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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三十二变     明末朱重八txt下载     明末朱重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四六、软地与硬地

    w朱元璋正在郁闷的时候,村民们在旁边嚷嚷了起来:“杀了这家伙……杀了他”

    这些村民刚刚经历了一次生死大劫,然后又听到李庆来这一番话,那真是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所谓泥菩萨也有三分火xìng,何况活生生的人?

    “官兵太可恶了”

    “我们这些良民,循规蹈矩了一辈子,想不到贼人没来杀我们,官兵却要来杀我们”最新小说“”

    “杀了他”

    “把他剁成碎片”

    一群被愤怒冲晕了头脑的村民们,开始向前涌动。)

    朱元璋赶紧对士兵们吩咐道:“把他们推开,别让他们挤进来……这时候瞎闹腾个啥?我留着这个百户还有用处。”

    士兵们赶紧结成了人墙,用力把挤过来的村民们推开到了一边。到这时候,村民们才反应过来,这群救了他们的人是哪里来的?

    村民堆中挤出一名壮汉,估计是这个村子里比较能打的,大着胆子向朱元璋问道:“请问恩人们是打哪儿来的?”最新小说“”

    朱元璋微微一笑:“白水朱八”

    “什么?”刚刚还在向里面挤,想要进来揍李百户一顿的村民齐齐向后退开几步,有几个胆子小的还退得摔了个仰八叉。人群中起了一阵子剧烈的混乱,几个孩子嘴巴一扁,就要哭泣,旁边的母亲赶紧捂住了孩子的嘴。有人转身想跑,但是脚下却一软,动弹不得,看来是被吓得连跑的力气都没有了……百姓们从劫后余生的欣喜表情,一下子又变成了恐惧害怕的样子,全身发抖,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尴尬了起来。

    说起这白水朱八的名字,白水的百姓们大至上都会竖起手指说一声“好”,因为自朱元璋起事已有三年多,但黄龙山寨却从来没有在白水乒抢劫过百姓,顶多就是向富有的人家收点税金,因此朱八这个名字在白水有着良好的名声,说出去简直有如万家生佛,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但是在除白水之外的地方,他的名字就不太好使了这时代的农民,很少会有到处跑动的,有些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村庄,走得远点的,也就顶多到十来里外的县城里卖头猪,卖点菜,买点盐什么的。他们对世事的了解,主要还是来自于官府张贴的文告,或者是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要不就是村民之间口口相传。

    消息来源如此之窄,当然就比较容易被官府欺骗。在官府的文告之中,白水朱八是一个占山为王,杀人放火,强抢民女,无恶不作的恶徒……说起他的名字,甚至会有止小儿夜啼之功效。母亲们碰上晚上哭泣不肯睡觉的孩子,就会说:“你再哭,被白水朱八听到,把你抓去吃了。”于是孩子就不敢再哭,乖乖睡觉。

    当然,在澄城西边,与白水交界处的一些村庄,白水朱八还是有点好名声的,但这种情况仅限于西边的一些村子,这北边的村子就不怎么样了。

    现在这个村子就是如此,一听到面前的人就是“恶名昭著”的白水朱八,村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全都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几个青壮也软了脚。女人们就更怕了,年老sè衰的女人担心自己被少,年轻漂亮的少女却担心自己被抓去做压寨夫人……

    朱元璋见这气氛诡异,赶紧清了清嗓子,想说几句安慰他们的话,没想到还没张口,一位胆子极小的中年男子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朱八大王饶命……小人家里没啥财物,就只有闺女长得还能见人,您拿她去做个压寨夫人,放过小人一家子老小吧。”这人一边说,还一边从背后推出个小女孩来,看样子十二三岁左右,长得还算质朴。…,

    朱元璋:“……”

    “噗通”又有人给跪了,接着又是一个小女孩推了出来。

    “噗通”又一人跪了下去,这家人看来没闺女,一个大约二十几岁的瘦弱妇人流着泪走了出来,身后护着两个孩子:“大王您抓我去吧,我家孩子还小,求您放他们一条生路。”

    朱元璋:“……”

    “群众工作还真难做啊”朱元璋苦笑了一声。

    自古以来,对于农民起义军来说,就有“软地”与“硬地”之分。所谓“软地”,就是自己生根发芽,群众基础比较好的地方,在这些地方行军的时候,就比较容易得到当地百姓的支持,做起事来很轻松简单。而所谓“硬地”,则是群众基础不好,得不到当地百姓支持,甚至会有百姓向官府通风报信的地方。

    对于黄龙山寨来说,白水就是软地,而澄城毫无疑问是硬地,要在这地方做任何事都不容易。就拿眼前这些村民来说吧,要如何安抚他们的情绪,使得他们相信朱元璋是个好人,这可不是几句话说一说,嘴皮子翻一翻就能搞定的。哪怕你杀了官兵,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也只会认为是官兵与朱八是前门进狼,后门进虎,一丘之貉的关系。

    朱元璋正在考虑怎么来安抚这些村民,突然,站在他身边的拼命三郎向前一步,挡在了朱元璋的面前,开口道:“乡们,不要害怕,朱八大哥不是坏人”

    他这一开口,惊惧中的村民们就楞了一楞,有人惊讶地道:“澄城口音?”

    原来,拼命三郎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用的非常标准的澄城土话。

    在整个陕西范围内的百姓,说话的口音都是陕西腔,相差不大,但是每一个县城之间的口音又有细微区别,是不是本地人只要一开口大家就能听出来。

    这个时代的中国人,咳……不对,应该是不论哪个时代的中国人,都有着强烈的乡土情结,对于自己的家乡人比较容易信任,他们一听到拼命三郎正宗的澄城口音,害怕的心情顿时就变小了一些,也愿意去听信拼命三郎说的话。

    “大家别怕朱八大哥不是坏人,他是来帮助大家的”拼命三郎大声吼道:“我们绝对不会害你们,相反,还会尽量让你们过上好rì子,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

    他吼了几声,村民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随后,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大哥怎么称呼?您是哪个村子出来的?”

    拼命三郎大声:“我叫拼命三郎,是南尧村人。”

    “哇?南尧村?”几个村民同时惊呼了起来:“郑彦夫大哥就是南尧村人,您是郑彦夫大哥的兄弟吗?”

    听到久违的名字,拼命三郎的心情也不由得有点动荡,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了自报姓名的冲动:“我是郑彦夫大哥的好兄弟,当初和郑大哥一起揭竿造反,上了洞子崖,后来郑彦夫大哥兵败身死,我就去投了朱八大哥……大家请相信我,朱八大哥绝对是个好人,我们不会害你们,请站起身来,别跪在地上了。”

    澄城对于白水朱八来说,是硬地但对于澄城郑彦夫来说,却是软地哪怕来的不是郑彦夫本人,只是他的兄弟,也能如鱼得水。

    刚刚还把朱八一伙人当成恐怖凶败的村民们,此时态度全变,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原来是郑彦夫大哥的兄弟……”…,

    “郑彦夫大哥的兄弟绝对不会是坏人”

    “哎呀,当初郑彦夫大哥起事,也叫人来联络了咱们这个村子……”

    “咱们当初怂了,没跟着郑彦夫大哥去,唉”

    “这几年的rì子,过得跟狗似的,当初还不如跟着郑彦夫大哥去拼一场,死了也痛快……”

    村民们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拼命三郎赶紧打断他们的话,大声道:“请乡亲们听朱八大哥几句话吧……”

    场面安静了下来,一群村民全都看着朱八。

    朱元璋拍了拍拼命三郎的肩膀,果然,带他来是正确的,要是没带他一起来,现在事情就麻烦了,他清了清嗓子道:“乡亲们,官兵对你们做出这样的恶行,咱们应该把这件事宣扬出去,让澄城的所有百姓都知晓……我想请大家帮个忙,去周围的各个村庄奔走一下,将官兵今晚想对你们做的事尽量地传播得远一些。”

    “嗯,您不说我们也会把这件事传出去啊”乡亲们颇感意外。

    “不是让你们茶余饭后的慢慢传”朱元璋大声道:“是疾走四方,传得越快越好。”

    “咦?为啥?”

    “因为咱们黄龙山寨马上就要攻打澄城了”朱元璋认真地道:“虽然官兵无用,不会在守城时给我们带来多大的麻烦,但是澄城的富户、地主、乡绅们,肯定会组织乡勇军进城帮助官兵守城,或者就是四面八方的聚过来妨碍……我希望大家把官兵的恶行通知十里八乡的百姓们,不要去加入乡绅富户们组织的乡勇军,因为官兵根本就不值得你们去帮为了帮助这群禽兽一样的官兵,而与本寨的好汉拼个你死我活,这值得么?”

    “这……”

    “好像真的有点不值得”

    “不是好像,是肯定不值得。”一个年轻人跳了起来:“好,我帮你们……我这就向西边的村子去。”

    “我也帮你们”又一个年轻人跳了起来:“我去传话给南边的村子。”

    “都去都去”m

二四七、咱们不掺合

    澄城北部,杜家洼村

    杜家洼村是一个拥有三百多户人家的巨大村落,村子里最有钱的一户人家姓尹,祖上最大的官儿做到过正四品知府,诗书传家七代,这一代的当家的老爷名字叫做伊汇锋,表字墨凡,今年二十八岁,是个正派的读书人,在十里八乡都颇有名气。可惜他读书的水平不如祖上那么厉害,仅仅考取了秀才功名,所以一直闲在家中无事可为。

    此时,这位正派的尹汇锋大老爷正端立在村子正中心的广场上,在他身前,整整齐齐地站了三百多个乡勇,每人都提着兵器。他们的兵器倒不算很简陋,没有出现什么镰刀、锄头一类的农具,武器最差的人手上也提了一把木矛。 文字首发 文字首发

    这些青壮的jīng神面貌都不错,人人都带着一身杀气,很明显,他们有着死战之心。

    尹汇锋正扯着嗓子,对这些青壮训话:“昨天是中秋佳节,大伙儿才和家人团了圆,我就把大伙儿都召了来,想毕你们都知道是为什么?”

    “知道”乡勇们齐声回应道:“前些天官府走漏了消息,说是白水朱八出山来了,马上就要来攻打咱们的县城,现在已经有好些个村子被朱八带人给屠了村……咱们杜家洼村必须自保。”

    “没错”尹汇锋的脸sè颇有些难看:“如今朝廷上群魔乱舞,就连皇上他老人家被jiān臣所蒙骗,咱们已经没有办法指望有官兵来帮助咱们守御村庄,必须靠我们自己的力量”

    “是”乡勇们对尹汇锋倒是挺信服的,在他的指挥下,练习起武艺来,不过秀才老爷自己也是不懂打仗的,教不了他们什么,只能口头鼓励鼓励乡勇,让他们装模作模地摆了摆练武艺的架势。

    其实……对于一般的乡勇来说,这样的架势也就够了因为一般的山贼和流寇人数比较少,组织也很混乱,出门打家劫舍,顶多百来号人一起行动,碰上杜家洼村这种能拉出三百多乡勇的大村子,是不敢轻易下手的。

    自从万历末来以来,陕西流贼不断,杜家洼村也来过好几次小规模的土匪强人,都被尹汇锋和他老爹尹老太爷率乡勇击退。这一次“巨寇”朱八来袭,尹家自然也要挑头出来组织乡勇。

    尹汇锋坐在广场边上,看着乡勇们练武艺,心里却很沉重,因为这一次来的可不是小贼啊,听说连延绥总兵,那个有名将之称的杜文焕将军也败给了朱八,他这区区三百多乡勇,能有个什么用处?

    “老爷,咱们……还是逃走。”一名青衣小帽的心腹小厮在旁边低声道:“这次的贼人不比平常,咱们尹家如果硬要出头对抗,必定会倒大霉啊,还不如举家迁移,逃得远远的。”

    尹汇锋的脸sè黑得像铁块:“老爷我也知道打不过啊……但是吾辈读书之人,岂能连贼人的面都没见到就望风而逃?再加上这股贼人也实在太凶残了,居然连屠十几个村庄,男女老幼尽数杀绝……这简直是……禽兽之行……我拼了这条命,也要和这等凶贼战上一场,让他们知道世间浩然正气长存”

    那心腹小厮暗暗叫苦,嘴里苦谏:“可是……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啊……加上正气也没用的”

    尹汇锋冷哼了一声道:“怕成这样,真没出息我已经联络了呼家庄、郭家庄、东马店村、车盖村、新庄……还有周围的好些个村庄,组成了乡勇联防,如果贼人来袭,咱们只要守住村子半天,这些村庄的士绅们也会率乡勇来援,到时候集结起数千人,怕他贼人何来?”

    尹汇锋话音还没落呢,只见西边的大道中飞也似地跑来一个人影,这人也穿着青衣小帽,看起来是哪家富人的家丁打扮。此人跑到尹汇锋面前,急道:“尹老爷,我是西边呼家庄的张大老爷派过来的……他让我通知您一声,大声不妙了……他好不容易集结起来的两百多名乡勇,突然散伙了……”

    “什么?”尹汇锋大惊:“散伙了?为什么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散伙?贼人随时会来……”

    那家丁苦笑道:“今天一大早,比咱们村更西边的西丰洛村传了消息过来,说是杀人屠村的根本就不是朱八,而是官兵搞的鬼……传话的人是西丰洛村的老实人,从来不说谎的,咱们村的人顿时就信了几分,接着就派了人去西丰洛村查证……果然……西丰洛村里还捆着一个百户官呢……原来救了村民的居然是白水朱八一伙……”

    尹汇锋:“……”

    “咱们村里的乡勇都说了,官兵杀人,山贼救人,这他娘的究竟谁是兵谁是匪?帮着这样的官府打仗,没劲还不如跟着贼混呢……尹老爷,我估计西丰洛村的村民也很快就要到你这儿了。”

    尹汇锋大汗淋漓而下。

    果不其然,官道上又奔来了几条汉子,个个穿着粗麻布衣,人人长着两条泥腿,一看就是农民,尹汇锋虽然不认识他们,村里却有几个人面广的招呼道:“哟,这不是西丰洛村的张某某……李某某吗?”

    “兄弟们,我们是来传迅儿的……”那几个西丰洛村的人扎进了人堆里,急匆匆地讲起了什么,表情很激动,一边讲,一边不停地比划手势……不一会儿,人群就开始涌动,正在练习武艺的乡勇们也全都围了过去,听了那几个西丰洛村的人说话之后,场面大乱……

    “官兵怎么能这样?”

    “喂,你们几个不是胡说的?屠村的应该是朱八,救人的应该是官兵才对……你们莫不是贼人派来的jiān细?”

    “快,带我们去西丰洛村看看……那村子距离咱们这里不过六七里,脚快点转眼就能到……”

    看到这样的场面,尹汇锋坐不住了,他哼了一声,大声道:“大伙儿别乱……是不是贼人的jiān计,我亲自去看,你们都来,跟我一块儿去。”

    乡勇们听了这话,倒确实不乱了,在他们心中,秀才老爷那是高山流水一般的人物,见识不凡,火眼金睛,世间就没有能骗过他的事儿,既然秀才老爷说要亲自去看,他们还瞎猜个啥劲?跟着过去看就行了

    一伙人急匆匆地行动起来,尹家下人抬了一顶小轿来,三百乡勇拥着尹汇锋的轿子,向着西丰洛村没命地赶,真是一趁赶,六七里地,转瞬儿就过去。

    没多久,尹汇锋就到了西丰洛村中间的平地上,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扔着几十具官兵的尸体,正中间捆着一个百户,这百户尹汇锋居然认识,不正是铠眼军屯的百户官李庆来吗?几个西丰洛村的青壮在旁边守着李庆来,还不时在他身上揍几拳,吐一口唾沫。

    “李将军”尹汇锋忍不住问道:“我听说巨寇白水朱八不rì就要来袭,您不在城里驻守,跑到这里来做啥?”

    “哼他来这里杀人放火的。”旁边的西丰洛村民们立即骂了起来,又有人走上去给了李庆来两脚。

    李庆来哪敢答话,低头脑袋不敢抬起。

    伊汇锋叫过几个西丰洛村民来:“你们把事情给我说道说道”

    这事儿说道起来就简单了,西丰洛村民们顿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这些村民都是亲历了那一晚的当事人,说起当晚的事情自然毫无问题,把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说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当然,连朱八已经率众撤走,没有抢夺村子里一个铜板的事,也讲了出来。

    尹汇锋一听,就知道这事儿假不了一张脸黑得……简直像炭块一般。他手底下那三百多乡勇兵看了他的脸sè就知道了,这事不假,真的是官兵杀人,贼寇救人……

    “哄”杜家洼村的乡勇们一下子就闹了起来。

    “cāo这些官兵不是人”

    “他娘的……”

    “受官府管辖,还真不如受贼寇管辖来得好……”

    “我他娘的不干了,既然贼寇不是来抢钱的,我还和他们打个屁仗啊?”

