?连女人的身体都没见过,这真是他妈的晦气!你知道cāo女人的滋味有多好吗?就像,就像……反正就是爽!你该试试的。”

    辛烈皱起了双眉,认真地说:“船长,我会的,但不是现在,不是在jì院……”

    “好好好,我知道你有志向!”再一次被拒绝,巴鲁毫不介怀,心里倒是啧啧称赞,这小子心志坚定,真不是那些夯货能够做到,他点头道:“你瞧瞧书架最下面那里,可能有你想要的书。”

    蹲身看到《东饶兵器图鉴》等仅仅的几本书,辛烈一方面激动不已,一方面又替它们感到委屈,居然被放到最下面,而且书身上无不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似乎被买回来后,就从来没有人看过。

    这些书他肯定都要仔细阅读,不过先看哪一本?

    此时一本破旧残缺的书映入眼眶,想来因为cháo湿又干燥了好多番,它的纸页皱巴巴,手抄的字迹模模糊糊,东缺一块西少一边,许是被蛀虫咬食了,更好像伸手一碰,它就会碎成一堆尘埃。

    然而正是这样一本破书,却散发着一股莫大的吸引力,仿佛在呼唤着他,辛烈不作多想地拿起它,起身借着暗光,睁圆眼睛,才能看清楚晕开的书名:《武经七书》

    “慢着,这本?这是**……这是**中的**!”

    巴鲁敛起双目,重重按住了辛烈要翻开它的手,这小子眼光真毒,一下就抓住这本残卷!多年前在东饶偏僻的北方城镇河黎,他搜购**时,无意间收到了它。他对它的内容没什么兴趣,看也看不太懂;但是扔掉又觉得可惜,就一直搁在这里吃尘。

    尽管如此,他很记得这本《武经七书》残卷,因为它是整个书架、整只船上最危险的一本书。**亦有轻重之分,那些关于女人的**只是由于伤风败俗不被印刷,罪不致死;而这本……砍头无疑。

    “**里的**?”辛烈又看了看那个模糊书名,不但没有退缩,想要打开它的心思更大了。

    巴鲁点头道:“官府不允许平民看这类书,这类!观者死。”辛烈疑问道:“为什么?”巴鲁的严肃脸庞多了一丝自嘲:“我也不知道,可我知道,一个胸大无脑的女人,远远比有胸有脑的女人容易对付。这本书,会让没脑子的绵羊,变成有脑子的狐狸,你说呢?”

    “你如果真的只想做个普通平民,最好不要翻开它;我不清楚武者间的规则,什么武者能看、什么武者不能看……不过一句话,这是真正的**。”

    话音很肃重,按着的手却用力地抬了起来,见辛烈毫不犹豫的样子,巴鲁嘿嘿笑了几声:“你果然好胆,看吧!”

    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迅速散去,整个藏物室都安静下来,只听到一颗心兴奋跳动的声音,辛烈翻开手中的《武经七书》,只见开篇第一行字写着:

    “兵者,诡道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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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兵者诡道

    “兵者,诡道也。

    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

    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读了开篇一段话,辛烈就已经入了神,心跳越来越快,仿佛有一道大门在眼前徐徐开启,光芒四shè,很多思考良久的东西,突然都明白了!他不禁读得喃喃有声:“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

    没错啊!正是应该这样!

    杀灭查钧那一战,如果他事前有过透露,有展示过杀人的决心,那恶霸也许就不会轻敌了;如果在打斗过程中,他不是突然撞倒查钧,而选择继续缠斗,恐怕会是另一番结果,这就是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未战前也似乎有一点点“算”,他从张凯老板那里探知,那五人晚上要到查钧家打火锅,都集中在一起,是个一举剿灭的好机会,不用跑来跑去,多生变化和嫌疑;后来在院前远远地望到,查钧是自己一个人回来,冯平四人显然会后到,他便抓住这个一对一的时机,先解决强敌。

    若然不知轻重地一头栽过去,一开始就和五人对打,他辛烈就算死不了都要蜕层皮。

    但现在,胜负见矣!翻过破损的一页,辛烈越看越入迷,心绪越发的澎湃,哪怕书页上的内容好像段落不全,而且有些地方看得似懂非懂,可是收获就像汹涌的cháo水一样,不断地扑向他!

    “故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故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故曰: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没错!假如他不是清楚查钧最多有扛五袋粮包的力,而他有六到七包,怎么知道自己的力气更大?要是撞过去撞不倒,那反而害了自己,这不就是知彼知己吗?

    这是什么书?竟然有着这么深刻醒人的道理!不知过了多久,辛烈才舍得打住下来,往前后翻看了几下,却找不到书名,顿时问道:“船长,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看着《金枪不倒功》的巴鲁随口答道:“书皮不是写着么?《武经七书》啊!”

    辛烈摇摇头,沉吟道:“不对,这是合集,它大概是‘武经七书’里其中的一本,还有六本呢?”

    “我哪知道!连这本都是残卷。”巴鲁爱莫能助地摊手,合上书,问道:“怎么样,好看吗?”

    何止好看!辛烈重重地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本书能改变别人的脑子,它的奥妙……我想读上一百遍,都不能完全领悟,但领悟得越多,越能立于不败之地。”他感慨不已:“今天真是大开眼界。”

    巴鲁却扯高了双眉,扫了那破书几眼,一副不怎么相信的样子,疑道:“有那么厉害吗?里面一些话确实很有道理,教人不要莽撞、教人狡猾……不过立于不败之地?不至于吧?”他哈哈一笑,问道:“难道是我没有读懂?辛烈,那依你看,它到底讲了些什么?”

    “好像是说行兵打仗的方法、道理,但我觉得把它们用在打斗上,或者其它什么方面,都非常适用。”辛烈的语气有些激动,满脸兴奋,指了指书页:“尤其这一句,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辛烈越是推崇,巴鲁便越是想要挑刺,还能比《金枪不倒功》好?他想了想,嘿笑道:“那也要有足够抗衡的力量吧?不然一个小孩跟大人打架、一个平民跟武者打架,他再知彼知己,又怎么能打赢?”

    “实力差距巨大的话,又怎么会去打?”辛烈马上回答,他一边把书翻回第一页,一边说:“这是个简单的道理!它上面也写了:‘强而避之’,还有这里:‘小敌之坚,大敌之擒’。只要先避开他,然后强大自己的力量,等到有了可战之力,再打!”

    巴鲁立刻又是一个刁难问题:“如果避不开呢?小子,我打过很多架,大部分都是突然就来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和后路留给你?别人冲上来,你不打也得打!一定要打,你怎么办?”

    “如果遇到正面冲撞……”辛烈沉默了下来,假想着这种情况,面前仿似有一个强敌凶猛冲来,忍无可忍、退无可退……他沉声道:“那就全力一搏,焚舟破釜!”他翻了几页,指着皱巴书页上一行字,道:“‘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决不能让自己变成昼暮,趁朝气锐猛的时候,就打败对手!”

    “嗯……有道理。”巴鲁缓缓点头,不知想些什么,他凑上去看了书页几眼,突然哈笑道:“‘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按这里说,你为什么不先防上一阵,等他泄了朝气,再开始全力进攻?”

