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冬来学剑
连年征战之后,云秦的百姓需要一段平静的时间来重整自己的家园,而在千叶关一战中,林夕这一方的许多修行者也受了不小的损伤,也需要时间养伤。
所以整个秋天,世间都很平静。
秋去冬来,整个云秦帝国又将迎来新的一年。
大盛高的羊头宴还未确定时rì,山yīn行省却已经有人送来一头山yīn行省地方乡绅们jīng心挑选出来的肥羊,并代表山yīn行省的所有乡亲送来一块牌匾,上书“浩气千秋”四字。
大盛高在去年冬里所做的一切,不仅赢得了所有云秦人的敬佩,也让所有山yīn行省的人感到了光荣。
在山yīn行省的牌匾送至大盛高盛家宅院时,南陵行省的某个小镇里,一名颤颤巍巍的老妇人在年幼的孙女的搀扶下,来到了大德祥一家米铺的柜台前,从兜里取出了一个布包,一层层的揭开。
布包里除了相当于老妇人赊欠的米面的碎银之外,还有一些等同于利钱的铜板。
大德祥的这名伙计有些惶恐,坚决不收利钱,争执间引出了大德祥这家米铺的掌柜,老妇人坚持将那些铜钱放入这名掌柜的手中,说道:“我知道你们大德祥先前问别的商行或者钱庄借钱也是要付利钱的,且你们替我们筹钱筹粮,过去一年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吃了多少苦,我们欠了这么久的债,还些利钱是应该的,而且这些银钱在现在看起来是银钱,但在去年冬里,却是我们的命。”
说完这些,这名老妇人和年幼的孙女深深的对着大德祥的这名掌柜行礼,然后离开。
这样的情景,每天在云秦的很多处地方上演着。
当许多云秦人能够安稳下来,不再需要赊欠度rì之后,他们以自己的各种方式表达着对大德祥的敬意。大德祥救了许多云秦人的命,尤其给了很多云秦人勇气和尊严,所以大德祥自然也成了云秦最富传奇和最成功的商行。
大德祥的车队行走在云秦,一路都能得到最高的礼遇,所有在大德祥做事的人面对沿途百姓的由心尊敬,也感到光荣,并暗自觉得要为这些可亲可敬的人们做更多的事。
这也是真正的荣光。
……
“抓住这群毛贼!快,不要让他们跑了!”
“一个个年轻力壮的,不好好劳作,居然要做贼!”
在大莽南境的某个山镇外,上千名举着火把的大莽百姓在寒夜里追逐着一些仓皇的奔逃着的身影。
这些奔逃着的身影就像被追逐的老鼠,直到钻进深山,才终于摆脱了后面那些大莽百姓的追赶。
深山的山谷里,燃着一些篝火。
有一些穿着金sè盔甲的人在等着这些被追赶的人的归来。
他们的盔甲上布满许多唐藏特有的玄奥花纹,后脑上有莲花般的刺青,篝火旁不远处山崖下避风处,挤着一头头庞大的身影…这些在篝火旁的人,赫然是神象军军士。
那些像被追赶的老鼠一样,背着许多沉重的包裹气喘吁吁的逃进这个山谷的人,也同样都是神象军军士。
在卸下身上的粮食,在篝火旁坐下的时候,每一名神象军军士的脸sè都极其的惨淡,都感觉十分的耻辱。
堂堂唐藏的最强军,曾经俾睨天下军队的存在,竟然沦落到做贼的地步。
所有的神象军军士都是得到一些唐藏佛宗苦行僧传承的修行者,即便不靠那些神象,他们也可以轻易的杀死那上千名追赶的大莽普通百姓,甚至血洗整个镇区。
然而他们却连杀死一个人都不敢,只能在黑夜中像老鼠一般去偷窃。
因为他们不敢。
他们不敢让人发现他们就是神象军,让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神象军现任首领梵明宁也是被那些大莽镇民追赶的人之一,他接过了属下递过来的一杯热水,喘匀了呼吸,擦干了汗水,然而看着那些在山崖下挤在一起的庞大身影,他的双手却是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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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学院对于敌人一向是睚眦必报而不怎么宽容,虽然林夕在千叶关前不想让很多黑旗军军人战死,放过了他们,但他十分清楚,林夕最后那句话的意思,是神象军如果还有什么让他觉得不舒服的消息传入他的耳朵里,他就再也不会放过神象军。
在炼狱山掌教和倪鹤年倒下,云秦皇帝这样的靠山也不再是靠山之后,神象军也不复强大,梵明宁很清楚即便青鸾学院的风行者佟韦不出手,就算是边凌涵和跟随在林夕身旁的那名妖族箭师一路暗中刺杀,神象军都注定会灭亡。
按照林夕最后语气里的意思,自然是让神象军回去,回到唐藏,臣服于大莽凤轩皇帝,不要再在世间出现,然而梵明宁却充满了不甘…所以他没有选择回唐藏,而是带着神象军进入了大莽。
只是不甘归不甘,这样见不得光的rì子,看得见复仇的希望么?
虽然他们可以设法撑过这个寒冬,但是那些白sè神象得不到足够的食物,势必会变得羸弱,更无法利用一些秘药刺激繁殖后代。
神象军不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而会像西夷那些流寇部落一样,变得越来越羸弱。
而且让梵明宁更痛苦的是,似乎这整个世间,再也找不出神象军可以依靠,可以配合杀死林夕的人。
大莽的其余地方也很平静。
在千叶关盟会之后,大莽军队虽然从千霞山全线撤军,但云秦军队也并未越过千霞山进入大莽境内。
在大莽的朝堂里,一场没有抵抗,也没有流血的平静变革正在悄然进行着。
先前在炼狱山掌教的扶持下,和大莽老皇帝湛台莽有些血缘关系而坐上皇位的大莽皇帝开始逐步的交出手中的权力。
一些忠于老皇帝而被入狱的人从监狱里走出,开始接替大莽朝堂中的一些重要位置。
更多隐匿在暗处的千魔窟的人,老皇帝的人,也开始浮出水面,整个大莽朝堂,开始按照大莽老皇帝和湛台浅唐的构想,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改造。
……
大莽和云秦的很多处地方,人们在烧过的土地上开垦,种植。
世间许多年轻的修行者们,安心的修行者,而不必时刻跟随着军队,去参加一场场生死未卜的惨烈战斗。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间。
东林行省的桐林镇,正是一年一度的大制熏鱼的时节。
大多数河塘里的水被排空,许多青鱼被装船运送到云秦中部地带,还有一部分草鱼和鲤鱼便在桐林镇被用以制作熏鱼。
所以整个桐林镇都弥漫着鱼腥味和熏鱼香气交缠着的味道。
一名青衫中年文士在一间铺着土砖的干净小院里,就着一盆新制出来熏鱼在饮着高粱酒。
突然之间,他的酒杯在他的手中掉落下来。
在即将砸在石板桌上碎裂时,却是又被他接住,放在了桌上。
他脸sè苍白的看着门口。
身穿着青棉袍的林夕,便在这时推开木门走进了他的院子。
“想不到我一个人隐居在这里,竟然还会被你们找出来。”
看着微笑而悠然自得的打量着小院的林夕,这名青衫中年文士有些惨然的说道。
这名青衫中年文士有一柄薄如冰片,细如鱼肠的小剑。
他叫解还真,在二十年前进入中州城,便是以这柄剑,成为了容家的大供奉。
他的这柄剑,在千叶关的盟会里也出现过。
在千叶关的盛会落幕之后,他也和神象军一样,知道云秦皇帝和中州城也不可能护住他,所以他藏起了他的飞剑,独自一人隐居在了这里,然而即便如此,林夕还是这么快来到了他的面前。
看着他惨淡的容颜,悠闲的林夕笑了笑,说道:“我来这里,也可以不是为了来杀你。你也不是倪鹤年,既然能够开始享受这种熏鱼和小酒的平静生活,你也可以不用一心求死。”
解还真怔了怔。
“你之前未必是中州城里最厉害的御剑圣师,然而却是中州城里可以让飞剑飞得最快的圣师。”林夕在他的身前石凳上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的饮着,看着解还真的双目说道:“你还是文昌剑阁唯一的嫡传弟子。文昌剑阁虽然只是在钱塘行省都不算出名的一个修剑小流派,但青鸾学院的一些记载里,对文昌剑阁却也有不少赞誉。其中有一门暮光剑,更是被我们青鸾学院的前辈们认为是和仙一学院的天人剑异曲同工,可以并肩的jīng妙剑道,但在云秦立国之前,文昌剑阁却再也没有人用过这样的剑道,不知是这门剑道已然失传了,还是没有人修成?”
解还真的身体微微的松弛了下来,他听出了林夕的意思,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一口饮尽杯中酒,敬了林夕一杯酒,缓声道:“并非是这门剑道已然失传,也并非是太过难修,无人修得成,而是因为这门剑道很难用得上。”
林夕微微一怔,虚心请教道:“愿听详解。”
第七章 敢和不敢
冬天里,一名敌人向另外一名敌人学习修行之法,这似乎有些不可思议。
然而一门剑术,一个宗门,是随着自己的逝去而彻底消隐在历史的长河里,还是出现在世间重新大放光彩,这对于一名修行者而言,却是很简单的选择。
解还真也平静了下来,看着林夕道:“我文昌剑阁之所以取文昌二字,是因为祖师是一名教书人,他观符文入剑道,我文昌剑阁的这门暮光剑,究其道理,和仙一学院的天人剑的确十分类似。任何符纹,都是可以将修行者的魂力利用,吸聚一些天地之间的元气。天人剑和暮光剑的剑痕,也就像一条条符纹。”
“天人剑的施剑,就像是真的刻符文,而且以独特的施剑手法,可以将一部分力量长时间停留在剑痕里。然而我们的暮光剑是以飞剑的快速穿行,在空中如同洒落一片暮光,实则是用飞剑快速穿行,带起的一条条涡流,如同在空中形成符纹,形成剑阵。这种剑阵因符纹之间的力量互相激荡和引聚,可以带起比正常一剑更强大的力量。但这种刻于虚无的符文,自然不能持久。”
微微一顿之后,解还真又饮了一杯酒,接着缓声道:“这种剑阵,自然是用于对阵修为比自己高的人时才用,以剑阵之力抵消掉对方更强的力量。可是修为越高的对手,感知越强,出手自然也越快。所以除非飞剑能够快到一定的程度,在对方一击过来之前,就能构筑出剑阵。”
“我文昌剑阁自有追求剑速之法,但即便我修剑修了这么久,面对和我实力相差无几的圣师,我还有信心能够在对方一击到来之前构出剑阵,面对比我更强的圣师,我却依旧没有任何信心。”解还真苦笑道:“然而不是对敌在纯粹的力量上强出许多的圣师,这暮光剑却又没有施展的必要。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我觉得我们文昌剑阁的暮光剑,只是让一名圣师在无望进阶大圣师的情况下,在圣阶中还有不断前行的希望,因为只要可以使得飞剑越来越快,还是可以凭借飞剑来阻挡更强大的力量。”
“所以你是觉得你的飞剑还不够快,除非再快一些,才能用暮光剑来对付更厉害的敌手。”林夕点了点头,说道。
解还真点了点头,他知道林夕是想学习这门剑道,他也很希望师门的这门剑道能够通过林夕的手绽放出耀眼的光辉,长留云秦史册,只是他从心底里也觉得林夕没有学这门剑道的必要。
只是林夕不是普通的修行者,所以他想的方面和普通的修行者也不一样,于是再低头又思索了一阵之后,他又看着解还真问道:“其实说飞剑的快慢,也只是相对于强大的修行者的感知而言,相对于交手时分毫的差距导致的生死而言。其实任何飞剑在空中全速飞行的速度都很快,尤其要是在十数米的距离内…哪怕是你的飞剑和云秦最慢的飞剑同时一起飞过十余米的距离,其中的差距可能也差不了一寸两寸?”
解还真微微蹙了蹙眉,认真道:“你说得不错,若是就像纯粹的赛跑,在短距离内的差别本身就微乎其微,同样构筑一个剑阵,所需的时间的确没有太大的分别…只是我不明白你这么说的意思。”
“我明白高手相争,哪怕差数分之一的时间也是差,但既然飞剑的快慢对于剑阵构筑的影响其实很小,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飞剑越快,抢的只不过是弱于对方反应的时间,只是能够多给自己抢到一些面对修为更高者时的反应时间。”林夕看着他,不急不缓的沉思道:“或者也可以换个方式说,如果能够jīng准的预判出对方的攻击什么时候到来,力量具体攻击哪里,那我提前一些构筑剑阵,总是来得及的。这样对方就算比我修为高一些,也无法直接用以力破技,用纯粹力量碾压的方法获胜。”
解还真彻底明白了林夕的想法,他有些震惊,“从修行的道理上而言,这的确是可行的,对方的魂兵和或是力量在空中飞行,自然也需要时间,哪怕对方也是飞剑,要是能够jīng准的预判出对方的飞剑飞行轨迹,你也可以直接在你们之间便截住对方的飞剑。在力量震荡之后,对方也需要有重新控制飞剑的时间,你若是接下来依旧能够提前预知对方飞剑的进攻轨迹,也依旧有可能再次截住。因为和对方飞剑碰撞的,并不是你的飞剑,而是你飞剑先前构筑出的剑阵的力量…但最为关键的是,有哪一名修行者,除非感知远远超过对手,否则如何能够一直拥有准确无误的预判?”