    “就是”

    三百乡勇,哄地一声就散了,零零乱乱地走上了回家的路。

    尹汇锋心乱如麻,像他这种正统的读书人,是断断接受不了这种事实的,但是地上的几十具官兵尸体,周围的民居被踢破的大门,矮墙上交错的刀痕……都说明了这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事。

    “天啊我究竟该怎么办?”尹汇锋忍不住跪倒在了地上,脑海里各种情绪,纷扰而至,神游物外,竟然是跪得痴了。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尹汇锋突然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和他一般呆呆然的跪着,定睛一看,原来是新庄的李员外……这位是和他约定好了乡勇联防的乡绅……看来他也接到消息来西丰洛村观看情况,结果也被震惊了。

    再远处,还有郭家庄的张员外率乡勇过来,东马店村的人也走到了村口……

    各个村庄的头儿们很快就全都跪到了一起,大伙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yù言又止,五味杂陈……最终,尹汇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叹道:“大伙儿,散了……官兵和贼寇,要怎么闹都随他们去,咱们不掺合总行了?”28961;24392;31383;38321;35712;_

二四八、逼你谈判

    崇祯四年,八月二十七rì孔子诞辰

    每年的这一天,全国各地的读书人们,都会聚集到各地的文庙,举行“祭孔典礼”,当然,有文庙的城市都是府级的大城,像澄城这种以县为单位的小城,不可以建筑文庙,但是城里的读书人们依然聚集在了一起,来到县学堂的前面。

    不过……今rì的祭孔典礼,与往年的却有些不同,前来参加典礼的读书人们,一个个脸sè发青,脚步发虚,走起路来全都摇椅晃的。

    原因很简单,因为就在此时,仅有一墙之隔的澄城之外,荒野之上,已经摆开了一千名山贼组成的军阵,白水朱八终于来到了澄城之外。

    自古以来,山贼出山来攻城就没有像朱八来得这么容易的,他率军出了黄龙山之后,穿过十几个村庄,过了好几个镇子,走到澄城门外,居然连一场仗都没有打。沿途所经的村庄没有任何一个乡绅地主组织乡勇军与他对抗,就让他带着贼军,大摇大摆,旁若无人地走到了这里,在城外摆开了军阵。

    自从官兵杀良冒功,屠戮村庄的消息传播开之后,澄城几乎陷入了一种无zhèng fǔ的状态,百姓们本来就被大旱灾折磨得苦不堪言,陡然间又听到如此惊心动魄的消息,内心动耀大。而在这时候,又传来了澄城郑彦夫的余党拼命三郎复起的消息,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百姓想要从了贼去。

    此时,朱元璋身边只带着一千人,还有一千人并不在身边,也不知道被他安排到了什么地方去,他也没有把澄城的几个门都围起来,仅仅是陈兵在北城门之外,遥遥地看着城头。

    就这么一看,虽然没攻,却也足够吓得城里的人屁滚尿流。

    “朱八哥,咱们就这么一直站在这儿,不攻城吗?”马小天略感好奇地道:“这些天咱们已经瓦解了所有的乡勇军的斗志,同时也探查清楚了守城的官兵衙役捕快加起来还不到两百人,若是您下令攻城,这区区破城不消一个时辰就能攻破。”

    “没错”朱元璋笑道:“澄城的驻军不到两百,而且城墙低矮,只要搭个人桥就能轻松翻上城头,这样的小城,咱们用一千兵力攻打的话,转瞬之间就可攻落,不过……我考虑的并不是怎么攻下澄城,而是怎么得澄城。”

    “攻下不就得到了?”马小天奇道。

    “哈,哪有如此简单”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小天,咱们的山寨有多大?”

    “嗯……就一个山头那么大,加上几个分寨,也就四个山头大。”马小天认真地道。

    “澄城有多大?”朱元璋问道。

    “这个……嗯,不太清楚”马小天摸了摸自己的头。

    “我来告诉你吧”朱元璋认真地道:“澄城的辖地总共有一万六千倾,可用于耕种的土地则有八十万亩,近百个村庄,数万人口……”

    “吓……”马小天吓了一跳:“有八十万亩地?那个……”对于马小天这样的穷孩子来说,家里如果能有个十亩地就算是富农,有五十亩地的得称为老爷,这八十万亩是什么概念?他的脑袋顿时就感觉有点晕。

    朱元璋笑道:“如果我把这八十万亩地交给你管,你管得过来吗?”

    “吓管不过来……”马小天赶紧摇头。

    “你觉得谁能管得过来?”朱元璋笑道。

    “嗯……朱八哥您肯定管得下来,还有……大元帅应该也行……嗯,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杨洪……哦,对了,他现在叫冷风,他也应该有能力管下来。”马小天老老实实地道。

    “光有这几个人就行吗?”朱元璋继续笑道。

    “嗯……不行,还要得师爷、主薄、典史、衙役、捕快、教谕……”马小天倒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县衙门里有些什么官员他还是知道的:“要管好一个县城,要的人可还真不少呢。”

    朱元璋继续笑道:“我任命你为师爷,你做得来吗?”

    “这个……不行,我才跟着大嫂学了几个字,师爷的活儿哪干得了?”马小天倒是有自知之明。

    “那你说说,咱们寨子里谁能做师爷?谁能做主薄?谁当得了典史?”朱元璋一窜问题问出去,把马小天问得哑口无言,虽然这几年大家都跟着大嫂学了些粗浅的文字,但要做这蓄儿,没有一个人干得了。

    马小天楞了许久之后,颓丧地道:“完了,我们管不了澄城……顶多只能在这里抢点东西就回去,想占为已有,根本不可能……总得要有嗅做学问的人,才能干这些事儿。”

    他说到这里,嘴角一扁道:“朱八哥,别捉弄我了,快告诉我您打算怎么办吧?”

    “其实很简单”朱元璋指了指城池道:“让这座城里所来的官员听咱们的,帮咱们干活儿,这样我们也能管好这座县城……”

    “可那些都是贪官污吏……就是因为他们管得不好,我们才会造反……”马小天急了。

    “没错,他们管得不好……”朱元璋认真地道:“但若你一开始就把他们全杀光了,换成自己来管,只会更糟,所以我们要先让他们管着,然后去寻找能管得好县城的人来,把这些官员轮流替换掉,最终全部换成管得好的人。”

    朱元璋认真地道:“我现在如果下令进攻,城池可以很快打破,但是兵锋所指之处玉石俱焚,这些能管事的人也会在乱兵之中或死或伤,咱们就没法很好地接手澄城……我现在布阵而不攻,是在给他们加入咱们做思想准备呢”

    “思想准备?”马小天有点茫然。

    “像这样在城池前面布着阵,摆出一幅随时可能进攻的样子,守城之人的勇气,就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小,恐惧之心却会随着时间而不断提升当他们恐惧到无法承受之时,就是咱们谈判之时,到时候兵不血刃地接收城池,就可以将那嗅做学问的人全部拿捏在手中。”

    “他们不会从别的城门逃走吗?”马小天大奇。

    “朝廷官员有守土之责,逃就是个死,还会连累家人和亲族。不逃的话,死了还能留个美名在青史之中,所以……县里的官员再怎么胆小,也是不会逃的,他们会祈求老天爷饶他们一条小命。”朱元璋淡淡地道。

    原来如此,马小天这才恍然大悟,接下来不由得有点心折,朱八哥懂得真多。

    众贼军既不攻城,也不退兵,不喧哗,不吵闹,摆着工工整整的阵形,一直杀气腾腾地把澄城盯着,就这么从早上盯到了中午,城里两百守兵也只好陪站在城头,知县,师爷,典史,主薄……一大堆官员也全都立在城头上发楞。

    到了中午,城外的贼兵居然不列阵了,突然埋锅造饭……甚至坐倒在地上休息。

    城里的守兵们大哗,也想跟着一起休息吃饭,但却又担心这是贼人的计策,只好继续坚守在城墙上,到了下午,贼兵又列了阵,继续在城下摆出一幅要攻城的样子。

    这么一闹腾,城里的人终于有点扛不住了

    这澄城知县名叫辛兰成,今年三十七,国字脸,三缕长须,看起来面相不错,可是能被分配到澄城这种穷乡僻壤当官的,就说明了他后面没后台,能力也不出众,才会被踢到这破地方。此人胆子也说不上有多大,看着城外的贼兵一会儿闹这样,一会儿闹那样,他那紧崩着的神经终于忍受不了了。

    一屁股坐倒在城头,大骂道:“该死的贼寇,要攻就攻吧,一刀给个痛快也好,偏偏在这里摆个攻城的架势又不动手,这是要玩死我不成?”

    他骂了两句,旁边凑了个脑袋出来,原来是他聘请的绍兴师爷,这位师爷摇头晃脑地道:“县尊大人,依学生之见,贼人摆出这个架势,肯定是不想直接攻城……”

    “那他们要做啥?”辛兰成郁闷地道。

    “应该……是想和您谈条件吧。”师爷抹了一把汗水:“比如要几千两银子,几十头猪就愿意退兵什么的,这种事可不少见。”

    “哦对啊,还有这个可能xìng。”辛兰成大喜,人若能不死,谁愿意死啊?既然可以用这样的方法退贼,那当然是好说好商量,不过他也不笨,脑袋还是知道转圈的:“那贼人为啥不主动派人来找咱们说?非要让咱们猜?”

    师爷脸sèyīn沉:“看来贼人要提的条件很难满足,所以才先吓吓我们,总之……此劫难过……”

    “既然如此,还请先生出城去问问朱八那厮,究竟想要做什么”辛兰成道。

    师爷出了个谈判的主意,没想到辛兰成一转念就把他推出去谈判,这可真是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但是养家糊口的饭票要从辛兰成的手里领,不听也不行,他只好苦着一张脸道:“那学生就出城去走一趟,如有不测……家中妻儿老小,还请东翁多加照抚”

二四九、好汉!好说好商量!

    朱元璋陈兵城外,一直按兵不地等了半天,总算是把城里的人给吓得想要谈判了。城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穿着文士衫的中年人从城门缝里挤了出来,这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几岁,留着三缕长须,脸上文气十足,看面相就感觉很有学问。

    马小天指了指这人,笑道:“朱八哥,看,出来了一个读书人,看起来像是大官呢。”

    朱元璋抬眼一扫,笑道:“什么大官?这人虽然派头十足,但身上没有官味儿,只是个师爷罢了!”

    “官味儿?那是啥味?”马小天大奇。

    “嗯……这东西嘛……接触多了你就明白了。”朱元璋笑而不语。

    只见那穿文士衫的中年人慢吞吞地从城门口向着朱元璋的军队走了过来,他走得倒是稳定,双腿丝毫不打闪,脸上的表情也十分镇定,看起来一点也不怕面前的贼寇,但是……他刚刚走出城门五六步远,背后突然传来“碰”地一声,城门关上了!

    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城里的兵也怕啊,万一贼人趁着他出城的时候一拥而入怎么办?所以城里的士兵等他前脚走出城门,后腿就把城门一关。

    这关门声传到耳朵里,师爷心里咯噔一声颤响,强装出来的镇定一下子就崩溃了一半,脸上的表情从镇定自如,变成了哭笑不得。朱元璋远远看着一幕,忍不住就哈哈大笑起来。

    几百步距离,师爷走了老久老久,走得朱元璋都要等得不耐烦时,这家伙终于走到了半面。随后,师爷先是按文人礼仪,作了个揖,想了想,土匪也许不吃这一套,于是又摆出江湖架势,抱了个拳。

    朱元璋和马小天等人全都乐了。

    “师爷,你出城来做啥?”朱元璋淡淡地道。

    “咦?你怎知我是师爷?”那师爷楞了楞,随后赶紧道:“没错,我就是澄城县尊大人请来的师爷陈玘,此次出城,代表县尊大人和你说几句话。”

    “废话太多,直接点!”朱元璋平时对自己人说话挺温和,但是此时面对这个师爷,却故意摆出了一幅不耐烦的样子:“你出来找死还是干嘛?快说!别耽搁我的时间。”

    陈玘吓了一跳,不过读书人还是有点傲气的,不会轻易在敌人面前露怯,他苦苦支撑着快要崩溃的胆气,大声道:“白水朱八,你在黄龙山中何等快活?何必跑到县城里来折腾,你看……这城里有官兵驻守,还有县尊大人坐镇,不是贼人撒野之处,劝你速速退回山寨去吧……当然,县尊大人考虑到你们在山中生活不易,若是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商量商量,若是我们能办到的,也可以略微考虑一下帮你们解决。”

    这通话,前面听起来厉害,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说到后半段,却软了……就连马小天这种没学问的人也听出来了,官府怕了,这是来给黄龙山寨下矮桩子,只要不攻他的城,什么要求都好说好商量。

    朱元璋没接他的口,脸上的表情也没动静,嘴里却冷冷地道:“这厮说话好生无礼,孩儿们给我听好了,爷听了他这几句话之后心里不痛快,攻城!”

    “是!”

    “攻城!”

    “攻城啦!”

    随着朱元璋一声令下,攻城的命令被传令兵们一个接一个地传了出去,很快,军乐队里传来“咚”地一声鼓响,所谓击鼓进军……这声鼓一响,城头上的官兵和官员们哗啦啦地吓摔倒了一片。

    那个叫陈玘的师爷本来傲气地站在朱元璋面前,听到“攻城”命令,又听到鼓声一响,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天啊!早不攻晚不攻,我出来说了一句话你就开始攻了,这不是摆明了要我下不了台吗?

    他赶紧大叫道:“哎……别攻……别攻啊!大王,有话好商量!好汉住手……”

    “你总早点用‘大王’这样的称呼,不要‘你’过来‘你’过去的,我就不用发这么大火了。”朱元璋挥了挥手道:“停止攻城!”

    随着他手挥挥起,命令传出,鼓声顿时停歇!陈玘呼地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哗啦啦地向下流:天啊,这白水朱八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我接下来可得小心点了。

    陈玘的脑子里转了一阵念头,遣词造句搞了半天,这一次开口小心多了:“大王,您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只要咱们做得到的,一定满足,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澄城一马,咱们这辈子都念您的大恩大德。”

    “哈!”朱元璋笑出了声来,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如果要把城里的官员们收为已用,首先就得把他们给压服下来,有了这样的基础,将来才管得住:“那爷就不客气地说了……”

    朱元璋故意顿了一顿,好让陈玘伸长脖子来听着:“马上打开城门投降,别让我多费手脚,把澄城乖乖地交给我,我就饶你们不杀……”

    “这……”陈玘的脸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瓜sè。

    “别急着哭!”朱元璋又道:“只要你们听话,我让你的县令老爷继续当他的县令,你这个师爷也继续当你的师爷,县衙门里的一切人员,我都保你们职务不变!”

    “啊?这是……什么意思?”陈玘有点不懂,这辈子活了四十几岁,还没说过山贼打下了城池不拿当官的祭旗的。

    “那就说明白点吧!”朱元璋笑了:“我若把你这城池夺了,改明儿朝廷就要发大军来打我,我也未必就守得住,结果白白杀了你们脏我的手,一点好处也没有。咱们还不如换个方法来,现在开始,澄城最大的官是我朱八大王,县令第二大,师爷你嘛,继续给他当师爷,你们只管在衙门里面干活,有朝廷往来的公文你们照常往来……总之一句话,你们还是朝廷的官员,我不逼你们去死,也不逼你们滚蛋……”

    “还有这么好的事?”陈玘差点要疯了,这绝对不应该是从山贼嘴里听到的话啊。

    “不过……”朱元璋嘿嘿笑了:“对于你们来说,我的命令比崇祯的命令优先,你们可以明面上听他的,但是暗地里得听我的,如若不然,我就屠了这城,杀光你们所有人……”

    陈玘听到这句话,只觉得后颈一凉,原来朱元璋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放出了几丝霸气,尤其是“杀光你们所有人”这几个字,那真是说得杀气腾腾。

    陈玘的汉水又开始顺着脸颊两边流了:“这事儿……晚生作不了主,还容晚生向*县尊大人禀报一二。”

    “去吧!我也知道你作不了主!”朱元璋笑了:“你传话时记得告诉他一句,若是他说半个不字,就等着人头落地,若是他好好答应了,接下来的rì子我保他平安。”

    陈玘心里暗叹,以他对县令辛兰成的了解,必定会同意朱八提出来的这个条件。因为不论从哪个方向来说,这个条件看起来都很诱人,不杀他们,还让他们继续当官……只需要听他的吩咐就可以了,这种好事,换了谁能捡得到啊?要知道古往今来,所有造反起义的匪军攻入城池之后,无一例外都会把衙门里的官员杀个干干净净。

    陈玘只是搞不清楚这个山大王葫芦里面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他鼓起胆子问道:“大王,您莫不是在逗我玩?想诈开我们的城池?”

