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白马啸西风！
“琥琥，见留言时，说明你已经下了自习，或者趁着去wc的空当登录了wc，总之不管怎样，请抽空把这段留言看完，这个时候，请先放松你的神经，把你的注意力从无边无际的题海中抽出。”
“对就是这样，嘴巴微微张开，舌头缓缓伸出，尽量用舌尖去碰触你的下巴，接着，深呼吸，呼气，吐气，这么做三十下。”
弥琥看到他一长串的留言，心情大好，只觉得他是一个纯朴周到、满心诚恳的良好少年，想着法子替自己排解学习的压力，下意识地按照他说的方法做起深呼吸。
不过七八次，果真感到一阵轻松，心里正在暗暗夸奖他鬼主意多，一个室友困惑地问道：“小米，你干嘛学狗狗啊？”
弥琥猛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收回舌头，稍作迟疑，解释道：“那个，呃，舌头抽筋。”
说完这句话，马上气冲冲把目光投到屏幕上，看到一长串省略号之后是一段让她吐血的文字：“不知道你是在第几下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学狗狗的，但是我却知道，你知道这件事之后，肯定非常愤怒，恨不得咬我两口，挠我两下，没关系，我应得的。”
被耍之后，又被他说中，弥琥怒不可遏，饱含杀气道：“柳敬亭，回来你死定了。”
“十一月份的草原，冰雪封原，草枯风冷，不是看苍茫草原的最佳时机，下次你我同来，当选择夏末时节。”
弥琥的杀气由十级降到八级。
“不过，雪原景色也有独到之处，可以看起伏连绵的白色锦缎，可以看雪山、雪丘遥相呼应。可以看群马飞驰，踏雪留痕，可以看雪中之山，可以看山下美人……”
弥琥的杀气瞬间满格。
“俗话说，冰山美人任你看，怎么看也看不厌，我却在想，如果此时你在这里，那该多好！”
一句话再将弥琥满格杀气消耗掉百分之六十，如果不是那句狗屁不通的“冰山美人任你看”。弥琥满腔杀气很有可能会直接被秒。
“白马如龙，跳啸西风，是为白马啸西风。然后我听到伊水安失恋的故事，没错，她的确是分手了。而且你猜得也没错，的确是那个贱男有了新欢。”
“然后就是新书。和千红没有关系。也不是什么提前策划，纯粹是我临时做的决定，也是机缘巧合，等故事出来的时候，我会按照惯例第一个寄给你检查错别字，到时。你应该会明白我这么说的原因，好了，先到这里，早点睡觉。明天见。”
看完柳敬亭的留言，杀气怒气怨气统统烟消云散，又重新回顾了一下那几句自己比较喜欢的句子，似嗔似喜地说了一句“写的什么嘛，还作家呢”，然后回了两个字：“已阅。”
……
酸甜苦辣是这个世界和柳敬亭之前的彼世界共有的四种味道，它们每时每刻地都在以不同的形式表达自己的存在，比如看留言的弥琥是甜的，分手的伊水安看上去是平淡，却是苦涩和微酸的，而一直刻意与这个世界保持距离，缺乏许多安全感的刀花王芊芊，呈现出来的姿态则是辣的。
如果能坐着一艘功能强大的飞船，在地球上空遨游一番，对这四种味道的表现方式会有更直观的理解，有在争吵的夫妻，有在亲热的情侣，有在加班的工作狂，有躲在大桥下的流浪汉，有24小时营业的快餐店，有通宵打游戏的翘课生……
当飞船飞到月河一中男生寝室，一栋302室上空的时候，会看到一个胖子正躺在床上长歌当哭，无病呻吟的怪样。
“他们明天要去看电影啊，小树啊，信阳啊，你们造吗，现在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痛到无法呼吸——你们两个有没有听我说话呀？敬亭那个家伙什么时候回来呀？”
孙信阳仍旧在埋头做题，于小树在翻一本篮球杂志，不时回应两句：“要么去把她抢回来，要么重新发展下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只要这一根，而且你又要不到，一个大老爷们这么呼天抢地地，不嫌丢人。”
“小树，你太没同情心了，这寝室就敬亭最懂我。”
孙信阳完成一道题的演算，抬起头，接话道：“侃侃，其实你的抱怨是无法成立的……”
“闭嘴了啦！”赵侃坐起来，头发蓬乱，双目喷火，“你们两一个整天只知道学习，一个只知道打篮球，根本不懂感情。”
于小树揭穿道：“阳阳可是有女朋友的人，这话说不通。”
“有女朋友了不起嘛，你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这女朋友百分之两百是假借指导人家学习趁机追回来的，没有一点技术含量，完全不浪漫。”
孙信阳认真解释道：“侃侃你这话说的不对，我家跟南红家是世交，而且她成绩比我好，一般来说都是她指导我学习。”
赵侃被孙信阳一句话噎得接不上话，只好用头去装枕头，痛呼苍天大地，于小树大笑不止。
“敬亭明天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去找他求救吧。”孙信阳提醒道。
“喂，我说阳阳，为什么最近我听你提到亭哥的名字，感觉有些怪怪的，可是我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觉得饱含着一座山脉的气息。”
孙信阳一怔，笑道：“什么山？”
“断背山。”
孙信阳笑而不语，赵侃把头从枕头中拔出，指着孙信阳，怒道：“我可警告你，你成绩好，女朋友漂亮，你已经够了，你再敢打我亭哥的主意，当心我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
孙信阳认真道：“敬亭于我，是一辈子的兄弟，你们别乱说。”
于小树摇摇头笑笑，继续看杂志，赵侃继续表演失恋男的悲情戏码。
“我说赵侃你也够了，眼看马上就十一月十一号，正好跟我一起过节，咱们就大醉一场，把寝室吐得狼藉不堪，也算给他们两个一点教训。”
赵侃猛地坐起来，像似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道：“十一月十一号，对啊，我生哥那天发新书，怎么把这事给忘了，我今天还没去江湖人给生歌加油呢，失恋真耽误事。”
赵侃原地满血复活，从床上跳下来，打开电脑，登录江湖人论坛。
……
和赵侃同时进入江湖人论坛的还有反古小组组长“吐神”不吐不快，无独有偶，他今天的心情跟赵侃类似，也是非常酸苦，因为他终于确定白天黑夜状态中的那次聊天跟他没有半根鸡毛的关系，或者人家根本就没把那次聊天当做一回事。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看到白天黑夜和一个瘦高的男生一起进了饭堂，他认识那个瘦高男生，是商学院篮球队的主力后卫，人帅球技好，每天傍晚的时候，不知多少女生偷偷趴在公寓阳台看他训练。
那等风光灿烂，岂是自己一个只会组织水军黑人的死宅男所能比拟的，这场战争还没有开始，就宣告结束。
所以吐神要发泄，要报复，他当然不可能找那个体育生单挑球技或者其他什么，他要用自己擅长的技能报复，于是他选择发帖。
“恶心！！篮球体育生，脚踏三只船，抢人女友！！”
这自然是一个污蔑贴，在现实时间无论如何也发生不了的事情，在网络上可以疯狂意淫，这种疯狂集中体现在，他在贴子里把白天黑夜设定成自己的女朋友。
明知是假的，心里也忍不住一阵激动，结果，吐神君没有控制住节奏，一下把这个帖子写成他和白天黑夜的浪漫爱情故事。
从邂逅到相思，从相思到相恋，他几乎把自己平时幻想的和白天黑夜的故事全部写了出来，最后自己意识到这一点，含恨把笔锋一转，冒头对准了那个商学院的体育生。
不吐不快这个帖子是用小号发的，毕竟吐神这个id在论坛里有一定的地位和影响力，怎么可能自述这种有**份的事件。
不过他用小号发完帖子后，再用大号转一下，云淡风轻、带点幽默感地点评两句还是有必要的：体育生是渣男，同情撸主，看来以后真的要成为撸主了！
像这种用小号发帖，用大号转发的自娱自乐的游戏，很多很多人做过。
报复完体育生之后，然后再把剩下的戾气转移到古庸生身上，依旧用小号嚎道：“楼主现在心情不好，古庸生什么时候发书？如果十一号书没出来，我会杀人的！！”
……
坐在电脑旁的柳敬亭打了一个喷嚏，用手揉了揉鼻子，继续敲击键盘，故事已经写到第三章，李文秀目睹苏鲁克鞭打儿子的一幕，伤心之下把狼皮转赠给阿曼，骑着白马偷偷走掉了。
第二天，千红公司的旅游结束，大家收拾行李准备返程，千红所有编辑都知道这两天古庸生已经动笔新书，但是大家同时非常有默契地没人问半个字。
在回去的飞机上，柳敬亭沉默地看着窗户外的天空，心里莫名郁郁，每次要推出一本书的时候，他总要重新过一遍书的剧情，再次回顾当初看书的心情，曾经的那丝忧郁绪仿佛飞絮一样，穿越而来，悄无声息地落在心底。
第七十七章 白马啸西风！！
“还记得周总编吗？”
柳敬亭回到学校之后，当天中午就约弥琥一起出去吃了午饭，虽然两个人都没有且绝对不会明说，但是两人都能隐隐察觉这些天对彼此的挂念，度过一瞬间的尴尬之后，弥琥问柳敬亭道。
“很熟悉的名字啊。”柳敬亭皱眉思索，“你老师吧？”
弥琥满意点头，道：“他现在在《风尚》做文字总监，昨天打电话给我，说想请你做一期人物专访。”
“什么，专访，你拒绝了吧？”
弥琥奇怪地看着他，道：“我就知道你这样，所以我没有保证什么，这种事情，我本来就没办法替你做主啊，我跟总编说，会把话带到。”
柳敬亭点点头，道：“那就好，你帮我带话给他，现在不方便做人物专访，要，要专心搞学习。”
“切，你搞学习都搞到草原上了，骗谁呢？”
“总之我现在是一个高中生，不适合登那种时尚杂志，你告诉他，我会把处男采访给《风尚》，如果那时候他们依然愿意采访我的话。”
弥琥没有接这句话，算是默认了，随口问道：“伊水安分手的事情，是她亲口给你说的？”
柳敬亭点头。
“不会吧，安大居然会把自己的私事告诉别人，感觉这不像她的风格啊，你不是在撒谎吧，她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告诉你的？”
“去草原的第二天，我们全体夜宿草原帐篷，我跟她恰好成了邻居，晚上一起聊天，她把自己分手的故事统统告诉我了，对了。你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吗？”
“广告啊，好像也给某个画报写过稿子，她随笔集里介绍过，这个问题太小儿科了。”
柳敬亭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你知道她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吗？”
“她平时那么低调，相片都没流出来几张，怎么可能知道她男朋友是谁？”
柳敬亭得意一笑，道：“是她之前的同事，据说是她的组长。”
“安大居然是办公室恋情。”
“她这种性格的人，自然不会跟不熟悉的人交朋友。”
“你怎么突然很了解她似的？”
“对啊。我们聊了很久，而且之前看过她的几次采访，当然，主要还是从她书里面呈现出来的观点判断。”
“聊了很久？”弥琥敏锐地抓住关键词，提问道。
“嗯。”柳敬亭似乎丝毫没有感觉到气氛在慢慢变化。
“都聊了什么？”
“嗯。开始就看星星看月亮，接着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哐当”一声。弥琥一个失手。筷子狠狠地敲到碟子上，菜汁溅到柳敬亭身上。
柳敬亭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看，你让我我帮你打听伊水安的消息，现在帮你打听到了，你又吃醋。”
“放什么。”弥琥控制了一下情绪，道：“——废话，我是不小心，你们聊什么关我什么事？”
柳敬亭笑着看了弥琥一眼。道：“我说你这个人听故事不用心，刚才都说了是在帐篷里聊天，哪里有星星好月亮看，这种明显有逻辑漏洞的话，你也相信，你之前还做过编辑吧？”
弥琥俏脸一绷，不答话。
“而且，我们聊天的时候，现场有很多人……”
“你解释这么多干嘛？你难道以为我以为你能跟安大怎么样？”
“那你……”
“说是失手你还不信，等下我再失手一个，对准你的脸。”
弥琥说着抽出两张纸巾递给柳敬亭，尽管吃醋是非常的事情，但她还是要尽力遮掩，她倒不是多么介意柳敬亭跟伊水安聊天，毕竟伊水安比他们都大太多，她不舒服的地方是，为什么那样的背景下，聊天的不是她和他。
“后天故事就能写完，”柳敬亭边用纸巾擦衣服边说：“拢共六万多字，估计够你看一天，不过咱们说好，你不能利用上课和自习的时间看。”
“你这个翘课去旅游的人居然敢来教训我？”
“这个吗，那个，人都是这样吗，自己做不到的事情，总会想要别人做到，所谓己所不欲，就施于人。”
“无耻的论调。”
柳敬亭笑了笑，安静地吃饭。
“早晨的时候，芊芊发短信问我你新书写的什么，我没有告诉她。”
“噢。”
弥琥淡淡看了柳敬亭一眼，继续低头吃饭，道：“估计是想替宫承恩抢剧本。”
柳敬亭摇摇头，道：“《越女剑》和《白发魔女传》一天不出，他们不会再继续购买改编权。”
弥琥做过编辑，自然也知道这里面的道理，心里隐隐掠过一种想法，但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只好沉默地吃饭了。
……
因为弥琥马上又要月考，两人吃完饭就各回教室，柳敬亭刚进班回到座位坐好，一个扎着马尾鞭的女生跳到他跟前，说：“你请假这段时间，我临时做了英语课代表，现在你回来了，我还给你，最近有些事情给你说一下。”
“要不这样，你继续做课代表吧。”柳敬亭提议道。
“你中考英语比我多了一分，本来就该你做英语课代表，等第一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再说。”
“噢，那张纸条是你写的？”
柳敬亭想到刚开学选班委那天，他接到那那纸条，声称要用一学期把英语课代表抢回去。
马尾面不改色心不加速，坦然答道：“就是我。”
“好，那我就不能让给你了，你要自己来抢，说说有什么工作要交接的？”
……
对柳敬亭来说，请这几天假，根本耽误不了什么学习进度，不过几个老师在上课的时候。还是纷纷告诫他要及时把之前漏掉的课补回来，并嘱咐学习委员对他进行帮助。
在彼世界读高中的时候，柳敬亭只能算一个中等生，一个基本会被老师们忽略的无名角色，那时候，他看到老师在课堂上当所有面对一个优等生表达关切的时候，心里既不屑又隐隐妒忌，如今果真临到自己，却又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看来不管是彼世界还是这个世界，有些觉得非要不可的东西当真到手之后。反而又觉得不过如此，最美好的时刻全在追索的过程中了。
和老师们一样担心柳敬亭学习的还有孙信阳，放学回到寝室，还没来得及跟于小树和赵侃扯皮，孙信阳递过来一个黑皮笔记本。认真说道：“这是南红做的笔记，我也做了一些补充。里面只有物理、化学、数学。你英语底子好，我们就不献丑了。”
柳敬亭明白笔记本的含义，也不推辞，看似随意实际非常郑重地接过笔记本，笑道：“我会好好研究，谢了。”
“喂喂喂喂。老孙，你真的决定动手了？”
孙信阳笑了笑，道：“如果你想要，敬亭看完。你再拿去看。”
“我怎么会用看这个，我自己也有认真地做笔记好吧，而且你们火箭班的笔记，我们也看不懂啊。”
……
经过长途旅行的人重新回到工作中时，会有种从世外返归尘世的感觉，所谓恍如隔世就是这个意思。
柳敬亭从草原回来，开始重新投入到校园生活中，千红一众编辑同样如此，重新回到琐碎的工作中，而且他们刚一回来就要面临两个重要事件——光棍节特刊以及柳敬亭新书！
“他说是六万字，纯文字的话，最少也需要十二张纸，也就是说，我们要给他留二十个空白页，相当于四分之一的内容，你们觉得是加本赠刊还是直接增加杂志页数？”
选题会上，总裁陆艺筹率先把古庸生新书的问题提了出来。
“不可以走连载吗？”一个编辑提问道。
“当然不可以，古庸生给大家许诺十天后出书，如果走连载，会被读者喷成筛子。”
“《鼎小说》在做赠刊，这个我们就不学了，我的建议是直接增加杂志页数，既然是特刊，就要做点特别的，其他栏目也不削减，古庸生这篇新文就算在原有的内容上额外增加的，杂志定价提高七八块，咱们做一期真正‘厚重’的杂志出来，广告词就说，十斤一本的杂志，你见过吗？”
魏无知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几个编辑听到最后，忍不住笑出来，陆艺筹点头道：“就按老魏提的这个想法做吧，有同行们在兢兢业业地给我们做广告，销量问题我一点也不担心。”
听完陆总的话，大家都应景地大笑起来。
……
相比于上次三开写《白发魔女传》，这次的工作量对柳敬亭来说还是小了很多，一则《舒克和贝塔》以及《七剑下天山》都已经有了充足的存稿，一则《白马啸西风》的规模比白发小很多。
说是十天，心里准备是七天，实际只用了五天时间，柳敬亭把六万七千字的小说全部打完：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柳敬亭至今无法忘记，当初他看到这篇小说结尾时，这句话带给他的震撼，那是一种将前文所有情绪都堆积好后，最绚烂的升华！
因为就在这句话前面一点，他已经读到那个令无数读者心醉神迷、措手不及的问题，他本以为那个问题已经是本书最夺目的文眼，不料最后还有这么一句——画龙点睛！
柳敬亭打完所有的文字，稍作休息之后，点开弥琥的邮箱，把文档发了过去。
（写到这里几乎要饿晕了，希望有月票推荐票收藏票饭票打赏票——没有也没关系，觅食去。）
第七十八章 通宵夜读书
弥琥今天心情不是特别好。
按照惯例，下午放学之后，她应该和柳敬亭一起去吃食堂，饭后两人绕着校园走一圈，然后各自回班。对她来讲，这就是非常普通的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值得一提，无非就是听柳敬亭说说笑话，吹吹牛，两人互相打趣一番，可是就是因为有这么一段平常的时光，才让她觉得他这一天是完整的，值得期待的，所谓有之不必然，无之比不然。
然而，今天因为一个人的意外到来，跟柳敬亭的晚饭日常只好取消，下午刚一下课，就极不情愿地走出教室，一个人到了校门口，看到那个人一身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满脸微笑地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
“最近你们不是要准备十一月份的特刊吗，怎么有时间过来这边？”弥琥向前走了两步，尽量保持客气的语气问道。
“黑风衣”双手从口袋里掏出，掀开风衣，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束玫瑰，走到弥琥面前，极为绅士地说道：“鲜花赠美人。”
弥琥没有接，道：“我不是美人，你是路过吧?”