林夕微笑了起来,他微笑着轻声说道:“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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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还真的呼吸彻底的停顿,他陷入了更大的震惊里,然而他又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的确忽略了一点,对方不是能以常理而论的修行者,而是将神。
“若是如此,那便的确可行。”想到文昌剑阁的这门修行之法在林夕截然不同的思路之下有可能会震撼整个世间,他的呼吸就不由得急促了起来,“仙一学院将jīng巧的剑技称为雕花,如果真能准确预知对方下一步的动作,那你所要做的,也只要在空中不停的雕花,不停的雕出一个个剑阵,就像在身周不停的布下一朵朵透明的花,一张张透明的网,对方的每一击过来,都已经有一张透明的网在那里等着他。他的每一击都会落在你雕出的花里。”
林夕笑得更加灿烂了些,他微微躬身行礼,“既然如此,就请解先生传授此门剑技。”
“不对。”就在这时,解还真却是突然皱眉,道:“还有一个绝大破绽…若是对方发现远攻不成,索xìng近身前来,你们二人之间近身相斗,你再快也不可能有施展暮光剑的可能。”
林夕想了想,却是依旧笑道:“御剑者一般都是远攻别人,全力御剑时,才会如山如岳站立不动,一派宗师风范,更是让人觉得强大,但若是对方想要逼近身来,御剑者自然不可能死的,站着不动等人逼近,而且解先生你也想得偏差了…如果对方想要近身来战,那便也要不停的突破我雕出的一朵朵剑花才行。”
解还真顿时愣住,一息过后,咔嚓一声,酒杯被他手中激荡的气息震得粉碎,“不错!”他激动难平道:“若是能够知道对方任何下一步的动作,那他即便前行,你也依旧可以在他面前布下一朵朵剑花。”
林夕看着激动不已的解还真微笑道:“所以关键只在于,这暮光剑的威力,到底大不大。”
解还真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道:“大…很大。”
……
林夕在悠闲的修行,深层次的挖掘着将神天赋的力量。
一封从炼狱山最高神殿中发出的密笺,也开始朝着云秦境内传递。
中州皇城的真龙山里,那座yīn暗的大殿里,更加瘦削和暴戾的云秦皇帝疯狂的扭着那名酷似长公主的宫女的身体,狂吼着:“为什么连她都要背叛朕!她怎么能够背叛朕!”
“你醒醒吧。”被他的双手扼得难以呼吸的这名宫女却是讥讽的笑着:“是你先背叛了云秦,背叛了所有人,而不是她先背叛了你。”
“住口!”
云秦皇帝异常狰狞的嘶声道:“就算连她都背叛了朕,那又如何,朕还有无数大军,朕依旧可以强行攻破青鸾学院,林夕依旧不敢到中州皇城来杀朕!”
“那只是你自欺欺人的想法。”宫女更大声的笑了起来:“你可以下令,看看有多少军队还会听从你的命令,还有,你自己应该明白,林夕只不过是想给云秦百姓过些安生的rì子,还有,他应该也一点不急,因为在这真龙山里,每一天对于你而言都是煎熬。你只不过是一个只能躲在真龙山里的可怜虫。”
整个yīn暗的殿宇里安静下来,只剩下云秦皇帝沉重的呼吸声。
“还有一件事情,林夕永远无法打败朕。”
在许久之后,云秦皇帝怨毒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朕留着长孙氏的血液,始终是云秦的真命天子,朕接下来就做无数有利于云秦百姓的好事,朕倒是要看看,他想要杀朕,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朕要看看,他能不能那么冷血,杀出一个天下。”
……
中州城里,就连云秦皇帝自己,也只能看林夕敢不敢,也绝望的认为自己不可能战胜林夕。
然而中州城里,还有一名年轻的权臣,却依旧没有觉得灰心而绝望,他依旧在想着有没有可能杀死林夕。
这个年轻的权臣就是许箴言。
当中州城的上空飘下冬天的第一片白雪时,他确定只有一个可能可以对付林夕,只是他知道自己不能离开中州城,因为他很清楚在千叶关那场盛会之后,青鸾学院在平静里,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大,而且青鸾学院更有时间去关注别的方面,像他这样的人,只要离开中州城便一定会被盯上。
所以他连想要和林夕为敌的意图都根本不能流露。
他也只能等待,等待着某个机会的到来。
第八章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数十名炼狱山红袍神官聚集在昔rì张平跳下的那张巨大人脸的上方。
有十余名炼狱山的修行者奴隶被铁索吊着,从那张巨大的人脸口中放下,然后在距离地面极深的潭水中用钢丝大网进行捕捞。
第一批捕捞到的猎物,出现在了这批炼狱山红袍神官紧张而期待的视线里。
虽然明知道这些猎物对于修行恐怕有些神奇的功用,且杀死申屠铜大长老之后新任的炼狱山掌教一身诡异的修为,便应该是和这张巨大的人脸和这些猎物都有关系,然而当看清网里的东西时,这批修为境界不算太高的炼狱山红袍神官的脸sè却都变得异常苍白,甚至很多都开始不停的呕吐起来。
在钢丝大网里挣扎的东西,就像是巨大的黑sè蛔虫,而且这些黑sè的长虫在挣扎中割破了身体之后,内里流出的内脏,更像是无数条滑腻至极的线虫,黑黑红红黄黄的在滚烫的岩石上铺散开来。
数名最低阶的红袍神官,在其余红袍神官的指使下,强忍着恶心呕吐,将这种好像体内装着无数线虫的黑sè大虫装入准备好的皮囊之中,开始由另外一批红袍神官运回炼狱山。
……炼狱山的最高神殿里,一名炼狱山的中年红袍神官跪伏在地上。
他是跪着从这座神殿门口爬进殿内的,他根本就不敢看殿里坐在火魁身上的炼狱山新掌教。
他已经跪伏在地很久,浑身已经被冷汗所湿透。
然而那名炼狱山新掌教也依旧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他不明白这名炼狱山新掌教召见自己是有什么用意,他也不敢问询,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一股炙热的气息飘落到他的身前。
那是一页书写着很多鲜红字迹的黑sè薄纸。
在看清楚上面的字迹后,这名炼狱山红袍神官已经有些麻木的身体却开始不停的颤抖起来。
这张薄纸上面,记载着的是一门之前唯有大长老那样的存在才有资格接触的炼狱山修行之法。他知道这应该是这名新掌教对于自己的赏赐,只是他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赏赐。
“申屠铜的铜殿,今后便属于你。”
坐在火魁身上的张平开始发出了声音,“知道你叫曲凡,是炼狱山这么多弟子里面,最为平凡无奇的一个,你身旁那些师兄师弟们,平时也根本看不起你,粗重的活便都指使着你去做…我给你一个变得不凡的机会,但你也必须以你的经历,让所有炼狱山弟子都知道,要想变得强大,获得力量,并不在于资质和天赋,而在于是否忠诚于我,是否会得到我赐予的力量。”
张平的声音略微显得疲惫,然而此时在这座空旷的神殿里,却是显得分外的威严。
这名平凡的炼狱山中年神官,觉得在接受神赐,只觉得这座神殿更加高不可攀,不似在人间。
……东林行省桐林镇的数间普通院落里,暂住着青鸾学院的年轻修行者们,和林夕从大荒泽之后带到世间的妖族修行者们。
这些妖族修行者们就将迎来在云秦的第一个新年,虽然桐林镇只是一个平凡的云秦小镇,然而这种真正人世间的一切,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充满着新奇。
所以这些在安可依的帮助下,用药液将头发都染成了黑sè的妖族修行者们,很多时候都穿行在街巷之中,感受着平凡的喜怒哀乐,进行着和他们以往不一样的历炼和另外一场心灵的修行。
一封来自炼狱山的密笺传入了这个小院,传递到了秦惜月的手中。
虽然张平已经是此刻炼狱山的真正掌控者,而且通往青鸾学院的所有消息,都是由他发出,此刻整个世间并不知道他有什么惊人的力量,事实上除了火魁之外,他许多隐藏着的力量也并未显露在世人的眼中。然而他是青鸾学院的学生,是他们的朋友,他此刻的态度,对于高亚楠和边凌涵等人而言都是具有非凡的意义。
但即便如此,却也没有人拆开这封密笺,而是将它第一时间送入了秦惜月的手中。
因为所有人都觉得,张平可能会有些话,想要和秦惜月说,这封密笺,只能由秦惜月第一个看。
关闭用炼狱山独特的火山泥封着的密笺在秦惜月的手中打开。
秦惜月安静的看完了这封信笺的所有内容,然后慢慢的抬起了头,将信笺递给身旁最近的边凌涵,同时缓声道:“他说他很想念我…他会在大雪封住千霞山前,便越过千霞山,赶回来。”
秦惜月说的很坦白,很简单。
信笺上的文字也的确很简单,也只有这样的两句。
字迹看上去很潦草,但却分外的沉重,笔触似乎将牛皮都压出了凹痕,所以所有人都可以感觉出来,这并非是写这封信的人随意而急切,而是太过沉重和用力,笔都似乎在他的手中扭曲了。
只是这样两句简单的话,整个房间里有些紧张而沉寂的气氛便一扫而空,想着那个皮肤黝黑而稳重的土包,几乎所有人都为张平和秦惜月高兴起来。
然而唯一让秦惜月高兴的,只是张平的平安。
她依旧有着一丝的疑虑,因为她觉得张平应该会想念所有这些为他高兴着的朋友,但张平只是说很想念她。或许这种字面上的细节只是她的多虑,只是她无法设身处地感觉张平的心情,或许更多的只源自于她和张平在学院里只是最普通的同窗情谊,至少在她这方面便是如此。
所以她此刻的心情有些矛盾…她甚至有些不想被身旁这些朋友觉得她和张平有些特殊。
她从窗棂中望向远方,和当天在山谷里想的一样,既然在之前和张平的过往里,并没有能让自己和张平走到一起,那具体如何,也只有等待张平回到云秦,等待将来。
……一列大德祥的车队到达了桐林镇。
许多镇民自发的帮着大德祥的车队卸载米面和皂膏等货物,车队里的大德祥伙计们笑容可掬的给聚拢过来的小孩子们分发着一些糖果等小玩意儿,这一切看上去和以往没有任何的不同。
然而即便是这里大德祥分铺的掌柜也不知道,云秦立国以来最富有传奇sè彩的大德祥大掌柜陈妃蓉便在这列车队的其中一辆马车中。
这辆并没有插上大德祥小旗的马车最终停在了一条胡同里,陈妃蓉独自一人出了马车,推开一个小院的门,走了进去,然后对着正堂里正在炼剑的青衫年轻人笑着,盈盈行了一礼,又道:“好久不见。”
林夕收起了长剑,微微的一笑,“幸能再见。”
江湖儿女多喜欢饮酒,那是因为在他们和普通人相比不平凡的一生里,有更多的悲欢离合,更多的生离死别,那种背剑而走,不知道何时再见,或者是永别的决然和洒脱里,蕴育着的却是更为激烈和真挚的情感。
有时候言语便已不足以承载这种情绪,不如举杯对饮。
陈妃蓉带来了一葫芦好酒。
在如茉|莉花般清甜的酒香弥漫这个小院,院子里的腊梅花无声的绽放时,陈妃蓉再次举起了酒杯,祝酒。
“这杯酒又为祝贺什么?”林夕笑着问道。
“祝这个新生的世间。”陈妃蓉也笑了起来,“同时也祝我的新生。”
林夕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眼睛。
陈妃蓉同样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还不准备马上对付皇帝?”
林夕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但是现在你应该已经能够随时帮我报仇,帮我对付容家。”陈妃蓉看着他,轻声道:“甚至让我随时亲手杀死我的那个父亲,都可以了?”
“需要马上安排么?”林夕看着她,轻声道:“要杀死容家的一个人,甚至灭掉容家,的确已经没有什么困难。”
“我不想杀他了。”陈妃蓉看着林夕,微笑着摇了摇头。
林夕平静的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活在那些仇恨里,杀死他,并不能让我忘记仇恨,所以我决定不再去想我和他之间的仇恨,我想从今天开始,我就只是陈妃蓉,一个全新的我。”陈妃蓉呼吸着微冷但新鲜的空气,眼睛里闪现出全新的光彩:“以往我生命的意义就是复仇,但等到我终于可以复仇的时候,我却自己想要放弃,这是不是很令人憎恶,很没用?”