    “诈开城池?”朱元璋大笑:“就这破城池,两百守兵,我需要诈开?哈哈哈!快滚回去传话,再说半句废话,我就先斩你的狗头祭旗,然后开始攻城。”

    陈玘吓了一跳,转身就跑,一溜儿就跑回了城门下面,伸手用力捶打着城门:“开门!是我回来了!”

    城门又移开了一条小缝,陈玘嗖地一声钻了进去,然后啪嗒啪嗒地跑上了城头。

    朱元璋和马小天等人一起抬头,眺望着城墙上面的情况,只见陈玘跑到了一堆官员和文士中间,还有一大群乡绅地主也加入了进去,口飞横飞地讨论了起来,这些家伙的神sè一会儿激动,一会儿颓丧,一会儿又显得恐惧,一会儿又带着迷茫……过了许久之后,他们似乎终于达成了共识……一个穿着县令服sè的人走到了城门边上,似乎对着城守兵吩咐了些什么,随后,城门缓缓地打开了……

    这次不是只开了一条缝儿,而是越开越大,向着两边完全地敞开,以县令为首的一大群官员和衙役们,全都站到了城门边上来,分成两排,摆出了迎客的架势。

    那县令挺有趣儿,他居然徒步迎出了城来,看那样子,倒有点像是马上会有朝廷高官到访这个小城,地头蛇赶紧出城来迎接。

    “人这东西啊,一旦打定了主意投降,真的是什么姿势都摆得出来呢!”朱元璋轻叹了一声,回身挥手道:“来三队人跟我进城,别的由苗美率领,驻扎在城外。”

二五零、山贼的政策

    朱元璋率众走进澄城,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依稀想起了天启七年的时候,他护送马家三小姐来到这里的事情,此时街道依旧,身边人物却完全不同了,有句那啥诗来着:“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 . .

    其实朱元璋说不上多喜欢马家三小姐,因为那个人只是长得像马皇后,却并非马皇后,若仅仅是因为相貌酷似,他就要把她当作马皇来看待,那岂不是对马皇后一种亵渎?只要脸长得一样,心是什么样子都没有关系么?朱元璋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实际上,自马家搬迁到西安之后,转眼已是数年,马家三小姐也不年轻了,应该早已经在西安嫁了一户商家的少年,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吧?

    朱元璋忍不住笑了笑,回过神来。

    却听得耳边有人在赞道:“大王好诗啊!真是好诗!”

    “嗯?什么好诗?”朱元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只见县尊辛兰成大人,还有他的师爷陈玘两人走在旁边,一左一右,不停地道:“同来玩月人何在,风景依稀似去年,好诗!好诗!想不到大王居然有这等文彩,写得一手好诗。”

    好文采个屁!朱元璋哭笑不得,这首诗乃是唐朝诗人赵嘏的《江楼感怀》,朱元璋上辈子自学成才时恶补了不少诗书,就将这句子记起来了。现在随口说了出来,居然被他们拿来拍马屁。他就不信辛兰成和陈玘这两个正牌子的读书人会没有读过这首诗,分明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硬要把古人的名诗载到面前的山大王身上。

    摇了摇,不理会这两个货sè,他放眼打量起澄城来,这座城市上次来的时候就显得十分破败,经过了郑彦夫起义之后,又经历了连续几年的大旱灾,再加上听闻白水朱八要攻打此城,城里的富户们争先恐后地逃走了,此地显得更加破败,街道两条的店铺全都关着门,一部份是被贼兵进城给吓关的,还有一部份则是早就经营不下去了。..

    有许多民居空旷已久,这一点从它们破败的屋瓦,结起了蛛网的大门就可以看出来。还住有居民的屋子,则全都紧闭着门窗,一双双惊恐的眼睛从门缝和窗户缝里向外打量。

    朱元璋什么也没说,空口说白话地安慰这些居民是没用的,过些rì子他们自然就会知道朱元璋的好处,他只管挺直了腰板向前走,不一会儿,就走到了衙门的前面。宽阔的衙前广场出现在面前,申明亭和旌善亭歪歪斜斜地颓倒在两边。

    朱元璋伸手指了指这两个亭子,认真地道:“给你十天,把这两个亭子修好!”

    “啥?修亭子?”辛兰成楞了楞,明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当官不修衙,为啥呢?因为明朝的官员三年一调任,如果你把衙门修得漂漂亮亮的,结果三年之后调任了……岂不是为后人做了嫁衣?还不如把修衙门的钱揣自己兜里呢,所以说当官绝不修衙,哪怕是公堂漏雨了,拿个盆儿接着也可以继续办公嘛!

    不过,当官不修衙还不是辛兰成吃惊的原因,他比较惊讶的是:山贼杀进了城来,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修衙门,这算什么意思?放一把火烧掉衙门,才合符你山大王的身份啊!

    辛兰成在额头上抹了抹,有点毛毛汗,袖口居然湿了,他暗自揣摩:这山大王莫非说的是反话?

    刚想到这里,朱元璋又开口了:“叫你的师爷去拟一封告示,通告全县百姓,今年的秋赋免收农业税,只收商业税……直到这场旱灾结束为止,所有的农业税全免……”

    “什么?”辛兰成吓了一大跳,这下惊得比修衙门还惊了几分!山大王攻城,自古以来都是为了抢钱抢粮,例如《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们攻打城池,就会在城下叫道:“今儿个来你的城池借几千石粮食……”

    若是今年秋赋免收农业锐,改收低得可怜的商税,山大王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他瞠目结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过了好半响,才艰难地道:“大山,您叫我免收赋税……那我怎么向朝廷交待呢?您不是叫我表面上还做朝廷的官么?若是交不出赋税,我这官儿可没法继续当下去……”

    “你这话,也就只能骗骗普通山大王!”朱元璋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赋税这东西,是可以向朝廷拖欠的,历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州府县以‘受灾’为由头,拖欠朝廷赋税,京城里的大官儿碰上这种事,顶多骂你两句,然后把你的考评打低,摘不掉你的乌纱帽。(. ”

    “吓……这……这事大王是怎么知道……”辛兰成被一个接一个的怪事惊得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朱元璋继续道:“县令这玩意儿三年一换,我来看看……天启七年,县令张斗耀被杀,朝廷肯定得任命一个新的,嗯,然后这个新来的家伙干了三年,也就是崇祯三年,又得换一个新县令……这样说来,你是崇祯三年来此任职,在这里仅仅当了一年的官,还有两年时间你的任期才满!好,接下来的两年,赋税都给我拖着,怎么向朝廷拖赋税是你的事,我不管……”

    辛兰成的脸sè顿时就变成了苦瓜sè:“天啊……要是向上面拖欠两年赋税,等我任期满了调职的时候,非给摘了乌纱帽不可。”

    “你还有一种选择是现在就被我摘了脑袋!”朱元璋笑道:“摘脑袋和摘帽子,选哪个?”

    辛兰成叹了一声,回头对着师爷陈玘道:“陈先生,麻烦你去起草一份告示,就按大王说的写吧……今年的秋赋,不征农业税了……”

    师爷是个聪明人,听了这话,二话没说,拔腿就往衙门里跑,不一会儿,就拿着几张方方正正的宣纸出来,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免税的事情。辛兰成捞出大印,“啪嗒啪嗒”,每张纸上盖个章,随后几名衙役跑过来,小心翼翼地拿着告示向着四个城门去了。

    除了城门之外,衙门之前当然也要贴一张,几个衙役跑出门外,就在衙门的外墙上刷上浆糊,然后把告示理平整了粘上去,这个小小的动作马上就引起了躲在暗处观察的百姓们的注意……山贼进城,不打不抢不烧,居然和当官的走在一块儿,而且还马上发出了告示……这告示的内容,实在是勾人得很。

    虽然走出去有被山贼杀掉的风险,但越是这样,那告示上的内容就越让人想知道。几个胆儿大的人跑了出来,对着告示瞪眼睛,话说这住在城里的百姓确实比住在农村里的要有文化,大多数都是识几个字的,偶尔还有一两个识字特别多,会经常帮着不识字的乡亲念念告示。

    这告示一念出来,不得了了……几条汉子刷地一下跳了半天高,嘴里忍不住狂吼了起来:“天啊……这是怎么回事?”

    “大喜事,大喜事啊!”

    “莫不是发假告示玩?”

    “傻瓜,官府告示能发假的?”

    “快把这事儿传出去……”

    几条汉子撒开腿向着周围的街道上跑了过去,边跑边大声吆喝,不一会儿,各个屋子里都传出了声音:“这是真的?”

    “你们几个波皮可别说谎骗老子,否则打烂你的们嘴!”

    “不信的人可以自己去衙门前面看……反正这股山贼安静得很,不会动手杀人……”

    有这么几个人一宣传,澄城里马上就热闹了起来,刚刚还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的居民们,开始试探着把门打开一条缝,伸个脑袋出来,然后他们就发现,确实有几个胆大的家伙在街上又蹦又跳的,既然别人出门没被杀,他们也就没啥好怕的,大量的百姓开始涌上街道,然后顺着各条街道跑向衙前广告,争先恐后地来看告示。

    其实这些人也是瞎起哄,十个人中起码有七个是文盲,两个是半文盲,只有一个是能识字的,文盲和半文盲就算站到了告示前面,还是看不懂!不过人这种东西就是喜欢看热闹,不管看不看得懂,反正就是要站到告示前面来,不跟着人群嚷嚷两声,好像心里就不舒服。

    等到大伙儿都确认了告示的内容之后,人群顿时开始了议论:“这种告示,一看就不是县太爷发的嘛……”

    “就是,朝廷怎么可能免我们的税?只会收得更厉害才是!”

    “这分明是白水朱八逼着县太爷写的……”

    “这白水朱八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抢钱,还逼着官府不收税的山贼……”

    “是啊是啊!这股山贼真奇怪!”

    “话说……山贼们很快就要回山去吧?若是他们回去了,这告示还能算数吗?”

    “对啊……要是这股山贼一直占着澄城就好了……”

    百姓们议论来议论去,最后话题莫名其妙就转了方向,他们不禁开始考虑起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来,若是山贼退回了山里,这告示就会被立即废除吧?既然如此……山贼在这里应该是待得越久越好……这可真是奇了!咱们还是第一次期盼着自己被山贼统治呢……

二五一、假信诱敌

    白水城!县衙门!

    御史吴甡心事重重地坐在书房里,县令曹宝相陪坐在旁边,两人面前放着一封来自澄城的信件,这封信件是澄城的县令辛兰成写来的,排开前面的大段问安一类的废话之后,就只简单地讲了一丁点儿的事情:“黄龙山中的贼口白水朱八在数rì之前,率领一千贼兵来到了澄城,但是在澄城官兵和乡勇军的英勇抵抗下,白水朱八最终无法攻破城池,狼狈地退回了山中……为了奖励这次守城战中表现出sè的乡勇和百姓们,澄城决定缓收今年的农业税,容许百姓们拖欠,暂时只收商税……”

    吴甡拿着这封信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看了半天也没挑出毛病,信确实是辛兰成的笔迹,末尾还盖了辛兰成的官印,从遣词造句到笔墨纸张,没有半分破绽。\/\/..\/\/[..]但是……怎么左看右看都觉得这封信怪怪的呢?

    “这姓辛的家伙在搞什么名堂?”吴甡皱着眉头道:“允许百姓拖欠今年的农业税?亏他想得出来,收不起来赋税,没法向上面交差,他是打算让自己的考评被批为下等么?”

    “大人,下官觉得此事必有蹊跷!”曹宝相凑了个脑袋过来,摇头晃脑想要发表高见。

    吴甡冷哼一声道:“滚开,本钦差没有问你的意见!”他伸长脖子,对着屋外大声叫道:“来人,请张福顺副总兵过来叙话!”

    张福顺,廷绥副总兵,在这一次来白水的军队里,是除杜文焕之后的第二把手。但是这个人和杜文焕并不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是东林党人向军队系统伸手布下的棋子。这一次杜文焕带来的五千jīng兵里面,就有两千人被这个叫张福顺的家伙控制着。

    杜文焕率兵攻打黄龙山寨的时候,张福顺就按照东林党的要求,故意带着自己的嫡系部队留在了白水城里,削减杜文焕的兵力,拖他的后腿。{.事实证明,他们成功了!杜文焕没能拿下黄龙山寨,此时吴甡的弹劾奏章已经到了京城皇帝的御书房中。

    这张福顺来自东林党,自然也有许多东林党的优点和毛病,从骨子里,他文人的部份多于军人的部份,所以在战略指挥方面,比起杜文焕来说差了不止一个数量级,但是在文学修养上,就可以甩杜文焕几条街了。像吴甡这种书生,最喜欢的就是和这种“儒将”打交道。

    不一会儿,奴仆请来了张福顺,吴甡将澄城来的信件递到了张福顺的手里:“张大人,这封信件请先过目。”这张福顺虽然是个总兵,却并不喜欢别人叫他将军,而是喜欢别人称他为大人,这样显得文人味重些,武人味淡些,倒也算是军中的一件趣事。

    张福顺把信件看完,眉头微皱:“此信所叙之事,多有不实。”

    吴甡挥了挥手道:“请张大人指教。”

    张福顺拿起一支笔来,在信纸上的“一千人”上面画了个圈:“据我们的斥候所报,白水朱八带出山的兵力应该是两千,为何只有一千人去攻打澄城?这是第一个有问题的地方!”

    然后他又在“无法攻破城池”上画了个圈:“哼,以澄城的卫所兵加上一些乡勇就想在白水朱八的手底下守住城池,岂非痴人说梦?第是第二个有问题的地方。”

    他忍不住就冷笑了起来:“这样一封写满了胡话的信件,压根就是假货,有可能是贼人的诡计。”

    吴甡摇了摇头道:“非也!这封信绝对是辛兰成的亲笔信,信纸和印鉴也没问题,确系澄城所发。”

    “哦?是真的吗?”张福顺用手摸着下巴,想了半天:“会不会是辛兰成被抓住,威逼写下此信?”

    “有此可能!但写这封信所为者何呢?”吴甡摇头道:“朱八如果攻破澄城,杀光里面的官员,抢光财物退回山中便是,何必搞这些花样?想不通。”

    确实想不通,张福顺也想不通,他突然脑中灵光一闪:“那就只有从另一个方向来考虑这个问题了……说不定,朱八只是在澄城的村镇里抢劫了一通,根本就没有去攻打城池就退回了山中,辛兰成为了邀功,故事虚报军情,你看这里,什么率领官兵和乡勇军英勇抵抗,摆明是想为自己挣面子的写法……他搞不好连贼兵的影子都没看到,不然怎么会连贼兵的总兵力都写错了?”

    “对啊,这个可能xìng最大!”吴甡和张福顺两人都面带得sè,以为猜中了假信背后真正的内幕。

    吴甡冷哼了一声道:“这个该死的辛兰成,居然慌报军情来糊弄我,还想用‘免收农业税’这样的拖词来欺瞒上官,我猜他是想把今年的赋税私吞,我得去澄城走一通,一方面是巡视一下澄城被贼人劫之后的情况,另一方面也要教训一下这个该死的贪官!”

    张福顺吓了一跳:“钦差大人,此时出城,不太妥吧,万一朱八还没走……”

    吴甡嘿了一声:“既然辛兰城的信都寄来了,朱八就肯定率贼兵回黄龙山去了,否则他哪有心情写这种邀功的假信?”

    张福顺想了想,有道理:“那就让下官陪同钦差大人走一趟澄城吧。”

    所以说人这东西最怕自作聪明,吴甡死也不会想到,张福顺猜测的“贼人挟持了辛兰成写信”其实才是正确答案,但他却天真地认为贼人没有挟持官员写这种假信的必要……而是辛兰成为了邀功才写这种假信。

    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误的自作聪明呢?原因就是明末的官员们整体素质实在太差,邀功这种情况已经成了一个常态,一件事情一旦成为了常态,就容易影响不知情者的判断力。

    举个例子来说吧,在后世,在nǎi粉里做假已经成了一种常态。如果你上街去买nǎi粉,只要看到国产nǎi粉正在降价促销,比别的nǎi粉便宜了一倍,不管它究竟是不是搞了假,你都会认为里面掺了某种叫三什么氨的化学药物。

    吴甡一看到假信,想来想去,都觉得原因是辛兰成想邀功,就是同样的心态!

