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这里开战,静悄悄
感情的发生常常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过了那个点,后续的事情不过就是越来越深刻的积累,如果强行回忆的话,反而无迹可寻,好像从开始就如此。
比如文艺女孩弥琥,她第一次看到《龙虎斗京华》的时候,可能就已经对稿子的主人产生了好奇,接着又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论坛风波、匡主编出走、凉亭对话,当然还有那刻骨铭心的一吻。
总之,在她心里,再无法单纯地把柳敬亭当做一个纯粹的作者,起初因为他年龄小,身上又没有那些中二的毛病,她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他当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小屁孩,做饭给他吃,送他电脑,送他手机,因为年龄的差异,她不必有任何心理负担,感觉自己做的事情无比纯粹,跟男女关系八竿子打不着。
然而,柳敬亭本人却绝不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小屁孩,在他看似幼稚单薄的身体里,隐藏着一个惊才绝艳的灵魂,他对文艺的见解总是一针见血,他的作品虽然还不多,但每个标点符号都显示着横溢的才华。
人畜无害的表面,睿智深思的内里在他身上得到完美的统一,这样的怪胎怎么可能让人轻易忘记?
弥琥抱着一个大大的玩具熊,一脸恬静地躺在床上,刚刚那个小屁孩在自己的威逼利诱之下,莫名其妙地发过来八个字:“初次恋爱,多多指教。”
这是什么狗屁不通的话啊?估计也只有他那颗天马行空的脑袋才能想出这样奇怪的句子,弥琥嘴角弯出一个甜美的弧度,转头看向窗外,春夜渐暖,依旧万家灯火。
臭小孩,我也是初次恋爱,怎么指教你?
弥琥想着这个问题,只觉十分有趣,其实她心里也清楚,跟柳敬亭的这段“初次恋爱”与传统恋爱还是有所差别,不管柳敬亭表现得如何成熟大方、冷静睿智,和他在一块时,那种亲切感终究脱离不了一丝丝姐弟因素。
可是,心里终究是很快乐,有种恶作剧成功的喜悦,而且,柳敬亭,总会长大啊。
……
柳敬亭还小,薛慕亮已经长大了。
十三岁在少年报的夹缝中发表自己的处男作,一首描写春天的诗歌,十七岁参加第二届新类型作文大赛,一举折桂,同年出版自己的散文集《秋分未分》。
实际上,这本处男散文集并没有引起太大轰动,只是凭借新类型冠军的名号,卖了三千多册,真正让他命运发生转折的是,接下来他在《新类型》杂志上发表的一个短篇奇幻小说——《第二空间》,小说甫一登出,便引起热议,敏锐的编辑亲自找到他,由他将短篇改成长篇,七个月之后,《第二空间》的长篇版火热出炉。
《第二空间》一经面世,顿时好评如潮,以绝对黑马姿态杀入当年图书订货会第二名,短短三个月即狂销五十万册,有些读者没有买到这本书,甚至借来手抄。
与此同时,这本书还受到一些前辈专家的注意和赞扬,掀起了一股“第二空间”现象潮。
薛慕亮就此一夜成名,那本名不见经传的散文集也因此得以畅销起来。
这件事让薛慕亮深刻地认识到品牌和名气的重要性,从那之后,他一边保持着出书的节奏,一边开始着手经营自己的形象,打造“薛慕亮”三个字的品牌,进入大学之后,开始做杂志,成立自己的公司,接着以杂志为平台,签约和挖掘作者,进军出版,经过几年经营,生生打造出一个庞大的出版帝国。
他一路走来,鲜花和掌声不断,争议和质疑也从未停止,然而不论如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成了他登上金字塔顶峰的垫脚石。
他曾经在自己的专栏文章里地写过,如今坐在奔驰车里的自己,早已不记得当初骑自行车的样子,坐在星巴克喝咖啡的时候,再也回忆不起当初吃五毛一根冰棒的那个午后。
所以,他长大了。
长大了的薛慕亮此时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翘着成功人士的二郎腿,右臂手肘支在办公桌上,拳头微握,轻轻拖着自己半边瘦削的脸庞,双目中的自信光芒几乎凝成实质,盯着坐在对面的一个长发气质美女。
“薛总,这次谈话的风格要怎么定位,严肃?搞笑?”长发美女笑着问道。
薛慕亮难得露出一抹微笑,说:“再加一个暧昧。”
“啊?”
薛慕亮说:“外面不是有传闻说,我好几次在你家楼下徘徊了吗?”
长发美女掩嘴而笑,薛慕亮笑容微敛,说:“主要还是聊我的新书,然后云山雾罩地加点花边。”
长发美女见老板的表情开始认真,正正经经地点点头,说:“那开始吧。”
“还是觉得有些奇怪,”长发美女刚要开口采访,忍不住要笑,俯身调整了一下情绪,坐直身子,说:“我叫你薛总还是,阿亮?”阿亮是粉丝对薛慕亮的称呼。
“叫阿亮。”
“嗯,那我们还是先聊聊你的新书吧,虽然你跟我聊过这本书的想法,但我还要问这本《悲伤森林》和你之前的书有什么不同?主角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首先,最大的不同肯定是比之前更成熟,不论是技巧还是文字,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自己当下的处境和的心态,我现在回头去看自己的第一本书时,能回忆起我当时的心情和感觉,但是那种感觉再也不会回来,就比如你第二个问题,我现在书里面的男主角绝不可能再是喝着两块钱一瓶汽水的小男生,即便他这么做,也会非常帅气或者有某种目的。”
“比如,接近出身贫寒的女主角,这是说你找不到那种感觉还是你不想再重复过去的角色设定?”
“这个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写爱情,就是希望女主完美一点,出身问题反而不是我的重点,她可以是富家大小姐,也可以是普通家庭的励志女孩,要她完美和这些关系不大,富家小姐可以让人仰望,平凡女孩的完美可以通过她的男人表现出来,常见的技巧。”
长发女孩低头记了一会,又道:“你所谓的完美,是不是只是一种外壳,根据你的描述,这本书人物之间的关系,牵扯太多的利益,这种完美根本不能纯粹。”
薛慕亮轻笑一声,道:“这个不重要,我要营造地是一种感觉,至少读者看起来,会对主角这种生活方式心生向往,会产生有效的代入感,我不喜欢丑的东西,性格所限,我明知道有,但是我不想碰,揭露丑恶是你文章的风格。”
这个长发女孩正是《鼎小说》人气最盛的女作者之一申由,作品风格接近严肃文学一路,所以薛慕亮有上述评价。
接下来两人的谈话基本是围绕薛慕亮的新书进行讨论,两人也聊到畅销书的特点,薛慕亮再次强调“只为市场写作的作者永远红不了的观点”,最后,还是蜻蜓点水地互相调侃了两人之间的绯闻,这部分内容自然是为了封面上的一句广告:
“薛慕亮和申由面对面,首谈二人绯闻,真相究竟是什么呢?”
谈话结束之后,开始杂志封面的拍摄,《鼎小说》最为坊间诟病的一个地方就是,它的封面隔三差五地会出现老板薛慕亮的个人靓照,这一次再加上一个美女作家,噱头不可为不足。
另一方面,在编辑的不懈努力下,脱稿王Adam终于大发慈悲,花了四十分钟,临时赶出了一篇稿子。
为了维持杂志销量第一的宝座,《鼎小说》可谓做足了准备,其实按照薛慕亮估计以及旧有经验判断,只要放出薛慕亮的新书专访,第一基本不再有悬念。
不过这番调整使得杂志不得不又后推三天,直接推到了五月初。
反正推迟上市已经是《鼎小说》的一大特色,工作人员以及老板本人向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所以,薛慕亮在微型博客上放出这个消息的时候,那种洋洋自得,讨巧卖乖的语气还是无法掩盖。
就在薛慕亮以为这次卫冕万无一失的时候,柳敬亭悄然把《舒克和贝塔》4—6章的稿子交到了姚主编手里。
贝塔驾驶坦克大败咪丽;
贝塔出走,用石子做炮弹打伤小麻雀;
开坦克的贝塔和开飞机的舒克展开大战。
姚主编快速浏览完稿子,竟然有了一丝激动的感觉,做主编将近十年,因为一篇稿子,而产生激动情绪的情况早已不复存在,其实这一次也并非全因为稿件本身,而是小读者们的期待太过热烈。
《少儿文艺》果真按照柳敬亭的提议,做了一个文摘半月刊,取名《阅读前沿》,上面除了选摘杂志之前的精华篇章,就是持续连载柳敬亭的《舒克和贝塔》。
和之前杂志上市一样,没有铺天盖地的广告,没有大规模宣传,一本小巧精致的刊物静悄悄地来到全国各家书店,而它旁边摆放的正是一拖再拖的杂志王者——《鼎小说》。
各家书店把早已准备好的大广告牌放出去,最显眼的位子写着,“薛慕亮主编《鼎小说》到货!”
紧随其后的广告是:“舒克和贝塔来啦!”
[祝你圣诞节快乐!]
第十七章 说好的第一呢
畅销天王薛慕亮,成名已久,拥有万千死忠,他的名字就是销量保证;而舒克和贝塔则是近半个月以来,全国最出名的两只老鼠,这两条广告充分展现出店家的精明。
至此,《鼎小说》和《少儿文艺》的销量之战,终于拉开帷幕!
有自己的新书信息,有人气作者的连载和新文章,有自己和旗下美女作家的花边,许薛慕亮完全不用担心这个月杂志销量第一的问题,虽然他把四月刊拖到五月份才发。
现在他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儿童节特刊上,余下的事情就等着全国开卷调查发布“《鼎小说》再登杂志类销量第一宝座”的消息。
薛慕亮一手捧着助理专门为他调制的咖啡,一手翻看着最新时尚杂志,透过他背后的大落地窗,可以看到那个代表着江海的独特建筑。
薛慕亮的死对头韩朔曾经调侃他说,看不到东方亮珠和橙浦江,他就不能确定自己在江海。
轻轻地敲门声打破了年轻总裁的宁静早晨,薛慕亮头也不太,说了声“进来。”
一个年轻干练的男人面色沉重地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本精致可爱的小本杂志,走到桌前,郑重道:“薛总,《少儿文艺》出了半月刊,继续连载《舒克和贝塔》,据最新监测数据显示,销量遥遥领先咱们杂志。”
薛慕亮一怔,霍然抬起头,沉声问:“你说什么?”
年轻男人把手里的杂志递过去,说:“这本书叫《阅读前沿》,内容由《少儿文艺》精华选摘和《舒克和贝塔》的连载组成,五块钱一本,上市第一天就卖出十万多册,是我们杂志的一倍多,现在势头仍旧不减。”
薛慕亮感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颓然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站起身接过那本薄薄的毫不起眼的杂志,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跟手下说话:“半月刊,他们什么时候开始出了半月刊?”
“这是第一期,说是为了连载《舒克和贝塔》,以后都是这种形式。”
薛慕亮难以理解地翻着手里的杂志,情不自禁地点评道:“这么普通的封面,这么土气的插画,怎么可能会比我们的杂志卖得好?”
“还是那个《舒克和贝塔》拉得人气,据说现在十岁以下的小孩都在看这个童话,非常火爆。”
薛慕亮翻到《舒克和贝塔》的章节,看了一会,抬头道:“小中你先出去吧,我再看看。”
叫小中的年轻男人点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薛慕亮合上杂志,嘴里喃喃自语道:“柳敬亭,柳敬亭……”
柳敬亭此刻正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飞速地敲着键盘,《七剑下天山》已经写到第十章,他答应他的大女朋友,也就是弥琥,今天会把十章稿子全部发过去,如果他能做到,弥琥会做一道新菜式给他品尝。
另外,柳敬亭经过不懈努力,终于获得“回家自习权”,获得这个权利的过程还颇有些曲折:
上英语课的时候,柳敬亭不小心睡着了,还可耻地说了句梦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引起了全班同学的哄堂大笑和英语老师的强烈不满,愤怒的英语老师立即使用经典惩罚技能,提柳敬亭起来回答问题,结果,柳敬亭同学全程英文作答,其间还反问了老师几个问题,遗憾的是,英语老师没能及时跟上他的节奏,柳敬亭只好又用中文问了一遍。
之后的英文课,他再没被提问过。
接着,柳敬亭又以这种“卑鄙”的手法,如法炮制,解决掉其他几科老师,临时获得课堂上的自由,取得了第一步的胜利。
之后,他亲自去班主任办公室,恳切地跟班主任进行了一次交心交底地谈话,他用非常谦虚的语气直白地指出,老师们已然教不了他,他申请回家自习。
在这之前,几位任课老师纷纷隐晦地表达过同一个意思,特别是有孩子的老师知道这位神人乃是《舒克和贝塔》的作者后,更是由衷地希望他赶紧回家。
而那一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梦话也成为学校流行语录,柳敬亭还因此得到一个“柳大侠”的称号,真正做到了他不在江湖,江湖却仍流传着他的故事。
若干年后,当郭靖名满天下的时候,这帮与柳敬亭同龄的小伙伴们生出无限的感慨,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当年那个插班生的一句梦话,居然喊出了武侠小说界关于大侠定义的最强音,这自然是后话了。
……
柳敬亭眼睛盯着屏幕,手上的动作却毫不停歇:【二申转过山坳,刚到盘地,只见那两条黑影已站在当中,凌未风单剑平胸,桂仲明双剑交错,冷冷笑道:“卫士老爷们,这几步路,你们都走得这样慢!”二申又惊又恼,知道这是敌人故意较量他们。心里骂道:“你们别狂,轻身功夫算得什么?等会叫你尝尝咱们的吴钩剑法的滋味!”】
写到这里,柳敬亭停了一下,第十章终于只剩最后一段了,他站起身舒展了一下手臂,先模仿了一下凌未风单剑平胸,然后又学着桂仲明做了一个双臂交错的动作,自言自语道:“这种武打动作设计似乎有些拘泥,好像图画里面的动作,规范有余,潇洒不足。”
又比划了两下,摇了摇头,忽然大叫一声:“左手见龙在田,右手神龙摆尾,看我降龙十八掌!”
声音刚落,突然电话响了起来,吓了他一大跳,不用猜也知道打电话的一定是弥琥,因为目前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号码,因为这个号码就是用她的身份证办理的,故意等电话响了几声之后,柳敬亭才接通:
“喂,弥琥大大,有什么指示?”
“你叫谁大大呢?”
“噢,小琥琥啊,有什么请示?”
“柳敬亭,你想死是吧?”
“不想死,想你。”柳敬亭脱口而出,说完顿觉气氛诡异,他一向自诩幽默成性,在语言交锋中以反应敏捷自傲,不过这一次,反应得有些太敏捷。
“咳咳,那个,我刚在写小说,头脑昏昏沉沉,早饭都还没吃,现在满脑子全都是故事剧情和人物对话,我刚刚说什么了?”
“少装蒜,找你有正事。”弥琥并没有因为柳敬亭的玩笑生气。
“还差最后一段,十章稿子宣告完成。”
“真乖,但不是这个事,嗯—”弥琥稍作犹豫,道:“《少儿文艺》有人找你吗?”
“没有,怎么了?”
“那你自己看新闻了吗,或者微型博客,论坛?”
“我真的没开小差,天地良心啊,我一直在勤勤恳恳地写作,完全就没联网。”
“谁跟你说这个啦?你这个做贼心虚的家伙,我是要告诉你,根据最新监测数据显示,连载你那个童话的《少儿文艺》半月刊,销量正遥遥领先《鼎小说》,现在各家杂志社和出版社都在议论这事。”
“啊,真的吗,这真是一个令人兴奋的消息。”
“好假,”弥琥嗔了一句,但是难以掩饰语气中的得意,毕竟这是自己的小男朋友啊,“我们总编决定借这个势,宣传一下你的《七剑下天山》,到时……”
“绝对不可以!”柳敬亭悍然打断了弥琥的话,“柳敬亭是柳敬亭,古庸生是古庸生,我不希望他们再有联系。”
第一次《大江湖》以柳敬亭的名义宣扬《龙湖斗京华》,柳敬亭已经感觉有些不自在,只是事情发生的太快,根本没时间阻止。
“为什么?”弥琥听出了柳敬亭的郑重,语气也严肃起来。
“第一,我觉得写故事的人应该保持神秘感,和读者的交流最好通过文本本身来进行;二,童话作者因为读者群年龄较小,没有什么粉丝概念,媒体和商家可能会对作品感兴趣,不会太过关注作者本人,这是我用真名发表童话的原因,但是武侠不同,读者群太复杂,问题比较多,我不希望因为这两个身份的关系误导读者;三,我不喜欢你们这么做。”
弥琥安静地听着,直到柳敬亭说完半分钟后,才反应过来,她斩钉截铁地说道:“我答应你。”
“真乖。”
“你……”弥琥愕然,她虽然喜欢对柳敬亭张牙舞爪,吆五喝六,但一旦事关原则问题,她会毫不保留地支持她的小男朋友,因为她明白,越是像柳敬亭这种随和亲切的人,原则和底线越是不容触碰,可是他突然以牙还牙地调侃了自己一句,弥琥如何能忍,斥道:“你这个臭家伙。”
“嘻嘻,等着做好吃的给我吃吧。”
“吃货!好了,你去写字吧,我去跟总编沟通一下。”
“嗯。”
柳敬亭挂了电话,神清气爽地回到位子上,为小说第十章写完结尾:
【过了一会,罗达等人也己到齐,其中还多出一位红衣少女,一对秋水盈盈的眼睛,注视着黄衫少年桂仲明。
这时,朝日初升,晓霞映照,幽谷中的螟岩怪石,豁然显露,群豪和冒浣莲箕踞作壁上观,在凹凸不平的山谷盆地中则两阵对圆,刽拔弩张。
正是:荒山剑气冲牛斗,万木无声待雨来。】
……
就在柳敬亭挂了弥琥电话的时候,江海一栋顶级的写字楼里,一个一身名牌的年轻人也挂了一个电话,他刚刚拨出去三个电话,分别打给公司里名气最大的三位作者。
特意做了应对准备,甚至还放出了自己的绯闻作为噱头,最后居然搞成这样,败局已现,且基本不可逆转。
“难道真特么的要让我放裸.照?”