黑风衣稍显尴尬，自嘲一笑道：“是，刚好到这边出差，想着到学校来看看你，顺便请你吃个饭。”
“我晚自习是七点开始，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去吃饭。”
黑风衣撩开风衣袖，看了一眼银色腕表，道：“还有一个小时五分钟，足够了，嗯，这花你当真不要的话，就扔了吧。”
弥琥指了指校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黑风衣”脸色微变，随即大步走了过去，用力把花摔进垃圾桶。
“我一般吃食堂，要不……”
“好呀，毕业之后，很久没吃过食堂了。”黑风衣说着大步先行，弥琥眉头微皱了一下，跟了上去。
“黑风衣”正是鼎界文化公司新贵，《鼎幻想》执行主编北鹤堂，他嘴上跟弥琥说他到这边是为了出差。实际上是想敲定弥琥，完成光棍节脱单的目的。
弥琥现在心情非常烦躁，她刚才本来是想说自己吃食堂，所以就不能一起吃饭了，哪里知道北鹤堂反应如此敏捷。直接把那句话补充为“要不一起去吃食堂吧”。
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到食堂到时候。人已经非常少。没有碰到柳敬亭也没有碰到其他熟人，匆匆吃完饭，就急着想要回教室，北鹤堂欲言又止，口袋里似乎还有别的戏法，弥琥鉴貌辨色。大致猜测到他的心思，坦白道：“我现在所有心思都在高考上，所以其他的现在都没时间去想，谢谢你今天抽空来看我。”
“高考之后呢？”
“等古庸生！”
这是最直接而且坦白的回答。这也是看上去残忍实际上最仁慈的回答，拖拖拉拉对任何一方都是折磨。
“古庸生，”北鹤堂苦笑一声，接着苦笑变冷笑，“他现在在哪里？”
弥琥摇摇头，道：“我要回教室了，真的感谢你过来看我。”
北鹤堂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弥琥说了句“再见”，转身回教室，北鹤堂望着女孩的背影，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狠狠说一句：“这一次，我一定把你打落尘埃。”
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用力把盒子握在手心，“咯吱”一声，盒子逐渐变形，北鹤堂冷漠地转身大步离去。
弥琥颇有些无奈地回到教室，刚在座位上坐好，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拿出来一看，居然是老妈来电。
“喂老妈，有什么事情，我马上要上课了。”
弥琥走出教室，接通电话。
“没事，妈妈就跟你说一句话，我跟你爸商量好了，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出国，到时咱们去南港也行。”
……
这就是弥琥郁闷的一天，因为北鹤堂莫名其妙地出现，使得她没能跟柳敬亭一起吃晚饭，逛校园；因为老妈的来电，再次提到出国留学的问题，她跟父母因为这个问题已经僵持了半个月，在自己的坚持下，父母虽然做出让步，但是底线仍调到南港，按照她对父母的了解，高中毕业之后，只怕很难继续待在国内。
晚自习上得迷迷糊糊的，三个小时几乎在发呆中溜过，下课铃声刚响，她就急忙出了教室赶回寝室，如果自习没状态的话，最好的办法是赶紧回寝室睡一觉，疲劳战术没任何作用。
回到寝室，坐在床上又发了一会呆，正要起身去洗刷，手机忽然又震了几下，来了一条短信，本来以为是北鹤堂或者妈妈发来的，带着一丝怒气打开，不料短信居然来自柳敬亭：“新书已发至你邮箱，请查阅。”
读完柳敬亭的短信，仿佛见到什么咒语，适才的烦躁不安瞬间尽数消退，把手机往床上一扔，迅速打开电脑，计算机在启动的过程中，她不停地敲击着键盘，一想到自己的邮箱里此时正存着一份即将掀起另一波狂澜的文稿之后，有过编辑经验的弥琥就无法保持镇定，特别这份文稿还是来自柳敬亭。
开机的一分钟对今天的弥琥来说，显得比以往要慢了几个世纪，开机成功后，弥琥连习惯性地刷新都省略掉，直接登录了邮箱。
一分钟之后，柳敬亭许诺第一个发给她的新故事在眼前徐徐铺开：《白马啸西风》！
没有做任何停留和酝酿，弥琥直接进入阅读环节，没有洗刷，没有跟室友交谈，她整个人先裹进被子里，背靠着枕头，电脑放在曲着的双腿上，忘我地进入到阅读的世界。
一个小时过去，寝室其他室友已经从教室里回来，毕业班的寝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过了晚上十一点，大家都自觉保持安静，在这方面，弥琥今晚表现得非常突出。
两个小时过去，所有室友都睡下，其他室友以为她在看什么课件，轻声地说一声晚安，各自睡下，而弥琥甚至都不知道有人进屋，有人跟她说过话，她现在已经到了那个与荒漠相连的大草原，随着那个骑着白马的姑娘一起经历着各式各样的欢乐与悲喜。
时间一秒一秒地在走，弥琥却一动不动，一只手下意识地按着方向键，过一会翻一页，过一会翻一页……
……
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窗户外面漆黑一片，夜色静得令人畏怖，仿佛上帝最浓稠的那壶墨水倾洒整个人间。
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弥琥不知是坐了太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按方向键的手逐渐颤抖起来，随之整个人都跟着轻轻颤起来，在故事即将要读完的时候，她整个人神情痴痴呆呆，如坠魔障之中。
第七十九章 白马啸西风！！！
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一声隐隐约约的鸡鸣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随后是路上机动车路过的声音，不久之后，寝室有人的闹钟响起来，“闻鸡起床”乃是高中毕业生的宿命。
作为一个高三学生，弥琥通宵读书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君不见，高三学生发起疯，老师和家长都害怕，类似头悬梁锥刺股的事情都有人干过。
当然，君如果见到有个高三学生，而且是女生，通宵读武侠，一定会一口老血喷出来。
弥琥没有这种自觉，有三个原因：一，她是个急性子，去头屑让她等不可能，有一本未读的好书放在那里，她更加等不得；二，这本书本身的故事性，有关女主角的最终命运，有关宝藏的秘密，有关男主角的选择等，实际上，在彼世界，无数武侠读者有过读金庸读到废寝忘食地步的经历，在这里，“废寝忘食”四个字并非夸张；三，这是柳敬亭的新书。
整个故事读下来之后，对柳敬亭失约或者食言的疑虑荡然无存，无论是以读者的身份还是以编辑的姿态，这本书给她带来的震动都不是一点半点。
有太多的信息量可以罗列，有太多的言外之意可供挖掘，还有太多作品本身的艺术价值可供探讨。
关于宝藏的结局设定，可以衍生出人生名利追逐，焦头烂额，尔虞我诈，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欢喜；
关于李文秀跟师傅说的那句话“师父，你得不到心爱的人，就将她杀死。我得不到心爱的人，却不忍心让他给人杀了”，这里面透露着人们对爱情的复杂态度，诸如得不到的是该放手。还是毁灭，情之所在，孽之所在，人间大爱，成全别人即成全自己……
当然，本书最让人荡气回肠的点还是那两句话。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
即便你大富大贵幽默风趣风度翩翩高大威猛风流倜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如果你爱着的人就是不爱你，你有什么办法？
这是全人类的共有之悲。因为感情的事情本身就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和金钱力量都没关系，存在一些人因为金钱名利与他人结合的例子，但是他们要的还是金钱和名利本身，对那个人仍旧是没有感情的。
即便是不看故事。单是这个问题就足以令无数人为之动容，惆怅。
对此时的弥琥来说。她对这个问题的感触纯粹是出于对故事人物的唏嘘以及对人生中诸多无奈的感叹。至于她自己，暂时倒没有面临这个困境，跟柳敬亭的关系平稳健康地向前走着，互相了解越多，信心也越来越足。
说到底，世上最珍贵的赠予还是愿意花时间陪伴彼此。因为这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代替的。
反倒是结尾的那句话让她感触颇深，“那都是很好的很好的，可我偏不喜欢。”
这句话早已脱离爱情的范畴，成为某种人性的箴言。粗暴的俗语也会说，“有钱难买我喜欢”，高楼大厦、金银珠宝、翡翠钻石，如果你不喜欢，它们就是没有多大情感上的意义；火柴盒、糖纸、溜溜球、皮绳、泥人、鸡毛毽子，它们本身不存在什么价值，但是因为你喜欢，它们就是与众不同，不容侵犯。
弥琥现在正在面临这个问题，出国留学，进入世界最顶尖的学校，接受西方世界最先进的教育，最后学成归国，成为令人羡慕的海归，五百强公司争抢，一流企业offer满天飞，更有各种类型的男子趋之若鹜，排队送玫瑰。
这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偏偏不喜欢。
……
“小米，你昨晚没睡？”一个室友揉着眼睛端着茶杯去刷牙洗脸，看到弥琥如同石雕一样坐在床上，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嗯？嗯。”渐渐从故事里抽离出来的弥琥，突然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困意大举来袭。
“那你今天还要去上课吗？”
“估计去不了了，我等下写张请假条，早读的时候，你帮我交给班主任。”
“行。”
弥琥又把最后一个自然段读了一遍，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如果你喜欢的人，喜欢别人，这句话说的是伊水安？”
“李文秀的原型竟然是伊水安？”
想到这里，弥琥感觉到一阵不安，伸手摸到手机，拨通柳敬亭的电话。
“嘟——嘟——嘟——”
十几声之后，电话里传来一阵呜呜哝哝的声音，“大姐，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我问你，你写李文秀是不是以伊水安做的原型？”
“啊？就问这个？”
“对，我昨晚一夜没睡，把书看完了，现在就想问你这个问题，你老实告诉我。”
“不是。”
“那为什么她们的经历这么相像？”
“等下，你说昨晚你通宵看书？”
“是，不是，你有没有抓住我说话的重点？”
“你有没有听清楚我的重点？你个高三生居然通宵看小说，让你妈妈知道，就等着她在我们之间划出一条银河吧，而且，你不知道通宵对人体伤害多大吗？”
本来是兴师问罪的弥琥突然变成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唯唯诺诺应道：“我，我是因为故事太好看，没控制住，一口气看完了，我哪里知道时间会过得那么快？”
“你少拍马屁，早知道就发一章给你算了，这么大人了，做事情没点节制，你可是要高考的人了，今天肯定上不了课了是吧？”
“嗯，我让同学帮我请假了。”
柳敬亭愤愤地哼了一声，道：“你赶紧给我去睡觉，睡醒后好好反省一下，听到没？”
“好。”弥琥乖乖地应道，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可见熬夜对人脑伤害有多大。
刚陷入恋爱中的年轻男女，最经典的一个对话场景就是一方对另一方“其言若严厉，其实深关心”的训斥。
弥琥挂了电话之后，把电脑端到桌上，匆匆写了一张请假条，外套也不脱，倒头就睡。
……
“幸亏反应及时。”
缩在被窝里的柳敬亭挂了电话之后，暗暗庆幸了一句，若不是弥琥提醒，他也没有注意到《白马啸西风》这个故事居然隐隐间暗合了伊水安最近的感情纠纷。弥琥尚且这么怀疑，伊水安如果看到，会有什么反应？
转念一想，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从草原归来。推出《白马啸西风》本就是顺势而为，如今故事对伊水安的分手事件有所隐射。反而让大家确信这则故事的确是草原上的临时决议。
不管怎样。今天把稿子发到千红之前，提前跟伊水安报备一下吧。
……
上午九点，千红的编辑们都已经到了公司，虽然大家仍旧和往常一样打着招呼，聊着昨天的热点新闻，吐槽一下最新的电影和明星八卦。但是所有人心里都暗暗地紧张着，因为今天古庸生会把稿子寄过来。
作为名家云集的千红公司编辑，对于大牌作者发新书、寄新稿件的事情已经能以平常心对待，但是这次古庸生却不同。一则因为他是一个新晋崛起的新人，其风头之盛，直逼薛慕亮和韩朔，能在薛韩二人占据大多数媒体资源的情况下，迅猛出头，这本身就包含许多的新闻价值；
另外一则是网络上关于他新书的讨论，已经持续了五天，除了水军们的有意作为，千红自己也推出了相应的宣传活动，便是自顾身份的网络名博萝卜头也很有分寸地表达了对古庸生新书的期待，这其实代表着一大部分名博们的心态。
“网上关于古庸生新书的消息都停一下，不要再做任何回应了，稿子大概会在十二点之前发过来，到时候我会通过公司邮件群发给大家，大家看完之后，要在两天之内准备出一个书评，这次我们不要假装客观，要么夸，要么写个人感悟，不用避讳过度解读的问题。
“如果我估测不错的话，水军们现在已经严阵以待，大家都应该清楚，这次绝不是作者发新书那么简单的问题。”
一大早，陆总就在群里做了动员讲话，众人照例在下面跟着说“收到”，这个场景对千红老编辑们来说不是特别陌生，许久之前韩朔发新书也是这个待遇。
陆艺筹动员讲话结束的半个小时之后，伊水安在群里发了一个截图，截图是古庸生给她发的一句话：“稿子已入邮箱，故事许久之前就已存在，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见怪。”
“我也接到邮件了。”魏无知道。
“我这边也来了。”陆艺筹道，“所有编辑登陆公司内部邮箱，准备接收稿件。”
……
千红编辑们今天的工作不多，除了手下作者的日常维护之外，其他工作全部停下来，他们今天只有一项工作，审核古庸生新作《白马啸西风》！
办公室里史无前例的安静，平日里大家聊天吃零食的声音全部消失，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卫生的时候，差点误以为今天是周末。
大约三个小时之后，魏无知在群里的说了一句：“大家都先去吃饭吧。”
过了几分钟之后，才有个编辑回道：“看完再去吃饭。”接着陆陆续续几个编辑表达了同样的意思。
“本以为又是一场纠缠不清的口水仗，现在才明白不过是杞人忧天，老魏，我们还是低估了古庸生啊。”
拥有丰富阅读经验和技巧的陆艺筹和魏无知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完成了整个故事的阅读，这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非常漫长的时间。
“此‘牛刀’一出，他们自然会意识到自己的可笑，所谓如果你想狠狠攻击的作者，却狠狠地回击了你，你有什么法子？”
魏无知化用文中经典语句，幽默地回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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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伊水安的哭声
无论是陆艺筹还是魏无知，乃至整个千红编辑部，《白马啸西风》这本书对他们来说，意义都非比寻常。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是亲眼见证了这本书的诞生，在草原的时候，虽然大家都没明说，但是每个人都猜测得出，古庸生那时已经动笔，在他们看来，本书的促发点毫无疑问就是这次草原之行。
只要想到古庸生在开这本书的时候，自己是和他在一块的，而且一起吃过饭，聊过天，就会油然而生一种亲身参与的荣耀感。
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编辑们先后看完小说，和之前任何一次审稿都不同，这一次众人看完书之后没有交换任何意见，群里也没有人提关于本书的话题，往常几个比较活跃经常组人吃饭的编辑也诡异地保持了沉默。
这个时候，陆总适时说道：“给大家一个小时去吃饭，回来的时候，再一起聊聊吧。”
编辑们各自起身，眼睛却依旧盯着屏幕上最后几行字，表情复杂，或摇头轻叹或皱眉长吁，然后心情郁郁地锁上了屏幕。
大家依旧像往常那样，几个相熟的人结对，不过今天大家明显都比较安静，连几个平时喜欢说话的人都不合时宜地安静着，一脸尚未化开的忧郁，偶尔跟同伴眼神相接，也是苦涩一笑，似乎仍旧陷在某种无法自拔的境地里。
……
“很早之前，我就发现看一本非常有感染力的小说，实在不宜一口气读完，直到进了出版这一行，我自认为看书破万卷，早已铁石心肠。再也不会被任何一本小说哄出情绪，可是古少这本《白马啸西风》竟让我愣了好几分钟，现在想想，心中还是怅怅然。”
陆艺筹和魏无知坐在吸烟区抽烟，聊古庸生新书，感触颇深。
“最让我叹服的是他当真说到做到，以爱为题，这样的文章未必就是绝品，但是已然是大家手笔，不论小古的初衷是怎样的。文章中所呈现出来的某些普遍的哲理是毋庸置疑的。”
“以爱入道，”陆艺筹接道：“爱而不得，归根结底是人们面对所有事情时的无奈，我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一个足球运动员，不过因为身体素质、当时的家庭条件。最后成为一介书商，跟足球八竿子打不着了。”