    东林党人这种自命清高的物种,一旦认定某人是个坏官,就一定要把对方咬倒才算数,吴甡赶紧下令:“出兵,本钦差要去澄城视查!”

    就在吴甡出兵澄城的同时,在澄城与白水交界处的一个小村庄里,杨洪和王二领着一千贼兵,正在进行着布置。原来朱元璋出了黄龙山之后,只带了一千兵力去澄城,另外一千兵力就在杨洪和王二的率领下,一直屯驻在白水与澄城的交界之处。

    这只军队名义上当然是由黄龙山寨的二当家王二领军,实质上,王二却得了朱元璋的暗中吩咐,一切都听杨洪的吩咐行事,真正的领军大将是杨洪。

    杨洪作为一名新来乍到的头领,而且还是从官兵那里叛逃过来的,就算拥有再强的实力,也不可能服众,这一点朱元璋心知肚明,为了能让他切切实实地获得指挥权,朱元璋就假意将这只部队交给王二,实际上却是由杨洪下令,这事儿也只有从来不耍小心眼,最懂得朱元璋的王二才能做得到。

    此时,王二正按杨洪的吩咐,派出了士兵去,将村子里的几十户百姓全部请出了村子,让他们暂时先到城里去躲几天。等到村子里所有的百姓都被迁走之后,王二派出了几十名最机灵的士兵,换上了平民百姓的衣服,伪装成了村子里的居民。

    这些贼兵本来就是农民出身,要伪装成农民当然不需要费力气,粗麻衣一穿,出头一扛,立即就搞定。

    等到全部布置好之后,王二走回到杨洪身边,嘿嘿笑道:“冷风兄弟,我按你说的,全都布置好了……咱们这样布置究竟是为了啥啊?”

    杨洪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一股子深刻的恨意:“为了伏击吴甡那个鸟人。”

    “你真的觉得吴甡那个胆小鬼敢来?”王二有点好奇。

    “会来的!”杨洪的嘴角闪过一抹邪笑:“朱八哥那封信落到吴甡手上之后,那鸟人一定会来的……换了是我在白水城里看到那封信,也同样要上当。”

    “我就不懂了。”王二哼哼道:“换了我,绝对看得出来那封信是被逼着写的。”

    “那是因为你不会用当官的想法来看那封信!”杨洪摊手道:“十个官儿有九个看了那封信,都会认为辛兰成邀功,朱八已经退回了山里。”

    说到这里,杨洪轻叹了一声:“有时候我真看不透朱八哥,他明明是放牛娃出身,居然如此懂得官员们的心理,真让我毛骨悚然。”

    王二摇了摇头,才不会纠结这种问题呢,他只把眼光放在看得见摸着着的地方:“咱们把村子里的百姓都替换成自己的兄弟又是为了什么呢?”

    “嘿嘿,这是为了伏杀官兵的斥候,瘫痪他们的情报网!”杨洪认真地道:“想要在一马平川的地方放倒斥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斥候这种兵非常机jǐng,远远看到人影就会走避,根本不可能暗算他们。但是村落这种地方地形复杂,视野不开阔,而且斥候对普通村民的戒心也低,很有可能走到近处来询问情报,到时候我们的人就可以将官兵的斥候拿下。”

    王二哦了一声:“难怪朱八哥让我把指挥权转让给你,你的脑瓜果然比我的好使。”

二五二、故计重施

    澄城!

    此时的澄城,已经完全落入了朱元璋的掌握之中。朱元璋坚持只让三百人驻扎在城内保护自己的安全,监视辛兰成等官员,另外的七百人则由苗美率领,一直驻扎在城外的树林之中。

    原因很简单,虽然这些兵都是朱元璋一手一脚带出来的,但是其中难免会有一些人在连番取得胜利之后,尾巴大了,或者自我意识膨胀起来了。如果让他们进了城市,很有可能以胜利者的姿态,抢夺城中百姓的财物,甚至有可能**妇女,做下一些难以弥补的错事。

    实际上对于农民起义军来说,这是一个非常难以迈过去的坎儿,如果不能将这种事情解决好,那么他们永远只能是流寇,得不了天下。朱元璋并不认为自己的军队在现在这个阶段就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慢慢转化士兵们的思维,才能完全杜绝这样的事发生。

    辛兰成为朱元璋张罗了一座宅院,据说是一个逃出澄城的商人扔在这里不要了的房产,没想到朱元璋走到地方一看,那宅子居然是张樱仙的旧居。

    当年张斗耀满门被杀之后,张家就剩下张樱仙这个小姐幸免遇难,是朱元璋出手保护了这个宅子,才让张樱仙最后保留了一笔嫁妆。后来张樱仙急需银子贿赂杨洪,让杨洪帮她报灭门之仇,就将这套宅邸卖给了一个商人,这次朱元璋率兵攻城,这位商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就把宅子空在了这里。

    总之,几年时间过去了,yīn差阳错,红尘翻浪了一圈之后,朱元璋再次走进了这个宅邸。普通的士兵都没资格跟进来,只有马小天和三十五名jǐng卫兵有资格跟着朱元璋进了这个宅子,这三十五名老兵以前曾经被朱元璋弄进白水马家充当护院,曾经渡过了相当长时间的大宅院生活,走进这个宅子时,老兵们感觉都有些恍然回到过去的味道。

    “朱八哥……以前咱们在白水马家当护院时,感觉是客人,现在走进这宅子,有一种是主人般的感觉呢。”马小天笑了。

    “这就感觉自己当主人了?”朱元璋微笑道:“别急,等咱们将县城控制稳定之后,你们每个人都能分配到自己的房子和田产……那时才会更有主人的感觉。”

    马小天闻言大喜,跟在他们后面的三十五名jǐng卫兵也喜不自胜。打仗造反,不就是图这些么?他们对于朱八哥许的诺是深信不疑的。

    “把这宅子打扫一下,接下来我可能会在这里住上相当长的时间了。”朱元璋吩咐了几句,jǐng卫兵们就在宅子里散了开去,由于这宅子的前主人在逃走的时候太过匆忙,几乎是卷了金银细软就立即跑路,所以宅子里到处都乱糟糟的,抽屉、柜子、箱子……全都翻了开来,不方便带走的东西凌乱地揉在一块儿。jǐng卫兵们要将这宅子打扫出来,得花相当大的力气才行。

    正在打扫的时候,拼命三郎从外面走了进来:“朱八哥,王二哥派人送了个消息过来,他和冷风已经布置好了,就等吴甡钻进来。”

    朱元璋点了点头,笑了:“既然如此,我也带兵过去吧,澄城这边,就交给你了!”

    拼命三郎点了点头。

    朱元璋伸出一只手拍打着他的肩头:“进了城的三百士兵,交给你带领,你是澄城人,对澄城的感情很深,我相信你能将这里管好,但是你需要切记一件事……”

    “什么事?”拼命三郎看到朱元璋的脸sè很沉重,看来要说的事很重要。

    “如果咱们的士兵中有人抢劫居民,**妇女,为非作歹……”朱元璋认真地道:“千万不能杀,不要冲动一时,坏了整个山寨的发展大计。”

    “啊?做这些事的岂能不杀?那会坏了咱们的军纪。”拼命三郎大惊:“朱八哥,我一向服您,但这次的命令真有点无法接受。”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兄弟们跟着咱们打生打死,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生活过得好么?这是咱们山寨出山占的第一座城池,所以难免有人会觉得,现在是放纵的时候了……说不定,所有的士兵都是这样想的,只是大多数人限于军纪,不敢出来捣乱。但世界上的事,并不是你定好了规矩,别人就会乖乖遵守,总会有一些人出乎咱们的意料,无视军纪跳出来做点让人头痛的事。我就是担心这个,才将大部份兄弟留在城外,只带了三百人进来,但是我也不敢保证这三百人里没有人会乱来。”

    拼命三郎哼哼道:“那就杀掉呗,违抗军纪的人不杀,将来还得了?”

    “嗯!若是平时,违抗军纪的人咱们就杀了也无妨。”朱元璋叹道:“但这次不一样,这是出山第一仗,所有人都盼着通过这一仗获得一些利益,这时候如果杀了立了功的兄弟,就会给大家一个感觉,明明打出山了,明明立了功了,明明到了分田分地的时候,怎么就把刀子瞄着自己的兄弟捅了呢?这种想法一旦有了,咱们的军队很快就会崩溃……但是如果不杀,仅仅只是痛打一顿,却起不到威慑的作用,还是会有人出来捣乱。”

    “啊?那……该怎么办”拼命三郎楞住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如果咱们是真正的山贼流寇,那就好办,乱杀乱抢一气就行,但若是想要夺取天下,这一道坎儿,就必须得用点手段才行……嗯,对了,我有一个故事想讲给你听……”

    “讲故事?朱八哥,这时候怎么突然要讲故事?”拼命三郎满头雾水。

    朱元璋认真地道:“这是大明朝开国太祖朱元璋起兵发家时的故事,听了之后,你也许会明白点什么……至正十五年,朱元璋用计一举攻克了和州,但是军队进城之后,扰民滋事,掳掠妇女,这样下去,他的军队将会失去民心,你来猜猜,朱元璋是如何做的?”

    “我哪猜得到,朱八哥别卖关子了,快说吧。”拼命三郎急得满头大汗。

    朱元璋笑道:“朱元璋和手下最得力的大将徐达打了个商量,他首先制定了严格的军纪,严令不得扰民滋事,掳掠妇女。然后,再让徐达故意喝醉,然后跑去抢劫了一户良民……”

    “这……这样做有何用意?”拼命三郎大奇。

    朱元璋笑道:“接下来就好办了,朱元璋派人把徐达抓住,痛打了一顿,还将他吊起来示众,士兵们心想,连朱元璋最亲近的徐达犯了军纪,都要被严厉地处罚,咱们可千万犯不得,于是军纪就得以保证了。而徐达事先就是和朱元璋商量好的要演这场苦肉计,所以他被痛打之后也没有心生怨恨,甚至两人更加信任彼此。”

    “哇!我懂了!”拼命三郎猛地跳了起来:“让我来!请让我来当徐达这个角sè!朱八哥,我这就去假装抢民居,你把我抓起来痛打一通吧,这样谁都不用真正受到处罚,就可以吓住士兵们,也可以保证澄城百姓不被滋扰,这可真是妙计啊。”

    “那就有劳兄弟你了!”朱元璋认真地道:“今rì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再让别的人知道,一旦走漏风声,这苦肉计会起到反效果。”

    “我明白!”拼命三郎满脸认真地道:“能为澄城的百姓做点事,我就算打落牙齿吞进肚子,也不会叫出一声痛来。”

    半个时辰之后……

    在澄城的一个民居前,喝得醉熏熏的拼命三郎从一座民居里窜了出来,手上提着一大包抢来的财物,还没走出多远,旁边的街道上就冲出来一群朱元璋的jǐng卫兵。他们很快就将拼命三郎扑倒在地,五花大绑了起来。随后财物被归还给了那家百姓,拼命三郎却被押到了衙前广场上。

    随后朱元璋也来了,他当着进城的三百名贼兵和数百围观群众的面,先读了一遍自己临时颁布的禁止扰民的带出令,然后让人把拼命三郎捆在木柱上,痛打了两百鞭……

    “啪啪啪”鞭声响起,每抽一下在拼命三郎的身上,朱元璋的心里都要痛一下,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方是英雄所愿,拼命三郎痛在身上,笑在心里,对他来说,这两百鞭甘之如饴,挨得值得!

    这一通鞭刑之后,入城的三百名贼兵脸sè都变得严肃了不少,连拼命三郎大哥这位山寨的第三把交椅犯了错,也要受到这样的酷刑,他们这些喽啰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至于澄城的百姓们看到这一幕,则对黄龙山寨来的贼人们更添了几分信任。

    处理完了这件事之后,朱元璋才放心地将澄城交到了拼命三郎的手里,他已经为拼命三郎辅好的路,打好了地基,接下来要管辖那三百个小喽啰肯定不成问题了。

    此时事了,朱元璋才出了城,带着苗美和驻扎在城外的七百名贼兵,向着澄城与白水交界之处疾驰而去,伏击吴甡,顺势将白水也一举夺下,这才是这次出山真正的目的。

二五三、重建这个村子

    今天开始,本书改为两更,早上八点一更,晚上八点二更,希望书友们继续支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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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带着马小天、苗美以及七百名贼兵,匆匆地赶向白水与澄城交界之处。自古以来,两个县城或者两个府城,或者说“两块地盘”之间,总是有些标志xìng的东西作为分界的。

    例如江、河、湖、山……诸如此类会隔断人类活动的地形地貌,没有这些玩意儿的一马平川,往往很难与另一块地盘斩断开来。

    白水与澄城也逃不出这个定式,在这两个县之间,有一片规模不大的小山区,当初郑彦夫起义,就是在这片山区里的“洞子崖”占山为王,后来被官兵攻灭。自那之后,这片山区就显得比较安宁了,没有哪股贼人还敢来这里蹲坑儿。

    以这片山区为界,山两边分布着的农田和村庄,则分属于白水和澄城各自所有。

    朱元璋率兵向着这片山区行去,才只是看到山区,还没来得及进去,路边就跳出了一个隐藏已久的斥候:“朱八哥……王二大哥和冷风大哥已经在附近的村子里等候多时了,请跟我来。”

    斥候当先领路,朱元璋等人随在后面一路疾行,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里,朱元璋双眼一亮,这村庄不就是当年他半夜尾随着郑彦夫来的“南尧村”吗?这个村子是郑彦夫的老家所在,也是郑彦夫起义军的核心战力。在郑彦夫重叛亲离之后,还肯跟着他不离不弃的几个兄弟,也都是南尧村出身的穷人。

    由于南尧村的青壮几乎都全部都参加了郑彦夫的起义,并且大多数死在了官兵的围剿之中,所以这个村子在后面的几年时间里都处于严重缺乏劳力的状态,再加上大旱灾的影响,村子已经变得非常萧条,村民们死的死,走的走,村子里剩下的百姓已经只剩下八家,家里全都是老弱妇嬬,几乎都是靠讨饭维生的。别的房屋全部处于空置的状态,没有人去打理。

    于是王二和杨洪选定了这个村子驻军,那些空无一二的民居,正好适于军队躲在里面,若是贼兵们没有这些房屋藏身,而是在野外扎营的话,太容易被官兵的斥候发现。

    村子里仅剩的八户人家已经领了一笔安抚银子,被遣散到城里去了,此时村子里只有几个伪装成村民的贼兵在活动着,他们就像普通的农民一样,双眼无神地坐在屋檐下,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儿。

    朱元璋走进村里,杨洪和王二就迎了上来:“朱八哥,咱们选择了在这里埋伏,官道上散布了斥候,等着官兵经过,就杀出去从侧面和后面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道:“官兵的斥候有来过么?”

    “来过……杀了好几个了。”杨洪嘿嘿地笑了起来:“这附近的七八个村子,都换成了咱们的人,趁着官兵斥候进村打听情况时突然出手,已经先后伏杀了官兵十来个斥候。”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既然如此,你们还在这里伏击?官兵的斥候在这里被杀,他们行军到这附近的时候就会特别小心,不可能中伏,自以为伏击成功的人反而会被对方利用好整以暇的优势反噬。”

    确实,这是个非常简单的道理,明明派出的斥候在这附近大量被杀,谁还会傻瓜似的钻进伏击圈来?这不是有病么?若说王二想不到这种事,还可以理解,但是朱元璋并不相信杨洪想不到。

    杨洪苦笑了一声道:“朱八哥,我也知道伏击不易……实际上……想对散布开斥候的军队进行伏击,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也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选择在这里出手。”

    “嗯,斥候网本来就是很麻烦的东西!”朱元璋点了点头:“自古以来,就很少有良将能够避开对方的斥候网奇袭敌军……所以自古以来的战争,都以正面堂堂正正的交战为主。奇袭偶有成功,就会被记入史册。”

    “但是不奇袭不行啊!”杨洪急了:“若是堂堂正正的打仗,太容易放跑对方的总大将了……就算咱们打赢了,吴甡那混蛋会跑掉的。”

    这也是个道理,冷兵器时代没有飞机,也没有汽车,打输了的一方只要撒开双腿一跑,赢了的一方就拿人家没办法,追不上啊!所以冷兵器时代想要全歼对手是很困难,往往需要用奇袭或者包围的手段,才能捉住敌将。

    “我能理解你报仇心切的心情!”朱元璋的声音转为严厉:“但是……把军队放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作战,只是为了报私仇,乃是大忌,你给我记清楚了。”

    “呃……”杨洪低下了头。

    “好了,别沮丧了,虽然在这里伏击是不可能的,但是换个地方伏击,却完全可以实现。”朱元璋突然笑了起来。

    “何处?”杨洪顿时大喜。

    “翻过两县交界的山区,咱们去白水打伏击。”朱元璋笑了:“人这种东西,是很容易被一些假像所迷惑的,我们在澄城的村子里连续伏杀了对方十来个斥候,那么吴甡那家伙会怎么想呢?”

