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六章.殉道与传承
蛇首脸上隐隐抽搐，看着杨猛手上仍自滴血的鱼肠短剑，忽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大春跟了我二十年，一身内劲外丹拳术深得我的衣钵精髓……”
看着宫宝田与尚云祥等人众人默然不语，只是小心地戒备着他，蛇首不觉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今天，却被你一剑了断！”
就在蛇首说话之间，战场双方打出的子弹，仍在漆黑的夜色之不住穿梭，看起来便好似红色的彗星般在夜空中流曳飞动。
损失惨重的火枪队与夺枪再战的王亚樵等特工，在激烈的对射之下，远远地在战场外围，织出了一张略微稀疏的赤红火网，虽然再没有了交火伊始那枪林弹雨般的流光飞舞景象，可当那些火枪手在统领的命令下，不住向蛇首这边快速集中之后，其所带来的巨大威胁顿时再次暴增。
“只要我一声令下，无论你是丹道大师还是暗劲高手，必然都会被这些子弹打得千疮百孔。”
众人心里一愣，看到蛇首面无表情地缓缓举起了手掌，不觉脸色同时一变，而那四位丹道大师，因为感知超出常人般的敏锐，此刻，身上的寒毛已经都纷纷竖立起来。
杨猛面色凝重，也缓缓地举起了手。
两边的枪手有些愕然，却仍在杨猛与蛇首的示意下，使得枪声渐响渐停，只是等到枪声彻底停下之后，众人反而从这死一般的寂静中，感受到了一股更大的杀机。瞬间笼罩了所有人的全身上下，简直让人无处可逃。
这只是这个时代的旧式步枪，如果换做后世的冲锋枪或半自动步枪，恐怕众人连丝毫反击和躲避的机会都没有，更不用说，像宫宝田等人之前那般，凭着敏捷的身手与超人的感知和反应，一路冲锋陷阵凿穿敌阵。
“你想同归于尽？”杨猛皱了皱眉头，看出蛇首举起的手臂有些微微的颤动，清晰地感受到他破釜沉舟的念头。只是想到此人城府心机之重。心里仍有些不信他会不顾一切，“以一换四，你倒也划算！”
杨、宫、尚、梁四人，虽说都已是抱丹虚化的武道大宗师。可在这样凝而不发。外加错综复杂的火力网面前。任由是谁也不敢再说自己能躲得过去，事实上，即便王亚樵等人同时也瞄准了蛇首。却仍是无法解除这种巨大的威胁。
局面变得僵持不下，可死亡的阴影却已笼罩着在场的所有人。
那些火枪手们如今也是骑虎难下，眼前这个局面，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一个处理不当或是擦枪走火，可能最后就要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把皇帝交给火枪队带进禁宫，我可以留在这里不走！”
看着杨猛一手在身后，小心的打了几个暗号，原本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大宗师们，不动声色地纷纷向后退去，蛇首忽然冷笑着看了众人一眼，继而说出了他的条件。
杨猛皱了皱眉，将目光投向了一脸难色的宫宝田。
如今场上虽然一片狼藉，可尹福和光绪却已经消失不见，若是这蛇首真是绝意如此，几大宗师总不能因为一个光绪，就和老掉渣的蛇首抱在一起赴死。
王亚樵等人老老实实地躲在障碍物后面当做掩体，并将手上夺来的步枪在火枪队和蛇首之间来回移动，没有了子弹在身边呼啸，心中大定的特工们，自然能够发挥出枪法上的优势，瞬间将几个重要的目标完全锁定。
“我后来此处，没见到光绪，只是你若将让火枪队把他带走，可想过你自己会怎样？”
蛇首冷笑着对杨猛摇了摇头，对众人仍不住后退的反应，竟然丝毫不准备加以阻拦，“我在意的，只是我们满人的国祚和关外族人的气运，至于我自己，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死便死了吧！”
杨猛看着蛇首任由众人退后，只是死死盯着自己，脸上不觉也有些微微动容，心里忽然明白了蛇首对自己杀意，简直已经到了不惜同归于尽的地步。
砰！
一颗流弹忽然打在众人中央，炸起一阵阵火光和轰响的同时，又让众人身下的动作为之一滞。
蛇首身后的一个统领面沉如水，在看到蛇首没有说话的情况下，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宫宝田三人说道：“你们退到这个距离便罢了，再退，我的这些手下可不安全，你们将光绪交出来，我便按照海大人的吩咐，任由你们自行离去！”
杨猛身上一副抱丹坐胯的架子，可对身体内外器官的控制，已经渐渐到了可入微而视而动的境地，脑海里飞速转动的同时，两只厚厚的耳垂也呼打呼打地闪动不停，看起来便好似被风吹动的旌旗一般，转眼将周围嘈杂的声响尽收耳底，“亚樵，好好地瞄准这位……”。
蛇首双眉一皱，对杨猛如此针锋相对有些愕然，只是当他看到远处走出来的两个身影后，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年轻的大宗师，竟然已经到了内视而听的境地。
“大家小心戒备，接到皇上便马上回宫！”
蛇首高喊了一声，让两边对峙的枪管也开始不住移动，只是此刻他与杨猛的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对方，自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强烈的致命危机感，仍随着远处的目光在身上不住游动。
尹福拉着一脸泪光的光绪，心里不觉激愤得就要吐出血来，只是如今众人投鼠忌器，如果让他用徒弟和其他三位大宗师的性命，去换得光绪一时的平安，任由他对光绪再为忠心，也是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已经不光是忠诚与义气的选择，还意味着武林乃至国术的传承。
尹福的步履有些蹒跚。看起来比瘸了一只腿的光绪还要不堪，所以两人走起来的速度相当之慢，再加上又是绕着场外而走，所以，这短短的几分钟，竟然好似一年那么漫长。
蛇首脸上微微抽搐起来，心里不觉愈发矛盾起来，眼前虽然将光绪诈了出来，可若想如刚刚所说的那般分头行事，即便自己愿意。恐怕对方这些人也不可能善罢甘休。
“杀！”蛇首手臂向光绪两人一挥。身子却已急忙向后面疾跑而走。
“师伯趴下！”杨猛感觉身上一轻，顿时明白了蛇首心里的打算，心中恼怒猛然从地上弹跳而起的同时，口中也不忘对着众人大吼了一声：“动手！”
王亚樵手上本能地连连扣动扳机。而宫宝田三人也被蛇首此举激怒。奋不顾身地向前冲去。接连两步猛踏狂奔而走，身形不觉已经瞬间冲出了七八米。
与此同时，尹福也拉着光绪猛然快速向后闪动。只是任由他的武功盖世，在拉着光绪一同逃命的情况下，根本难以抵挡几十条火枪同时开火的速度……
砰砰砰砰……
两边的枪声如炒豆一般响起，尹福与光绪也在勉强躲闪了两次之后，如遭雷噬地纷纷倒地。
轰轰轰！
最后的几枚手榴弹，被王亚樵几人怒吼着一股脑投进了聚集在一处的火枪队中，巨大的爆炸接连产生的气浪，一下子掀起了大量地泥土，同时，也使得原本即将与火枪队会合在一起的蛇首浑身一滞，随后好似惊弓之鸟般，回头又向杨猛这边猛冲了过来。
刺鼻的硝烟不住翻滚，一阵阵气浪令人有些窒息，让杨猛觉得有些惊异的是，当他看到远处飞射过来的弹片，如天女散花一般远远炸开时，已经跑到身前的蛇首不觉接连闷哼了两声！
杨猛双眼微微泛红，手上两道剑光已如霹雳般斩落，尽管蛇首身上血污一片，可他手上那枚紫铜金丹却仍势如奔雷地打了出来！
叮叮！
杨猛左手青峰右手鱼肠，纷纷斜着切落在紫铜金丹上一搭一引，便使之猛然弹了回去，同时身形如垂柳一般在空中摇晃而过，并将剑光再次刺向了蛇首……
巨大的火光之下，蛇首脸色苍白地矗立在原地不动！
嚓！
鱼肠剑光一动，猛然自蛇首的喉咙穿透脖颈，而杨猛却不知怎么站在原地微微发愣，“你……这是求死？”
蛇首艰难地张了张嘴巴，将喉咙逆涌上来的鲜血吐了出去，这才强压着一口气息与鲜血一同吞入腹中，“我为给慈禧续命，气血衰退不少，今日连用了几次八石八散，生机潜力也消耗殆尽，即便不被这炸弹接连所伤，也注定会与慈禧一般，活不过三天……”
看这杨猛脸上极度的郁闷和不解，蛇首接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本能将你们先都杀掉，可想到新皇就要登基，载沣恐怕与你们早有妥协，为了新皇，这才只是取了光绪的性命……”
蛇首被杨猛一剑穿喉，虽然气息衰败到了极点，但濒死之前内外丹道彻底相合的巨大气场，却让急忙来援的尚云祥都无法小觑，等到听见他口中的话语时，不觉也与梁振蒲一般楞在了当场。
杨猛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却又不知该对蛇首说些什么，面对着这种宁愿以身殉道也不妥协的丹道大宗师，即便是作为敌人，也无法真正从心里去痛恨他。
蛇首嘿嘿一笑，露出了满是血水的红牙，颤颤巍巍地将手上的紫铜金丹递向了杨猛，“我死便死了，可外丹一脉的传承却不能断了香火，怎么说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你我没有私仇，只是立场不同，所以劳烦你……替我将这门功夫传承给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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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神棍王中泉
光绪死了。
这个名义上在位了34年，却被慈禧软禁了大半生的苦逼皇帝，虽然躲过了被慈禧鸩毒药死的命运，却极为憋屈地死在了宫斗的火枪之下。
十几发黄澄澄的子弹，穿过了光绪有些单薄的身体，却丝毫没有碰到他年轻而苍白的面孔，这个心中傲骨大气，实则却有些志大才疏的光绪皇帝，就这么静静地躺在了尹福的腿上。
“师傅，您老要节哀啊，万万要以身体为重！”
宫宝田恭敬地跪在老泪纵横的尹福面前，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地磕头哀求，希望能唤醒尹福的求生意志。
老人的身上中了三枪，所幸因为敏锐的直觉，在中枪的瞬间本能扭动着身体，使得弹头没有打入要害，可是当宫宝田和梁振蒲冲到他的身边时，却见到老人好似傻了一般，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死去的光绪。
哀莫大于心死，这大概就是一心护道的尹福，最后的心情。
只是杨猛如今除了要担心尹福以外，还要顾及着王亚樵和中情局的门徒。
王亚樵的脸色苍白，与几个手下的身上竟然也有着不同程度的枪伤，从上海带出来的五十多名顶尖好手，在经历了两场硬仗之后，如今竟然只剩下了五六个人。
“这些人，本该在情报战中建立奇功，如今却生生折在了一群大字都不识得几个的火枪队手上，虽然最后是胜了。可这笔账怎么算，都是大输特输！”
杨猛心底暗自嗟吁，脸色自然也十分难看，虽然蛇首最后不单伏诛，还留下了慈禧三日后陨落的消息，可对于这种人力难以改变的两败俱伤，实在是让杨猛扼腕叹息。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么？”
杨猛与众人简单地收拾了下战场，将死去的特工一个个都运出了京城，等到将这些尸体都埋在郊外后，这才默默地在坟前哀悼了半晌。
这是一群真正的勇士。他们不单为了民族付出了无数的汗水。更是能够直视淋漓鲜血的先行者，虽然在正面战场上他们仍有一定的不足，但是在对抗列强隐藏在黑暗中的势力上，却是这个时代这个民族的最强尖兵。
“师傅。蛇首也已安葬好了。”
杨猛对王亚樵点了点头。随后与尚云祥默默地在他坟头上插了一根原木。对于这种丹道大师，无论是敌是友，都让人不能亵渎。之所以留下记号，也是为了日后替他传下外丹术后，能给后人们留下个念想。
在这个枪炮横行的大时代，没落得不单单是武术，还有那些默默无闻的大宗师们。
杨猛和尚云祥两人站在林中，静静地看着王亚樵等人仍在忙碌不停，天津情报站的人暂时还来不及接应，而宫宝田父女则准备向众人此行，先送缓过气来的尹福落叶归根，如果老人家缓不过来，恐怕还要留在尹福老家料理后事给老人送终。
杨猛如今渐渐懂得了那些隐居的丹派大师们，为何会一心逃离红尘避世，只通过后人的人脉和其他关系遥控着部分世俗势力，原来都是看清楚了个人的力量，在时代的大势翻滚之下，竟然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一代丹道大宗师，本该活跃在国术或国学的舞台之上，可在手榴弹爆炸的威力之下，一样也如常人般脆弱，如果换做在炮弹如雨的正面战场，那岂不是更加不堪？
过了不一会，天色渐渐泛起了微亮，而各有所思的武门众人，也纷纷消失在黎明之中，只留下一片光秃秃的坟头，在树林中静静耸立不动，看起来就好像暗夜中的卫士，坚守着国人心中的希望。
…………………………
紫禁城内，脸色愈发红润的慈禧，如今却静静地坐在寝宫里面默默无语，等到了半晌之后，这才对着双目含泪的李莲英勉强地笑了笑，“他虽然先走了一步，可却也算是得了大解脱，这些年，他心里一直怨恨着本宫，本宫又何尝不觉得乏累得很……”
看着李莲英默默地将重新沏好的茶恭敬地放在了面前，慈禧忽然又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只是他毕竟是皇上，如此模样算是哪门子的体统……”
说到这里，慈禧心里不觉又是一股怒火升腾，“尤其那帮子国术馆的乱党，简直就是个个胆大包天，不单以武犯禁，竟然还敢公然杀害官兵，你明儿个去通知九门提督和陆军部的人，从即日起，查处取缔所有以国术馆为名的乱党，下公文海捕贼首杨猛，有取他人头者，官拜一等侍卫，赏金千两！”
李莲英微微地点了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小心翼翼地在慈禧头颈肩头上面轻轻地揉按起来，看其动作精准到位、按法劲力适中，简直就挑剔不出一丝的瑕疵。
他这般静静地站在慈禧身后推拿，可整个人却又好像一颗明珠，在寂静的夜色中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一会的功夫过后，便平息了慈禧心中的怒火，有些习惯性地问起了他，“看你这闷不做声的样子，就知道脑子里不知道憋着什么坏呢，有什么好点子，还不赶紧给说给哀家听听……”。
话语听起来像是责备，可语气中却充满了宠溺与信任，与慈禧相伴多年，李莲英深知此时的慈禧，已经放下了心里的怒火，这才嘿嘿地笑了一笑，低声地说道：“奴才以为，这堵不如疏，既然这京城中的武人们急着参合进来站队，那老佛爷索性便给更多武人些个机会，一来，可削弱地方督抚招揽民间力量，使得国术馆失去部分资金上的支持，二来，则能分化武林中的贼党，将那些心向朝廷的个中好手引为己用……蛇卫如今毕竟是几近覆没，新皇日后若是登基，也需要多招揽些奴才和人手……”
慈禧默然不语，只是安心地享受着李莲英的手上功夫，并仔细倾听着李莲英的想法，虽说太监不得干政，可李莲英在身边体己这么多年，很多想法，还是值得好好听一听的。
半晌之后，慈禧微微地哼了一声，然后才拍了拍李莲英的手掌，示意他先停下，“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不过你的心里可找好了什么目标没有？！”
李莲英看着慈禧想要起身，连忙将手掌举起放在慈禧如金雕般的手指下面，然后有些慎重搀扶着慈禧缓缓走向窗边。
“除了那些被各地巡抚网罗去的高手，京城中如今势力最强的，还要属杨露禅当年留下来的太极门，其门中弟子，一向克己复礼，与宫内侍卫、督抚衙门乃至京城两大军营的关系极为密切，如今这年青一代中，又出了‘杨门五虎’等新锐高手，想来皆可为老佛爷和新皇日后所用……”