林夕笑了起来,道:“只是觉得有些不够快意。”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我选择饶恕他和饶恕我自己。”陈妃蓉伸指轻弹着酒杯,调皮的想要弹出些乐曲:“多谢你带我从龙蛇山里走出,带我走到了这一步,让我拥有了可以选择的权力。”
林夕也拿着筷子在酒杯上敲了下来,想要敲一曲笑傲江湖,然而失败。
这有些糗,但林夕依旧很高兴。
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他很赞同这一句话,同时他也希望身边的每一个朋友都能因为自己的选择而获得很好很开心,很jīng彩的人生,并同时让身边每一个朋友高兴。
陈妃蓉站了起来,她张开双臂,看着天空,似乎想要将整个天空拥入怀里,这种孩子般的动作显得有些幼稚,然而她却真正的感到了新生,从现在开始,她不再是以前的陈妃蓉,而像是一个刚刚降临到这世间的全新的孩子。
第九章 雪落有声
有雪花从桐林镇的上空飘落。
当第一片晶莹的雪花飘落到林夕和青鸾学院的年轻修行者们休憩和修行的小院里时,吉祥跳上了屋檐,然后又高高的跃起,兴奋的想用黑sè的小爪子接住这一片晶莹的雪花。
然而就在它的黑sè小爪即将和这片雪花相触的瞬间,一道比冰雪还要晶莹的剑光从前方一个院落飞出,落向它身后的院落。
这一道剑光带起的风流,使得这片雪花反而往高空中飞舞。
吉祥有些不高兴,但当它抬起头,追寻着这片雪花的踪迹时,它却看到了高空中更多飞舞飘落的雪花,它就又变得高兴起来。
林夕就在那道晶莹的剑光落下的后院房间里。
就在这道剑光带起的风流像人一样推开他虚掩的房门时,他身后的空气也猛的一震,剑光从他身后飞起,在房门打开的瞬间,便在他的身前飞舞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细细的剑光和不散的气流形成的朦胧光影,就像是凭空多了片暮光。
推门而进的晶莹剑光就刺入了这片暮光里。
在晶莹剑光和第一道极细的暮光接触的瞬间,这片暮光里的每一丝光线,都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柔和的剑影和气流里陡然凝聚和迸发无数天地元气,就像陡然有无数透明水晶在这每一条暮光里凝成。
无数真实的碎裂声响起。
这道推门而进的剑光到此时才骤然变慢,让人看得清楚全貌。
这是一柄全部透明的轻薄小剑,带着一些极纯净的微蓝sè,就像是用冰川内里最洁净的冰芯制成,此刻正刺入一片正在空中蔓延的透明晶丝里。
透明的晶丝极其的繁复,真的就像一朵世间没有的水晶花。
如真实水晶碎裂的声音才刚刚响起,整个房间就已轰然一震,屋檐上的黑瓦全部微微一跳,而数扇木窗更是喀嚓一声,碎成许多片,往外飞出。
林夕的飞剑回到了他的手中。
在这柄名为灵犀的飞剑在落入他的手中时,他身前空中那朵水晶花还在碎裂,还没有在空中完全消失。
“这下这屋子可是要漏了。”
林夕用很无辜的目光看着更无辜的屋顶,有些无奈的说道。
那柄带着一些冰川意味的透明小剑没有继续进击,悬浮在空中,在他的话音消失后不久,南宫未央走进了院子里,走到了这柄透明的小剑前,如同摘一片树叶一样收起这柄小剑之后,她也不管方才不打任何招呼的试探一剑对着房子的损伤,只是评判般点了点头,“虽然我只用了三分力,但你能这样挡住…这暮光剑,的确可以和天人剑相提并论。”
林夕正想说话,南宫未央却是又蹙了蹙眉头,摇了摇头:“还有这柄剑是新剑,我用得还不够熟练…虽然你们青鸾学院的这柄冰蚕剑本身的威力还要比我先前那柄断寒锁心更强一些,但在我熟练之前,对敌威力还要略差一些。所以就算皇帝只是比影子圣师那种人物略强一些,以你现在的力量,单打独斗应该还不是他的对手。”
“你是现在最厉害的圣师,评判当然最具权威。”林夕看着一本正经的南宫未央,发现自己为了这间屋子愁眉苦脸的确也挺矫情的,于是他便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那以你看,我至少还要多久才有可能去中州皇城揍他?”
“至少要到大国师巅峰。”南宫未央想了想,认认真真说道:“如果没有别的助力,你能在后年冬天达到,已经可以再次让我意外了。”
林夕笑了笑,说道:“我倒是希望都没有什么意外。”
南宫未央皱了皱眉头,“对于云秦皇帝,你真的一点都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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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一点都不急。”林夕嘲讽道:“他现在已经开始扮演一个好皇帝,做的都是特别对百姓有利的好事。这样的事情让他多做一些好了…而且像他这种明明疯狂的人,却要装一个睿智冷静贤明的好皇帝,我看他装着装着自己就会受不了。”
南宫未央不再谈论云秦皇帝,而是转过头去看着飘进屋里的雪花:“张平说自己会在大雪封千霞山之前越过千霞山?”
林夕也看着空中洒落的雪花,轻声道:“是的。”
南宫未央认真道:“现在已经下雪。”
林夕看着她,说道:“所以现在他已经接近千霞山,或者有可能已经穿过千霞山。”
南宫未央眉梢微挑,“你就这么肯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林夕看着她,认真的轻声说道:“如果,就说如果…他如果真的开始贪图炼狱山掌教的权势,也想和以前的炼狱山掌教一样了,那他认为能够和青鸾学院抗衡,战胜我们所有人的话,他也根本不必写封信笺说自己要回来。所以不管他到底心里什么想法,他既然说了确定的rì期,他就应该会在说定的rì期里回来。”
南宫未央本身也不喜欢去猜测一些不确定的事情,所以她也很干脆的点了点头,“那就等他回来看看。”
……
一场大雪比往年更早的降临大莽的南境。
在被白雪覆盖的山谷里,身形都比以往瘦削了许多的神象军军士们看着自己的统领,沉默不语。
大雪覆盖了许多植被,神象即便是以一些粗粝的草木充饥,也更加困难,而他们出去抢夺粮食的话,积雪很容易暴露他们的行迹。
当然他们依旧可以设法扫除这些踪迹,可以继续逃亡,但令他们绝望的是,他们不知道这场逃亡的尽头在哪里,难道要等到所有的神象羸弱的死去,他们的逃亡才会结束?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真是如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彻底的压倒了绝大多数神象军继续逃亡的勇气。
梵明宁的脸sè依旧冷酷。
但他的心中却也是极其的痛苦,与其这样如老鼠一样活着,还不如最后拼命一搏,一路践踏冲杀而过,死在彻底的堕落里。
就在他也绝望,痛苦的想要下达不再隐匿踪迹,让神象军像真正的流寇大军一样,直接一个个山镇村庄劫掠而过之时,他看到了一抹异样的白sè出现在白雪皑皑的山林中。
一名身穿白袍的男子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平静而威严的轻声道:“我知道你们想要的是什么。”
……
大雪满山林。
覆盖大莽南境的这一场大雪比往年更早一些,千霞山车马难行的封山时rì自然也比往年来得更早一些。
一名云秦将领披着一件厚棉袍,手持着黄铜鹰眼站立在一座碉楼上。
他这处关隘前方的道路,因为连rì的大雪,再加上昨rì晴了半天,融化了些雪水,然后夜间又温度急降,结果过山的山道不仅结冰湿滑,而且许多处地方出现了塌方,大块大块的积雪又从山上沿着那些塌方的豁口崩塌下来,将道路截得如同筑了一堵堵冰雪城楼一样。
此刻天空更是yīn霾,一场鹅毛大雪正纷纷扬扬洒落,这绝对是不适合赶路的天气,然而因为某个传递过来的消息,这名云秦将领却并未回到塔楼中休息,而是心情有些紧张的等待着,看着。
突然之间,他持着黄铜鹰眼的手僵住了,好像黄铜鹰眼和他的手冻结在了一起。
而他的嘴巴却是张开了,差点就发出了一声惊呼声。
在他凝固的目光里,被如同一座小山般的积雪堵住的一处道口,小山般的积雪里,突然涌出了火焰。
两个庞大的身影首先破雪而出。
接着,一支身穿红sè神袍的队伍,从没有崩塌的如山积雪中穿过,走出。
这支好像从地狱中陡然走出,无声无息的队伍行走在到处封堵的山道上。
漫天的大雪和那些如山的塌方,却是都不能阻。
原本镇守关卡的云秦军队此时却全部被调离了此处,唯有那一名云秦将领震撼的看着这一支队伍穿过了这处关卡,翻越千霞山,最终成为消失在山脊上的小点。
坐在宝盖和长幡遮挡着的巨辇里的张平,听着沉雪噗噗的落在外面长幡上的声音,微垂着头,在心中想着,自己终于回到了云秦。
第十章 忘记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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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变 第十章 忘记了笑
数十名红袍神官和两头火魁拉动的巨辇组成的炼狱山队伍翻过了千霞山,进入了南陵行省境内.
为了避免惊世骇俗,两头火魁都披上了特制的黑sè蓬衣,只露出双目,从外面看来,就只是两个身材庞大的巨人。
令沿途暗中观测的云秦修行者和云秦军队有些不解的是,炼狱山的这支队伍里,所有的红袍神官在进入南陵行省境内之后,便都换了一身衣袍,虽然依旧是在白雪之中显得更为鲜艳的血红sè,然而红袍上的花纹却不再是火焰,而是一尊尊八臂魔王的花纹。
所有的红袍神官都始终整齐的排列在巨辇的前后,没有离开这列队伍一步,也根本没有和任何的云秦人进行交谈,选择行进的路线也都是尽量绕开人口稠密的城镇,走的都并非主道,然而jǐng惕的暗中观测着这支队伍的云秦军人和修行者们,却都惊骇的发现,当沿途的一些村庄开始有人发现这列古怪和神秘的队伍之后,便开始有人追随在队伍的后面,而且赶来的人越来越多。
更让这些云秦修行者和军人震惊和不解的是,赶来的人似乎并非是大莽的潜隐或者炼狱山的修行者,而都是寻常的云秦百姓!
炼狱山的这列队伍始终保持着沉默,所有的红袍神官的行进速度都很快…然而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那些普通的云秦百姓就像最虔诚的信徒一样,竟然能够跟上这列队伍,且始终尊敬的跟在数里开外,不敢对炼狱山的这列队伍进行滋扰。
……
曾柔坐在东景陵的无为观木楼里。
他在东景、韶华、坠星会战中,便已经是顾云静指定的东景陵最高守将,在顾云静离世之后,他更是已经成为整个南陵行省军方的第二号人物,在南部边关有着绝对的实权。
在东景陵开始雪落之后,他便经常到无为观,看着无为观的道人闲来无事制干果,做黄酒。
此刻他的面前,就有一碟沾着盐末的干果,一壶无为观的道人新开坛的陈年老黄酒。
黄酒在铁壶中渐温。
一阵急剧的脚步声却已到了门口,甚至不待敲门,一名身上黑甲全部沾满了白sè雪花的中年将领便推开了房门,裹着一阵寒风到了曾柔的面前,紧张道:“炼狱山的队伍已经到了东景陵外。”
曾柔缓缓的抬起头,看着自己这名部将,不见有丝毫紧张和焦急的神sè,平静的面容上却有一丝不悦浮现了起来,“急什么,酒都被吹冷了。”
在千叶关盛会之后,至少南方边关的军方已经和青鸾学院达成了某种默契,但绝大多数军人都是因为对于林夕和一些云秦修行者的所作所为的敬仰压过了忠君的思想,所以对于曾柔而言,这种事情最好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两不相帮,这便不用为难和纠结。
这名部将跟随曾柔多年,十分明白曾柔的心意,此时听到曾柔不悦的这句,他却是苦笑了起来,解释道:“将军…跟着炼狱山队伍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你去看看便明白了。”
听到这名部将的这句话,曾柔的脸上的不悦迅速消失,他不再多什么,只是撑起了一把伞,一袭单衣,如一片在水面上旋飞的石片一样,极快的飘行,比身后部将的快马还要先到了城墙角楼。
城楼飞雪里,不需要黄铜鹰眼,曾柔就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一列朝着东景陵而来,似乎要从东景陵西侧绕过去的队伍。
他的眉头不自觉的蹙起,平静的面容上开始充斥真正的震惊之sè。
最前方的炼狱山队伍依旧是那数十名红袍神官和一座巨辇,没有丝毫的改变,但后方跟随着的人,却已经有上千人。
若是上千名大莽护卫军,在他眼中也根本不算什么,然而现在那上千人,一眼看去,却都是普通的云秦民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得这么多云秦普通民众聚集在了炼狱山的队伍后面?
而且这支炼狱山队伍,还只是经过了半个南陵行省的人口稀疏的地区而已。
先前那名部将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再次赶到了他的身旁,看了一眼那支在风雪中行进的队伍,这名部将凝重的低声问道:“将军,再让这支队伍这样行进下去,后面跟着的人恐怕还要数以倍计,若是发生什么变故,恐怕不可收拾…我们要不要采取些什么行动?”
曾柔想了想,冷静道:“我一个人出去看看。”
部将并不反对,然而就在曾柔开始再次动步时,他却惊讶的一声急呼:“将军,他们停下了。”
曾柔一怔,转身望去,却是只见在后方上千名云秦百姓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神秘的那支队伍,已经彻底停了下来,停在了道旁的一座凉亭前。
曾柔陡然想到了什么,他抬头往天空中望去,在苍茫的天空中,他看到了数条淡淡的黄光,正在急速的降落下来。
“不关我们的事情了。”
曾柔深吸了一口气,轻声对着自己的部将道:“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林夕肯定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
沉重的巨辇停下,不再和冰雪摩擦。
巨辇里似乎在沉睡的张平缓缓的抬起了低垂着的头颅。
所有的炼狱山红袍神官们开始散开,离开这座巨辇,然后从背后沉重的包裹中取出了一件件带着细小金属连杆的帐篷般物事,在顷刻的时间,许多如牛皮一样轻薄的赤红sè金属薄膜支撑连接起来,竟是围着这座巨辇,建成了一座神殿。
所有的红袍神官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始走得更远,在数里之外,才开始铺开防水的被褥,开始休憩。
巨辇上垂落的长幡往两侧卷起,张平看着这座临时拼接搭建起来的赤红sè殿宇,看着炼狱山的优秀匠师们竟然能够将这座殿宇的接缝处拼接得连一片飞雪都没有飞进来,他的眼中却没有对于这种手艺的丝毫赞赏之意,这殿宇能够挡住天空落下的雪,却是挡不住他心中飘落的雪。
他许下诺言,会在千霞山大雪封山前便越过千霞山。
他也正是这么做的,然而今年的千霞山封山,却偏偏比往年早了很多天。
所以他虽然按照既定rì期进入了云秦,但实则是在雪落封山之后才穿过千霞山,这算不算依旧违背了他的诺言?