    “他会认为,敌人有可能在这些村子附近……所以我们才说不能在这里伏击。”杨洪认真地道:“朱八哥为啥这么问?这不是刚刚才说过的事吗?”

    “没错!我只是加深一下这个印象。”朱元璋笑道:“接下来是第二个问题,如果敌人已经猜到我们会在这里伏击他,那么在来这里的半路上,他会怎么做呢?”

    众人茫然,只有杨洪反应最快,他楞了一小会儿之后,突然一拍大腿:“我明白了,如果对方认为我们会在这里伏击,那么在来这里的半路上,他们就会失去戒心。他们所有的计划,都是针对‘在这里’被伏击时怎么办,而不会再考虑在别的地方如果遭到伏击会怎么办。”

    “没错!”朱元璋笑了:“如果你明知敌人距你有一千里,在走到五百里的时候你就不会进入战备状态,这是人之常情,谁也逃不出这种思维方式。当然……真正厉害的名将,不管敌人距离自己多远,不管周围安全不安全,都会做好斥候网,以便应付各种突发状况。但是我觉得吴甡算不上名将,没那么聪明!”

    朱元璋的手指向了隔开澄城与白水的山区:“翻过这座山,我们到白水去伏击吴甡!白水对于我们来说,是软地,在那里行军和打仗,对我们来说只有占便宜,没有吃亏的道理。”

    “在山里伏击不行吗?”王二好奇地问道。

    “山区这么容易布伏的地方,官兵通过的时候必定小心翼翼,所以还不如跑到白水去,才能让官兵完全超出意料之外。”朱元璋立即下令道:“飞山虎,大红狼,你们两人各率一百士兵,在这附近的村庄之间来来回回地跑,故意找个机会让官兵的斥候看到你们……同时,这附近村落里假扮村民的斥候也不要收回,继续暗杀官兵的斥候……给他们造成一个我们必定会在这里伏击的假像。”

    “是!是!”飞山虎和大红狼以前一直跟着苗美行动,以副手的形势在帮衬苗美,这还是第一次被朱元璋指派出来dú lì完成任务,两人都很兴奋。

    朱元璋则带着马小天、王二、苗美、杨洪、狮子狗……几乎所有的重要头领,领着一千五百人,打算进入白水。

    澄城与白水之间的官道上有许多官兵的斥候在活动,一千五百人的军队想不被发现大摇大摆走官道进入白水,是不可能的。但是朱元璋和大多数的白水出身的士兵们,却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绕过山区,穿入白水。

    那个地方就是马小天的老家,西固村!

    隔开澄城与白水的一条线虽然大部份都是山区,但只有在西固村那儿是不一样的,在本书第五章就曾经介绍过,白水西固村与澄城任村相连,两村交界之处仅有一个水塘作为标志。但是在天启七年的时候同,这个水塘就干涸了,以此为契机,引发了西固村与任村的群殴事件,正是从那件事开始,朱元璋才从一个小小的放牛娃开始崭露头角。

    白水出身的军队,对这附近的道路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大伙儿毫不费力就找到了任村与西固村这两个古老的村庄。

    重回故地,不胜唏嘘,入眼处的两个村庄显得十分颓废,由于两个村子之间的水塘已干,村子里的百姓早就活不下去了。西固村的所有村民都跟着朱元璋去了黄龙山寨,至于任村里的百姓,则不知道去了何处……也许他们已经倒毙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吧!

    村子里所有的房屋都空着,偶有倾倒在地的破烂家具,到处结满了蛛蜘网,了无生气的枯树耷拉着脑袋。马小天在村子里走了几步,突然就泪流满面……除了他之外,朱元璋的jǐng卫队还有好几名士兵也是来自这个最贫穷的小村,他们也忍不住抹了一把泪水。

    “朱八哥……等我们夺下白水……我想重建这个村子,成吗?”马小天认真地道。

    “成!”朱元璋毫不犹豫地道:“不光要重建这个村子,我们还要重建整个天下!”

二五四、布伏

    吴甡率领的两千官兵,还在准备出征的阶段,就先放出了大量的斥候。这个叫啥来着?知已知彼,百战百胜!虽然吴甡并不太打仗,但是像这种基础常识,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再加上廷绥副总兵张福顺也陪在他身边,不可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

    斥候放出去之后,吴甡也没急着出门,而是先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天,再先把士兵们集中在城外的平地上,先给士兵高讲了一通为国捐躯很光荣,为皇上奋力杀贼是本份一类的废话。当然,他本人不会觉得这些是废话,反而觉得讲这些东西很光荣,是他这个钦差大臣的义务。

    总之,把这些乱七八糟,有的没有的事情做完之后,吴甡才慢吞吞地下令军队出发,在张福顺副总兵的率领下,两千官兵离了白水城,向着澄城的方向缓缓行进。

    大军才离了城池不到二十里地,第一批斥候的消息已经传了回来,一来就是坏消息,吓得吴甡差点没躲回城里去。

    这是啥消息呢?派出去的斥候被杀了十几人!而且是村民杀的!

    “为啥?村民为啥要杀我们的斥候?这些村民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是失心疯了?”吴甡赶紧找到张福顺询问。

    要说起在朝堂上明争暗斗,把别的官员抹黑,或者使点yīn谋诡计陷害忠良一类的事,吴甡是得心应手,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在这种打仗用策略的时候,他就两眼一抹黑,啥都不清楚了。这并不是他智商不高,而是智商根本就没往这个方向用。

    张福顺默默地想了一阵,开口道:“钦差大人,这些村民,只怕不是真正的村民……他们应该是白水朱八的贼兵杀害了本地的村民之后伪装成的。”

    “啊?白水朱八还没回山里吗?”吴甡有点不懂了:“这家伙既然已经杀了村民,抢了财物,就该回去了吧?还在澄城玩什么花样?”

    “这个下官也搞不清楚!”张福顺苦笑道:“但是结合上一次澄城辛兰成送来的假信想想就能明白一个道理,朱八的两千贼兵并没有攻打澄城,也没有退回山寨,那么他们真正的目的……就只能是继续抢劫附近的村庄,掠夺更多的财富!据下官猜想,他们杀了村子里的百姓之后,正在搬运财物和粮食,咱们的斥候就到了,朱八这个贼人很聪明,他看到这些斥候,就猜到我们这只军队很快就要去澄城,于是他们就伪装成村民,把我们的斥候杀掉……想在那个附近布下伏兵,对我们进行伏击。如果让他成功地伏击打败了我们,白水和澄城两座县城都将落入他的手中。”

    “原来如此……”吴甡想也没想,赶紧道:“回城……咱们快躲回城去,贼人要伏击咱们,咱们当然不能傻乎乎地去上这个当。”

    “钦差大人,此时回城真的好吗?”张福顺的表情突然一变,认真地道:“吾等十年寒窗苦读,究竟所为者何?还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若眼看贼人在眼前而畏缩不前,岂不是白活了一遭?”张福顺毕竟是东林党的一员,东林党人傲气是有的,虽然能力与傲气并不一定能挂上钩。

    “可是……贼寇凶残,我军恐不是其敌手!”吴甡胆子不大。

    “贼寇若真那么凶残,为何还要伏击我等?堂堂正正在前方布阵迎击我军即可!”张福顺冷笑了一声道:“贼寇若真那么凶残,澄城已被攻破,岂容辛兰成写假信邀功?依下官之见,白水朱八并没有多了不起的战斗力,他之所以能打败杜文焕,徒仗地利罢了。”

    张福顺接着道:“此时难得有一个机会,贼寇舍弃了山寨的地利不用,跑到平野上来与我们交战,若是能把握这个机会,将白水朱八一举荡平……嘿嘿……钦差大人,这可是连杜文焕都没打赢的敌人,若是在咱们手中束手就擒,岂不是更显我东林党人的手段?”

    吴甡听了这话,砰然心动!

    他毕竟是被崇祯皇帝派来陕*西监督平寇的,也就是说,他回京之时如果想获得皇帝的嘉奖,那一定要在平寇这件事上做出点业绩才行,但是很显然,他现在什么业绩都没有,十万两招抚银打了水漂,陕*西依旧一团乱麻,虽然有三边总督杨鹤,总兵杜文焕可以用来帮他背黑锅挡灾,他不用担心受到皇上的处罚,但没有立功也算是白跑了一趟。

    没有人喜欢千里迢迢地白跑一趟,那是神经病才做的事。

    吴甡忍不住问道:“张大人,你可有必胜之策?要必胜的哦!”

    张福顺自信满满地道:“只要利用贼人布下的伏击圈,咱们就能取得必胜之机。”

    “何解?”

    “自古以来,伏击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让被伏击之军感觉到惊恐,动摇敌军的士气,然后再以四面八方合围之势将敌军围困,从而达到全歼敌人的目的。”张福顺认真地道:“我们派出去的斥候是在好几个村庄分别遇害的,也就是说,这几个村庄里都有贼人的伏兵……当我军行进到这几个村庄中心的位置时,贼人就会从村庄中陡然杀出,四面合围,我军腹背受敌,则不战自溃。”

    “但是……我们既然已经识破了贼人的伏击之策,情况就完全不同了。”张福顺自信满满地道:“我只要事先告知士兵,我军会在那里中伏,而我们走到那里时,贼兵果如我所言出现,士兵们就不会害怕,反而会因为我事先就料中了贼人的行动,而使得士气大振。这时贼人从四面合围而来,但他们的总兵力和我们是一样的,都是两千人,以两千人围两千人,就犯了兵力不集中的错误,军阵肯定结得不紧密,前后左右四方的纵深都不够。我军只需要拧成一股绳,好整以暇地摆出方圆之阵,则可以轻松将贼人击败。”

    “嗯……张大人真是妙计啊!听你这么一说,连我觉得此战必胜。”吴甡心中的所有疑惑都消失不见,大喜道:“太好了,咱们就依张大人之言,继续进兵,故意踩进伏击圈去,将白水朱八引出来干掉。”

    接下来就没吴甡什么事儿了,张福顺拿来了纸笔,在上面写写画画,预先安排用哪种阵形应付贼人的伏击,他手下的每一名千户,每一名百户在开始战斗之后占据军阵中哪一个位置,他都一一列出。

    军队继续缓缓地向前推进,张福顺并不着急,因为这里距离预想的伏击地点还有二十来里路,中间还隔着一片山区,还有充足的时间给他排兵布阵,尽量把这场战都安排得更加漂亮。

    当天晚上天将黑时,官兵已经来到了距离山区不远之处,前面可以看到黑sè的山体轮廓……翻过这座山,就快要到贼兵预定的伏击地点了,张福顺心想:此时应该让士兵们好好休息,明天就可以jīng神饱满地迎击贼兵,于是下令在此扎营,让士兵们好好休息一晚。

    反正贼兵的位置已经确定了在山的那边,张福顺没有让士兵们扎那种防御力很强的长期驻战式营地,因为扎那种营需要砍树插桩,很花时间,也很花体力,他认为没有必要,就让士兵们简单地扎了一个行军营。所谓行军营,就是将大将的帐篷扎在最中间,士兵们的帐篷以环形排在中军大帐外围,最外面派几队哨兵巡逻就了事。

    天sè全黑之后,张福顺也没急着睡,就在自己的帐篷点起油灯,继续计划着明天的战斗要如何进行……他已经在纸上已经写好了所有的计划,只等明天天亮拔营之时,将这些安排颁布给全军的将士。

    然而他死也想不到的是,就在军营外围的夜sè之中,一只一千五百人的贼兵部队,正在朱元璋的率领下,向着他的营地悄悄地潜来……

    朱元璋正端坐在距离官兵营地大约一里外的小山坡上,由于夜sè的掩护,官兵完全看不到这个小山坡上的任何东西,但朱元璋却可以借着官兵营地的火把,确定对方的位置。几位重要头领,都在朱元璋的身边静候着命令。

    “王二……你领五百人,从北面潜过去,以我的进攻为号,就令所有士兵大声呐喊,然后杀入官兵营中……”

    “苗美……你领五百人,从南面潜过去,也以我的攻击为号,全军大喊,突入敌营……”

    “我自领五百人,从东面围过去……”

    “哎?朱八哥……我!我呢?”杨洪急了:“杀吴甡这狗贼,岂能不安排我?”

    “别急!”朱元璋笑了:“东南北,我才只安排了三个方向,不是还有西边给你么?”

    “可是……你们一边五百人,人都分光了,我在西边拿啥打?”杨洪满头大汗。

    “正是因为我们这三边把人都分光了,你才能在西边截获吴甡呢!”朱元璋淡淡地笑了:“深夜遇袭,三面受敌,胆小的吴甡一定会向着没有人攻过来的西边逃跑,而且西边正是白水城的方向,他一定会来的!杨洪,我令你带着你自己的五十名家丁兵,潜伏在西方的官道之中,牵好绊马索,只等吴甡纵马逃过来的时候,将他一举擒获!”

    杨洪大喜:“遵命!”

二五五、大声突击

    朱元璋把几个头领都分派出去之后,带着留在身边的五百士兵潜向官兵营地,距离敌营大约三十丈外的土沟里趴伏了下来。[..]他并没有急着出手,因为在黑暗中行动,而且不想惊动官兵的情况下,布伏的速度不会很快,他这边虽然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另外几位头领未必能配合得上,所以还需要多忍耐一些时间,在这种时候如果急燥,就会功亏一篑,沉得住气的人,才能钓得到大鱼。

    大约等了一个时辰,以普通人的脚力,足够绕着官兵的营地转上几个圈了,想必几位头领都已经带着贼兵们潜伏在了事先定好的位置,他才缓缓地站了起来。

    “马小天,传令全军,我大喊一声,大伙儿就一起大声呐喊,冲进官兵营地……从巡逻兵的手上夺来火把,烧对方的帐篷,场面搞得越乱越好。”

    “咱们是偷袭,为啥要大声呐喊?这不是提醒敌人我们来了吗?”马小天是个不懂就问的好学少年。

    “深夜遇袭的时候,人从睡梦中醒来,对身边的情况还不清楚,如果周围的吵闹声越大,他就会以为外面的情况越乱……所以咱们大声呐喊再冲过去,官兵也就会阵脚大乱。”

    “哈,原来如此,我又学会了一招。”马小天笑道。

    这时正好有一只官兵的巡夜小队转了过来,这队人有十一个,其实就是一个十夫长率着十个小兵,每人都上都拿了一个火把,为首的十夫长边走还边唠叨着:“他娘的,两千人里选巡夜兵,怎么就选中了我们这一队?真***晦气。”

    这可怜的十夫长刚说到这里,就听到百米开外的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大喊:“动手!”

    “动手?”十夫长的脑袋有点转不过来,半夜三更,谁他娘的在黑夜里喊动手?这是要动手抓黄鼠狼不成?哎……不对劲……

    一声“动手”过来,百米开外突然“哄”地响起一片叫喊声:“杀啊!”

    “剁了他娘的!”

    “冲进去干那帮子傻货!”

    “贼你妈!”

    “湿你北!”

    各种粗豪的骂声在黑暗中响起,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纷乱如麻地涌来,黑暗中也不知道冲过来了多少人,很快,一张带着凶悍表情的脸,就出现在了火把能映照到的距离,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挥舞的刀枪被火把的光芒拖出许多影子,胡乱晃荡。/

    “哎呀我的妈!有敌袭营!”十夫长终于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扯开了嗓子狂吼,但是他那渺小的吼声完全被淹没在了贼兵们汹涌的呐喊声中。

    实际上,根本不需要他们示jǐng,因为贼兵的呐喊声比他们的示jǐng声响亮了几百倍,那纷乱的辱骂声和怪叫声,早已经向军营里的官兵表明:“老子来袭营了!”

    十一名巡夜兵只微微楞了一楞,贼兵已到面前,他们吓了一跳,齐齐转身,撒腿就跑。有人跑了两步,就感觉到后心一痛,原来是被猎弓shè中了,这年头的弓倒不致于一下就shè死人,但是后背吃痛的情况下,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倒了下去,等他再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贼兵已到面前,长矛起处,这名士兵被捅了个透心凉。

    还有一个士兵在跑动中扔掉了火把,随后有贼兵从后面追上来,顺手捡起,将它投到最近的一个帐篷上面……火光随之而起,帐篷里的人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满头大汗,脸上全是惊恐的表情:“贼兵袭营?来了多少?从哪里来?怎么到处都是怪叫声和喊杀声?”