看着慈禧脸色柔和地点了点头，李莲英有些忐忑的心里这才微微一松，眼珠略微一转，又接着说道：“另外，听说京城最近来了个‘神棍’王中泉，精通五虎擒羊棍和行者棒，在北京九门挂棍半年，号称打遍京门无敌手……”
“禀老佛爷，新皇如今已经醒了，正哭闹着要见老佛爷和阿玛，您看……”
两人正说话之间，忽然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中年太监，虽然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可短短的两句话中，却已将该点到的关节都点到了，看他对李莲英那副熟悉的神情，显然也是李莲英身边用老的人。
“想我是假，想他阿玛才是真的吧……”慈禧脸上皮笑肉不笑的抽搐了两下，随后与李莲英举步向寝宫外面走去，只是就要走到宫门之前，这才对李莲英缓缓地说道：“赏杨门太极‘无敌金匾’一块，我听说那疯猴子也姓杨，练得还是太极，就着现任门主好好清理一下门户吧，至于那个王中泉，暗中赐他二品侍卫的顶戴，要限期抓捕疯猴归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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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八章.九门挂棍
挂棍，也叫打擂，乃是清末武林高手快速闯名立万的捷径。
当然，如果你手上的功夫不行，也可能是致残致死的绿色通道。
因为这挂棍，本就是对当地武林人士的正面挑战。
所以，即便是当年号称京城杨无敌的杨露禅，也不曾在京城做过这等高风险低收入的壮举。
作为国都，京城里可谓藏龙卧虎，或许你可以在边陲小镇挂棍摆擂，快速在当地闯出名头，进而开馆授徒讨个营生，但却鲜少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京城里面挂棍摆擂。
因为，一旦你这么做了，那便等于在向天下武林同时挑战。
这种人不是没有，但大多都是落得身败名裂销声匿迹。
不过，有人失败，自然就有人成功。
即便是成功的人，大多也会选择功成身退。
除了王中泉这种真正的武痴。
王中泉，学艺二十多年，在五十多岁以后，才凭着一根白蜡大杆子，孤身来到京城，并在九门同时挂棍，其人其行，虽然是艺高人胆大，但却也可以说是狂傲到了极点。
但是，就是这样一个打不倒的武痴，一个与李书文一般的战斗狂人，却真的在京城挂棍大半年仍然无人能敌，最后生生在这天下武林圣地，闯下了‘天下第一棍’的名头。
到了如今，只要一提神棍王中泉，京城里的爷们第一个反应。那便是竖起大拇指。
如果说神枪李书文，是将八极拳推广至大江南北的一代杀神，那么率先在京门武林中树立起八极拳打不倒的威名，那便要归功于神棍王中泉。
一门六杰，枪棒拳脚无一不是独步武林的佳话，说的便是清末时期的八极门。
无论后世有的人承认与否，八极拳都确实是最擅长实战短打，出手就招招致命的恐怖拳种，而八极拳这让人敬畏有加的威名，也正是这师兄弟两个武痴。生生踩着无数拳术大师的肩膀一点点打出来的。
武林中的擂台比武。因为没有所谓规则和禁忌，所以其过程可谓真正凶险无比，往往生死只在瞬间决出，即便想全身而退。也要看运气和真本事如何。
能够凭借着这种秒生秒死的擂台战。硬打出一个无敌的声名。其人到底如何可怕，其意志到底如何恐怖，便可想而知了。
这与活猴孙禄堂年轻时去各地踢馆的难度与要求。自然又有所不同。
踢馆可以关门而打，事了无论输赢，双方可能都会成为朋友甚至论一轮师兄弟，因为即便是输了，也会因为关门的遮掩，彼此留下些情面或惺惺相惜，无损于事主在当地的名声和饭碗，如果性情相投，甚至还能互相吹捧一番。
武林中很多前辈高手乃至宗师迭宿，实际上，都是各门各派论资排辈、谈兄说谱，通过一系列的演武、授徒以及互相捧场，一点点传出来的名声。
这种高手，因为交好的门派众多，在武林中人脉宽泛，所以即便实战略微不行，可威名却仍极重，加上门下弟子越来越多，总有一两个能打的开门弟子来维护名声。
当然，这种大师一般也很少与人实战搭手，他们擅长的是人脉交际和理论研究，这种人，一般被武门的年轻弟子们暗地里称为‘说家’。
而挂棍则不同。
因为新人想要出头扬名，说拳论武是肯定说不过那些经验丰富的前辈迭宿，想要避开论资排辈的繁琐，或者是互相吹捧的那个过程和时间，那就唯有真刀真枪的跳出来，不顾前辈们的脸面，生生打出自己的名声。
所以，一旦你选择了挂棍，那么第一个上来打你的，便有可能是那些说家门下的得意弟子。
一来是说家们觉得被打脸了，二来则是他们的弟子，同样也有扬名立万的需求。
换句话说，像挂棍这种正面的挑战，绝然不会是私下里比武那般，还有关门商量的余地。
擂台上面两人，擂台下则是众目睽睽，胜负、生死、名声全靠实战技击水平，一点都做不得假，因为无论你眼下的名声如何，机会可能永远只有一次，一旦你输了，便代表以往打下来的名声付之东流。
所以，一般挂棍而战的人，基本都是往死里下黑手的茬子，即便偶尔跟某人有些惺惺相惜，也多是要明着胜了以后，再捧他几句，送他一点小小的名声而已。
这种实战大家，才是武林新晋高手最为敬佩的‘打家’。
王中泉在北京从无败绩，闯下的不单是天下第一棍的名声，更是让八极拳从此成功地闯进了京城，暂且不说开宗立派的显赫名声，单说令八极拳一举成为外家拳种中最擅实战的拳种这一条，便足以令后人子孙敬仰不已。
所以，即便如今王中泉开始经营镖局，鲜少再亲自来九门挂棍，却也仍然没有什么人敢上台挑战八极门。
当然，因为他如今的名声太大，一般如果是新人挑战的话，便需得过了他亲传弟子的头三关。
只是，让整个京城武门都没想到的是，今天不单有人前来挂棍挑战，甚至在连败了马福有、王华顺及宫宝庆三大弟子后，仍要继续挑战条子王王中泉。
如此一来，整个京门武林自然传得是沸沸扬扬，而王中泉也不得不放下镖局的事务，亲自出马来九门守擂。
来人并不是孤身一人，与他同行的还有几个，而为首的那个人，王中泉甚至还十分熟悉。
“李爷，今天是哪股子神风，怎么把您老吹来了，您这是带着孩儿们出来耍耍，还是专程来摘我老王的棍子，只要您一句话，老王立马摘棍！”
王中泉说话这人，一副赭黄脸，高高的颧骨两颊略长，肿眼泡大鼻子，厚嘴唇长下巴，可算得上是丑人里的丑人。
就这么一个丑汉子，浑身看似都没有缚鸡之力，往擂台上一站，便楞是让王中泉压下了来之前的火气，乖乖地作揖打千，看得台下众人不觉都有些说不出的腻歪。
“想不到这天下第一棍，竟然还认得杂家，杂家还以为如今你名声显赫，火气怕是已经快上天了，今天特意带两个猴崽子给你败败火……”
说话这人，正是李莲英，虽说如今慈禧的宫里一刻也少不得他，可当慈禧听说他要亲自去招揽杨门一干高手和王中泉，仍是十分体谅地放行了。
在李莲英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汉子，颌下三缕长须看似文雅，但目光却极为凌厉，当王中泉偶尔与他对视的瞬间，便觉得一股锋锐的气芒有若实质扑面而来。
王中泉点了点头，看起来丝毫没有为那汉子目光所动，只是在目光难及的背上，一根根的寒毛却不觉自发的炸立起来。
“身形舒展、抱丹坐胯，双眼如电、目打观杀，这人，是太极门的绝尖高手啊！”
想了想杨氏太极门中的高手，王中泉忽然在脑海中锁定了一人，只是想到眼下这个乱局，心里又不觉有些犯难，“这杨家，什么时候跟李莲英这老阉货挂扯到一块去了呢？”
汉子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正是武人当打之年，难得的是，五官长得十分端正，在武林中可称得上是真正的美男子，虽然鲜少在江湖上行走，可他一身的功夫与名声，却已经不在掌门杨建侯之下。
杨建侯与王中泉本来熟识，所以这次才不得不派出他来挑战，尽管他站在李莲英身旁默不作声，可当他看到‘天下第一棍’的身形眼神之后，心里同样也是波澜迭起，只是太极功夫最善养气，所以脸上仍保持着平静如水的面容。
李莲英毁人不倦地不住发话，可这台上台下的人却都有些说不出的腻歪，只是他虽然极少出宫，但那一副响当当的面容，还是在京城中广为流传的，所以，即便他这一张口便说了半天，台下的武林弟子却也没有一个敢骂出声的，最多也就是在下面低声地嘟囔几句。
“听说了没，刚刚杨家被老佛爷御赐了一块‘无敌金匾’，转过身就派出了高手来砸‘神棍’的场子，这莫不是要变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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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九章.无敌之名
杨氏太极门，一门两无敌。
这两个无敌，一个是杨露禅，一个则是他的二子杨班候。
如今杨门的掌门，是杨露禅的第三子杨建侯，虽说如今也是时间含有的抱丹大宗师，可是比起他父兄当年京城无敌的名声，毕竟是差了一筹。
这一点，不单是京门武林明白，就连南武林中的拳术宗师们也都知道，甚至对杨建侯的实力有些……
不过，到了今天，种种的质疑甚至某些无法名言的觊觎，都随着慈禧御赐的这块‘无敌金匾’，彻底烟消云散了。
因为，已经多年不理江湖事务的杨门，竟然又出了一位真正的打家，一位敢正面挑战‘天下第一棍’丹道大宗师——千手观音杨少侯。
书中暗表，这杨少侯虽是杨建侯的长子，可从七岁起，便随伯父小无敌杨班候习练杨门老架太极，所以最擅实战不喜套路，与人交手时专用各路散手，与杨班候当年打遍京城无敌手的风姿极为相似，拳架短小而刚柔明化，动作快疾沉重，对于太极借劲、冷劲、截劲、凌空劲等上乘打法，可谓炉火纯青。
不过这杨少侯的武艺虽强，可却不善教徒，因他出手即攻，招招夺命，所以很多初学者根本无力承受这种教法，即便在杨门内部，从学者也甚少，加上杨露禅留下的拳训，他也不愿将杨门真正的杀手流传出去，所以武林中知道他的人十分稀少。可杨门中的师兄弟却对他十分敬畏。
能够在四十多岁便抱丹化虚，虽说也有杨猛在武门中广发丹经残书的缘故，但不可否认的是，其功夫拳劲之扎实，即便是神棍王中泉这般打遍京门无敌手的大宗师，也不敢对其有丝毫的小觑。
丹道大师，这搁在以前的武林，那便是陆地神仙一般的人物，可让武林中人觉得难以理解的是，以往百年难遇的神仙人物。如今竟然如雨后春笋般的一个个出现在武林中。
更难让人理解的是。像杨少侯这般正在当打之年的神仙人物，其潜力和寿命无疑都比王中泉更为惊人。
李莲英这人有个优点，便是对慈禧下达的旨意，绝对会全力以赴去执行、安排甚至收尾。
所以。当他将‘无敌金匾’送到了杨家以后。这才想起杨家如今比起一门两无敌的时候。名声已经算是衰败了不少。
所谓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给杨家送上了‘无敌’之名。那索性便再送他杨家一个天大的名声，如此一来，自然会将老佛爷交代的事情，尽心尽力地去办。
当然，虽然说是送杨家名声，却不能像那块‘无敌金匾’一般，想要让武林中人都能信服，同时还能让杨家声威再起的最佳办法，自然便是找个借口带个杨家的人，来‘天下第一棍’王中泉这里镀金。
按照李莲英的想法，杨家如今即便实力衰败，但只要老佛爷要捧他杨家，那即便是派出来个初生牛犊，他也能让王中泉当场认输。
可令李莲英没有想到的是，作为杨家的掌门，杨建侯在接到金匾的同时，第一个考虑得便是如何才能保住这块无敌金匾，第二个则是以实战立威。
不说武林中还有多少新人想一步登天，单说这内家拳三派的老一辈宗师们，都可能会因为杨家挂上这块无敌金匾的巨大名声而心生罅隙。
于是，当李莲英提出要去九门挂棍的建议时，杨建侯的第一反应可不是打假拳，而是觉得这次挂棍出战，才是慈禧对杨家无敌之名的真正考验。
所以，杨建侯思来复去之后，终于决定亲自去杨家暗堂里面，派出了很少行走江湖的杨家一高手——杨少侯。
当然，让李莲英更没有想到的是，无论是杨少侯还是王中泉，他们对于自身乃至门派名声的珍惜，已经超出了对权势的畏惧。
所以，当王中泉和杨少侯在台上听到李莲英打假拳的建议后，脸上的表情不觉都变得十分别扭，并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拒绝。
“一对蠢货，这若是真打出个生死来，先不说那块无敌金匾，这老佛爷交代的事情……”
李莲英撇了撇嘴，在心里恨恨地骂了两句，可在跟班的提醒之下，最后还是不得不同意了王中泉和杨少侯正面比武的要求。
李莲英虽然不了解这些‘丹道大师’真正的实力，可他从身后几名跟班的脸上，却也隐隐猜出了一二。
李莲英此次过来，一同带了四个人，除了蛇卫中幸存的两名化劲高手外，还有一个喇嘛和杨少侯。
杨少侯暂且不提，那喇嘛却是与宫宝田及杨猛夫妇都交过手的人。
这喇嘛长得五官端正，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原本是东来大喇嘛的衣钵弟子，自打十三世**入京之后，便彻底弃了东来喇嘛的欢喜禅法，正式拜入了土登嘉措的门下。
当然，对于他这般年轻的密宗高手，土登嘉措自然也是爱护有加，不过短短的两年，便通过密宗的灌顶之法与秘传藏药，使他的实力再次突飞猛进。
说到这里，自然有人能想到这个喇嘛叫幻海。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在土登嘉措以秘传藏药为他固本培元之后，幻海如今的实力，也已到了化劲巅峰的境地，虽然还没摸到抱丹坐胯的门径，可对于曾经击败过他的若离，却自认已经有了一较长短的实力。
幻海的天赋才情，实则比杨猛也不差上多少，若非当年错信了东来的欢喜邪法，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地输给若离，所以，虽然他做了土登嘉措的入室弟子，可在练了黄教护法武艺之后，实战本领已经不输于土登嘉措。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高手，在看到台上的杨少侯与王中泉后，竟然又不得不十分郁闷地在心里承认，自己与两人之间的差距。
“刚刚李大人的话，还望王世兄不要放在心上，杨家从来不会仗势欺人，更不会做欺世盗名之事！”
王中泉脸色凝重，对杨少侯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知道，杨家的无敌之名，本就是你爷爷和伯父一拳一脚打出来的，凭你如今的功夫，即便我用棍术，恐怕胜负也在五五之间……”
“所以，今天随李大人来趟这个场子，不是少侯鲁莽无知，实则是因慈禧送给杨家的无敌名声，不得不接又不得不来！”
杨少侯脸上倒是坦然，只是想到王中泉一身棍术从无败绩，心中也难免有些郁闷，像这般大宗师之间的交手，本该高山流水惺惺相惜，可就因为李莲英的无知，搞得两人不单骑虎难下，甚至还有着十足的功利参杂其中，“八极与太极两门向来交好，今日少侯与师兄也断然不该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傻事，你我不如文斗一场，一拳定胜负如何？！”
王中泉笑着点了点头，“也好，这京城里的宗师名宿，与你父亲年纪大多相近，就算如今纷纷抱丹虚化，也难免因为气血衰败，难敌你将杨、武两家太极拳融合后的锤劲……这京门无敌之名，如今本就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两人虽然约定较为温和的文斗，可手上的劲力却丝毫没有懈怠，因为即便是一拳定胜负，却也可能会从此失去这无敌的名声。
这便是武林，将声名珍若性命。
何况是‘无敌’之名。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即便两人都到了丹道大师的境地，也无法放下是门派和个人无敌的名声。