    “呵呵!”被船长以原文反驳,辛烈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谁说要全部按照书说的那样去做?没什么原因,我喜欢以这种方式去解决战斗!我喜欢冲垮敌人的朝气,而不是拖垮。”

    巴鲁深深地打量了他几眼,年轻自信的脸庞、高大强健的身躯,这小子还真有一星半点的大将风范,假以时rì,说不定会成为什么大人物,他的话似打趣似称赞:“看来有人要变成一只狐狸了,哦……应该是一头狼。”

    辛烈只是莞尔,巴鲁把《金枪不倒功》放回书架,一边笑道:“不愧是**中的**,这本《武经七书》,你带回去看吧,若需要就手抄一份。”

    “嗯!”辛烈十分欣喜,这样的启智书籍实属无价之宝!真可惜只有一本残卷,如果可以看到这本书的全部内容,看到全部的“七书”,那该多好!《武经七书》究竟藏有多大的智慧?都是谁人著写?看着它模糊的字迹,他又不禁感到非常幸运,就算只得见一本残卷,都受益不浅,他该高兴才对。

    “船长,多谢你。”辛烈衷恳地感谢了一句,多亏了巴鲁船长以诚相待,他方能看到这本奇书,得到这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多谢什么?你以后当上武者,别忘了我巴鲁就好!”巴鲁哈哈大笑,捶了辛烈的肩膀一拳,大大咧咧地道:“我可是有什么就说什么啊!我看好你能当上武者的,换了哪个夯货,我才不带他来这里!哈哈!”他说着双手往胸前一托,笑道:“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对我的脾气!”

    辛烈笑着点了点头,默默心念:武者,一定要当上!他道:“船长,那些航海rì志、天文书,还有《东饶兵器图鉴》这几本,我也拿回去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巴鲁摆摆手,满脸嫌他废话的不耐神情。辛烈把那些书抽出来叠在一起,最后又往书架中间的**堆里取了一本书,微笑问道:“我把这本也拿回去看,可以吗?”

    “哈哈,你这真是出其不意了!”巴鲁笑得十分开心,连连点头:“还用问!你喜欢看哪本就哪本,都可以带走!只是这些始终是**,你手抄一份以后带着的话,记得注意安全。还有,出事了,别把我捅出去!”

    “你放心,我会把它们放在这里。”辛烈笑着点了点自己的脑袋,那个酝酿多时的想法又涌了出来,船长说得对,很多时候,事情都是突然就来的,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准备……总要自身变得足够强大,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想到这,他认真道:“船长,我想跟你学些拳脚,增强自己的实力。”

    “你想跟我学拳脚?”巴鲁嘀咕了句。

    辛烈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的拳脚水平很低,上次就差点败给查钧;后来要不是冯平几人毫无准备,又吓得没了“朝气”,那场杀斗的结果真是不好说。武者学院的招生考核rì子很快就会到来,他不知道有什么在前面等着他,但增强自身实力,永远不会错。

    “船长,我答应了基诺总管一些话,不想多提武者……”辛烈坦然道:“可你也清楚我的打算,我想为那个rì子做好准备。”

    巴鲁嗯的一声,脸上又多了几分赞许之sè,刚来到巨岩这个花花世界,就没有惦记那些繁华热闹,只一心为了武者的事努力,这小子有前途!他说道:“你想学拳脚,也对!不过我是个船长,不是格斗士,教得你航海,教不了你什么厉害的格斗术……但我认识一个人。”

    他望了望地上那具散开的骷髅骨架,皱眉道:“那人的身手,乃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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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匹夫不可夺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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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哒哒嘀嘀哒……长满老茧的大手拨动如飞,黑铜算盘的珠子在杆中上下滑动,响起一串串清脆的声音。

    烈rì当空,巨岩港口热闹依旧,而相邻树林的偏僻处有一家小破落酒馆。这绝对不是什么高档地方,发霉的竹墙、遍地的油迹、寥寥的桌椅、空空荡荡只有两个人……加上周围的参天树木挡住了阳光,酒馆内光线灰暗,墙角酒缸堆边更有老鼠流窜觅食,比起张凯酒馆,这家无名店铺当真是脏了一百倍。

    虽然酒馆标明了只在夜晚做生意,辛烈却很怀疑会不会有人来喝酒,毕竟附近有不下十家酒馆食肆,但看看到处那些洗不掉的暗红血迹,也许这里根本就不是喝酒地方。

    辛烈又望向柜台那边,坐在后面的中年老板正整理着账本,心思全部都在算盘上,好像看不到他。

    把他带来这里,和那人说了几句话后,巴鲁船长就走了,不想待久了生烦,只临走时跟辛烈说:“那家伙的身手很厉害,可以教到你想学的东西,就是脾气很臭、嘴巴很贱,你得忍着点!好好学,不要叫人小看你年轻。”

    辛烈不知道中年老板本名什么,但据船长之前介绍,“叫他偻虎就行”,偻虎曾经是金谷号的第一格斗好手,后来离船上岸,现在经营着这家酒馆。不过他即将要重登金谷号,去南方那边过冬,他们都不喜欢巨岩的冬天,还有半个月左右就走了。也算是辛烈幸运,在这段rì子里,他能学到多少就多少。

    “你想学什么?”不知过了多久,偻虎似乎终于算完一盘账,沙哑的话音打断了珠子碰撞声。

    辛烈立时走了过去:“学格斗术。”

    巴鲁说偻虎是他从小的损友,两人的外表却一点都不像同龄人。偻虎足足老了船长几圈,他头发稀疏斑白,面容枯槁,微微伛偻着腰背,不时气堵地咳上几声;高大的身段没有吓人的肌肉,只能以jīng瘦形容,那双无神的眼睛刮过来,恰似一个yīn险的地痞,让人生不出好感。

    “学来做什么?”偻虎又问,辛烈诚恳地回答:“增强自己的实力。”偻虎继续问:“增强实力做什么?”辛烈怔了怔,认真道:“偻虎先生,昨天我读书,看到一句话很有道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偻虎闻言呵呵轻笑了起来,充满了不屑的嘲意,“少跟我讲什么狗屁大道理,你是想考武者吧?”

    辛烈沉默不语,偻虎也不管他,缓缓站起身,沙声道:“是啊,谁不想当武者呢?我见过太多、太多像你这样的人,妄想当上武者,从此荣华富贵……”

    “穿的是上好衣服,住的是上好房屋,吃的是上好酒菜,cāo的是各sè大美人!出入有一群奴仆手下跟着,更可以横着走,一句话就让人生,一句话就让人死!”

    见辛烈皱眉张嘴的想说什么,偻虎冷哼一声,一拍算盘抓起:“你不用不承认!谁不想这样?谁不想有权势、有豪邸、有美女!?唔咳咳……”气有些用急了,他难受地咳了一会,渐渐平复下来,脸庞亦多了一丝回忆之sè,他自嘲道:“当年我和巴鲁一起离乡来巨岩,不也是一肚子信心、一肚子幻想,结果?”

    他环顾脏乱的周围,发出瘆人的怪笑:“这就是结果,他们见了世面,知道了自己其实是一堆最下贱的牛屎!考不上武者,连家乡都回不去了,只能留在巨岩等死,半点希望都没有。”

    偻虎是在说自己,也是在讽刺他,辛烈并不生气,只是看着他满腹怨怼妒恨的样子,忍不住反驳:“巴鲁船长很乐观。”

    “巴鲁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他乐观?你以为他整天傻笑,他就真的开心吗?哈哈哈!”