    “怎么到处都在喊杀?”

    原来就在朱元璋发动突袭的一息时间之后,王二和苗美两人,也同时开始了进攻,两个方向的贼兵同时呐喊着冲了出来,在安静的夜里,这是何等突兀的事情?

    惊慌和恐惧在一瞬间就击溃了所有官兵的战斗意志,营地里到处是衣冠不整,乱叫乱嚷的官兵,他们睡得迷糊,陡然被喊杀声惊醒,一听到四面八方都是人声,就以为大势已去,哪里还有战斗的想法?士兵们完全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只顾着没头苍蝇一样乱跑。

    杀人必须放火!贼兵们在朱元璋的命令下,拿着夺来的火把四处乱扔,见一个帐篷就烧一个,雄雄的火光在黑夜中更增乱意,也让那些想躲在帐篷里装死的官兵绝了望,抱着脑袋四处乱窜。

    正在中军大帐里休息的吴甡也被喊杀声给惊醒了,他从行军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迷糊的双眼,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到张福顺掀开帐门冲了进来:“钦差大人,我军遭到贼人夜袭,快起来……”

    “啥?被夜袭?”吴甡满头雾水:“你不是说贼人准备在澄城伏击我们吗?现在咱们明明还在白水境内……”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起来……跟我一起走!”张福顺一把抓住吴甡,将他整个人扲在手中,双脚都离了地。

    “情况有这么糟糕吗?需要逃走?”吴甡大急道:“你不是说有万全的破敌之策吗?正是因为你说了必胜,本钦差才跟着你一起来到这里……”

    张福顺:“……”

    他满头都是汗水,明明算准了敌人会在澄城伏击,但是贼人显然比他想像中要聪明许多,不但没有中他的卷套,反而利用这一点,在半路上就打了他一个伏击,这时候他的准备都还没有做好,士兵也没有准备,又是兵法中最让人头痛的夜袭……张福顺刚才看了一眼混乱的营地,已经知道此战必败了,现在不是打不打得赢的问题,而是逃不逃得掉的问题。

    张福顺拎着吴甡钻出营帐,吴甡这才有机会看到外面的情景,一看之下,顿时大惊,只见官兵的营地已经淹没在一片火海之中,到处是火光冲天,视眼所及之处就有十几个帐篷在雄雄燃烧,短短的一转眼功夫,贼兵已经逼到了距离中军非常近的地方。官兵们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除了抱着脑袋乱跑之外,完全做不出有效的抵抗。

    偶有几十个心态比较沉稳的士兵没有慌乱,聚到一起临时结起了小矛阵,但是他们也仅仅只能抵抗贼兵很短的时间,贼兵会优先对付这种在混乱中保持着沉稳的小股士兵,以防他们凝聚更多的官兵重整势态。往往是用五倍数量的贼兵结成矛阵,一瞬间就把重新集结起来的官兵捅个七零八落。

    吴甡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咱们这只军队……是廷绥的jīng兵……可不是普通的卫所兵,为何战力如此之差?”

    “钦差大人,不是我军不努力,实在是贼军太狡猾!那白水朱八在这黑灯瞎火之中居然也能jīng确地掌探每一只部队的行动,太可怕了……”张福顺摇头道:“别说了……快走。”

    可是想走哪有这般容易?贼兵的进攻目标,说到底还是中军大帐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士兵正在向着中军围过来。张福顺和吴甡在一百多名家丁的保护下,向着中军大帐后面绕去,没绕多远,就被贼兵截断了去路。

    那一百名忠心耿耿的家丁兵倒也不是白看的,拼死一番冲突,逼退了周围的贼兵,将张福顺和吴甡护上了他们的战马。

    在明军当中,几乎每一个出征的官员都是骑马的,这就像后世的领导必然配了车一样,吴甡和张福顺当然也有马,但是他们的兵就没这种高端玩意儿了,那一百名家丁兵也知道自己靠着步行难逃,只好盼着顶头上司逃出去之后能善待他们的家人了,于是大声道:“两位大人,我们全力帮你们打开一条退路……”

    张福顺骑上战马,视野比较高了一点,左顾右盼了两眼之后,就发现西边几乎没有贼兵,只有少数贼兵在向着西边迂回,却并没有形成有效的合围,从那里冲杀出去的话,还有一点机会。于是他将手指了指西边,大声道:“向那边突!”

    “是!”

    百名家丁兵发起狠来,闷着头向西狂冲。背后无数贼兵赶来,猎弓的弓弦震动声响起,几名家丁兵背后中箭,滚倒在地。又有几名家丁兵跑得太慢,被追上乱枪捅死。

    吴甡区区一个文官,以前一直在京城里过着太平rì子,玩玩笔杆,弹劾一下同僚,做一些肚子里的学问,如果不是崇祯皇上任命他为钦差,他何曾有机会经历如此的残酷而惨烈的场面。整个人都吓得傻了,连拍马逃跑的动作都做不好,手臂直发颤。

    张福顺长叹了一口声,伸手抄住吴甡的马缰绳,两人两骑,夺路出营……

    要说家丁兵这种玩意,确实不是盖的,虽然贼兵凶残,而且周围的官兵全都一团乱麻,但这百名家丁兵仍然法度森严,丝毫不乱,终于护着两位上官冲出了贼兵的伏击圈子……

    回头看了看追来的贼兵,家丁兵们报拳道:“两位大人打马先走,我们殿后……”

    张福顺看了看这群跟了自己多年的老兵,颇有点不舍,但是吴甡却再也顾不得别的,一夹马腹,向着西边狂奔而去。

二五六、老子开心得很

    此时,杨洪正趴在官兵营地正西方大约两里外的官道旁,嘴里咀嚼着一片从路边随意扯来的草叶,草叶的味道非常苦涩,但这份苦感却完全传达到不到他的味觉神经里。因为他心底里的苦涩,比这片草叶还要苦了一万倍。

    在他的心里,一直都在自责,明明自己已经赶回了西安,明明已经打败了刺客,结果夫人还是遭到了对方的毒手……全因为他多说了几句废话,给了刺客出手的机会,若是他干净利落地将那名刺客大卸八块,他又哪里有机会扔出暗器?

    害死夫人的,是那名刺客,同时也是他自己

    在从西安去往黄龙山投靠朱元璋的路上,他一度被这种自责感给击溃了,jīng神与意志都处于崩溃的边缘,所以他放任自己变得邋邋遢遢,无jīng打采,浑浑噩噩。在那些rì子里,他几乎完全找不到生存的意义

    是朱八哥再次给了他行动的动力,听说朱八哥在出山来攻城的时候,对吴甡的仇恨终于使他从悲痛中幡然醒悟,是啊,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了,何不把杀掉吴甡当作自己的动力呢?也许杀掉那个人之后,一切就可以重新开始

    杨洪的五十名家丁全都散布在官道的左右,他们一共牵起了多达十条绊马索。因为有些很厉害的战马,可以在看到绊马索的一瞬间就跃起来,或者因为战马的冲力太过巨大,而将路边负责拉起绊马索的人直接带飞。

    为了防止这一切的意外情况,十条绊马索都嫌少了。杨洪恨不得在官道上修起一道城墙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他抬头向着东边眺望,两里外的夜空已经被火光映红了,甚至隐隐能听到喊杀之声传过来。杨洪知道,袭营肯定成功了,那个白水朱八制定的计策,怎么可能失败?

    从杨洪认识朱八的第一天开始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见到过朱八失败的样子那个人仿佛将一切都掌控在手中,世间事没有一件事能逃过他的双眼。

    那个人太恐怖了

    在杨洪这短暂的一生之中,还没有碰到过比朱八更加可怕的人物,一个都没有。如果硬要在他认识的人中给朱八挑一个对手出来的话,也许督粮道洪承畴勉强可以凑得上来吧……但是洪承畴仅仅是打仗厉害,要说起洞察人心,料敌机先的本事,比起朱八还远远不如。

    这样一个怪物,究竟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难道是像孙悟空一样,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么?算了,想这种事没什么意义,这么厉害的家伙,绝不可能是放牛娃出身就对了。

    他将心神收了回来,顺着官道向东边看,官道上安安静静的,还看不到人影。杨洪心里默想:“但愿如安排的一样,吴甡那混蛋会顺着这条路打马过来……但愿他不要死在别人手上。”

    这个小小的期盼,不知道为什么让他患得患失起来,他伸手摸向怀中,那里揣了一块红布,上面绘着符咒,那是李三妹为他求来的护身符咒……而且那块红布还是从肚兜上剪下来的……触手处,布质粗糙,但其中蕴含着看不见摸不着的某样东西,却让杨洪内心稍感平静。

    “得儿……得儿……得儿……”

    马蹄声突然响起,由远至近……

    来了杨洪jīng神一振,翻身坐了起来。多年的戎马生涯,使得他倾听马蹄声的本事也不算差,略一侧耳就听出来了,来的是两骑,一前一后,前后马匹马相距颇远,看来前面一匹逃得更拼命一些,后面一骑可能是起步晚了点,而且心里还有些什么放不下的东西,所以跑得稍慢。

    杨洪大喜,向旁边的家丁兵低声传下了命令:“叫兄弟们准备好……嘿……”

    官道两边的家丁兵们都紧张起来,拽着绊马索的士兵尤其紧张,他们全身的肌肉崩得紧紧的,手腕死死地捥好了绳子,狂奔中的战马力大无穷,如果拉绊马索的人漫不经心,不做好准备的话,是会被战马拉飞撞伤的……这可大意不得

    “得儿……得儿……”

    马蹄声越来越近,这时,后面的一匹马上的骑士突然大声叫喊起来:“钦差大人,下官不想就这样逃掉……舍不得那些兵啊……请容下官回去和他们同生共死。”

    原来跑在后面的是廷绥副总兵张福顺,他刚才保着吴甡冲出了重围,但是临跑路之前看到愿意为他殿后的家丁兵们,越看越是舍不得。毕竟,那是他最亲近的兵,对他忠心耿耿,一心无二,说舍弃就舍弃,哪有这么容易?跑了一段儿之后,心里越来越不是味儿,终于忍不住想要掉头回去了。

    “谁管得了你的兵?”吴甡头也没回,大声叫道:“你爱干嘛就干嘛去,本钦差再也不会相信你了……回去之后,本钦差还要弹劾你轻率进兵,以至有此一败。”

    张福顺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将跨下的战马猛地一勒……战马发出一声嘶叫,马首一旋,居然硬生生地转了头。

    吴甡则冷笑一声,继续打马向前狂奔,他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跑到了杨洪伏击的地点。

    杨洪趴在路边等待已久,当后面的张福顺开口说要回去时,真是惊出杨洪一声冷汗,他生怕吴甡也跟着回头了,那可就完蛋大吉,没想到吴甡这家伙根本不为所动,继续向前狂冲。

    说时迟来那时快,战马已到了地头杨洪低声喝令道:“起索”

    路两边的家丁兵也同时一用力,向后猛地一拉,“刷刷刷刷”十几条长索同时崩紧,悬浮在离地大约两尺左右的位置。

    狂奔中的战马并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也不是什么大宛良驹,反应速度完全来不及跳起,它的前蹄“仆”地一声就撞在了崩紧起来的绊马索上,冲大的冲击力撞在崩紧的绳子上,两名拉绳子的家丁兵全身一震,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拖得一个跟斗摔倒在地,战马居然把这道绊马索给撞开了,它虽然轻微地失去了平衡,但是还不至于达到跌倒的程度,还在继续向前冲……

    然而它才跑了两步,前面又是一道绊马索……

    “仆”又是一绊,这一次狂冲的战马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冲势,巨大的惯xìng作用力,将它弄得头重脚轻,整个马身向前倾斜,摔向地面,而在马背上坐着的吴甡则被抛离了马背,向着官道前方的空地上摔落下来。

    好重的一摔,仿佛一颗巨石落地,砸出沉重的“噗通”声,吴甡的身子在地上又摔又撞,打了十几个滚,好不容易撞到了路边的一块石头,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吴甡只是一名文官,不是零零七,也不是兰愽,不可能做到从疾驰的火车上跳下来还毫发无伤,他这一摔,全身的骨头都几乎摔了个粉碎,一张白净的脸也在地上又磨又蹭的,弄得青紫一片,又血肉模糊。简单来形容的话,就像是脸部落地的天使吧

    不过说来也怪,虽然摔成了如此重伤,他居然还没有晕过去,还能抬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左右瞪,嘴角喃喃地一张一合,似乎是在说:“怎么了?是谁暗算本官?”

    勒停了战马没有跟着冲过来的张福顺整个人都楞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勒停战马想回去和家丁兵们同生共死的想法,居然救了他一命……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想回去求死的人现在活着,想逃走活命的人,现在却已经基本上一脚踏进了棺材。

    他一时茫然,坐在马背上不知道该向何处而去

    杨洪看也没看张福顺一眼,他从藏身处走了出来,站到了吴甡的面前。

    吴甡那双无神的眸子落在了杨洪的脸上,终于恍然大悟,明白自己碰上了什么样的对手……他的嘴唇张了张,想说什么话,但是伤得太重,半个字也没有吐得出来,好在杨洪听得懂,他应该是想说:“居然是你?”

    杨洪厌恶地皱起了眉头,本想说几句“你也有今天”一类的狠话,再用三千刀零零碎碎地把吴甡割死,但是他心中突然一动,想道:我就是因为废话太多,才害死了自己的夫人,以后再也不可以给敌人喘息的时机,干净利落地杀掉,才是正确的做法

    知错就改,才是男儿本sè

    杨洪的身子一矮,蹲到了吴甡的身边,左手提着吴甡的发髻,右手从腰间抽出朴刀,横刀一挥斗大头颅一颗,就这样被他提在了手中……

    “哈哈哈哈我报仇了哈哈哈哈……我终于报了仇……哈哈……”笑了两声,突然有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将……大哥,大仇得报,您应该开心才是,别伤心了”家丁兵们围了过来,将杨洪扶住。

    “放屁,老子没有伤心,老子开心得很,哈哈哈哈”杨洪干笑了几声,伸手一抹眼泪,大声道:“走,回去见朱八哥了”

    “将军,那边还有一个敌将在发呆,怎么处理?”家丁兵问道。

    “管他做甚?骑在马背上的敌人,你抓得住吗?”杨洪冷哼道:“由得他去吧”

二五七、崇祯很平静

    夜袭战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才完全结束,零零星星的抵抗与追杀最终落下了帷幕,火势也被贼兵们自己扑灭了,大部份的营地虽然被烧毁,但仍然有不少的帐篷和物资得已保留,这些东西现在全都属于黄龙山寨所有了。

    一个多时辰之前,张福顺还在中军大帐里写写画画,此时的中军大帐却成了贼兵的地盘,朱元璋坐在帐中的小凳上,周围环绕着马小天和几名近卫兵。

    马小天在帐篷里转着圈儿,想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张福顺的中军大帐里居然没一件像样的东西,除了一张行军床和一张简单的案桌,别的啥也没有。他忍不住骂道:“这也算是副总兵?就不在帐篷里摆张虎皮啥的?让我拿来做个虎皮袄子也好嘛。”

    朱元璋摇头笑骂道:“人家好歹是东林党派系的官员,东林党这玩意儿虽然有诸多缺点,但是不贪不拿的风气却保持得不错,你若是想缴获些财物的话,找上东林党那就错了。”

    马小天耸了耸肩膀。

    朱元璋面前的案桌放着文房四宝,一些纸片散乱地堆叠在桌上,他随手拿起几张翻看,原来是张福顺画的阵图,阵图是以澄城的一片村庄为大环境画的,虽然简陋,倒也有几分章法,旁边绘制了一些标志般的线条,看来是他计算的在被贼兵包围时,打出重围的路线。

    朱元璋将这些纸片缓缓地揉成一团,轻叹道:“纸上谈兵战场形势何等多变,你在纸片上画再多,计算得再好又有什么用?敌军随变一个变阵,你这些纸片全都得作废,唉东林党啊……”

    这时王二掀开门帘钻了进来:“朱八哥,我这边清点完成,缴获官兵的长矛三百四十四把,朴刀一百三十把,弓一百四十七张,从死人身上扒了三百五十件鸳鸯战袄……”

    随后苗美也走了进来:“朱八哥,我这边也清点完成,缴获……”

    “嗯,很好”朱元璋挥了挥手道:“记录好数量,捆在一起,回头让李初九清点入库之后,我再论功行赏”

    正在这时,门帘又掀开了,杨洪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手一扔,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吴甡的人头,我拿回来了”

    “嗯”帐篷里的男人们齐齐侧头来看,但是这群人都见过吴甡的相貌,所以看了也是白看。

    “很好,此战大获全胜,明天一早,进军白水城,咱们顺势将白水拿下”

    崇祯四年,九月下旬

    厩的天空,真有有点空当然,空虚的绝对不仅仅是天空,还有崇祯皇帝那颗已经略显苍桑的心。此时文武百官正齐聚大殿,崇祯皇帝高坐在龙椅上,他今天的坐姿,就如平时一般笔挺,龙袍穿得工工整整,严严实实。中衣上的破洞还没有补好,他还得将这个工整的坐姿继续保持下去。

    “今天召众位卿家来此,乃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崇祯皇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点:“几个月前,应三边总督杨鹤的肯求,朕给他拨了十万内帑,期望他能招抚流寇,使之重做良民……结果……”

    这结果其实不说也罢,堂下的官员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听到这里,众官心里都冷了一冷,赶情皇上今儿个召咱们来,是要算杨鹤的账了……这可不是小事儿,三边总督落马,不知道会有多少官员受到牵连。

    崇祯皇帝冷哼了一声,接着道:“杨鹤总制全陕,何等事权。乃听流寇披猖,不行扑灭,涂炭生灵,大负委任。著革了职,锦衣卫差的当官旗,扭解来京究问。员缺推堪任的来用。练国事姑著降三级,戴罪剿贼自赎,如仍玩纵,定行重治不宥。”

    听到崇祯皇帝的命令,堂下的官员们顿时低声议论了起来。

    “这是要把杨总督革职查办?”