江海这位新晋贵族,沉着脸,攥紧了拳头,在桌上重重打了一记。
第十八章 一起走向儿童节
“什么叫做柳敬亭和古庸生没有关系?他们明明就是一个人。”
周道然背靠着黑色的转椅,脸上挂着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女孩说道。
“这是作者本人的意思,而且他态度非常坚决。”弥琥只能无奈转述。
“原因呢?”
“他倒是说了三个原因,前面两个大致意思是说,他认为作者应该保持一种神秘感,要专注于故事,他用真名写童话,是因为童话的读者都是小孩子,他们只会把注意力放在故事上,对创造故事的人没什么兴趣,而武侠不一样。”
“所以呢?”周道然调整了一下坐姿,问道。
“他的意思是,他不想误导读者,那些看童话的读者不要爱屋及乌地去看武侠,那些看武侠的读者不必要因为他原因,去关注他的童话,”弥琥顿了一下,继续说:“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是希望完全依靠故事本身去吸引读者,这就是您说的文本对读者的逆向选择。”
周道然轻轻哼了一声,道:“你知道现在他那个童话火成什么样子吗?”
弥琥点点头,道:“大致了解了一下,我很多亲戚朋友家的孩子都在看,他们还托我找人要后面的故事。”
“姚主编跟我说,很多公司老总乃至政府官员都给了她电话,点名要《舒克和贝塔》后续故事,保守估计,单那一期杂志能卖出一百五十万册,一百五十万,什么概念?咱们《大江湖》巅峰时期,一期也就接近小百万,就是那本嚣张地不知东南西北的《鼎小说》最多也就卖过一百三十万,这种变态的人气不知道利用,别人知道会说我脑子坏掉的。”
弥琥还要说出柳敬亭的第三个理由,但周总编摆摆手阻止了她,直接下命令道:“你负责去说服他,跟他分析形势,用数据和事实使他让步,我们选择六一推出他的作品,无异于是正面迎击薛慕亮,如果不用《舒克和贝塔》累积的人气,我们谈何胜算?”
弥琥极没有信心地说道:“我尽力去做,不过请允许我对结果表示悲观,那个家伙平时笑眯眯的,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一旦事涉原则,立即变成一块臭石头。”
“看来你很了解他,正好,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周道然语气轻松,却不容反驳。
弥琥撇撇嘴,离开总编办公室。
……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这一次我们就是输在知己不知彼上,”当今青春文学掌门人,畅销天王薛慕亮,此时正在开会,白色的衬衫袖子卷到臂弯处,表情坚毅,颇有一份少年总裁的气度和干练,“儿童文学是我们的弱项,更确切地说,是我们的空白区,经过这次事件,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感想。”
“我们的目标读者群是14岁到20岁之间的中学生,这块市场,我们一直保持着绝对优势,这次失败……”
“失败?”薛慕亮眉毛一扬,截断道:“陈总监,你要注意自己的措辞,我的公司从来没有失败这两个字存在。”
“是的,薛总,我措辞失当。”说话人名叫陈印,《鼎小说》执行主编,和吴曼两人最早跟随薛慕亮,可谓左膀右臂,“这次事件是因为一篇童话的突然崛起所致,所以我想,我们三月份提的那个议案,现在可以提上日程。”
薛慕亮难得地点点头,环视了一眼在座的各位,说:“这次开会的主题,一则是聊六月一号的儿童节特刊,一则就是讨论《鼎小说》子杂志《下课了》的筹办问题,因为这是公司一个比较大的决策,所以特地请了申由、Adam、洛暗和北鹤堂过来参谋一下。”
这四位全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气写手,再加上薛慕亮本人,这样的组合足以让成千上万的年轻读者为之疯狂。
“《下课了》这本杂志读者群定位在十四岁以下,目标是‘凡是识字的孩子,手里都有一本《下课了》’。”吴曼不紧不慢地说道,“所以杂志风格走轻快可爱路线,插画和内容都尽量简单有趣。”
“也就是缤纷,我们做少儿市场,但是我们也要坚持自己的品味,我看了《少儿文艺》的封面以及插画设计,完全没有看下去的欲望,太土。”薛慕亮有些狂妄地说道。
四位作者以及一些编辑的脸色,默默地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他们小时候接触到的第一本儿童读物,基本都是《少儿文艺》,实际上,他们大多数人最后走上与文字有关的道路,都和他们老板嘴里那本“土杂志”分不开。
薛慕亮微有察觉,顿了一下,道:“我知道,那本小说承载着很多人童年的记忆,甚至也包括我的,我也知道那本杂志出过一些名家作者,但是我希望大家明白一个道理,我们现在也是一个杂志人,我们既然进入这个行业,就要给这个行业带来一些不同,让这个行业的规则因为我们有所改变。”
薛慕亮一边发表演说,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大家的反应,看到众人脸色有所好转,话锋一转:“我们不能因为之前吃过窝窝头就认为它比馒头好吃,我们不能因为吃过馒头,就认为它比面包好吃,同样的道理,我们既然做杂志,就要做到行业最好。”
薛总的这类观点,已经不是第一次宣之于口,可能门口的保安都知道薛总有要做行业规则破坏者的志向,何况这些高层?
当然,薛慕亮强调公司理念,对那四个作者来说意义不是特别大,他们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接下来的话题——儿童节特刊。
似乎是一种新的流行趋势,现在的儿童节已经不再单纯只是儿童们的节日,大学生们、乃至公司员工都开始半真半假地互相祝贺起儿童节快乐。
所谓的儿童节特刊,并不是说这些杂志要专门为孩子们做一期内容,而是提炼出儿童身上的纯真和真诚,经过一番包装之后,再行贩*******如,纯纯的初恋,比如,难忘的曾经……
“儿童节除了薛总的《悲伤森林》正式上连载之外,洛暗、申由以及Adam都会有专题文章刊载,可谓全明星阵容,”陈印把目光从自己的笔记本上移开,神色激动地看了大家一眼,道:“此外,我们将会推出一本赠刊《鼎幻想》,这本赠刊将由北鹤堂全权负责。”
北鹤堂正是以奇幻成名,代表作《凤裔》至今尚有大量拥趸,他成名于《大江湖》,这本赠刊交给他来做,其中深意,颇为耐人寻味。
“这本赠刊会做半年甚至更长,主要是打出名气和试水市场,之后会独立成刊。”薛慕亮解释道,说着分别看了洛暗和申由一眼,补充了一句:“今年年底,我还有两个项目公布,一些细节还在推敲,年会之后再详细跟大家说。”
“恩,然后我来说一下其他杂志儿童节的动向,先是《大江湖》,”吴曼下意识地瞥了北鹤堂一眼,继续说道:“《大江湖》会继续推那个叫‘古庸生’的武侠写手,号称是新派武侠的开路者。”
说到这,北鹤堂和薛慕亮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不屑,北鹤堂冷笑接道:“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说那个古庸生是一个初中生,而且很可能就是写《舒克和贝塔》的这位作者,不过已经被人拆穿。”
“这个容易分辨,就看他们那个所谓的新派武侠刊载的时候,会不会拿那篇童话来炒作。”
“根据我对周道然的了解,如果果真是同一个人,他一定会拿来大做文章。”北鹤堂分析道。
“随便他,”薛慕亮云淡风轻地说:“现在《大江湖》根本没有资格跟我们相提并论,即便是同一个人,一个写童话故事的作者又写武侠,我倒想看看他们怎么自圆其说。”
“风格文笔完全不一样,我敢断言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申由和洛暗持相同观点。
薛慕亮道:“儿童节唯一能给我们杂志造成些许影响的,不过就那本暴发户《少儿文艺》罢了,而且我根本不相信这股热度能持续多久,小孩子们的注意力向来无法持久,两只老鼠能闹出什么花样?”
这番话出口,表示他已经从不久前的失利中走出来,他有这种自信不足为奇,因为这次,是他的新书亲自坐镇。
……
“《鼎小说》儿童节特刊,将由薛慕亮的最新小说亲自坐镇,也就是说,我们是用《七剑》正面硬撼薛慕亮的《悲伤森林》,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说客弥琥正在对柳敬亭做说服工作,不过她的表情看上去更像是机械地完成某项工作。
“战争,”柳敬亭笑起来,“温馨有爱的儿童节被你说得这么血腥。”
“没办法,我要事实来说服你嘛。”弥琥摊手。
“小米,你有没有认真想过,儿童节重新流行起来的潜在因素是什么?”
“自然是商家的推波助澜,你叫我什么,你胆肥了吧?”
柳敬亭不等她发飙,立即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文艺界向来有个观点,当人类集体怀念童年的时候,必将会有伟大作品面世。”
弥琥白了她一眼,道:“你就在那里自恋臭美装那啥吧,把十章稿子给我。”
柳敬亭摇摇头,似笑非笑地说道:“不急,如果你们的总编一定要固执己见的话,我们以后就只做朋友,不再做合作伙伴了。”
第十九章 类似情侣,风波乱局
弥琥好似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看着柳敬亭,疑问性地“嗯”了一声?
柳敬亭语气有些懒散,道:“任何一个故事,一旦成型,就有了自己的生命,它需要独自去面对读者的火眼金睛,去面对评论家和批评家尖酸刻薄的冷嘲或者热讽,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它和作者本身已经不再有关系。”
“然后呢?”弥琥沉着脸问。
“有一个聪明人曾经做一个比喻,如果你喜欢吃鸡蛋,为什么一定要去管下蛋的鸡呢?”
“你不要跟我绕圈子,你刚刚说不合作是几个意思?”
“不合作啊,”柳敬亭轻轻叹息一声,道:“不合作就是我要违约咯。”
“柳敬亭!”弥琥俏脸紧绷,双目喷火,“你到底什么意思?”
柳敬亭笑容也敛了起来,道:“我那么明确地跟你说过,柳敬亭和古庸生不要有牵扯,可是你还是奉命来说服我,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你的总编给你下了死命令,既然如此,我们还怎么合作?”
弥琥为之语塞。
“你不要觉得我矫情,也不要觉得我清高,说到底不过就是一个信任的问题,我不想你为难。”
“你,你赔不起违约金的。”意识有些混乱的弥琥,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柳敬亭苦笑一声,道:“我直接跟你们总编谈吧,你夹在中间,徒增烦恼。”
“你明知道我站在你这边的,何必还说这种话伤我?”
片刻的沉默,弥琥轻声问道:“你心底坚持的到底是什么?”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脑子里的故事都是上帝的恩赐,我要尊重他们,我希望他们以独立的方式和大家见面,完成属于它们自己的命运,该是怎样就是怎样,过多的人为参与,会打乱这个进程。”
“难道不是推进吗?”弥琥谨慎地问道。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也不关心,我就是想在写完它们之后,再以一个读者的身份去见证它们一步步的崛起,就好像《舒克和贝塔》一样,孩子们很喜欢,我很喜欢他们的喜欢。”
弥琥隐隐约约捕捉到某些信息,但是不够具体,当然也不需要具体,她只要明确一件事就够了:对周总编的提议,柳敬亭决不妥协!
而且,她潜意识里对柳敬亭的这种坚持,保持某种敬意,文人需要一点点清高本就是她固有的观念,她十分坚定地对柳敬亭说:“不要再跟我说不合作这种蠢话,我保证《七剑下天山》会干净地发表出来。”
柳敬亭无声无息地笑了,看着弥琥的眼睛变得温柔起来,弥琥突然变得有些不自在,这种不自在完全是出自一个女孩的本能。
柳敬亭作为一个十四岁的中学生,弥琥眼中的小屁孩,他双眸中透射出来的光芒,居然呈现出一股成熟男性的感情色彩,差点把美女编辑掩饰极好的娇羞给看穿。
“你不要难过,我说那么直接就是因为我觉得,凡事对你坦白,我直接对你亮底线,正是我信任你的表现。”柳敬亭补充道。
“我知道,那十章故事,你先……”
柳敬亭笑着打断道:“现在已经在你的邮箱里了,无论如何,你都会是第一个读者,这一点不以外力而转变。”
一股暖流缓缓浮过心房,弥琥特别想笑出来,若无其事的转过脸,偷偷地释放了一些喜悦,却听那个家伙不合时宜地来了一句:“弥琥大大,我好饿。”
他给出了承诺的十章故事,弥琥自然不能服输,从冰箱里拿出已经准备好的食材,主人味十足地说了一句:“你在客厅随便坐,马上就好。”
即便柳敬亭没有交出十章故事,这顿饭也终究是要做给他吃的,这种郎情妾意般的打赌,让二人觉得,他们的关系越来越像一对实际意义上的情侣。
柳敬亭走到窗子旁边,纵目远眺,入目的仍旧是矗立的高楼大厦,交错的公路,不知疲倦的车辆……
“滋啦”一声,厨房里传来热油轻爆的声音,柳敬亭转身走进厨房。
“好香啊。”
这是第二次看到弥琥在厨房的样子,没有了第一次的惊艳感,但却多了一种温馨,一段长久且健康的男女关系,不可能天天惊艳的。
弥琥手里拿着不锈钢铲,熟练地在翻弄锅里面的菜,柳敬亭笑眯眯地搓着手,道:“可不可以让我来两铲。”
“起开。”厨房女王完全不给面子。
柳敬亭讪讪而笑,指着高压锅问:“这里面是什么?”
“土豆炖排骨。”弥琥看也不看地答道,对于柳敬亭的突然出现,她并没有觉得什么不适,相反,她和柳敬亭一样,也感受到了那一缕温馨。
忙着做饭的女人,是不是都特别希望一个男人在旁边聊聊天打打屁,和打打下手?
吃饭的时候,两人很有默契的避开了关于发书形式的话题,柳敬亭不知是出于歉疚还是别的什么心态,主动跟弥琥提了几个故事的简略概要,拥有先锋敏锐嗅觉的弥琥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知道这些故事在柳敬亭的文字演绎下,必将不凡,但是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预测到,这些故事将会对对这个世界人们的阅读习惯造成何等样的影响。
“妓院和皇宫两个地方,一个小混混和一个大有作为的皇帝做了朋友,这种设定怎么样?”柳敬亭啃着排骨,漫不经心地问道。
“人物地位设定的冲突,本身就是戏剧冲突的一个方面,重要的还是故事。”
“同意,不管什么设定,没有好故事,统统是扯淡。”
……
将近四十五分钟的时间,两个人才完成这次赌约中的聚餐,柳敬亭从弥琥的公寓离开之后,接到姚主编的电话,讨要7-9章的稿子,柳敬亭脑子里迅速掠过舒克和贝塔并肩作战的文字,微笑着答应下来。
任务失败的弥琥,坐在去往公司的出租车上,先登录了微型博客浏览最新资讯,刚进入页面,就看到了一条重磅消息:韩朔将推出由他个人主编的杂志,杂志名暂时保密,时间定在六月一号!
这条消息是由“头条”率先爆料,接着韩朔在自己的微型博客中证实,并表示杂志名已经拟定,三天之内公布。
这本杂志仍旧是韩朔和老东家千红文化发展公司合作推出,号称要打造业内作者最高稿酬,千字千元不再是空头支票。
这条内容转发量很快过万,彰显了韩朔高居不下的人气,同时,另一条关于薛慕亮的采访新闻也被网友提出来热议,好事记者居心叵测地问薛慕亮,对死对头韩朔的新杂志怎么看。
薛慕亮特别高姿态地表示,自从他做《鼎小说》之后,跟风的不知凡几,他关注不过来。
大家纷纷留言说坐等韩朔回应,弥琥退出微型博客,揉了揉眉心,忽然想到柳敬亭的稿子,于是她登录邮箱,打开了柳敬亭的来稿。
故事发生在康熙年间,开篇便设悬念,而且出现了那个为康熙一朝涂上阴柔色调的姓氏:纳兰。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
弥琥心中默念一遍这些经典名句,脑子里猛地跳出那张似笑非笑的幼稚的脸,柳敬亭。
为什么会想到他?弥琥兀自不好意思了一番,随即用他是自己的小男朋友这个理由安慰了自己,然后想到,既然想起他,就发个短信吧。
“经过无数电视剧的演绎,清朝可谓是现今最有名的一个朝代之一,甚至没有之一,你把故事放到这个朝代,不怕被喷?”
等了两分钟不见有回音,心里莫名有些烦躁,负气般地把手机装进口袋,过了一会,又忍不住拿出来,仍旧没回,正要对空气发脾气,手机猛地一震,终于来了。
弥琥没有立即打开看,而是淡定地把手机再次装进口袋,好像这么做就惩罚了那个小屁孩一样。
“历史,不过是挂小说的钉子而已,实际上,谁也没有亲身经历过历史,所以,虽万人喷,我ok的。”
“穷拽!”弥琥回了两个字过去,中文混搭,自以为幽默,弥琥心中暗暗地想,只是嘴角已经情不自禁地扯出一弯银钩月。
“到了。”司机在前面一声喊,打断了弥琥MM的遐想,她要为她小男朋友做反说客了。
……
韩朔很快做出了对薛慕亮的回应,用一贯幽默和犀利的口吻回复说:“杂志很早就有人做,说到跟风,大家都是跟风者,另外,我出道比他早,到底是谁跟风谁,大家是不是要理理清楚?”
韩朔出书和出名都比薛慕亮早,他说这话,绝对有底气和依据,对此,薛慕亮的回应是,那就销量分胜负,谁怕谁。
韩朔则原话奉还:谁怕谁。
两个青春文学的代表人物,通过媒体和网络进行了一场隔空对话和宣战,为即将到来的儿童节之战做了很好的渲染。
第二十章 那一眼的醋味
说服周道然同样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但是对弥琥来说,她理直气壮,没有任何心理压力,甚至还有种为了心上人勇抗邪恶势力的错觉,这种心态的微妙变化,如果让眼前的总编知晓,他一定会感慨一句,女大不中留,女手下更不中留。
这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情,弥琥去说服柳敬亭时,本就底气不足,而且还会有“他会不会因此看轻我”的担忧,此时此刻,弥琥面带微笑,胸有成竹,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周道然斜眼看着她,道:“你完成不了任务就算了,你居然还替他来说服我,你有没有搞错,我上个月没发工资给你吗?”