    仿佛听到天下间最好笑的笑话,偻虎笑得连微弓的背都前后颤抖,笑声十分刺耳,辛烈不知他们的往事,一时无言。好不容易停下来,偻虎又讥道:“这么多年,巴鲁只带过你来让我教,他是把希望都放在你身上了。小子,那船贼是不是跟你说,你以后成了武者,cāo女人的时候,为他cāo多一份?哈哈哈……”

    “船长没那样说过。还有你说的那些,什么横着走,并不是我想要的。”辛烈的目光毫不闪缩畏惧,不是被他的话激怒,而是有些话要告诉别人和鼓励自己,他重重道:“我最痛恨那些横着走的人。”

    “那招你痛恨的人太多了。”偻虎撇撇嘴角,一边把算盘放好,一边嘲道:“而且以后有一天,你连自己都要恨上,如果你能当上武者的话。别跟我说,你要过比现在还苦的rì子?人啊,就是这样,一边痛恨着权贵,一边又想成为他们;一旦成了,比他们做得还要狠……”

    虽然偻虎嘴巴毒辣,他的话却不是撒泼,不管这是不是什么入门考验,辛烈沉思了起来,为什么他会来巨岩,是为了过好rì子吗?只是为了过好rì子吗?

    心中闪现过众多念头,也是早有思考,辛烈酝酿了一下言辞,坦然地道出心思:“不错,我不想一辈子平庸过活,我想要出人头地,想过一些丰富jīng彩的生活,想拥有不受人欺负的实力,想到处游历,好好地见识这个世界!更重要的是,不瞒你说,我父母流落在外,我要找到他们,一家团聚!所以,我要成为武者。”

    “可是,这有什么不对吗?”

    辛烈反问,看着眯起双眼的偻虎,他继续激问:“如果我凭自己的努力,当上了武者,不是应该骄傲吗?你凭什么判定,假如我有幸成为武者,我就一定会变成贪图享乐的人、或者横着走的垃圾?凭什么判定,我想成为武者,是为了可以欺负百姓的权势,为什么不能是,可以阻止恶人欺负百姓的权势!?”

    “我希望能够强大自身,追求自己的志向、追求自己的梦想,先生,你告诉我,有什么不对吗?”

    迎着那张英气的年轻脸庞,听着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偻虎面无表情,这小子的嘴巴挺会说嘛……

    “是啊,谁没有些梦想呢?不过孩子,那些还是留给梦吧。”偻虎忽而冷笑,向他缓步走去,道:“你要知道,所谓的梦想,这个东西,只是用来让一些成功者歌颂自身;不是给一些失败者麻醉自己。你若成功了,那才是梦想;你若失败了,那便是狗屎。”

    “绝对不是这样!也许大家的梦想不同,也许有人成功、有人失败,但他们都为了梦想而努力!我想真正有志的人,就算把它藏在心底,也一定不会嫌弃它!”

    打开了话匣子,辛烈也停不住了,尤其船上那些书籍给了他很多启发,接着道:“我读得书少,但我知道一句话,‘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也。’我很赞同,每个人都可以、都应该坚定信念,不对吗?梦想就是梦想,决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我也是这样而已。”

    “你读书很多,还看了很多**……”偻虎微微摇头,饶是他向来嘴毒,却没有反驳辛烈的这番话,只轻声嘲道:“我劝你省省力,别枉费心机。”

    辛烈平静地道:“无论你怎么说,我必定会去参加考核。”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偻虎突然一声大吼,似乎想起了当年的往事,瞬间怒不可遏,他喘息不定,冷笑道:“你想知道么?考核方式年年在变,一年比一年严厉,说了也没鸟用,牛屎始终是牛屎。”

    “我无意探听。”辛烈心里也生起了一丝怒气,直视着偻虎,道:“先生,我来这里,是为了跟你学怎么打架,不是学怎么吵架。你到底教不教我?”

    “也算是有些脾气,不错。”偻虎渐渐直起身子,腰背竟然一点都不驼了,无神的眼睛隐现着凶猛光芒,他向辛烈招了招手:“过来打我。”辛烈顿时挺了挺眉,偻虎淡淡道:“拿出你所有的本事,用尽全力打我,这样我才知道该教你些什么。如果你打赢我,那我又有什么好教你?”

    辛烈点点头,心跳不可抑止地加速,他好像越来越喜欢这种战斗的感觉……

    酒馆的厅堂足够空旷,两人来到中间空地,辛烈围着偻虎走了几圈,完全不清楚他的具体实力,只知道“身手乃是一流的”,但见他肌肉瘦削,辛烈觉得自己仍然有力气大的优势,他决定采取斩杀查钧一战的战斗策略!

    “喝——”辛烈骤然一记直拳挥过去,先试试深浅!

    然而没有料到,偻虎仿佛能预知几秒后的事情,一切套路都逃不过那双灰蒙眼睛。他迅速地格防,一脚绊去,同时双手抓向辛烈的双肩,嘭!一个绊腿摔就放倒了他,望着地上呆住的辛烈,淡淡说:“慢,太慢了。”

    “出拳太慢!缩腿太腿!侧身太慢!反应太慢!躲避太慢!起身太慢!慢——”

    嘭、嘭、嘭几下,酒馆内不断响起重物砸地的闷声,汗水已然滴答而落,浸湿破旧的地板。

    绊脚摔、抱腿摔、过肩摔!偻虎一边收拾着辛烈,一边悠然地嘲笑:“你太弱了,一点用都没有!就你这样的水准,还去参加武者考核,还敢说什么梦想,笑死人!你该回乡捡牛屎!为什么你还能活到现在?你早该羞愧而死了!光有力气是不行的!格斗不是犁田!太慢了,落地吧——”

    嘭!再一次被摔落地板,辛烈吃痛地咬紧牙,喘着粗气,原本以为查钧是个打拳高手,但假如那恶人跟偻虎打,走不过三招!而他更不是偻虎的对手……

    这样对打,不会占到任何便宜,兵者诡道,能而示之不能……一念闪过,辛烈正要撑起的双手松了力,身体再次摔在地板上,他半敛着混入汗水的眼睛,大口大口地咽着气,双脚颤抖地动了几下,却无力再起。

    “这么不经打?”偻虎的笑容越发轻蔑,拳头松了下来,慢慢地走上去,摇头叹道:“哎可怜虫,梦想,呵呵,哈哈哈——”

    全力一搏,焚舟破釜!辛烈霍地睁大眼睛,一个旋身跃起,趁偻虎全然不备,俯身猛冲,拳头朝着他的腹部砸去,“啊——”

    噼哒!腹部一阵阵火辣疼痛,偻虎的眼神立时变了,就像被激怒的猛兽,诈死?冲拳?这小子倒有些潜能……看着辛烈后撤回去,喘气地站定,偻虎亦不急于进攻,轻声道:“不错,一开始你只能挨一个回合;现在能挨三个回合,刚才还打了我一拳。”

    “普通人里,没几个人能打痛我,你力气挺大……”偻虎轻轻地搓了搓腹部,双手重新握成拳头,一边道:“听巴鲁说,你看了那本《武经七书》残卷,那你应该有读过里面一句话:‘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yīn,动如雷震——’”

    一瞬间,偻虎眼中jīng光暴现,如同一头出闸的猛虎,令人无法把他与那个满腹怨气的佝偻大叔联系在一起,话音未落,他已经一拳冲出,刹那到了辛烈喉边!