    “皇上怎么发这么大的火?”

    “发火?皇上看起来还算平静啊”

    “平静?笑死人你很少上朝吧?皇上现在的表情,随时说出杀谁的头也不奇怪……”

    “肯定的嘛,这次陕西招抚贼人失败,白白花了皇上的十万两内帑,你们不知道皇上现在非常看重银子吗?啧啧……杨鹤是绝对跑不掉了……”

    “本官早就说过了,杨鹤的主抚政策是不行的,应该剿,狠狠的剿……杀光那些贱民才能平息事态。”

    一大群官员交头接耳了一番,没有一个人出来帮杨鹤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杨鹤完了,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现在谁出来救他,就是在把自己往火坑里跳,这时候还是少说两句的好。

    崇祯皇帝说完了杨鹤的事之后沉默了一阵子,为自己那十万两打了水漂的内帑默哀,他的心中确实是非常难过,要知道他身为九五至尊,却要穿着打补丁,有破洞的中衣,不就是为了省那一点点银子吗?结果杨鹤这厮倒是好,一挥手就把他省吃检用出来的十万两拿去养了贼寇……这让他心里怎么可能好受?

    早知道这笔钱最后会是这样收场,我该把它用到辽东的崇祯恨恨地想着不过失去了的东西已经不可能再回来,懊恼也好,生气也好,现在也都晚了。他呼呼地喘了几口粗气,将心神重新收拾回来,这才再次开口道:“朕还有一事要说”

    哦?还有人要倒霉?群官心中暗爽尤其是主剿派的官员,个个都心中大喜,巴不得还有主抚派的官员落马,好给他们腾出些官位来安插自己的人手。。

    崇祯冷哼了一声道:“还有一个混账也得治一治”

    皇上居然在大朝会上用出了“混账”一词,连皇帝的威仪也顾不上了吗?可见皇上对这个人有多么的讨厌,众官吓得齐齐一缩脖子。

    “他的事,朕都简直说不出口,曹化淳,你来说”崇祯伸手一招,旁边转出一个太监来。这太监大约四五十岁年龄,面净面皮。虽是太监,却不像普通的太监那样看起来庸俗无能。要知道明朝的太监大多数都是文盲,很少有几个文采好的。因为太监往往出身于贫寒人家,没什么机会读书识字。所以大多数的太监都没啥底蕴,也因此一直被文官们诟病。这位叫曹化淳的太监却和大多数太监不同,他jīng通文墨,诗文书画无一不jīng,可以算是太监中的知识分子,也正因为此,他的言谈举止都显得比普通太监高明了一筹。

    曹化淳也因为有学问而受到了上面的赏识,崇祯初年,他被崇祯帝委以重任,平反魏忠贤冤案,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与倚重,而且由于他在平反冤案时帮助了许多被魏忠贤迫害的东林党人,所以他与东林党的关系还不错。

    崇祯叫他说话,他就乖乖地走了出来,在堂前展开一卷书信,大声道:“此信乃是皇上派往陕西的钦差大臣吴甡在一个月前送回来的密奏,奏中详细地讲叙了廷绥总兵杜文焕在这次平乱中的所作所为……咱家这就读给各位大人们听一听……”

    曹化淳开始读了起来,这信里说的是些啥事呢?全是杜文焕的劣迹,信里讲叙了他杀良冒功、攻打黄龙山寨作战不力……诸多罪状,足足读了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有读完。

    这信一读出来,堂中许多中立派的大臣心里就乐了……谁都知道东林党虽然和杨鹤不见得一条路,但东林党也是主抚派的,这一次主抚派跌到了一个杨鹤,主战派本来应该是大占上风,没想到主抚派临死一蹬腿,还想把主战派的杜文焕也踢下悬崖,实在是有趣有趣之极。

    这种时候,往往就应该有一群主战派的大臣跳出来帮着杜文焕说话了,尤其是军方的大将,对杜文焕这样的名将是一定会采取保护的态度的,什么杀良冒功,随便找个理由糊弄一下,就说那个村子里的百姓通匪,然后扯一扯皮就能掩盖过去。至于作战不力嘛,只需要把罪过推在已经死掉的吴甡身上,说他分了自己的兵,后勤不力什么的也能掩饰过去……总之,只要主战派的官员们一条心,要保下杜文焕来也未必就不可能。

    这正是中立派的人看乐子的大好时机

    没想到这一次中立派的大臣们失望了,满堂主战派的大臣,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杜文焕说话,他们仿佛在上朝之前,就已经达成了某种共识似的,全都选择了放弃杜文焕。

    “咦?这可真是奇了”中立派的官员们忍不住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就连东林党的官员们也小吃了一惊,他们本来还打算辱枪舌箭,和主战派的官员们大战一场呢,为啥主战派的人今天集体沉默了?

    他们压根就想不到,数rì之前,神机营千户马如龙,千里迢迢地从陕西逃了回来,回到厩时已经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但他顾不上休息,立即就将杜文焕抛弃友军逃命的事传遍了主战派官员的耳朵对于军方的将领来说,最不能容忍的事,就是抛弃友军自己逃命的混蛋,所以这一次……杜文焕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朱元璋放掉马如龙的这一招散手,就这样拖了杜文焕的后腿,将他击落到了尘埃

二五八、我杀杀杀杀

    既然没有人帮着杜文焕说话,事情就好办了,大批东林党的文官跳了出来,开始单方面的狂轰乱炸,你一句杜文焕该杀,我一句杜文焕该死,他再来一句杜文焕该剐……反正整人就要往死里整。就连本不属于东林党,政见与主战派不合的散官,也跳出来帮腔。反正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斗倒主战派大将,人人有责!

    就这么闹腾了一阵之后,崇祯皇帝见到满朝官员都在痛踩杜文焕,也就没啥好忧郁的了,直接拍板:“下狱褫职!”

    这个拍板对于他们来说是件很简单的小事,但对于杜文焕来说就倒了大霉,这位虽然有点自私和狠辣,但实际上有两把刷子的总兵官,从此退出历史舞台,直到十一年之后,也就是崇祯十五年才被焦头烂额的总督杨文岳想起,从监狱里捞出来复官讨贼,结果……那时候贼势已成,杜文焕无可奈何,复谢病归。

    三边总督师杨鹤免职了,廷绥总兵杜文焕也完蛋了,御史吴甡也死了,虽然崇祯皇帝算是出了一口十万两内帑的恶气,但是陕*西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了,贼寇还在那里捣乱玩儿呢。

    崇祯皇帝压下心头的烦燥,沉声道:“杨鹤既然已经决定免职,众卿家就给朕推荐一位新的总督人选吧,这次都给朕想清楚了再举荐!要文武双全,收拾得下来那群流寇的,真正能干的人物,否则就不要拿出来惹朕生气。”

    崇祯把话说得有点重,语气不太好,当了几年的皇帝了,他也慢慢开始熟悉了官员们的风格,一旦有个像三边总督这么大的官位空出来,各个派系立即就会争得头破血流,就想着往那位置上塞自己的人,也不管那人是否真的有本事。结果就是把无才无能之人推举到重要的位置上,然后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他虽然是皇帝,虽然很清楚有这样的事,但却也无力解决,因为官员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去挑战,只好尽最大的努力,在事情发生之前用口头威胁的办法来压制。

    有时候,他真希望自己能像自己的老祖宗朱元璋那样,以铁血无情的手腕,强大无比的控制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官员全部杀个干净……你要偷jiān?杀!你要耍滑?杀!你要结党?杀!你要营私?杀!你敢弄权?杀!我杀!杀杀杀!我杀你们这些莫名其妙的家伙一个干净,然后重新招一批干干净净的官员来给我办事儿,也许就舒服了!

    可惜他不是朱元璋,也学不了朱元璋,他的小身板挑不起如此的重担,没有魄力对官场进行如此铁血的清洗,对付不了这些老jiān巨滑的混蛋。

    崇祯皇帝正在神游物外,突然,大殿里跳出一名文官,乃是给事中张承诏,他大声道:“皇上,微臣有个新的三边总督人选,想向皇上推举一二。”

    “说!”

    “原陕*西督粮道,现廷绥巡抚,洪承畴!”张承诏大声道:“这几年关中不宁,贼寇乱窜,以杨鹤、杜文焕为首的大批官员都被贼寇戏耍了一番,唯有洪大人南征北战,数战数捷,不论是王嘉胤、王左挂、柴金梁、闯王、八大王……凡是与洪大人交过手的贼寇,全都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儿,这新的三边总督,实是非洪大人莫属。”

    “哦?洪承畴吗?”崇祯皇帝听了这个名字,眉头微微舒展,因为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名字,每当在奏章上看到洪承畴这三个字,后面总是会跟着“大捷”,“大败贼寇”等字样,至今为止,还没有让崇祯看到一次不好的消息。

    他这眉头轻展的表情,顿时被一众文武百官看在了心里。

    这朝堂上的官儿,个个都是聪明得成了妖jīng的,最善于做的事就是从皇上的脸上找到哪怕一丁点儿的蜘丝马迹,崇祯的眉毛刚刚向上扬了半片,站在旁边的大太监曹化淳就开口道:“洪大人不错,奴才也觉得三边总督非洪大人莫属。”

    洪承畴乃是东林党的人,曹化淳与东林党交好,既然皇上眉头展了,这时候赶紧开口讨皇上的欢心,同时送东林党一个大礼也不错,曹化淳这种老妖jīng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他这大太监一表态,下面的文武百官就更肯定了,谁不知道曹公公眼睛利?他是最懂皇上心思的人,他敢这样说,那肯定是皇上的心偏向洪承畴了……

    东林党的文官们一见机不可失,三边总督有望安插咱们东林党的人,岂有不出头之理,一大片文官跳了出来,齐声道:“微臣也举荐洪承畴大人出任三边总督一职。”

    “既然如此……就这么定了!”崇祯沉着脸道:“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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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朝堂上风云变幻的时候,白水县城中正张灯结彩,锦旗飘扬。朱元璋率领黄龙山寨的英雄好汉们,占据白水城已经二十天了,这在二十天的时间里,朱元璋已经将白水城的所有情况都掌控在了手中,以县令曹宝相为首的大群官员们,也已经收拾得服服帖帖,开始在为朱元璋打工干活了。

    终于迎来了给立功的兄弟们论功行赏的rì子,除了留在四个城门的哨兵之外,朱元璋麾下的所有头领和士兵,都围聚到了衙前广场上来……广场上不光堆满了头领和贼兵,就连白水城的原住民和官员们,居然也有兴趣来观看一二。

    人群里还挤着许多商户与士绅,都是闲得无聊来凑趣儿的。例如才从洛川抢了钱回来,取下了蒙面巾,穿回了老爷袍的许人杰许老爷,此时就被一堆白水城的商人们拥在中间,一起站在旁边看热闹。

    朱元璋端坐在衙门的公堂上,每过一小会儿,就点一个人的名,让他进去领赏,而被点到的人有头领,有士兵,谁被点到,谁就轮圆了双腿跑到大堂里去,不一会儿,就在周围人羡慕的眼光中走了出来。

    此时走出来的是马小天,他满脸红光,喜不自胜,一走出大堂立即就被一群士兵给围住了:“小天头领,您这次被赏了啥东西啊?”

    “哈哈哈!”马小天得意地大笑起来:“西固村……哈哈哈……朱八哥把整个西固村都赏给我了,哈哈……以后西固村的土地全是我的……全是我的啦,哈哈哈!”

    “这……”众兵大汗,西固村不是白水最穷,最破,最烂的一个村吗?方圆几里除了一个已经干涸的小池塘,硬是一滴水都找不到来!得了那东西有啥好高兴的?

    马小天满面得sè:“等老天爷降雨了,小池塘里重新积上了水,老子要把西固村建成白水最漂亮,最富有的村子,你们这群土憋就给老子等着瞧吧!”

    “哈!”众兵都笑。

    这时苗美也从大堂里钻了出来,马小天转身过去,一拳打在苗美肩头:“苗大哥得了啥?”

    苗美摊手:“在咱们的大军进城时,城南有一户商人扔下宅子和田地举家逃走了,朱八哥就把那宅子和田地都分给了我,嗯……我想想,好像有五十亩地呢。”

    “五十亩?”一群小兵眼睛都绿了。

    苗美苦笑道:“你们羡慕个屁啊,这么多地,我哪里耕种得过来?妈的,就算老子从早到晚都在地里刨,也刨不完这么大片的田地啊,何况老子还要练兵,学读书识字,学兵法畴略,这可真是愁死我了,根本就没时间去刨地啊,这五十亩地难道全部要抛荒?”

    “苗美大哥,您怎么……这么傻呢?现在您还需要自己刨地么?雇人啊!”士兵们笑了起来:“雇佣一些长工和短工帮你种地不就成了?”

    “什么?雇人?”苗美有点茫然:“以前……都是别人雇我,我可真没想过可以去雇别人……这……这事儿怎么做法?”

    “找到城里最穷的闲汉们住的地方,吼一嗓子,这人就雇来啦。”士兵们都笑:“走,苗美大哥,咱们陪你雇人去……”

    苗美脑袋还有点晕,他还没能从一个农民转变成地主的身份转换中清醒过来,浑浑噩噩地被一群士兵推着走了。

    士兵们不停地被传唤进去,依照立功的大小,从一亩地到十亩地,从小草屋到大宅子,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笔不小的财富,人人的脸上都笑颜逐开。由于连年大旱,死人无数,白水和澄城两个县的人口损失很大,有许多田地抛荒,朱元璋并不担心没有田地分,他要担心的只是老天爷还会旱下去,这些田地分给了士兵们他们其实也无法耕种,还得等“小冰河时期”过完了才能真正使用这些田地呢。

    这个世界上只有朱元璋一个人知道,小冰河时期的持续时间还有十几年之久……在这十几年间,天下还会继续旱下去,一年一年又一年,催断人命的大旱……

二五九、良性竞争

    在白水城北面的一座小山丘上,朱元璋和许人杰两人坐在一片长草丛中,马小天带着三十五名近卫兵散布丘的周围,防止有其他人走过来打扰了朱元璋和许人杰两人的交谈。在最近这段时间里,朱元璋每次和许人杰见面说话,都会选择在这个地方,避开众人的耳目。

    因为许人杰的真实身份,还有必要继续隐瞒下去。虽然白水城已经落到了朱元璋的手里,但是他并不希望许人杰太早暴露身份,原因很简单,白水城随时有可能被官兵夺回去,到了那时,许人杰就只好举家搬迁,跟着朱元璋一起回黄龙山里了,那样做会导致黄龙山寨失去了山外的暗桩,并不是件好事。倒不如让许人杰继续保持着双面的身份,将来说不定可以生到奇效。

    “这次大伙儿都论功行赏得了很多好处,就连飞山虎和大红狼也分了几十亩地,我却以将功抵过的理由没有给你任何东西,希望你不要介意。”朱元璋淡淡地道。

    许人杰笑了:“兄弟我家财万贯,几十亩地对于我来说毫无意义,不要也罢,我也知道朱八哥不给我东西是为了我好。因为我不可能用许人杰的身份来接这些赏赐,如果用大元帅的身份去接一片地下来,与我现在的家业也不能合并到一起管理,非常麻烦,还不如不要呢。”

    “嗯!”朱元璋点了点头:“你明白就好,将来你能向全天下人公布自己的名字时,我会把欠你的赏赐一并补足给你。”

    “嘻嘻!”许人杰笑道:“我可不要什么良田啊,布匹啊,金钱一类的玩意儿,那些东西我靠着自家的生意,早晚都能赚回来……等您做了皇帝,我就做大元帅,不是外号叫大元帅,是真正的大元帅啦!比如那个啥,宋朝康王赵构的头衔——天下兵马大元帅!哈哈,多威风,多霸气……然后搬很多弗郎机炮放在自己的元帅府里,嗯……比如门口放石狮子的地方,把石狮子撤了,摆两门弗郎机炮,哈哈哈,那才叫霸气!”