弥琥笑着说:“好啦,师傅,你就不要再生气了,你听完我的理由之后,如果仍旧坚持自己的意见,我们大不了不跟他合作,我们《大江湖》什么时候缺过作者?”
周道然冷冷道:“你个丫头片子,少跟我来这套公关词令,我跟你三句话的机会,开始。”
弥琥吐了吐舌头,道:“第一,我们将会得到一个品才兼优的潜力作者,您想想啊,他那么聪明,明知道利用柳敬亭的名头可以为他赚一大笔钱,可是他还是拒绝了,年纪这么小,就能不被名利束缚,多么难得。”
周道然轻轻哼了一声,不过他心里倒也觉得奇怪,生出看不透那个小孩的感觉。
“第二,如果我们大肆宣扬一个写童话的中学生写了武侠,传出去之后,肯定会引起各方质疑,麻烦不断,这绝对不是我们想看到的局面;这第三嘛,就关乎到我们杂志的品味和总编您的追求,”
“关我什么事?”周道然开始低头翻手里的文件,斜眼都不想再看这位得意却背叛他的弟子。
“我记得刚来《大江湖》的时候,您跟我说,您做杂志,是为了让更多人回到书本面前,要给读者营造一块心灵的净土,我们杂志推书,就要依循静水深流,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原则,古庸生的作品您是看过的,您眼光何等样老辣,何等样……”
“打住,”周道然没好气地抬头看了弥琥一眼,“别拍马屁了,即便我答应他,不搞正面宣传,但是我总可以匿名发帖,泄露消息给媒体吧?”
弥琥摇摇头,道:“您不会的,您向来来不屑薛慕亮的王婆卖瓜,您又怎么会去学他?”
“你少在那里您您您的,看你一脸马屁精样,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是喜欢上那个小孩了。”
“啊,”弥琥脸刷地一下红了,然后跺脚道:“总编,你说什么呢?”
周道然一直把弥琥当做一个可爱的后辈看待,对她的工作能力和忠诚度也是是完全信任,听到她提到古庸生时的那种神态,九层倒像是在唤着自己心上人的名字,随口开了句玩笑,不料一开即中,弥琥脸上的红苹果又将这句话的可信度提高到九层,随后的一句话更是彻底坐实这件事:
“我有这么明显吗?”弥琥羞涩地小声道。
周道然微一愕然,像一个无奈的父亲般说道:“你照照镜子去,特别明显,尤其是现在。”
弥琥也不反驳,这种事本就不必解释,编辑和作者产生感情,最终结合,这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如果作者名气够大,还能成就一段佳话。
弥琥稍作害羞,刚要转移话题,听总编道:“你去跟古庸生说,我们可以答应他不做宣传,不过如果这个消息被其他网友或者媒体爆料出来的话,我们也无可奈何。”
弥琥羞色迅速消失,一脸郑重道:“周总编,如果你真的决定这么做,我想,我们可能就真的会失去这个作者了,坦白跟你说,上次用计抓内奸的主意就是他出的,这点手段根本瞒不过他,他非常明确地跟我说过,如果我们那么做,他就不合作。”
“我是这本杂志的总编,拥有如何操作一本书的最终裁决权,如果作者动则以不合作来威胁我,我们杂志以后如何在业内立足,这是原则问题,而且,他只是一个新人,我已经做出最大的让步,不要忘了,他已经签了合约。”
弥琥怔了一下,完全没料到事情转了几个弯,最后还是回到原点。
“距儿童节还有一段时间,你利用这段时间再给他做做工作。”
“我已经答应他会让他的新书干干净净地出来,现在看来,这事情我基本是搞砸了,而且我现在是两头为难,这事我真的无能为力,也不想继续参与下去了,我出去做事。”弥琥语气萧索,说完转身就走,刚到门口,听到周总编悠悠的话语从身后传来:
“总部决定放弃我们杂志。”
弥琥猛然转身,讶异道:“为什么,杂志情况不是正在好转吗?”
“这是内部消息,据说已经在跟千红接洽。”
“要卖给千红?”
“匡衡也去了千红,”周道然苦笑一声,道:“他本来意气风发,要自主创业的,不过很可惜,他原先的合作伙伴北鹤堂临时变卦,无奈之下只好投奔了千红。”
“所以购买的事情是他一手促成?”
“具体细节我不清楚,不过千红提出购买意向,的确是在他入职之后,多半是有关联的,总部早就有处理杂志的意向,正好趁着情况有所好转的时候卖出,还能卖个好价钱。”
弥琥怔怔地看着总编,说不出一句话。
“所以你明白我为什么要坚持这么做了吧?”
弥琥点点头。
“这件事本不想跟你说,”周道然突然笑了起来,道:“你我毕竟师徒一场,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合作了,我可不想闹得不欢而散。”
“你,你要辞职?”
“杂志卖到千红后,第一个要换的就是总编,如果估计不错,应该会由伊水安出任主编一职,联系他们今天公布的消息,这个计划应该早就写在陆艺筹的计划薄上了。”
“伊水安?”弥琥脑子里浮现出一个沉静低调,才气逼人的女子。
伊水安是弥琥最喜欢的年轻女作者,她的处女作《留鸟》就是学的伊水安的风格。
“薛慕亮横空出世之后,把出版市场搅得风雨不断,面对媒体时,或在网络上,他又经常出言不逊,目中无人,业内那些老牌出版人早就看不顺眼,但是人家既有黄河文艺做靠山,本身又有真才实学,无论杂志出版都做得风生水起,那些同行甚至包括我,也就只能看不顺眼,最多背地里不甘心地冷嘲热讽两句罢了。”
“大家嘴巴上骂他太商业,心里又眼红人家的商业模式,放不下身段却学习,只能被打败。”
“所以陆艺筹这次连推两本杂志,而且主编人气都能和薛慕亮分庭抗礼,为的就是跟他一较短长。”
“匡主编……”
周道然轻笑一声,道:“他是个很理想化的人,有想法,也有干劲,可是你看,他还是要向现实低头,《鼎小说》应该是放出了重磅筹码留住了北鹤堂。”
弥琥突然接收到这个消息,一时间还不能消化,虽然她心里清楚《大江湖》即便是卖到千红,她这个实习编辑的位子九层还是保得住,不过情感上终究接受不了,她真诚地看着周道然,道:“师傅,你离开两分钟后,我就申请离职,然后回学校完成学业。”
周道然忙摆手道:“不必如此,现在已经有三四家杂志给我发来邀请,我大概休息两周就要继续上班了。”
弥琥淡淡笑了笑,说:“我一天不毕业,一天不能转正成为正式编辑,而且我也答应过父母九月回学校,不过就是提前几天而已。”
周道然也不再继续劝,点点头,道:“古庸生的事情,我尽量争取,可能一周,最迟半个月会有结果,其实《大江湖》并到千红未必是坏事,而且,你不是很喜欢伊水安吗?”
弥琥笑道:“不管有多好,”一个简单的停顿,“你不会在那里了啊。”
周道然感到一阵温暖,这种温暖在职场上出现,绝对是稀有物品,急忙用玩笑掩盖掉这种略有些煽情的画面:“不会的,我会一直盯着他们。”
弥琥离开总编办公室,周道然悄无声息地笑起来,轻声说了句,“真是一个没长大的丫头片子。”
整整一天,弥琥的状态都不是特别好,然而编辑部的氛围却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可能在大家的心目中,杂志卖到千红真的是更好的选择,而且这种高层决策,他们连仰望的机会都没有,更别说发表个人意见之类。
下班的时候,弥琥意外接到北鹤堂的电话,说是约她到月巴克咖啡厅坐坐,弥琥正好有些问题想当面问问他,当即答应下来。
据说,月巴克是文艺圣地,行业精英和高级白领出没地,不过文艺女孩弥琥来得次数却不多,她倒不是对这种地方持有愤青似的偏见,而是因为她觉得,家里的沙发和床更舒适自由,爱光着脚丫就可以光着脚丫乱窜。
北鹤堂早早到了,看到背着大书包、戴着白色耳机的女孩出现在门口,非常绅士地起身招手,脸上的微笑也是如此恰到好处。
“自从你转会之后,好久没见了。”弥琥轻松地开场。
“是啊,所以今天特地从江海飞到这边,约你出来聊聊。”
“有什么事情吗?”弥琥轻松地开门见山。
北鹤堂微怔,随即道:“先叫咖啡,边喝边聊。”
“有什么事情吗?”弥琥重复道,这时,北鹤堂才察觉到这位客人似乎心情不太好。
“嗯,想谈谈一些合作。”北鹤堂试探性的语气。
“噢,什么合作?”弥琥似乎来了兴趣。
“希望你能过来《鼎小说》帮我。”北鹤堂知道没必要再绕弯子。
“帮你?你的意思是?”
“不方便说太多,会有一个项目,需要人手,我知道你的能力,考虑一下。”
弥琥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北鹤堂都以为她要答应了,然后弥琥忽然起身道:“我要回学校念书,暂时不做编辑了,就这样啦。”说完这段话,客气地跟北鹤堂摆摆手再见。
北鹤堂有些发蒙,直到弥琥走出咖啡店,才起身追出去,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十字路口,恰好遇到红灯,弥琥刚要戴上耳机,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回头看到北鹤堂正快步走过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弥琥象征性地微笑示意一下,转过头继续戴耳机的动作,北鹤堂走到她左边,与她肩并肩站着,意味深长地说:“胡小米,难道你真的不知道我的心意吗?”
弥琥完全愕然,抬头看着北鹤堂,就在这个时候,余光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动,急忙侧头去看,赫然看到柳敬亭正站在马路对面,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
红灯持续,奔驰的车辆如幻灯片般从面前闪过,眼前的景象恍然间有些不真实。
第二十一章 她是临时工
从弥琥家离开后,柳敬亭接到姚主编的催稿电话,当即爽快答应下来,《舒克和贝塔》第七到第九章来到一个高潮部分:
开飞机的舒克,趁开坦克的贝塔睡觉的时候,用飞机把它的坦克吊到空中,然后他们遇到一只凶恶的老鹰,在舒克的配合下,贝塔用坦克将老鹰打走,随后二鼠终于相见,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舒克的飞机坏掉,贝塔把坦克开到了猫城。
柳敬亭对这段二鼠相见的章节记忆特别深刻,第一次看到这里的到时候,高兴得抓耳挠腮,只是可怜了空中之王——老鹰,悲惨地成为被老鼠踩的对象。
这三章故事写到舒克和贝塔来到猫城,被一群猫包围之后,戛然而止,也算留了一个非常完美的悬念,再次印证了后世对《舒克和贝塔》“悬念迭起,扣人心弦”的八字评语。
挂了姚主编电话之后不久,又接到弥琥的短信,问起七剑的背景设置问题,柳敬亭想了一会,直接把大仲马的名言换个方式回了过去,“历史是我挂小说的钉子。”
在人们已知的历史背景下敷衍故事,向来为文艺创作者所喜爱,当然,主要是观众们喜爱,因为这里面有很大的期待感,大家一定好奇历史上那些君王或者历史名人曾经是怎么生活的。
回了弥琥短信之后,柳敬亭突然想到另一件事,于是又拨通了姚主编的电话,说明了自己不想让媒体或外界知道,他在给《大江湖》写稿,姚主编自然答应,表示会对媒体三缄其口,顺便提到《舒克和贝塔》将来的周边开发问题,想让一个编辑过来跟他聊聊。
于是,《少儿编辑》麦麦带着编辑部同事们的嘱托,来见这位神秘的中学生作者柳敬亭。
麦麦是非常机灵的女孩,行动间特别像一只灵活的兔子,第一次见到柳敬亭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多么稚嫩的一只小正太啊。
而麦麦给柳敬亭的第一印象则更像是一个邻家大妹子,虽然她比弥琥还要大上几岁,如果有人能窥测到这两人的心理状态,一定会觉得非常费解和诡异。
因为年龄上的天然优势,在和柳敬亭的对话中,麦麦完全没有那种在和一个准著名作家对话时所产生的压迫感,反而是十分轻松愉快。
两人聊到故事的漫画、动画以及相关的玩具、文具等周边产品,麦麦讲述的观点基本都是编辑部讨论后的决定,而柳敬亭随口提到的主意和点子,都让麦麦这个有着丰富编辑经验老编辑为之惊讶。
这场对话进行了将近一个小时,说到后来,麦麦不得不拿出笔记本做了一些记录,最后分开的时候,柳敬亭笑着补充了一句:“周边开发不能操之过急,先要等故事肥硕起来再说。”
麦麦惯性地点点头,今天她已经点了太多次头,走的时候,她再也无法把柳敬亭和一个小正太联系起来,虽然他看上去仍旧稚嫩。
然后,柳敬亭去赶公交,走到十字路口时,正好遇到红灯,而对面站着的居然是自己的大女朋友,弥琥。
白色的大耳机,单肩包,帆布鞋,这些熟悉的配置让他心情为之一畅,可是她身边那个一点也不熟悉的男孩配置让他一畅的心情顿时一堵。
红灯好像王母娘娘的那根钗,马路则是那条可恶的银河,柳敬亭和弥琥隔路相对,脸上的表情却天差地别。
无法否认的是,弥琥刚刚侧头看北鹤堂的动作,落到外人眼里,怎么都带着一点暧昧,特别是北鹤堂的脸上还挂着那样的一往情深。
弥琥对着柳敬亭摇了摇头,似乎想说明什么,而柳敬亭则点点头,微微一笑,似乎表示明白了什么。
红灯变绿,弥琥立即冲向马路对面,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跟美女约会啊。”
“你跟踪我?”
柳敬亭失笑道:“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吧?”转身指了指刚刚和麦麦聊天的饮料店,“刚和《少儿文艺》的编辑麦麦在那家叫避风港的饮料店说事情,碰到你纯属巧合,跟踪从何说起呢?”
“女编辑?”
柳敬亭微笑颔首。
“年轻女编辑?”
“嗯,比你大一点,不过显得比你活泼。”
“你说我死板?”
柳敬亭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一脸迷茫的北鹤堂,道:“你朋友?”
弥琥头也不转,继续盯着柳敬亭问道:“你把话跟我说清楚,你刚刚说我呆?”
北鹤堂看着柳敬亭问弥琥道:“你弟弟?”
“我男朋友,你别打岔。”
“啊?!”北鹤堂变迷茫为深度迷茫,嘴里嘀咕道:“你,你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
弥琥不搭理他,催柳敬亭回答她的问题。
柳敬亭提醒她道:“你朋友在问你问题。”
“你不要给我打岔,你说我不灵泛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聪明?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菜不好吃?”
如此大跨度的逻辑联系,让柳敬亭只能摊手,道:“我发誓,我没有这么认为。”
深度迷茫的北鹤堂失声插话道:“你做菜给他吃?”
弥琥瞪了他一眼,斥道:“说了让你别打岔,”然后再次转头看向柳敬亭,说:“你就有,刚刚还说那谁比我聪明,比我灵活,你就见过人家一面,你怎么知道她比我聪明,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柳敬亭此刻深切地意识到,一旦一个男孩胆敢当着自己女朋友面,夸奖别的女孩任何一个优点,他都将面对无穷的拷问,而把别的女孩的优点和自己女朋友的缺点进行对比,更是死都不知道从哪里死的。
柳敬亭明白,这时如果一味防守肯定必死无疑,于是他决定反攻为守,表情一凝,指着北鹤堂问道:“他是谁?你们刚才在干什么?”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们刚才在月巴克聊天。”
“哇塞,月巴克,聊天?聊什么天?”
适才不可一世,无理取闹得正投入的弥琥忽然失去底气,解释道:“他就是从《大江湖》出走的北鹤堂,《凤裔》的作者。”
柳敬亭提高声调,道:“然后呢?你不是《大江湖》的编辑吗?你跟一个出走的作者有什么好聊的?”
“我,我……”
“你什么,你有什么问题不可以直接跟我聊?啊,你说?”
北鹤堂瞧准时机,立即出口道:“你对女孩说话客气点。”
柳敬亭蛮横地转头看向北鹤堂,道:“客气点?我教训自己的女人,客不客气的,需要向你一个外人报备吗?”
“你说什么?”北鹤堂再度失声,“她,她是你女人,了?”
“柳敬亭,你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我什么时候是你女人了?”弥琥接道。
“你不承认是吧,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做饭给我吃?”
“有,但是……”
“我电脑是不是你送给我的?”柳敬亭急问。
“是,但是……”
“我手机是不是你送给我的?”
“是,但是……”
“你是不是我女朋友?”
“是,但是……你先……”
“所以,你是不是我女人?”
“是,但是……啊,不是,你个混蛋!”
柳敬亭淡定道:“不需要那么大声地告诉我,我听得到。”
北鹤堂的脸变得和绿灯一样绿,他喃喃自语道:“原来,你们已经有了那么多故事,我……”
“你不要听他乱说,我送他东西纯粹是为了工作,他就是古庸生,我的作者。”
弥琥做这个解释,本来是想澄清“她还不是柳敬亭女人”这个羞羞的话题,但是在柳敬亭听来,这就是在划清之前他们的界限,而且还当着其他男性划清。
柳敬亭适时叹了一口气,颇为忧伤地说:“你不说,我还真的误会了。”说完起步就走了。
弥琥一下就愣住,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去追一下柳敬亭,如果追了,是不是就证明了他说的话,毕竟自己是一个女孩子啊。
十字路边,一场混乱的问话和对答终于结束,柳敬亭坐车回家,心中烦躁的弥琥跟北鹤堂道了声别,也独自走了,而北鹤堂仍旧原地站着,在消化柳敬亭那一连串的问题。
坐在公交车上的弥琥,头靠着窗户,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不知是因为柳敬亭貌似悲伤地走开,还是她即将悲伤地从《大江湖》走开。
公车到站后,她仍旧没有下,心中委屈难过,无处发泄,只好坐公车绕这座城市散心,到终点站后,天已经暗了下来,路灯次第点亮,弥琥下了车,在公车站的椅子上坐下,掏出手机,给柳敬亭发了一条短信:柳敬亭,我好讨厌你!