    这种速度!这种气势!辛烈的心猛地一跳,似要跃出胸腔,这是一种生命到了危急边缘的感觉,正如之前查钧用石头袭他脑袋的时刻!

    此时他的脖子甚至能触到偻虎拳头上的粗糙老茧,要是真的砸过来,脖子也许会被砸碎,这就是,动如雷震……

    “风林火山yīn雷,只要你做到这六点,足以称为武圣,那时候就该别人来痛恨你了。”偻虎的语气重归嘲弄,收回拳头,腰背微佝,似是一口气泄了。他粗咳了几声,道:“当然,碰上名门武者,你不过是一堆牛屎罢了,别人杀了你都嫌弄脏手。但是,格斗术永远不会是垃圾……”

    他闭上眼睛,好像在回忆一场场的生死战斗,道:“一只蚂蚁和一只蚂蚁打,懂格斗术的蚂蚁胜;一头大象和一头大象打,懂格斗术的大象胜。就算你当上平民武者,力气变得更大,格斗术还是格斗术。”

    辛烈满脸认真地点头,无论平民、武者,都是头朝天脚踏地的人,近身搏斗应当同理,他向偻虎拱了拱手,诚恳道:“请先生教我!”

    “不用摆出这副鸟样,你可是未来的武圣,我当不起你师傅。”偻虎冷笑了声,话虽刻薄,这小子却确实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他道:“我已经教了你气势第一,我再教你一些格斗动作、发力方式、打架技巧。我这格斗术没有名字,也不归什么派系,就是我这些年,用一场场打斗积累回来的玩意。”

    “你可知道,人体有哪些要害和弱点?击打它们的方法?你可知道,怎么发力,出拳才会更快更重?你可知道,被人制住时,如果反击?你可知道……”

    听着偻虎一句句话,辛烈完全入了神,又有一道向往已久的大门正徐徐打开,他默默记着这些可能受益终生的每一句话,力气大不代表就能全部发挥,击打要害一拳等于击打其它地方十拳……

    伴随着挥拳出脚的破风声,传授和问答不断在酒馆里进行,太阳渐渐西移落下,明月初升,酒馆才开门做生意。

    ……

    在皎月的照耀下,寒凉的海风吹拂着巨岩港口,透过窗户吹进金谷号底层船舱,窄小而干净的房间里,油灯灯光飘忽,一个吊起来的结实沙袋被打得来回摇晃。

    一个黑发少年不停地挥动双拳,赤着的上身鼓起一块块jīng壮肌肉,汗水如雨般滑落;海风吹过,翻起了木桌上书堆中一本破书的皱巴纸页。

    嘭,嘭,嘭,嘭,嘭……!

第十二章 凛冬到了(求票求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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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至初冬,寒风刮得人脸庞生疼,巨岩的天空一片yīn霾,快要下雪了。

    “看看那些乡巴佬。”、“不会吧?那家伙不会是背着一袋红薯吧?哈哈。”、“呵呵,真期待见到今年的新‘武者’啊!”……

    巨岩武者学院是巨岩城最著名的景点之一,作为东饶数一数二的院校,这里走出了大量英雄人物,东饶的大人物也多数出身于此,整个九州都在相传着他们的传说。放目过去,那些年轻学子里遍是名门子弟,大家族、小家族、平民家族,他们修炼、习书、交流、识友、建立声名……就像早上的太阳。

    而同时,因为它是巨岩一带唯一一间招收平民新生的武院,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吸引到无数适龄的平民子弟,怀着各种各样的梦想,前来参加武者考核。

    巨岩武院占地广阔,建有一栋栋风格典雅古朴的大楼,中间一个宽阔的广场,青石板上白鸽成群,正面一栋钟楼高高矗立,四面钟的指针表明现为朝时,楼顶一把巨剑朝天;到处树木成林,又有校场、马厩、观星台等地。

    两个骑马的武者岩石雕像立在校区门口,左为扬蹄挥剑、右为横剑格挡,这一攻一守的雕像虽然远远不及港口的那个巨大和慑人,却亦是威武不凡;本该郁绿的草坪因寒冬而变得光秃,一排旗杆傲然挺立,每支高挂着不同的图腾旗帜,中间最高、最大的那面正是金黄麦穗,还有草秆、蒲公英、豆芽……

    此时校区门口外人山人海,各地而来的平民子弟等待报名,尽管不是井然有序,但没有人敢闹事,或者大声喧哗,就这样形成一幅杂乱而安静的诡异画面。

    然而不远处的另一边,则是另一幅画卷,衣着华贵、腰系刀剑等兵器的男女学生们从容进出,或抱着书籍,或拿着什么稀罕物什;几只“迅飞鸟”赤腹海雕在天空飞过,上面分明坐着几个年轻人,谈笑声隐约传来。

    也有三五一伙的学生们驻足看着那边的平民子弟,纷纷打趣取乐,又是一年一度的“乡巴佬周”!众人指着一个黑发少女,说了几句什么,便又骤然爆起一阵笑声:“哈哈哈!”

    这里就是巨岩武者学院!

    人群中的黑发少女仰头望着那两座雕像,抿紧了嘴唇,武者学院!她吃力地扯了扯背上鼓鼓的麻布袋,眼眸闪过一丝忐忑,rìrì夜夜的织绣、坚定的话语、家人的骂声、留下的书信……

    “没想到人这么多。”一个穿着得体白衣服的圆脸少年,压着声音与同伴说话;那灰衣服的大鼻少年顿时点头,也满是紧张:“我们可不能失败啊。”他们都是家有薄财的子弟,成为武者,自然是全家的希望。

    未到截止时间,校门外已经聚集了上千上万的年轻男女,他们无不是准备报名的人员。巨岩早就有所昭示,规定在整个考核期,只准本人到来武院,闲杂人等一概不得随同,以免嘈闹。

    事实上除去一些富裕人家,大部分人的经费都或是辛苦攒来,或是集了几家的期盼,而且大城市什么都贵,家中又不能断了生计,怎么会有家人陪同?