小小的‘无敌’二字里面，却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鲜血与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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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昨天老婆难受，去医院检查了半天，折腾得也没心思码字，希望兄弟们多多谅解一个准父亲的心情！
第二百六十章.不胜不败
“他们两个这是准备做什么？”
看着李莲英一脸不解， 随从的蛇卫高手天赐不禁躬身低声说道：“公公，这两人大概是彼此都没有绝对的把握，为避免生死相见，约定文斗！”
“文斗？”李莲英点了点头，心说这两人总算还没傻到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这王中泉我知道，号称天下第一棍，据说打遍京城无敌手，可这杨少侯以前可没怎么听说……”
“回公公，这位杨少侯的名声不显，是因为其一直掌管着杨家的暗堂，负责门派刑律……”看着李莲英脸色微微一动，天赐连忙回道：“据蛇卫内档记载，此人融汇了杨家和武家太极精髓，私下比武斗拳从无败绩，因为拳术快疾如电，所以还有个绰号叫做‘千手观音’……”
此时台下的武林人士已经过百，其中不乏练至明暗劲力的的高手，眼见台上两大宗师双目如电，身体骨肉协调自然，不觉暗暗惊叹这武道一途，练到抱丹虚化之后，原来是这般模样，丝毫没有普通高手骨骼粗壮，筋肉纠结那般的气势。
两人对视一笑，便这般立于台上遥感着对手身上的气机，任凭台下众人心生仰慕地观望，台下偶尔还有几个东洋人神色不定地观察，却觉得随着台上两位大师不住积蓄气机，竟然隐隐露出一种见众生而难求一败的感觉……
杨少侯身形先动了起来，却是沉腰坐胯。双手上抱着浑圆无极的丹意一点点在空气中划动，虽然那动作看似漫无章法，可一身精气神意，却在短短的几秒钟后浑然凝成一团，全身生机气血，都深藏在虚丹的气场之中，再也没有丝毫疏漏散逸的迹象，虽然还没有出拳，可是双眼中的观杀之法却已悄然运起，将人身潜力的极限。完美地呈现在王中泉及众人的眼前。
王中泉心中暗暗点了点头。手上却也同时缓缓而动，运起了八极拳门秘传的混元吞气法门，这太极拳虽然善借劲打劲，然八极拳却最善短促发劲。以刚劲发力。如今矛盾对峙。自然就看各人对丹劲的手段如何。
两人拳脚渐行渐动，身上的气血劲力却仍丝毫不漏，等到众人眼睛瞪得溜圆渐渐有些泛酸的时候。两人这才不约而同地将身形骤然发动，好似两座沉寂了多年的火山忽然爆发，并势如破竹地向一处轰然撞去。
虽然武林中一向有文太武八双极无敌的说法，可实际上这两则都是打法最为刚猛的内外拳术。
杨少侯身形虽然看似绵软松空，可随着他将撇身搬拦捶劲合一之后，其虚握的拳头上蕴含得劲力，简直就像山崩一般。
而王中泉虽然行进中犹如泰山倾塌，可在抱丹虚化之后，其刚猛无匹的拳头上，看起来竟然丝毫火气声响都没有。
千金难买一声响，万金难换响随心！
两人身形一动，其速度可谓快到了极致，可因为彼此双目中的观杀之法，偏偏又同时将对手的动作在视觉中缓缓放慢，彼此拳脚的动作在旁人眼中，或许只是几道残影，可在两人的感觉里面，这一个合身冲撞，便好似一梦经年。
八极拳的特点是根稳身正，讲究顶、抱、提、挎，脚不离地，发劲短促快疾，以混元内劲吹发浑身骨骼气血中的劲力。
王中泉这一暴然发动起来，不单浑身的关节好似炒豆一般啪啪作响，就连拳、脚、肘、膝也都同时蓄劲待发，将八极门**大枪和行者棒的神意，融入了身上最为刚猛有力的四个部位，分别打向了杨少侯的头、颈、裆、脚，竟然是三路齐发滴水不漏的态势。
杨少侯双目微微一凝，脚下则如踩水一般波动起伏，骨骼肌肉内的劲力随着腰腿浮沉发劲的瞬间，又由足弓踩纳两股地气，并将这股弹射的冲力，刹那间便传递至双臂之中猛然爆发……
啪！
杨少侯右手好似钢鞭长刀，劈头而下地正面抽打在王中泉先发而至的长拳上，发出了震人心神的一记脆响，而左手则好似水袖翩翩翻舞，借着两人拳鞭轰击的冲力向后一带一拉，极为柔和自然顺势搭在了王中泉后进的崩肘上面一抖一牵，随着身形同时急速后划的弧形轨迹，猛然转身摇晃着向外牵引而走……
“借力？”
王中泉拳回如电，左边肘枪一直一扭，右手则啪地一把抓住了杨少侯的云手，而脚下则先是一闪一绕，瞬间追上杨少侯转身牵拉的动势，随后另一脚又向前一提一跨一挤一顶，便将丹田与尾椎上摩擦而产生的丹劲运至全身，身形一动好似鬼魅，肩头一停一抖则犹如大山，趁着杨少侯身动手动的势头，轰然横向挪移了三寸，闪电般地排靠在杨少侯的肩头……
“贴山靠！”
杨少侯头皮一炸，急忙将肩膀向下抖搂滑动，右臂鞭手化作勾爪一般再次搭在王中泉崩肘如弓的左臂上，而刚刚稳下的身形，则与圆丹气场相合，好似陀螺一般滴溜溜地连转了两圈，这才算是勉强卸掉王中泉鬼魅般的贴山排靠，并借着那肩背上的巨力，猛然向后面急速滑动……
唰！
王中泉一招得势，浑身不觉又如长枪扎刺地猛追而打，等到杨少侯团团旋转的身形刚刚落定，他的膝盖又似劲弓绷紧，随着跨步急冲的动作飞天而起，同时双臂猛然运劲崩肘，重重地打向了杨少侯的胸口与天灵盖……
嘶嘶……
台下众人眼前略微一花，便已经见到两人好似猿猴搏击到了擂台边际，等到王中泉这双肘如锤，配合着冲膝如桩猛然发动，一干暗劲乃至少数化劲通神的高手，不觉得浑身寒毛猛然一炸，随后为这招中浓浓的凶悍之意为之惊悚！
杨少侯身形略稳，便已看到这连招绝杀的打法迎面冲来，心中猛然一动的同时，身形也好似巨蟒翻身一般地动了起来，左腿向上一抬，以膝撞膝的打法正面抵消了王中泉膝上的动势，同时那膝盖下落在台上猛然一跺，双手好似举火烧天一般猛然上举发劲……
啪啪……
杨少侯右拳上挑好似长枪，接下王中泉势如霹雳的肘锤同时，又将那股巨大的动势由肩向下传递至左拳，眼见中路那记凶悍到了极点的窝心肘，就要狠狠地打在心口的瞬间，他的左臂这才虚合垂肘下锉，与其再次硬碰硬地打在了一起……
砰！
两人好似被放飞的风筝，沿着原木的擂台上猛然向后滑动……
王中泉的双臂张开如翼，在空中舒展翻腾而起，随后又接着身形在空中翻滚的动势，将两人双肘中爆发出的无穷丹劲，猛然卸落在脚下，使得整个身子好似铁打得秤砣一般，轰然炸落在原木台面上轰！
无数木屑竹刺，好似烟雾升腾一般落在身上，腿上和衣服上，只是等到王中泉浑身一抖之后，便又完全不落痕迹地落在身边，形成了一个极为完美的圆圈……
而杨少侯因为距离擂台边沿较近，这一猛然退后，顿时让人觉得心惊肉跳。
眼见众人就要纷纷惊呼，他却已经从身后毛发的变化中，感知到了后退无路的窘境。
“小心！”
李莲英心里一跳，脸上不觉微微色变，只是不等心里那一丝狂意涌上脸庞，却又见到杨少侯好似陀螺一般，双脚猛然旋转起来，等到离弦一般的身体转空，脚下就要完全脱离擂台陷入踏空的瞬间，杨少侯看似无力的脚尖，又猛然在擂台边际上一点一搭，将后冲的丹劲完全灌入腰腿，使得外悬的身体在擂台外的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圆弧之后，竟然又安全地转回了擂台之上……
踏踏……
这股转动的动势之大，显然不是一个高难的的离心旋转便能解除掉的，就在杨少侯身体回落在擂台上的同时，那股力量仍催动着他继续旋转，所幸的是，太极本来就讲一个浑圆如意，如这般连续旋转着在台上踏出两步，已然将那股难以控制的丹劲动势，在云淡风轻中彻底化解消弭……
呼……
两人静立不动，同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息，这才觉得紧绷的心里微微一松，等到彼此眼神交错惺惺相惜的时刻，不禁又各自发觉额头微微一凉，显然已经有些拿捏不住气血，使得体内劲力有些外泄，在额头上泛出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汗渍……
“好一个金刚捣槌如封似闭，好一个浑圆无极回转如意，少侯一身太极拳艺，竟然已至虚丹之巅，王某全力之下，仍是一个不胜不败的和局，痛快！”
见到一向直爽豪气的王中泉，由衷地赞美起自己的功夫，杨少侯连忙微微躬身为礼，举手抱拳地说道：“如此对手，天下难求，今日方知天下第一棍不单棍术无敌，就连拳艺也早臻至虚丹化境，一拳之比下来，却已胜过烧刀白干入喉，可谓酣畅淋漓！”
“哟，你们两个猴崽子，这还真是不打不相识，来来来，既然都是无敌，也该轮到杂家交代给你们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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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感谢‘蹦豆哥’的月票坚挺，这两天因为自查和网络上某某因素，所以要好好调整一下后面的情节主线与时间排序，所以更新得略微慢了点，但每章都还是要反复修改两遍，希望大家再体谅几天，到了五一之后，一定恢复每天两更的效率！
第二六一章.猿公
山脚盛夏山顶春，山麓艳秋山顶冰。
这句话，说得乃是湖北的神农架，这个神秘玄奇的万灵之国。
时值北国冰封，而神农架中却是严冬与春秋交融，但有登高望远，便可见绿意嫣红如纱如雾，在阵阵风中沙沙作响，如果抬头向山顶上看去，又可见几处山尖一片白雪皑皑。
山麓中无边的绿色林海之上，几个高大的棕红和黑褐色身影纵跃如飞，十几里的路程转瞬至极，而在那些身影所略过之处，山间百鸟止息停鸣，群兽瑟瑟低伏，本来热闹喧嚣的无边山林，忽然因为这几道身影的出现，瞬间呈现出一种诡异地寂静。
为首的一个黑褐色身影最为高大，看起来身高足有两米，或许是快速的纵跳玩耍让它有些累了，脚下略微放缓之后，索性在一株高耸入云的巨木上停了下来。
因为这一停留，使得远处的望远镜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这几个身影的面貌，虽然看起来与人一样有手有脚，可身上脸上长长的毛发，显然又与常人有着明显的不同。
“是山魈还是猿人？”
杨猛与若离心里有些震撼，在惊异地对视了一眼后，连忙扭头问起了此间的主人，丹丘生。
丹丘生与杨夫子对视一笑，并没有急着回答杨猛的问题，反而摆手示意他继续观察，而等到杨猛再次将望远镜放在眼前时，却见到那几个尖嘴猴腮的猿人。又有了新的玩法。
为首的猿人看起来体型健硕，在树上转动了几圈之后，便就有些急躁起来，等到身边几个棕色或黑色的猿人嗷嗷低吼的时候，他这才忽然扬手捶胸，在巨大如荫的树顶上昂首长嚎起来……
啊~啊啊……
巨大的吼声瞬间传出，不等吼声停歇，阵阵回声已经开始在山间回荡，就在杨猛有些不解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附近的山林之中。因为这阵阵的吼声。竟然又隐隐出现了奇怪的变化或许是声响。
在巨木远处，大约方圆十里的地界中，一只只野兽和飞禽好似入了魔一般，一边瑟瑟发抖。一边飞速地向啸声的源头飞跑而来。看那样子。竟然隐隐有些视死如归的气势，可是等到先头来到树下的野兽或飞禽，竟然没有一点争斗的迹象。只是如膜拜神灵一般，瘫软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猿人的长啸，竟然能号令百兽飞禽？”
几个猿人自然听不到杨猛呢喃般的自语，在巨木下的兽类渐渐排满了方圆百米之后，这才欢呼雀跃了一番，顺着巨木的枝干及一条条枝蔓快速跳到地上……
猿人们的表情十分灵动，竟然还懂得在地上瘫软的禽兽之中挑挑拣拣，眼见着巨木上方的头领有些不耐烦地低吼了两声后，这才急忙将各自的长臂轻探，选好了几只闭目不起的鹿、兔、狼、鼠，然后便嗷嗷地再次爬上了巨木之巅。
树下的禽兽纷纷一抖，又好似回过神来地疯狂向外跑去，虽然因为灵智未开表情有些僵化，可那一双双的眼睛中，分明闪烁着大难不死的神采。
猿人头领看着属下将鲜活的猎物献上，本能地咧开了大嘴笑了起来，满是褶皱与长毛的脸上，表情看起来十分丰富。
它的鼻子不大，呈妖异的鹰勾状，将鼻孔深埋在鼻翼之中，裂开的血盆大口里面，上下四颗黄褐色的獠牙十分粗壮，与其他有些发青的牙齿看起来有着显然的不同。
几只野兽双目紧闭，浑身僵硬，竟连丝毫挣扎和嚎叫的意思都没有，那原本高高在上的野狼，竟然比食草的野鹿和兔子都不如，健壮的身躯扭动颤抖了几下之后，竟然被吓得尿了起来。
猿人头领被野狼如此不堪的表现瞬间激怒，打量了它两眼之后，伸手便将其脖子拗断丢给几名属下，而他自己则将嘴巴张得老大，一口便将兔子的脑袋咬掉了一半，好似啃着苹果一样，汁血淋漓地轻松咀嚼了下来……
咔擦咔擦……
杨猛的瞳孔微微一缩，显然没有想到能见到如此的景象，虽然因为距离太远，无法听到那猿人咀嚼的声响，可看他嘴巴不断磨合咀嚼，显然那生鲜的骨头嚼起来很有咬头。
其余的猿人此刻正在分食野狼，虽然没有如头领那般轻松，可看他们的吃相，显然也都没有浪费一根骨头。
肥美的野兔转眼轻松下肚，那猿人头领又抱起梅花鹿的脖颈一口咬下，只是这一次他显然要挑剔了许多，在吸光了鹿血之后，只是将鹿角掰了下来一点点咬碎吞下，然后便默不作声地盘坐在树顶，长长地呼吸起来。
饕餮盛宴仍在继续，只是看起来却已经再没了方才那兴奋的低吼与声响，几个猿人的动作看起来十分轻盈，短短的半个小时之后，便将猎物分食的一干二净，随后只留下做一个守护在头领身边，另外一几个则再次滑下巨木，向远处跑去……
杨猛脸色凝重，心情则是十分复杂，在放下了望远镜后，便静静地坐在石桌旁，若有所思地思索着方才所见的异象。
自打与蛇首一战之后，杨猛便觉得身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先是牙齿不住松动，后来又发现就连骨骼内脏间也是日夜痛痒难耐。
虽然心里猜到，这大概便是龙爷曾说过的易筋换髓，但到底还是心有所忌，索性趁着京城这边事了，与若离悄然远去，按照丹丘生留下的地址，一路赶至湖北神农架。
令杨猛吃惊的是，即便他在心中对丹派所在之地已经略有猜测，却仍然没有想到这群山环绕的原始森林里面，真的还有着如此神奇的造化神物。
杨猛如今所处之地，乃是一座石山之顶上的洞府，表面看起来不大，但下面却是另有乾坤。
据杨猛这些日子的观察，单单人工斧凿出来的静室就有四五十座，如果再算上炼丹坑、藏书洞、洗剑池及演武场等大的天然洞窟，恐怕数目还要再翻一倍。
按照丹丘生所说，这里才是自宋明以后华夏文武丹派真正的根基所在，虽然不如传说中的洞天福地般灵异非常，可却也是冬暖夏凉精心修行的好去处。
当然，到了清代之后，丹派便渐渐有些青黄不接，虽然静室仍然有仆役打扫，可如今已经空了一半，等到杨猛来到这里之后，曾在京郊见过的那些老人，又有一半不曾回来。
众人观察猿人的洞府，位于山尖处，也是平日丹派众人演练讲经的去处，四面都有通风和观景的窗口，用来观察那群自古便生活在神农架的猿人群落——猿公一族。
仔细的算起来，今日还是杨猛第一次看到猿人族群的生活，只是当他静坐在石桌旁边之后，便将这神秘而又难以解释的景象，与脑海中某些上古剑仙奇侠等传说联系到了一起。
“那为首的猿人，便是这一代的猿公，你可看出他与我等有何相似之处？”
看着若离也静静地坐在杨猛身旁，丹丘生笑着将杯中野生的山茶饮尽，这才若有深意地继续问道：“这丹派传承千年，为何与这猿公一族为邻作伴，那只可远观不可近交的戒律中，又藏着什么样的奥秘？”
杨猛抬起了头，迷茫的双眼忽然微微一动，随后从里面闪动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神采，不等若离说话，又抓起望远镜转身向巨木那边看去……
经历了片刻的平静，如今那几个跑出去的猿人又已回到了巨木顶上，只是因为猿公仍在吐息不已，这才都悄然地跪坐在旁边巨大的枝桠上，只是在他们有些笨拙的手上，却都高举着一支支马蹄莲形状的白花，偶尔有花朵随风摇荡，还会溅落出一滴滴液体。