不过,这条短信并没有发送成功,因为被弥琥伤了自尊的柳敬亭把手机关掉扔抽屉里了,当然,柳敬亭并没有愤怒到连电脑一并不用,毕竟他把稿费压在弥琥那里,这台电脑他用得心安理得,自尊心方面,也没有什么问题。
接连三天,柳敬亭没有和弥琥联系,弥琥也没有联系他,柳敬亭心中隐隐感到对方应该给自己打了电话或发了短信,可是看到WC上弥琥的头像已经灰色了好几天,他也没有什么太大信心。
在某种古怪的心态作祟下,柳敬亭少见地打开了江湖人论坛,印入眼帘地一个热帖,赫然就是弥琥用大号澄清“柳敬亭”和“古庸生”没有任何关系的帖子。
而排在第二位的,则是爆料柳敬亭和古庸生是同一个人的帖子,不用想也知道这是《大江湖》的宣传手段,只是,为什么弥琥又要给自己澄清?
柳敬亭急忙登录了微型博客,不停地翻看新鲜事,试图找到弥琥的蛛丝马迹,幸亏他关注的人不是特别多,只翻了第五页就找到弥琥最新发的内容:“要暂时离开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回来,不过一定会再次回来。”
这条状态的下面一条是:“好想买一个鼓,然后把他打个稀巴烂!”
“鼓”岂非就是“古”?而且,后面的第三人称用的是“他”而不是“它”,对于一个编辑来说,这种错误绝对另有深意。
看到与自己相关的信息后,柳敬亭莫名地觉得一些开心,自己那点可悲的自尊心得到充分满足,可是为什么弥琥说要离开?
柳敬亭点开大江湖官方微型博客,看到首页挂着一个大大的声明,标题是:弥琥编辑是杂志的实习生,她只是一个临时工,她的言论无法代表杂志!
第二十二章 温柔星光,七剑锋芒
这个世界的脚步太快,资讯分分钟在更新,人们甚至会产生三天不上网,就被这个时代抛弃的感觉。
柳敬亭看完大江湖的声明,大致搞清楚了一些事情,弥琥以古庸生责编的身份,向媒体澄清古庸生和柳敬亭是同一个人的传言,断然表示,古庸生是古庸生,柳敬亭是柳敬亭,他们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之后,她还专门发贴说明。
大江湖方面直斥她这是为了报复杂志,因为杂志已经和千红文化发展公司谈好了转卖计划,具体细节会在近期公布,而弥琥作为一个实习生,将会失去工作,所以恼羞成怒,决定利用职务之便,造谣生事,诋毁杂志。
杂志方面已经做出将她开除的决定!
柳敬亭反复地把这段话看了几遍,依旧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她居然为了自己,连工作都不要了,她是如此热爱自己的工作啊。
柳敬亭立刻从抽屉中掏出手机,开机之后,果然看到弥琥的三个未接电话和三条短信。
第一条短信:柳敬亭,我好讨厌你!
第二条短信:柳敬亭,我们杂志要卖给千红了,我决定离开《大江湖》回学校念书,以后你的稿件将会由唐南接手,我把你的WC号告诉他了,他会跟你联系。
第三条短信:柳敬亭,我现在心情糟糕透了,每天都过得很难过,我的师傅周总编已经交了辞职信,我不知道找谁说话,你是不是真的决定不理我了?
柳敬亭恨不得自扇几个耳光,跟弥琥的恋爱关系虽然多少掺杂一些玩笑的成分和合作伙伴的成分,但是他也真切地感受到弥琥对他的真心照顾。
“柳敬亭啊,枉你脑子里装了那么多圣贤书,枉你拥有两世灵魂,心胸格局居然如此窄小?”柳敬亭一边痛骂自己,一边拨通弥琥的电话。
“嘟——嘟——嘟——”
无人接听,接着传来那句冰冷的机械提示音:“你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柳敬亭再拨,再次无人接听,如此三次,柳敬亭放下电话,在WC上弹了一下弥琥的对话框,留了一句话:看到留言请与我联系,有急事!
在WC留完言,再发一条短信:胡小米,前面的事情,都是我混蛋,请接电话或者回电话。
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半,弥琥没有任何回应,电话、短信、WC,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柳敬亭摸着下巴想了一分钟,从畚箕上扯下一根荆条别在背后,给父母留了张纸条,匆匆出门。
到街上直接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熟练地报出弥琥小区的名字,车子开动的时候,柳敬亭又给弥琥发了一条短信:琥琥,你不要害怕,我来救你啦。
写完短信,兀自斟酌了一会,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发了出去,这条短信发出去一个小时后,自诩弥琥救星的柳敬亭出现在柳敬亭的门口,狂按门铃。
“弥琥,在不在?”
……
“弥琥大大,有人找。”
……
“小琥琥,给我开门来。”
……
“胡小米,快递!”
这个时候,柳敬亭的电话响了,弥琥回了短信,柳敬亭喜道:“总算有回音了。”
“你不要在门口鬼喊鬼叫了,我是不会给你开门的。”
柳敬亭迅速回过去:“你开门听我解释,我是来负荆请罪的,我真背了荆条过来,你从猫眼看看。”
弥琥回道:“我懒得看,你不是要装高贵冷艳吗,干嘛来找我?”
柳敬亭回:“装不下去了,本以为三天不见你,不跟你说话,这样会很酷毙,结果发现是苦逼,求开门,给你荆条和背,任你出气。”
过了一会,弥琥回到:“我以前听人说过,如果你给一个人打三个电话,发三条短信,对方都没有回应,那就不要再见这个人,所以,我不要见你,你走吧。”
柳敬亭脱口骂道:“那些自以为是,自恋成癖的情感指导专家真特么恶心人。”
“看来,只能出绝招了,”柳敬亭这么想着,然后扯开嗓门叫道:“胡小米,开门呐,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回短信,为什么不敢开门呐……”
刚进行完第一轮,弥琥没有开门,旁边一家人的门倒是开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伸出头,呵斥道:“你叫什么啊,你有没有公德心,不知道我在看《舒克和贝塔》吗?”
柳敬亭忙点头哈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滚蛋。”
那小男孩哼了一声,把门关上,柳敬亭苦笑一声,给弥琥发了一条短信:“你邻居家的小孩好凶猛,我去楼下椅子上静坐,一直坐到你给我开门为止。”
“活该!”弥琥回了两个字。
柳敬亭下了楼,周吴郑王地在楼下椅子上坐定,抬着脑袋盯着弥琥家的窗户,不停地挥手致意,完全不管人家看得到看不到。
“如果下场雨就好了,”柳敬亭抬头看了看天,“电影电视剧里都这么演啊。”
看了半天,没有一滴雨落下,柳敬亭忽然想到《射雕英雄传》末尾处,郭靖在华山绝顶乍逢黄蓉的一段情节:【郭靖见她流泪,更是手足无措,欲待说几句辩白之言、慰藉之辞,却不知如何启齿,呆了半晌,才道:“蓉儿,我在这里,你要打要杀,全凭你就是。”
黄蓉凄然道:“我干么要打你杀你?算咱们白结识了一场,求求你,别跟着我啦。”郭
靖见她始终不肯相谅,脸色苍白,叫道:“你要怎么,才信我对你的心意?”黄蓉道:“今
日你跟我好了,明儿甚么华筝妹子、华筝姊姊一来,又将我抛在脑后。除非你眼下死了,我
才信你的话。”
郭靖胸中热血上涌,一点头,转过身子,大踏步就往崖边走去……】
柳敬亭想到这里,蓦地心中一动,于是点开手机短信,把这段情节编辑进去,发给了弥琥。
这个时候已经是夜里八点,隐了一天的星星渐渐冒出头来,点亮整个夜空,闪闪烁烁地似乎在嘲笑柳敬亭这个可怜虫。
公寓里透出的灯光,洒在柳敬亭的身上,把他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涂在椅子另一侧,看上去特别孤单。
弥琥的窗户依旧漆黑,弥琥什么都看不到,自然不会发现窗户边正偷偷地往下看的女孩。
五六分钟过后,弥琥回了条短信:“郭靖是个呆子吧?华筝是小三?”
柳敬亭轻笑一声,回到:“郭靖是男主,他的设定算是大智若愚,属于那种大事有主见,小事总挠头的角色,华筝是成吉思汗的女儿,阴差阳错地跟郭靖有了婚约,算不上小三,因为傻郭靖至始至终心里只有一个黄蓉。”
“那,郭靖和黄蓉最后……”
这是女孩子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无论是电影、电视剧、小说,女生们的第一个问题,基本都是,男主和女主最后在一起了没有?
“他们将会是武侠小说里最为经典和最著名的代表,家喻户晓地模范夫妻。”
柳敬亭这个论断,算是对郭靖黄蓉这一对夫妻比较公允的评价,但弥琥看来,他这就是在自吹自擂了。
“柳屁孩卖瓜,自卖自夸。”
看到这条短信,柳敬亭放下心来,急忙回到:“到时候你看到故事,一定也会同意我的看法,只是,你是不是要和黄蓉一样,让我从楼上跳下来,才肯原谅我?”
一分钟后,弥琥回了短信:“郭靖呆不呆我不知道,但柳敬亭,你一定是个彻头彻尾的呆子。”
被女孩子骂呆子实在是大多数男生的一大乐事,柳敬亭自然也不例外,回了一个呆呆的笑脸,以佐证弥琥的说法。
“你真的准备坐到明天早晨?”弥琥的声音意外地从身后传来,柳敬亭霍然起身转头,看到弥琥手里拿着手机,正站在不远处的一片灯光中。
柳敬亭没有回答,也没有说话,大步走向弥琥,直接把她拥到怀里,搂得特别紧,好像一个流氓一样。
弥琥先是愕然,然后抵抗,最后屈服,任由他搂着,毕竟,怎么说,他也是自己的男朋友啊,这个理由还算比较充分吧。
“胡小米,我这次来找你是为了告诉你,我会保护你,他们敢欺负你,我就让他们好看。”
五月的星光下,弥琥被一个中学男生像流氓一样拥在怀里,耳边传来他霸气和稚气同时外露的话语:“我会保护你……”
然后,弥琥开始哭起来,累积了好几天的委屈,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
漫天星空下,除了有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小情侣,还有一些工作狂人正在加班工作,比如千红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裁陆艺筹,此时他正在看一篇从新收购的杂志《大江湖》那边传过来的几章稿子,这是一个武侠故事,名字叫做《七剑下天山》。
三十有五的陆艺筹,早年也在网络上发表过文章,获得了不小的名气,后来写而优则商,做起出版生意。
陆艺筹的出版履历极为辉煌,推出过很多知名写手,是许多一线作者的大东家,包括目前风头最盛的畅销作者之一韩朔,和老牌畅销书女作者伊水安,同时,因为他经常对影视小说等文艺作品进行别树一帜却颇有见地的点评,以及他过往的经历,被业内称为“最文艺的商人”。
虽然很久不接触稿件,但审稿专业程度和对市场的精准把握,仍然是行业中专家级别,当陆艺筹第三遍看完这十章故事后,拍掌叫了声好,情不自禁地在稿件末尾处留下八个字:仅此十章,毕露锋芒!
第二十三章 虽千万人,先道个歉
“我本来是想拐弯抹角地找你的信息,结果先在论坛上看到你的帖子,然后再在微型博客上看到《大江湖》的那篇所谓声明,不明觉恶。”柳敬亭和弥琥并肩坐在椅子上,背靠着小区万家灯火。
“不明觉恶,”弥琥压抑几日的委屈霍然得到宣泄,此时心中异常平静,“这又是你自创的词汇?”
柳敬亭笑道:“这是火星文,意思是说,虽然不明白,但是觉得好恶心,对了,《大江湖》真的卖掉了?”
弥琥点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说:“师傅已经离职,我还没来得及交离职信,就被他们宣布开除。”说完自嘲一笑。
“没什么了不起的,以后我们自己做杂志,自己做主编。”
“你真的要做杂志?”
“你觉得不可以吗?”
弥琥想了想,说:“倒不是不可以,只是会有些繁琐的工作要做,你不怕耽误写作的时间?”
“所以,我会让你来做主编啊。”
弥琥瞪了他一眼,似嗔实喜,道:“噢,你的意思是,麻烦,我来,收钱,你上?”
柳敬亭哈哈大笑,说:“赚钱大家分啊。”
经过这次事请之后,两人的感情反而更深了一层,比以往更为亲密的感觉弥漫在说笑中,对此,两人都是若有所感,却无法言传。
“不过,这个也急不来,现在我们是既没有人也没有钱,最关键的是,我还没到法定注册公司的年龄,做杂志总要有个皮包公司吧?”说到这里,柳敬亭似乎想到什么,笑道:“注册公司,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的巅峰,想起来果真有点小激动呢。”
“首先……”弥琥虚点了几下,补刀道:“你要拿到身份证。”
“我就畅想一下,有限期搁置计划嘛。”
“好吧,嗯,说个正事,你看到我给你的留言了吧,以后你的稿子要由唐南负责,你发我的十章《七剑》,我已经转给他了。”
柳敬亭皱眉道:“有些急了?”
“怎么?”
“他们这么过河拆桥地对你,我不准备跟他们合作了。”
“那个声明是总公司直接下的任务,公关部做的,跟杂志关系不大,我的编辑同事都在为我抱不平,反正我无所谓啦,就是实习简历难看一点而已,我不要了就是。”
柳敬亭盯着黑暗的地方,沉思了一会,说:“这事情不能无所谓,他们需要给你一个道歉,既然他们是以《大江湖》的名义诽谤你,那这个歉就要《大江湖》出面来道。”
“《大江湖》现在已经属于千红,他们才不愿意刚接手杂志,第一件事就道歉,算了,你好好写字吧,不要管这些事情了。”
柳敬亭不知可否地笑笑,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下周吧,这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退房什么的,工作的事情也没完全交接清楚。”尽管她说得平淡,可是提到工作的时候,言语间还是有些落寞和黯然。
柳敬亭微微点头,说:“有点晚了,我得回家。”
弥琥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问道:“你还没吃饭吧?”
柳敬亭笑笑点头。
“那我带你去吃烧烤吧,你在下面等我一会,我上去换件衣服。”
五六分钟后,弥琥穿着一件水蓝色的外套,背着单肩包下来,刚出楼道门,对柳敬亭说:“想起你的稿费还在我这里。”
柳敬亭从椅子上起身,掸掸衣服,说:“你是暗示我要还你电脑和手机?”
弥琥走到近前,拍了柳敬亭一下,嗔道:“不要以屁孩之腹,度姐姐之心。”
两人聊了许久,节奏一直保持平平和和,正正经经,弥琥一个笑话略微冲淡了这种气氛。
“《龙虎斗京华》的稿费大概有两万块,加上后期的版税,可以直接奔小康了,之前总编还提议要买断这本书的版权,不过没来得及操作。”
不知是不是出于文人羞谈钱的心理,柳敬亭对这个话题兴趣不是特别大,捂着肚子说:“先让肚子小康起来吧。”
……
陆艺筹第一次看到“古庸生”这个名字,就在不久前的《大江湖》五月刊上,他连载的小说《龙虎斗京华》给自己留下深刻的印象,不过在和《大江湖》老东家谈合约的时候,他并没有特意提出古庸生这个作者以及他的作品,而是不动声色地把他列在作者名单里,杂志到手之后,立即调出了古庸生的合约,令他失望的是,古庸生只签了一本书,而且负责他的责编弥琥居然在杂志接手的当口,公开跟杂志唱起对台戏。
实际上,得知古庸生和新晋天才童话作者柳敬亭有关联的时候,陆艺筹出自商人的本能,瞬间想到至少三套推广和运营方案,可惜的是,先是弥琥编辑悍然否定二者关系,后是《少儿文艺》方面公开表示对此不知情,而作者方面更是悄无声息,不论是柳敬亭还是古庸生,都没有发表任何回应。
明明有一个完美的“全面天才”素材,却无从下手雕琢,这让擅长此道的陆艺筹颇感郁闷。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大江湖》编辑部居然拿到了古庸生新书的开篇稿件,虽然只有十章,但其惊艳绝伦处,让他这个出版界老鸟都有些喜不自胜。
陆艺筹取过钢笔(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爱好,或者癖好),开始在笔记本上罗列他的一些想法:
1.亲自约见古庸生,敲定作者长期合约,制定配套推广方案;
2.按计划停掉《龙虎斗京华》的连载,迅速结书出版,以“新派武侠”旗帜和噱头推出,为《七剑下天山》造势;
3.伊水安出任《大江湖》主编;
4.韩朔公布杂志名。
写完这四条,陆艺筹停了下来,用手轻轻敲着桌面,沉吟片刻,用钢笔将四条方案统统划掉,在下面写了十个字:签下古庸生,召开发布会。
以韩朔和伊水安的影响力,这个发布会绝对堪称出版界一大盛事,媒体方面是不用担心,届时借势推出《龙虎斗京华》,之后再请几个专家教授,发表几篇评论性的文章,堂而皇之地把古庸生推到前台。
腹中拟定方案,陆艺筹立即拨通秘书的电话,布置了几件事情,然后再给唐南去了一个电话,让他帮忙约古庸生,要亲自跟他见个面。
唐南接到新东家的电话时,小小地激动和紧张了一把,激动是因为陆艺筹大名在业内如雷贯耳,而且当此敏感时刻,他给自己来电话,难道是有重任相托?紧张则是因为,当此敏感时刻,他莫非是通知自己卷铺盖走人?
直到陆总说明了情况,他才松了一口气,心中也不免纳罕,陆总居然如此看重那个古庸生?
弥琥离职之后,古庸生作为杂志签约作者,一块划给了他,同时,弥琥还转了十章加五颗星的稿子给他,这种五星级的稿件,是要直接上交主编审核的,只是伊水安暂时还没接手工作,唐南只好先把稿子邮件给了陆总。
约见古庸生?唐南接到这个任务后,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给弥琥打电话,因为他还没来得及跟古庸生取得联系,另外,他本人看过古庸生的《龙虎斗京华》,从字里行间感觉到那是一个底蕴十分深厚的作者,跟这种人打交道,心中不免有些莫名压力,潜意识里还是能拖一天拖一天。
唐南挂了陆总的电话后,又拨通弥琥的电话,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才接通,令他奇怪的是,弥琥在电话里的语气轻松自在,似乎开除风波对她的影响已经荡然尽去。
“什么事,南哥?”