    经费得来的方法还有很多种,偷拐抢骗也无人知晓,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交头接耳,目光在女孩们身上扫来扫去,一边嘀咕一边手上比划着什么。

    一样米养百样人,当下有人紧张、有人平和;有人期待,有人不安;更有人噤若寒蝉,卑微的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出,只用眼睛余光偷看那武者雕像……

    “巨岩武院。”辛烈望了望攻守石雕,又看着那钟楼,看着那些扑翅飞过的白鸽,轻声喃念了句。身处庞杂的人群中,内心却一片宁静,对他来说,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他已经来到巨岩半个多月,这段时间里,他继续寄居在船上,白天去酒馆跟偻虎学习格斗,晚上则在舱室读书和练拳。

    得益于《武经七书》残卷等书、得益于偻虎的倾力传授,无论是智慧,还是身手,辛烈都不再是那个只懂比拼力气的稚鸟了,他觉得自己真正地做好了准备,可以面对一切的考核难关。

    到底他学到了多少?辛烈的进步神速,让偻虎难以讽刺半句,令巴鲁赞叹不已:“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年我没有考上武者。”第一天他和偻虎对打,走不过五个回合;现在凭着年少气盛,他能与偻虎斗得难分难解,也许过些时rì,就会变成偻虎落败。

    有几人能做到这样的迅速提高?反正他们没有见过,但想来并不出奇,辛烈的身体素质无疑是极好的,又长了个聪明脑袋,以往常年在张凯酒馆看人打拳,自己琢磨练习多时,如今很多东西都是水到渠成、融会贯通而已。

    最关键的是,这家伙是个玩命努力的勤奋狂,巴鲁无数次要带他前去温柔乡放松放松,换来无数次的拒绝,都让他有些怒了,甚至为了说服辛烈,拿出那小子喜欢的那张羊皮藏宝图作为“赌注”,可是他依然没有答应。

    对于那张藏宝图,辛烈倒发现了什么,偻虎会不会就是那个去过鯷州回来,然后把它以一金卖给巴鲁的兄弟?因为藏宝图上的标记文字,和他看到偻虎记账的文字,字迹一模一样。然而偻虎对此一口否定:“不是,我从未离开过东饶。”不管他如何诚恳探听,偻虎始终守口如瓶;巴鲁则说:“问偻虎吧。”

    前两天,金谷号载着一船货物南下过冬,要等开chūn才会回来,辛烈没有打听到半点消息。

    现在步入冬季,方位处于更北边的鯷州只会更加寒凛,那个神秘的飞鯷岛,也许早已是一片冰天雪地……

    “下雪了。”、“哎,下雪了。”、“今年的雪来得真早。”……

    yīn沉的天空悄然地飘落雪花,马上越下越大,似乎用不了多久,就会变成鹅毛大雪。一群群鸽子纷纷飞向钟楼楼顶,平民子弟们的话声四起,辛烈伸手接住了一片雪花,手掌冰凉。这时前方响起一声威严的大喊:“通通给我安静点!”立即全场寂静,话音又起:“报名时间到了!”

    喊话的大汉身材魁梧,身着一套银sè轻铠甲,背着一把大剑,站在那里就像雕像一般,他板着脸,粗粗的双眉皱起,分明是个不苟言笑的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属下人员,大汉扫视着眼前的平民子弟们,开口说话。

    “我是今年的主考核官,盖奎。你们都应该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事,我也不废话,报名费为一两黄金,不管你们最后是否通过,这钱都不会退还!考核过程多凶险,随时会丢掉xìng命,去年有一万一千零三十六人报名,死伤三千七百一十二人,最后成为新武者的人二十名,如果害怕,现在就滚吧;如果还想参与这次招生考核,排好队,一个一个报好名!”

    人群范围很广,盖奎的话却能传遍众耳,很多人立时犹豫了起来,这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三分有一的伤亡、一万多人选二十个、又不会退钱;而一两黄金足够买上好一些良田……

    在基诺年少时的年代,参加考核不需要报名费,通过之后才要一两金的入学费用,那已经是老黄历了,如今早有新规则。

    正如偻虎所言,巨岩武院的招生考核变得越来越苛刻,录取人数又越来越少,甚至有过流言称,武院将废除每年招收新平民武者这个维持了数百年的传统,谁也搞不清楚那些大人物的心思。

    这些情况只有一部分出身城市的富裕子弟知道,那些从乡下来的人,连学费和报名费的变化都不怎么了解。

    辛烈亦是刚刚知晓,他只是闭了闭眼睛睁开,双脚没动一下。

    不过周围一些人犹豫再三后,终究满脸沮丧的灰sè,选择了放弃。眼见退缩的人一个、两个、三个……原本就紧张犹豫的大鼻少年越发呼吸不稳,突然长叹一口气,对同伴苦笑道:“程磊,我不报名了,你……?”

    “什么!?”那白衣少年程磊顿时急了,问道:“为什么?”大鼻少年避开他的目光,话音颤抖:“我害怕了,我不想死。”说罢就要抬步走人,程磊连忙扯住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劝说道:“谁想死啊?我也害怕,但未必就是我们。而且我们家里都盼着好消息,你怎么能这样……”

    “家里更不想我死!”大鼻少年打断了同伴的话,哽咽道:“之前以为就算竞争再激烈,一百个人里,总有一个吧……可是你看看现在,拼不过啊!”

    程磊的秀气面容已经皱成一团,继续苦劝:“但我们准备了那么久……”大鼻少年摇摇头,仍然执意要走。

    “你留他做什么?未战先自败,留他反而是害他。”

    听见旁边有人插话,两人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人是一个同龄的黑发少年,远比他们高大魁伟,一身干净的破旧衣服,额头缠着一道蓝sè额箍,显得俊朗不凡。

    他双眉扬起,似是为了什么而生气和惋慨,又轻轻地说:“只是即使你回去,难道真的能够回得去吗?”

第十三章 回不去了【求票求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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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雪下得更大了,地面已经堆积了一层稀疏的白sè,巨岩武院校区外,一个个平民子弟选择黯然离去。

    即使回去,难道真能回得去吗?听到这句话,程磊一时沉默,心中虽然还是充满忧虑,那一丝犹豫却消失不见,他知道回不去了,当他入港时远远看到那个巨大的英雄雕像,就回不去了。

    拉住同伴的手渐渐松了下来,他长叹一口气,没有再劝说什么。大鼻少年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依依不舍地看着那钟楼、雕像,几乎说不出话:“我走了,你自己好好小心……”这才顶着风雪离去。

    直到那道颓然身影走远,收眼回来,程磊望了望周围,亦是一阵迷茫,这么多人,最后只招二十个,谁有信心自己一定在里面?他朝旁边那个高大少年望了眼,只感觉到平静和决心,那人,似乎一点都不害怕……

    同样听到排在后面的少年的话,背着麻布袋的黑发少女低下眼眸,不知是受风雪的影响,抑或是愈发凌乱的心思,那张娇柔的脸庞没有几分血sè,恍惚出神。

    不多时,各地而来的年轻人们走了接近三分之一,不过留下来的准报名者仍有上万名。固然很多人的心神七上八下,想与周围人搭话聊天,当个互相鼓励、帮扶的朋友;但更多人神情冷漠,对周围人已生隔膜,尤其是那些xìng情凶悍的流氓泼皮,一双双桀眼流露出无法掩盖的凶光。

    为什么会随时丢掉xìng命?与猛兽搏斗?与人搏斗?一万人中选二十,这些人哪里是什么朋友,都是死敌!

    众人各怀心思,都按照武院人员的指挥,在十几个报名桌前排成一条条的长龙,逐个上前报名。

    不见炎热的太阳,却有寒冷的大雪,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是一次漫长的等待,因为每桌负责数百人,从早晨到黄昏都是报名时间,甚至没有半刻的午休。要是有人站麻了腿,撑不住倒下,还不如趁早回家。

    麻布袋非常重,在这排队期间为了歇力,黑发少女便把它放到身旁地上,过一阵当前方空出一小段距离,她就提起麻袋走上去,如此反复,所幸后面无人催赶。

    此时见少女再一次咬紧银牙,双手用力地提起麻袋,手背的筋骨都立了起来,辛烈看不下去了,顾不得什么冒昧,伸手就要去接过那麻布袋子,说道:“姑娘,我帮你拿吧?”