杨猛的身体微微颤抖，可双眼仍是不舍得离开望远镜中的画面，直至天光大亮日近中天时，才终于见到猿公豁然站起，接过两名猿人手上的白花放在嘴边，背对着刺眼的阳光昂首挺胸，将白花中的液体几口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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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二章.还丹
“朝食白露，沐日而吞吐云息，这才是真正的日炼之法！”
杨猛双目如电，猛地转过头来，眼中充满了激动的光彩，脑海中却满是刚刚那震撼人心的画面，想到猿公吞吐气息时的宝相庄严，再转换到服食露水时脸上虔诚的表情，心里忽然觉得他才真正懂得对自然充满敬畏，无论灵智如何，但其意志显然已经近乎合道。
“不愧是猿公之名，看他的骨骼身形，食量本该比其他猿人高出许多，可偏偏却只吃了一只草兔便足以果腹，倒是百花朝阳之露，反而是饮得最多的一个……”
时间渐渐接近正午，从下面的丹室中来到顶层大厅用餐的丹士，又多出了好几个，至于杨猛口中描述的这种画面，就连那些忙碌的仆役们，也早已在私下里见过太多次，到了如今已没有了那种兴奋难耐的冲动，只是众人也都是性情中人，看着杨猛有些手舞足蹈，不觉纷纷对视一笑各自忙碌起来。
“新人就是好啊！”
丹丘生与陈夫子刚刚摆下一盘棋局，看了看杨猛的表情，不觉有些莞尔，只是开盘定局无暇多问，倒是早早吃完饭食的杨夫子，一边拨弄着厅角石槽中的巨大石球，一边听着杨猛观察细致的描述，脸上不觉露出了一丝会意的笑容，“嚼骨饮血、朝食白露，那都是摆在了明面上的东西，可还觉得有其他的异处？”
杨猛看着同样一脸惊异的若离，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小心地回忆着刚刚那一连串的画面，感受着猿公及猿人们每一个动作细节，嘴上则是喃喃自语地说道：“猿人的牙齿与常人相同，而猿公的口中，却多出四枚大的犬齿，且呈玉石状，与其他骨黄色的牙齿有很大不同，而其他牙齿细小紧密，数目显然比猿人及常人都要多出不少……还有……他的锁骨……他的锁骨粗壮笔直，呈明显的‘一’字形。而其他猿人的锁骨虽然比常人要粗壮。但明显比猿公的细弱不少，且个个都是‘v’字形！”
“正是如此！”
大殿侧方的青石壁炉中，正燃着熊熊的篝火，五六个青衣道袍或白襟儒袍的丹士。此刻正热闹地围在了一旁。细心地咀嚼着碗中的骨肉果蔬。彼此虽然在壁炉旁嘻笑攀谈，却不见头上有一丝汗渍，等到杨猛说出这番话后。才有一个看似中年的道士拍手赞了起来。
陈夫子两指轻点，在棋盘上落子为定，然后这才笑着伸出了手掌，在领口处轻轻地向下一拉，指着自己同样粗壮的‘一’字形锁骨笑道：“你看老夫虽然身上的皮肉松弛，骨骼佝偻疏松，可这抱丹之后换骨而来的锁骨，却仍是没有变化，与那猿公看起来相彷……盖因这锁骨，本就是锁元固本还丹生髓的关键……”
陈夫子这一说到还丹生髓的话题，刚刚还低声讨论的众人立刻鸦雀无声，眼见这老人好不容易被勾起了兴致，众人不禁连忙纷纷正色，将目光投向了这个身材佝偻得好似问号的老夫子。
陈夫子理了下领口，这才又张口道：“丹派之中，无论是佛、道、儒、杂，都曾在一些典籍中说过，那猿公一族，不单骨骼粗壮，且体内天生百脉俱通，所以才能纵跳如飞、力大无穷，难得的是，他们在灵智初开之时，自然就懂得日炼月练的吞气之法，每一代新生的猿人，在成年之后，最少也有三两个会出现抱丹之上，还丹换髓易筋锻骨的变化……”
杨夫子身形虽然没有陈夫子佝偻得那么夸张，可看起来也好似浅水中的对虾，只是老人虽然看起来枯干瘦弱，可所做的举动，却让文丹一脉的丹士们羡慕得双眼发红。
那石球直径足有一米，偏偏在杨夫子的手下却如臂驱使，尽管老人的动作十分松软空柔，可每当柔软的掌心做出发劲收拿的动作时，巨大如缸的石球便会乖乖地在掌心的劲力下，在石槽中滴溜溜地旋转不停，听着陈夫子语气渐渐停歇，这才手掌微微一震，瞬间将石球黏得静止不动……
杨夫子转过身来，对着若有所思的杨猛嘿嘿地笑了笑……
“我看你如今牙齿渐渐松动，毛发也开始脱落，显然是修行日炼吞气得法，虽然抱丹虚化不久，可体内已出现了还丹境地锻骨换髓的异状，只等你的骨髓气血大变大通之后，才能明白还丹归真的道理，进而才能彻底脱去凡胎之体，达到无漏无尽浑圆无极的还丹境地！”
“无漏还丹境地？”
看着杨猛有些错愕地看着自己，杨夫子微微地点了点头，用双手做出了一个合抱的桩法。
“抱丹二字，关键就在于这个‘抱’字，神意以‘抱’字为眼，将气血和内劲以后天吞气运气的法门，牢牢在体内时刻聚敛至极处，好似一颗虚化的丹丸，进而在体外映射出无人可寻、可感、可知、可观的虚丹气场，利用气机内敛外放的随心变化，勾动身体的血脉骨骼更换淘汰，使得身体及功夫都可再进一层……”
说到这里，杨夫子的双手已经缓缓收起，随后又回归至太极拳起手混元的桩法动势，“等到虚丹中的气机能随着神意的控制，自如此上升自胸腔或沉淀至腹腔，便可在神意观想之中，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想象或揉炼成一颗巨大的丹丸，是为‘整体成丹’，武丹一脉之中也叫还丹！”
“太极归无极，整体还成丹！？”
看着杨猛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杨夫子不觉愈发对他青眼相加，随着脚下缓缓而动，手上却按照太极的内家动势随心所欲地走动旋转起来，等到最后收功的瞬间，仍是回归至最为简单的混元桩法，只是身体虽然已经静止不动，可众人心中感觉他仍在做出推、揉、挤、靠的拳架动势。
“所谓‘浑圆二气造化机’，这浑圆之机便是整体成丹，使得丹劲气机超越人体自我感知，你看我这一静，好似无手无脚无动，泯灭了五官六识，但又能以身体任何一处肌肉乃至发毛，造化出五官直觉乃至手脚发劲的动作或功能，这才算是真正的到了还丹的地步！”
杨猛双眼微微一缩，先是默默不语了半响，随后又忽然兴奋地叫了起来，“也就是说，人身分化出阴阳二气，而阴阳二气则成无极，无极生太极，太极又回归无极，这才是无时无刻不成浑圆的道理，形意拳称之为浑圆桩，太极则叫混元桩法，名称虽然不同，但其中隐藏得动势和气机变化的奥秘却是一样……”
“说得好！”陈夫子放下手上的棋子，有些高兴走到了杨夫子的面前，轻轻地将两人的手臂搭在一处，然后好似行云流水般地推揉粘黏起来，“所谓还丹，关键便在于这个阴阳刚柔的气机上面！”
老人身形舒展柔和，口中则是低语不停，“阴阳气机合一，可锻骨易筋换髓，成就无极浑圆还丹，但如阴阳二气分化，彼此磨蹭碰撞可成就雷法，也就是说，还丹之境后，所行、所动、所言、所思，无一不合乎道家所说的雷法，劲力内敛可使骨骼发出虎豹雷音，若是劲力爆发发放，便可将内景观想之五雷正法生成于外庭之际！”
“两位夫子的意思是，如果想早日步入还丹生髓的阴阳境地，便该多接近猿公一族，从他们天生的日炼吞气法门中，感悟更多的变化？”
杨猛心中一动，仔细地琢磨着两位夫子行云流水般的动势，心里却难免浮想联翩，觉得猿公一族的天资深不可测，想到后世网络上众说纭纭的诸多仙侠神异的话题，难免又对丹派先人能从这群猿人身上，发掘出无数个修行法门的大智慧，觉得有些好奇甚至可以说是崇拜……
“孺子可教也！”
在一旁默然把玩了半响的棋局，丹丘生此刻终于抬起头来，两眼笑成了一条缝隙，“你看猿公对天长啸，可使百兽献身群鸟息鸣，便是在于这还丹之后，吐气发声之中自然便又天雷神意，在那鸟兽耳中随便不如冬雷震震，却也好似春雷轰鸣，且不说能否如道佛两家描述得那般诸魔辟易，单说这个一声之下，犹如虎啸山林的威势，便值得我辈好生研究一番！”
杨猛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明白丹丘生所说的道理，却又不知他这一番言辞到底有何意义，只是等到他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丹丘生的笑容后，心里忽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丹丘生前辈所言极是，如能好生研究一番这猿公一族的自然修行法门，定然会对还丹大成又极大的好处！”
杨猛心中想到哪里，口中自然说出，可是，就当他这句话说完之后，这才发现空旷的大厅里面忽然变得寂静无声，而丹丘生、陈夫子和杨夫子却忽然满脸喜色，笑眯眯地异口同声：“如此，便将这个月给猿公一族伴当的机会交付于你，你且要好生珍惜才是！”
若离摇了摇头，看着杨猛感觉有些不对，却又不知到底哪里出了错地弱弱问了一句，“我怎么有种上当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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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三章.空
山际见来烟，林中窥落日，洞中无日月，天时变化迟。
时值严冬飞雪，可神农架中却是一山双季，山巅上白雪皑皑、冰岩垒垒，山脚下却是淫雨霏霏、春来秋住，虽然因为山间寒气秋露使得群花消沉，但夹杂着红黄枝叶的绿意，仍然浸染着犀牛洞外的绿地。
杨猛站在红坪边上，极目远望，所见尽是茫茫云雾，耳边山风激荡，呼啸如同潮水之音，让人心神沉静，感慨自然造化神奇。
淫.荡的一天又开始了……
整理了下狼皮围裙，杨猛按照每天早起的惯例，现在心里暗暗将丹丘生与陈、杨两位夫子痛骂一遍，然后才有些无奈地在洞口外面活动身体，等着猿公与其他猿人出来。
这是他混进猿公一族的第八天，却好像过了八年。
虽然那猿公身上几乎毫无味道，可犀牛洞中仍生活得二三十口猿人身上，显然就没有那么整洁，即便是有文丹一脉的伴当帮他们打理吃喝拉撒，可这般如野人般生活在这里，仍然是极为痛苦的事情。
何况，想到即将开始的晨猎，杨猛更是觉得头疼万分。
这神农架丹派与猿公一族的联系，远远超出了杨猛的想象，除了他这般来犀牛洞中‘深造’的伴当丹生外，还有那些年纪渐长的文丹丹士，也会轮换着来犀牛洞，帮猿公一族打理着各种生计。
猿公一族的灵智极高，比后世传说的神农架野人聪明了不知多少。他们不但不惧怕人类，甚至还格外喜欢与人为伍，虽然这个习性与与宋明之后丹派的努力不无关系，可当杨猛第一次进入犀牛洞时，仍然被他们一个个的聪敏伶俐震撼不已。
天色将将有些微亮，一个身材佝偻的老年猿公，便早早地走出了犀牛洞，看着杨猛在红坪上吞气吐纳行拳走桩，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虽然在还知道去洞旁的山溪上抹把脸。可等他美滋滋地跑到杨猛身边之后。顿时就将一切都抛在了脑后，看似轻松嬉闹，实则却迅疾如电地与杨猛打成了一团。
杨猛如今正处於锻骨换髓的阶段，出手发劲时。早已没有了从前动辄千钧的巨力。可这老猿公却也丝毫不以为杵。反而配合着杨猛如今的劲道，压制着自己手脚上的力量，只以纯粹的技巧与杨猛缠斗嬉闹不休。
说是嬉闹。可猿公的手法快疾难当，常人的肉眼根本难以捕捉，虽然谈不上什么招式技法，只是凭借他多年捕猎的野兽本能，那一次次鬼魅一般的攻防转换，便足以让杨猛全力以赴才能勉强跟上，若是老猿公打倒兴处的时候，甚至还会忘我的将他偶尔放飞出老远。
“这尼玛比杨夫子还要宗师，发人放人简直犹如喝水吃饭！”
短短的几分钟，已经摔出去六七次的杨猛已经变得气喘吁吁，虽然不比与年轻猿公捕猎时急速暴走时那么痛苦，可也渐渐有些难以为继。
可即便如此，杨猛仍在苦苦支撑，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这八天之中，从身体至精神上的巨大进步。
这是一种本能与意志的进步，完全不讲究什么拳掌腿脚和发劲关窍，完全只凭乎本能的武道意志不停出手，其速度之快，快到连杨猛这般的丹道大师，也只能忘记所有的招式，全神贯注地以身体的本能和一直不住比拼。
或许是生活得年岁过于久远，老猿人脸上和四肢上的长毛，脱落得七七八八，再加上穿着的皮衣皮裙，远远看去便真得与人类难以区分，只是一脸胡须仍是极为茂盛，加上脸上好似包子一般的褶皱，看起来比陈夫子还要干枯。
但杨猛却知道，在这老猿公干瘪佝偻的身躯里，蕴含着极为恐怖的力量，只是平日里时刻气血如丹，很少真正全力出手，想想那力拔山兮的年轻猿公，每每都在他的面前噤若寒蝉，便可估量到其实力属于深不可测的级别。
尤其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在达到了还丹之境后，老猿公平日对骨肉兽血的需求，竟然比普通猿人还要小上不少，更多的时候都是只饮用露水充饥。
当然，在没有来到犀牛洞前，任是杨猛的想象力再丰富，也猜测不到这猿公竟然还不止一代。
当代成年的年轻猿公，负责每日巡山捕猎管理族人，眼前这位二代猿公，则镇守在犀牛洞中，虽然还是口不能言，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洗礼之后，他的灵智在文丹一脉的指点下，已经不亚于十几岁的少年。
让杨猛心生向往的是，再前面还有个一代猿公如今竟然也健在，只是每天除了日出的时候会走出犀牛洞外，平日里几乎都深藏在内洞不出。
这些都没什么，最神奇的是，一代猿公与文丹一脉走得极近，不单能用汉语与人交流，还懂得不少的汉字，甚至于，他与后两代的猿公都有着人类的名字——空、守、奇。
名如其字，简单易懂，但那字里，却隐藏着颇为不俗的故事。
据说，一代猿公‘空’的父亲初生之时，正赶上明代天机军师刘伯温借假死之名，隐姓埋名与还丹大师彭和尚一同遁入神农山脉之中。
两人一文一武，却又都是矢志求仙了道的大贤大能，即便在入了神农丹派之后，也不愿就此蹉跎时光，后来索性常年与猿公一族混居一处，并在‘空’的父亲成年做了猿公的时候，按照上古洞府的规格制式，为猿公一族开辟出了犀牛洞。
除此之外，两人还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与时间，为‘空’的父亲明智启蒙，苦心栽培了二十多年，等到刘伯温即将离世之前，更是为他取了个名字叫做‘蜀’，并带他走出神农山脉与彭和尚一同游戏人间……
如此一来，正好符合后世关于刘伯温和彭和尚游戏民间的种种传说，也解释了为何后人都说刘伯温，与彭和尚一同隐没于蜀山成仙了道。
几百年前那个时代，人们对于神仙剑侠之说，自然比现在还要深信不疑，哪怕是对一直守护在老神仙刘伯温身边的‘蜀’，也都借用各种典故和传说，将其传成是蜀山的剑仙猿公。
或许是机缘巧合，又或者是缘分天定，反正据丹派前辈的记载，等到‘蜀’带着刘伯温和彭和尚的遗蜕回到神农架时，他的身边竟然又多出了一位一心向道，奉行剑仙之术的人类奇女子。
杨猛至今仍清楚地记得，当他听丹丘生说，那人类的女子姓李名英琼的时候，脑子里简直就有如九霄天雷直轰顶门一般，可在他真正地看到了丹派中相关的卷宗之后，这才总算是渐渐平复了心中熊熊的八卦之火。
“或许还珠楼主，本就是听说了有关‘蜀’猿剑侠及李英琼的民间传说，这才写出了‘蜀山剑侠传’那等惊天的巨著……”
不说杨猛心中如何揣摩，单说李英琼一身惊天的剑术，据说当时已经是盖世无双，便是明代武当内家丹派的几位丹道大师，据说也难以抵挡她的还丹剑术。
最最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如此可怕的丹道大宗师，千年难遇的女汉子，竟然会与‘蜀’结成了道侣，并在七十多岁之后，才生下了一代猿公‘空’。
世人都说神仙好，可有谁又能想到，传说中的神仙剑侠，原来居住地方还不如常人，甚至就连性向都是如此与众不同，又有谁能够想到，这世上还有凭着天生天养的资质，便能轻松步入还丹境地的猿公一族。