“那个……千红公司陆艺筹总裁要亲自见一见古庸生,嗯,我是想……”
“让我帮你约他?”弥琥接道。
“是。”
“他就在我对面,我们在吃烧,我把电话给他,你直接跟他说吧。”弥琥没心没肺地说道。
唐南愕然,下意识地看了眼手表,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听电话先是轰轰响了一阵,然后听到弥琥的声音:“有人找你”,再然后,就听到一道处于变声期的少年的声音:“你好,我是古庸生。”
“你好,我是唐南,接手弥琥的工作。”听到声音如此稚嫩,唐南起初给自己设定的压力也减去不少。
“嗯,弥琥跟我说过,《龙虎斗京华》的合约已经签了,你们依足合约付我稿酬和版税就好了,我这边还在吃东西,你还有别的事情吗?”柳敬亭这么说话,倒不是刻意针对唐南,而是在向《大江湖》表明一种态度。
唐南起初给自己的压力瞬间大举来袭,这人声音听着稚嫩,个性却如此泼辣。
“是这样,我们杂志新东家,千红的陆艺筹陆总想约你单独见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方便?”
“是这样,我之前在网上看到《大江湖》对我的编辑弥琥进行诋毁和诽谤,我想你也看到了,所以,请你转达一下,弥琥之前的言论完全是我的主意和授意,希望《大江湖》能出面做个书面道歉,我要特别正规、特别诚恳的那种道歉。”
柳敬亭泛滥的正义感,使得他无法忽略弥琥因为他而受到的委屈,而他脑子里那些名家名作,使得他有充分的自信跟那些文化商人叫板。
唐南有些犹豫,他听到弥琥在一旁阻止,心里特别期盼弥琥能改变古庸生的主意,接下来听到的话让他彻底失去这个念想,古庸生不缓不急地说:“如果他们觉得这样不合适,我会继续用别的方法进行尝试,有劳了。”
【祝您新年快乐,一切顺心顺意顺风顺水!】
第二十四章 一次告别,一次赴会
和古庸生童话结束后,唐南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是,回复他的终极大BOSS,他约的那个作者让杂志为前一天做的声明道歉,而且还要特别诚恳和正规。
陆艺筹何等样人?打过交道和正在打交道的大牌作者、调.教过的畅销书作者可以组成一个加强连,让他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者的一句话而做出让杂志道歉的决策,这不是开玩笑吗?
唐南一时间踌躇无措,为难之极,就在他努力思考措辞,准备圆润玲珑地把古庸生的意思汇报给陆总时,陆总的秘书突然来电,唐南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你好,崔秘书。”
“唐主编,打扰了,我打电话过来是想跟你对一下陆总的行程,他说你要安排一个人跟他见面,陆总……”
唐南适时截断道:“我正要跟陆总汇报,刚跟那个作者通完电话,”唐南语气变得为难起来,“出了一些状况,嗯,就是说那个作者前任编辑,就是那个叫做弥琥的编辑,之前跟杂志有些误会,杂志原公司公关部以杂志的名义发了一篇声明,那个作者非常不满,想替挖掘他的编辑出个头,让杂志出面给那个编辑道歉,否则……”
恰如其分的留白,精确的用词,惟妙惟肖的口吻,彰显着一个老编辑的专业素质和职场智慧。
“他的意思是,如果杂志不道歉,他就不合作吗?”崔秘书的语气有些不善起来,毕竟他代替陆总接触过许多大牌作家,其中不乏一些性格古怪,脾气大的作者。
唐南答道:“他没有明说,不过,应该是这样,实际上当初弥琥的那些言论,的确是那个作者本人的意思,时间不凑巧,很多事情赶到一块了。”
崔秘书多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闻弦而知雅意,迅速捕捉到唐南的言外之意,弥琥的确是被前公司坑了,这个歉本来就应该道,只是现在杂志卖到千红,使这件事情变得复杂,崔秘书习惯性地停顿一会,道:“这事情还是请示陆总,让他裁夺吧。”
“嗯,那就麻烦崔秘书了。”
挂了电话的唐南,大大出了一口气,可以不用直面陆总而把这件事汇报上去,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崔秘书却没有这种担忧,作为陆总的心腹,他汇报过各种各样的棘手难题,相比之下,这件事简直微不足道。
……
柳敬亭和弥琥吃完烧烤,已经是夜里九点,不过这个时候,恰是夜市开始热闹的时候,街道充斥着烟雾人声,半点没有冷寂的意思。
柳敬亭和弥琥并肩走在灯火阑珊的街道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柳敬亭不时侧头看横路上车辆,他需要拦一辆出租车回家。
“要不,今晚睡我那?”弥琥光明磊落地提议道。
听到这句话,潜藏在体内的大学生灵魂,立即苏醒过来,表现在脸上,就是那双眼睛开始喷出狡黠的笑意。
弥琥挥掌在他肩膀上打了一记,斥道:“是睡沙发,不要那么低级地看着我。”
柳敬亭忍不住大笑。
“过两天我就要退房了,充分利用一下。”
“利用?”柳敬亭笑意越发盎然。
弥琥又好气又好笑道:“我说你能不能别笑得这么邪恶,你年纪这么小,脑子里怎么装这么多脏东西?”
“开玩笑啦,非常荣幸睡你家沙发,说起来,到时候你搬家要不要帮忙?”
“不用,除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其他的全部卖掉,我妈到时会过来。”
柳敬亭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说明情况,父母自然同意,他们才不放心儿子这么晚回家。
本来是负荆请罪,最后居然请到入室睡沙发,这样的结果实在是理想得不能再理想。
进入房间的时候,气氛还是稍显尴尬,毕竟孤男寡女,毕竟天色已晚,毕竟晚上要睡一个房间。
柳敬亭自觉地没有再继续开玩笑,老老实实地坐到沙发上,弥琥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子给他,接着又扔了一个枕头到沙发上,然后说了声晚安,兀自回房,并且警示性地把门关得“嘭”一声响。
第一次用女生的被子和枕头,柳敬亭心中微生异样之感,同时难免为自己的被子和枕头感到自行惭秽,尤其是那个遥远的另世界,那间大学寝室里的那床被褥,相比之下,简直不堪入鼻。
烧烤这种东西,吃的时候爽,吃完之后,会有些副作用,比如口渴喉咙痒,比如胃部沉辣,柳敬亭起身喝了一杯水,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安静地环视了一下屋子里的陈设,然后满意地睡下。
没过多久,手机响了一声短信提示,伸手拿过手机,打开一看,却是弥琥的短信:“好好睡觉,不要胡思乱想。”
柳敬亭胡思乱想了一下,微微一笑,回到:“弥琥,谢谢你。”
说出去的话总能即刻带动人的情绪,不论是电脑、手机的慷慨,还是猛女断腕的发帖澄清,他都欠弥琥一句谢谢。
“不客气,你可以随便帮我看门。”
“你知道我谢的什么。”
“不要跟我说电脑和手机的事,电脑是我用旧的,手机不过几百块,网都不能上,而且,我送你东西,有私心,我觉得你以后会红,想留住你,拿我你就手短嘛,算是一种投资吧(笑脸),你不会愚蠢地以为我是什么富二代,见人就送手机电脑吧?”
“如果谢,谢一切,多说反而着痕迹,你投资我,结果把自己也搭进来啦,这种投资也太忘我了吧?”
“哈哈,我承认对你好感,心里也挺喜欢你,不过你还小啊,你答应做我男朋友的时候,说初次恋爱,多多指教,心里不也一半把我当姐姐吗?真正的恋爱,有什么好指教的?”
“我是为了搞笑啊……而且,人的情感问题,本就很难解释清楚,我们两算是在正确的时间,正确是的地方,正确地碰见,恰好彼此没有反感,顺理成章地成为伙伴吧,可是,我还是要说,谢谢你啊,我的小伙伴——睡觉咯。”
稍顷,弥琥回到:“晚安,小伙伴!”
两人说完晚安后,仍旧瞪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时而轻叹,时而辗转,合作的关系就要结束,以后他们要以怎样的姿态,走在人人前?
……
从大雾迷茫的森林中走出,特别渴,特别渴,正四顾寻水,忽然脸上一凉,貌似下雨,忙抬起头,猛地睁眼,看到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子,正把刚洗完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空,让它往自己脸上滴水,原来是一场梦。
“这么早。”柳敬亭揉了揉眼睛,看着恶作剧的弥琥问了一声。
弥琥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他眼前晃了一晃,说:“没想到你这个文坛新手,面子这么大。”
柳敬亭接过手机,定睛一看,一条《大江湖》发布的最新道歉声明出现在眼前,标题赫然就是:致弥琥编辑的一封特别诚恳和正规的道歉信!
信中先大致阐述了一下事件的始末,然后概述了一下弥琥的过往功绩,最后向弥琥表达了诚挚地歉意,其中一句“发前一封声明的小编才是一个真正的临时工”让柳敬亭忍俊不禁,对千红顿生好感。
道歉声明的最后,特别正经地向大众做了一个承诺,《大江湖》的大门将永远向弥琥敞开,随时欢迎她归来!
“千红这个公司有点意思啊。”柳敬亭十分满意地把手机还给弥琥,“百花齐放,万紫千红,好寓意!”
“还有另一个意思,千红,只要签约就会红。”
“好像是,昨晚上跟唐南大大装逼,我一晚上都睡得胆战心惊的,好怕哪天放学回家就被他带人打了一顿,要不你帮我跟他说说,如蒙不弃,非常愿意跟他老总一叙。”
弥琥自然乐意,笑着说:“没问题,包我身上了。”
五月渐渐转暖的清晨,柳敬亭和弥琥两人吃了早餐后,终于要挥手说再见,他们这段关系来得突兀,不过却在这要告别的时刻,有了某种可喜的进展,柳敬亭上车之前,笑着跟弥琥说:“《七剑下天山》以及之后的故事,你仍旧会是第一个读者。”
弥琥也笑着回答道:“那是当然。”
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因为他们依旧默认那种关系的存在,而且他们心知肚明,这是一次后会必然有期的暂别。
……
时间回到昨晚,陆艺筹听到崔秘书的回报之后,不仅没有愤怒,听完之后,竟哈哈大笑起来,在他看来,一个作者能如此维护自己的编辑,这是非常难得的事情。
作者和编辑的恩怨几乎可以追溯到这种行业之始,统一的说法是,双方互相尊重,互惠互利,实际上,这种现象只能维持在能见的表面,其中的复杂牵扯,浸淫出版多年的陆艺筹深有感触。
所以,这件事不仅没有惹怒这位行业大佬,反而增加了他对柳敬亭的兴趣,几乎没有过多犹豫,他立即拟定向弥琥编辑道歉的决策,甚至还亲自参与了道歉声明的撰写,那一句让柳敬亭对千红观感大好的幽默调侃,正是出自千红公司这位掌舵者之手。
道歉声明放出不久之后,唐南便来了电话,说明了柳敬亭愿意相见的意愿,陆艺筹对此并不意外,特意推掉几个应酬,习惯性地换上革履西装,亲自驾驶着他黑色的凯迪轿车去会见那位年轻的作者。
这个时候,并没有人知道,一个属于出版界的伟大时代的帷幕,已经悄然掀开了一角。
第二十五章 老陆岳岳,小古折其角
柳敬亭下了公交车,站了一会,双手插在口袋里,开始信步而走,约见千红公司老总陆艺筹的过程非常顺利,完全没有那种心理战似得欲迎还拒,这让柳敬亭更加期待和陆艺筹的见面。
不过他当真不会选见面的地方,两世灵魂俱草根,因此,他实在无法北鹤堂那样轻易把地方定在月巴克,所以他决定,走到哪里,算哪里。
路过一个零食摊聚集地,转一个弯,走到天桥下,一条卵石小道笔直地南北贯通,旁边水泥杆上挂着路牌以及一个广告:大象路1806号,客云集茶城。
沿着头上的天桥,脚下的卵石道,一路向北而走,路上水泥杆上,挂满彩旗广告。
大概走了七八百米,一个偌大的茶城出现在眼前,雄伟的大楼上密集地挂着各色彩带,茶城前方的广场上,则飘飞着大大的气球,广场中心还有没收拾完的桌椅板凳,应该是刚开业不久。
柳敬亭施施然走进茶城,看到大厅南侧上方挂着一个大大的荧幕,上面正播放着人们采摘茶叶的过程,一个浑厚的男性旁白在讲解各种茶的功效、习性以及历史。
这里自然是聊天的好地方,既符合此次会谈的文艺逼范,同时又宣示了,你有月巴克,我有铁观音。
柳敬亭刚要踏上自动电梯,电话适时响起,一串陌生的号码,自然是来自那位陆总。
“喂,你好,是陆总吗?”
电话里果然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是古庸生老师吧?我已经到地方了。”
听到老师两个字,柳敬亭差点扑倒在楼梯上,在确定这是对方的一个玩笑后,笑道:“大象路1806号,客云集茶城,陆同学。”
一阵爽朗的笑声后,电话里传来三个字:“马上到。”
五六分钟后,一辆黑色的凯迪轿车在茶城门口停下,一个文质彬彬的青年男子从车内下来,整了一下衣服,四处浏目茶城布局,然后刚才电话里的那个处于少年变声期的声音再次响起:“陆总你好,我是古庸生。”
叱咤出版界十数年的文艺商人和潜力无穷的少年作者,终于见面了。
二人选了一家名叫溢香阁的茶店,眼利的店家从陆艺筹周身打扮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轻易判断出这人必定不凡,殷勤地将二人安排到楼上的雅座茶厅。
柳敬亭对茶的了解,仅限于他知道茶圣陆羽,《天龙八部》里面倒有一段段誉论茶花的长篇大论。
陆艺筹显然是看出了这一点,不过他也无心过多卖弄,随口对店家道:“来壶老茶吧。”
“古庸生,这个是笔名吧?”点完茶后,陆总转头看着柳敬亭,仍是随意的口吻问道。
“是。”
“有什么寓意吗?”
柳敬亭自然不能跟他说这个名字的真正来源,煞有其事地胡诌道:“古自然就是一切古代的传统文化,庸则是取中庸的意思,生就是学生,做一个古代优秀传统文化的三好学生。”
“年纪轻轻,如此老气横秋?”
“早熟。”柳敬亭笑过。
陆艺筹点点头,道:“也是,没有这种心态,也不会有那种故事,”抿了一口茶,“《龙虎斗京华》……你回看了那本书吗?”
“你应该更有发言权。”
“那我就直说了,整体稍显平淡,除结尾处几场擂台赛让读者畅快了一把。”
柳敬亭笑道:“所以当初我投稿的时候,是投得完稿。”
陆艺筹摆摆手,道:“即便不看全书,只要是稍有素养的编辑也不会放弃这本书,这里涉及到一个趋势问题。”
柳敬亭沉默地听着,没有接话的意思,他对陆艺筹的专业素养颇有兴趣。
陆艺筹继续说:“我们的武侠故事可以上溯到《史记》中的游侠列传,经唐人传奇如《虬髯客》,到明清公案侠义小说如《三侠五义》,这一路下来,我们可以看到这类小说的变化,但是这种变化到了民国时期,突然停了下来。”
柳敬亭随意插了一句:“那是文艺史上一个伟大的时代。”
陆艺筹颔首,道:“小说在历史上一直被认为是小道,被认为是闲书,有违经济之道,长期以来,被诗词歌赋死死压住,直到清朝末年,经过梁任公这代人的努力后,地位才逐渐有了上升。”
“常见的文艺演变。”柳敬亭也似模似样地喝了一口茶。
“是,不过就好像登山一样,到了峰顶之后,必然是下坡,五四之后,小说的地位基本得以确立,同时它的叙述方式也得到某种定型,因此,这个时代可谓文学史上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不过接下来就到了卸妆和下坡的命运,开始停滞和倒退。”
“陆总作为一个畅销书的推盘手,不应该是来跟我回顾文学史的吧?”柳敬亭大致猜测到陆艺筹的目的,不过对于这种有序而无趣的聊天方式,他真心无法忍受。
陆艺筹含笑摇头,道:“先上点干货,显示一下我的水平,那书本上的内容我们就不再继续了,我来说说我自己的看法吧。”
“洗耳恭听。”
“在我看来,所谓文学,归根结底就是小说,而小说,就是编故事,虚构一个假的世界,这个世界和我们真实的世界要不一样,因为我们真实的生活是零散的,复杂的,而小说是连续的、简单的,它需要一个完整的过程,讲述一个故事,凡是声称自己要描述生活,反应现实的小说作者,都是大**,我见到这种小说,基本就是写上狗屎两个字,然后扔垃圾桶。”
柳敬亭总算听出了一点意思,饶有趣味地看着陆艺筹,等待他继续讲下去。
“小说这种东西的出现,本身就是因为人们对现实产生不满而创造出来的新世界,既然是新的世界,就要有新规则,而这里面的规则设定,就是指小说家的手艺,这里面涉及到一个逻辑性的问题。”
陆艺筹喝了一口茶,继续讲述道:“你要创造一个令人信服的新世界,必须要有合理的新世界逻辑,举个简单的例子,你让这个世界一天的时间是二十五个小时,那么从头到尾你都要记住多出的那一个小时。”
柳敬亭点头表示同意。
“所以,一篇优秀的小说,首先要有一个好的故事,其次就是这个故事呈现出来的方式要合理,要顺畅,要发展,故事到了结尾时,一定要有变化,一定要和开始不一样。”
柳敬亭低头看桌上的精致茶具,思考了一会,说:“陆总所谓的‘不一样’其实就是故事的总纲,也就是作者们最初在脑子里盘旋的那个故事轮廓,可是有了那个东西对于一个故事来说,还远远不够,因为这个‘不一样’的过程才是故事本身,我总不能告诉你从前有座华山,上面有个人叫令狐冲,后来他娶了黑木崖上的任盈盈。”
陆艺筹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柳敬亭微微一笑,道:“一个例子而已。”
陆艺筹也不深究,他跟各种作者打过交道,早已习惯了他们思维的无理由跳跃,像这种忽然提出自己正在构思的小说中的人物的状况,并不罕见。
“完成过程,只要记住一点,克服心中对未知世界的恐惧感,实际上,很多作者在虚构世界的时候,心里是有恐慌的,他自己会有怀疑,会不好意思,连自己都说服不了,遑论说服读者?”