    朱元璋摇了摇头,微笑道:“以你现在的本领,想当上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不够格呢,在咱们山寨里排号的话,你顶多只能排个副元帅。”

    “什么?”许人杰顿时就急了:“我只能当副元帅吗?不是吧?难道是王二大哥当正元帅?这个我可不服……”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我比你更清楚王二只能当将军,不能当元帅。但是咱们寨子新来一个头领,打仗的本领在你之上……如果照着现在的情况发展下去,他就会是正元帅,你就只能是副元帅了。”

    “谁?是谁?”许人杰捏紧拳头跳了起来:“叫他来和我军演,我就不服了!除了朱八大哥,这寨子里我谁也不服。”

    “杨洪!”朱元璋笑着挥了挥手:“现在的你如果在兵员素质、后勤补给、武器装备等条件对等的情况下打仗,不是他的对手!”

    “啊?您是说的杨洪吗?”许人杰听到杨洪的名字,楞了楞,脸涨得红了红,喘了几口粗气之后,缓缓地坐回了地上:“他是正牌子朝廷千户武官,肯定比我这半路出家的强啦……我搞不好真的打不过他呢……哎呀,这下可惨了……朱八哥,我不能在这里和您聊了,请容我回去苦读兵书……”

    “哈哈,去吧!”朱元璋挥了挥手,笑道:“别这么紧张,副元帅也是元帅,很了不起的!”

    “不行,副元帅绝对不成!”许人杰撒开双腿跑得飞快:“我一定要当正的,正的!看完所有兵书,我一定不会输给杨洪。”

    许人杰一溜烟儿跑不见了,山坡后面又钻出一个人影,居然是杨洪。他苦笑着走到朱元璋身边坐了下来,叹道:“朱八哥,您可真爱捉弄人,故意这样逗弄大元帅头领,还让我在山坡后面听着……这下他可把我当成竞争对手了。”

    朱元璋淡淡地道:“怎么?怕得罪了寨子里的老头领们遭到排挤,所以连一个竞争对手也不敢有?”

    朱元璋这句话说得杨洪心里一颤,不由得暗想:朱八哥好利的眼,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想法。

    他郁闷地道:“不久前才被东林党排挤过一次,还害得我夫人丢了xìng命……这辈子真的不想再和党争一类的东西搭上关系……若是大元帅头领想要赢我,我便输了就是。”

    “嗯……你有这想法也不奇怪。”朱元璋突然笑了:“你知道么?其实我并不讨厌党争,因为竞争其实是一件好事,可以使人奋发向上,不断地超越自己。”

    “但是党争误国啊……”

    “党争也有两种不同形式的争法。”朱元璋认真地道:“第一种方法就是现在的朝廷官员所用的方法,为了碾压别的党派,不惜拖后腿,打闷棒,搞陷害……损害国家的利益,满足自己的私yù,这种党争是要不得的,我深恶痛绝。但还有一种党争的方法,大家为了共同的目标而一起努力,攀比谁做得更好,实力不济的一方优雅地认输,然后辅助胜利的一方共同努力,把国家变得更好,这样的竞争,我就欢迎!”

    “这……这样的想法……太过理想化了吧?”杨洪摇头道:“朱八哥,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现实得可怕的人,没想到也有这么理想化的一面。”

    “没错,这确实是一个很理想化的事情!”朱元璋笑了:“也许再花六百年也不能达成,但若是我们连去达成它的想法都没有,那就更加不可能……今天我把大元帅找来说了这番话,又故意让你听到,就是在你们的心里,埋下一颗理想化的种子,我期待这个理想有生根发芽的那一天,然后以你们二人为榜样,在世间洒满希望的花,也许三五百年之后,就可以将理想达成呢……你会让我失望么?”

    杨洪神sè一正:“兄弟绝不会让朱八哥失望!将来假如与大元帅头领挤上了同一条道,我绝不会在后面拖他的后腿,请朱八哥看着吧。”

    “嗯,我会看着的。”朱元璋淡淡地笑了。

    两人说到这里,山坡下突然跑来一个士兵,大声报告道:“朱八哥,从黄龙山寨迁移出来的队伍到了……”

    “哦,好的,咱们去迎接他们吧!”朱元璋站起了身来。

    原来,白水和澄城落入朱元璋之手后,他就派人回黄龙山寨通报了消息,然后让住在黄龙山寨里的乡亲们自己选择:愿意继续留在山里,还是出山来到城市附近生活?

    这是一个很困难的决择,留在山中,意味着没有前途,与世隔绝,过不上正常人的生活。但走出山外,却要冒着被官兵反攻,以通匪罪杀掉的危险,不论哪一条路,都充满了未知与不安……朱元璋将这个选择的权利交给了乡亲们自己,让他们选择自己将来想走的道路,愿意出山来的朱元璋欣然接受,愿意留在山里的,也正好让他们为黄龙山寨保存着一份退路与基业。

    最终,山寨里留下了大约三千名乡亲,还有两千多名乡亲则愿意出山,这一次就是愿意出山的乡亲们在军队的保护下来到白水了。

    朱元璋带着马小天,杨洪等人来到山口,只见乡亲们排成长长的队伍,拖儿带女,背着行李包裹,正兴高采烈地走过来。这一批愿意出山的人,大部份来是白水籍,也有很少量的澄城籍,至于其余地方来的百姓,全都选择了留在黄龙山中。

    见到朱元璋、马小天、杨洪等人在道前相迎,走在前面的乡亲们全都欢呼起来:“朱八哥,拖您的福,咱们又可以回白水来生活了……真是太感谢您了……”

    “朱八哥,听说山外空闲的田地很多,您会给咱们重新分田地,真是太感激了……”

    “朱八哥……谢谢您把咱们又带出山来,山寨里女人太少,害我这大老粗找不到媳妇,这次出山来我一定要娶个漂亮姑娘,哈哈哈……”

    一片欢呼声,敢于出山的人,早就已经下好了决心要相信朱八哥的实力,不害怕官兵的逆袭,所以他们虽然有些不安,却没有丝毫表现在脸上。

    这时人群中突然窜出了一个娇小的人影,一个清秀瘦弱,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怕不到八十斤的少女跳到了杨洪的面前,笑嘻嘻地道:“冷风大哥,我出山来了!”

    “哦?李三妹?”杨洪有点意外:“你父亲李大叔呢?还有你两个哥哥,我怎么都没瞧见?”

    “他们的胆子小得要命,气死我了。”李三妹站到了离杨洪很近的地方,笑脸如花:“所以我就跟着出山的队伍跑出来了,不理他们了!”

    “哎呀!”杨洪这下真的是吃了一惊:“你一个小女孩子,离开家人跑到山外来,要怎么生活?就算朱八哥分给你房子和田地,你也没法过rì子啊。”

二六零、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

    “哎呀!”杨洪吃了一惊:“你一个小女孩子,离开家人跑到山外来,要怎么生活?就算朱八哥分给你房子和田地,你也没法过rì子啊。”

    要知道明朝时代和后世可不一样,在后世,女人能顶半边天,单身女人自己工作养活自己,活得潇洒自在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但在明朝这个时代,女人一个人生活是几乎不能想象的事,就算你能自己种田养活自己,周围也会有数不清的闲言碎语。

    所以那时代死了丈夫的寡妇都生活得非常困难,会被周围的乡亲指指点点,就算什么坏事也没做,也会被人怀疑她半夜里勾搭男人通jiān,各种谣言漫天飞……甚至有男丁失踪时,同村人就会跑到单身女人的家里去找人,不管那女人平时品行有多端正,只要她是一个人生活,就会被当成不正当的女人来看待。

    李三妹一个跑出山来生活,可真是吓了杨洪一大跳。

    见到杨洪吃惊的表情,李三妹却一点也不慌,笑嘻嘻地道:“我才不是一个人生活呢,我要住到你的家里去,帮你做家务。你忘了吗?你的兵给了我一支银钗,要我帮你搭缀家务呢,我可不是拿了钱不干活的坏人呢。”

    杨洪心中叫苦,这是在山里时的权益之计,现在既然已经出了山,以他从西安带出来的金银细软,要重新置办个宅邸简直是小菜一碟,重新买十几个奴仆和丫鬟,保准个个都手脚麻利,乖巧听话,哪里还需要李三妹来服侍他?这不是扯蛋吗?

    见到杨洪表情古怪,李三妹的嘴角向下一扁:“怎么,你不要我了?”

    “这……”杨洪迟疑了起来,虽然这次立功杀了吴甡,在众头领面前挣了点面子,使得他在山寨里也算捞到一席之地了,但是他做人还是小心翼翼,不想轻易得罪寨子里的老人,面对李三妹的要求,顿时为难起来,要是继续使唤她,会不会给山寨里的老头领们留下不良的印象?但若是拒绝她,她不高兴了回去向李老头儿一哭,李老头儿再向乡亲们说些闲话,黄龙山寨的乡亲十家有八家派出了男丁参军,这一下在军队里的影响不知道有多坏。

    这可真是太苦恼了,不论答应还是不答应,都要得得罪人!

    杨洪苦思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个办法,柔声道:“李三妹,家务这事儿……嗯……你看这样行不,家务什么的就不用你做了,我会另外买丫鬟来做的。你到我的新居里当个客人,我招待你天天吃肉!”

    “那咋行?”李三妹小脸一红,她心中暗想:若是让你新找了丫鬟来,你和新买的小丫鬟眉来眼去凑一块儿了怎么办?

    这话只能在心里想,女孩儿家是万万不可能说出口的,她只好撒无赖道:“不行,你不能再买丫鬟,那银衩子我已收了,活儿必须交给我来做……你若买了丫鬟来做家务,我的工作岂不是就没有了?不行不行,非我不可。”

    杨洪真是下巴都要掉地上了……别看他曾是威风凛凛的千户官,其实这家伙是非常不善于应付女人的货sè,不仅是不懂哄女人,而且还不太懂得猜女人的心思,所以他才会和前夫人打打骂骂,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像李三妹这种小女儿心思,他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看着这家伙一张苦脸,旁边的朱元璋心里就好笑,心里也升起了一丝捉挟,于是插口道:“我觉得李三妹说得有道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杨洪,你家的里的家务由李三妹来做,令你暂时不得购买新的丫鬟……嗯……仆役可以买,就是不准买丫鬟。”

    “这……这种事也值得下命令?”杨洪苦笑不得:“朱八哥,我觉得您是很严肃认真的大哥啊,咋也来掺和我的家务事儿?”

    朱元璋莞尔一笑:“上辈子我过得太严肃,人生失了乐趣,这辈子想多些人情味儿。”

    “糊弄人……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杨洪嘟哝了几句,最终只好妥协。

    掺和完了杨洪的事,朱元璋感觉十分开心,这种体验是上辈子从来没有过的。上辈子当上皇帝之后,给臣子赐婚,金口一开,即成定局,远远没有这种使yīn招给手下凑对儿来得有趣,他不由得暗想:做这种类似红娘一样的事,其实也挺好玩的。人活一世,不光有铁血豪情,果然也得有些这种体验,才算活得完整。

    正得意,突然人群中倩影一晃,张樱仙在映山红的掺扶下,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张樱仙用温柔的语气道:“映山红妹妹的伤好了,她出山来找王二,我就跟着她一起出山来找你了!””

    朱元璋:“……”

    就像杨洪不擅长应付李三妹一样,其实朱元璋最近也不太擅长应付张樱仙。自从张樱仙向他表明了爱意之后,他一直有点刻意地躲着她。朱元璋不怕被人恨,不怕有敌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不论多强大的敌人,他也有信心将之粉碎。

    但是他却并不擅长被人爱!曾为皇帝,被人爱是多么奢侈的事情?若是他也爱她,那还好办,幸福地在一起就可以了。但他偏偏不是一个很容易爱上别人的男人,对于张樱仙的爱意,他虽然知道了,却无法予以回应,这使得他与她相处起来倍感艰难,只好每次都用生硬的态度去应对她的好意!

    “咱们的新家在哪里?”张樱仙笑问道。

    “嗯,马上带你去!”朱元璋**地来了一句,随后吩咐道:“马小天,你们带这些乡亲们去找曹宝相,让他给乡亲们分派房屋和田地,把他们安置好。”

    说完这后,朱元璋带着张樱仙,缓步走向了白水城,进得城来,只见白水城里一片热闹景象,贼兵们占据了这座城市之后,并没有把它变得颓废和萧条,反倒让它迸发出了一股活力。因为贼兵们不偷不抢,不杀不烧,反而对各种商品有着极大的需求,在物资匮乏的山里生活得久了,城里的一匹布,一根针,一把菜刀,对于他们来说都是难得的宝物。于是士兵们拿着朱元璋发的粮食当作货币,在城里大肆采购,以粮换物……

    而在这大旱灾年景,粮食比货币的购买力还要强,小商小贩简直乐坏了,整天挑着货担满街奔走,不也乐乎。

    张樱仙看了这副景象,不由得轻叹道:“这还真不像是被山贼占据了的城池!”

    “你心目的贼人占据的城市是啥样子?”朱元璋问道。

    “嗯……反正不是这样。”张樱仙的脸上闪过一抹喜sè,她很高兴,自己的相公果然不是一个坏人,一次又一次,她亲眼见到朱元璋做出不符合山贼身份的举动,每一次都让她对朱元璋更增一份情义,这一次没有嫁错人呢……

    两人穿过市街,不少百姓在街边看着他们,只见这一对儿男的英气,女的秀丽,确是一对壁人,有些好事之人就窃窃私语起来:“那女人是谁?怎么和朱八大王走在一起?”

    “这还用说,那就是朱八大王的压寨夫人呗!”

    “嘿,我知道这女人的事……她曾是马家二少爷的夫人,也就是马家二少nǎinǎi,当初朱八揭竿起义时抢上山去的……啧啧,听说她父亲是个县太爷呢,果然是大家闺秀,长得好漂亮……换了是我也抢她做压寨夫人……”

    “切……就你这出息……”

    “朱八大王平时给咱们的印象是很正真的人啊,从来不做坏事,想不到他也会强抢良家妇女去做压寨夫人……这事儿好像是朱八大王唯一做过的一件不地道的事吧?”

    “这个嘛……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虽然朱八大哥平时为人挺好的,但为了不孤单,只好强抢个良家上山玩吧!”

    “切!你懂个屁,就马家二少爷那种德xìng的人,抢他的夫人应该算是行善举!让这么好的小姐落在那种废物混球的手里,才是恶人做的事!不信你看,这女人脸上的喜意,那是装出来的么?若是所嫁非人,你能笑成这样?人家是真的喜欢朱八大王。”

    “嘿……我悄悄说给你们听,这还是我从马家的下人那里听来的……据说这马家二少nǎinǎi虽然嫁给马家二少爷一年,却没和那废物同过房呢……被朱八哥抢上山时,还是黄花闺女……”

    “哈……这话你也信?”

    朱元璋领着张樱仙刚刚走过去,后面王二又带着映山红走了过来,这小两口儿走在一起的感觉,与朱元璋和张樱仙走在一起的感觉简直不是同一个层级。

    围观群众们看到两座巨山在街中移动,小两口举手投足,都如同怪兽漫步……

    “这……这是什么情况?那不是王二吗?”

    “这……我没说错吧?没有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王二抢不到压寨夫人,只好把山里的母猩猩逮了一只回来做夫人……”

    “扑哧!”笑倒一片观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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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末朱重八介绍:
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洪武大帝朱元璋架崩,享年71岁,由于担心自己的建立的皇朝能不能千秋万载,他的灵魂不愿成佛,而是在华夏大陆的上空飘荡,亲眼见证了大明朝从建立、到繁华、到衰败、再到被满清灭亡的全过程……就在他打算成佛之际,老天爷突然给了他一次机会,让他重生到明末乱世,变成了一无所有的放牛娃朱重八。今生令世,放牛娃朱重八要再战满清!明末朱重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末朱重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末朱重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