用丹丘生话来说，这后来的三代猿公之所以毛发为黑褐色，恐怕正是因为体内流淌着人类的血脉。
神农架纵深千里，其中生活的猿人可不是只有与丹派交好的这一脉，但能留下如此美妙的传说的，恐怕便只有眼前这一支了。
按照典籍中的记载，‘空’在出生之时，身上的胎毛便呈全黑色，等到他成年抱丹虚化之后，脸上与四肢的毛发便在锻骨生髓的过程中，纷纷自动脱落干净，至于他能以猿公之身，却生生活过了三百多年，恐怕也与‘蜀’和李英琼的惊天剑艺不无关系。
事实上，当杨猛第一次见到‘空’的时候，还以为是文丹一脉的伴当，常年混居在猿公一族之中，只是在简单地交谈了几句之后，这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空’才是这猿公一族的真正灵魂所在。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守’也总算放过了杨猛，笑眯眯地望着日出的地方不住吞吐起来，只是看他踮脚屈膝手搭凉棚的模样，难免又让杨猛联想到吴承恩，“难不成，这心猿悟空，也是根据一代猿公写出来的？”
山间鸟兽争鸣，日光却渐渐洒落神农，然而就在杨猛模仿着‘守’的姿态，小心吞吐着东来紫气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你与（丹派）他们不同，虽然只来了几日，可却好像认得我很久，你到底是什么人！？”
杨猛心中错愕，连忙回头一看，只见‘空’正穿着一身青色道袍，双目如电地紧紧盯着自己，只是看他手上那根千年老藤不住颤动，显然一个回答不好，就可能是一棒打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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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四章.论
“这便是还丹之上的境地？”
丹道修行，杨猛目前只接触到了虚丹与还丹两处关隘，可眼前这个半身白毛，一头银白须发的‘空’，显然又与‘守’及陈夫子等人有所不同。
虚丹之境，气感充沛，以神意形成内息丹劲，呼吸吞吐之间，便有绝大力量迸发，等到丹劲贯通百脉全身，促成**骨髓蜕变，气血消耗减低自然能使寿命延长。
到了还丹之境，换骨换髓虽然可保气血无漏无尽，容颜衰老的速度延缓，可在肉身上自此也再没有进境，直至百年之后，为了维持体内生机气血旺盛，身体本能会不住内敛浑圆，使得皮相变得格外衰老不堪。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因为丹劲和骨血的常年滋养，人的神魂意志反而会随着时间愈发壮大圆满，彷佛可在开通天眼之处，打通天地气窍，进而产生一定神奇的感知灵应。
处于这个境界，如果是文丹一脉，大多都是可比拟上古先贤之辈，如果是武丹一脉，则愈发传说中的陆地神仙，吞吐发劲犹如雷息奔腾，虽然无法产生什么叱雷引电之类的法术神通，可在常人的眼中，已经是传说中的仙人之体。
功夫练到这两处境地，所谓道法自然的道理，自然便会明明白白，二者都是丹道之境，可总归还是无法脱离人身的桎梏，更不用提什么打破虚空得见真如之类的传说之境。
或许是天生血脉的关系，‘空’如今的状态却显得更为特殊。
乍一看去。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破绽，仔细看来其动作和神意都比‘守’的还丹境地更加舒展自然，如果在细心琢磨的话，才会发现在那自然舒展的动势下面，隐隐充斥着一种淡淡的割离感。
不单是与对手的感知在割离，就连与周围的环境也有些格格不入。
看得时间若是长些，甚至就连神智也有些为他所夺的感觉。
杨猛摇了摇头，用力地挥去了脑海中忽然出现的各种念头，略为定了定心神之后，竟然无视着‘空’身上散发出的气场。生生向前又踏出了一步。迎着那绵绵不息若隐若存的气势，将双目悄然阖上，甚至在心中微微动念的时候，暂时断绝了口鼻的呼吸。任凭脑海中的感知与意志。感知着面前这个猿人与‘人仙’的后裔。
“神农丹脉新晋丹生。寻道求进虚丹还入，不知又与他人有何区别？与‘空’前辈有何挂碍？”
虽然‘空’脸上表情严峻，可杨猛却丝毫杀意都没感觉到。想到来之前陈夫子跟他说的话，索性将体内气血内敛如丹，右手则舒展抬起，等到心中神意一动，气血不住在体内颤动升降，这才进入不动而动的混元桩法的动势。
‘空’手上的古藤看起来乌黑油光，可却再没有打下来的动势，看着杨猛不动而动的架子，好似木雕般的脸上先是露出了一丝疑惑，随后又化作了满脸的苦笑，“小陈子那家伙……你这小子倒也真有些胆色，就不怕我野性难制一棒打你个……”
说到这里，‘空’身上气势再次一变，好似从那种拒人千里的割离感，忽然化作了一团清风，融入了红坪上的朝阳霞光，再也无从感知。
杨猛一下失去锁定的目标，连忙将双眼睁开，“咦？”
‘空’就在杨猛的眼前，可杨猛却再也无法捕捉到他的气息，即便杨猛伸手在空中探拢一记，随后将手滑过鼻前，将封住的鼻窍和口腔同时打开，却也再闻不到一丝一毫的气味。
这一手叫捕风捉影，也是杨猛在红楼中跟那帮老江湖们学得一门杂学，要求是在闭合鼻窍再突然打开的同时，将上风处的目标气息灌入鼻腔，进而在黑夜中专注跟踪的手段，可惜到了‘空’的面前，显然已经无法奏效。
“前辈一身功夫鬼神莫测，竟然连身上的气味都能收敛得丝毫不漏！”
‘空’挥了挥藤杖，咧开大嘴哈哈一笑：“若是让你抓到了俺的气味，那可真是白白活了这些年。”
爽朗的笑容里，‘空’已忽然转身，面对着冉冉升起的朝阳，极为怪异地做出了一个手搭凉棚的动作，最后对着轰轰的日头，长长地向内猛吸起气来。
杨猛脸色微微动容，连忙在他身后有样学样，只是任凭如何努力，也无法如‘空’这般，一口气息不变，连续向内吸了足足一分钟。
嘎嘎嘎……
一阵炒豆般的声音噼啪响起，而‘空’已经佝偻得犹如一团的身体，好似打了气一般猛然舒展膨胀起来，等到杨猛脸色憋得通红，不得不长长吐出胸口那口浊气的时候，他却脚下动作一变，竟然再次发力向内吸气……
嘶嘶……
杨猛双眼微微发直，透过被朝阳变得轻薄的雾霭，心中又是欣喜又是敬佩，“所谓一气贯通四肢百骸，神意运行骨髓血脉，也就不过如此而已，无论这还丹之上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地，今日见了‘空’老这神乎其神的吞气之法，心里顿时觉得前路仍是一片朝阳……”
呵呵呵呵……
杨猛双眼睁得溜圆，心里不住地分析着这真得好似传说中仙猿，却见‘空’在又换了一个动作，使得浑身的毛发在这口内息的贯通之下，好似千万根钢针一般纷纷炸立，这才终于停下了鲸吞一般吸气动作，转而在一阵无声的轻笑中，以慢到不能再慢的速度，将那口气若有若无地吐了出去……
“无声念！”
杨猛心里一动，想起了杨夫子跟自己说过的这个上乘吐气法门，随后又有些震撼地看着‘空’将暴涨至两米多的身形，又如撒了气的皮球一样，缓缓缓缓地缩了下来。
嘎嘎嘎……
又是一阵骨节爆响，可这一次就连‘空’的额头上也微微泛出了一丝汗渍，“老了，身体到底无法再入年轻时那样……”
看着杨猛眼中又敬又羡，‘空’不觉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脸色一正地接着说道：“这个法门原来叫这个名……只是法门虽然你们丹派的人都懂得，可若每日都如我这样，不断以一气贯通的法门浪费气血，却淬炼或者说是试探着身体的极限，恐怕便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你可知道为何？”
杨猛低头想了一想，心中若有所思，但到底还是反问了一句，“为何？”
“因为你们怕死！”‘空’嘿嘿一笑，开始满身满腿的胡乱拍打扭动，“我们猿公一脉天赋超群，但最大的天赋却是师法自然……”
“师法自然？”
‘空’又胡乱活动了半响，这才擦了擦额头的汗渍，接过‘守’递过来的白花，将里面的露水一饮而尽，“人类天资聪慧，将吞气食露乃至纵跃捕猎的技巧，安上了种种名目传承给了后人，但你们却少了猿公一族精进无为，自然而然的纯粹……”
杨猛心里一动，脸上却仍有些疑虑，只是想到未来要贯通体内精窍，达到还丹的境地定然需要坚定意志，这才大胆的说道：“人的杂念多，**多，所以灵智虽然大开，可却渐渐失去了大智大勇的心思，蒙昧了精窍……”
‘空’微微一笑，摸了摸仍是一副孩子模样，笑嘻嘻的抱着他的‘守’，这才点头说道：“猿公一族自秦汉便与人类同祖同宗，只是后来隐居遁世太久，灵智渐渐蒙昧退化，最后彻底断了文字和语言的传承，这一点，当年刘伯温祖师已有了明证，这才费尽心思教导我的父亲……”
说到这里，‘空’指了指在红坪上对着朝阳欢呼雀跃的猿公族人，又拍了拍‘守’的肩膀……
“关于传承这件事，我与文丹一脉的伴当踌躇了一百多年，可当我教会了‘守’一些文字之后，却忽然发现，如果真的让猿公一族恢复上古文字及语言的传承，恐怕我们日后也会因为各种各样的**，丢掉这望日而动，见月而眠的神仙日子，甚至有一天，会因为安逸，失去整个族群的百脉具通的天宠……”
“所以，您宁愿自‘守’老开始，依旧抛开语言和文字的传承，按照这几千年的习俗和天赋本能，继续在这神农架的千万大山里面，过着艰难却又宁静淡泊的生活……”
看着杨猛脸上复杂到了极点的表情，‘空’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不知是赞许还是踌躇，只是在默然了半响之后，到底还是独自向犀牛洞中走去，“神农山外的人类，或是喜欢酒色财气，或是一心只想长生久望，却不知这**越大，身体内的精窍便会愈发阻塞……”
说到这里，‘空’的脚下不觉微微一顿，随后扭头对杨猛又笑了一笑，这才背着双手迈步走进了洞中，“猿公一族灵智蒙昧，可精窍却天生打开，这才懂得自然久望且又百脉俱通，那便该懂得知足常乐的道理，继续奉行着千百年来的自然天道，将上古修行的火种承继下去，说不定未来或许会有一天……达到母娘所迈出的那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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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五章.猴儿酒
细雨蒙蒙，寒天冬瑟，一对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汉子，走进了神农架外围最近的一个村镇。
镇子不大，但衣食住行却也是应有尽有，因为地处神农架脚下，所以倒也比有些说不出的繁华，尤其是皮毛行、草药店以及酒肆客栈，门面看起来格外的宽敞。
山下雨水山上雪，两人脚下却毫无停滞，等到进了市集中心后，便直接走进了镇子里最大的客栈望山楼。
“来啦……”
一身土黄粗衣的店家，正笑眯眯地躬身迎上来，却被两个汉子一身的行头赫然惊了一跳，只是无论怎么看，那五十多岁的壮汉手上拄着的明显都不是拐杖，而是一根两头包裹着黄铜金箍的蟠龙长棍。
小二心里动了一动，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哟，二位大侠打尖还是住店，小店这里有刚从山里送出来的祥瑞白鹿和千年白龟，若是二位爷有心，便尝尝这以往只有皇家才能吃到的御品奇珍……”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挨着这千里的神农架，山货野物自然也是应有尽有，可当那汉子听到是白鹿和白龟时，心里仍然难免大吃了一惊，“这等罕见的祥瑞，便是真的敢吃，那价格恐怕也要……”
小二一边麻利地站在店口，帮两人摘下了冰水淋漓的蓑衣，一边勤快地抽打着两人身上渗下来的雨水，“看两位爷这一身装扮，定然是准备去跑山的侠客。那白鹿、白龟乃至白熊，本就是神农架上产的野物，最适合在这冰水雪天里驱寒壮阳，皮相虽然好看了些，但富贵人家哪里敢养，皇室又不能样样都花钱来收，敝店这才做起了这个祥瑞野味的买卖，至于这价钱……”
说到这里，小二哪里会看不出这人志不在此，心里一阵鄙夷之后。连忙看向另外一个中年的瘦削汉子。将话风极为自然的转了一转，“两位初到山下，不如先洗个热水澡，准备好干粮行囊之后。待明日雨雪小些。再找个向导上山！”
瘦削的汉子抖了抖衣服上的水渍。默默地点了点头，等到小二给两人安排好房间之后，这才在临进房间之前对小二低声问道：“我看这全镇银白缟素。莫非是镇上有极重要的大人物过世了？”
小二楞了一愣，随后神色有些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这才低声地说道：“两位爷怕是一路跋涉，不知这消息倒也不怪……这外面的素白并非本镇有人过世，而是京城里的皇上和老佛爷……御驾归天了……”
咔嚓一声裂响，拄棍的汉子手上微微一震，竟然将实木板材的楼梯生生地戳了一个窟窿，而脸上原本肃然的表情，却好似油彩一样百般变化起来。
小二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看在壮汉手上粗如儿臂的蟠龙铜棍，心里不免有些畏惧起来，幸而那瘦削的汉子看起来要斯文了许多，尽管脸上的表情同样复杂，可到底先缓过来心神，有些歉意地塞给了小二几块鹰洋。
“我那同伴家中有人在宫内做侍卫，这忽然听说皇上驾崩的消息一时失态，这里有些鹰洋你拿去修修楼梯，待会洗完澡，捡些带骨头的牛羊肉送进房间便罢……”
小二结果鹰洋，手里略微一掂量，便知除去食宿和修补楼梯剩下的足有一块还多，脸上不觉再次堆满了笑容，感觉带路这活着实有些不错，只是想到那壮汉手上功夫之高，难免还是小心翼翼的将热情控制在范围之内，“得嘞，两位爷先洗个澡驱一驱寒气，剩下的事便交给小二撒！”
两个汉子对视了一眼，默然各自进了房间，只是等到泡在热腾腾的木桶中时，这才不觉头疼地理了理脑中的思绪。
年长的壮汉，正是天下第一棍王中泉，自打与杨少侯擂台交手之后，便被李莲英以慈禧密旨将两人遣派出京，为了不惊动南边的革命党，两人尽挑些人迹罕至的地方掩藏行踪，这一路跋山涉水刚刚到了地头，便听到慈禧与光绪驾崩的消息，这心里积累已久的躁气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
当然，无论眼前困局怎么难办，两人终究是接了李莲英的好处，若是就这般什么都不做便直接返京，恐怕日后也很难过得安安稳稳。
王中泉胡思乱想了半天，这才算是自我开导了一番，虽然身上仍然有些疲惫，可在一桶桶热水加进来后，浸透在骨骼里的寒气和烦躁，终于一点点地施放了出去。
洗完澡，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虽然这顿饭吃得有些乏味，可毕竟还能有人同舟共济，即便杨少侯也拿不出个什么章程，可最后到底还是决定了明日进山。
两人之所以能找到神农架，一来是李莲英从蛇卫哪里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二来则是当年杨露禅弥留之际，也曾留下了一个牌子，虽说没有点明上面的地图到底是哪，可这苍茫神州之上，能叫‘神农’的地方也着实不多，
何况，在武门经历了抱丹大师的井喷之后，如今神农丹派的消息，自然也不再是滴水不漏的秘密。
所以，无论是为了李莲英交代的事情，还是为了自身搜寻丹道上进之路，两人都必须将这趟差事进行下去，至于进了山里能否真的找到杨猛，如今已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窗外雨雾弥漫，山间鸟兽争鸣，两人在定下了前路之后，心里激荡的情绪总算一点点平复下来，等到天色大黑，连绵的雨丝开始卷进窗口，两人索性放下心里的包袱，安心躺下闷头大睡。