魏无知笑道：“我儿时想做的工作是卖猪肉。因为那样就每天都有猪肉吃。小时候家里穷，吃菜缺油少盐，以至于现在家里做菜都必须要口味重点。”
陆艺筹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白雾，沉思片刻，道：“三天之后。杂志就要上市，我有些等不及看大家的反应，不知道古庸生这次抛出去的那个问题，大家都怎么回答。”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地爱上了别人，你有什么法子？”魏无知轻声念道，随即摇头一笑，道：“多么简单的一个句子，好像本身就存在在某个地方，等着有人把他挖出来一样，问得我目瞪口呆，当时脑子里由不住地想起我大学时的那位英语老师，当时我们班一般的男生都暗恋她，如果当时我读到这句话，估计会忍不住哭出来也说不定。”
陆艺筹听到“哭”这个字眼，转头看向伊水安的办公室，魏无知也突然意识到什么，小声道：“还没出来？”
陆艺筹摇摇头，道：“从机场去草原酒店的时候，他们两聊了一路，后来夜宿草原的那晚，他们又是邻居，据说也聊了很久，这个李文秀，至少五层是她的影子，不然古少也不会最先把稿子发给她，还补充了那么一句，不要见怪。”
“小古替她问出了这个问题，估计会难住天下所有伤心人，说起来有些不厚道呀。”
“文艺本身就是干这个事情，依她的性子，看了这本书反而有好处。”
“借他人酒杯，浇心中块垒，小古这个故事足以抒怀。”
“之前跟她聊她的新书，她大致也有这个意向，试图把这次经历的某些感悟传达出来，不曾想被古少抢先，而且还抢得那么漂亮。”
“有这个问题在先，后面写出什么来也会黯然失色，估计水安也不会往这方面走了。”
“有些好奇她会跟他说什么。”
“实际上，我也好奇自己该跟小古说什么，好多年没有这种心态，特别想问一下，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
五点左右的时候，编辑们都吃饭回来，陆艺筹和魏无知也各自回到办公室，魏无知率先在群里提了一句：“大家看完《白马啸西风》，都有什么感触，不妨都放开手脚谈一谈。”
可以感觉到整个群都愣了一会，然后匡衡第一个回道：“我觉得，读这个故事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读者，那些属于编辑的三大规则八项注意统统被抛到脑后，故事完了之后，在心中默默梳理文本时，忍不住要哭出来，这书我也没什么好评价的了。”
“这不是一本纯粹的武侠，毋宁说是一篇爱情小说，可是写爱情又隐隐折射着某些人生哲理——算了，我就不假装引申了，看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算是彻底败掉。”唐南回道。
“看完之后，感觉心里堵着什么东西，有很多想说的话，可是又不知道具体说些什么，很难受的感觉，就我自己来说，根本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对这本书做理论上的分析。”
……
饭前的沉默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爆发，大家都在陈述自己的感觉，几乎没有人在看别人在说什么。
一本能架起故事的小说，拥有这样一种能力，一旦读者诚恳地进入到文字中，必然会被其中的文字挑动出情绪，无论是优是劣，必然有所体会。而自始至终，因为某种偏见根本不愿进入小说中的人，他们的评论终究是没意义和无力量的。
作为编辑，最基本的一项素质就是，不能以个人口味来选取书单，而是要狮子大开口，无论什么题材的书，都要过几本，所谓工作阅读，因此他们在接触一篇文章。一部小说时，会本能地在心里架起条条框框，诸多理论。
何时该铺垫，何时该布线，何时小冲突。何时大**，何时承转。何时起接。诸如此类。
故事剧情方面，也会依据某些通用的套路进行分析，男主角掉落山崖，必有奇遇；突然出场的某位看上去平凡的老者，必是高人；吆五喝六横行霸道的纨绔，必然被踩；视人间所有男子为猪狗的冷眼女子。必被征服……
这些理论看上去条条道道，冷冷冰冰，实际上却并非都是些死板的规则，关键还是在于作者布局和圆故事。
“一本《白马啸西风》让我们千红的编辑集体破功。古庸生如果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得意不已。”陆艺筹见编辑们史无前例地集体溃散，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现在就等杂志上市，看读者怎么反应了，之前陆总跟我们说，这次宣传，要么纯夸，要么只写感悟，看大家这样的状态，估计每个人都有很多感悟要写。”公关部洪总冒头说了一句。
“主要还是因为这个故事完成的背景和时机太巧合，一趟长途旅游，短短五天的时间，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说到背景和时机，知道某些内情的编辑立即联想到一直保持沉默的伊水安，她的办公室门一直关着，中午也没出来吃饭，有人过去叫她，也只是如往常一样的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们去吧”，包括陆艺筹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因为群里难得出现这么一个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所以下班十五分钟后，大家还没意识到，这时，伊水安的门突然开了，大家转头看到伊主编，猛然意识到已经下班了。
伊水安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仍旧平和如初，温和地跟大家道别，顺便提醒大家可以回家做饭了。
陆艺筹在群里交代大家不要忘记写书评，然后催大家下班了。
……
伊水安从公司到家里步行也只要十分钟，平时下班后，她总要多待半个小时，有重要选题的时候，可能时间更长，不过今天在大家都延长了下班时间的情况下，她反而先走了。
回到家里，像平常一样，安静地坐在窗户下面的藤椅上发一会呆，然后起身去做饭。
和写书、工作一样，伊水安做每一件事都投入全部的注意力，专注得令人心生惭愧，即便是跟老东家千红签合约，她都要仔仔细细一条一条过合约详细，由此可见其他。
现在她在做菜，感觉就好像她在厨房里已经待了一百年，再也没什么其他事情能吸引到她。
认真地洗菜，专注地切菜，仔细地炒菜，看上去她根本不是在做菜，而是在打磨一件艺术品，她不是厨师，而是一位工匠。
包括陆艺筹在内，所有知道伊水安分手内情的人都在猜测伊水安看完古庸生的故事后会做什么反应，但是没有人料到，伊水安在公司里并没有读完整个故事，她看到假扮计老人的马家骏，被师傅瓦耳拉齐刺死的时候，就把书关掉，做其他事情了。
不知是出于作者对故事的敏锐嗅觉，还是对古庸生已经有所了解，在看完故事前面的所有章节后，她直觉古庸生会在最后一章点题，而计老人临去前的话已经让她心中有所触动，自知再往下看，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所以她及时悬崖勒马，留下了最后一章。
稍微了解伊水安的人都知道，她是一个表面一位沉着平静，实际却非常多愁善感的人，只是因为道理看多了，事情也经历多了，心灵足够强大，那根脆弱神经很难再被触动。
一个小时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外面的路灯次第亮了起来，饭后散步遛狗的老人也都回到家里。
远远看去，被万家灯火笼罩着的小区十分和谐安然，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哭声从某个人家传出来。
……
十一月初，著名人气美女作家伊水安，坐在自家沙发上，面对着电脑屏幕，大哭一场。
三天后，《大江湖》杂志如期上市！
第八十一章 白马啸西风暴（上）
柳敬亭坐在教室里，一脸认真地盯着讲台上的历史老师，看着他的嘴巴一张一合，却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读了十几年书，“认真地开小差”这项技能早已炉火纯青，全神贯注，目视前方，不时点头表示同意老师的看法，演技好点的再偶尔流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效果更佳。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学生普遍喜欢在课堂上做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看小说、讲小话、写情书、发短信、睡觉等等，下课之后，又全身心地把这些东西，似乎在大家心目中，上课这种事情是排在最末位的序列事件。
和许多文艺男生一样，在另外那个世界，柳敬亭经常用上课的时间幻想各种类型的热血故事，把自己代入到不同小说中，惩奸除恶，英雄救美，耍帅装酷，想到着迷处，还有过手舞足蹈的异状。
不过此时，柳敬亭并没有在做这方面的浮想，他还在想着昨天晚上十一点多，伊水安发来的那条七字短信：“古庸生啊，古庸生……”
只是这样叫了两遍自己的名字，没有其他任何内容，今早看到短信的时候，立即打电话过去询问，不料伊水安却如同失忆一样，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看来中午吃饭的时候，要请教一下弥琥了。”柳敬亭这么想着，神思也逐渐恢复，听到讲台上那个胖胖的历史老师正在激情澎湃地说：“侵略者就此陷入了全民抗战的汪洋大海之中……”
柳敬亭极为配合地点了点头。
……
“古庸生啊，古庸生？”食堂里，和柳敬亭相对而坐的弥琥看着柳敬亭的手机，自言自语地念了一遍，“安大究竟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是，你们女生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一般都是什么心态？”柳敬亭咽了一口饭，握着筷子的手停留在半空，认真地问道。
“这种句式不就类似‘你啊你’这种吗？一般说这种话的时候，心里状态都是非常复杂的，似乎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又因为种种原因，比如立场啊面子啊之类的，无法述诸于口，说的话，有交浅言深之嫌。不说的话，又忍得辛苦，多番纠结之下，只好叹息一句对方的名字，应该就是这样。”
弥琥分析完毕。又看了一遍短信，确认无误之后。把手机递还给柳敬亭。
柳敬亭接过手机道：“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哭笑不得？”
弥琥嚼着嘴里的青菜，点点头，“还是《白马啸西风》的问题。”
“同意，不过按道理来说，像安大那种段位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被某本小说给动摇心念吧。感觉她身上已无烟火气。”
弥琥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不能真正了解女生，我可以百分百地告诉你，安大关于分手的真实心理状态。绝对不是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古井不波，如果我推测不错的话，她一定是在看第二遍小说的时候，忽然心生感慨，才给你发的这条信息。”
“为什么是第二遍？”
“这很容易理解好吧，《大江湖》今天上市，她昨晚肯定拿到样本，在做最后一遍校对的时候，又读了一遍呗。”
柳敬亭对这个解释比较信服，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晚上记得上网看大家风评，很多人等着看你好戏呢。”弥琥得意地一笑，“结果他们自己成了好戏。”
“你似乎比我还有自信。”
“不要砌词诱我夸你，我想说你这本武侠写得还是有很多问题的，不过难得你扣题扣得准。”弥琥明显言不由衷地说道。
……
柳敬亭当然好奇，做了那么多事情，本就是想给某些人一个惊吓，即便吓不哭，至少也要吓他们一个尿频尿急。
下了晚自习之后，柳敬亭没有在教室里做片刻停留，简单地收拾好书桌之后，起身离开教室。
“喂，柳敬亭你等下！”一道清亮在身后响起，转头一看，是那位觊觎英语课代表的马尾女孩。
柳敬亭笑容可掬地瞧着她，问道：“有什么事情？”
“这周四英语考试，你要好好复习，我可能会超过你。”
“哦。”柳敬亭诚恳地点点头，又说了句“谢谢”，然后走出教室门。
说来有些惭愧，柳敬亭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位生猛的马尾女生叫什么名字，实际上，他现在叫不上来这个班级里的任何一个人的名字，这自然和清高骄傲没有关系，纯粹就是两世为人的他，跟高中教室有种天然的疏离感，具体表现出来，就是跟同窗们的的交流不够热情。
在回寝室的途中，顺手买了几串撒尿牛丸，悠哉悠哉地往回走，本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达寝室的人，结果刚走到寝室门口就听到赵侃愤怒的声音从屋里面传出来：“麻痹看都没看，评论个鸟屎。”
柳敬亭推门而入，问道：“怎么了？”
赵侃愤愤摆手，道：“今天《大江湖》上市，我古哥承诺的爱情小说跟着出来，网上有写傻.逼连书屁都没闻到，就在那煞有其事地评论起来，真特么脑残。”
“你古哥？”柳敬亭对无端的辱骂早有了免疫力，所以完全不关心，反而对赵侃对自己的称呼比较感兴趣。
“古庸生。”赵侃跟柳敬亭说着话，眼睛却仍旧盯着屏幕，“嗨，我真傻，这是明显的水军行为嘛，有什么至于？”
“你说杂志刚出来，有些地方都未必到货，能做出这么快回应的九层都不是读者，我不看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柳敬亭微嘲说道。
“那你说说。”赵侃终于把目光从电脑上移开。
“分两种，一种是纯骂，‘作者傻逼’或者‘作者脑残’或者‘写得狗屎’，一种是假装分析，类似‘人物塑造差劲。剧情安排不足，行文拖沓，简直就是坑骗读者钱，瞎了眼才买，谁买谁不是中华人’，差不多就是这样吧？”
赵侃哈哈大笑，一副找到知音的样子，道：“我们学校报刊亭明天到货。”
“那你那么着急赶回来干么？”
“看其他读者爆料书名啊。”
“噢，那，咳咳。书名是什么？”
“白马——啸西风，”赵侃比划了两下手势，抑扬顿挫地说道：“一听书名就有看的**，这叫行家功夫一出手就知道有没有。”
柳敬亭夸张地点头认可。
有了赵侃的预告，柳敬亭网络评论的好奇心也去了一大半。按时间推断，大家今天拿到书。最迟要明天晚上才能出现有营养的评论。所以对网络上的评论也提不起多大兴趣，倒是也有两个好消息：一是《大江湖》不出意外地脱销，预售量逼近《少儿文艺》，首次登顶青春类杂志销售榜，稳稳地把《鼎小说》压在下面；
另外一个消息是，伊水安要发新书了。书名《半瓣莲》，是一本散文集，将于圣诞节温情上市。
千红选择这个时候在《大江湖》上给伊水安做新书广告，意图不言而喻。就是要借古庸生新书的“西风”，让运营部意外的是，这次伊水安居然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柳敬亭意兴阑珊地点开了几个论坛，入目全是对作者或者书名进行讽刺嘲笑的帖子，偶尔几个读者晒了新书照片，说两句“正在试毒，看完跟大家汇报。”
这个时候，《大江湖》载着《白马啸西风》通过公路、铁道宛若蒲公英一样片片飞向全国每家书店，然后再到每个读者的手中。
……
第一批杂志还在路上，薛慕亮就依靠自己圈子里的人脉关系拿到了一本，直接略过所有文章，翻到古庸生的文章……
申由左手端着一杯咖啡，坐在自家阳台白色的椅子上，右手按着桌子上的杂志，聚精会神地看着……
洛暗啃着一只红彤彤的苹果，盘腿坐在宽大的床上，把杂志摊在面前，看似随意实际非常认真地在阅读着……
北鹤堂站在书桌前，右手卷着新买的《大江湖》，一脸冰冷，眼中尽是挑剔与不屑……
不吐不快买了杂志之后，迅速吃完饭，坐在床上，把新买的《大江湖》杂志摆放在桌子上，手里握着一支笔，边读边做记录……
琴瑟还没来的及购买，直接去书店翻了一本被其他读者拆了封的杂志，看了半个小时后，拿着杂志去付了钱……
断刀在看，萝卜头在看，古庸生之前积累的读者一个一个都在看……
……
论坛貌似已经在活跃，论坛其实还很安静。
千红的高层如陆艺筹、魏无知、洪明等人在等真正读者的声音，高水水们如不吐不快正在做论点论据充足的准备。
这是一次无形的角力，属于出版商和消费者，属于作者和读者，属于出版商和出版商。
仿佛一只正在被充气的气球，对立双方的力量不停地在积攒不停地积攒，气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所有人都在等待气球爆炸的那一刻。
11月12日，月河一中书报亭，《大江湖》到货。
中午下课铃声刚一打响，高一三班窜出来一个胖子，以令路人叹为观止地奔跑速度冲向报刊亭，距离报刊亭尚有十米远时，大喊道：“老板，到了没？”
报亭那位中年老板摇了摇手中的杂志，道：“给你备着呢。”
当天晚上十一点多，男生寝室一栋302四个男生都已经睡下，只有赵侃的被窝里还透着一丝光亮，半个小时后，一道悲凉的哭声随着那道光亮飘出那位忧伤的胖子的被窝，随之变成不可抑制的痛哭。
柳敬亭、于小树和孙信阳相继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问道：“侃侃，你咋了？”
第八十二章 白马啸西风暴（下）
听到室友们亲切的询问，赵侃同学哭得越发伤心断肠，孙信阳起身把灯打开，裹着被子站到赵侃床边，睡眼朦胧问道：“到底怎么了？”
赵侃强行缓了几下，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倔强地、抽泣地道：“我没事，你们睡觉吧。”
于小树也裹着被子走过来，顶着一头兵分几路的头发，道：“别说没事呀，半夜三更哭得跟刘备似的，怎么就没事了呢？”