    “不不不!不用!”女孩立时惊了惊,根本不愿任何人去碰麻袋,见他伸手,条件反shè地急忙将它背到背上,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手臂。

    嘭锵——麻袋里发出了一阵物什碰撞的闷响,辛烈皱了皱眉,少女慌忙道歉:“不好意思!我无心的。”辛烈摇头道:“没事。”他望向她背上那个大麻袋,里面装的东西好像都是……

    少女一见他打量麻袋,脸上闪过一丝由来已久的紧张,看了他一眼,才故作镇定地回过身上前走去。

    时间在风雪的伴随下慢慢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校区外的平民子弟少了大半,楼房树木都裹满银霜,终于轮到了她。

    少女拍掉齐肩短发上的雪花,拉扯了一下衣裳,暗地深吸一口气,提起麻袋走上去,手足无措地向登记官笑了下,道:“大人你好,我要报名,我叫方绫儿……”

    “行了!”中年登记官不耐地敲敲桌面,摊开了手掌,满脸的傲慢,道:“有钱吗?先交上报名费再说。”

    方绫儿连连点头:“有的,有的!请您等等。”在登记官和周围众人的目光下,她艰难地把麻袋抬到了桌上,没空去抹额头的汗,她利索地解开袋口,把袋子一倾,里面的东西随之倒了出来。

    锵锵锵锵锵……

    看着一枚枚的铜钱落到木桌上,众人都看呆了眼,堆积如山!那大麻袋居然只倒出几块碎银、几贯串好的铜钱,然后就是数不清楚那么多的零散铜板,看起来合计一两黄金有多了。大家不是没见过,也不是没赚过铜板,但现在这种场合,起码都把它们兑换成金银才来吧?真是傻子!

    尽管早有意料,辛烈也怔了怔,要不是有基诺总管,也许他亦会这样,难道这位姑娘,找不到信任的人帮忙兑换?

    “搞什么……”登记官先是愕然再是皱紧眉头,这么多破铜板,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一口气闷在胸口,这个该死的小婊子!他忍着怒气,抱怨道:“你这不是找我麻烦么?”

    “抱歉,我不是的……可以吗?”方绫儿柳眉紧颦,生怕听到一个“不”字。

    虽然新平民武者的路越来越难走,武院却严格规定不能刁难有志报名的人,登记官不情不愿地回答:“麻烦你懂吗?耽误时间你懂吗?”他一边抓过那几块碎银,一边嘲道:“你不知道应该先换成金银?这种脑子还想当武者?哼……简直跟这些破铜板一样,也不称称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这么一说,后面很多人又感优越,又感不满,是啊,耽误时间!好些年轻人一脸笑意或不爽,那几个流气流里的男人更“呵呵”、“哈哈”地笑,这可是登记官大人讲的笑话,笑再大声都不惹事。

    方绫儿低着眼眸,一味地轻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辛烈捏紧拳头,压抑着胸间的怒气,到底有什么好笑?这里都是平民人家,谁不清楚生活的艰难?他扫视一圈,只有那个叫程磊的少年等几人面容不变,他默默记住那些笑得高兴的嘴脸,这些人,不可为伴。

    登记官拿了碎银,再加上那几贯铜钱,又数了几百枚铜板凑成一两金,厌恶地拨了拨剩余的那堆铜板:“这些装回去!弄脏桌子。”

    “谢谢,谢谢,谢谢!”方绫儿知道可以报上名,顿时满脸情不自禁的激动笑容,两边脸颊露出浅浅的梨涡。登记官拿过两张登记表,抬笔要写,懒懒洋洋地问道:“姓名,年龄,籍贯……”

    方绫儿一边手快地把铜钱拨进麻袋里,一边一项项地认真回答,她叫方绫儿,新历365年九月生人,现年18岁,来自吴河镇,家有父母和一个妹妹、弟弟,没读过蒙学,但因为长年做刺绣裁剪活,也识得读写一些字。

    “行了,下一个!”一式两份的登记表填好后,登记官拿起巨岩武院的印章,往表上盖了盖,扔了一张过去就赶她走,凭着这张表,报名者可以参加两天后的正式考核。

    后面还有无数人,方绫儿不敢再生拖沓,她欢喜地拾过登记表,背起沉在一头的麻袋,便快步离开。

    砰——

    一声重响,却是新上前的少年从衣袋掏出一两金子,重重地放到桌上,登记官微微扯了扯眉头,抬高头望去。

    “记好了,我叫辛烈。”那高大少年淡淡地说:“新历365年八月出生,18岁,父母失散多年,此外无兄弟姐妹,无直系亲属,来自古德镇,蒙学辍学,读得书少,识字。”

    今天录了这么多人,这家伙最不客气……中年登记官心有不悦,还是低头填写了起来。

第十四章 心跳很快【求票求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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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时间渐近黄昏,下了一天的鹅毛大雪仍在飘絮,整个巨岩都已经变成了白sè的世界。

    由于大量外来人员的涌入,这座大都会看似比往常热闹,其实不然,近rì治安队、救火队、言查队、巡夜队等城防组织联手进行戒严,到处是武者长官带领着一队士兵走动巡逻,一些地带更是实行宵禁,巨岩正被冷肃的气氛笼罩。

    完成报名后的“准武者”倒是受了些保护,没有平民敢闹事,毕竟谁都不想被当街砍头……

    报完了名,辛烈本想找那方绫儿,用银两换她一些铜钱,省得她整天背着一大袋的,却寻了一圈寻不着,便回去这几天的住处,靠近巨岩武院的一座大桥河岸边的小渡口区。

    远远的灵石路灯弥散着昏黄的光芒,一只乌鸦无jīng打采地站在灯罩上,不时抖抖身子,颤掉雪花。这里本是一个小渡口,建有几间码头房屋,然而前些年那座“武院大桥”落成之后就废置了,又因为位置不好,吸引不到武者学生过来游玩,很快就一片荒芜,倒因此聚集了一些流浪汉和乞丐。

    辛烈住在这里,自然是为了省钱和邻近武院,不过多少没想到今年的雪会下得这么早。

    下雪了,今天便有更多的乞丐过来,其中不乏拖家带口的人。辛烈仗着身强体壮,把自己占了几天的位置让给了有个三岁小童的家庭,此时站在屋檐下,用力地搓着手掌,饶是他健壮,冷风吹来,也要打上一个冷颤。

    “瑞雪兆丰年。”他喃喃着这句农谚,想起古德镇那一片片金灿灿的农田,嘴角不禁勾起,明年又会是一个丰收的好时节……

    镇子现在怎么样了?基诺总管他们还好么?虽然查钧死了,老头子可能已经不是仓库总管了吧;天气这么冷,张凯老板有空闲喽;姜鹏和姜宛应该在忙着翻土积肥,大黄可喜欢在雪地打滚了……真希望他们都能来巨岩,看看这里的世界。那个渣滓巡察长,还是对乡民们那么过分吗?如果当上武者……

    后天就是正式的考核,有什么在前面等待着他,又有谁和他一起闯荡?