当漫长的人生历程，再次出现了明确的目标，心中的希望与期冀自然便会扫掉、焦躁、犹豫乃至绝望。使得生命再次充满了前行的动力，只是两人却没有想到，这场雨，一下就是几天，等到客栈这边联系好向导时，却又被告知因为这冬雨连绵，进山之路恐怕多有冲毁，为了避免影响宿头，最好还是再等两日。
山外已经泥泞至此，山内自然更加难堪。幸运的是。这千里神农架中古木参天茂林如盖，虽然很难再如晴天那般四处奔走如飞，可因为‘奇’的存在，单凭那犹如春雷阵阵的长啸。便足以保证猿公一族和丹派。不至于一点肉食都没有。
让杨猛有些郁闷的是。自从上次深受了‘空’触动，如今他每天都要模仿‘空’，在清晨时分餐风饮露。正午之前与‘奇’林中暴走。
让人觉得惊异的是，因为这些天全力以赴地对着朝阳吞吐呼吸，虽然无法达到‘空’那般一气贯通，精窍自开的状态，可是因为日炼之法的功效，他如今以神意搬运气血的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虽然还无法一步淘换骨髓，但本来已经松动不堪的牙齿，便好似烂了根子的韭菜，一茬便脱落得七七八八。
“在这个时代，不知道研没研究出来假牙，更不知道新牙要多久才能长出来，可是我若再这么每天只是餐风食露，那可就真的要生生饿死了……”
杨猛瘪着嘴巴，嬉笑着讨好着蹲在洞口熬着肉羹的‘守’，虽然说起话来漏风严重，可‘守’还是从他幽怨的眼神中，看懂了渐渐瘦削下来的杨猛怨念为何。
“呵呵……”
接过用露水熬出来的肉粥，杨猛也顾不得滚烫，甩起干瘪的嘴唇稀里糊涂地喝下了独自，虽然味道和浓度都还算不错，可这整天以露水和肉汤灌个水饱的日子，那滋味是在是太难熬了。
当然，若不是‘空’偷偷告诉过他，如果在换骨易髓的这段时间里，多饮用晨间花露并食用龙珠（猕猴桃），不单可以加速这个进程，而且还能另有妙用，恐怕杨猛已经顾不得如今这‘无耻’的丑样，直接跑回丹派大吃特吃去了。
接连喝下了三碗狼肉浓汤，杨猛总算是安静地坐在了犀牛洞口，看着银丝般的细雨与盐巴般的雪粒，洋洋洒洒地落满整个红坪，忽然发觉在猿公一族生活的这半个多月，竟然是自己穿越以来最为宁静的日子。
他抬了抬头，远远地向丹派的方向望了过去，虽然无法看清那边的情景，可他总觉得有一种被人时刻盯着的感觉。
“这换骨易髓、开眼冲窍，除了能提高精神力量与意志以外，恐怕还能促进这第六感的成长，否则心里为何会这般时而悸动不已……”
虽然知道几里之外，唯有若离才会每天都用望远镜不住地观望着自己，可杨猛心里踌躇了一会，到底还是不愿让她见到瘪嘴干巴的样子，看看洞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索性拍拍屁股向内洞走去。
红坪上面一马平川，可犀牛洞中却是别有洞天。
虽然丹派曾说这犀牛洞，是刘、彭二人及丹派合力开发，可实际上那指得都是猿公一族如今居住的主洞，至于‘空’一人独居的内洞，据说已经有千万年的历史。
虽然那洞中简陋到了极点的壁刻，让人无法看清到底是什么，可作为猿公一族的精神领袖，‘空’的内洞之中，可是有着无数男人都无法抵挡的诱惑……
“猴儿酒，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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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六章.抢亲
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
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好酒亦喜色”似乎是灵长类动物的共性，无论是人还是猿，皆难逃此语。
猴儿酒，本是猿、猴采集山中瓜果，储存在石洼等地时的意外产品，后渐渐成为猿、猴最喜之物。
一般都是因为果实堆积过多，底层的果实经过上层果物挤压，破裂，产生果浆后，与附着在果物表皮的野生酵母菌产生反应，自然发酵而成的果酒。
因为猴儿酒是用多种瓜实果花酿成，所以不单色泽明亮，且香气溢发难收，千米之外都可闻到。
当然，因为‘空’的狡猾，内洞中年头最为久远的猴儿酒，早已封存在酒瓮里面，就连外洞的石槽上，也被他以木盖遮挡后，又用厚厚的黏土夹杂着草梗糊得严严实实，别说闻到酒味，就连那些瓜果都已分门别类的存了起来。
当然，这其中除了丹派那帮老酒鬼的帮忙外，还有山中最大的那群灵猿进贡。
虽然猿公一族面相与猿猴极为相似，但自从与‘空’谈了一次后，杨猛如今也渐渐发现了猿公一族，确实与猿猴极不相同。
猿公一族与人结合的历史，绝非从‘蜀’开始，自然也不会因为‘空’而断绝。
事实上，生活在神农架附近的人们都清楚，不能让年轻的女子进山，甚至在山外务农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这一点，从犀牛洞中两个中年老妇身上。便可得以明证，而按照‘空’和陈夫子的说法，这事虽然对那些女人有些不公，但却是唯一能够保持猿公一族血脉延续的办法，也唯有如此，才能让猿公一族不至于因为近亲婚配，造成更可怕的退化。
作为后世的灵魂，杨猛自然更加清楚，从这一点上，便代表着猿公一族确属人类分支。只是无论其族如何繁衍。如今都不是杨猛能考虑的问题，他的问题，除了耐下心来从‘空’的身上学习如何自然修行之外，再就是在肚里没有油水的时候。偷些猴儿酒喝解解馋。
说是偷。实际也不恰当。因为‘空’的感知能力，杨猛不管怎么努力，都会被他发现。他若是将酒喝到嘴里，须得按照‘空’定下的规矩，做到某种气机或筋骨上的变化，或许才能得到一小罐。
杨猛的心里有些无语，但却因为实力不得不遵守这个规矩，就像现在这般进入内洞，也是因为他通过全力吞吐气息，渐渐掌握了‘无声念’和至诚不息的关窍，十次中勉强能完成两三次，这才算是有了底气进内洞讨口酒吃。
“今天摸索到什么窍门了？”
看着杨猛晃晃悠悠地进了内洞，盘坐在石床上的‘空’微微地张开了双眼，虽然身上穿着的是道袍，可看他那架势却是不僧不道不儒不俗。
杨猛点了点头，先是用尽全力地长长吸入一口气息，然后‘呵呵呵呵’地将无声念的法门展示给‘空’。
空微微楞了一下，脸上有些无语地问道，“这样也算是你们认为是比较上乘的吐气法门么？”
“这个无声无意吐气的法子叫‘无声念’，可以反过来促进全力吸气以及神意自然不息，在武门中将这种吐纳的法门叫‘至诚不息’，据说是可通往丹道之上的呼吸法……”
杨猛看着‘空’脸上的表情，脸上不觉微微一红，显然他这次的发挥也不怎么好，可当他讲解完自己对‘无声念’与‘至诚不息’的理解后，‘空’有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议，转身跳过石床，从后面的石洞里挑出一小罐猴儿酒，随手丢给了杨猛，“这罐里的年头较多，喝得时候慢着些，可养神壮气……”
杨猛笑了一笑，看着‘空’走到石桌前面，在一块木牌上小心地书写起来，也顾不得‘空’说的话。
拳头大小的罐子，即便里面都是烈酒，也不至于让杨猛醉倒，所以这刚刚打开，便仰头喝了大半罐，等到‘空’无语地哼了一声时，这才连忙嘿嘿一笑，慢慢地酌着罐底那层黏稠醇厚的酒浆。
酒浆香气浓郁，虽然因为光线看不清其色泽，但按照杨猛这些天的经验，起码也是琥珀色的上品猴儿酒，只是一次只有一小罐，未免有些不太解馋。
杨猛依着石壁，一点点喝光了罐子里的酒浆，随后便按照‘空’教给他的坐禅呼吸法门闭目养神，只是不知是否因为那罐酒浆的作用，当他感觉刚刚调整好逆势呼吸，眼前面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之中，等到过了不知多久，忽然听到洞中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叫声。
“怎么了？”
‘空’的脸色有些难看，正与‘守’吱吱哇哇地叫嚷着什么，听到杨猛醒来，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轻松，“‘奇’带着几个刚成年的族人出山寻‘妻’去了，结果在山下遇上了些麻烦，如今正与那些乡民对峙，我这副样子反而不方便出面，你与‘守’去山下，想办法把‘奇’他们带回来就是，莫要与乡民再发生什么冲突！”
杨猛微微楞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这一闭眼的功夫，竟然已经天亮了，看着‘守’一脸希冀的模样，心里却不觉阵阵地犯愁，“这么和‘守’一起下山，怕不是要被那些乡民的吐沫淹死，何况，按照‘奇’的性子，若说是打伤了人跑回来还可能，怎么会出现对峙的情景……”
看着杨猛一脸不解和踌躇，‘空’显然也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是想到刚刚回来的族人所说，脸上竟然罕见地微微红了起来，“刚刚‘守’对我说。山下来了两个抱丹高手，已经打伤了两名族人，并扣在他们的手上，所以‘奇’才会投鼠忌器与族人跟他们对峙，不想乡民越聚越多，如今恐怕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感情这是跑不掉了，才回来搬救兵……”杨猛心里暗骂了一声猿公一族的这抢亲的恶俗，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这事，所谓吃了人家的嘴短，自己在犀牛洞中得到的好处。也不是一两顿饭便能说得清的。既然事已至此，也只有先去看看再说！
“让我去也不是不行，但要让‘守’听我的安排，如今群情激奋。万万不能再与乡民起冲突。免得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那两个抱丹高手呢？”
“嘴上说不通。便只能用拳头说话！”
王中泉手执蟠龙铜棍，与‘奇’在一旁小心地僵持不动，身上衣衫虽然整洁如新。可脚下的鞋子却已撕得粉碎。
杨少侯的眉头紧锁，手上扣拿着两个瘫软的野人，看着乡民挥舞着锄头草叉，跃跃欲试地与几个野人在田头对峙。
虽然四近的乡民越聚越多，可杨少侯的手上却丝毫不敢放松。
为首的野人，刚刚便与王中泉短短地交过一次手，虽然实实地吃了王中泉一棍，可那手上的动作之快，就连王中泉也吃了些暗亏。
任谁也无法想到，这足有两米多高的身体，一旦发动起来，速度不单丝毫不慢，甚至还要比王中泉快上两分，一身精壮如铁的肌肉，不单防御力惊人，其爆发力也十分恐怖，若非王中泉棍上丹劲独到，即便手上有两个野人做质，恐怕也无法阻挡那群力大无穷的野人一同发难。
若非眼前里正和三老两边压着，恐怕这乱局早已变成一场血战，一发不可收拾。
“两位大侠，这山上野人暴躁难训，即便今日赶跑了他们，日后恐怕也会再来报复，为今之计，唯有我等齐心协力，将他们都留在这里……”
说话这人，正是镇上皮草行的掌柜尤满金，对于这些称霸神农架，经常驱赶进山商队的野人，早已心生不满，看到王中泉与杨少侯功夫惊人，连忙上前攒倒起来，只是这话刚一出口，便惹得里正与三老的不满。
“尤掌柜在这镇上也已经有些年头了，岂不知这些野人看起来粗蛮不堪，可自古便相传是神农后裔，据说这‘抢亲’之事，也是与咱们祖辈上有过约定的……这镇上十里八乡都是靠山吃山之人，若是真的冲突起来得罪死了神农一脉，以后恐怕家家都进不得山，日夜都难以不得安宁……”
“那便由得他们掳去咱们的妻女，进山如野人一般被恣意糟蹋作贱？”
尤满金看着里正不满地对自己嚷嚷，心里虽然暗恨不已，可脸上却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到底是工于心计之人，虽然没有与里正明着撕破脸皮，可嘴上义正言辞地说了一句，却顶上三老苦苦劝阻了半天的效果。
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若是感觉到切肤之痛，自然便会群情激奋，对于平日里以打猎为生的山民来说，却是比任何煽动的话语都要见效。
“尤掌柜说得对，祖辈答应这帮野人抢亲的陋习，可我崔九偏不答应！乡亲们，今天是我被祸害，明天可能就是你们的婆娘甚至女儿，是个汉子的，就跟这帮野人拼了，我今天就是死，也不能任由他们继续祸害咱们！”
崔九举着手上的锄头向前猛然冲出几步，双眼一片赤红之下，就连三老也不敢阻挡。
他身后的婆娘，本就被野人惊吓得不轻，如今听得他这一吼一冲，更是顾不上衣衫褴褛的尴尬，坐在地上便嚎啕大哭取来。
家中几个兄长和族亲也都是彪悍之人，见得弟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而兄弟又要冲上前去拼命，脑子里顿时不觉一热，冲动地挤出人群，眼见着挥舞着草叉、猎刀甚至短弩就要上去拼命，却听到山腰上忽然传来一声惊天的吼声，“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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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七章.身如皮囊，一气贯通
所谓虎啸山林，乃是猛虎出山捕猎之际，震慑百兽的吼声。
作为山民，对这种震人魂魄的虎啸声自然不会陌生。
然而，当山腰一声巨吼过后，众人的身体却难免突然一震，虽然这声音直达魂魄和意志，可感觉起来，便好似山体都在摇晃。
‘奇’的眼中精芒四射，忍不住也昂首吼了起来，因为他听得出来这声音有些漏风，应该是那新伴当的声音。
王中泉的心神坚定，但此刻却仍难免大吃一惊，因为在他所处的这个位置，刚好可以看见山中密林上方鸟雀惊飞，百兽奔走的异象。
“好可怕的高手！”
半边山林的鸟雀轰声而起，松林上空仿佛瞬间卷起一团乌云，尤其令人觉得诡异的是，这千鸟飞旋穿林的同时，竟然是鸦雀无声。
群情激奋的山民浑身一震，心中勇气忽然不知怎么便消散得一干二净，等到脸色大变的里正和三老上前再来劝阻时，竟然没费什么力气，缓缓向后散去。
“这神农一脉一声巨吼，竟然可造成如此惊人之效果，看其身形速度，显然已是一气贯通，吞气如风的丹道大宗师……”
杨少侯双眼如电，直射向从山腰飞射而来的两个身影，至于后面几个野人，虽然也是骨骼粗壮百脉俱通，但却还不至于被他放在眼中。
前面两个身影看起来要瘦削矮小不少，只是奔走时的姿态却让人不得不赞叹。双腿如刀顺着地势飞速盘、滑、点、纵，而身形却微微前倾，好似飞蛇拔草，十几里的山路几乎转眼即至。
杨猛一声巨吼过后，这才感觉到心肺中的爆发力，就连自己也感觉有些吃惊，而从这一点来看，一气贯通吞吐朝阳的功效，显然极为不凡。
田地中一干山民如今已经锉了锐气，想来再去协商的时候。难度就会减弱不少。虽然从这个距离仍看不清人群那边的细节，但随着一阵山风吹过，‘守’的啸声不觉也猛然拔起。
王中泉手上铜棍微微颤动，脚下则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几步。这接二连三的长啸虽然没有老虎的腥膻之气。可其中神意。显然与面前这些野人又有不同，算起来对方已经接连出现三名顶尖高手，而自己这方却仍是他与杨少侯两人……
王中泉与杨少侯心中莫名有些不安。‘奇’的脸上却是惊喜交加，若非‘守’在啸声中警告他不得出手，恐怕他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暴躁，与这拿着棍子的小人儿打在一起。
林子上的鸟雀旋风再次拔高而起，似乎也证明了后面那啸声的主人实力更为可怕，然而等到两个身影终于跑到众人面前时，众人的心里不免再次觉得惊讶、愤怒又夹杂着巨大的疑惑。
比起那些一身长毛的野人，眼前这两个的样貌，显然更贴近人类，虽说一个老得好似枯木，一个空口无牙，但从他们身上穿着的皮裙来看，说是野人，未免就有些屈了他们，等到那嘴里还有些漏风的家伙一张口，众人不免更是一愣。