赵侃仍旧假装坚强地说道：“我真没事，我会没事的，你们去睡吧。”说着把身子转了过去，然后一本厚厚的杂志从被窝里滑了出来。
于小树蹲下捡起杂志，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念道：“大江湖，伊水安主编。”
赵侃突然从被子里钻出来，起身来夺杂志，于小树往后一缩，哭笑不得地看着赵侃，道：“这，不是，侃侃，你的意思是，你是看书看哭哒？”
满脸泪痕的赵侃泄了一口气，颓败地靠着床头，悠悠道：“这下好，杂志也被人抢走了，有什么法子呢？”
听到赵侃这句幽怨十足的叹息后，柳、于、孙三人顿时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生出一种莫可名状的荒谬感，于小树恭恭敬敬地把书递过去，说：“您老不用想什么法子，书还您。”
赵侃接过杂志，又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懂的。”
柳敬亭自然能猜测出赵侃伤心的缘由，不过亲眼见到一个本应该粗线条的胖子，竟然如此文艺，心中不免暗暗称奇，心中这么想，嘴上也没控制住。道：“按照人们的惯性思维，一旦接受了胖子这种设定之后，会不自觉忽略很多东西，其实，我们大家都忘记了，当一个胖子文艺起来的时候，他就不再是一个简单的胖子。”
“那是什么？”于、孙、赵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文艺的胖子。”柳敬亭认真地答道，三人差点晕倒。
柳敬亭不理三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赵侃，道：“我看网上都在讨论那个《白马啸西风》。你也是看这本书看成这样的？”
赵侃没有直接回答柳敬亭的问题，略作沉吟，说道：“所谓世间书，别人伤，一问泪如雨。再问断肝肠，你们哪里明白个中三昧。”
本就晕乎乎的于小树和孙信阳愈发听得一头雾水。柳敬亭却心如明镜。赵侃单恋初中女神，一朝成为别人女友，心中始终郁郁寡欢，当此夜深人静，午夜梦回之际，猛然读到这本期待许久的《白马啸西风》。读到那个令人揪心的问题，加上故事本身的悲伤氛围，再联想到自身遭遇，心中一时难抑。于是“泪如雨”起来。
尽管如此，柳敬亭听到赵侃“世间书”云云的评价，还是颇为吃惊，很难想象到眼前这个文艺的胖子竟然文艺到如斯地步，正要开口询问，却听于小树问道：“什么问题这么厉害，居然能问得别人胃溃疡？”
柳敬亭、孙信阳相顾莞尔，看着赵侃，表示一样好奇。
赵侃不理于小树的打趣，道：“这个问题你们三个同样答不出来，不过因为你们暂时没有这种际遇，所以也体会不深。”
“问来看看嘛。”
赵侃摇了摇头，说：“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你们自己去看吧，书名敬亭也知道——《白马啸西风》，”稍稍沉默片刻，续道：“如果将来能有机会能跟我当面聊聊该多好。”
“有缘对面来相会，无缘千里难相逢，”柳敬亭饶有兴味地说道。
“亭哥这话好像说差了吧？”
柳敬亭笑笑，也不纠正，道：“这也是挺奇怪的一件事，有人说吃了鸡蛋，干嘛要去见那只鸡，可是通常情况下我们的反应是，吃了鸡蛋后第一反应是惦记起鸡肉。”
赵侃不悦道：“敬亭这例子不当，我古哥天降大才，不要胡乱损他。”
柳敬亭点点头，心道：“你古哥不过是一个运气偏好的少年而已。”
……
随着赵侃深夜的那声啼哭，关于《白马啸西风》的书评风暴随之掀开帷幕，实际上在这之前，论坛上已经陆陆续续出现含金量较高的书评，赵侃意味深长的那句“世间书，别人伤，一问泪如雨，再问断肝肠”的评语就是来自江湖人论坛某位读者的书评。
赵侃夜哭的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一个知名影评人在微型博客上随意地提了一句：“新一期《大江湖》的加刊小说《白马啸西风》大赞，一口气读完，整整一天都没缓过来，谢谢伊主编的推荐，这本书是很好很好的，我偏偏很喜欢。”
中午十二点左右，永远活跃的萝卜头也更新了自己的微型博客：“古庸生新作《白马啸西风》是一部令人失语的小说，因为小说里问出了一个简朴却无解的答案，和《白发魔女传》一样，作者仍旧固执或者说报复性地再次给出了一个悲剧，但是这一次，这个悲剧却是于无声处听惊雷，更加让人惊心动魄，粗略一看似乎平常，仔细思量，荡气回肠，晚些时候，有长文出来。”
在萝卜头声称准备长篇评论文章的时候，微型博客中关于《白马啸西风》的讨论已经冲上话题榜，话题和书名无关，和作者无关，单纯地把书中那个经典的问题进行提炼，得到这样一个话题：#你深爱的人却深爱别人#。
此话题刚一出炉，就吸引了数千人参与，而且人数还在不停地在上涨，话题热度也渐渐向上攀升，然后开始有明星小心翼翼地参与了进来，这个话题终于不可逆转地走向了“全民回忆单相思往事”的道路。
“小学四年级，喜欢坐在我后面的一个超级爱笑的吃货女生，每次假装向她要零食，逗她哭逗她笑，可是她貌似对我的同桌更感兴趣，每次跟我那个人渣同桌讲话。都会脸红，为此我恨我同桌好多年，去年同学会借着醉酒k了他一顿，哈哈。”
“初中的时候，跟邻居家一女孩同学，她是典型的女学霸，楼主是**型学渣，后来不知道大人们私下做了什么交易，邻家女学霸开始给我补课，然后楼主被女学霸那根倔强的马尾迷住。中考的时候，意外听说女学霸暗恋同班另外一个男——学渣，受到极大的打击，不然楼主现在应该在读清华。”
“高中的时候，每天骑着自行车回家。但是那时学校有一群万恶的混混，每天放学后。就提前去车棚里放人家自行车的气。但我的自行车一直幸免，因为那时的校篮球队队长，每天训练完就会守着我的自行车，直到我出现，然后默默走掉，作为一个女纸。对这种默默付出的男生简直没有抵抗力好吗，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我表姐吩咐过来保护我自行车的未来表姐夫，掩面泪奔……”
……
在这一波全民回忆单恋往事的推动下。#你深爱的人却深爱别人#这个话题终于登上本日话题榜最佳，就在这个时候，话题榜最后一位赫然出现另外一个话题，#很好很好偏不喜#。
毫无疑问，这句话同样是来自《白马》！
同一天，同一本书连续出现两个热门话题，而且两个话题全部是网友自发讨论，没有任何幕后推手，纵观过往小说、乃至那些火爆的影视剧，从来没有出现过一部作品同天产生两个热点话题的现象。
“那些都是很好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这句话，因为涵义更为广泛，创作空间更加自由，瞬间激发了网友们丰富的创作和改编灵感。
“清华有闻名遐迩的学校大礼堂、有令无数学子为之梦回的水木清华；燕大有未名湖，有博雅塔，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我偏偏不喜欢——选学校，我只认蓝翔！”
“肯德基环境优雅，服务一流；麦当劳超级非凡，嫩滑多汁，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狗不理包子，吃一个，还想第二个。”
……
当然，搞笑归搞笑，还是有很大一批读者在认真地聊故事，聊自己的固执，在这样一个“家长全权安排，孩子统统叛逆”的时代，一句“我偏不喜欢”还是很能传达孩子们的心声的。
读书时父母替你选学校选专业，毕业后父母替你安排工作，工作后父母替你安排相亲……只怕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的一生都在安排中度过，所以，总要说一句“你们安排的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
《白马啸西风》在微型博客上创造出一天两话题的空前神技，让包括千红在内的所有出版公司都傻了眼，说起来即便是薛慕亮和韩朔联手发书，也未必能造出这么大动静，实际上，古庸生本人之前那本《白发魔女传》已经火爆得非常变态，可是在话题性上，终究是稍逊一筹。
当天稍晚些的时候，薛慕亮也语焉不详地更新了一条状态：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着你，这应该是人生最美的事情之一了。
成功的艺术作品一定具有这种强大的感染功能，国界和过节都无法消除这种魅力的存在，薛慕亮看完《白马》，和其他读者一样，甚至因为处境和本性的某些原因，他比其他读者有着更深刻的感触。
他有敏锐的故事辨识能力，所以他震撼于《白马》的的布局和构思；
他骨子里终究涂抹着文艺的颜料，所以他被那则忧伤的故事打动；
他是一个出版商人，所以惊叹且惋惜古庸生身上不可估量的巨大商业价值潜力。
尽管如此，单以故事本身论，鼎界尚有比他感触更深的人。
北鹤堂读完古庸生的新故事，整整一天说不出话来，他同样震撼于了这则看似寻常，实际弥漫着浩瀚才华的故事，他感受到自己跟古庸生之间的遥远差距，更让他心如刀绞的是，这个故事简直就是古庸生对他的一次赤果果嘲讽。
“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爱着别人。你有什么法子？”
这个问题明摆着就是在问自己啊，他几乎能想象出古庸生在写这句话时，脸上得意的表情，至于故事最后一句，何尝不是弥琥对自己的态度呢？
北鹤堂非常痛苦，更多的却是无力，能写出这种故事这种文字的人，自己当真是没有法子的。
……
和北鹤堂同时在为这个问题痛苦的，还有论坛骨灰级高手“吐神”不吐不快，作为较早一批阅读到故事准备拟定攻击计划的他。在看完整个故事后，罕见地保持了沉默。
即便到了现在，他还没办法忘记，做笔记做到最后一个自然断时，身心所受到的重撼。仿佛一块巨石轰然砸中自己的胸口，握着笔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只想立即跑到“白天黑夜”面前问她那个问题。让她教自己一个好的解决办法。
几乎失去暂时失去思考能力的吐神，根本没有余暇去拟定什么黑人计划。
所以，“反古小组”一直等待的攻击命令始终没有下达，开始组员们还以为组长在做更加详细的整理，争取一击即中，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读者读完故事。参与到故事讨论中，论坛的大势逐渐变得无法控制。
大家都在聊李文秀的美德，聊人们应该怎样正确对待爱情，聊人生的种种无奈……由“很好却不喜”延伸到“很坏却喜欢”。
“那个人不爱刮胡子。脚臭，煮汤能把葱花烧糊，被子叠得像散了架的豆腐，那些都是很坏很坏的，但是偏偏还是喜欢……”
眼见事态达到这种不可控的地步，“反古小组”中其他两位成员终于着急，不停地在wc上给吐神留言，表示无论如何要出手了。
不吐不快苦笑着看着同伴们的催促，最后缓缓抬起手，回复道：“我不玩了，也劝你们别玩了，我们输了，是一败涂地的那种输。”
“仗还没打，为什么要认输？”
“你们看了小说吗？”
“当然看了，而且已经有了初步的方向，他这本小说太偏重爱情，武侠味道太弱，我们可以这个为突破口。”
“当初古庸生指明了要以爱为题，结果他非常完美地做到了这一点，如果这时你们跳出来指责他太偏重爱情，你们会死的很难看，不要以为千红那帮老狐狸们是吃素的，更不要再小瞧古庸生，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事实是那个人确实是个天才，至少是写武侠的天才，不信回去问你们老板。”
其实不吐不快早就猜出自己的伙伴中有雇主那边派来的内部人士，只是双方意向既一致，当然保持心照不宣的局面，因为专业的业内选手加上老道的论坛高手这种组合，向来是所向披靡的。
除了这一次。
“你要记得，我们是拿了钱的。”
“不用跟我聊这个，我之前做的事情对得起你们付的钱，后面的事情我不做了，钱自然也不要了，我跟你们这么说，是善意的提醒，这件事再往下，只会越来越令自己难堪，聪明点的话，不如顺水推舟。”
“你不玩，我们自己可以玩，不需要你来指导我们怎么做。”
“反古小组”就此宣告破裂。
不吐不快退出wc小号，躺倒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仍旧徘徊着李文秀一人一马的萧索场景，半个小时后，他登录了另外一个论坛马甲，开始写读后感。
“心有所感，不吐不快”，这是吐神最初混论坛的宣言，这一次他所感太深，当然要狠狠地吐：
“绝望的单恋，最后一个自然段，夜谈白马中令人心惊胆战的爱情。”
……
……
“你说实话，你有没有想过这本书居然能火成这样？”
在每日正常的校园散步中，弥琥顺口问柳敬亭道。
柳敬亭微笑着摇头，实际上，他推这本书的时候，心里大致有个判断，知道人们关注的几个点，也知道那几个点有丰富的话题性，但是他仍旧没有料到，大家居然能热情到这个地步。
当然，他也不会觉得太过难以理解，即便在小说丰富的彼世界，也有许多人看到这个故事后，忍不住湿了眼眶，大一第二学期，某节马哲课上，跟别班一个女孩在下面讲小话，聊到金庸武侠的时候，那女孩特地提到《白马》，回忆说她初中看到这个故事时，曾恸哭过一场。
“之前，我跟你说那些话时，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好笑，觉得我杞人忧天？”
“我从来不会把别人的好心当做驴肝肺，你的那些担忧，我心里也隐隐存着，不过既然自己吹了牛，总要有信心一点。”
“你这次哄下了那么多人的眼泪，心里是不是特别得意？”
“任何文艺作品的初衷都不是为了让人看着哭，”柳敬亭仔细琢磨了一下措辞，顿了一会，续道：“而是向大家呈现一个完整的、最好能有点意思的，故事。”
恰在这时，柳敬亭的电话突然响起来，掏出一看，赫然是刀花王芊芊同学来电，柳敬亭举着手机对弥琥摇了摇，笑道：“我敢打包票她是来骂人的。”
弥琥道：“快点接。”
柳敬亭按了接听键，还未来及打招呼，就听到王芊芊带着委屈至极的哭声道：“大叔，你是神经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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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故事外的事
“大叔，你是神经病吗？”
晚饭后，自习前，这么一句没来由的怨怒之语，正好起到提神醒脑的作用，柳敬亭对着弥琥微微耸耸肩，一脸“你看我没说错吧”的表情，然后对着电话说道：“噢，我不是啊。”
弥琥横了他一眼，无语地“切”了一声，她听到了王芊芊尖锐的声音，所以觉得这个回答非常多余且有恶意卖萌的嫌疑。
王芊芊也被柳敬亭这个回答唬得一怔，电话里沉默了片刻，调整了一下语气，道：“如果你不是神经病，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安排这种，这种——结局?从《越女剑》到《白发魔女传》再到这本《白马啸西风》，那些女人都跟你有仇吗？”
柳敬亭为之愕然，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你也是爱编故事的人，应该知道那些书是符合情节逻辑的，怎么会有这种疑问？”
“大叔，老实说，你是不是之前受到过什么刺激，被女生抛弃过之类的？”王芊芊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嘴巴逐渐不稳定起来。
“没有，我跟你婶子，哦不，你米姐一直过得很快乐呀。”
弥琥对着柳敬亭的腿弯来一记暗脚。
“那就是你纯粹的个人恶趣味了？”
其实柳敬亭也是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前推出几个故事居然毫无例外全是悲剧结尾，不过他也清楚这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情。
按照既定计划，从梁羽生先生推起，但是梁师最出名的几部小说，几乎没有一部是大团圆结局，《白发魔女传》中练卓二人千山相隔、相爱不得；《七剑下天山》中凌未风和刘郁芳有缘无分，相忘江湖。
如果看完这两部小说。就妄自断言这是悲情武侠的极限，那么另外一部跟《白发魔女传》齐名的小说一定会让你有不同的判断，这部小说名字叫做《云海玉弓缘》！
蜚声海外的著名数学家华罗庚先生，就是因为这部小说，说出那句经典名言：武侠是成年人的童话！
如果说《七剑》属于中度虐，《白发》属于重度虐，那么《云海》堪称无度虐，跟《云海》比起来，前两部小说的结尾甚至可以算是比较温馨了。
相信无数武侠迷仍旧对《云海》结尾处厉胜男的死耿耿于怀，仍旧对厉胜男最后那“一吻之请”刻骨铭心。
至少柳敬亭一直没有忘记。以至于那部小说，他看完一遍之后，再不愿意看第二遍，推梁氏武侠，《云海玉弓缘》是无法绕开的存在。但是如果跟在《白马啸西风》之后，如同王芊芊这种读者估计会恨乌及屋及屋后之土。从而对他或者千红或者《大江湖》进行讨伐。
他本人自然无所谓。但是他不愿意让无辜的人受到牵连，特别是有些比较冲动的读者，言语间会对作者有些不那么中听的话，这就是古庸生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了。
“如果你告诉我结局是完美的，那么过程你随便怎么虐。”
“生活已经如此无奈和充满悲剧，为什么在小说里还给我这种结局？”
这些信息很快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虽然一时还没有决断，但是至少可以确定下一部要先避避风头，要把《云海》往后拖一拖，然后脑子里浮现出一部比较幽默风趣且结局相对欢快的短篇。
“喂。你怎么不说话？”王芊芊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来。
“噢，我在反思。”
“你是在想下一部写一个喜剧吧？”
“嗯？嗯，那个，是啊。”
“其实我明白你的意思，阿青比不过西施，白发魔女本来就应该白发，李文秀也注定孤独，可是就是因为这一切合情合理才让人郁闷，就是因为知道这种故事设计必须要走向这样的结局才让人绝望，所以大叔，你其实是一个非常残忍的人对吧？”