    思念着家乡,想着心事,望着寂静的大河、远方大桥来来往往的马车和骑马人,辛烈早已出神,渐觉冰冻的身体,本能地往墙壁躲去。

    辘辘辘辘……

    一辆两匹白马拉着的四轮马车不上大桥,往着小渡口区这边径直走来,到了路灯前方,马车夫一拉韁绳,滚动的车轮徐徐停下,车厢走下来一个锦衣少女,她抱着几个装满东西的大牛皮纸袋,快步奔来。

    “呀——”乌鸦受惊地砉砉飞起,聚在屋边的乞丐们纷纷疑惑望去,想不明白这女孩是谁?官家贵女怎么会来这种地方?有个老资历乞丐激动说着:“她是武者大人啊!做善事的好人啊!来派面包的,今天我们不用饿肚子了……”众人又是惶恐,又是感激,惶恐多过感激。

    果然那少女走来就向他们分派食物,笑语着什么,乞丐们诚惶诚恐地接过一条条面包,哆嗦的道谢声不绝于耳。

    “我问过观星台的人,这场雪还有得下,可能要下到明天中午,欧伯,你们晚上点好篝火,小孩子、体弱的人都进屋;体强的大人在外边……”

    这少女一头柔顺的黑sè长发,身段修长姣美,容貌jīng致迷人,身着一条白sè束腰长裙,发侧别着一个蝴蝶结,绣有星辰图腾,白皙的皮肤就跟雪花一样,笑容十分亲和活泼。

    她向老人吩咐了几句,左右四顾,忽然见到那边墙角靠着一个高大少年,就拿过一条散发着阵阵热气的长面包,奔了过去,刘海儿一晃一晃的。

    “给你,拿着。”少女把手中的热面包塞到辛烈怀中,微微仰起头看他,盈盈微笑的样子,道:“这真是个坏天气。”

    辛烈低头看了面包一眼,手掌发烫,心中无念,他平静地递了回去:“谢谢,但我不是乞丐。”少女瞪了瞪杏目,犹如一潭清澈的湖水起了涟漪,“噢,是吗!”她旋即又展露笑颜,道:“没关系啊,我请大家吃的。你刚来巨岩吗?我看得出来。”辛烈却仍然不肯,继续递去:“不,我不能拿你的东西……”

    “哦……”少女颦了颦秀眉,似乎有点不甘心,温声道:“我知道你不是,我请你吃的,朋友那种!这可是我亲手制的……其实是从店里买的啦。”她哈哈一笑,又自我介绍道:“我叫轩辕天瑜,你叫什么名字?”

    “辛烈。”辛烈回答,面对一而再的热情,也没有再拒绝的心思,他把面包收了下来,重重点头:“多谢,你是个好人,以后我请你。”

    天瑜顿时笑得更加灿烂,“好啊,我等着哦!”她看了他几眼,想到什么,问道:“你是来参加武者考核的吗?”辛烈点了点头,他觉得现在没什么好隐藏的了,这少女还是个名门武者,道:“是的,今天刚刚报了名。”天瑜伸出一只拳头,鼓劲道:“祝你成功!加油!”

    辛烈有些不明就里,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伸出右拳跟她的拳头碰了碰,心头一暖,几乎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过,道:“谢谢。”少女又鼓励道:“我相信你行的。”辛烈不禁问:“为什么?”

    为什么?天瑜怔了怔,这人真是有趣,她的眼珠子转来转去,仔细地打量着他,“因为,因为……”

    被她这么盯着看,辛烈就算再坦荡,也有点不自在,毕竟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女人,何况面对面交谈接触……

    “因为……”天瑜忽然笑了笑,露出两排贝齿,眨了眨明亮的眼眸,俏皮地道:“你的眼睛告诉了我!”

    “大小姐,该走了!”远处的马车传来喊声,车厢窗户探出一张少女的青chūn脸庞,她呼唤着:“不能误了雪至舞会的时间啊!”

    “嗯,来啦!”天瑜应了一声,又看向辛烈,认真道:“那你加油!注意安全,我相信你会成功的。”说罢,她便往马车那边奔回去,雪花飘零,百褶裙角起舞,一边回头摆手:“辛烈,再见!”

    “再见。”看着少女返回车厢,看着辘辘远去的马车,辛烈喃喃地说。

    天气,很冷;心跳,很快。

第十五章 卑贱的人命【求票求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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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巨岩内外都是寒冬世界,城外的山谷亦堆积着一层厚厚的白雪,大雾弥漫下,光秃的树木若隐若现,早晨的阳光照不透这里。

    此时山道上走着一条长长的人龙,连绵得几乎望不到尽头,或埋头苦行,或张望山景,一张张年轻的脸庞各有神sè,他们正是参加巨岩武院招生考核的准武者,正跟着带队的主考核官盖奎前往考核之地。

    “你好,我叫辛烈。”辛烈也行走在人群中,他看到昨天那个叫程磊的少年就在不远,便挤了过去,跟他搭话:“我们昨天见过。”

    程磊自然记得这个与众不同的同龄人,一时心里很是惊喜,连声道:“你好,你好,我叫程磊。”辛烈环顾四周几眼,说出了打算:“考核过程多凶险,我想我们可以互相扶持。”程磊顿时欣然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他的心马上安定了很多,和这高大少年结伴,着实让人感受到一股信心和无畏。

    辛烈又左右寻找,想多拉几个人入伙,却找不到值得信任的家伙,报名时表现正直的人要么看不到,要么在很远,比如方绫儿的身影就隐约才能见到。之前大家的行李等物都寄放在武院,她倒不用背着那个沉麻袋。

    两人一边随着众人继续前行,一边轻声交谈,互道各自的情况。

    程磊今年亦是18岁,比辛烈小了三个月,从嘉和镇来的。他家是当地大农,又得巡察长轻繇薄赋的治理,一家五口并不愁柴米油盐,他便读蒙学,兼练拳脚,为武者考核做准备,只是他坦然自己力气一般……最近巡察长调换,嘉和被一个年轻武者接管,rì子没那么好过了,他家几乎被削得谷种不剩,所以现在全家对他的期盼,有过之而无不及。

    辛烈也介绍了自己一番,并没有透露杀灭查钧五人的事,只多谈巡察长的相同变化,他觉得这个世道,似乎越来越轻贱平民了……

    过了不知多久,众人已经步入山谷深处,雾气不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重,前方好像是峭拔陡险的山峡悬崖,就听到盖奎的一声大喊:“停下来!”

    悬崖边有一个宽阔的落脚平台,众人缓步走进,一行十几人的考核官们站在崖边,当首的盖奎抬起手中的大宽剑指向前方,面容一如既往的严肃,道:“看到了吗?你们要过这道桥,走到对面山崖。”

    后面被挡住看不清楚,前面的众人睁大眼睛望去,习惯了迷雾,才看得清了,立时吓了一大跳。

    只见山峡雪谷之间,建有一道长长的铁索桥,上面横铺木板作桥面,可那些腐朽的木板看起来一踩就会烂,尤其本来就有很多破裂断空的地方;而且山峡间的风雪很大,猛烈的山风一吹,铁索桥便摇摇晃晃,如果人站在桥上,肯定无法站稳……

    悬桥上空盘旋着一群巨大的黑褐老鹰,不时发出尖锐的啸叫,令人不寒而栗;再一望桥下,实在是万丈深渊,透过弥漫的雾气,隐隐能看到山壁满是残肢断骨,更别说谷底,不知道埋藏着多少壮志未酬的无名氏。

    嘎嘎嘎——

    “你们知道这里的名字吗?”盖奎单手抓住了悬桥的铁链,猛地摇了几下,他面不改sè,整座桥却立马左右晃动起来,瘆人的嘎嘎声响彻山谷,还有好几块烂木板掉了下去,引不起半点回响。

    那双鹰目般的眼睛扫了呆滞的众人一下,他说道:“这里叫断命谷,这道桥叫索命桥,意思是,这里死过很多人,像你们这样的人。”

    尽管全场静悄悄,实际众人的内心早已一片哗然,饶是他们都有一定的决心,恐惧仍然止不住地生长蔓延,吞噬掉那一丝丝侥幸。程磊也是倒抽一口冷气,心脏噗通噗通地疯跳,过这道桥!?难怪,伤亡会那么高……

    谁还敢说自己没有死亡的机会?