……
林夕走下了降落在这座金属殿宇前方的神木飞鹤。
他知道炼狱山有发现和追踪神木飞鹤的东西,所以他知道张平一定会提前知道他们的到来。
前方的这座金属殿宇不算宏伟,但在此刻形成,却是足够惊人,宛如神迹。
后方远处那些虔诚信徒般的云秦百姓,也足够令人震惊,给人莫名的心理压力。
林夕也觉得这座快速拼接起来的神殿很惊人,那些莫名出现的云秦百姓也让他震惊和不解,但他在走进这座金属殿宇前,还是对着身后所有的学院年轻人微微一笑,说道:“大家用不着这么严肃吧…等会要不要让张平在里面请大家吃烤肉?”
姜笑依等人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明白林夕的意思…不管张平以何种身份,何种面目回来,林夕都认为这是场同窗,朋友之间的见面。
张平在巨辇里听到了林夕的这句话。
他想了想,站了起来,走下了巨辇。
神殿并不算大,然而随着所有红袍神官的远离,这座神殿却显得分外安静,异常单调的金属sè彩显得异常的森冷肃杀。
林夕和秦惜月等人走了进来。
在这座森冷肃杀的金属殿宇里,这批重新见面的学院年轻人,脸上都没有什么笑意。
林夕看着身穿着炼狱山掌教神袍,一动不动的张平,他走了上去,拍了拍张平的肩膀,认真道:“既然已经回来了,便放松些,好不容易一切过去,大家再次碰头,你这么严肃的话,我就算是高兴,可也笑不出来。”
张平点了点头,没有马上说话,却是又走回巨辇,十分疲惫的坐下。
“我明白。”
在坐下之后,他才看着林夕和所有人,有些艰涩的缓声说道:“只是在炼狱山呆得太久,已经忘记了该怎么笑。”
这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沉默了许久。
“我们毕竟赢了。”林夕知道说什么安慰的话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他也走上了巨辇,在张平的面前坐了下来。
姜笑依等人互望了一眼,也都走上了巨辇,就像当年围坐在篝火旁一样,随意的坐了下来。
“你受了很严重的伤?”林夕看着张平,轻声问道:“要不要紧?”
张平缓慢的摇了摇头:“当时很严重,但现在已经撑过来了。”
林夕点了点头,他忍不住转头望向秦惜月,但却是又反应过来,硬生生的忍住。因为在那个山谷里的谈话过后,理解秦惜月意思的他便明白自己不能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秦惜月的身上。
“一切总会慢慢好起来,会慢慢适应的。”于是他真挚的微笑着,看着张平,轻声道:“既然回来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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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成魔
秦惜月在看着张平。
张平也看着秦惜月,他在炼狱山中不仅已经忘记了怎么笑,甚至在见到这些曾经和自己拥有那么欢快回忆的人,他的心脏都似乎被坚硬的铁石包裹着,直到和秦惜月的目光正式对触的瞬间,他的心脏才不为人知的剧烈颤动起来。
在林夕的声音消失之后,他微微垂下头,暂时不再触碰秦惜月的目光,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也并未回答林夕的问题,只是说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边凌涵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她觉得张平的态度有些过于冷漠。
林夕收敛了些笑意,看着张平,认真的轻声道:“我们只是想你真正的回来。”
所有的人都明白林夕这句话中包含的深切情意和含义,也都明白林夕所说的回来,并不是指张平回到云秦帝国的疆域里。
张平又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了头,看着林夕,道:“我还需要回炼狱山一段时间。”
林夕的眼里流露出一些真正的欣喜,他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张平有些疲惫的用手撑起了自己的头颅,他接着显得有些冷漠般的说道:“炼狱山还等着我去改变,有一些关押的囚徒等着我去放出来,还有一些奴隶,我要让他们离开炼狱山,离开奴隶和苦役的炼狱山要以何种方式存在下去,我还要边做边想…既然付出了这么多代价才终于得到了炼狱山,单纯的将炼狱山毁去,我会不甘心,至少要让炼狱山为我们做事。”
林夕看着张平,说道:“你的想法没有问题,修行之法和修行之地没有好坏之分,既然张院长都能按照自己的意愿改造青鸾学院,你自然也可以按照你的意愿改造炼狱山。”
张平没有说话,却是伸手,从他座下取出了一个黑红sè的金属箱子。
然后他将这个方正的金属箱子,推到了林夕的面前。
“这是什么?”
林夕忍不住问道。
张平看了林夕一眼,说道:“这是更强大的魔变。”
张平说话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漠然,但这句话落在林夕等人的耳中,却是使得他们都是齐齐一震。
林夕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他和高亚楠等所有人早就看到了巨辇旁兜在篷布里,沉重的呼吸着,且发出恐怖的圣阶气息的火魁。虽然炼狱山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唯有张平自己知道,他们也还没有知道张平如何杀死那名炼狱山大长老并夺得炼狱山掌教之位的细节。但即便是见到这样两头兜在篷布里的强大妖兽,林夕一开始也没有多问,因为张平在之前隐匿一些用于保命的力量,是完全可以理解的,然而听到张平的这句话,林夕却是沉吟了起来。
在数息之后,他看着张平的眼睛,认真的问道:“我可以修习?”
张平冷漠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的变化,道;“炼狱山的魔变是这种更强魔变的基础,能够接纳魔变的身体,便可以修行这种更强的魔变。”
林夕看着他,温和道:“那为什么在千叶关之前不设法告诉我?你应该明白,如果我修习了更强大的魔变,战胜炼狱山掌教的机会可以更多一些。”
“因为这里面是一些来自不可知之地的食物,只有有了这些东西的药力,才能修习更强的魔变。”张平说道:“也只有修炼成炼狱山魔变的人,才能够接纳这种药力。在千叶关之前,我并没有能力从天魔狱原的不可知之地里取得这些东西交给你。”
想到刚刚自己的确有怀疑张平的成分,林夕想要道歉,但想着以自己之前和张平的关系,即便是互相之间有些质疑的问询,似乎也根本用不着道歉,于是他一时间便不由得有些微怔。
张平也没有说什么,却是伸手伸入自己的领口,伸入自己的怀中。
林夕有些发愣。
秦惜月和高亚楠等人也都忍不住互望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震惊。
显然张平是要从衣内取出什么东西。
只是张平现在已经是贵为炼狱山掌教,是什么东西,需要令他重视到如此程度呢,需要如此贴肉隐藏呢?
张平的手从领口伸了出来。
他的手里只是拿着一卷牛皮小卷。
然后他将这卷牛皮小卷递给了林夕。
林夕知道这看上去只是像密笺般的一卷绝对非同小可,于是他的表情不由得有些肃然,他接过了这卷牛皮小卷,然后小心翼翼的展开。
只是略略的扫过了一遍这张牛皮小卷上的内容,他的脸sè便顿时变了,双手也不自觉的紧绷了起来。
一股股魂力气息的震荡,昭示出林夕此刻心中的震颤。
“是什么?”边凌涵忍不住问道。
林夕极其少见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张平,用有些不可置信的语气道:“世上竟有这样的修行之法?”
“既然云秦有融魂之法,能够吸取一些妖兽的力量,任何力量又可散化为无数不可感知的天地元气,那这世上曾有可以吸取修行者一些元气的修行之法,也不是难以理解的事情。”张平更加疲惫的用手撑着自己的头颅,说道。
所有的人都从林夕和张平的这句对话中听出了什么,所有的人都陷入了更深的震撼里。
“难道这是一门可以吸取修行者体内力量,化为己用的修行之法?”姜笑依忍不住震惊的出声道:“倪鹤年之前之所以中州城无敌,正是因为他能够强行用魂力贯入对手的体内,正是因为每个人的魂力都各不相同,无法接纳。一名修行者,怎么可能利用别人的魂力?”
“未必是魂力。”张平垂着头说道:“魂力也可以是由更多细微的力量凝聚组成,这门修行之法便是吸取其中部分更本源的力量。”
“当然…这种力量对于寻常修行者而言,依旧像一些东西一样既有毒,又有极大功效,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承担。”微微一顿之后,张平接着说道:“但修炼过了真正魔变的修行者的身体,却是能够承受住一些不利的力量的侵蚀。而将大部分力量化为己用。也可以说,炼狱山的所有一切,包括以前没有的这最强魔变,实际上最终也只是为这门修行之法而服务的。这才是真正的‘魔’道!炼狱山申屠氏,只是昔rì在天魔狱原得到了一些皮毛的欺世盗名者!”
张平的这些话里,将炼狱山掌教这样无敌的人物,都称为欺世盗名者,听上去似乎极其的狂妄,但是对于此刻已经听出了这是一门什么样的修行之法的众人而言,却只觉得冷,觉得震骇,根本没有感觉到张平的话语里有丝毫狂妄的成分。
“这门修行之法可以在战斗中直接汲取对方体内的元气?”姜笑依呼吸都有些不畅的看着张平问道:“直接补充为自己的魂力?还是作用于自己的身体,相当于提升自己的修为?”
“一部分将会补充为自己的魂力,一部分会相当于提升自己的修为。”张平依旧没有什么感情般说道:“在杀死对方,当对方的意识消散的瞬间,这门修行之法才能汲取到对方的一些力量。就相当于在吞噬对方消散的意识一般。”
姜笑依的脸sè微白:“那不停的杀死修行者…便能相当于不停的提升自己的修为?”
张平点了点头,“道理上而言是如此,但我先前便说过,内里一些力量,也像是毒素,也需要身体能够承受。汲取到太多的力量也会死…所以这依然有限制,消化淤积的毒素般的不利力量,也需要时间。所以最终而言,这种修行之法,便相当于始终可以有一些提升修为的丹药在服用,不像我们青鸾学院,唯有到国士阶便再无可提升的丹药。最终便相当于修行速度,是普通修行者的数倍。”
林夕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目光从手上的这份小卷上挪开,转过头看着姜笑依,苦笑道:“简单而言,如果说一般修行者顺顺利利的在各种战斗里一直活下来,能够活上二十年的话,差不多能够成就圣师了,但修行了这门修行之法的修行者,恐怕只要四五年,便能成就圣师。”
听到林夕的这句话,不仅是姜笑依的面容更加苍白,其余人也是更加的心寒。
如果说真是四五年的战斗,便能成就一名圣师,这是什么概念?
这门修行之法,是恐怖到何种程度?
“这门修行之法叫做什么?”秦惜月忍不住出声,看着张平问道。
这是她在这里第一次出声,和张平说话,所以张平的身体也不自觉的微微一颤,身外有一股肉眼可见的黑sè气息波动,如涟漪般散开。
“这门修行之法叫做成魔。”张平看着她,说道。
高亚楠看了林夕一眼。
林夕明白高亚楠的心意,即便心中还有诸多疑惑,例如外面那些跟着的云秦百姓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此刻他也和高亚楠一样,觉得应该是给张平和秦惜月一些独处的时间的时刻。
所以他对着秦惜月和张平点了点头,和高亚楠等人退出了这座殿宇。
整个赤红sè的金属殿宇里,只剩下了秦惜月和张平。
第十二章 珍惜的和在意的
林夕和高亚楠等人在风雪中走得更远了一些。
“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
边凌涵看着远处东景陵的城廓,有些凝重的说道:“虽然他相当于将炼狱山的根本都交给了你,我也知道对于他的任何怀疑对他而言都很不公平,他在炼狱山必定也吃了很多难以想象的苦,但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如此,谁都会变,只是他的冷漠变得甚至使我觉得他甚至并不想见到我们。”
“我理解你的感受,你很想一个朋友能够对你敞开心扉,哪怕为他分担一些苦难,但是我们没有以身相替,没有替他经历在炼狱山的那段时rì,所以不能真正感受他的心情。”林夕转头看着边凌涵,看着这个外表柔弱,但实际却很刚硬,若是在朝为文官,必定是和刘学青一样的南方女子,他有些感慨的道:“其实我也很不习惯他的改变,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互相接受。”
微微一顿之后,他看着边凌涵,认真的补充道:“因为我们都是朋友,哪怕我们曾经失去过他,所要做的,也是尽力的将他找回来。”
林夕在云秦绝大多数修行者的眼中,并不是一个很宽容的人。
他的成名伴随着一场场铁血的战斗,伴随着狄愁飞和闻人苍月这样的人的倒下。
然而听到他此刻补充的这句话,他所有身边的这些人,却都感觉到了他不一样的令人心动之处,都能感觉到他对于朋友的宽容,对于友情的珍惜。
事实上从张平成为炼狱山掌教到现在,林夕也并没有想要要求张平做什么,他也从来没有将自己摆在比张平更高的位置,去为张平规划接下来的人生。他的意思也始终如一…他只希望张平依旧是他们的朋友,他也会同样尊重张平所做的一切选择。
在林夕补充说了那一句之时,边凌涵本来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听到林夕这句话,她却是沉默了片刻之后,才点了点头,转过身去看着那座冰冷的金属殿宇,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觉得你说的是对的,不管他发生了什么变化,他至少没有亏欠过我们什么,既然我们都是真正的朋友,即便现在的他让我有点不能接受,我们需要做的事情,也不应该是怀疑他,而是应该将他找回来。”
在成婚之后,尤其在千叶关盛会之后,高亚楠陪伴林夕的时间越来越多,林夕说话的时候,她似乎可以直接看见他的内心世界。所以她知道林夕一开始的那一句:“既然回来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还包含着更深层的感情和意义。
林夕是希望张平能够忘记一些过去,一切都在将来。
像炼狱山掌教这样的大敌都已经战胜,林夕认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他们这些学院的年轻人,终于可以像在学院里的时候一样,可以重新拥有对将来的憧憬,去规划着做自己喜欢和梦想中的事情。
这同样是林夕对于将来的憧憬…他希望像灵夏湖畔千帐聚集,萤火虫飞舞的rì子越来越多,痛苦和杀戮的rì子,越来越少。
“人生就是不要折腾,其实不折腾,大家都会过得很好。”
不知为什么,林夕又想起了中州城里的云秦皇帝,他随口说了这一句胡话,然后打开了张平给他的沉重铁箱子,然而只是往里面看了一眼,他就咣当一声合上了盖子,脸sè有些发白的连连深呼吸。
“怎么了?里面是什么?”