“山中一族莽撞，与乡亲们闹出误会，但却不该如此激化矛盾，在下特奉猿公之命，要将这几个人带走！”
“山魈还是妖精？”
山民们一阵骚动，却没有了之前那冲动的勇气，虽然他们不懂得武艺，可见过杨猛与‘守’这非人速度的，哪里会不明白这两个似人非人的家伙，即便不是妖精恐怕也相差不远了。
杨猛没有回应，只是紧紧地盯着一棍朝天的王中泉，这个看似莽撞的汉子，在他出现以后，便将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神猴杨猛？”
杨猛楞了一下，不知对手为何会认得自己，但作为丹道大师，显然不可能做藏头露尾的事情，“阁下是？”
“八极王中泉！”
“太极杨少侯！”
“嗯？”杨猛面如止水，心中却幕然一动，虽然身形拳脚没有变化，可却敏锐的感觉到王中泉手上铜棍中凝练得敌意，“二位是专程为我而来？”
王中泉手上一拧，铜棍好似长龙一般在身上翻转了一圈，随后齐眉而立遥指着杨猛的喉头，“虽说是受人所托，但王某也想与神猴搭搭手，今日撇开官司不说，只是江湖同道切磋！”
“两位千里迢迢寻来，杨猛若说不好岂不是有些矫情……”
杨猛点了点头，看着杨少侯将两名猿公族人放开，缓缓地举起了双手，随着双膝微微弯曲，已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息，在空中一揽一推，做出了混元无极的抱丹坐跨桩法，“请！”
王中泉双眼微微一咪，脚下已在地上猛蹬了一记，等到身形好似箭头飞刺而出，左手顺势将长棍做枪，猛然破空突刺，右手则在中途搭在棍后一扭一震，使得黄铜包裹的棍头瞬间化作一道金光，一抖一弹地飞速点向了杨猛的喉咙。
杨猛双目如电，直视着王中泉的肩头，心里却已本能地运起了观杀之法，就在那化作残影的铜棍在眼中忽然一慢的刹那，他的身形同时也微微动了两寸。
便是这两寸，便让那奔雷一般的长棍瞬间落空，等到王中泉手上一扭一翻，棍头横扫下颌的时候，杨猛再次向后退出了两步，而右臂云手则如缠丝飞索，在铜棍再次发动之前的空档里，唰地搭在了棍中的位置。
嗡！
王中泉手上一震，脚下却已本能地踢在了棍尾，使得刚刚被杨猛柔劲刷得剧烈颤抖的铜棍猛然向后崩开。
杨猛手上一空，脚下连忙向前冲步而起，等到那铜棍在地上再次弹抖而起。顺着王中泉的发劲横扫而来时，他竟然不退反进地向前又猛跨了一步。
这一步，便好似神来之笔，使得凝劲未发的棍头，彻底的没了着落，等到王中泉双臂一分，将长棍猛然向后一弯随即向前弹动打出时，杨猛已然化太极为形意，一个野猴蹲纵切进了王中泉的近身。
啪啪！
两人拳脚相交，随后又变成拳棍纠缠。只是在这个距离之下。那长棍的威力不觉已经被无形夺去大半，若非王中泉八极膝肘的技法同样惊人，换做一般的高手，恐怕已经彻底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好可怕的野兽本能。这已经脱离了拳术套路的桎梏。只是凭着一股无敌的拳意和动势。以身体的本能悍然发劲击人！”
杨少侯瞳孔微微一张，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杨猛虽然拳势招法看似杂乱。可其手速与神意的发动，显然已经到了气血收发自如，意动则身动的上乘境地。
王中泉能凭着一条长棍打遍京城，乃是长年在擂台上生死搏杀磨炼出来的实战技法，手眼心胆与棍势接近浑然合一，可就是这么恐怖的棍术，在杨猛诡异灵动的本能拳术之下，竟然转眼便失去了先手和优势，其胆量、气魄、心智乃至拳意，显然都已达到了丹道武艺的极致。
“不到短短的一年，这杨猛的拳术与丹劲技法，竟然已经恐怖至此，难道这神农一脉中，果真有所谓丹派仙人的存在？”
王中泉此刻心中也是有些郁闷，想不到这杨猛不动则已，一动便如流光飞影，乱石飞打，好不容易再次撤步让开崩肘一弹化作的长拳，这位打遍京城的八极大家心中的斗志，不觉也愈发炽烈起来。
“好拳！”
王中泉长棍斜拉，顺势一个肘底崩锤打出，等到长棍顺势向胸口落下的同时，口中已经吐气发声，腰间一扭一荡，那粗壮的身形便如山崩石裂般的撞了出去……
最为刁钻的是，在这贴山靠劲发动的同时，王中泉手上的长棍也顺势藏在腋下，只待杨猛身形变动之后，便会再次击出雷霆一击。
所谓五虎擒羊棍，又叫八棍头，既能棍打八方，同时也能点藏三路，无论杨猛拳术如何惊人，丹劲神意怎么应对，王中泉都深信手上沉浸了二十多年的长棍，足以把握住战机，将对手瞬间击翻。
所谓拳术棍术，练到此处，便算是摸到了道的边缘！
杨猛心口微微一麻，却并没如王中泉预想中那般让开贴山靠打的路线，反而凭借着一气贯通的身体本能，迎着生死一线的大恐怖大极限，猛然撇身合肘生生地迎了上去……
“开！”
两人身上猛然一震，随后又不约而同地借着反震的力量，将上身一错一仰，冲膝抽腿便向对手的下盘蹬出，可就在两人双腿正面相撞的同时，王中泉的右臂微微一抬，盘肘击向杨猛的喉结，而那根犹如毒龙般的长棍，也在左手发劲的瞬间撕裂空气，从他的右腋下面化作一道金光，迎面扑击杨猛而去！
两人交手不过一分钟，可其中凶险却让杨少侯都觉得喉头有些发干，眼见王中泉一招毒龙出海就要击在杨猛的脸上，他这才觉得心里微微一松，只是不等脸上笑容绽放，却忽然听着阵阵几近于无的‘呵呵’低笑传来……
嘎嘎嘎……
杨猛一口长息不住喷出，与王中泉纠缠在一处的精壮身体，也在阵阵骨鸣声响中好似泄气了一般，猛然矮了下去并好似塌陷一般缩小了半圈，使得那天外飞仙般一棍，擦着杨猛的头皮猛然一击而空！
“身如皮囊，一气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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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八章.你小子阴我
高手争斗，胜负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没有繁花似锦的套路，意志与本能地撞击。
即便两人身上的功夫相近，可若是在境地上或意志上有了高低，那这看似难以分辨的一线之差，便会犹如天罗地网一般，在出手的刹那，变得比比皆是纵横交错。
王中泉的五虎擒羊棍，本就是在擂台上的生死激战之中，不断淬炼打磨出来的上乘技击之术，这一点，从他将八极拳与八棍头完美融合，开场便压着杨猛接连发劲的打法，便能一眼看得出来。
其真正实战战力之强，就连在一旁观战的杨少侯，也不得不在心里承认，即便是接下了‘无敌金匾’之后的杨门，也没有一人敢说能有胜过他的把握。
可对于好似野人一样，给猿公一族做了一个月的伴当，将种种所谓上乘武道修行的法门，一一化作平日吞吐坐卧本能的杨猛来说，这种以生死间的大恐怖激发出的潜力和压力，显然能让神意合体的本能更进一步。
何况，有着‘空’这等还丹之上的超级宗师的多日提点，杨猛从精神意志上的纯粹，乃至身体本能反应上的变化，显然都比王中泉要快出一线。
再加上从开战至今，杨猛双眼可是一直运以‘观杀’之法不断，这原本只是相差寥寥的一线，自然便愈发明显起来。
当然，这么做对杨猛的身体乃至精神的负担都极大，但对于这一线便可决出胜负的正面挑战。显然是值得杨猛去冒险的。
嘎嘎嘎嘎的一阵骨响声中，杨猛瞬闪而至的身形再次发生了变化。
随着他疯狂向内吸气的动作，除了感觉肺经有些火辣辣之外，他刚刚暴缩的骨骼身形，竟然好似吹了气一样再次暴涨起来。
“不好！”
王中泉虽然同样抱丹虚化，但在对还丹的概念，显然没有如杨猛这般近水楼台的便利，而作为与他全力贴身缠斗的对手，对于这种在战斗中突然接连施展出诡异变化，使得原本精准到了极点的攻击。豁然出现了重大漏洞的做法。显然已经超出了王中泉这种实战打家的想象。
“这是什么吞吐之法？”
一念而动，显然又影响了一下心智反应的速度，等到王中泉觉得眼前一花的同时，杨猛已经挟着火山爆发般的气焰。一肘压下铜棍。合身贴入了王中泉的正面中宫……
一步慢。步步慢，一招险，则招招险。
在杨猛这犹如野兽扑击。丹劲豁然爆发的贴身拳术之下，王中泉即便棍术再为精湛，如今自然也是有些难以施展，等到杨猛身形再次翻动涨缩，贴着王中泉的肘弯一黏一挤，将松散的五指看似无意地瞬间搭向王中泉的锁骨时，他浑身的寒毛不禁满然一炸！
整个时间豁然好似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停滞状态……
王中泉圆眼暴睁，观杀之术本能地运起，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的同时，一手也快速地搭在了杨猛的手臂上，而另一手则甩腕发劲，将已贴身难动的铜棍豁然别在胸前，利用双腿别荡拨弹的动势，使得铜棍猛然向外崩打而出……
砰！
杨猛侧身并肩缩胸，就在铜棍即将抽在蜻蜓点水的五指时，将被王中泉搭在一起的手臂猛然贴在铜棍上面，虽然震得两人都微微踉跄，可他野兽一样的直觉却使得他本能地闭口哼了一声！
嗡！
王中泉浑身正处于似动非动的境地一下被这哼声打破，随后又因为两人头脸贴得过近，感觉耳中轰然一动，竟是在无意之间，被杨猛无声龙吟贯入了脑际鼻腔……
唰！
空中金光一敛一散，王中泉急忙向后暴退而走，可就在他身形刚刚发动的瞬间，杨猛竟然趁着他反应微一迟缓的空隙，一招弓腿弹冲猛地追打上来……
踏踏……
杨猛膝下一别一震，悄然地别开了王中泉抱丹坐胯的浑圆拳架，同时左手一搭一卷，使得王中泉临危发劲，再次如长蛇出洞的铜棍豁然击偏，贴着自己的肩头向外颤动甩出，而右手则好似鹤嘴一伸一动，在王中泉准备撒手松棍举肘撩天之前，唰地一下啄在了他的锁骨上面……
王中泉左手再次发劲扣在了杨猛的手腕上，却因为其在锁骨上的顺势发劲拿捏，使得倒射出去的身子，忽然在空中一震一滞，随后酥麻瘫软了半边！
两人拳脚相互纠缠，好似脱线的风筝一般，在地面上接连滑动旋转飞出了十几圈，等到那金龙般的铜棍咚的一声点在地上，使得两人不得不幕然一分时，杨猛也早已撒手吐气，静静地站在了王中泉的身前。
“王师叔棍术通神，比李书文师叔也不遑多让，师侄承让了！”
王中泉眼中精芒四射，可脸色却忽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看着已经抱拳为礼的杨猛，这个一代棍术大家心里不觉说不出一股酸辣苦咸，“输了便是输了，你也不必为我留什么面儿……”
看着杨少侯一脸说不出的惊异，王中泉忽地又苦笑起来，“我棍王赢了大半生，想不到今日会将这‘无敌’二字，被你一个后辈晚生赢去，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日就此别过，日后自会有八极门的弟子，为我找回来这个场子！”
王中泉一生争胜好强，此刻说出这番话语，嘴唇已经不觉有些颤动，作为好战成性的武痴，便这么莫名其妙地败在了杨猛诡异的拳术之下，即便仍保持着一身的宗师气度，可心里那股积郁之气，实在是让他激动得难以自持……
“若说一个月之前，师侄定然胜不得师叔。不知两位可信？”
看着一代棍术宗师，被自己就这么夺名而胜，杨猛心里忽然有些感同身受起来，眼见王中泉拉起杨少侯就要抽身而退，忽然想起丹派之中，那个对自己犹如子侄的杨夫子，于是连忙伸出手来拦住了两人。
“神猴此话怎讲？”
杨猛看着杨少侯若有所思地问了一句，这才拱手笑道：“师叔今日之败，并非败在杨猛手上，而是输给了猿公一脉！”
说到这里。杨猛若有所指地看了看一旁嘻笑不已的‘守’。然后才接着说道：“其实莫说是两位，就连京城杨无敌，对上猿公的时候，那也是甘拜下风的！”
“混账！”
杨少侯本来以为杨猛拦下两人。是因为惺惺相惜。想借机彼此结交一番。可不曾想，却从这小子的口中，忽然听到如此大逆不道有辱杨家先人的屁话。心里一怒之下，竟然也不顾什么江湖规矩，伸手崩腿便猛拔地而起，一招凶悍到了极点的太极舍身捶，恶狠狠地向杨猛头脸打了出去！
砰！
杨猛向后微一撤步，而一旁守护的二代猿公，却已忍不住心中的暴躁，暴起出手而动。
‘守’这一动起手来，身法速度简直犹如鬼魅，其气势之刚猛，动作之直接纯粹，就连刚定下心神的王中泉看了，不觉也是脸色巨变。
只是不等他提棍搀入战团，却见那干枯瘦削的老野人已在杨猛的喊声中，极为自然地化手上刚猛为阴柔，唰地将杨少侯的双拳托起在肩上，使得那气吞山河的太极锤，幕然打在了空气之中。
“给我趴下！”
杨少侯口中吐气发声，脚下猛然一跺，便顺势屈膝打出两记肘底锤，只是就在肘上劲力将吐未放的瞬间，那野人却又在嬉笑之中，猛然向前窜出一步，使得他粗壮的肩头，刚好生生顶在了杨少侯的腋下，随后满是白毛的身体便有如鸿毛一般，轻轻地贴在了杨少侯的胸口。
唰！
一个身影倒飞而起，王中泉不觉眼睛跌落一地，“沾衣十八跌！”
挂着京城无敌金匾的杨家第一高手，就在王中泉惊呼而起的瞬间，已经好似脱线的风筝一般，被‘守’以胸口突然发出的松软长劲，远远地放飞了出去……
啪！
杨少侯身上酸软，可谓身不由己地摔落在泥水之中，可偏偏这长劲本就不是为了分出生死而动的力量，这才算是身上毫发无伤。
“你竟然懂得……”
杨少侯大惊失色，正想责问这野人，为何会懂得太极门发人放人的长劲，却见杨猛已经与王中泉不知在说些什么。
“哈哈！”
‘守’站在原地，看着刚刚欺负了儿孙们的恶人，如今变得泥头水脸、狼狈不堪，顿时忍不住嬉笑雀跃起来，可却不知深感跌面儿的杨少侯，在见他如此欺人之后，心里怒气不觉再次上冲，一个鲤鱼打挺，便顺势翻身冲拳打来！
啪啪两下一过，杨少侯再次飞身摔出……
“老野人，今天有你没我！”
杨少侯心中暴怒，觉得简直是奇耻大辱，可就在他准备拼死时，却忽然听得拉住了王中泉的杨猛，对着自己低吼了一声，“贵祖杨露禅，假死遁入神农丹派，如今已经几十年亦！”
杨少侯刚发动起来的身体，在极度的惊讶与震撼之下，不觉再次狠狠地摔落跌落在地上，只是这一次，他却再顾不上什么宗师名声，在惊喜交加之下，甚至顾不得擦拭身上的泥水，急忙向杨猛吼了一声，“我爷爷在此！？”
杨猛看了看因为杨少侯一句野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的‘守’，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丝的坏水儿，“这位二代猿公‘守’，便是杨夫子多年的伴当，说是良师益友，其实也不为过，可惜你刚刚……”
杨少侯脸上一愣，随后有些咬牙切齿地低吼了一声，“你小子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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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六九章.篝火
斜阳西垂，一山晚照，犀牛洞前的红坪上，除了追逐嬉戏的猿公一族外，如今又多出了几个穿着衣服的老者，围在两团盛大的篝火外面喜笑颜开。
左边的篝火看起来要大上许多，上面除了烧烤的木叉外，还有两头烤得吱吱冒油的黄羊与野猪，脆黄油亮的表皮上面，用蜂蜜和酒浆沾着些野果与调料后，被熊熊的篝火再这么一烤，那美妙的香味儿，不觉已经飘出了十几里远。
右边的篝火上，丹丘生几人正将从丹派新带过来的米粮，仔细地筛选出了几种，放在一口大得夸张的铁锅里，与山药、黄精等山珍一起用慢火熬着，浓郁的香气引得那猿公一族，都不住地流着口水。
对于整天都以血食为主的猿公一族来说，这种以五谷杂粮加以山珍野果等熬成的‘八宝粥’，才是最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而之所以会搞得这么隆重，自然也是因为杨猛的主意。
一来，夫子杨露禅祖孙离散三十年后再次相聚，须得好好地庆贺一番，二来，则是为了消除猿公一族那些猿人们心中不小的怨念，毕竟在白天抢亲失败与山民对峙的时候，王中泉、杨少侯与‘守’、‘奇’之间闹得可是不怎么愉快。