“这，从何说起？”
“你不用装傻，我不怪你让练霓裳一夜白发，可是我讨厌你让铁珊瑚就那么死去，我知道你从最开始就想成就岳鸣珂，想让他成为一代宗师，所以你让他破情关，你写铁珊瑚只是为了让她去死，你敢说你自己不残忍？”
“故事，总是要合理的，而且，故事终究是故事。”
“不说这个了，我想起一件事，本来是想通过米姐找你，但是想到你的故事让我这么不痛快，我就直接跟你说了，《越女剑》电视剧马上就要播出，你也知道这部电视剧被我改得估计也没几个人会看，我感觉对不起宫承恩，所以我想求大叔，能不能给写个电视剧，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女生在求男生的时候，说“任何要求”这四个字都显得如此暧昧，所以一旁的弥琥，看似漫不经意实际两只耳朵没有放过任何一个标点符号，听到这句话时，立即警惕性地看了柳敬亭一眼。
柳敬亭何其聪明过人，他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想歪的念头，健康正派地一笑道：“你对不起宫少的事情也不只这一件了。”
“这次不一样，他是用自己的前途在陪我玩，我不想欠他那么多，这是我第一次求人，你答不答应吧？”
柳敬亭稍作沉思，灵机一动，道：“也可以，不过可能要等，毕竟这种事情也不是包饺子，需要一点时间。”
“没问题。”
柳敬亭挂了电话，摇头笑了笑，弥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跟别的女孩打一次电话，至于高兴成这样吗？”
“不是，只是觉得很搞笑，你说这个王芊芊是不是真的喜欢宫承恩？”
弥琥面色微变道：“我哪里知道？”
“应该是喜欢的。”
弥琥面色再变，道：“你怎么知道，那女孩性子古怪的很，自我保护意识太强，感觉不会轻易相信人。”
“是这样，所以我才更加这么觉得。”
“别卖关子。”
“她刚刚装模作样表演了一通。你道她是做什么的吗？是为了让我给宫承恩写一个电视剧。”
弥琥微微一怔，随即眉头一皱，道：“你答应了。”
柳敬亭点点头，随即一笑，道：“最近悲剧写得有点多，过几天写一个诙谐搞笑的故事给你看看。”
“你指的是电视剧。”
柳敬亭摇头，道：“电视剧他们再等吧，《越女剑》之后有《白发魔女传》，王芊芊今天不过是想要我一句话，她这个人整天撒谎。套别人的话倒是很在行。”
“《七剑》的连载应该要结束了吧？”
柳敬亭颔首，道：“成书圣诞节上吧。”
“啊，安大好像也是圣诞节发书吧，《半瓣莲》？”
“是的。”
“我还以为千红会把《七剑》拖到一月，跟薛慕亮的《悲伤森林》正面碰呢。没想到居然是内斗。”
“哪里有什么内斗，一个公司也不可能只围着一个作者转。”
弥琥吐了吐舌头。道：“我明白他们的意思。薛慕亮把书推到下一年发，是因为他心里清楚，今年的销量冠军已经被《白发魔女传》提前预定，这么多年，只要薛慕亮发小说，除了韩朔偶尔能给他制造一点麻烦。其他时间基本都是当年销量冠军，这样一分析，千红提前推你和安大的书的目的就昭然若揭了，”弥琥胸有成竹地看了柳敬亭一眼。“他们是为了给韩朔腾档期，韩朔元旦要推新书！”
柳敬亭点头赞同，然后抬头看了眼四周，道：“马上要上课了，回教室吧。”
临分手的时候，弥琥突然问道：“怎么他们没提《白马啸西风》电视改编？”
柳敬亭笑道：“故事太简单了。”
……
在柳胡两人开始晚自习的时候，萝卜头关于《白马》的长评《白马一身情与孽》新鲜出炉，在这篇文章中，一向嬉笑怒骂、幽默成性的萝卜头难得的表现出一派正经和严肃。
“十天前，作者向全世界宣布自己要以爱为题写篇小说，这里且不谈作者说这话时是怎样的心态，单说这个故事，作者确实是做到了切题二字。”
“故事一开篇就直入主题，亮出一个三角恋，史仲俊对上官虹有情，上官虹却情系着李三，结果史仲俊死于上官虹的虚情，而上官虹殉了真情，这便是孽……”
……
“华辉对阿曼的妈妈有情，阿曼的妈妈却只爱车尔库，结果华辉用毒针刺死了阿曼的妈妈，这里同样是情孽相生，至于计老人对李文秀，李文秀对苏普，苏普对阿曼，乃至桑斯儿对阿曼这一连串的多角恋，更是浓墨重彩的阐释了这两个字的相生相辅。”
“不过如果小说只写了这一系列的单相思的话，那么这篇小说只能算是中品，这个故事升华的地方在于，作者巧妙地把刘文秀对恋人以及华辉对恋人的态度做了对比，小说直接通过女主角的话提到了这一点，我们可爱的李文秀姑娘说，‘师父，你得不到心爱的人，就将她杀死。我得不到心爱的人，却不忍心让他给人杀了’，这一对比，高下立判，得不到的未必就是毁灭，放手何尝不是大爱？”
……
“当然，这本书最杰出的地方尚不在以上提到的那些解释中，这本书最不朽的地方正是最近大家讨论得最多的‘最后那一自然段’，相信我，即便你不爱看武侠，看了这个小说的最后那段，也会有感触或者必将会有感触。”
………
“读这本书，我仍旧憋屈，但是这次我，憋屈的无话可说，古庸生兄弟，你赢了，期待后面大作，这次偏短压！”
……
萝卜头发评论不到半个小时，千红总裁陆艺筹收到一封来自复旦大学的信件，来信人署名陈石让。
第八十四章 新书构想
“最近读贵社作家古庸生武侠小说三两本，心甚喜之，聊发书迷之意，祈盼一见，晤面以解心中几段困惑，再聊几段浅见，盼贵社代为转达，祝贵公司蒸蒸日上。”
陆艺筹饶有兴味地看完这封短信，然后给魏无知留了句言：“一位大学教授来信，要见古少，不知是特招过去做学生，还是请去做演讲。”
不一会，魏无知回道：“依他的性子，多半是不会去。”
“终究是件好事，如果小古愿意配合的话，可以趁机打开大学生市场，嗨。”
“他自己还是个中学生，对了，他不是要高考嘛，倒是可以提一下，不过最好不要有什么倾向性地建议，我总感觉这个小孩身上有种与年龄极不相称的成熟，跟韩朔还有些不一样。”
“非如此，不能让教授’聊发书迷意‘。”
“说到这里，我刚看完一个帖子，总结《白马》里的恋爱关系的，得出一个群体单相思名单。”
“还是那句话，故事讨论一旦成云，什么宣传都不用再做，能凭借两句话就掀起所谓‘白马现象’，这种作者，求之不得。”
……
魏无知提到的那个帖子正是“天道有常”所发，标题叫做“全民单相思”，天道有常这个id在豆芽论坛的地位已然是白金vip级别，所以他的帖子一出，网友们纷纷捧场，很快就被顶到首页。
天道有常这个帖子虽然标题惊人，但是帖子内容却保持了一贯的水准，是正宗的标题内容双党。
帖子开头和萝卜头的评论文章相似，总结了故事中的几个九连环般的情感纠葛，然后落下定语。“这本书就是给大家描绘了一个全民单相思的故事。”
关于情感部分的讨论，到此戛然而止，接下来有常君开始把《白马啸西风》和《白发魔女传》拿出来做对比。
“作者这本书仍旧以‘白’字开头为故事命名，个中深意，颇为令人玩味，不知是不是作者对大家关于《白发魔女传》的一次正式回应甚至回击？”
“不管是与不是，这都是好事，至少作者又为大家贡献出了一个好故事，而我们又有了新的话题。”
“尽管作者这一次完全遵守了自己的诺言，果真以爱为题写了一篇让大家都不得不闭嘴的小说。但是这并不能改变我对《白发魔女传》的评价，实际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作者对《白马》的创作，也是或多或少地接受了大家的某些建议。《白发》中的爱情桥段固然动人，但是仍是概念化、程式化。说到底还是故事行文没有摆脱旧有的某些束缚。”
“比如我们说红拂女和李靖的故事。‘红拂女见李靖，遂与之奔’，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说出来似乎也非常令人遐想联翩，但是你读这样的文字，就是无法产生特别心动神摇的感觉。所谓直抵人心的文字，就是类似《白马》中的那些自白，那些对话，那些固执。那个问题……”
“启示是，有了故事之后，还要有承载故事的文字，换句话说，我们不能简单地告诉某人，一个容貌美丽的女子爱上一个名门子弟，后来因为这个民们子弟的懦弱，最后没能在一起，女子因此一夜白发，这么写的话，一定是没人看的，《白发》中的文字自然比我的例子好一千倍，但是《白马》却好一千零一倍，这多出来的一恰恰是最能扰人痒处的那个关键。”
……
天道有常这个帖子的核心点还是针对两篇小说的文字表达所发，同时注意到这个问题的还有给千红写了一封短信，邀柳敬亭见面的著名学者陈石让教授。
之前他在课堂上频繁提到古庸生的小说，而他的学生却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武侠，所以他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把古庸生的小说当作一个范例或者正式的文本。
直到今天。
“不是强迫大家去接触这种类型的文字，现在就是放下一切偏见，把这些当作纯粹的文本进行分析，然后给出结论。”
陈教授在多媒体屏幕上放出了《白马啸西风》和《白发魔女传》的节选片段，然后让同学们比对分析，评出优劣。
【李文秀叹了口气，将索圈从阿曼颈中取了出来，说道：“苏普喜欢你，我……我不会让他伤心的。你是苏普的人！”说着轻轻将阿曼一推，让她偎倚在苏普的怀里……李文秀却在想：“不论高昌迷宫中有多少珍奇的宝物，也决不能让我的日子过得快活。”……那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偏不喜欢……】
【……这是玉罗刹与卓一航在明月峡吐露真情之时的对话。而今却是昔日戏言之事，今朝都到眼前！云影变幻，“卓一航”又不见了。玉罗刹苦笑道：“天下那有灵丹妙药，今生我是再也不见你了。”……】
陈教授侧着头看着屏幕中的字，看了一会，又转头看向同学们，问：“怎么说？”
其中一个一直对古庸生的小说表示兴趣的研究生说道：“《白马啸西风》的语言更加接近口语，但是是那种提炼的比较精炼的语言，更加符合我们现在的阅读口味，而《白发魔女传》仍旧保留着文言句式，对我们这些学生来说，提到文言文，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东西一定是考试，阅读理解，背诵课文，本能地会有抵触心理，所以显得有隔阂。”
“也不全是这样，”另外一个接道：“半文言半白话的句式，虽然读起来会有别扭的感觉，但是同样的道理，我们会感觉特别可信，作家创作一部小说，比较重要的一个标准就是令人信服，文言行文就有这种优势。”
陈教授听着大家的讨论，脸上微笑着，也不插话。也不偏帮，偶尔颔首，其他同学看到这种局面，难免一时技痒，尽管他们平时对武侠嗤之以鼻，但是这个时候为了在大家面前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观点和见解，也不得不仔细看一遍屏幕上的文字，然后说两句居高临下的评语。
就在这个时候，陈石让突然语出惊人道：“如果我把古庸生请来给大家做个演讲，你们说这样做妥当吗？”
讨论声瞬间消失。然后大家异口同声地表示反对，包括那些平时读过古庸生小说的学生，也对老师这个提议表示了大力反对。
“虽然武侠小说也是文学的一部分，一个分支，但是毕竟是娱乐小道。始终无法跟正统文学相提并论，更加不能让这样一个作者进入学校进行演讲。这事情传到别处。一定会被笑话。”
“武侠小说类似肥皂剧或者商业电影，而武侠小说作者也跟影视剧明星性质相类，作品受众虽然庞大，但是仍旧达不到登堂入室的地步。”
“不管作者怎么想，这种作品终究有媚俗倾向，写的都是读者大众喜欢的故事。古时候游方说书人也做这样的工作，但是他们是绝对无法进入私塾给学生们授课的。”
……
虽然在场的学生没有明说，但是陈教授能明确地感受到，他的学生们仍旧没能把武侠当作真正的文学。这种观念的东西根本是无法说服的，还是那个道理，除非哪天古庸生真能发大愿写出一部雅俗共赏、震动天下的作品，不然，这种思想永远无法消除，他学生的这些话反应了大部分人的看法。
“那这件事就再议，”陈教授看到大家群情激奋的样子，淡然一笑，放弃了之前的提议，“你们对武侠作者的这种看法还是让我有些吃惊，他们毕竟跟艺人不同，他们更低调，更沉默。”
学生们不以为然地反驳道：“本质上都是为了娱乐大众。”
陈教授心里不由得苦笑：“他平时教学生要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要有‘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的态度，结果他们学到了这一点，却无法学到放宽眼界，包容一切的教诲。”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无可厚非，他这些学生一路考试到现在，成为研究生，所见所学，都是条条框框的知识点，正邪观念太过强烈，贸然让他们接受武侠小说，的确是为难了他们，循序渐进吧。
……
在陈石让教授的学生拒绝柳敬亭到校演讲的时候，陆艺筹把陈石让的短信内容转告给了古庸生，并敏锐地提醒道：“陈教授的教学风格向来以自由自主闻名，所以他有可能让你给他的学生们做演讲，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柳敬亭哈哈一笑，道：“让我一个高中生去给研究生讲课，他们不用臭鞋扔我才怪，我会亲自给陈教授回信，演讲云云就算了，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噢？你的意思是将来时机成熟，你会做演讲？”
柳敬亭沉思片刻，道：“讲不定，将来某一天，我也许会做个全国巡回演讲，告诉所有人一些有趣的事情，跟他们讲一些厉害的人的故事。”
陆艺筹自然欢迎这种事情，笑道：“现在还是以写书学习为主。”
“是这样，没有作品就没有底气，就没有观众。”
“你算是把住了所有演讲的脉，其实你看所有成功的演讲都是来自成功人士，实际上，一个成功人士站在讲台上，什么都不说，就足以说明一切。”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便挂了电话，柳敬亭把手机放到桌子上，倒滑到床上，靠着床头，安静地思考着什么。
《白马啸西风》的出世，效果不错，但是如同所有事件一样，经历繁华，必将谢幕，推书大计，仍要继续，下一本到谁呢？
想了半天，忽然想到那天跟王芊芊的对话，身子一欠，拿着桌子上圆珠笔，摊开笔记本，写了两个书名：《鸳鸯刀》、《萧十一郎》。
既然大家都说最近悲剧太多，那就把《鸳鸯刀》献给大家，以为调和，至于《萧十一郎》，柳敬亭微微一笑，自言自语道：“岂非一箭双雕？”
第八十五章 我为喜剧拜托你
《萧十一郎》作为古龙先生巅峰时期的优秀代表作，地位十分崇高，许多武侠迷乃至评论家们甚至推此书为古氏第一，认为此书人物、故事均达至绝顶，更有许多眼光独到的男性读者奉此书为泡妞追美眉的圣经。
彼世界的柳敬亭就已经是一个正直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看书的动机向来非常纯洁，所以当那个猥琐的同学一脸yd地告诉他，这本书有写到美女洗澡且洗澡美女被男主推倒的剧情的时候，他没有立即去看这样一本书——他是第二天才去找那个同学把书借过来的。
“以前看过电视剧，总想着看看原著，别误会啊。”
许多武侠迷都知道，《萧十一郎》其实是先有的电影剧本后出小说的奇书，古龙先生在小说前言中明确提到过这点，并解释说这个故事在心中酝酿良久，初衷其实就是小说。
看完书之后，柳敬亭能自行得出这个结论，大段大段的对话，少了小说中某些旁枝末节的场景描写，一些复杂的情节布置，遵循电影三段原则，一个主角拉着一条主线，简洁明了地把故事完成。
看书看得多的读者，常常会有这种感觉，看完一部电影之后，总觉得意犹未尽，似乎很多地方都显得太过简单和直接，情节单薄，感情平淡，原因多半也是在此。
这个时候，柳敬亭提出《萧十一郎》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一，在今后推书的过程中，古龙先生是绝对绕不开的存在，但是他从《龙虎斗京华》起，中间有《越女剑》、《七剑下天山》到《白发魔女传》和《白马啸西风》。这些书的语言风格虽然也有差异，但毕竟都还有迹可循，梁金两位大师的语言本就是融合中国古典小说语言和现代白话而自成一派，尽管金庸先生在小说叙事结构和场面构制上，有意借鉴了西方电影的布景和叙事手法，但是本质上，还是能找到许多共同的地方。
至于古龙先生，除却初期那些模仿之作外，真正的代表作，无论是语言还是结构。乃至人物性格，完全是天壤之别，看完梁氏武侠，再看金派，虽然心中能感觉到细微的差距。但是可以把这种差距当做作者吸取读者意见后，有意的改变。或者是文学自身发展规律的结果。但贸然从梁金跳到古，读者一定会有费解，会质疑，甚至不止读者。
柳敬亭无惧质疑，但是他怕麻烦。
所以在大家的思维尚未形成定势，提前推一部古龙印记明显的《萧十一郎》。也算是为以后的推书做了铺垫。
在之后的岁月里，当郭靖黄蓉家喻户晓时，突然冒出一个楚留香，也不会显得太突兀。最多就是稍显错愕，然后猛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哼着苍凉歌曲的大盗，会心一笑，恍然大悟：“古大大之前不是写过一本这样类型的书嘛，没什么奇怪，风格多样啊。”
这是其中一只雕。
二，王芊芊请柳敬亭为宫承恩写一个剧本，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个事情无关协议，无关原则和立场，不管是王芊芊突发奇想或者预谋已久，主动权始终在柳敬亭手中，他可以当场答应，他可以答应之后再食言，说一句，“我也喜欢撒谎呀”。对王芊芊来说，他没有什么道德压力，不过既然想到了《萧十一郎》，既然《萧十一郎》又恰恰是先有的剧本，那为什么不顺水推舟呢？
从决定推书那天开始，柳敬亭就在思考这个问题，最好每一本书的出现都能符合某种契机，毕竟他做这个工作，也想从中得到一些乐趣，也想重温或者再现当初这些书面世时的盛况。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人心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恻，世情如霜！”