高亚楠和姜笑依还有边凌涵、冷秋语都很好奇于林夕的反应,忍不住问道。
林夕苦着脸道:“你们要看也可以,不过我是劝你们不要看了,省得吃不下东西。”
高亚楠等人都是一怔,旋即都反应了过来。“不行,我一定要看看。”姜笑依笑了起来,说道。
林夕奇怪的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看看。”
“越是不好看,想着你吃的时候的样子,我们就越会觉得高兴。”姜笑依哈哈一笑道。
“去死!你这个没有人xìng的家伙!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会交给安老师,让安老师处理得又美味又可口又好看才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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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反应了过来,一脚就挑起一蓬雪打向姜笑依:“你看都别想看!”
姜笑依哈哈大笑着避开,一边不停挑出雪团踢出反击,一边也笑骂道:“哪里有你这种朋友,居然好吃的东西都不让我看看,不让我们分享一下。”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以为你会吃么?好啊,来,你吃一下…”
林夕和姜笑依在雪地上开始追逐,互相用雪团攻击,雪花四溅,高亚楠和边凌涵等人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想着此时若是远处那些云秦人看见,恐怕绝对想不到像普通少年一样打闹和打雪仗的这两个人,居然是青鸾学院的将神和他最要好的朋友。
“啊呀!林夕你居然还打我的脸!太过分了!”
姜笑依一声夸张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们这两个家伙!”边凌涵也忍不住捏了一个雪团,狠狠的砸向他们两个人。
……
在林夕这些青鸾学院的年轻人们终于可以和普通的云秦少年一样开心的打打雪仗之时,金属殿宇里,却依旧十分沉静。
秦惜月静静的看着张平。
张平似乎变得比以前更高大了些,也更黝黑了些。
炼狱山掌教对于他而言似乎不只是个附加的身份,即便是在她的面前,张平都不复以往的青涩,而是宗师之上的深沉如狱。
“我不知道你去了炼狱山,也没有想到你会成为炼狱山掌教。”
终究还是秦惜月打破了沉静,她看着张平有些冷僵的面目,慢慢的说道:“没有你,我们青鸾学院战胜不了炼狱山掌教,我们每个人都为你而感到骄傲。”
“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成为炼狱山掌教。”张平的冷漠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些真实的sè彩,有些痛苦,有些自嘲,“就算是做梦,也不可能想到。”
“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秦惜月安静的想了想,睫毛微跳道:“你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决定要去炼狱山?”
“我明白你的意思。”张平的语速比起之前略微快了些,他看着这名很多时候都会出现在他脑海里的女子,嘴角也泛出了苦涩的意味:“你是想知道我去炼狱山是否和你有关…其实我当初的想法非常的简单,我只是想着,我和学院的很多人相比,实在太普通了,以我的身份,怎么能够配得上你。”
秦惜月的心里有感动,无论是哪一个女子,听到这样的话恐怕都会感动,因为去炼狱山,便是随时付出生命的代价,而这世上再也没有比生命更为厚重的东西。只是此刻的她,却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能更加清晰的判断感动和心动的不同。
“跟着你的那些云秦百姓到底是什么缘故?”她没有接着问两人之间的问题,而是先问了这一句。
“炼狱山对于整个世间的蚕食有很多种方式。”张平也安静而直接的解释道:“也是在我真正接掌了炼狱山之后,我才知道炼狱山一直都会花费许多财力用以另外一种方式的传道。云秦民间的地藏教,一直在以一种慈悲济世的教义感化世人,但其实大多用以赈济困苦,救死扶伤的钱财,却都是炼狱山出的。”
“地藏教在过往的六七十年里,在云秦其实也有了很多的虔诚的信徒。这些虔诚的信徒并不知道背后是炼狱山,但这么多年下来,所有地藏教的信徒接受的教化里,却都已经让他们认定,穿着我们现在这种神袍的,就是这么多年来帮助他们的神使。”
“就像是一些故事里所说的,神可以有有很多的化身。所以炼狱山掌教也是最终没有能够真正降临到云秦,否则他以地藏神的身份显化,出现在云秦,不知道又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炼狱山掌教的确是个很可怕,但也很了不起的人物。”秦惜月看着张平,“你用这些方式,将炼狱山的力量一一展现,甚至交给林夕,是想让我们都明白,你依旧可以信任?”
张平微垂下头,没有回答。
秦惜月的声音更柔和了些,“只是这些云秦百姓里面有许多老幼,在这风雪里赶路毕竟太过艰辛,你不早些让他们离开?”
“到这里会为止。”张平缓声道:“他们信奉地藏神多年,现在终于见到教义里所说的神使,对于他们而言,是一场神迹,他们虽然艰辛,但心中必定会极其的快乐。”
秦惜月静静的看着张平,有些感慨的认真说道:“以前的炼狱山掌教很了不起,但你也很了不起,你的确已经成了个很了不起的人。”
张平垂着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终于站了起来,他朝着秦惜月走来,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jīng致的容颜和美丽清澈的眼瞳,“我不在意是否了不起,我只在意我终究能够回来,站在你的面前。我只希望你能够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我或许便无法活着站在这里。”
张平和秦惜月已经非常接近,他的手和秦惜月的手也很近。
他伸出了手,想要握住秦惜月的手。
第十三章 要求
秦惜月没有闪避,然而张平的手却是顿住,落下。
这只是很细微的动作,普通人甚至难以觉察,然而在修行者的感知里,这样的动作却已经非常的清晰。
“我不想被施舍。”
张平看着自己的指尖,说道。
秦惜月神sè有些复杂的看着他,声音微低道:“谢谢你给我们一些时间。”
张平沉默不语,缓缓后退,坐下。
“还要多久的时间?”
他声音有些空洞,像金属殿外的风声:“一生么?”
秦惜月有些心痛:“你在炼狱山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就像耗尽了你的一生?”
“一场让人永远都不愿意响起的噩梦,醒都醒不过来的噩梦。”张平漠然道。
“如果你愿意将我看成你接下来的一生。”秦惜月用了很大的勇气,咬了咬嘴唇,看着张平说道:“那至少两个人要能够像林夕和高亚楠那样,能够互相看得见对方的内心,能够互相读懂对方的内心世界。”
张平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每个人都是林夕。”
“你误解了我的意思。”秦惜月深深的看着他,她捕捉着张平的目光,也希望张平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内心:“我欣赏林夕,但不等于我只可能接受林夕,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真正在一起,除了一些能够互相吸引的特质之外,还必须能够看得懂对方。你为了一份感情,敢于去炼狱山这样的地方,并能获得这样的成就,几乎所有的女子都会为这种勇气和这种情意感动,我也当然不会例外…你现在的修为和身份地位,同样也能让许多女子仰慕,若是你的故事流传在中州城里,我相信你走在中州城里,会有许多优秀的女子爱上你。但我现在站在你的面前看你,却是反而觉得有些陌生,比我们在青鸾学院里还有些陌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在炼狱山的经历,让你即便是想要我接纳你,你自己却有着拒人于外,不想让人进入你内心的目光。”
“还有你真正的懂过我么?”秦惜月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抬起头看着他微垂的双目,如瀑的秀发自肩头滑落,微颤的红唇显得格外美丽:“你想要拥有足够高的身份,觉得这样才配得上我…然而你想过没有,早在学院开始实修之后,我便和秦家决裂,直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秦家也不认我,我也不再是秦家的千金。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不想听从我父亲的意愿,嫁给当时那些身份足够高的人。我要的不是身份和权势,我要的只是一个真正懂得我,可以让我开心的人。你现在成为炼狱山掌教,已经是难以改变的事实,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至少…我想要的不是一个困于过往里,让我都觉得更加陌生,甚至因为你的力量和我不能看见你的内心而甚至有些担心紧张和恐惧的炼狱山掌教。”
秦惜月一直是个很坚强很自主的女子,然而过往这些年的事情积累在心里,此时她却是莫名有些委屈,眼眶微红:“是不是我这样的要求,真的有些太高?”
张平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声说道:“我会试着真正的了解你,同时也试着让你了解我。”
……
赤红sè的金属神殿被白雪渐渐覆盖,变成了白sè,和苍茫的大地融合在一起。
雪地里的林夕和姜笑依等人早已经停止了打闹。
看着从金属神殿里并肩走出的张平和秦惜月,林夕的眼睛里和心里都很温暖。
虽然张平和秦惜月之间显然依旧有些距离,张平似乎依旧忘记了怎么去笑,然而两个人能够这样走出,在他看来毕竟是个很好的开端。每一次的久别重逢,都值得纪念和珍惜。
张平和秦惜月走到了林夕等人的身前,然后很自然的,林夕和张平缓缓的离开了众人,漫步在雪地里。
“怎么样?”林夕轻声问道。
张平低着头看着自己不断没入雪中的双足,默然道:“我不如你了解她。”
“不急,可以慢慢来。”林夕笑了起来,眼睛里却是又充满了浓浓的感伤:“我和李开云就说过,好女怕缠,他没有放弃,虽然现在他没有在冷秋语的身边,但他却真正得到了冷秋语的心。所以你千万千万不要轻易放弃。”
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秦惜月,又看了一眼张平,有些感伤道:“越是想到李开云和冷秋语,我就越是希望你和秦惜月能够走到一起。”
“你有没有想过,如
果她一开始就是喜欢你,或者喜欢的是你这样的人呢?”张平抬起头,看着前方的风雪,问道。
这对于林夕是个很尖锐的问题,林夕微微一怔,然后他郑重的想了想,认真道:“即便是开始,也不等于结果…你连掌控炼狱山这样的奇迹都做到了,我相信只要你不放弃,你会真正得到她的心。”
张平点了点头,缓缓转身,对着中州城的方向。
他冷漠的看着中州城,然后说道:“李开云和蒙白,是我在灵夏湖畔最早认识的,也是学院里最好的朋友…狄愁飞虽然死了,但仇人里面,还有云秦皇帝。我想要再在云秦呆一段时间,看到他的末路之后,才回炼狱山。”
“你想在云秦呆多久就呆多久。”林夕转头看着他,说道:“不过有你给我的这门‘成魔’,如果顺利的话,应该用不了太多的时间了。”
……
白雪覆盖的中州城显得更加的雄伟。
云秦皇帝站立在真龙山的宫殿里,背对着那名被他囚禁着的宫女,看着中州城。
不知从何时起,他便喜欢在这名宫女面前说出一些外界发生的事情,或许是因为这名宫女实在像长公主,或许是整个皇宫里,他的确没有什么人可以说话。
“一名青鸾学院的潜隐,成为炼狱山掌教?这是为了更加体现青鸾学院的强大?”
听到他的这句话,宫女微微的一笑,看着他的背影说道:“你觉得这个消息荒诞不经,只是青鸾学院故意放出来的,但既然炼狱山会有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你又怎么能够确定这消息不是真的?”
“即便这个消息是真的,即便这是一次相见甚欢的久别重逢,那又如何?”云秦皇帝暴戾的转过身来,沉重的呼吸道:“有什么分别?”
宫女丝毫不觉恐惧,反而笑得更灿烂了些:“看来你依旧不知道林夕不来中州城的原因,不过我至少知道,南边边关那些将领的反应,已经让你忍受不住这种等待和煎熬了。”
“住口!”云秦皇帝的厉喝声又响了起来。
宫女却是依旧没有住口,用可怜的目光看着他,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这样做一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林夕不站在你面前的每一天,你都在恐惧的煎熬里,你还要演戏,演不一样的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林夕也是给你一个机会,你还不如交出皇位,真正的放弃你的野心,这样或许他会放过你。”
“你说得对,朕的确忍不住了,朕的确不应该再演戏。”云秦皇帝厉笑了起来:“但他依旧不敢来杀朕…因为他知道朕的真龙山可以杀死他许多人。”
……
林夕在桐林镇的后院里有一株普通的腊梅树。
这株腊梅树后面的一间厢房里,却也生长着数根老藤,严严实实的裹着一件东西。
在千叶关那场盛会之后,林夕不再需要刻意去隐匿自己的踪迹,所以甚至这个世间有不少人,知道他除了那些妖族修行者之外,还带着始终带着一件很隐秘的东西。
但即便能够发现林夕等人始终带着一件东西的人,也没有想到,这件东西会是一头苍老的海妖王。
“你觉得‘成魔’也可以吸聚这种妖兽的力量?”
南宫未央站在被藤木和寄居草遮得严严实实,就像一株老木的海妖王前面,看着林夕问道。
在林夕走进这间房间时,她就已经明白了林夕的想法。
“既然云秦一直都有融魂的修行之法,这便说明修行者和妖兽的魂力本身有些共通之处。‘成魔’这种修行之法既然能够汲取到不同修行者的一些力量,我想或许也有可能汲取妖兽的力量。”林夕看着面前的海妖王,说道:“这头海妖王光论魂力修为,比你还要强大,如果能够成功汲取到它的力量,或许我们便可以直接去中州城了…我可以试一试。”
南宫未央早就听林夕说过,将神就是什么都可以试一试,虽然她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和以前很多时候一样,她听到林夕的这句话,便只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这算是化功大|法么?”