柳敬亭拍手,笑道:“陆总理论水平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陆艺筹颇为无奈的摇摇头,道:“可惜只是理论而已,我们这个时代缺乏好的故事,这也就是我刚才说的《龙虎斗京华》的趋势问题,之前有很多人说过,我就不废话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
柳敬亭不假思索道:“即便是小说地位崇高到凌驾于诗词之上,武侠小说依然承担着闲书的古老看法,我希望这一点会得到彻头彻尾地转变,嗯,就是你刚才说的‘不一样’。”
“那就是有共识了。”陆艺筹恢复商人本色,道:“我看了《七剑下天山》的十章稿子,无法遮掩地欣赏,我几乎敢断言,当这本书面世的时候,会引起一波全民狂欢,到时大家会明白,新派武侠四个字绝对不是我们的噱头。”
“过奖,不过的确如此。”柳敬亭没道理不坦然。
陆艺筹不着痕迹一笑,道:“废话说了那么多,下面的部分,我就不再拐弯抹角,我这次来是希望跟你敲定一个长期合作,因为我知道你之前都是只签书,不签人的。”
“可是我真的还小。”
陆艺筹道:“合约自然是要在你父母的监督下进行签订,不过据我对你的了解,这件事终究需要你点头,你似乎没有你看上去那么小,同意吧?”
“过奖,不过的确如此。”柳敬亭重复了那句话,试图造成幽默效果。
陆艺筹配合地一笑,道:“三年,我们第一次合作就以三年为期,我付你五十万,且只补不退,三年后你已满十六周岁,后面的合作,届时再聊。”
柳敬亭道:“尽管我自诩文人需清高,但面对五十万的诱惑时,我表示彻底沦陷,不过还是有点要补充,合约上必须得明确注明,只有武侠小说版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年我可以给出至少三本小说。”
陆艺筹想到那个关于童话新贵的传言,联系眼前这个少年的年龄和他身上所表现出来的早熟,传言八层就是真的,不过他同时明白,即便古庸生和柳敬亭是同一个人,他也只能假装不知道,根本不用去想运营这个话题的可能,因为就他对眼前少年的观察和之前道歉事件的始末,大致可以判断出,这个少年老成的古庸生如果犯起倔,会非常麻烦。
陆艺筹深谙和作者交往之道,特别懂得依据作者性格来规范两方合作。
“完全没有问题,三天之后,我们签合约。”
陆艺筹自认为看到古庸生的潜力,古庸生则特别欣赏陆艺筹的商人情怀和胸怀,的确是目前最理想的合作人选,因此两人一拍即合。
分别的时候,柳敬亭终于忍不住对陆艺筹今天的表现做了点评:“文艺评论者分为三类,一类是不看文本,全凭自我设定,做野蛮推论,下阴险评语的,一类是断章取义,不联系前后文,武断猜测,妄下断言的;还有一类是当真看了故事,依据自己的经验对故事情节和人物做出自己的点评或批评的。其中,前两者属于卖弄自以为是,无须理会,对最后一者则要持有尊重态度,有保留的学习。”
“我属于哪一级呢?”陆艺筹脱口问道。
“陆总文艺理论素养之高,已然超越三类之上,自成体系,属于那种真正可以指点作者的专家级别。”
陆艺筹微微一笑,坦然受评。
“所以,我要做的是,给你提供更多可以用来总结理论的文本实例,让你的研究有据可循,因为说到底,我只喜欢真正的读者。”
陆艺筹微怔,随即大笑,这家伙夸了一圈,最后还是绕到自己身上。
“好,我对此保持持续的期待。”
第二十六章 齐宣战,三黄蛋(上)
韩朔要做杂志的消息,早已在网上吵得沸沸扬扬,关于天价稿费,关于杂志名,关于征稿方式,关于力捧新人云云,网友们纷纷做出了各种类型的猜测。
而韩朔和千红方面一直不做回应,当然,为了维持话题热度,公司公关部和编辑们则化身万千,身披五颜六色的马甲,神出鬼没于各大论坛和微型博客,有时候,他们是不明真相的读者,有时候他们是高深莫测的知情人士,有时候他们是跃跃欲试的投稿写手……
与此同时,一直关机或者“暂时不方便多说”的韩朔或者千红方面的发言人,会偶尔云山雾罩地“少说”两句,而这“两句”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甚至是某种决策性的公关词汇,特点是,好像说了一个大秘密,但是其实什么都没说,只好重回网络,开始新一轮的猜想。
在这样一种环境下,千红文化的官方微型博客于5月18日发布一条重要消息,消息内容称,千红文化将于一周后,即5月25日召开发布会,届时,韩朔和伊水安将联袂到场,针对最近网上流行的热点话题和普遍疑问,进行统一回应,至于那个令网友们议论不休的韩朔杂志名问题,也会由新晋杂志主编韩朔亲口揭晓。
当然,按照惯例,会有一个转发评论有奖活动,消息称,网友可以转发这条消息,并留言猜测杂志名,猜中者会得到一年的免费杂志,活动截止到杂志公布名字的那一秒中。
以上两条消息发布完毕之后,紧跟着一条“华丽的分割线”,分割线下面用大号字体写着这么一行字:发布会现场,另有重磅消息放出!!!
韩朔公布杂志名,伊水安出任《大江湖》主编,这两条新闻足以在业内掀起巨大波澜,在这两条消息面前,还有什么有资格被称作重磅消息的?
韩朔和伊水安的恋情?
陆艺筹和薛慕亮联手?
这条讯息放出之后,韩朔、伊水安、陆艺筹以及千红旗下其他作者,纷纷转发,语带调侃地恭喜韩主编和伊主编,表示,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做主编……
随即,本条讯息成为当日微型博客头条热门话题。
……
在千红文化炮制出当日热门话题的第二天,鼎界文化董事长、青春文学掌门人、畅销天王、《鼎小说》主编薛慕亮终于出手了!
5月19上午九时许,薛慕亮在微型博客上预告道:“中午十二点半,有重磅**照片放出,我不知道放出这张照片后,这个世界会发生什么变化,但是我知道,我的世界将会天翻地覆,我不能透露太多,如果实在逼我的话,那就四个字,无可,哦不,少儿——不宜!”
一个老套却完美的关子,屡试不爽地吊口味,网友们不约而同地惊呼,薛慕亮终于要把他和申由的床照放出来了!
于是,有好事网友借用了某部电影的海报,PS了一张薛慕亮和申由的亲密照片,迅速引起网友热情转发,与此同时,另一张名为“情断江海”的PS照也在小范围地被传播着,在这张照片里,薛慕亮和韩朔背靠背坐在橙浦江江滩上,一轮红彤彤的落日斜坠西天,虚幻的背景中可以看到,东方亮珠巍峨高耸。
就在这番热闹慢慢趋于平静的时候,中午十二点整,薛慕亮个人主页突然更新:我要跟大家“坦白”,尽管已经出了几本书,尽管几本书都都拿到过年度销售冠军,但是当编辑告诉我,六月一号我的新书《悲伤森林》要在《鼎小说》上连载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紧张、乱码、暴走,此时此刻,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大家不要找我,也不要问我,让我一个人先去森林里躲一躲。
这段话的配图赫然就是薛天王的半身果照!
坚毅不屈的表情,古铜色的肌肤,清晰可见的六块腹肌,隐约出头的肚毛……
薛慕亮终于拿出了杀手锏——放、果、照!
这就是“坦白”的真正意义?
一时间,网友们甚至都没做出有效的反应,而等到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头条”主页开玩笑似得转发了那一张“情断江海”的PS照。
薛慕亮如愿地成为了当日的热门话题,而且还喜上加喜地上了头条,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那张毫不起眼、令人作呕的PS照居然生生把他那“惊艳一裸”压在身下。
……
……
【舒克趴在潜望镜上一看,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街上到处都是猫。
“倒车!”舒克忙说。坦克掉过头,朝相反的方向开去。没开多远,又是一个急刹车。舒克和贝塔终于明白了,这是一座猫城。这时,街上的猫都被这个新奇的玩艺儿吸引住了,潮水般朝坦克围过来。舒克和贝塔无路可逃。】
当千红文化宣布重磅消息的时候,当薛慕亮勇放果照制造话题的时候,当网络掀起一波又一波狂欢的时候,三好学生柳敬亭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屋子里,神情专注地敲击着键盘,终于完成了《舒克和贝塔》的第七章至第九章的故事。
写完稿子,登录WC把稿子发送给姚主编,不过刚一上线,看到弥琥和唐南的头像都在闪动,点开弥琥的对话框,先是一句简单地问候,俏皮地追要《七剑下天山》下面的稿子,顺带调侃了几句千红和薛慕亮的针锋相对:
“为了儿童节之战,他们都已经武装到了牙齿,或脱光到了肚子,而你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居然半点动静没有。”
柳敬亭深深地被“脱光到了肚子”这句话吸引住,他大胆地猜测,这句话很可能和“武装到牙齿”一样,都是一句俗语,但是,这句带着某种挑逗意味地俗语经由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表现出来,还是挺让人浮想联翩的。
然后他点开唐南的对话框,唐南留言传达三个意思,一是邀请他参加5月25日的发布会,一是要将《龙虎斗京华》的稿费发给他。
柳敬亭先把《舒克和贝塔》发给姚主编,然后回复弥琥的留言:“我不知道脱光到肚子是何种境界,但是以我现在的修为,让我出现在聚光灯下,我真的会有一种自己被脱光的感觉。
另,搬家诸事是否已经妥当,入学顺利吗?”
接着,回复唐南的留言:“学业繁重,年纪还小,不想重演伤仲永的故事,发布会就不去了,过两天去贵公司签合约,顺带拿钱,预祝一切顺利。”
唐南作为编辑,上班时间,自然保持时刻在线,看到柳敬亭的回复,苦笑一声,开始在键盘上敲字:“发布会非常重要,会重磅宣布你的《龙虎》上市,陆总给我下了死命令,务必要请你到场。”
柳敬亭看着唐南的回复,不由得在心里叹道:“文化商人,终究还是商人啊。”
陆艺筹的想法很简单,柳敬亭在媒体面前亮上一小脸,他那张小脸肯定会立即引起媒体们的注意,“少年天才作家”的名号也就顺理成章,而且,依照媒体的脾性,不出一周,柳敬亭老家东边那棵杨树有多少枝叶,都会被调查清楚,所以,《舒克和贝塔》作者的真实身份,还能藏得住?
面对这种情况,柳敬亭实在不知怎么拒绝,他自然不会再用什么“逼我就不合作”那种自恃的理由,想了一会,柳敬亭回道:“我会直接跟陆总说的,你忙吧。”
刚把这句话发出去,姚主编的头像又晃了起来,点开一看,简单的一句话:“稿件收到,一如既往的精彩,辛苦。”
柳敬亭回了一个笑脸,没有多说什么。
当天下午,《少儿文艺》在官方网站上放出《舒克和贝塔》的故事预告,并且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儿童节,是儿童们的节日!”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隐含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由于《少儿文艺》这两期的上佳表现,因此杂志的动态也引起了部分媒体和同行的关注,经过一番渲染,某家媒体炮制出这么一条标题:
千红、《鼎小说》战端刚起,《少儿文艺》火线加入!
这则快讯充满挑拨意味地把千红、《少儿文艺》以及《鼎小说》当做汉末三国,人为地营造出三足鼎立,逐鹿儿童节的氛围,这条新闻大大地满足了网游们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心态,迅速成为热点。
三家对此反应不一,奢华办公室里面的薛慕亮脸上不屑,心中却万分在意地冷眼瞧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千红陆艺筹大刀阔斧地做了一些列事情,对这次交锋充满期待;《少儿文艺》姚主编则是古井不波,云淡风轻地轻轻一笑,那是惯看秋风萧飒的从容,她倒不是一点不在乎或者完全自信,而是她心里清楚,自己的杂志定位从来就和这些争锋无关。
……
5月25日,上午十点,千红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发布会如期举行,凭借韩朔和伊水安的强大号召力,发布会现场无意外爆满,除了闻风而至的媒体,更多的是韩伊二人的粉丝读者。
千红高层,包括陆艺筹本人准时出现在发布会现场,不过媒体对他们兴趣也不是特别大,象征性地提几个问题,还都是关于尚未到现场的那两位作者,陆艺筹对此显然已经习惯,笑容如春地从容作答。
十点二十左右,一向低调的青年美女作家伊水安翩然而至,一袭墨绿长裙一下吸引了全场目光,陆艺筹等人起身迎接,伊水安欠身给众人致歉,引起粉丝一阵阵欢呼,而媒体的长枪短炮也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娴静的女子。
十点半,韩朔风尘仆仆赶至,略带歉意地跟大家打招呼,把发布会推向了又一个高潮,于此骚乱间,陆艺筹充满自信地声音忽然响起:“大家请稍安勿躁,我们的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
现场慢慢安静下来,专业的媒体立即把手中的摄像机对准陆艺筹,毕竟他才是今天发布会真正的主人。
“今天,我们有三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所以,我把这次发布会称为‘三黄蛋发布会’,”陆总自矜一笑,道:“保证不会让在座的各位失望而归。”
第二十七章 齐宣战,三黄蛋(下)
一如之前在网络上放出的消息,这次发布会,除了宣布《大江湖》的新动态,公布韩朔杂志名,果然还有第三个消息。
“第一件事,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不久前,我们千红收购了《大江湖》,众所周知,《大江湖》这本杂志拥有非常辉煌的历史,我看各位在坐的媒体朋友和读者们,年纪都不是很大,大胆猜测一下,你们读书的时候,没少在老师的眼皮底下,偷偷翻过这本杂志吧?”
果然有一批人发出会心的一笑,印证了陆艺筹的说法。
“不过这一切已经属于过去,随着经济的发展,信息时代不可阻挡地到来,这本杂志也开始有转衰的迹象,一个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杂志销量每况愈下,这是很现实的问题。说到这里,可能有人会好奇,既然杂志情况越来越差,为什么我们还要买下来呢?”
陆艺筹面带笑容,环顾四周,似乎是为媒体和台下的读者留足够的思考时间,虽然并没有几个人真的在思考。
“原因也很简单,我们希望这本杂志可以重新回到令人乏味的课堂上。”
台下响起一阵笑声。
陆艺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句话被老师们听到,肯定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怕他们骂我,因为事实将证明,对我们今后的人生起作用的东西并不是课堂上老师们灌输给我们的所谓知识点,而是我们自己偷偷摸摸地学习的那些东西。”
这句话又一次引起那些粉丝们的共鸣,他们并非是对这句话有什么深刻的理解,但是他们对老师们强逼他们掌握的“知识点”是深恶痛绝的。
“除了这一点,我还有一个甚至可以称之为伟大的理想,”说到理想这个已经泛滥成灾的词汇,陆艺筹适宜地笑了一下,“我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读者们从手机和电脑屏幕前拉回来。”
“有个现象,我保证在座的每一位都有感触,那就是每当我们同事或者同学组织聚会的时候,大家围着一个桌子,每个人手里都会握着一个手机,或者平板,不停地刷着微型博客、朋友圈、社交空间等等。”
陆艺筹神色微敛,语气愈发地正经起来:“这真是一个可悲的现象,我们的朋友们就在身边,我们跟朋友们明明已经围成了一个圈,为什么我们还像中了毒瘾一样地沉溺在虚拟的朋友圈里呢?”
这个问题一下把场下的读者问住了,他们心知肚明,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这个毒瘾,这个现象如今已然普及至全国每个角落。
“我们上班的时候看手机,上课的时候看手机,上厕所的时候看手机,上公交的时候看手机,上床的时候看手机……嗯,那个,我这个上床指的是我们躺在床上的时候……”
一个非常拙劣的解释,台下一些女读者已经害羞地低下头。
“总而言之一句话,现在大家已经不愿意做纯粹地阅读,当然我知道有人会反驳说,他们用手机看书,用电脑看书,可是,有几个人在面对手机和电脑的时候会有心思阅读?”
陆艺筹连用反问增加他演讲的气势,为的自然是把台下的观众引入他谈话的节奏中,他作为一个书商有这种论调并不奇怪,实际上,随着科技的进步,电子阅读蔚然成为一股潮流,有许多读者的确偏爱此道。
“一个不阅读的民族是没有前途的,一个不阅读的人同样是没有前途的,我举个简单的例子,两个人同时做保安,其中一个喜欢看书,另一个只喜欢浏览一些无关紧要的花边信息,娱乐八卦,或者整日介跟朋友们聊天扯淡,那么三年后,这个喜欢阅读的保安可以做保安主管,而另一个只能继续做保安,因为他们的见解和底蕴不同了。”
“你们肯定有这种经历,书看得多的人,跟朋友吹起牛逼都底气十足。”
台下开始出现不满情绪,媒体方面也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陆艺筹猛然惊醒,今天发布会,主角不是他啊,每次面对镜头和观众的时候,他那好为人师的一面都会不自觉地暴露出来。
自嘲地一笑,机智地转换话题道:“我知道台下的你们心里已经在骂我了,好了,我现在把时间交给伊水安和韩朔,先让伊水安来说说《大江湖》的情况吧。”
说完带头鼓掌,粉丝们自然不吝掌声。
伊水安微微点头致意,轻声细语道:“大家应该知道,我将会出任《大江湖》主编,接到陆总这个邀请之后,我们中间做过多次沟通,直到确认彼此达成共识,我愿意接手这本杂志,一则是陆总恳恳邀请,一则心中也的确想做些与以往都不同的尝试,我觉得这是有益的事情,值得花费时间去做。”
“这本杂志的风格会做哪些变化?”台下一个记者问道。
伊水安仔细地听完问题,答道:“首先,我绝不会把它做成一本个人化很重的读物,我希望我跟自己的团队共同建立一个笃定单纯的平台,向读者提供风格独特的作品,提供一种与以往都不相同的审美和阅读方式。”
“那选稿方面会坚持以前的方式吗?”