柳敬亭轻轻地念出这几句话，想起小说中那个一身野性的萧十一郎，想起他当着沈璧君的面唱这首歌时的情景，还想起那时冒充文艺的自己抄了这几句话，赠给暗恋女孩的事情。
恰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突然响起来，宫承恩来电。
“喂，古少……”宫承恩的语气有些犹豫，似乎有事相求。
“怎么？”
“嗯，问下，那个，芊芊是不是给弥琥或者你打了电话？”
“打了。”
“没说什么，不得体的话吧？”宫承恩急问，随即自嘲一笑道：“你知道她个性……”
“没说什么，”柳敬亭本想告诉他王芊芊求剧本的事情，不顾转念一想，万一这是人家小情侣玩得神秘呢，“就是觉得新故事写得太悲伤。”
“对对，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个事情，准确点说，其实是我有一个请求。”
柳敬亭轻轻嗯一声，没说话，安静地等着。
“我知道这有个要求有些过分，不过，你应该能明白我的心情，我不希望她每次看书都看得那么忧郁，我的意思是，这本正在连载的《七剑下天山》可不可以有个美好一点的结局？”
柳敬亭不禁笑出来，想这两个人也真是奇妙，一个来请自己给另一个写剧本，一个来请自己给对方写喜剧，道：“这个啊，后面的剧情已经定了，而且我已经把完稿发到千红，改是没的话估计是，不太可能了。”
“啊，这么说，仍是悲剧？”
“不算……吧？”
宫承恩苦笑，稍微沉默一会，道：“那就是跟之前的一样了，我说古少，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恶趣味？”
柳敬亭无奈一笑，道：“这个词好熟悉。”
“她说的。”
“……”
顿了一下，宫承恩果断放弃劝说改《七剑》结局的想法，想到另外一个主意，道：“那下本书已经在准备了吗？”
柳敬亭又忍不住要笑，不过这次他没有笑出声，信心满满地应道：“下本书保证是喜剧。”
“哦。那就好，对了，《越女剑》快要结束了，最近有没有空去探探班，陈铭很想见见呢。”
“陈铭演的范蠡？”
“是，你都没有关注我们的电视剧？”
“有啊，咳咳，那个演西施的叫马姝吧？”
“哈哈，原来我们的古大才子也，噢。应该说自古才子多风流。”
柳敬亭没有接这个话头，转移话题道：“海洋的《七侠五义》也开始拍了吧？”
听到宿敌的名字，宫承恩很快恢复了平静，淡淡道：“前几天开的机，播映应该要到下年了。”
柳敬亭不好再多说什么。又问了几句关于《白发魔女传》的消息，宫承恩颇为不好意思地说：“本来准备晚些时候告诉你。不过既然你问起。我提前跟你报备一下，电视剧版我们可能会结局做些改动。”
“改成大团圆？”
“嗯。”
“版权卖给你们之后，我就没有什么发言权了。”
“你可别这么说，为了这个结局，两个编剧讨论了好几天，最后在大哥的拍板下。才做的这个决定，我最担心你有别的想法。”
“电视剧和小说本身就有区别，你们要考虑收视率和广告，可以理解。”
在彼世界的电视剧改编中。练霓裳和卓一航的结局基本都是大团圆，从某种角度来说，这种改编也一定程度地弥补了读者们的某些遗憾。
挂了宫承恩的电话，又上网看了一下帖子，看到萝卜头的评论，看到天道有常的帖子，也看到了其他读者们热烈的讨论，心中有些暗暗的得意，同时对未来又凭生出一些期待。
……
“最鄙视你这种看书动机不纯粹的人。”
柳敬亭想到未来的某个时刻，正在热血沸腾，忽然听到赵侃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侃侃，我不得不批评你两句了，为了一个姑娘看书可谓看书动机中，最为纯洁的一项，你不要告诉我你看书是为了学习文化知识，是为了建设四化，我可是亲眼所见你在女生群里口若悬河地分析白马魔女传哈。”
“滚你的蛋，你个文盲，哪里有白马魔女？你还白骆驼呢，想看自己买书去。”
说着两个人进了寝室，柳敬亭笑着问道：“聊什么呢，这么温馨。”
赵侃恨铁不成钢地指着于小树，道：“这家伙为了一个女生，向我借古庸生的书。”
“哦，什么情况？”柳敬亭转头看向于小树。
于小树毫无被批判的自觉性，道：“就是看最近大家都在聊那个古庸生，不想太落后于时代，管侃侃借书过来研究一下，哪里知道他有这么多废话。”
“好笑，你真是想简单地研究？”赵侃的眼睛翻了翻，“明明是听了叶池在跟我聊天才想着看的吧？”
“是又怎样？”于小树干脆承认。
“看吧，我就说你对叶池图谋不轨。”
“好吧，我败了，侃爷，你说得都对，我就是看上了叶池，想接近他，你可以把书借我了吧？”
赵侃得意地笑笑，道：“如果你想接近叶池，我不建议你看古庸生，而是应该看伊水安，她是伊水安死忠粉。”
“那我听你们聊什么白马啸西风，什么李文秀的。”
“这你就不懂了，”赵侃一副知情人的模样，说道：“首先，《白马啸西风》这本书就是发表在伊水安主编的《大江湖》上，所以叶池爱屋及乌才会关注，其次，伊水安和古庸生是私底下的好朋友，而且据说两人关系，哈，这个我就不方便透露太多。”
“咳咳……”柳敬亭不合时宜地咳了几声，然后抱歉地说道：“对不起，侃爷，打扰了你的爆料。”
赵侃也不在意，继续道：“伊水安虽然是《大江湖》的主编，但是之前无论是哪篇文章，她都没有在自己的微型博客上做过哪怕一个字的广告，唯独这次古庸生的小说，她居然写了将近一千多字的书评和推介语，这说明了什么？”
“这什么也说明不了好吧，你个八卦男。”柳敬亭道。
“所以说，你们外行不懂，我也懒得跟你们多说，如果我告诉你们伊水安前任男朋友就是移情别恋的，你们再看《白马》一定会有新的收获，算了，说太多你们也理解不了，我言归正传，”赵侃重新看向于小树，“今天叶池之所以找我聊古庸生，其实是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伊水安的消息。”
柳敬亭笑吟吟地看着赵侃，同时心里不免腹诽绯闻和流言的荒谬和无稽。
听完赵侃的介绍，柳敬亭罕见地陷入沉默，仔细想了一会，道：“我初三的时候，看过那本《七年》，不过现在都忘得一个字不剩了，伊水安都写过什么书？”
“内幕人士”赵侃当仁不让地接道：“《七年》是早起作品，伊水安的代表作除去发表在杂志报刊上的那些零散的随笔，主要有《觉醒》、《素色流年》、《蔷薇正盛》等，其中长篇小说有《红豆的告别》和《七年》，不过现在临时恶补以上这些书也不现实，如果你想快速获得叶池的好感，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替她拿到伊水安圣诞节要上市的最新散文集《半瓣莲》，如果能拿到伊水安签名版，叶池会当场嫁给你也说不定。”
只听“噗通”一声，于小树扑倒在赵侃脚前，抱着他大腿一脸谄媚和可怜巴巴，道：“侃爷，小树我之前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不要跟我计较，以后有什么用得到我小树的地方，顺便吩咐，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
赵侃亲切地抚摸着于小树的头，道：“好说好说，告诉你这些东西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不是，我侃爷，我知道您神通广大，我的意思是，可不可以请您帮我提前弄本那个《半瓣莲》？”
“嗯？”赵侃得意脸色突然敛去，谨慎道：“提前弄到那本书？”
“是，叶池20号生日，我想把这书当作生日礼物送给她。”
“这……”赵侃面露为难之色，“只怕有些困难。”
于小树自然知道赵侃这是在作势，不过他也不去理会，仍是抱定大腿不放松，请求道：“您老朋友多，又是圈子里的人，这事只能落在您身上，您总不能不管我呀。”
柳敬亭看着赵侃脸上的为难表情，强忍着笑意，道：“是啊，您老人脉广，资源多，这点事情应该很容易办到吧？”
……
（留给我杀进月票榜前十的时间已经不多，不过好在差距不大，只有四百多票的距离，我要用这4k章完成巅峰逆袭！我要——说个笑话给您听。嘻嘻）
第八十六章 侃侃侃昨日，敬亭念未来
自古而来，人与人之间的等级差距归根结底是对资源掌握的不平衡，对信息掌握的不对称。
历史上，个别权奸和佞臣能操弄整整一个时代，往往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某些关键资源，掌握某些重要信息。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这种不平衡仍旧存在在各个领域，甚至反应在日常生活中，比如此时的于小树和赵侃。
于小树因为要讨好叶池，希望能提前得到一本伊水安的新书，但是他对出版行业又完全不了解，所以只好请求整天头头是道不明觉厉的赵侃，这个时候，赵侃就拥有了控制于小树的优势。
不过，于小树不知道的是，赵侃对出版行业所有八卦、九九的掌握其实九层都是来自论坛和其他网友，至于业内人脉、出版资源，根本是无从说起，所以此时面对于小树和柳敬亭的诚恳请求，他的底气开始侧漏。
“这个，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伊水安新书要到圣诞节当天才上，提前一个月的话，书稿都没出，我也爱莫能助。”
于小树迷惘地看着赵侃，道：“干么要提前一个月，您不是说书是圣诞节上市吗，只要提前五天就行。”
“哦，你的意思是叶池是12月20生日？”
于小树慌不迭点头，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柳敬亭趁机道：“噢，侃爷您的意思是，提前五天是肯定没问题哒？”
赵侃瞪了柳敬亭一眼，柳敬亭“困惑”地皱眉，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就五天，侃侃，您看行吗？”
赵侃基本可以确定自己是无法提前五天拿到书，但是此时被两个室友架到这里。这事是无论如何要先应下来，只能硬撑一时是一时。
“行，我先帮你留意一下，不过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说到底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读者而已。”
赵侃在说到“普通”二字的时候，谦虚地腻人，完全听不出哪里普通。
柳敬亭心中好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我是很好奇，侃爷你是出于什么一个动机或者机缘。只身投入到‘普通读者’这一行列的？”
于小树这个时候已经放开了赵侃，但是因为有求于人，所以十分虔诚地看着赵侃，等待他讲述自己的光辉往事。
讲故事的人最痛恨的是没有观众，所以做一个认真感兴趣的听众。也是拍马屁中最为含而不露的一招，听过老板讲述自己创业经历的员工。对此一定有感触。
赵侃微微一笑。陷入回忆状态，道：“说起我看书的历史，距离现在大概有十一二年了，就像敬亭说的那样，我的确是在机缘巧合下，才开始自己的阅读之旅的。那时候我大概只有五六岁，因为某些原因，被学前班老师特批不用到校上课。”
于小树迅速接道：“我侃爷小时候就牛。”
赵侃摆摆手，道：“还好啦。主要是当时因为比较胖，经常被其他同学欺负哭。”
柳敬亭忍俊不禁，看了于小树一眼，不料于小树道：“我侃爷那时候就懂谦让。”
赵侃对当时的记忆也比较模糊，按照现在的眼光来看，他的确不应该是怕被欺负的样子，于是居然认可了这种说法，道：“反正那时候，我比较老实吧，也不想跟别人打打闹闹的，总之被老师批了不用到校之后，我就整天跟着我的一个小叔，说起我这个小叔，也算一个奇人。”
赵侃适时停了下来，指着饮水机道：“敬亭来帮我倒杯水。”
柳敬亭嗨了一声，道：“您老指错人了吧？”
赵侃巧妙留白，乃是讲故事的经典技巧，俗称‘卖关子’，他本意藉此指挥一下柳敬亭，从而在一天之内，连降服寝室两个室友，不料柳敬亭完全不吃这一套，大有一副“你爱说不说”的架势。
讲故事的人懂得留悬念吸引听故事的人，但是高段位的听众同样懂得讲故事的人在讲到兴起时，根本停不下来，跟写小说类似，读者喜欢读**部分，作者同样喜欢写**，柳敬亭乃是深谙此道，赵侃以此威胁他，就是小巫见巨巫了。
幸亏于小树见机快，及时把水倒给赵侃，赵侃踩着台阶，顺势而下，继续说道：“我小叔从小热爱武术，每天除了睡觉吃饭，剩下的时间就是练拳，打沙包，吊双环，翻跟头，我印象最深刻一件事是，他可以扭动双臂，让后背颈部下面那一块地方‘啪啪’作响，当时我误以为这是神功大成的迹象，对他的崇拜简直无以复加，在我的这种误导下，他也逐渐感觉到自己非同小可，开始到处找人发功，硬着腹肌让人用拳头来打。”
赵侃喝了一口水，不再做停顿，续道：“我亲眼所见，有几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打了他的腹肌之后，直呼手疼，还有一个直接被他震飞，当时我就惊呆了，吵着嚷着要学这样的神功，然后回学校复仇，在我百般请求之下，小叔终于答应收我为徒，然后每天开始教我扎马步，练气，这样练了一个星期之后，我自认为已然小成，于是回到学校向那几个经常欺负我的男生挑战。”
“你把他们揍个屁股尿流？”于小树猜测道。
“没有，我采取的是文斗，当时我站在那里发功，跟他们说，你们可以随意来打我腹部，我特么震飞你们，然后一个家伙对着我的肚子就是一脚，那个王八蛋下脚真狠呀。”
“你把他震飞了？”于小树底气不足地接道。
赵侃摇摇头，笑道：“当时我突然胆怯，往旁边一让，那家伙一脚踢空，自己摔了个四仰八叉。”
“机智。”于小树和柳敬亭异口同声地接道。
赵侃点点头，接着说：“其他几个男生一看，说我耍赖，然后联手又把我给打了一顿，我当时觉得他们是乱打，完全不给我发挥神功的机会，所以回家后找小叔学拳脚功夫，然后小叔丢了一摞书给我。”
“武林秘籍？”柳敬亭笑着问道。
“的确是，你们应该也见过，当时特别流行的什么少林拳、一指禅、十八摔、弹腿等等。”
“结果你看到这些书之后，决定弃武从文？”柳敬亭猜测道。
赵侃点头，道：“那些书里面除了文字之外，有好多图片，特别像连环画，于是我越看越觉得好玩，就把练拳这事情给忘记了，从那开始，我就走上了书虫的道路。”
听完赵侃的故事，柳敬亭不自禁想起自己的读书经历，看的第一本书是现在正在《少儿文艺》上连载的《舒克和贝塔》连环画，看得第一本武侠小说也是连环画，恰巧也是他以古庸生名义正在连载的《七剑下天山》，看得第一本名著是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第一本外国小说是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
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一个比较为难的问题，然后听赵侃道：“那天晚上真是让你们见笑了，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不敢说读书破万卷，至少也读了千把本书，不过真正看到能让自己控制不住哭出来的还真是少之又少，即便是看《白发魔女传》也没有这种情况。”
“对了，我好像听说，那个叫古庸生的作者，似乎只会写悲剧哦。”于小树这个论点自然在上网的时候，偶尔瞄到了某些人的评论，此处引用。
古庸生叹了一口气，道：“倒不是会不会的问题，而是作者自己的想法问题，实际上虽然大家有这样那样的议论，但是现在仔细想想，之前那几本书结局的处理似乎也都合情合理，作者都是在行文过程中就把故事结局铺垫好了，可能作者认为悲剧更有力量吧。”
……
柳敬亭没有继续去纠结刚才的那个问题，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还是以国内的小说为主，毕竟现在还在读高中，属于未成年人，很多行为尚且限制重重，当其时，推其书，省了麻烦。
晚上上网看了天道有常的那个帖子，对这个家伙愈发好奇起来，心里隐隐又生出一个想法，不管千红和陆艺筹对自己如何如何好，他也不可能永远跟他们合作下去，不管是为了让自己脑中那些书出世的更加光彩夺目，还是出于个人的某种追求，将来有一天，他是必然要独立起来的，他要做自己的事业，办自己的杂志，而要做到这些，需要两个基本条件，一是钱，二是人。
现在对他来说，钱早已经不是问题，《白发魔女传》一本书就给他带来“七位数”的收入，加之即将出版的《七剑》、之后《舒克和贝塔》的周边、《萧十一郎》的版权以及其他不可预知的新书出版，保守估计，高中三年结束之后，柳敬亭的财富甚至有希望逼近八位数。
进入大学之后，无论是时间还是个人权利，都会得到极大的自由，那时就可以放开手脚，一项一项完成自己的计划，所以他需要人，需要水平高的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对“天道有常”这么感兴趣的原因。
网上关于《白马啸西风》的讨论还在继续，虽然偶尔也会看到几个出言不逊的，无端攻击的帖子，但是像历史老师比喻的那样，这些帖子很快陷入了颂扬帖和分析帖的汪洋大海中。
不过那些请求古庸生下一篇小说“请不虐”的帖子颇引起了一些读者的共鸣，水军们还借此做了一番文章。
柳敬亭此时心中已经有数，也不太在意，关了电脑，开始给陈石让教授回信。
第八十七章 几件小事
本来只是谦虚和婉拒的几句话，对柳敬亭来说，实在小事一桩，构思回信的时候，感觉有太多的词汇和句子可以用，可是一旦握笔铺信，突然不知从何下笔，这种感觉对他来说，非常熟悉。
在彼世界，柳敬亭除了读大量的书之外，自己也偶尔写两笔，常见的状况是，不知如何开头，开了头，不知如何继续，继续了几百字或者千把字，感觉自己写了一坨狗屎，愤而撕纸，再进入不知如何开头的阶段……
恶性循环！
许多写手都会有这种问题，脑子里有偌大一个世界，写出来就支离破碎，不看目睹，而看到别人的文字后，又情不自禁地觉得，似乎自己可以做得更好啊。
画面是形象思维，文字是抽象思维，写字则是把形象思维转化为抽象思维的过程，写手之间的高低优劣，往往就体现在这个过程中。
柳敬亭脑子里装了如许多的作品之后，这种体会越发深刻，感觉那些作者们构造出来的世界，其实并不复杂，其实非常寻常，为什么自己当初做不好？
用了很长时间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前似乎跟弥琥提过，进行故事创作最大的忌讳是不自信，编一个故事，连自己都不相信，如何让别人看了相信，如何给别人身临其境的感觉？