林夕的长剑从他身后飞了起来,当洒落无数的暮光,无数朵透明的水晶花簇成一朵更大的水晶花,将他面前的海妖王包裹其中,当这头海妖王的生命最终消失的瞬间,感受着周围一股股飞旋着的天地元气冲入自己的体内,他忍不住微微的一笑,在心中说道。
第十四章 那一场场久别重逢
并非每一次久别重逢都令人欣喜。
一名身穿皮袄的微胖男子提着一只狍子和一串火红的干辣椒行走在街道上。
他是甄快,昔rì闻人苍月座下最大的密探头目之一,但在这过往的几年里,所有的街坊邻居都知道他叫宋成。他自己也渐渐的忘记了自己是甄快的事实,为了妻子和那年新生的儿子的生活,他带着妻子下了山,最后到了这个不会有任何人认识他的,靠近中州的一个普通小镇。
小镇里的生活平淡而安逸,他的妻儿健康而平安,所以他过得十分的满足,从一名身材瘦削的瘦子,变成了一个圆脸的胖子。
将近年关,他眯着眼睛看着红融初升的朝阳,想着的只是将手里的这只狍子腊制,在年关的时候,便有一锅火红而香浓的狍子腊肉火锅。
如果就如此平静的过完一生,对于他而言便是真的不错。
然而就在转过头,想着要去裁缝店问问过年穿的新袄子是否已经完成的瞬间,他的双腿有些微僵,心中充满了后退逃离的冲动。
他看到了一名身穿着锦袍的中年商人。
这名商人似乎和平时过往于这个小镇的云秦商人没有任何的不同,然而甄快却知道这名商人来自遥远的大莽,而且是来自大莽最南端的炼狱山。昔rì的碧落陵乱之中,正是因为他和此刻这名中年商人的合作,闻人苍月才最终能够平安的到达大莽,并配合炼狱山掌教杀死了李苦。
近乎身体的直觉,甄快强行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和方才并无二致的步伐,走向这条街道的尽头。
在眼睛余光的打量里,他可以肯定,因为自己现在已经是发胖的宋成而不是昔rì的那名甄快,所以这名昔rì大莽方面的头目并没有丝毫注意到他的存在,然而在初始的空白过后,他的心中,却是掀起了更大的惊涛骇浪。
他虽然早已真正的脱离了修行者的世界,所听见的,所看到的,都和这个小镇上所有的普通百姓完全相同,但从同样的所闻所见里,他却是可以敏锐的猜测出修行者的世界里已经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千叶关的盛会里,林夕和青鸾学院取得了绝对的胜利。
和炼狱山掌教站在同一条船上的云秦皇帝在中州城等待着审判。
大莽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权力交接,湛台浅唐最终会完成大莽老皇帝的遗愿,成为大莽的新皇。
这世间,还有林夕和青鸾学院的敌人,然而在这样的大势之下,还有什么样的敌人敢出手,敢对着林夕和青鸾学院发动什么yīn谋?
可是这名中年商人的出现绝对不是偶然,难道他现在已经为湛台浅唐效力,不再是林夕和青鸾学院的敌人?
甄快希望如此。
只是他却无法用这个可能说服自己,因为常年以来的密探头目生涯,使得他可以轻易的感觉出,这名中年商人平和的外表下,却掩饰着深深的戒备,这名中年商人必定是在执行某项极其秘密的任务。
而在甄快看来,现在林夕和湛台浅唐现在就算要做什么大事,也不需要用这么秘密的姿态。
中年商人所在的街道缓缓的被他抛在身后,他距离自己的家门已经越来越近,然而他的脚步却越来越沉重。
……
有些久别重逢可以令人生畏。
中州城,距离年关还有三天,大晴。
一名青袍年轻人出现在中州正南门外的官道上,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这座世上最雄伟的大城,眼睛里全是莫名的感慨。
然而随着他的接近,城楼周遭却变得一片死寂。
城关口所有的行人和商队散去,城墙上无数弩箭对准了这名青袍年轻人,但每一名持箭或者把持军械的云秦军人的双手都在不停的震颤。
林夕来了。
去年初雪时,林夕在中州城里住了很久,所以此刻城门楼上绝大多数守军几乎都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只是现在的林夕,是中州皇城通缉的大敌,在中州城里公然大开杀戒的罪人,这些城门守军包括他们的将领,此刻看到林夕的出现,都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以何种方式来面对。
林夕因为这座城的雄伟,因为想到这座城里发生的许多jīng彩的故事,走出的许多修行者而感慨,但他也能理解这些云秦军人的情绪,所以他在距离城门关很远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用很柔和和很清晰的声音道:“放心,我不是要来杀人的,我只是要皇帝来见我…他想必也已经知道我来了。”
一个云秦人要点名道姓,让云秦皇帝出来见他,这听上去狂妄且大逆不道,然而几乎所有的云秦军人听到这一句的时候,都没有生出任何愤怒的情绪,反而都是心情微微的一松,放开了拉紧的弓弦。
林夕停在了城外,只是等着。
城门关保持着沉默,一辆马车,由中州皇城的方向疾驰而来,在城门关口停下。
在冷凝的空气里,一名年轻的云秦官员从这辆御都科的马车里走了出来,单独走出了城门关,在所有守军的目光里,走到了林夕的身前不远处,对着林夕深深的行了一礼。
“林大人。”这名从东港镇走出的年轻云秦官员,艰涩的低声道:“圣上让我转告你,你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可以到皇城对他说。”
林夕看着汪不平,看着这名故人,摇了摇头,温和道:“不用了,既然他让你出来见我,那你便替我告诉他…我要他退位给长公主。只要他下旨退位给长公主,我可以许他富贵终老。”
汪不平的面容变得无比雪白,他的嘴唇却是开始变得有些乌青,“林大人…”
“不要再劝说什么。”林夕摇了摇头,直接打断了汪不平的话,“让他退位,已经是看在长孙无疆的面子上。”
汪不平看着林夕,却依旧颤声道:“但圣上已经表现出悔改。”
“如果是真心悔改,便不会不敢出来见我。”林夕看着汪不平,淡淡的说道:“退位,便是我给他的最后机会。”
汪不平的胸口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他无法呼吸,痛苦的看着林夕,“如果圣上坚持不退位呢?”
林夕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离开。
然而汪不平却是已经从他的沉默里看出了答案,他再无站立的力气,坐倒在了湿滑的地面上。
……
有些久别重逢也可以令人生憎。
许箴言看着坐在垂幔里的那条黑sè身影,震惊的久久无言。
“没想到是你。”
他摇了摇头,又忍不住仰起头,看着垂幔里沉默的身影,极其感慨的说道:“原来大莽一些荒诞不经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新的炼狱山掌教,竟然真的是一名青鸾学院的学生,而且竟然是和我同一年进入青鸾学院的学生。”
张平也冷漠的缓缓抬首,充满厌憎的看着许箴言:“所以就算是你这样的人,也根本没有将我放在眼里,也觉得即便是真的有青鸾学院的学生能够成为炼狱山掌教,也绝对不可能是我这样的人?”
张平是新的炼狱山掌教,且是真正的炼狱山掌教,他厌憎的看着许箴言,便有至高的威严和冰冷浓厚的死亡气息将许箴言吞噬在内。
然而许箴言却没有惊悚,反而只是平静的笑了起来:“越是像你我这样被人看低的人,往往越能走到最后。”
张平笑了起来,笑容有些清淡和充满嘲讽:“你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许箴言也笑了起来,没有丝毫的愤怒:“我可以帮你,或许还有一些你要的东西。”
张平漠然的看着他,冷声道:“你出现在我的面前,到底想要说什么?”
“林夕来了中州城,你也来了。”
许箴言着看着森冷如海的张平,谦卑的微笑道:“林夕要除去云秦皇帝…这整个世间,没有人再在他之上,然而你有没有想过,只要你杀死他,这世上便不会有任何人在你之上,你今后便是这个世间的主宰,没有人再可以威胁到你的存在。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也变得只是为你扫平了所有的障碍。”
“除去他,你便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主宰…在过去修行者的记载里,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做到这点。然而你可以做到,而且你也有实力做到。”
“过往的无数逆天强者,要除去无数的对手,才有可能做得到这点,但你想想…只要你杀死他,这世上你便已经没有任何的对手。”
许箴言的声音十分平和,但话语的本身,却是充满着诱惑,就如同描绘着一个最美和最真的梦。
张平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他憎恶的冷笑了起来:“你不要忘记,林夕是我的朋友,你竟敢在我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在你来到中州城,我以为我等到了这样的机会。”许箴言依旧谦卑的说道:“但等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才终于明白,这样走到你面前的机会,本来就是你给我的…因为你是真正的炼狱山掌教,如果不是你想见我,我根本不可能知道你的踪迹,根本不可能活着走到你的面前。”
“或许我只是想看看有什么对林夕还图谋不轨的人存在?如果不是念有同窗之谊,我现在就会杀死你。”张平冷漠的说道:“而且你不要忘记林夕的将神身份,你不要忘记,先前的炼狱山掌教也同样无比接近这个世间的唯一主宰,甚至他已经是这世间的唯一主宰,但他都依旧败在了林夕的手中,这世上,不可能有人杀得了林夕,杀得了将神。”
“你错了。”许箴言摇了摇头,他看着张平,平静的说道:“将神也依旧可以被杀死…这正是我敢来见你的真正原因。”
张平看了许箴言一眼,冷漠而平淡的说道;“如果你还不想死,就马上消失在我的面前。”
第十五章 这一年的年关
夕阳将要落山,将尽年关,绝大多数商户都已经歇业,即便中州城里昔rì最繁华的街巷,少了那些灯笼和铺旗的映衬,也显得有些落寞。
张平不看离开的许箴言,他只是微讽的看着外面的天sè,心想真龙山里的长孙氏,也已经就像这夕阳的最后光彩。
在很快降临中州城的黑暗里,甄快在一个街角蹲下了身体,他拔了拔自己的鞋子,实则却是用手触摸了地上的一抹粉尘。
在见到那一名先前炼狱山的密探头目之后,早已脱离了修行者世界的甄快最终做出了艰难的抉择。
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值得他珍惜,然而他的命和这样的生活,都是湛台浅唐和林夕给的,所以在这年关前,他还是离开了妻儿,一路追踪着那名中年商人的踪迹,来到了中州城里。
他若无其事的站了起来,回到了通过自己先前的乡邻寄宿的小屋里,然后才以最快的速度,点燃了蜡烛,将自己沾染了粉尘的手指放到眼前。
粉末是奇异的粉红sè,比中州城里最细腻的胭脂水粉还要细腻。
甄快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端过了一盆清水,然而还未试着取一些粉末放在水里,只在手指微动之间,他就看到这些极其细腻的粉红sè粉末,发出了游火般的水晶光泽。
只是这一刹那,甄快就陷入了巨大的震惊里,他直接将自己的手指放在了清水中,然后他看到和他猜测的一样,这些细腻的粉末比水更加沉重,且不容易水,落于水底之时,映shè着火光,就像无数粉红sè的水晶。
这是炼狱山特有的火融晶!
这种在炼狱山矿脉之中才有出产的奇异晶石已知的唯一作用,是可以改变许多矿石、金属的熔点,用于炼器。
越是品质高,越是坚韧的金属,越是不容易融化和锻造,有些金属甚至用炼狱山最强的火焰灼烧,都不会融化,无法铸形,无法在上面纂刻符文,镶嵌其它元气之物,制成魂兵。
火融晶的粉末便能和许多矿石、金属发生奇特的反应,能够使得这些矿石和金属容易熔化,就像可以将这些矿石和金属融化在火融晶的液体里。而且火融晶和这些金属融化在一起之后,炼狱山还有一些手段,可以最后除去火融晶和金属结合产生的杂质。
火融晶这种东西十分珍贵,也唯有炼制一些极其厉害的魂兵时,才有可能动用。
然而这些时rì的追踪,让甄快可以肯定,那名中年商人的任务,便是将包含火融晶在内的许多东西,运送至中州城里。
而且他可以肯定,这名中年商人负责送入的火融晶的数量是十分惊人的。
现在谁都知道林夕已经到了中州城,甄快也知道林夕已经在给云秦皇帝最后的选择,他不认为这是公然露面的林夕的做事手法,他越来越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大的yīn谋。
……关闭中州城的深夜很寒冷。
然而皇宫里的温暖炭火使得屋面上的积雪依旧有些消融,檐上不时的发出滴水下落砸地的声音。
面临着最后审判的云秦皇帝却反而不像平时一样的暴戾。
或许对于他而言,先前那些平静等待的rì子,才是真正的煎熬。
“退位?他想要朕退位?”