“仍旧会坚持自由来稿和部分约稿相结合的方式,不过杂志既然叫做‘大江湖’,那么我们的视野会做相应的外扩。”
一个文艺气息浓厚的女记者边看着自己手里的记事本,边问道:“网络上有股声音认为,你的创作风格已经成型,审美趣味也有着强烈的个人特质,这本杂志会不会成为你趣味的某种延伸?”
伊水安淡淡一笑,道:“一本读物若想站住脚跟,必然要有强烈的风格,比如时尚杂志的奢华,少儿杂志的童趣,同样的,青春杂志也必然要有独特的青春气息,但是,我的趣味并不等同杂志的趣味,我们是一个团队,关于选题,我们会有自由的讨论会,民主的决策方案。”
“做主编会和你个人创作有冲突吗?”这个问题来自读者。
“可以肯定地回答你,他们绝不会有冲突,反而会互相促进,首先,我做杂志,要接触不同类型的稿件,这对我自己来说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因为之前我阅读,必然会选择自己喜欢的书籍类别,现在则要放宽自己的视野,接触不同类型的文字,其次,做杂志会让我更直接一点接触到读者的讯息,这对一个写作者大有益处,最后就是,他们统属于文字工作,本是同源,即便有细微差别,也是可控的。”
伊水安的讲解用了将近四十分钟,那种娓娓道来的感觉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作品的风格,定义似的陈述句,来自骨子里的自信,与世无争的出尘风范。
相比之下,韩朔反而显得有些拘谨甚至害羞,与他文章的犀利风格有所差异,不过他在讲述杂志的创办过程时,偶尔展露出来幽默感,还是让人能捕捉到一些书中的影子。
“因为我平时胡说八道的太多,名字几乎成了敏感词,所以,最初我们决定做杂志的时候,为了省去一些麻烦,曾想过一起化名,我当时的代号是尺甘民,表示自己要做一个心中有道德标尺,甘于奉献的好民众,而且,这个名字倒过来读的话,会有意外惊喜,后来发现我们实在是太天真了,我们以为我们瞒过了天下人,结果发现我们只是瞒过了我们自己。”
“所以,我们最后还是决定以真实面目粉墨登场,我们前后准备了将近两三个月的时间,包括选稿,包括杂志封面风格,插图,广告合作等等,现在,第一期杂志已经在印刷厂,不出意外的话,儿童节的时候,它们将会与大家见面。”
“杂志的名字呢?”现场几乎同时响起十数个人的声音。
韩朔微微一笑,道:“杂志的名字,我们一共想出来二十几个,其中十几个被我们自己否定掉,七八个被上面否定掉,”韩朔滑稽地指了指上面,引得现场一阵大笑,“最后无奈之下,我们决定从古代诗歌里找灵感,我们坚信,老祖宗留下的智慧是最有说服力的,当时我的一个同事提议叫‘明月光’,这个名字既有求索光明的意思,又取‘床前明月光’的诗意,表示每个人的床前都会放一本我们的杂志。”
韩朔兀自笑了起来,道:“不过我的另一个同事很快提出反对意见,他说大家的床前放得明明都是卫生纸或者小气球,万一哪个哥们一次玩耍得太投入,顺手抓起杂志……”
大家听到这里已经笑成一团,韩朔卖萌地撇撇嘴,继续道:“那对我们的杂志将会是何等大侮辱和刺激?”
“经过多天的商量和决议,根据杂志稿件的风格,最后我们毅然决定用白居易的那首《赋得古原草送别》中的第一句,离离原上草,所以……”韩朔抬头看了眼饱含期待的众人,卖最后一个关子,“所以,我们杂志的名字叫做——原上草。”
一个在网上掀起讨论狂潮的杂志名就此真相大白,记者们纷纷拿出手机把这个消息发回报社,争取第一时间在官方网站上爆出这个消息,读者们则拿出手机或把消息发给朋友,或抢发微型博客或者个人空间。
而头条网的记者听到离离原上草的时候,就已经在网上发布:韩朔主编杂志名叫《原上草》,取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寓意。
果然,韩朔接下来解释道:“这个名字的寓意,大家应该很容易猜测到,就是追求生生不息的意思,我们希望这种草根精神,烧不尽,打不败,毁不了,春风吹又生!”
现场响起一阵掌声,随即,韩朔狡黠一笑,道:“这个名字还有另外一个意思,不过现在不方便说,大家可以去自由发挥,有想法可以到我主页下留言,猜中的也会有奖励,下面我把时间交给陆总。”
听完伊水安对《大江湖》的讲解以及韩朔公布了杂志名,媒体和读者基本都得到了满足,不过人心总是不足的,既然千红声称有第三个重磅消息,好不容易来到现场的他们当然不愿错过。
陆总笑眯眯地看着大家,语速平缓地说道:“我们将于今晚凌晨,也就是26日零点零零分推出武侠界具有革命性的一本小说——《龙虎斗京华》!”
第二十八章 飞机坦克开过,谁争老二
关于《龙虎斗京华》这本书,早先在《大江湖》上连载的时候,曾有过一番讨论,即便今天到场的读者全是伊水安和韩朔的粉丝,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接触过这篇小说,在老派武侠逐渐销声匿迹的时候,这样一个故事的出现的确让很多人眼前一亮。
“在场的读者和媒体朋友们应该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书名,因为这部小说第一次在《大江湖》上连载的时候,被评论界称为‘新派武侠之始’,具体情况大家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这里就不再赘述,只想负责任的说一句,如果你是个武侠爱好者,如果你脑子里有一个关于江湖的梦想,或者说如果你是一个读者,关注这本书,关注这本书的作者。”
陆艺筹技术性地停顿,然后继续以鼓动的口气说道:“我绝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王婆卖瓜,因为很快你们就可以通过血淋淋的现实验证我这句话,到时你们会明白我今天给你们推荐了一个依靠手艺而不是腹肌来征服读者的天才作者。”
非常直白的讽刺,在场记者敏感的神经迅速被挑起,一阵哄笑之后,陆艺筹继续说道:“我想大家都会明白一个道理,作为一个作者,我们的求生之道永远是自己的作品!”
“请问陆总,《龙虎斗京华》的作者今天来到现场了吗?”
现场记者们才不会关心什么作品,什么“新派武侠”,他们需要新闻,需要爆料。
陆艺筹恰到好处的一笑,摇了摇头,道:“他没有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还小,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他现在很忙,因为《大江湖》的儿童节特刊将会风骚连载他的最新武侠长篇,”陆艺筹“动容”地环视众人,补充道:“我看过几章稿子,我只给大家提供八个字‘洵是盛宴,暂不置评’,你们自己去看吧,不用担心我的意图,因为《大江湖》到了千红之后,再不会有塑封出售的情况,你们大可以到书店去翻阅这篇小说,只要记住‘古庸生’三个字。”
陆艺筹这个无懈可击的回应,将他文艺商人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巧妙地规避了古庸生没到现场的追问,不着痕迹地给古庸生以及他六一连载的《七剑》做了广告,最后不塑封的承诺则是一种天然的商人冒险心理和对古庸生的绝对信任。
“还小”且“很忙”的古庸生同学这个时候,正坐在电脑前通过网络直播观看这次发布会,接到唐南的邀请之后,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拒绝,他自己对此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出自本能的不愿意曝光在众人面前。
当然,做到这一点确实费了一番口舌,狡猾的陆艺筹把任务下到唐南身上,以公司最高领导人的身份强迫他必须说动古庸生,因为他明白如果对方拒绝的话,即便是自己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唐南来做,其实隐隐中想到过弥琥这个因素。
这一点自然无法瞒过脑中万卷书,体内两世灵魂的古庸生,于是他避开唐南,直接找到陆艺筹,说明了自己的意思,并不需要多么强硬地威胁,一句“无论如何,我不会去”足矣,陆艺筹何等精明的人物,跟聪明人谈事情,往往是越简单越有效。
所以事情的经过非常简单,柳敬亭拿着“妈妈的委托书”和爸爸丢在抽屉角落的某张银行卡,孤身来到千红总部,见到陆艺筹之后,先跟他表达了自己不会去发布会现场的愿望和决心,然后签约拿钱。
实际上,客云集茶城分别后的第二天,陆艺筹就电话柳敬亭要先把合约给签掉,作为一个老牌出版人,这种心情实属罕见,不过柳敬亭依然是按照最初约定的时间出现,他这样做倒不是有意摆谱,而是为了向陆艺筹传达一种讯息,他答应过的事情,一定言出必践。
建立信任度是所有合作的基础。
陆艺筹无奈妥协之后,只好对发布会的一些环节做了微调,把“少年天才作家古庸生的出场仪式”忍痛拿掉。
此外还有一个问题,柳敬亭虽然拿着妈妈的委托书,但是作为一个尚不具备完全行事能力的未成年人,合约的签订始终是一个难题。
“你应该有过经验,跟你签合约,是无效的。”陆艺筹坦白道。
柳敬亭微笑道:“你应该看得出来,我具备这方面的认知能力,而且我们之间的合作其实是建立在互相信任的基础上,这个社会是需要契约精神,可是凡事总有例外,反过来说,签了合约后来不合作的事情估计你也见过不少。”
陆艺筹沉吟片刻,最后果断地跟柳敬亭签了约,柳敬亭说得没错,如果只靠合约,韩朔不知被其他出版商挖走了多少会,即便是那个每次把合约看几天的伊水安也不是全被合约绑在自己公司,他们要想违约,有的是人愿意替他们偿还违约金。
而且眼前这朵故作老成的小正太,实在是让人无法产生怀疑的情绪。
最终,古庸生没有出席发布会,古庸生跟千红签订了合约,古庸生从此身价过五十万!
……
千红文化的发布会前后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公司非常人性化地给粉丝留了半个小时的亲密接触偶像时间,合照,签名……
柳敬亭关了视频,揉了揉眉心,嘀嘀嘀的声音适时响起,弥琥小浣熊的头像跳得非常欢快。
“搞了这么久,你居然没有出场?”
“依照你对我的了解,不应该有什么意外啊。”
“我是猜测到你可能不会去……不过伊水安都去了,陆艺筹居然没说服你,还是让人有些意外的,对了,合约什么的……”
“已经签好了,正要跟你说,这周末请你吃饭,哈哈,还有之前承诺过要送你苹果啊。”
“怎么一副暴发户的嘴脸(笑脸),请吃饭就行,苹果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不必跟我客气,我第一次这么有钱,给我一个在美女面前发挥的机会吧,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是我女朋友啊。”
“少来,不过陆艺筹签人的手段的确是业界一奇,出了名的稳准狠,当年签韩朔和伊水安都是一次性两百万,对出版界造成很大震动。”
“胆魄和眼光本来就是一个优秀商人必备的两大素质。”
“(左哼哼右哼哼的表情)是啊,没有眼光怎么会发现你这朵奇葩呢,对啦,你觉得韩朔的杂志名取得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我觉得明月光也不错啊。”
“你以后做杂志可以用吗。”
“我已经有被备选的名字了。”
“可以告诉人家吗?(害羞)”
“谁是人家?”
“(击打的表情)……”
“哈哈,目前有两个,《华山论剑》和《书剑录》,你觉得哪个好些?”
“为什么是华山论剑?为什不是泰山论剑、嵩山论剑?”
“……”
“说话!”
“华山论剑是一个典故,出自我之前跟你讲的那个郭靖黄蓉的故事,以后你会知道。”
说到郭靖黄蓉,两人同时沉默下来,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分钟后,弥琥转移话题:“说起来你知道《原上草》的另外一个意思吗?”
柳敬亭诡异地一笑,回到:“呃……少儿不宜,少女尤其不宜。”
“(愤怒)不要跟我卖关子!!”
“嗯,就是,你需要把这三个字的词性做个转换,前两个字变成方位副词,最后一个字,咳咳,你确定你想知道?”
“柳敬亭,你找打吗?”
“我明白了,我不说会被打,说了同样会被打,最后一个字是动词,你自己去想吧,噢,你别去想了。”
好奇的女孩听完可耻男孩的解释后,非常认真地推敲了一番,突然想到什么,脸上一红,气呼呼地敲动键盘:“柳敬亭,你个低级、可耻的家伙。”
“……哎,早说了!”
“低级,超级低级……我不要跟你吃饭了。”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是无辜的吗?”
弥琥发过来一个愤怒的表情。
“好啦,我跟你一样,也觉得这名字非常之低级,当我意识到这点,心中也是忍不住地愤怒。”
“你脑子里脏东西最多,你才不会愤怒。”
“浮世清欢,过眼云烟,世人笑我低级疯癫,我敬世人皆具慧眼,举世皆醒,唯我笨蛋,牛逼如你,把我看穿,吊炸天!”
“………………???”
“《龙虎斗京华》要上市了,记得去买哦,要签名来找我吧。”
“广告植入,可耻!”
……
《龙虎斗京华》如期上市。
没有出现火爆的抢购场面,但这本书的销量绝对不能用冷清来形容,除了当初连载时积累得那一批铁杆,不停地有新武侠爱好者加入购书行列。
接着是网络上关于故事的讨论,读者们没有吝啬对小说结尾处擂台赛的赞美,至于娄无畏、左含英和柳梦蝶师兄妹三人的爱情悲剧也得到大部分读者的同情和唏嘘,也有一部分读者表示不能接受。
总之,在人为地引导下,《龙虎斗京华》这本小说的讨论云悄然兴起,深度武侠迷们模糊地感觉到某种新潮流的来临。
将这次讨论推向高潮的燕京大学的一位历史学教授,《龙虎》上市的第三天,他在校报上发表了一篇评论文章,文章主要是阐述英雄人物和人民群众在历史中的作用,举例子的时候,提到《龙虎》,虽然教授把小说当做一个反例,但他还是从文学角度肯定了《龙虎》的价值,并且引用了媒体和出版商的宣传语“新派武侠之始”。
自此,“新派武侠”四个字终于名正言顺走到世人面前。
……
《龙虎斗京华》5月26日上市,到6月1号的时候,已经卖出去将近十万册,在国内出版的大气候下,一本书卖出3万册,就可以被称为畅销书,《龙虎斗京华》的表现已然令人出乎意料。
同时,《少儿文艺》、《大江湖》和《鼎小说》的儿童节大战也正式开幕,至于韩朔的《原上草》因为封面没有过审,被迫往后推迟半个月。
三本杂志的销量之争,没有出现媒体和网友们预测的那种胶着局面,舒克和贝塔开着飞机驾驶着坦克,双骑绝尘,将其他两个所谓竞争对手远远甩在身后。
儿童节,果真是儿童们的节日!
《大江湖》和《鼎小说》如今面临的是,谁来做老二?
第二十九章 七嘴八舌说武侠
六月份的江海,天气已经转热,t恤、黑丝和阳伞开始在马路上流动,江海的地标性建筑东方亮珠,似乎没有察觉到季节的变化,依旧高高耸立,肃穆地俯瞰着脚下常年奔腾不休的老伙伴橙浦江,一塔一江,可占江海五分风光。
然而,对于那些“欲来江海展宏图,无奈郁郁不得志”的人们来说,流水和高塔都显得格外冷漠。
当然,也有一些人,已经有过翻江倒海的辉煌履历,但仍旧一脸冷漠,比如东方亮珠对面办公室的薛慕亮。
阔大豪华的办公室里,薛总一脸阴沉的可怕,沉默地坐在黑色的老板椅中,右拳习惯性地支着下巴,一动不动地瞧着窗外。
办公桌前面的地毯上,碎了一只名贵的玻璃杯,溢出的咖啡将地毯染成沉闷的褐色。
过了一会,薛慕亮提起办公桌上的电话,面无表情地说:“让保洁进来打扫卫生,下午三点……就这样。”
他本想说下午三点开会,但是稍一犹豫,取消了这个想法,准备如此充分的六一特刊,被那本难看乡土的《少儿文艺》踩得毫无还手之力,更令人气恼的是,那本手下败将《大江湖》现在也是紧紧地追在后面,现在开会有什么意义呢?
出道已经五年,五年来但凡他出新书,没有一次不名列前茅,即便是早期的书,现在重新包装出售,写个感言什么的,仍然可以杀进畅销榜前十,为什么在面对那两只令人讨厌的老鼠时,会如此无力呢?