那些他之前认为寻常的故事世界，其实从来没有存在过，如果不是某位作者凭借自己的想象力和创造力创造出那样一个世界，它永远不会存在，而当这样的世界被创造出来之后，再去看它，似乎非常简单。全然不记得当初创作者在构造这个世界的时候，所花费的心力。
好比《哈利波特》中的霍格沃兹学校，这座学校从来没有存在过，是作者在脑海中一砖一瓦建造起来的建筑奇迹，相信有许多读者第一次见到这座奇伟城堡时，心中受到的震撼并不亚于哈利波特本人，这一点，看过电影的观众体会尤为真切。
作者在描述这样一座学校的时候，心里一定是相信它的存在的。
所以，仍是那句话。编故事首先要客服的应该就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感，不要担心自己塑造出来的场景和人物太过虚假，要自信，无条件的自信。
这是柳敬亭到这个世界之后才得出的终极结论，由此可见。对一个不是天赋型的写手来说，多读书是必要走的一个环节。
柳敬亭手执水笔。怔怔地思考了许久。猛然回过神，现在要给陈教授回信。
这个时代，纸制的信件逐渐变得罕见，因为稀罕，所以反而显得郑重，人家堂堂一名校教授。于百忙中抽出时间写信约见自己，足见诚心。
柳敬亭整理了一下思维，开始落笔：
“陈教授，来信已由千红转达。闻之不胜惶恐，”
写到这里，又犹豫起来，按照惯例行文，接下来应该是先谦虚谦虚，类似几篇拙作，有诸多不成熟之处，徒见笑于大方之家云云，但是他实在无法把之前那几本书定为“拙作”，沉吟片刻，继续写道：“武侠常为人视为小道，偏见由来已久，不料陈教授毫无介怀，坦然来信指教，可见治学之心胸，何等样宽阔，奖掖后进之诚，令人由衷钦佩。”
这几句话句句属实，倒也不是纯粹溜须拍马，即便在彼世界，在《射雕英雄传》等经典名著未出之前，武侠小说的地位也是偏门小道，无数其他类型的传统作家，多有揶揄之语，此时此世界，情况显而易见。
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柳敬亭突然想起彼世陈凯歌导演的那部《梅兰芳》中十三燕临去时的那个画面，在打擂败给梅兰芳后，十三燕双眼含泪对梅兰芳说了最后一句话：“希望能把咱们的地位提高一点点……”
任何一种文艺形式，在最初的时候，其从艺者都会有这种期待，希望自己这个行业的地位能“提高一点点”，能为大众所尊重。
那么如何提高呢？关键还是在从艺者本身，他们需要给出杰出的作品，梅兰芳主创的《霸王别姬》、《贵妃醉酒》风靡整个时代，其艺术价值经久不衰，至今仍为人们津津乐道——这就是地位。
“然而，此时学生凡尘俗心尚重，一身琐事，未做好见大家准备，他日一切准备就绪，必当亲自登门拜访，匆匆搁笔，祝安。后辈古庸生。”
这句话则是纯粹地……扯淡了，并非他有心躲避陈教授，而是他现在真的不想做这方面的事情，见教授，做演讲，做活动，讲课，采访，发布会……
柳敬亭写完信，正要装进信封，心中总是不安，于是又在末尾加上了自己的wc号。
……
寄完信之后，慢步往寝室走去，忽然一股麻辣烫的香味扑鼻而来，肚里馋虫大动，掏手机，喊室友。
刚要拨赵侃电话，电话突然自己响起来，却是陆艺筹来电。
“喂，陆总？”
“不好意思，刚开完会，打个电话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没事，刚给陈教授寄信，正往寝室去。”
“寄信？哦，不去？”
柳敬亭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啊，学习比较重。”
陆艺筹当然知道这是借口，也不揭穿，道：“我跟魏总编都猜到了，没事，以后总有机会。”
“嗯，陆总有事？”
“对了，刚开会的一点事情，跟你商量下，我们决定把《越女剑》、《白马啸西风》集结成一个中短篇小说集出版，但是两篇的话，显得不成规模，我的意思是，最近有没有可能再出一篇，有三个故事，做个集。”
柳敬亭心道：“这么巧的事情。”答道：“这个，没问题。”
“那就好，就担心你太忙，没时间忙这个事情，也不急，初步决定是下年初做这个事情，所以时间应该充沛。”
“年初？不会是元旦吧？”柳敬亭想到某种可能，问道。
陆艺筹顿了一下，道：“那是目前的一个打算。”
柳敬亭随即恍然，这个意思是想围追薛幕亮啊，不过按照薛目前的人气，这个小说集胜算并不大，千红莫非是对韩朔没信心？
柳敬亭也不想过多去揣测其中的详细，答应道：“稿子会尽快出来。”
“行，保重身体。”
……
挂了陆艺筹的电话，继续拨打赵侃电话，刚找到名字，忽然看到一个熟悉女孩的身影，立即改变主意，换成拨打于小树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柳敬亭看到另外一个秀气的男生笑眯眯地拿着几串鱿鱼走到叶池身旁，把鱿鱼喂到女孩的嘴里。
柳敬亭迅速把电话掐断！
第八十八章 追女仔（上）
月黑风高的夜晚，一男一女携手把寝室还，路遇香喷喷的烧烤摊，男生绅士十足地买几串，再亲自送到女孩的嘴角边……
柳敬亭握着手机的手随意地贴着大腿，脸上的表情非常复杂，微微侧头，看着那两个人，心中对于小树充满着无限的悲悯。
暧昧昏暗的路灯，混合着小吃铺的烟雾，下自习回寝室的学生不停从面前走过，然后叶池拘谨一笑，避开头，伸手接过鱿鱼，说了一句什么，男生蛮不在乎地笑笑，与女生并肩继续向前走。
“臭流氓！”
柳敬亭轻轻骂了一句，笑着摇摇头，迈步朝寝室走去，他这句骂其实没有任何立场，早有聪明人总结过，从古至今，任何一段能流传的姻缘佳话，无不是从耍流氓开始。
《新白娘子传奇》中，白素贞洒下一天雨水，赠君一把情意深重的雨伞；
《梁山伯与祝英台》中，祝英台男扮女装，同床共枕，把臂同游，多番暗示，终于铸就一段千古传奇；
《射雕英雄传》黄蓉假扮小乞丐试探傻郭靖、《萧十一郎》大盗情挑名门人妻等等，无一例外，所以，柳敬亭看到那个男生做那样的动作，心底深处是觉得无可厚非，理所当然，但是出于朋友之义，就难免要开骂一句。
“你有近水楼台张良计，我就后发先至过墙拆。”
两世为人，满脑小说的柳敬亭下定决心替朋友追个女孩，难度还是不大的，只是，他怎么才能让于小树先接受这个事实呢？
柳敬亭双手插在口袋里，筹思良策。不自不觉走到寝室门口，决定直接告诉小树真相，刚推门进去，感觉一阵诡异而压抑的气氛扑面而来。
赵侃同情地看着于小树，孙信阳一副做错事的懊恼表情。
“信阳你回来了？”柳敬亭先找到一个突破口。
孙信阳点点头，然后低声道：“刚说错话了。”
“没有，老孙，”于小树摆摆手，道：“如果你没告诉我，才是没把我当朋友。”
若有所知的柳敬亭“一脸迷惘”地问道：“怎么了？”
“没事。亭哥，真的没事。”于小树坚强地说道。
柳敬亭大概猜到事情的原委，稍作沉思，道：“既然没事，那我倒有件事想告诉你。不知现在合不合适？”
“亭哥你尽管说。”
“是这样，我刚才在回寝室的路上。看到叶池和一个男生神态亲密地一起回……”
“亭哥！”
“敬亭！”
赵侃和孙信阳齐声高呼。脸上是阻止不及的痛苦表情，赵侃甚至还做做地伸出右手，脸上的表情尤为夸张。
于小树捂着胸口，重重地坐到床上，孙信阳道：“敬亭，我刚才已经告诉他了。”
柳敬亭却一脸无所谓。走到床边坐下，道：“所以呢？”
赵侃孙信阳都是一脸不解地看着柳敬亭，心想这个平时待人和蔼可亲的柳敬亭怎么突然变得那么不近人情。
柳敬亭仍旧不理会大家的眼光，看着于小树。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叶池？或者说你想不想让她成为你的女朋友？”
于小树看着柳敬亭，道：“亭哥，你知道我一向很尊重你，可是，你这句话就是废话啊。”
赵侃和孙信阳也忍不住点头承认。
柳敬亭洒然一笑，道：“别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今天大家难得都同心协力地聚集在这里，我正好宣布两件事。”
三个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柳敬亭，等待他的说辞。
“一，从今天起，我自封为本寝室室长，大家有什么意见，不妨举手反对。”
赵侃一时没弄明白情况，缓缓举手，柳敬亭淡淡看了一眼，道：“反对无效，放下。”
“啊不，亭哥，我不是反对，我是举手提问，习惯了。”
“问。”
“就是说，你怎么就自封了啊，这寝室长，大大小小地是个干部，我们要民.主选举嘛，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柳敬亭看着赵侃，不冷不热地说道：“赵侃同学，我可要先告诉你，你要求选举我没意见，但是万一等下我仍然高票当选，以后这寝室的卫生、纯净水、水电费可能都要麻烦你来打扫、搬运、和统筹，你可要想清楚。”
赵侃忽然一脸正气，昂然道：“我赵侃支持柳敬亭出任302室长，谁不服，先来过我这一关。”
柳敬亭微笑颔首，扫视了一眼大家，道：“那就这么定了。”
于小树茫然接道：“可是亭哥，室长是不是以后……”
柳敬亭打断道：“我有办法帮你追到叶池。”
于小树精神一震，道：“谁敢反对我亭哥做室长，我跟谁拼命，老孙，你可别多话啊。”
孙信阳微笑摇头，道：“我从来就不认为还有别的谁能胜任这个寝室的室长，没有任何异议。”
柳敬亭咳了两声，道：“早知道大家都是这个态度，我就假模假式地来一次民.主选举应个景得了。”
“室长哥，第二件事呢？”赵侃谄媚问道。
“第二件事，就是发布第一道室长令，号召全寝室友齐心协力帮助于小树追到叶池。”
于小树大声接道：“同意！”
赵侃也是一脸兴奋，感觉到这事情中的趣味性，孙信阳自然不会反对柳敬亭的提议，点点头。
柳敬亭道：“刚才我看到他们的神情，可以明显感觉是那个男生在一厢情愿，两人的关系还没到那一步，这事情仍大有可为，换句话说，即便他们现在已经是男女朋友关系又怎样，先拆后追大不了。”
三人都点头赞同了这个无耻的提议。
柳敬亭先过了一遍脑海中的书籍，试图寻找一个有效的方法，然后愕然发现并没有什么靠谱的办法，于是换个思路，搜索前世相关回忆，然后猛然想起某次在社交网站上看过的一个帖子，细节内容记不住了，但是大致流程还是有印象。
柳敬亭暗暗定下一个计划，问赵侃道：“你确定叶池喜欢伊水安的书？”
赵侃脸色微变，以为新任室长又要提那个提前拿到书的任务，支支吾吾道：“也没有那么明确……”
柳敬亭斥道：“不让你去拿书，我来想办法，说实话。”
三人都是一惊，赵侃道：“bigfan，绝对的忠实粉丝，你可以去看她的状态签名，句式、句意、调子，无一不是模仿的伊水安，不然的话，她也不可能跟我这个胖子聊那么久，亭哥，你真的能提前拿到伊水安的书？”
“尽力吧。”
“那，那古庸生呢，他的《七剑下天山》和伊水安的《半瓣莲》同时发书，你能顺便拿到吗？”赵侃两眼放光地望着柳敬亭。
柳敬亭心道：“如果你这个胖子知道七剑的原稿就在我电脑里，你会是怎样的表现？”皱眉对赵侃道：“哪里这么容易，你多等几天就是。”
赵侃失望道：“亭哥，你哪里知道，提前拿到书对书迷来说简直是无上光荣，在论坛里语焉不详地那么一显摆，那感觉……”
“剧透是犯法的。”
“怎么可能剧透，就纯显摆。”
柳敬亭不再理他，看着于小树问道：“我有一个计划，不过我要事先知道你能为这事牺牲到什么程度？”
于小树大手一摆，凛然道：“上刀山，下……”
“滚蛋，少跟我整这些没用的，我不让你上刀山，我现在给你个小刀，你给我光脚踩一下。”
于小树低头道：“我，我这是夸张。”
柳敬亭想了想，道：“是我的问题太宽泛，我问具体一些，假如为了追叶池，让你在校园内裸奔，你做得到吗？”
“啊？！”
“啊？！”
“啊？！”
三人异口同嘴地长大嘴巴。
“亭哥，你也是夸张？”
“不，具体的问题，这比上刀山那活轻巧多了。”
“可是，会被开除。”三好学生孙信阳提醒道。
“对哦，这是高中，”柳敬亭恍然，随即道：“不裸奔，那穿一件破烂的新郎服没问题吧？”
三人满脸疑惑，看着高深莫测地柳敬亭。
“有没有问题？”
于小树忙答道：“只要不裸奔，穿个裤衩都没问题的呀。”
“那就好，”柳敬亭自言自语道：“新郎服，玫瑰花，戒指……”
于小树一脸惊恐，插话问道：“亭哥，那个我暂时只是希望她做我女朋友，还没到结婚的地步，我跟她认识也才不过三年，而且，现在我们年龄都还小，谈婚论嫁……”
柳敬亭瞪了他一眼，道：“谁说让你们现在结婚，”柳敬亭神秘地一笑，“不过在这个故事里，你们已经结过婚。”
“亭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把详细计划告诉我们吧。”
“现在还有些细节在推敲，等我完善之后，会写个计划书，从明天开始，大家把小树暗恋叶池的事情传开，争取三天之内，让寝室下面卖烧饼的大叔都知道这事。”
于小树欲言又止，柳敬亭安抚道：“差距不是太过离谱的一对男女，只要一方心诚，事情皆有可为，相信我，即使最后没有成功，也至少让叶池一辈子忘不了你，也要吓那男生一个尿频尿急尿不尽。”
第八十九章 追女仔（下）
第二天一大早，柳敬亭刚一起床，就接到伊水安的短信：“陆总应该已经跟你说了，公司决定为你制作一本小说集，时间差不多就是元旦，发短信过来的意思是给一个个人的提议，希望新加的一个短篇，是一个完满的故事。”
柳敬亭忙回到：“既然安大提起了，那事情就这么定了，顺便问一下，你那个《半瓣莲》的稿子齐了吗？”
“还差两篇，怎么，你要给我作序？”
“岂敢，我是想说，可不可以在12月20日之前拿到样书？”
“你要的话，我现在可以把原稿发你。”
“我是要看的，不过……还是打电话给你说吧。”
柳敬亭缩进被窝里，拨通伊水安的电话，把于小树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伊水安先是非常惊讶柳敬亭管闲事的癖好，然后爽快地答应下来。
有读者着迷自己的书对任何一个作者来说，都是一种荣耀，好像明星们有自己的脑残粉一样，而且作为文艺创作者，自己的作品能有助于一段姻缘，本身也是很美好的事情。
当然，对伊水安来说，这些并不是重要的原因，重要的是，柳敬亭难得开口，然后她决定把自己那个重要的决定告诉这个年龄虽比自己小很多，但是心灵似乎能有很多交流的小男生。
“知道为什么盼望你能写出一个完美结局的短片吗？”
“小说集需要中和？否则读者会烧书？”柳敬亭猜测不着烟火气的伊水安做这种要求，原因肯定也是不同凡响，不料伊水安说出一个让他出乎意料、大为震撼的原因。
“不是，”沉默片刻，伊水安语气淡然道：“我元旦要结婚了，未婚夫是你书迷。央我请你写个喜剧，讨个好彩头。”
“啊，那，真是恭喜了，这是大消息啊。”柳敬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向来沉默如斯的伊水安突然会宣布自己的婚期，而且是闪婚。
“是不是有些意外？”
“有一点。”柳敬亭坦白。
“他是一个很忠厚的人，得空再一起聊聊，现在你要起床去上课吧？”
“是，那得空再聊。对了，可以把这个消息告诉弥琥吗？”
伊水安笑道：“那是没问题的。”
挂了电话之后，柳敬亭仍然没办法从“伊水安元旦结婚”这个消息中中完全恢复过来，如果这话不是伊水安亲口说的，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像伊水安那种，清清淡淡、落落寡合、不沾烟火气……的女子。居然也会要结婚？
柳敬亭笑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心道：“除了这些修饰词，伊水安终究也是一个女子啊，这才是重点。”然后他把这个消息编辑成短信，发给正在早读的弥琥。
爽朗的清晨，月和一中高三年纪某班传出一道嘹亮的惊叫。
……
“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苦熬了整整一个上午的弥琥，见到柳敬亭的第一句话。意料之中，就是这个问题。
“伊水安亲口告诉我的。”柳敬亭淡然道，显然已消化了这个消息所带来的讶异。
“她怎么会告诉你这个？按理说……”弥琥摇摇头，住口不言。
“千红要给我出一个小说集。意思是把《越女剑》、《白马啸西风》集结出版，希望我再补一个中短篇，凑足三篇，伊水安希望我可以给一个喜剧作品，一件事引起另一件事，她就跟我说了。”
弥琥若有所思点点头，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是说你会准备一个新故事？”
柳敬亭点点头。
弥琥皱眉，道：“你不嫌累，一年写了那么多？”
柳敬亭道：“推故事大计尚未成功，山人仍需努力。”
这话落入弥琥耳中，自然又是某种自矜自得的宣言，也不多做理会，仍旧纠着着伊水安的婚事：“按照安大的性格和素养，她应该不会干涉你的创作，怎么会特意提出要你出一个喜剧？”
“说是她未婚夫想求一个好彩头，因为发书和他们的婚事都在元旦，而且我正好也有事情请伊水安帮忙。”
“你有什么事情？”
柳敬亭微笑一声，把为于小树追女朋友的事情跟弥琥提了一下，弥琥听完，脸上的表情凝了起来，似乎非常地不以为然。
“你，你居然会做这样的事情，是不是有点……”
“幼稚？”柳敬亭补充道。
弥琥默认。
柳敬亭笑道：“不知你有没有看过一个电影，威尔斯密斯的《全民情敌》？”
弥琥点头道：“你的意思是你要扮演那个爱情专家的角色？”
“显然不是，”柳敬亭摇摇头，接着问道：“你觉得那个电影的内核是什么？”
弥琥正要回答，忽然想到什么，盯着柳敬亭看了一会，然后又摇摇头，道：“我不觉得你有那么高的人生境界，你应该就是为了好玩吧？”
柳敬亭大笑承认：“这个占了九层的原因。”
弥琥却没有笑，道：“我觉得你在给别人找麻烦，而且你不要忘了，如果女生对一个人反感的话，他做的事情越多，这种反感越强烈，另外，你们这么做，会然那男生很难堪，总而言之，就是有些幼稚，可恶，”说着古怪地看了柳敬亭一眼，问：“这不会是你新小说的桥段吧，你不会是想拿人做实验的吧？”
柳敬亭本来一腔热血要帮于小树布一个追女大局，此时听迷糊这么一分析，兴致不免有些淡，想到这里终究是高中，大家的主要心思还是在学习上面，这种闹剧并没有几个人会真的喜欢，或者喜欢，但是也是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喜欢。
“跟现实相比，小说里的桥段显得如此不真实。这事情完全是我胡编乱造，算了，既然你不喜欢，我也就没必要多说了。”