这句话云秦皇帝已经重复了很多次,所以他面前跪着的很多官员都已经听得有些麻木。
“好,朕明rì里就在皇城见他,朕就当面问问他,他凭什么让朕退位。”
然而一句新鲜的,幽寒的话骤然响起,让所有这些官员的毛细孔里都像被瞬间吹入了许多寒气,让他们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他们身上萦绕着寒意抬起头来,看着龙椅上的云秦皇帝。
“明rì里就让他到皇城前来,还有将这个消息让整个中州城的人都知道,不要阻拦中州城的百姓们前来,朕便是想看看,当着中州城所有百姓的面,他敢不敢做出些大逆不道的事出来。”
汪不平无力的垂下了头。
这一瞬间他的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画面,其中最鲜明的一副画面,是他的老师临终时的泣血交待。他本身是一个正义而热血的年轻人,他听从着老师的教诲,竭尽一切的为这个朝堂,为君王效命。
然而林夕的复仇,刘学青的选择…发生的很多事情,却让他越来越为无力,他想忠于这个帝王,然而此刻听到云秦皇帝的这些话,不知为何,他却是对云秦皇帝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和绝望。
……天sè渐明,笼罩中州城的不再是过年时的喜悦,而是莫大的惊恐。
谁都知道了林夕要求云秦皇帝退位。
所有中州城的普通百姓,不知道林夕的这个要求,会对整个云秦帝国产生什么样的改变,这样的消息,在平静里出现,显得分外的突兀。
一团耀眼的金光,也以异常突兀的态势,出现在中州城清晨的天空里,朝着皇城落下。
许多人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林夕的出场方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和干脆。
已经变得更为庞大的云秦凤凰落在宫门外,落到平时除了朝官之外,其余人不准进入的宫前广场上。
皇宫的宫门是打开着的。
宫门前没有任何的朝臣在等候,因为所有的朝臣,昨夜都在皇宫之中,并未离开。
无数的中州城百姓聚集在可以看清皇城前的每一条街巷里,围绕着这个广场,形成了一道道新的城墙。
整个中州城都似乎空了,唯有这皇宫前是满的。
金sè的云秦凤凰再次腾空,唯有林夕一个人静静的站在宫门前的开阔广场上,背着长剑。
一抹明黄sè的sè彩从皇宫里飘出,身后跟着身穿各sè官服,如cháo水一般的云秦官员们。
在从皇宫中走出时,云秦皇帝的眼眸中已经只有一味的平静,只剩下了帝王的威严,然而在看到唯有林夕一人时,他的双瞳里还是闪耀出了惊异的sè彩。
在将要走出宫门的瞬间,他微微的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对着身后做了个手势,让所有的朝臣停下,然后缓步独自一人走出了宫门。
第十六章 且以杀圣为祭奠
这是注定会被记载入史册的一天。
即便是在昔rì西夷十五部节节胜利,逼近中州城之时,或者南摩国三十万大军逼近坠星陵之时,整个中州城里的人在早起之后,还是和平时一样吃面喝汤,还是和平常一样cāo持着许多事情,然而现在,整个中州城都为了云秦皇帝和林夕的这一次会面而停止了运转。
许多面铺和早饭铺子都不开,绝大多数中州城的人们也无心再吃早饭,都聚集到皇城之前。
许多人很惊恐,他们不知道这个由青鸾学院和长孙氏一手建立起来的庞大帝国,在今rì之后会往何处去,他们有信心抵御外敌,但是却没有信心面对帝国自身的改变。
许多人很悲恸,他们怎么都不敢相信,青鸾学院和中州皇城,竟然会走到这样一步。
云秦皇帝只是出宫门一步,便停住。
这代表着他的态度和威严,出宫门一步,便也是出了宫门,代表不惧出皇宫和林夕相间,只是一步,便代表着林夕也不配让他这名天子多跨出一步。
他的面容十分平静,然而在看清林夕面目的瞬间,他身上鼓荡而出的磅礴气息,却掩饰不了他心中无比震怒和无比复杂的情绪。
他身前宫桥上的积雪和冰棱被震得粉碎,卷起了一道雪浪,在他和林夕的中间,形成了一道界限分明的直线。
林夕淡淡的看着这名身穿着布满无数龙纹的威严帝王,看着那条界限分明的雪线,他笑了起来。
“今rì已是除夕,又能在这里见你,这应该是件很高兴的事情。”
他笑着看着云秦皇帝,说道:“然而我发现我并不怎么高兴。”
林夕的声音并不大,然而人群之中有些修行者,有些人却是听清楚了他的话语,在口口声声的轻声传递里,即便后方很远处的人,也听到了此刻林夕在说些什么话。
云秦皇帝从没有想过林夕的第一句是这样的一句话,然而视线里,无数中州城的百姓的身影,却让他剧烈波动的情绪再次冷静了下来。“这些,都是朕的子民啊。”他冷冷的在心中说了这一句,借着体内因此浮生出的更大的力量,他冷讽的看着林夕,应声道:“为什么?”
“因为我想到了很多人,很多这城里的人,和城外的人。”林夕平静的看着他,道:“他们本来都不应该死去,都应该好好的活着。”
一股更加悲恸的气息笼罩了皇城周围。
很多中州城的人再次想起了自己战死的家人。
云秦皇帝陷入了沉默。
“你见到只有我一个人来,是不是觉得很意外?”林夕却没有停止说话,在冰冷的空气里,看着此时依旧平静威严的云秦皇帝,他却感到更加的厌憎,于是他的嘴角,也浮现出了嘲讽的冰冷笑容。
“因为我们青鸾学院和你不同,我们不喜欢将别人硬生生的捆绑在自己的意志上。”不等云秦皇帝出声,他又冷冷的说了这一句。
这一句让很多云秦官员和中州城里的人们的心都不可遏制的颤抖了起来。
说到荣光,在云秦帝国,有谁比青鸾学院拥有更大的荣光?
即便不算云秦立国前的那些事,在云秦立国之后这么多年里,青鸾学院为云秦帝国做了多少的事情,付出了多少修行者的生命?就如去年初雪,林夕背着大黑进入中州城时,只要他想要,必定也能掀起无数民间的力量。然而不管是这次,还是以前的许多次…青鸾学院都极少呼吁,宁愿如同孤傲的鹰隼一般自己战斗。青鸾学院一直如此孤立于登天山脉中的姿态,便是不希望有许多无辜的人因此而死去。
我战斗,我挡着,你们在世间平静的生活。
这便是这么多年里,青鸾学院的姿态。
这城里很多人都心中清楚青鸾学院这么多年付出了什么,然而当林夕面对云秦皇帝,当林夕亲口说出这样的话时,这种情绪便分外的强烈,以至于很多人的心里和喉咙,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云秦皇帝的眉头跳了跳,他抬头看着林夕,出声道:“孰能无过?”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是最有力的反击。
因为他是帝王,他管理的是整个朝堂,整个帝国,他要面对的事情比一般人要多出许多倍,也难免有过失。
而他现在,显然也摆出了认错的态度。
几乎所有中州城的普通百姓对于很多事情并不知情,所以绝大多数人感到不忍。
关闭“我已经给你太多机会。”然而林夕却是异常简单,甚至没有说任何具体的原因,他只是用甚至让人觉得粗暴的语气,对着云秦皇帝道:“所以请你退位。”
许多云秦官员的心脏如被大锤狠狠的敲击了一记,许多忠于皇帝的官员面目变得异常雪白。
云秦皇帝的心脏也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从一开始,他便以为林夕会带着长公主到来,细数自己的罪状,然而只是一个人到来的林夕,便已经彻底出乎他的预料,现在他也根本没有想到,林夕竟然采取如此简单直接的方式。
他深吸了一口气,竭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在所有中州城的百姓面前,依旧保持那名威严贤明的皇帝的形象。
他用平静而诚恳的语气说道:“即便朕退位,难道你就能够一定保证,长公主治理这个帝国,会比我治理的还要好?”
林夕笑了起来,“我能够保证。”
云秦皇帝霍然抬起头来,从这句不讲道理的话里和林夕此刻的笑容里,他终于真正明白,林夕今rì来根本不是来和他讲道理的!
他身周地面上仅存的一层冰屑也被他身上涌出的气息从石地上刮起,飞舞起来。
“你只不过是一个无视律法的罪人,即便青鸾学院让你代表,青鸾学院,又有什么资格让朕退位?你们不要忘记,朕才是真龙天子!”他微眯着眼睛,继续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因为他觉得这句话能够让他在中州城里赢得更多的力量。
“你不退位,我便打到你退位。”林夕的回答依旧极其简单,他看着云秦皇帝道:“这就是资格。”
云秦皇帝沉声道:“如果你打了朕,朕还坚持不退位,你是不是要杀了朕?”
林夕笑了起来,他当然明白云秦皇帝的用意,但既然他今rì本身决定要以这样的方式做这种事情,他又怎么会不敢出声。
“是的。”他点了点头,笑着而认真的说道:“你若是坚持不肯退位,我会杀了你。”
一片哗然。
原本因为皇帝的威严,因为所有人都想听清楚林夕和皇帝的对话,所以所有人都尽量不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在竭力的压制着,然而此时林夕的这句话,却是让无数的人都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音。
林夕太过冷厉霸道,太过肆无忌惮,太过大逆不道。
然而林夕又是他们最尊敬的小林大人,在过去的数年里,他们由心的尊敬和爱戴这名小林大人。
小林大人似乎根本不是他们印象里的那名小林大人,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人了,但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云秦皇帝,也根本不是他们心里和印象里的那名云秦皇帝。
极其剧烈的情绪冲突,弥漫在绝大多数中州城人的心里。
云秦皇帝的双手微微的震颤了起来。
因为林夕的平静,也因为此刻整个中州城虽然一片哗然,但却没有陷入一片讨逆的狂cháo里,并没有无数的人,朝着林夕冲来。
“青鸾学院和他的威望,竟然真的已经足以和朕的身份抗衡?”他的整个身体,都开始变得冰冷。
“时间会证明一切。”林夕没有出声,但此刻整个中州城的反应,却是让他骄傲而欣喜。
……“林夕,难道你以为你是张院长?”
“云秦帝国,是张院长和先皇所立,云秦立国时,你还根本没有出生。你只不过是踩在了前人的荣光上。你有什么资格让圣上退位?”
一个异常yīn冷,用魂力激荡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名灰袍男子,从皇宫门口的yīn影里走出,就像给每个人的心中塞了一瓢屋檐下刚刚融化的雪水。
这名灰袍男子鄙夷的看着林夕,冷笑道:“你只不过是一名没了青鸾学院,便什么都不是的rǔ臭未干的小子,你竟敢在这里说,要杀死圣上?”
林夕没有生气,他明白云秦皇帝的想法。
既然他自己是要用最简单清晰的手段解决这件事情,那云秦皇帝便会用各种手段,将这趟水搅浑。
而且在他看来,为了这种人而生气,根本不值得。
所以他只是笑了笑,看着这名灰袍男子说了四个字:“手下败将。”
这名灰袍男子,便是在去年冬被他断了手指,伤重而遁的影子圣师。
影子圣师在林夕的嘲笑里,眼中却是充满了愤怒的冷火,“那是有大黑…现在你已经没有大黑。”他看着林夕,重重的,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云秦的臣子,你想要杀圣上,自然要先杀我…我现在问你,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和我在这里决斗?”
“你实在太让我失望。”
林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影子圣师的这句话,而是看着云秦皇帝,说道:“你的选择让我失望,还有像他这样的货sè,也敢出来挑战我…也实在让我失望,看来你的身边,的确是已经没有人了。”
影子圣师发出了愤怒的低吼,他身下的坚硬石地,都开始出现无数的裂纹。
“且以你先祭奠死去的人。”林夕的目光停留在了他的身上,淡淡的说道:“来吧。”
第十七章 飞剑对飞剑,光明对居留手
云秦皇帝沉默的转身,穿过了宫门,走到了皇城的中轴大道上。
这里毕竟是中州城,在云秦立国之前,在张院长出现在中州城之前,这里就是长孙氏的天下,所以即便林夕单独出现后到现在的一切,都出乎他的预料,但他依旧不觉得自己会在这里输掉这一战。
他微微的垂下头,在很多中州城的人眼中,似乎是自责和悔过的姿态,然而他着脚底金黄sè的砖石,却是在心中冷酷的想着,即便自己终究在这里死去,那么也一定要拖着林夕和青鸾学院一起死去。
影子圣师站在宫门外,即便着背后有整个皇城,他却感觉不到有任何的靠山,着平淡的望着自己的林夕,他的内心之中产生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
只是他毕竟是圣师,他知道自己在这种决斗里绝对不能恐惧,于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始了为自己树立强大信心的述说:“去年冬里,我败在你手里,只是因为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你有整个修行者世界里最强大的魂兵,另外一个原因,是你隐匿了自己的修为,将自己的修为故意限制在突破点,以至于我轻了你的修为。”
“然而你现在毕竟还只是大国师阶的修行者。”随着述说,影子圣师的表情也变得冷酷和强大起来:“大国师阶和圣阶,即便是大国师巅峰,距离圣阶的距离,依旧如巨山相隔,所以你不可能像去年冬里一样,让我对你的修为判断产生错误。所以今rì,我不可能会败。”
“如果就把这成一场中州城里的寻常决斗,为了观众满意,的确可以多说些废话。”
林夕笑了笑,道:“其实相比较中州城里这么多年走出的形形sèsè的圣师,你始终只是其中最不入流的一个,因为你只敢躲在yīn暗的角落里刺杀,像今rì这种像阵前交战的场面,恐怕你都很不适应。去年冬里,你没有死,便应该老老实实的离开中州城,渡过你的余生,现在你还敢站在我的面前,你就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影子圣师已经平静的心情又开始震颤起来,他可以感觉得出来,林夕的这些话,并不是说给他听,而是为了缓和一下外面那些中州城百姓的气氛。
他不想再说话。
他觉得再说下去,自己的信心便又会开始消融。
于是他着林夕,发出了一声厉喝。
从他口中发出的劲气,在他的身前形成了一条笔直的白线。
一道枯叶般的剑光,由他的袖管中滑落,贴着地面,扫起了无数白雪,顷刻荡起无数蓬雪雾,隐匿在了这些雪雾里。
白sè雪雾四起,林夕却是依旧一动不动,处于这些白sè雪雾的正中。
一剑起而天下有雪,中州城街巷里无数观战的修行者,都是心中震撼,心想圣阶毕竟是圣阶,如此超脱世间的力量,似乎即便百名重铠骑士,也会被瞬间吞噬在这样的雪雾中,林夕未到圣阶,他又凭借什么,能够战胜这柄他口中鄙夷的圣师?