当然，对于王、杨两人这种小辈，无论是老神在在的‘空’还是时刻嬉笑的‘守’，自然都不会在心中真的留下什么芥蒂，特别是这‘抢亲’一事。本就是无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情，只是那些曾经被两人痛扁过的年轻族人，显然就不一定会这么大度了。
只是，无论他们对王、杨两人如何冷落乃至敌视，打从他两被杨露禅好好地教训了一番，并趋之若鹜地给‘奇’做了伴当后，显然已经懂得该如何与这些看起来面目狰狞的伙伴们相处。
尽管在前往神农架之前，两人也曾在心里对传说中的丹派有过希冀，可是，等到他们真正地加入这个圈子之后。这才是有些惊喜交加的发现。原来自己的想象力仍然不够丰富。
“丹道之后，竟然可期长生久望？”两人在大开了眼界之后，至今仍对这从未想过的事情有些难以置信。
可惜，无论他们信或不信。这神农丹派的一干老妖怪们。如今可都已经活生生地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杨露禅一百一十岁的高龄。竟然还只是小老弟，甚至从某个角度来看，还有些晚辈后进的意思。而陈夫子陈长兴这种一百三十八岁的‘半仙’之体，才是神农丹派如今真正的中流砥柱，更不要说，还有活了三百多年的一代猿公‘空’，这般史诗一样的存在。
当然，为了孙子能更好地融入猿公一族，去好好感悟一番抱丹之后该如何前进，杨露禅也着实地下了些血本，不说那些足够猿公一族吃上小半年的粮食，光是十年以上的陈年老酒，他也足足从丹派的库存中拉来了二十多坛，等到篝火上的黄羊和野猪烤得差不多时，猿公一族的小辈们，已经基本都喝得里倒歪斜、兴奋莫名。
猿公好酒，族人更是嗜酒如命，不过短短的两个小时，便将那二十多坛接近一千斤的美酒，喝得是干干净净，如今，除了‘空’和‘守’还能保持着清醒以外，像‘奇’这般的年轻偶像派，已经开始手舞足蹈甚至‘引吭高歌’了。
让杨少侯有些惊奇的是，刚刚还与妻子在一边倾诉衷肠的杨猛，在见到‘奇’兴奋地胡乱嘶吼连带着纵跳翻打之后，竟然也哇哇地直接跳到了场中，与正在撒酒疯的‘奇’一起凑起了热闹。
看着‘奇’好似猛虎出闸般的快拳飞脚，虽然发劲出力刚猛无匹，可却比‘守’那刚柔并济收放自如的内家打法要粗犷了许多，按照杨少侯的眼光，这个看起来好似疯子的野人，显然没有如‘守’那般幸运，系统地学习过正宗拳术，其拳脚发劲的同时，却打得丝毫没有章法，如今只是凭借着过人的爆发力与凶悍无匹的野人胆气，发挥着强横的身体本能，来抵抗着杨猛的阴阳怪拳。
然而，让杨少侯愈发看不懂的，也是杨猛。
这个曾经赤手空拳正面击败了天下第一棍的拳术宗师，虽然在赢拳的过程中，处处充满了令人费解的动作与反应，但却不得不承认其在拳术上的造诣，已经达到了海纳百川拳如本能的境地。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令人难以匹敌的拳术大家，现在竟然也跟野人一样，胡乱地嬉耍打闹起来，而从那个野人不时发出各种怪叫的迹象上看，杨猛打出的拳脚，竟然比野人还要野人。
“其动作漫无边际，身法也似猫行狸纵，虽然速度快到让人目不暇接，可手上拳路却比那个野人还要更加杂乱不堪……”
听得王中泉有些狐疑地喃喃自语，杨少侯也渐渐觉得这种嬉闹，恐怕真得只是酒后撒疯而已，虽然杨猛依仗着抱丹之后明晰通透的浑圆无极心境，每每在极为凶险的厮打与碰撞中加以变化，并通过一系列危险到了极点的动作在夹缝中求胜甚至求生，可在杨少侯的心里，一代宗师的拳术，无论在什么状态之下，都不该变得如此面目全非、招架全无。
“看不懂么？”
杨少侯与王中泉两人接连摇头，忽然听得身后有人说话，等到扭过头来的时候，这才看到杨露禅正笑咪咪地举着酒碗，摇摇晃晃地坐在了一旁。
两人心中疑惑，脸上的反应却几乎相同，等到杨露禅再次将问询的目光投了过来的时候，不禁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这般胡乱地厮打冲撞，压根就谈不上是什么拳术。更不要说内家还是外家，全凭着身体与意志快速反应的野兽本能作战，可这么一来，又与灵智低落的野人有何异处？”
杨露禅笑着点了点头，随后眼中露出了一丝赞赏，只是不等两人谦虚，却郁闷地发现，原来这丝难得的赞赏，显然并非是给自己两个曾经以‘无敌’闻名北方武林的小辈，而是对着场下的杨猛大声叫起好来。
“好拳！”
杨露禅与一旁嬉闹着的的‘守’碰了碰酒碗。随后这才转头对杨少侯两人说道：“这小杨猛的天赋才情。还在老夫之上啊……”
“什么？”
“当年老夫凭着一套太极炮锤长拳，也算是打遍了大江南北，可等到真正抱丹虚化，来到这里给猿公‘守’做了伴当时。才知道什么叫做天外有天。可惜因为气血渐渐衰退。一身拳架与吞气发劲的功夫又已彻底练进了骨髓及精神，等到明白了杨猛现在便看破的道理时，已经足足在犀牛洞中蹲了五年！”
“嗯？您的意思是？”
看着两人一脸疑惑。甚至还有些不敢置信的表情，杨露禅接着说道：“这杨猛练拳，恐怕还不足十年，究其拳术实战之秘，全落在‘悍’、‘险’、‘变’三字上面，与这‘奇’在捕猎时的攻击本能，本就十分类似，即以悍勇慑敌、以险峻致胜，以不变为万变，在生死间之大恐怖的压力下，淬炼抢抓一线生机的本能，还有遇险不乱、遇强则强的无敌武道意志，如此内劲外拳相合，心意神体本能如一，才是抱丹虚化之后，能够克制同等境地对手乃至致胜夺命的不二之选啊！”
王、杨二人，本来也都是丹道宗师的境地和见识，在听到了杨露禅这一番话下来之后，心中戚戚之余，不免又突然觉得有些恍然大悟……
“您是说，抱丹虚化之后，如果想要将功夫再进一步，须得忘记原本拳术上的套路与桎梏，将拳意融入身体本能，使得拳在意先，心未动手先行？”
杨露禅听到孙子如此一说，这才有些高兴地敲了敲两人的脑袋，“总算还没有练拳练到傻？”
两人心中如获至宝，眼中所见所思自然便又有不同，虽然一时还无法完全理解杨猛此刻的拳术，但当两人看到杨猛虽然手法身法不断随着对手的变化而变，但节奏乃至速度却始终保持着意动而动的频率，这才慢慢地看出了真正的味道……
“也就是说，无论手上脚上变得如何没有章法，但发劲运劲的神意不变，自然便能使歪拳也成绝杀……”
想到之前与杨猛比武时输得那般憋闷，王中泉竟然率先领悟到了自己究竟输在哪里，等到说完这番话后，再看杨露禅时，老人不觉也是嘿嘿一笑，“这‘章法’二字，实际才是对浑圆劲丹之道继续上进的障碍，所谓真传一句话，想要突破抱丹之境，实现先天还丹之力，便须得抛开前人拳术上的桎梏与想法，完全凝练出属于自己的武道精神和拳术！”
两人有些傻傻地点了点头，这才默默地观察着杨猛的动作，只是等到看了半晌之后，又有些难以自制地与杨露禅讨论起拳术上的疑惑，并在他的启发下，不住琢磨起如何凝练自己的拳术及棍术精神。
当然，这也就是杨露禅这般大宗师，才能将对丹道之上所学所悟的道理，通过精辟直接的言语，清晰而又明确地表达出来，进而提点后学晚辈，从武门借着佛道两家云山雾罩的典籍和术语，来阐述上乘修行法门的弊病中脱臼而出……
然而，就在杨露禅与两人继续讲解讨论的时候，红坪外的无边密林之中，忽然传来一记震耳欲聋的巨大咆哮声，“老贼‘空’，这么晚还在把酒欢庆，莫非是知道俺老‘戒’回来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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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十章.洞中洞，人中仙
哗哗哗哗……
一阵密密麻麻的翅膀拍响声，转眼在茫茫的林海中层层激荡，随后漫天的惊鸟啼鸣便如潮水般连成了一片，不到两息的时间，便化作一团巨大乌云从林海深处蒸腾而起，随后毫不停留地向上方飞去，遮蔽了灿烂的星空。
杨猛和‘奇’愕然停手，本能地向林中望去……
那巨大的咆哮声微微一滞，随后化作连绵不绝的回声，在茫茫林海之中继续传播，而听在众人耳中，便犹如隆隆雷音不住激荡回响。
“好可怕的吐气音打！”
顾不上杨少侯等人的惊呼，杨露禅和陈长兴已经挡在众人面前，小心戒备起来，而文丹一脉的丹士们则在丹丘生的引领下，不住地将醉倒的猿人们努力拉起。
让人惊讶的是，随着那咆哮过后，阵阵令人震撼的吼声也开始在林海中来回震荡起来，乍一感觉好似隆隆的雷鸣，仔细听来才会发觉是无数野兽嘶吼的声音。
如果说那千万惊鸟的啼叫好似鸣镝，那么这一波一波的咆哮与嚎叫声，便犹如战争的号角，慢慢席卷了整个神农架的夜色，等到脸上原本一片笑意的‘空’一脸沉重地站起身时，红坪上不觉已是一片肃杀之气！
“你还有胆回来！？”
‘空’深深地吸了口气，身形阵阵暴涨，可当他开口发声的时候，那淡淡的声音却好像平日的交谈般，丝毫气势与轰鸣也没有。可就是这淡淡的一句话，却让刚刚沸腾起来的林海，又好似添了半壶凉水一般，唰地一下寂静无声。
“敛气如丝、大音若稀！还丹之上的上乘境地，果然精妙无比！”
比起旁人的惶然失措，陈长兴显然要冷静了许多，看着‘空’好似魔神一样，在咯咯作响的骨鸣声中，身形一步一涨地向红坪外走去，有些感慨地与杨露禅低声地说了一句。
杨露禅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感觉有些难以形容。这个曾经号称天下无敌的大师在沉吟了半响之后，这才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的功夫在进步，这‘空’的进步却总是更快一些。原本以为可以与他一战。谁知这差距却是越来越大！”
林海中的咆哮声如今也消失不见。只是当‘空’走到红坪外时，这才忽然又再次响起，不过这一次。那声音听起来便要平和了许多，再没有惊得林海跌宕起伏的声势，“嘿嘿，好一手敛气如丝，卷雷发音，这么多年没有相见，你这一身的气血竟然仍如洪炉火山，这一手温养吞气的丹劲功夫，已经到了暗盗天机的地步……”
“暗盗天机也好，吞气练神也罢，都不过是大道之皮毛，再大也大不过人心红尘，再强也强不过岁月洗练……”
听得‘空’的回声沉稳内敛，却又好似丝丝入木，林中那声音不觉又静默了小半响，随后才有些讷讷地说了一句：“你巧夺天机虽然无人能够匹敌，可到底还是敌不过天，自古盗夺天机者，必然会遭天忌，今日你气机血脉鼎沸不衰，显然是天命运道还在，我便先走一步，待得两月之后，贪狼、破军入桓虚龙紫薇之数，我再来替天罚道，送你个丹道劫数提前圆满！”
‘空’的脸色微微一滞，手上忽地做出了紧绷发劲的动作，可在犹豫甚至抖动了一刻之后，终究还是压下了心里的杀机，没有走出这片寂静的红坪，只是当他转身向回走了几步之后，又忽然情不自禁的停下了脚步……
“两月时间，足以让我打破虚空得见真如本性，脱得丹道心劫而出，届时肉身不坏不败，应劫的，便只有企图操弄劫数之人，到时候，我怕也再救不了你！”
林中声音微微一滞，随后变得有些激动甚至亢奋起来，“嘿嘿，你若真舍得这满山猴子猴孙，去打破心中虚空，即使真能侥幸脱灾不死，那便让我应劫又有何妨，祖上仙体遺蜕和汉家武道道统被你把持了两百多年，我早已看破了生死，这些年四处奔走，我的后人却不该再为此事蹉跎一生……”
话音至此，已经渐传渐远，等到千鸟归林之后，更是杳杳无踪难以搜寻，只是当红坪中恢复了难得的寂静之后，杨露禅、陈长兴乃至丹丘生等丹派迭宿的脸色，不觉也变得精彩万分。
杨猛心里有些茫然，可眼力仍然还在，尤其当他看到‘空’的身形，再没有如平日吞气吐气时恢复佝偻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空’的脸色红润，可表情却有些难看。
当然，无论他此刻心中如何思虑，那步履仍然稳如泰山，只是因为身形难以恢复内敛至极的状态，所以如今看起来竟然有些气血鼎沸，浑身气机隐隐外放。
“你们几个且随我来内洞！”
与杨露禅等人面露喜色不同的是，一向喜欢嬉笑玩耍的‘守’，在见到‘空’这般气机浑然外放的时候，眼中忽然充满了浓浓的哀伤，只是眼见丹派一脉匆匆而走，他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空’老是怎么了？”
杨猛走到了‘守’的身边，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在犀牛洞中过了这么久，他早知‘守’是懂得人语的，眼见这一向嬉闹难停的二代猿公，脸上忽然多出了戚戚之色，他自然不能漠视不管。
“破碎……死……”
‘守’的双目接连眨动，忽然在喉中吃力地说出了几字，虽然听着有些摸不到头脑，但联想到刚刚‘空’与‘戒’的机锋，杨猛心里自然隐隐猜到了‘守’的意思，“你是说，破碎虚空不成，就会身死？”
脸色焦躁地点了点头，‘守’忽然又拉起了杨猛的胳膊，一边努力地比划着，一边吃力地说道：“‘戒’……刘……窍……”
“那个‘戒’姓刘么？那‘窍’又是什么意思？”
看着杨猛有些摸不到头脑，‘守’也有些一筹莫展，只是不等他继续说话，已经走到犀牛洞口的‘空’忽然回头说了一句，“小杨猛也来！”
‘守’的脸色一黯，有些不甘地松开了杨猛的手臂，随后跑到‘奇’的身前呜哇低吼了起来，等到杨猛在临进洞口的时候，却见到‘守’与‘奇’正不断拍打着那些醉倒的族人。
“这难道是要闭死关么？”
内洞中依旧是昏暗无光的样子，只是对于眼前这些气通百脉的丹道宗师来说，只需运起丹劲，使出‘目打’的法门，自然便能暗中视物，可当众人随着‘空’跃过石床，来到平日里存放猴儿酒的石洞时，这才终于发现原来其中竟然还别有洞天。
洞中地方不大，只层层叠叠地摆放了大大小小的酒坛，可穿过酒坛之后，一块一人多高一米多宽的巨石照壁，便这么静静地矗立在众人面前。
“入洞之前，须得先叩拜过祖师，进洞之后不得动作过大，以免激起尘土！”
众人点了点头，面色肃穆地跪在照壁前面，恭敬地叩起头来……
当杨猛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心里又隐隐猜到，丹派这些老家伙，之所以悉心照顾猿公一族，平日知行如一，恐怕也是因为这洞中所藏的东西。
‘空’默默地站在照壁前面，犹豫了不足一刻，终于还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双手搭在巨石照壁的两边，随着浑身骨骼噼啪作响的同时，已经将这块怕不是两三千斤的巨石生生横挪出两尺多宽……
“洞中洞，人中仙，一气贯窍碎大丹！”
丹丘生口中轻轻念诵，脸上则充满了浓浓的兴奋之色，只是等到众人小心翼翼地走进漆黑的石洞之后，这才有些意外又有些震撼地再次跪倒在地。
漆黑的石洞之中，几乎空无一物，除了石壁上横着凿出的五个石窟，杨猛几乎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石窟不大，只有两尺见宽，配合着石窟边缘的符号与图形，看起来更像所谓的佛龛，只是在这五枚石窟里面，如今却端正地盘坐着四具枯干瘦小的尸体。
“这前面两个，是刘伯温和彭和尚两位祖师的肉胎遺蜕，后面两个则是先父先母‘蜀’与‘李英琼’，若是只想诚心拜祭一番，只需浑身放松，收敛气机抛开思绪杂念即可，若是想从四位先贤肉胎上感悟大道，便仔细搬运体内气血，以‘观杀’之法小心从天眼处开始……”
杨猛心里震撼不已，连忙放松全身，恭敬地一一叩首，随后也没有想着感悟什么，只是极为细心地观察这四具遺蜕肉胎。
肉胎如今可谓干枯瘦小，可脸上看起来却是丰润如故，因为皮肤光滑如玉，所以表情也是栩栩如生，难得的是，即便是在这黯淡无光之处，杨猛仍然可见头面上须发如故。
最为令人惊讶的是，四具保存完整的肉胎遺蜕，除了这些共同的特征以外，在每一具肉胎的身上或头脸上面，又分别显示出极为明显的不同异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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