    盖奎神sè不变地收回大剑立向地面,咔的一声,不配鞘的剑身顿时沉入雪地之中几寸,“你们随时都可以退出这场考核,不愿过桥者,转头回去吧!给你们一刻钟的考虑时间。”

    不需要考虑!辛烈不知道巴鲁船长和偻虎当年有没有面对这一关、有没有选择前行,但他知道,自己一定要踏上桥,并且走到对面山崖!他望了旁边的程磊一眼,后者虽然难掩担忧,却也默默点头。

    众人面面相觑,一刻钟恍如一秒一忽,很快就消逝,又好像一天一月,真是一场煎熬!不过到了最后,没有几个人说要退出,也许这道桥其实很好过呢?现在只是在考验他们的心xìng?

    “时间到了。”盖奎没有兴趣去在乎他们心思,他向人群走了过去,双手各揪住一个少年,推搡到前面桥边;其他考核官也去帮忙,如此几次,有了十几人。

    “你们,过去!”

    那十几人可谓是进退维谷,又磨蹭了一会,在盖奎的厉声催促下,终于有一个中等身材的青衣少年率先迈上悬桥,接着其他人也壮起胆子跟去。

    悬崖边人群中间的辛烈、程磊两人探头张望,所有人的紧张目光都聚集在铁索桥上,除了桥身在微微摇晃,一切安好,那行人很快便有惊无险地走到了桥身中段,似乎再过一阵,就能顺利地到达对面山崖。

    无论桥上或桥边,众人都甚是高兴,看来真是勇气测试!走在最前的青衣少年已经能看清楚那边的武者雕像,他心里难抑激动,武者!眼前再次闪过自己衣锦还乡、迎娶那个心爱少女的美好憧憬,丽兰,等着我……

    然而正当这个时候,咔咔几声,咔嘭!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脚下就是一空……

    “啊——啊——”一声声惊恐惨叫响起,悬桥中段的烂木板突然一块块发生断裂,十几个年轻人相继地摔落万丈深渊,一双双向上抓去的手、一双双瞪大的绝望眼睛,最终纷纷砸落谷底,砸起了一星半点的血sè雪花。

    “救命啊!救命啊——”只有一个清秀少女反应迅速,死死地抓住了桥索,整个人悬在半空中,她不停地大喊求救,脸庞已经满是恐惧的泪水。

    这时那群盘旋已久的巨型黑鹰飞离了一只出来,竟然展翅冲向她,张开锋利的尖嘴,对着她的手臂就猛烈叼咬!随即是痛苦万分的凄惨叫声,纤细的手臂被连筋带骨地整条撕断,少女顿时掉了下去,“啊啊——”

    大黑鹰叼着那条手臂,扑了几下翅膀,飞往了山壁的缝隙,歇脚、啃食……

    这下子,众人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的残肢断骨会跑到山壁间,一张张年轻脸庞呆若木鸡,风雪是那么的凛冽,以至于呼吸都快要停止。

    首批上桥的十六人,没有一个人能平安过去,全部葬身这个山谷!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考验勇气或者坚韧,而是实实在在的凶险……

    辛烈拳头早已握紧,胸腹中的心脏不由自主地颤抖,并非因为害怕,只是涌着一股难言的悲哀,人命,真的可以如此卑贱?他们,大多是一路艰辛努力过来,怀着希望、怀着梦想……可是,就这样送命,仿佛不曾来过。

    “呜呜……”周围一些少女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再都生不起走上那道悬桥的斗志,她们的双脚往后退去:“我不走了。”、“呜呜,我退出。”、“我要回家……”

    别说女儿家,其他男人又何尝不是心生畏怯?无数人咽咽口水,怎么都得重新掂量掂量自己,那些一身匪气的男人,都有几人退缩,被不甘放弃的同伴又打又骂。倒是那个黑发少女方绫儿,虽然紧紧地抿着樱嘴,也因为害怕、茫然等心绪而浑身发颤,却没有退缩一步。

    看着那十几人断了命,看着众人吵杂纷纷,盖奎眼睛都不眨一下,话语缓慢而有力:“去年,一万一千零三十六人报名,上桥者六千一百零二人,死伤三千七百一十二人;新武者,二十名。”

    原来,去年真正参加了考核的人只有六千多,而那个伤亡数字,比两分之一还要多!

    懂得算学的商贩子弟急忙jīng确地计出,是六成!

    “你们应该知道,今年的风雪早到了。”盖奎缓缓地说,他话音未落,那边大风刮起,悬桥立时晃动得更加严重,他又道:“那些叫黑腹山鹰,xìng情暴烈嗜血,而且它们最讨厌寒冷,雪季时脾气比平时凶残数倍。”

    再蠢的人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今年比去年还要凶险几倍!伤亡率只怕会比六成还高,也许八成、九成……

    “退出者,滚;上桥者,走;拖延者,死。”

    随着盖奎把大宽剑拨了出来,众人都不敢造次,排在前方的人亦不敢拖拉。一时间,一大批人退出,而走向悬桥的队伍人员也是连绵不断,凄厉的叫声不断在山峡间响起,一具具青chūn年轻的身体变成一具具残破模糊的尸骨,上桥的人越来越少,退出的人越来越多。

    就算拿不回那一金,就算回乡种田捡牛屎,都没所谓了,xìng命最重要啊!

    半天过后,落脚平台处变得不再拥挤,几千人已经返身回去,几千人已经上桥,或送命或成功,通过风雪和雾气望去,对面山崖好像有人影,又好像没有;此时这边只剩二千人左右。

    “辛烈,走吧?”程磊的脸sè很难看,那些惨叫一下下地抓挠他的心,快要抓烂,他苦着脸道:“反正我们决定了上桥,早过早欢喜,早死早托生!”

    辛烈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别急,再等等……”过早地上桥不是明智之选,因为谁都不清楚那些木板哪里踩一脚就空、踩两脚就断,那样很容易突然掉下去;但太迟亦不明智,因为桥板显然会被人越踩越烂,当桥身的空隙和破损多上一分,就意味着难度增加一分。

    过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又见到那个方绫儿走向悬桥,他大喊一声“走!”,便快步跑去。

    程磊深吸了一口气,又屏住呼吸,跟在他身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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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敌介绍:
人,天地自然之子;武者,人中豪杰,其中又数名门武者最为强横。天下欺侮百姓者,无一人不可杀!天下无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天下无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天下无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