“噔噔噔”三声谨慎的敲门声,随即保洁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薛总,保洁。”
薛慕亮呼出一口气,起身道:“进来。”然后走到落地窗前,负手而站。
保洁小心翼翼地进门,迅速把碎玻璃和咖啡收拾干净,轻声跟薛总汇报了一句,蹑着脚出门,自始至终薛慕亮没有回国一次头,在薛总的概念里,一个保洁是不值得他回头的。
保洁走后,薛慕亮回到座位上,此时他的心情已经有所恢复,毕竟成名这么多年,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现在他要上网看一下他新书《悲伤森林》的风评。
豆芽读书上对他新书的评论,保持一贯的刻薄和嘲讽,这种势不两立的情形从薛慕亮出第一本小说就已经开始,所以他早就习惯,心中偶尔悲愤,也很快被粉丝们癫狂的赞美所取代,而他之所以保持登录豆芽,一则是因为他旗下其他作者在这里人气颇高,一则,不管别人怎么恶评他的书,书的热度总是会保持前列。
薛慕亮一向以经营艺人的方式经营着自己,他需要曝光率,需要话题,而且他本人的偶像包袱十分沉重。
然而,今天当他进入豆芽读书页面的时候,扑入眼帘的并不是他的新书《悲伤森林》,而是那本名叫《七剑下天山》的武侠小说,评分在8.5,长评和短评均超过他的新书。
出于职业本能,他含恨点开《七剑下天山》,第一页几乎八层是好评,部分可恶的网友在夸赞这本书的同时,还顺带狠狠地嘲讽《悲伤森林》,其中一个帖子开明宗义,标题为:
“和《七剑下天山》相比,《悲伤森林》简直就是**在梦呓。”
薛慕亮冷冷地哼了一声,继续往下拉,越来越多地看到把两本书拿出来对比的帖子,并且众口一词地厚彼薄此。
薛慕亮愤然关了豆芽,登录微型博客,第一条内容居然是一个熟人转发的韩朔的帖子,帖子内容大致是在自嘲杂志封面审核的艰难,薛慕亮双眼冷漠地掠过这个帖子,目光落到今日热门话题上,第一条是网友议论各地包子的内容,第二条是入夏防暑妙招,第三条是某明星即将大婚的消息,直到第四条才终于出现熟悉的几个字:#薛慕亮新书《悲伤森林》#。
总算出了一口恶气,薛慕亮眉目稍稍舒展,继续往后看,不愉快的发现这么一个话题#武侠居然可以这么写#,点开一看,赫然就是《七剑下天山》的帖子,令他更不愉快的是,这个话题下方的第一条微型博客是由著名的自由撰稿人萝卜头所发,这个id在网络上享有盛誉,因其犀利幽默渊博的文字风格,被网友称亲切地称为“神样萝卜头”。
神样萝卜以“别是一个江湖”为题,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四千字的评论文章,对《七剑下天山》进行了热情洋溢近乎夸张地赞美,像“武侠界的盛事”,“读者们的狂欢”这种字眼时有出现。
聪明人都知道,要想在网络上打出名堂,观点鲜明是必备法宝,骂就骂得痛快,夸就夸得彻底,搞中间派,一团和气是无法在网络引起广大关注的。
不可避免的,萝卜头在文中也提到同期另一本名气较大的新书《悲伤森林》,他饱含讥讽地写道:“少年人的矫揉造作、言情剧的淋漓狗血将在这本书中得到深刻的体现,这类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小说(小说,对不起),大抵只能用来欺骗一下未成年小女孩吧。”
在这些针砭时弊的自由撰稿人眼里,薛慕亮的风花雪月向来得不到什么好评,对此,薛慕亮也从未抱有期待,统一把他们归类为葡萄心理。
浏览了一些博客和论坛之后,薛慕亮大致搞清楚了一些状况,《大江湖》以《龙虎斗京华》做铺垫,为其正在连载的小说《七剑下天山》做宣传,他们的旗号是“开辟武侠新局面”。
薛慕亮思考了几分钟后,嘴角扯出一抹阴冷的微笑,接着他拿起电话,开始下公关命令。
……
……
《龙虎斗京华》成书之后,柳敬亭一直在关注着这本书的动向,他以前跟弥琥说过,每一本书成书只好,就要开始自己的命运,他希望那时候自己可以单纯地作为一个读者,来见证书的成长。
梁师当年创作《龙虎》缘起南港两大门派太极和白鹤的争执,两派先是打了一通笔墨战,发现解决不了问题之后,最后相约澳.门新花园擂台比武,以决雌雄,这件事经媒体的大事渲染后,在南港引起极大轰动,敏锐的报纸家们立刻意识到其中隐藏的巨大商机,于是梁师顺势写出《龙虎斗京华》,就此奠定新派武侠雏形。
1954年,梁师写出《龙虎》,当之无愧地成为新武侠的开山祖师,当时那张报纸的畅销同时证明了,《龙虎斗京华》的确成就了那一代人的狂欢。
虽然时间和空间都不再相同,但那种亟需大量新故事的背景却无二致,柳敬亭深信《龙虎》在这个世界同样会取得它应有的地位。
网络上对《龙虎》的评论,关键论断不外“整体故事给人一板一眼的感觉,尚未脱离旧派武侠的樊篱,初末尾处的擂台赛令人热血沸腾之外,其他地方没有特别激烈的地方……”
“小说中透露着一种历史沧桑感……”
“爱情片段看得人有些别扭和窝火……”
……
实际上,柳敬亭一直觉得《龙虎》最亮眼的地方恰恰是在爱情描写上,在那段令人纠结的三角恋情中,三人各自的内心活动的精彩描写,即便在后来的小说中,都很少再见,不过,作为一部武侠小说,读者看不到快意恩仇,爱憎分明,自然会心生不满,这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至于另一本刚刚上连载的《七剑下天山》,评价明显走一边倒的趋势,柳敬亭自己也不得不承认,梁师的武侠小说,一向是开篇精彩,悬念迭起,但到结尾时往往有些力不从心,戛然而止,不能让人尽兴。
概括来说,梁派武侠中的主角常常背负太多,一味正统,于家国和个人自由方面来回游移,最终塑造出来的侠都显得书生气过重,一个典型的代表如《白发魔女传》中的卓一航,理智上情有可原,感情上始终无法产生好感。
网络和媒体方面的评论,整体上还是让柳敬亭很满意,至于《舒克和贝塔》的嚣张表现则是意外之喜,想到某些出版商以及某些杂志主编嗔目结舌地看着《少儿文艺》一路领先的局面,柳敬亭颇有一种满足感和成就感。
然而,这种整体良性的评论没有持续太久,6月10日,也就是柳敬亭约弥琥出去吃饭的前一天晚上,网上突然掀起一股对《龙虎斗京华》和《七剑下天山》大规模批判浪潮,这股浪潮最初兴起于某贴吧,随即蔓延到豆芽读书,接着到微型博客,江湖人论坛……
说是批判,但某些帖子内容已经涉及到热身攻击,如“作者白痴”、“作者脑子进水”、“作者脑子被门挤了”之类的言论层出不穷。
另外一些层次稍高的则是针对故事本身,类似于“写得就是一坨屎,完全没有代入感。”
“三角恋什么的太狗血了,作者懂怎么写感情戏吗?”
……
层次再高一点的就是:“不过就是对旧式武侠的跟风和抄袭而已,装什么狗屁新派武侠。”
“完全看不下去,要文笔没文笔,要情节没情节。”
“作者家是卖狗的吗?还能再狗血一点吗?”
接着就是某些入V的名人或者二三线的作家点名批评这两部小说,他们从小说技巧以及小说情怀等各方面对《七剑》和《龙虎》进行抨击,有理有据,貌似真理。
这场大规模的批判运动随着知名作家周载道加入,而掀起最高潮,周栽道发表评论文章《狗肉的斤两》,姿态极高地把武侠小说比作上不了台面的狗肉。
第三十章 史上最正经的回应
“中华文学绵延数千年,从四书五经到唐诗宋词乃至二十四史,全部是先贤前辈们智慧的结晶,如许灿烂遗产铸就了中华文坛的盛世。”
“然而,时代发展至今,人们似乎对文坛失去了某种应有的敬畏,写个帖子就进入文坛了?一首打油诗?一首儿歌?抑或是胡编乱造,完全不具备任何文学性的所谓武侠小说?”
“真是荒天下之大谬,文坛是何等神圣的地方,承载着何等崇高的历史使命,先贤曾有明断,指出文以载道,可谓一语道破文学之真谛,这等文章,岂是随随便便的人所能写出的?”
……
“我捏着鼻子强行读了两章最近正当红的什么《龙虎斗京华》,什么《七剑下天山》,只看这种书名,就能推测出作者哗众取宠的心态,看了内容之后,更是扑面腥臭,不忍卒读,不要以为我没读完这些书就没资格评论,有个比喻相信识字的人都知道(当然,不包括这两本书的作者),这个比喻是这样说的,臭鸡蛋闻一闻就知道是臭的,根本不用去吃。”
“所以当我发现一小撮不明真相的读者为这种东西着迷的时候,心中有大困惑,有大不解,仔细一想,或许就如同狗肉一样,虽然有香味,但是永世上不了台面,当然,这两篇东西尚且比不了狗肉,因为狗肉起码有明确的斤两,此两书之作者胡扯八道一点东西之后,就声称要开辟什么新局面,堂而皇之地进入文坛,那就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
周载道先生的文章,迅速成为围攻古庸生及其小说的纲领性宣言,专家出手果然非同凡响,直接就把古庸生逐出文坛。
狂热的网友激烈地叫喊着:“古庸生,滚出文坛!”
“打倒一身腥臭的古庸生!”
“古庸生,文学界的耻辱,小说界的败类!”
“沽名钓誉的古庸生,不懂写字,智商捉急,侮辱中华文字!”
“看了古庸生的小说,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大脑受伤,灵魂被污染,赶紧逃跑才是正经!”
“大家要时刻警惕文坛毒草《龙虎斗京华》和《七剑下天山》!”
……
……
“很显然,这是一次有组织有预谋的恶意抹黑,真没想到连周载道也加入了,可是他写这篇东西是为了自黑吗?”
陆艺筹在WC员工群里调侃了一句。
“周载道是黄河文艺的作者,难道说这次抹黑行动是黄河文艺幕后操纵?”公关部经理提出自己的疑问。
“应该不会,崔嵩还不至于做这种事,看了一下网上攻击言论,普遍无脑,严重暴露智商,应该是职业水军和一些年龄偏小的狂热粉丝。”
“薛慕亮!”
“这种事不必下断言,也无须揭穿,公关部暂时先不做回应,让他们好好欢腾几天。”
“好的。”
……
文学界罪人,全民公敌,文坛败类古庸生,即柳敬亭,这个时候正在换衣服,今天他约了女朋友弥琥吃饭,作为一个半百万富翁,请女孩子吃饭,自然要选一个上档次的饭店,柳敬亭皱着眉头,嘴里喃喃盘算着:“到底是沙.县小吃还是兰州拉面呢?”
刚换好衣服,正要出门,电话突然响起来,弥琥来点,柳敬亭按了通话键:
“刚换好衣服,正要出门,你准备好了没有?”
“嗯?”弥琥有些诧异,道:“你,你没事?”
“嗯?”柳敬亭有些诧异,道:“我,我有什么事?”
“你上网了没?”
“刚下。”
“那,那你没看到网上对你新书的评价?”
“噢,看到了。”
“那你还要请我吃饭,今天?”
“要啊,特别要,我看到有个老几指责我不会写感情戏,完全不懂怎么塑造女人,心里非常受启发,决定增加一下跟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以便提高我以后的写作能力。”
“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柳敬亭,网上的那些言论对你本人以及你的新书影响非常恶劣,据说现在已经有人在组织焚烧你书活动,所以,我想你今天可能没有心情吃饭。”
柳敬亭悠悠道:“这样啊,听你这么一说,突然心情好低落,要不一起去吃个饭,你当面开导一下我吧,按计划行事,我出门打车,拜~”
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后。
“你不要假装无所谓了,”两人刚一见面,弥琥就安慰起柳敬亭,“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很难受。”
“啊?”
“因为我有过这种经历,当初《留鸟》刚出来的时候,我上网看评论,结果看到好多人骂我,我趴在键盘上哭了一个小时,之后的一个月我都不敢上网。”
“嗯,不过我有一个疑问。”柳敬亭认真地看着弥琥问道。
“你问。”
“就是,你哭了一个小时,会一直流眼泪吗?”
“嗯?”
“我是说,我们人类的眼泪可以持续流多久?”
弥琥瞪着眼睛望着柳敬亭,问:“你是故意的吧,还是你真的没有抓住我说话的重点?嗯?”
柳敬亭哈哈大笑起来,作势要去拉一拉弥琥的手,被断然拒绝。
“走吧,去吃饭吧。”柳敬亭转身就走。
“柳敬亭,你真的一点不在意?”本来赌气不走的弥琥,看到男孩走得如此坚决,只好跟过去,伸着脑袋追问道。
柳敬亭边走边答道:“十年,三年,一年,或者半年之后,基本就没有谁会记得或者关注这场跳梁小丑般的抹黑,但《龙虎斗京华》和《七剑下天山》将会永存!”
柳敬亭的声音不是特别大,脸上的表情也依旧平和,但是弥琥却听得十分触动。
“比如,现在还会有人购买你的《留鸟》,会被你的故事感动,会为你的某句话而会心一笑,但当初骂你的那些人和那些话呢?”
弥琥跟上了柳敬亭的步伐,像一个小学生一样安静地思考起来。
“作者最不需要回应的就是谩骂和蓄意诋毁,因为有那个时间,为什么不出来陪女朋友吃饭呢?”柳敬亭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弥琥也跟着笑了。
“不过,按照程序,千红应该会找你出面回应。”
“到时再说吧,陆艺筹多么精明的人物,这样的话题他求之不得,估计他会刻意延缓几天才做回应,我完全无所谓,对了,你喜欢吃什么?”
新晋土豪柳敬亭最后选择了一家装修简洁的炒菜馆,这么做倒不是他心中对那些高端洋气的场所有什么排斥感,而是,他意欲装逼,却不懂点菜。
“我只是不明白,你不过是写了两个小说而已,又没有杀那些人的父母,他们为什么说那么多难听的话?”弥琥兀自愤愤不平地说道。
柳敬亭翻着菜单轻轻一笑,问道:“有什么忌讳,不能吃的?”
“即便是其他作者搞下三滥竞争,抹黑作品就好了,也不至于人身攻击吧?”
柳敬亭只好合上菜单,解释道:“你就把他们当做是嫉妒你啊,看不惯就删除拉黑嘛,我们正常欢乐的生活总不能被一两个学狗咬人的臭傻.逼破坏吧,点菜啦。”
弥琥听到柳敬亭说了一句脏话,怔了一下,撇撇嘴,说了句“女士优先”夺过柳敬亭手中的菜单。
……
……
网络上对古庸生的攻击依旧在持续,有意思的是,时间和地点都特别集中,比如五点豆芽读书,七点半微型博客,九点江湖人论坛……
不过遗憾的是,这批人似乎对古庸生的书不是特别熟悉,关于书的攻击,词汇逐渐匮乏,于是他们改变策略,开始集中攻击古庸生这个人,于是,在某一个时刻,江湖人论坛首页接连出现十几条内容相似的帖子:“为作者智商捉急……”
十几个帖子排列整齐,触目惊心!
柳敬亭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为什么这个世界忽然出现这么多人同时关心起他的智商来。
6月13日,周载道再发《狗肉的斤两II》,从历史学的角度对《七剑》和《龙虎》进行第二轮抨击,不知是为了激起对方的反应还是周老师觉得自己的这个文章标题太机智,第二篇文章中,他又一次情不自禁地运用了这个比喻。
这一次,千红方面终于做出回应,而且是直接放大招,陆艺筹亲自撰写文章,驳斥周载道,陆艺筹于6月13日晚上,在微型博客上放出一篇《答周载道老师》,以幽默俏皮的语言把周老师好好地调戏了一番:
“周老师在他的文章中提到文学,兄弟我看了一下,表示十分不赞同,但是,这个并不能怪周老师,因为纵观中华文艺界,懂文学是什么的不出一手指数,不过周老师的文学观居然还停留在小学二年级的水平,的确给了我一个惊喜。”
“这里,我就先给周老师普及一下常识先,文学自然和周老师提到的四书五经以及唐诗宋词没有一根毛的关系,四书五经属于哲学、历史学以及实践学范畴,唐诗宋词属于诗歌范畴,那么文学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提得很好,在老陆我看来,文学就是小说,而小说就是故事的工艺,所以,文学的定义就是,编故事的工艺。”
“说到这里,可能有同学会问,那应该怎么判断文学的优劣呢,在我看来,就两个方面,一个好故事,一个把这个故事呈现出来的好手段,概括来说就是,故事好,活好。”
“以这个标准来看的话,周老师还没有达标哦。接着再说文坛,周老师铁口直断,单枪匹马地把天才写作者古庸生逐出文坛,恍惚间让兄弟我有种错觉,文坛难道就是周老师家的咸菜坛?他可以顺便拉人,逐人?”
“最后,我再来说说‘文以载道’这个词,我用一句话来概括一下,中华文学发展至今,‘文以载道’这四个字从头至尾都扮演着一根**毛的角色,小说是梦想家的乐园,是虚拟的世界,是人们悲苦灵魂的栖居地,在那个纯净的世界,还载道,载个**啊!”
陆艺筹这篇痞里痞气的文章让周载道芳心大动,气得浑身发抖地立即写文章回击,不过他的反击文章还没发出,陆艺筹就在自己的微型博客上更新了一条状态:“兄弟我刚做了一个统计,周老师出道至今,所有书加起来的销量快赶上古庸生一本书销量的一半了,其中包括送人的哦,周老师加油!
周老师发抖地更加厉害,在文章中直斥陆艺筹是“文化贩子,有辱斯文”。
6月15日,韩朔发表公告,他的杂志《原上草》正式上市,他闪亮进入杂志坛!
这条公告明显是隐射地调侃了周载道的“文坛论”,于是网络上响起了另一个声音,千红文化公司联合所有作者,以多欺少,围攻知名作家周载道先生,周老师是一个……
于是,这场论战的规模继续扩大,不停有“知名XX”加入,他们不好直接攻击陆艺筹和韩朔,只好拿一直沉默不语的古庸生为切入口,粉墨站队。
于是,除了网络上的低劣谩骂之外,古庸生开始在出现在各种类型的大V文字中,随之而来的是他多了一些新的身份:“历史投机者”、“宣扬暴力的阴险分子”、“带坏未成年儿童的毒瘤”……
6月17号,千红文化发表声明指出,明天上午九点,本次论战当事人古庸生,将对这场论战做出自己的回应。
论战双方以及围观网友都对古庸生明天的回应表示期待,因为不论如何,大家争吵了这么久,当事人一直保持沉默,实在让这场论战有些尴尬,他必须要出来给出自己的态度。
另外,这场纷争最初的目的本就是要激出古庸生,让他愤怒,让他回应,因为愤怒的人的回应通常会留下漏洞和把柄,那么他们可以抓住把柄,继续新一轮的攻击,不过可惜的是,古庸生居然如此沉得住气,直到整个网络都在为他争吵,他才悠悠地表示出来回应。
千红发出声明之后,论战双方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大家都在等着当事人的反应。
一直置身事外,隔岸观火的薛慕亮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表示目前正忙于新书,对这场论战完全没有了解,第二天早晨,他却早早登录了微型博客,一脸戏谑地等待着那个可怜家伙的长篇辩解书。
6月18日上午九点,古庸生通过千红文化的官方微型博客发出回应,回应标题很长:
【对于近期网络上关于我新小说的论战的正儿八经的回应】
回应的内容很短:
【呵呵。】
……
回应内容仅此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