弥琥对这件事没兴趣，但是对柳敬亭的主意倒是颇感兴趣，追问道：“到底是什么方法，说出来让我听听。”
“你都说了幼稚，就不要问了。”
“你是故意的吧，柳敬亭？”
柳敬亭知道弥琥的性格，一旦她决定刨根问底。这事情总是瞒不掉，所以稍作挣扎，就把自己的计划大致说了一遍，弥琥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精彩之极。扯住柳敬亭的衣袖，道：“你。你是怎么想出这么一个狗血加滥俗的点子的。或者说你骨子里其实就是这么一人？”
柳敬亭不服气反驳道：“如果有人对你做这些事情，你还会觉得它狗血吗？”
不等弥琥回答，柳敬亭兀自下结论道：“其实，大家都明白这个道理，旁观者冷眼以对，当局者不知所谓。比如我们都觉得跑到女生寝室下面喊话表白什么的最狗血了，可是女生……”
“这个不算狗血好吧，只能说是经典，你这个穿越都来了。简直就是没边没际。”
柳敬亭笑笑，也不多做解释，解释这件事其实是非常令人沮丧的事情，因为一旦要解释无非就是两种可能，一是，你出bug，二是，大家没能搞懂你的意思，前者令自己羞愧，后者让自己显得无奈和孤独。
……
在校园里，三种消息传得最快，一是哪个老师最凶，一是哪家饭店最好吃，一是哪个暗恋哪个。
所以，几乎不用做什么特别大规模地安排，于小树暗恋叶池的消息由点到面，由面到片，不胫而走。
于小树则按照柳敬亭的安排，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凡人说起，一笑而过。
然而，令302各位同学意想不到的是，这个流言产生第一个化学反应竟是，叶池和某位清秀男生在篮球场大吵了一架，之后，叶池亲自找到于小树，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愤怒地警告道：“不要耍这么多花样，我根本跟你不熟。”
当天晚上，柳敬亭对大家做了非常认真地道歉，表示愿意承担所有后果，不料于小树却十分坚强，淡淡地请柳敬亭说出自己的计划，虽然此时再施行什么计划是百分之百不可能了，但是大家仍旧好奇这个笑眯眯懒洋洋的男生到底想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计划。
“亭哥你不用自责，其实对我来说，挺好的。”于小树暗恋叶池将近三年，这还是第一次对方一下跟自己说那么多话，虽然是骂人，但是终究是说了话，而且，愤怒代表着情绪。
有过这种经历的人必然懂得，有时候被那个人骂一顿，也比他或她从来没注意过自己要好过得多，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非常常见的，犯贱。
柳敬亭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那男的听说这样的消息就找叶池吵架，逼迫叶池当面羞辱于小树，这种心胸的男生，好也好得有限。
比如，当一个女生当面羞辱一个男生后，埋藏深处的母性因子，以及某些非常奇妙的人性心里，在之后的岁月中，只要于小树表现得当，一定会让叶池认识到自己的鲁莽以及对于小树日益增加的歉疚……
有很多可能，但是，柳敬亭现在已经不想多说，或许是因为弥琥那些话，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其实只是充当了一个观众的可鄙心里，所以他没有继续劝于小树什么，只是说故事一般地把自己那个荒唐的计划讲给室友们听。
“第一部分你们已经知道，就是造势，宣传，主要目的当然是要让叶池对这个消息有个大概印象，当她面对后面的一系列事情时，不会显得太意外和惊讶。”
“那第二部分到底是什么，我其实一直好奇，为什么还要穿破烂西装？”
柳敬亭想起弥琥“幼稚”两字评语，不由得苦笑一声，道：“是个有点扯的故事，第二部，是跟叶池的室友们串通，你们也知道，高中生活本就枯燥，能一起做这么一件事，估计大家都是何乐不为的心态，这个环节问题不大，重点在于第三个部分。”
柳敬亭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画面，自顾自笑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第三部分，也是本计划最关键的环节，在叶池生日那天晚上，跟她室友们商量好，把寝室空出来，让小树穿着破烂不堪的新郎服，脸上再涂点狗血灰尘什么的，躺在那间女生寝室里面，等待着叶池回来。”
三个室友听到这里，都是一脸震惊。
“这个时候的叶池肯定又惊又恐又迷茫，而小树你，这个时候要更加惊恐，更加迷茫，然后你看到叶池之后，要做出惊喜的样子，然后开始痛心疾首地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你。”
“为什么要这么问？”于小树接了一句。
“因为，因为这个时候，你的设定是来自十年后你向叶池的求婚现场。”
“穿越？”连孙信阳都反应过来了。
“对，就是穿越，十年后，你终于鼓足勇气向叶池求婚，而且为表明心迹，你甚至穿了新郎服，这里补充一点，果体效果其实更好。”
除于小树外，赵侃和孙信阳都有些难以置信地笑了笑。
“但是求婚的结果并不顺利，因为叶池说，你为什么要等到现在才向她求婚，向她表白，十年前你们高中的时候，她就给过你很多次机会……”
“所以，我穿越十年而来，就是为了那个迟到的告白？”
柳敬亭点头，道：“如果时间充裕，你大可多编一些这十年来，你们一起经历过多少故事，怎么感人怎么来。”
赵侃听完道：“你确定，如果真的这样做，叶池不会喊保安，或者打电话给神经病医院？”
柳敬亭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至少可以记住你很多年。”
于小树苦笑一声，道：“依照她的个性，应该会报告老师。”
柳敬亭张口要说什么，但是终于忍住，暗自笑了一下，稍作沉思，道：“这事反正是不会再做，之前的事情我的意思是都不要再提，如果找她解释，反而会让她更加反感，不如集体沉默。”
赵侃回味着柳敬亭的那个未尽详实的局，道：“将来我读大学的时候，一定要用这个办法追一下女孩，我觉得这招简直太天才了。”
柳敬亭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认真地看着于小树，道：“作为对这件事的弥补，我会在12月20号之前给你拿到伊水安的签名新书。”
第九十章 门把上挂着一本书
“迷茫堕落，寻找改变，觉悟拯救。”
柳敬亭躺在床上，又想起那个好莱坞电影，想起他们经典的三段论：主角开篇的不上道，或沉迷或堕落或混世，接着会遇到一个人或者遇到某件触动心灵的事，最后觉醒，做出正确选择。
好莱坞红遍世界，除了先进的电影工艺，这种回归人性本心的价值观才是根源。
《全民情敌》中威尔斯密斯所饰演的角色，是个约会专家，利用在情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经验，自创约会三招杀手锏，百试百灵，撮合了纽约数百对新人，之后帮助一个胖子会计师追求一位美艳的女明星，阴差阳错之下，终于意识到自己所谓的约会绝招并没有起到决定性作用，在后来追求那位美女记者的过程中，更深刻地察觉自己的泡妞招数完全无济于事，最后终于明白，爱情并非一场可以任意摆弄的游戏，需要身体力行，需要真心付出。
柳敬亭为于小树设计的恶搞表白计划，隐隐有这方面的意思，不过，他的主要目的并非是要于小树能在这个过程中明悟什么爱情的真谛，而是为了……恶搞。
恰好在这个时候，于小树叹了一口气，翻了一下身，柳敬亭无声一笑，虽然这个室友没有当着大家的面表现出如何的悲伤欲绝，仍旧维持着日常的无所谓，但是机智如柳敬亭，还是轻易看得出来他心中的不痛快，不过相比之前一个人的单机游戏，总算是跟叶池有了一次互动，如果于小树能有“不能让你喜欢我，那就让你讨厌我”的自觉的话，这样的结果倒不算太差。
“希望叶池真的是伊水安的脑残粉吧。”柳敬亭心中暗暗想到。
……
初冬的太阳刚洒下第一缕光芒。清冷的街道上已经蠕动着早起上班的人们，好像电影中的快切镜头，有人拿着包子和豆浆，有人看着报纸，有人看着手机，有人不停地站在路边招出租车，有人望眼欲穿地侧身看着公交车驶来的方向……
这个时候，鼎界文化公司董事长、《鼎小说》杂志主编、新一代畅销天王薛慕亮也步履匆匆地走向一座崭新的大厦，当然，他是不需要挤公车或者打出租的上班族。因为他家里距公司只有六分钟的步行路程。
有聪明人士曾经做过这样的总结，一个每天走路十分钟上班的人，有99%的机会比坐地铁一小时上班的人更成功，这里的成功自然就是升职、加薪、出任ceo、被猎头挖走、出任更大公司ceo……
且不论这句话正确与否，每天挤地铁挤公交的确是许多上班族的恶梦。
薛慕亮刚走到大厦门口。忽然从旁边跳出来几个背着书包的初中女生，她们手里提着牛奶和汉堡。一脸激动地望着薛慕亮。道：“小亮，给你早餐。”
薛慕亮笑着跟她们说谢谢，然后婉拒了她们的早餐，径自进了旋转门，几个女生对着偶像的背影叫了一句：“小亮，我们永远支持你！”
对这些初中女生来说。虽然天天有意识地从这栋大厦前路过，但是像这种碰到薛慕亮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偶然”见到一次，难免会激动莫名。
而遭遇过几次这种事情的薛慕亮。开始仔细想着如何避开这个点，刚走到公司门口，毫无例外地又看到门上贴满各种小纸条，类似“加油哦”、“支持你”、“小亮要注意身体呢”、“申由有男朋友了吗”、“喜欢洛暗好久了”、“adam好萌呀”……
薛慕亮曾经在专栏中深情地描述过这样的事，但在现实生活中，这种事情其实……还是挺让人麻烦的，因为这等于是给保洁阿姨增加工作量。
公司现在还没人来上班，薛慕亮进了办公室，自己煮了一杯咖啡，然后开始批阅昨天下属递过来的文件，需要签名的，需要拍板做做决定的，需要打回重做的。
这一切要在真正的上班时间之前昨晚，因为等助理到来的时候，他将要开始一天的行程，采访、通告、约稿、谈合作一系列的事情。
新书《悲伤森林》即将上市，接下来一个月会非常忙碌，前期的预热、发书前的发布会、后期的发行等等事宜，都要自己亲力亲为，实际上，早在发第一本书的时候，薛慕亮就在尝试了解整本书的发行过程，现在他的手已然伸到各家大型书店，包括书的摆放造型，海报的位子都要他审核通过。
写手这个行业，大多是默默无闻只愿意敲键盘的宅人族，他们或清高，或不善人际交往，或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待着，写自己的书，看别人的书。
但是这个群体也有另外一小撮人，他们不仅写得一手好故事，同时极为擅长经营自己及自己的作品，尽力把每个版权都走开，从而达到利益的最大化。
薛慕亮在接受采访中，非常明确地指出，他们公司签一部作品，除了看这部作品的特色和辨识度，其次就是判断作品是否有改编的潜力，比如漫画、影视。
这些人因而成为这个行业内站得最高或者说站得最显然的人，通俗一点来说，他们是赚钱最多的人。
在这个国度，演讲的、总结成功定律的，写自传的，通常都是赚钱多的。
薛慕亮处理完一摞文件之后，打开微型博客，浏览一下最新资讯，关注一下对手们的动态，着重关注了千红的走向，然后看到几个令自己眉头微皱的信息：
伊水安和古庸生将于圣诞节联袂发书；
新晋杂志主编、蛰伏整整一年的青年传声筒韩朔同学将在来年新年第一天，推出自己的最新杂文集《当少年》；
其实对精明的薛慕亮来说，这一次，伊水安和韩朔新书对自己影响并不大，因为散文、杂文的销量向来没办法跟小说相比，事实证明。韩朔的杂文销量甚至比不过鼎界一线作者的小说销量，伊水安的《半瓣莲》同理。
真正让薛慕亮头疼的还是那个最近崛起迅猛的古庸生，出版界经过《白发魔女传》、《白马啸西风》双白的冲击之后，已经基本确定了古庸生畅销新贵的地位。
这一次千红打出“白发魔女的结局，将会在《七剑》中温情揭晓”的广告，十分具有煽动性，以至于自己都忍不住想通过相关关系提前拿一本来看，何况广大读者？
更让他头疼还在后面，因为恰在这个时候，陆艺筹更新一条最新状态：“既然圣诞都是双簧。那么元旦也不能让韩朔一人孤单，经过公司美少女编辑团三昼夜的软磨硬泡，伟大的古庸生将于近期再出一个新武侠短篇，与令人伤心的《越女剑》以及令人断肠的《白马啸西风》组成铁三角小说集，柔情登录后元旦档——请喊我们业界良心。请喊古庸生行内劳模！”
薛慕亮轻轻哼了一声，右手下意识地在桌子上敲了一下。千红这么做。意图太明显不过，就是针对自己而来。
“小说集，元旦档？莫非真以为我会怕你一个新人？”薛慕亮不屑地嘀咕了一句。
这个时候，他的首席助理提着一个黄色的包包进了办公室。
……
在陆艺筹发那条微型博客之前的半个小时，一直在跟古庸生聊天，他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对市场的敏感度做出某些预判。希望古庸生这第三个短篇最好是一个喜剧，对读者来说，悲伤的故事固然能洗礼心灵，满足内心深处对忧郁这一高档次情绪的需求。但是这并不是说他们一味地希望悲剧。
这和听歌看电影是一个道理，有时候人们会莫名其妙地想听一首忧伤的歌曲，看一个悲情的电影，但是，这只是“有时候”。
柳敬亭只好再次保证，他一定会写一个喜剧，直接跟陆艺筹说：“你们可以跟读者坦白，这回一定是喜剧，故事都已经有了。”
即便如此，陆艺筹在做第一次预热的时候，仍旧没有做出什么保证，他有过类似经验，知道小说创作的规律，一旦一个故事形成了自己的节奏，就有可能脱离作者的掌控，走上与最初设定完全不同的道路。
“有过深厚写作经验的人都知道，故事到后来，往往不可控，似乎不是作者在写故事，而是故事在拉着作者向前走，我不看到完整的稿子，不敢妄下定论。”
坐在教室里的古庸生，低头看着手机，突然无声无息地笑起来，正要按着键盘回信息，忽然微微怔住，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脸上的笑容变得诡异起来，然后回信息：“既然你不敢确定，那这次不如做个猜结局的活动。”
“怎么说?”
“月底，我会把稿子递给你或者安美女，你们可以先在《大江湖》上进行连载，不过这个故事的结尾部分我会扣住，然后可以号召大家一起来猜这个结局，也算一次宣传，至于小说集，可以往后挪一挪，毕竟圣诞才上《七剑》，中间总要隔一些时间，不然就太密集了点。”
“你的意思我们编辑也要跟着一起猜？”
“行吗？”
片刻停顿，陆艺筹果断回道：“已经很久没有跟作者一起聊剧情、推情节了，这次就按你说的做，我正好趁机验一下公司编辑们的成色，然后就是说一个好消息，《白发魔女传》的销量年底会冲破220万册，破了薛慕亮单本书215万的纪录，提前锁定年度第一，恭喜。”
古庸生谦虚回道：“意料之外，舍它其谁！”
“哈哈，至于你提的先连载，再推小说集，我会仔细考虑一下，然后跟老魏、安商量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古庸生似乎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的神情有些兴奋，正要回陆总的信息，忽然听到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叫他的名字：“柳敬亭，你来回答这个问题。”
“嗯？”柳敬亭茫然抬头，迅速把手机塞到桌内书缝中。
“嗯？你嗯什么呀，起来回答问题。”
柳敬亭本能地斜着眼睛瞧同桌一眼，却见同桌低着头，看着书本一动不动，完全无视自己的求助。
“老师，那个，我没听清楚您的问题。”
“你应该都不知道这是一节什么课吧？”中年女教师沉着脸走到柳敬亭面前，问道：“刚才是不是在看小说，一直笑一直笑，是不是？”
柳敬亭把准备好的“替罪羊”杂志拿了出来，女教师正要发作，瞥眼瞧见那本杂志赫然是《英语广场》。
“你在看这本杂志？”
柳敬亭诚恳地点点头，虽然如今的高中英语课都是在教大家怎么做题，一节课下来，都没有人说几句完整的英语，但是柳敬亭仍然不会傻到不知道这是什么课。
“那你说说你刚才在看什么？”
“用英语说吗？”柳敬亭貌似小心地问道。
中年英语老师自然也知道她的这个课代表的实力，稍作犹豫，摆摆手道：“算了，以后下课的时候再看，翻译一下‘事实胜于雄辩’。”
今天英语课主要是教大家翻译英语中的名言俗语，黑板上已经教了几个，但是这句却还没讲到，显然是有意为难柳敬亭，其他同学听到这个问题，纷纷低下头，生怕老师等会叫到自己，就连那个要抢柳敬亭英语课代表的生猛女，也皱着眉头，试着在纸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英语老师看着柳敬亭，眼中颇有几分自得，刚要开口做提示，却听柳敬亭毫不犹豫地说出答案：“factsspeaklouderthanwords！”
英语老师怔了一下，再次低头看一眼那本杂志，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淡淡道：“坐下吧。”
柳敬亭安静地坐下，没有再去碰手机，那个生猛女看了柳敬亭一眼，又看了眼自己的答案，郁闷地用笔划了几道。
……
于小树自从比叶池当场骂了一顿之后，没有再做任何实际的行动，每次在校园内见到叶池，还会远远躲开，叶池跟她那个清秀小男生的关系也终于和好。
12月20日中午十一点，伊水安的签名新书《半瓣莲》如期寄到月河一中柳敬亭手中，柳敬亭转交给一脸惊愕的于小树。
当天晚上，叶池请同学唱歌，自然没有请于小树，不过一栋302寝室全体室友加上孙信阳女朋友苏南红包了隔壁的包间，然后，于小树借上厕所的时机，把装着伊水安新书的塑料袋挂到了叶池包间的门把上，塑料袋里除了一本书之外，还有一张写着“生日快乐”的纸条。
于小树做完这一切，进到自己的包间里，先伏在柳敬亭的耳边诚挚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悍然点了一首《死了都要爱》。
歌曲刚进入副歌部分，过生日的女孩正好出门接电话，然后发现了那个塑料袋。
……
（写得手晕眼酸，甚至都忍不住想要几张月票和打赏票了！明天还要六点起床上班啊，晚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