让所有这些修行者更加震撼的是,一团团巨大的雪雾中,又好像有无数团白面被拉长,形成了无数条往外凸起的白sè剑影。
这些剑影,都是影子圣师的飞剑在其中快速穿刺形成。
数百上千道白sè的剑影,全部对着内里的林夕,就像是有上千柄的白sè飞剑,悬浮在林夕的身外,谁也不知道哪一道才是真正的飞剑。
所有街巷中观战的修行者都感觉到了剑意纵横的恐怖意味。
皇廷供奉毕竟是皇廷供奉,许多平时居住在中州城里的修行者自有自己的骄傲,但此刻到这样的千剑,他们却都肯定,自己绝对不可能挡得住这样的一剑。
然而被这不知哪一道是真实的千剑包围的林夕,却只是微微的仰起了头。
在他仰起头的瞬间,他背后的长剑在很多修行者眼中毫无道理的跳了起来,以极轻灵的姿势,在他身前空处疾速穿行,他的身前,在顷刻之间,也漂浮出了无数条纵横交错的透明小剑。
所不同的是,这些像一条条冰面上丝光一样的透明小剑,却都是真实的,都凝聚着真正的力量。
在这些透明剑光在林夕的身前交织而成的一瞬间,他身前雪雾中某一条白sè雪雾突然破开,那一道枯叶般sè泽的飞剑,便从中shè出,刺入了这无数条透明的剑光里。
一片惊呼声响起。
在惊呼声响起之前,影子圣师的面容就已经变得极其苍白,“嗤”的一声,他的右臂前再发一声裂响,体内原本已经急剧喷涌的魂力再强数分,枯叶般的飞剑,再次加速,以更决厉之势,往林夕的眉心刺去。
就在他的这柄飞剑和第一条水晶般的剑光相触的瞬间,林夕面前所有这些纵横交错的剑光骤然一亮,也骤然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只是数分之一息的时间,便有无数丝的水晶小剑和影子圣师的这柄飞剑切割在一起。
影子圣师想要疾行的飞剑被硬生生的割刺变缓,剑身上爆出无数条明亮的细小火光。
汇聚于剑身的魂力冲撞,使得影子圣师体内的魂力都翻滚起来,使得他的身体都开始剧烈的晃动,然而他和许多观战的修行者同时发现,在这样的冲撞里,林夕的身体却是没有丝毫的震颤。
“天人剑?”
影子圣师在一瞬间反应了过来,脑海中浮现出这三个字,然后他更加清楚和正确的骇然厉喝出声:“暮光剑!”
林夕微微的一笑。
他的飞剑已然再次在他的面前洒落一片片暮光。
在影子圣师的厉喝声中,影子圣师枯叶sè泽的飞剑带着无数细微烟花般的火光,从透明丝光的切割中传出,就像一条游鱼硬生生的冲破了渔的捆缚。
然而这柄飞剑周身的空间里,却是又已闪现无数透明的丝光。
他的飞剑剑身上,依旧冒出无数的火光。
在冲破一个剑痕带起的剑阵之后,他的飞剑又落入一个新的剑阵里。
始终有无数透明的小剑,切割在他的飞剑上,阻隔在他的飞剑和林夕之间的空间里。
影子圣师连破林夕的六道暮光,却始终无法控制飞剑冲出,再体内震荡产生的一口逆血涌到喉舌之间时,他知道自己已然不可能再行控制得住自己的这柄飞剑。
在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之时,他骇然的放弃了自己的飞剑。
他失去了凭依的飞剑,顷刻间在纵横的剑光里变成了飘飞的枯叶,被斩得到处飞旋,坠落在地。
叮的一声,在他的飞剑插入雪中,坠落在地的瞬间,所有中州城里观战的修行者,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有的人都想到林夕必有把持,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林夕依靠的并不是学院其他的手段,而是纯粹以飞剑对飞剑的手段,直接击落了影子圣师的飞剑。
影子圣师的飞剑落于林夕的身后。
在许多道不可置信的目光里,林夕握住了自己飞剑的剑柄,然后开始朝着影子圣师前行。
影子圣师下意识的退出一步,然而他无路可退。
于是他再次振作起自己的jīng神,握住了自己袖中的一件东西。
林夕的身影化成了流影,在数息的时间内,便已距离他不足十步。
他的长剑在他的手中一震,似乎就要再次飞起。
就在此时,影子圣师的右手从自己的袖中伸出,他的手中,紧握着一只紫砂sè的金属小手!
这只金属小手只有云秦人经常用来挠背的“挠手”差不多大小,然而手指却是分外纤细优美,像是在虚空拈花。
居留手!
这是专锁天下飞剑,昔rì居留氏的最强魂兵居留手!
在将自己的力量涌入这只居留手的瞬间,原本站立在原地不动的影子圣师,双足也开始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蹬踏在地。
在他来,只要利用这件云秦皇帝得自文玄枢的居留手锁住林夕的飞剑,林夕依旧不可能战胜得了他。毕竟林夕无论是在感知、反应速度和魂力的力量上,都根本无法和他相比。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黑sè的小爪子,以有些yīn险的姿态,从林夕的袖口中伸了出来。
一团更浓厚的冰雾,瞬间出现在他和林夕之间。
影子圣师一声厉叱,只是将魂力布满全身,依旧将居留手往前伸出。
在他的感知里,林夕的飞剑已经欺近他的左侧,借着这冰雾的掩护,开始纵横的交织剑痕。
“噗!”
冰雾和密布于他身外的魂力撞击,使得他的身外形成了一层白sè的冰屑,与此同时,一团奇异的元气波动,却在他右手握着的居留手之中爆发,在他的魂力喷涌下,骤然收缩,铮的一声,就将林夕的飞剑牢牢的锁在掌心,金铁摩擦,爆出一团火光!
成功锁住林夕的剑,在这种近身战斗里,便相当于牢牢锁定了胜机。
即便林夕想退,以他的速度和力量,也可以死死的贴住,林夕根本不可能和他拉得开距离。
在此刻影子圣师的下意识里,林夕只凭飞剑,而不带一柄小黑这样的弓箭,完全就是致命的失误!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却因为寒气的侵袭和内心涌出的寒意双重的影响而僵硬。
因为他感觉出居留手就像是锁到了一件死物。
林夕的力量,在居留手锁住了这柄剑之前,就已经脱离了这柄剑!
他骇然的不知所以,也就在此刻,两道明亮纯净且耀眼的光束,从冰雾中透出,准确无误的刺入了他的眼帘!
他知道这是林夕将力量用在了光明上,然而他的身体还在疾行,按理林夕根本不可能准确无误的将光明打入他身体最薄弱的部位。
也就在这一刻,他比任何时候都清醒的认识到,将神是根本不能用道理来理喻。
在比祭司殿更为炽烈的光明的灼烧下,他的两颗眼珠中所有的液体瞬间干涸,凝固,甚至裂开。
第十八章 成圣
影子圣师发出了一声异常凄厉的惨叫。
飞剑被对方破去,就连圣师足以为傲的感知和速度,都毫无道理的输在对方手中。
他这一声惨叫里,包含着太多的意味。
在这一声惨叫里,他先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化成了一柄大剑,狠狠的朝着林夕撞去,与此同时,他的左臂也倏然伸直,并指为小剑,将魂力滚滚由指尖沁出,狠狠刺向林夕。
他的眼睛虽然已经彻底的瞎了,然而他的感知还依旧存在,所以他的反击,依旧极其的凌厉。
林夕没有退却。
在双瞳中发出两道光明,准确无误的穿过冰雾,灼瞎影子圣师的瞬间,他便已经微微团身,上前,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剑柄。
他的长剑卡在了居留手中。
他的身体就好像没有分量一般,搭在了这柄剑上。
所以在影子圣师发力的瞬间,他的身体连着他手中的这柄剑一起,以和影子圣师相同的速度,飞退出去。
他的手连着剑身的长度,远比影子圣师的手臂要长,所以影子圣师这并指为剑的一刺,在这一瞬间距离他数尺,依旧没有能够刺入他的体内,唯有魂力开始涌出,冲撞到他的身上。
影子圣师在过往的十余年里,并没有什么近战的经历,他甚至已经有些忘记了什么是近战。
在这一瞬间,他只是依靠本能,右手用力,想要将林夕连人带剑,拉到自己的面前。
林夕放手。
在这种和圣师近身作战的惊人局面之中,他此刻只是异常冷静的放开了握着自己长剑的手。
因为影子圣师左手指剑魂力的喷涌冲击,他的身体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倒掠而出,同时,他再次发出了光明。
他的眼中,再次shè出两道纯净而耀眼的光束。
这两道光明再次狠狠冲入影子圣师的双目之中。
影子圣师像流星一般往前疾行的身体陡然一顿。
这两道光明刺透了他干涸开裂的眼珠,从他的瞳底,刺入了他的脑部。
他的身体在空中猛的一顿之后,依旧往前冲出,然而却已如同战场上折蹄的战马一般,在下一息的时间里,便狠狠的坠倒,冲撞在地!
在他的身体和地面接触的一瞬间,皇宫前坚硬的石板路上,无数碎石激飞而起,他的身上,也同时传出了无数骨裂的声音。
所有观战的中州城修行者都震撼无语。
只是这无数爆豆般的骨裂声,便让他们可以确定,这是影子圣师在坠地时,已经无法控制得住体内魂力的结果…这便只能说明,影子圣师已经完了。
每一名中州城的修行者这一生中都看过很多场决斗,他们里面的许多人甚至在皇帝对付江家和钟家时,偷偷看过一些圣师之间的对决,然而即便是那些对决,也没有这次让他们觉得惊心动魄和无语。
因为这不仅是非圣阶击败圣阶的越阶之战,而且最后的胜负,还是非圣阶和圣阶的近身战斗。
就如林夕最后的那一搭剑,一放剑,这一搭一放,看似极其简单,然而其中的时间,只要和影子圣师的发力有丝毫的相差,此刻败亡的便应该是林夕,而不是这名影子圣师!
越是高阶的修行者,越是觉得林夕这种超越感知的jīng准时间把握根本不合道理,胸口越是像压了越来越沉重的大石般难受。
……
在无数震撼无言的目光里,林夕的双脚落在雪地里。
影子圣师的身体在地面上冲出一条深深的沟壑,一直滑行到他身前才缓缓停住。
无数碎骨刺破了他的肌肤和衣衫,露出了他的体外。
他的身体也被无数碎石,割出了无数条血肉模糊的沟壑,看上去无比的凄惨。
修行者的身体和自己的力量相比,都是羸弱的,越是强大的力量,在失去控制时,便有可能对自己造成越大的损伤。
当用圣阶的力量将自己整个身体都化成一柄大剑,然而却又失去控制时,那修行者冲撞在地的血肉之躯,便和被一柄同样的大剑斩中没有什么区别。
在地上冲出深深沟壑,冲到林夕身前的影子圣师体内也已经和一团热粥没有任何的分别,他甚至已经发不出什么完整的声音,然而嘴里在发出赫赫的声音,不停涌出血沫时,他还是睁着已是两个孔洞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夕的方向。
林夕走到了他的身前,俯身想要取回自己的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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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发现卡住自己长剑的依旧不只居留手,影子圣师的体内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血肉模糊的手依旧死死的抓着居留手不放。
林夕明白了影子圣师此刻心中还有什么不甘,于是他摇了摇头,有些不忍的说道:“我是将神,世上没有人能够比我更jīng准的把握出手时机。”
一声长长的出气声从影子圣师的喉管中发出。
不知林夕的这一句话能否让他瞑目,但随着这一声声音的发出,他的呼吸便彻底断绝。
……
云秦皇帝冷薄的双眉缓缓挑起。
虽然林夕再次证明了将神可以越阶而战,甚至是可以在没有大黑这样将神专属的魂兵下,依旧可以越阶而战,但在他看来,林夕也只不过是险胜。
影子圣师在昔rì中州城的圣师之中,的确不算特别的强者,所以他只是作为他的一道影子而存在着。
如果今rì里是一名擅长近战的圣师,在他看来结果便会很大不同。
“虽然你赢得了这场决斗,但你毕竟不是圣师,你怎么能够杀得死我?”
他看着林夕,忍不住微讽的开口说道。
林夕微微蹙眉。
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深深的吸了口气。
随着他的深深吸气,一些中州城里的高阶修行者看到林夕肌肤下的血脉好像一条条游动的符文一样活动了起来。
然后林夕肌肤下的这些血脉便好像变成了真正的符文。
他肌肤上的所有毛细孔似乎张了开来,变成了无数天地元气流淌的通道。
许多修行者都隐隐感觉到,在这一瞬间,刚刚死去的影子圣师消散在空气里的一些力量,被林夕吞噬入体内!
除了云秦皇帝之外,其余所有的修行者都距离林夕很远,在感知无法真正触及的情况下,这种隐约的感觉原本十分模糊,然而随着林夕体外气息的震荡,这种感觉却是瞬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因为林夕身上震荡的魂力气息,在急剧的扩张!
他身周雪地上被风流冲起的雪花,让这种变化,有着更直观的观感。
一圈雪浪从他的身边卷起,然后轰然震开,变成往外席卷的雪雾,甚至发出了呼啸的风雪声!
就好像有一个无比巨大的巨人,陡然在雪地中站立起来,撑开了身外的天地!
只是在一息的时间内,林夕身上泛出的气息,就以恐怖的速度提升着,强大了数倍,从已经汹涌澎湃的大国师气息,到彻底超越,变成超凡脱俗的磅礴气息。
一个无比庞大的气团包裹在林夕的身外。
虽未刻意动用魂力,然而先前飘飞的飞雪,却皆不能进。
这是一种跃变!
所有的人在极度的震骇之中,开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阵阵压抑不住的惊呼声,在中州城里不断的响起。
这是成圣!
云秦皇帝的那句话,似乎余音还在众人的耳中萦绕,然而林夕却是已然真正突破到了圣师!
他竟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在这样的战斗中,突破到了圣阶!
……
云秦皇帝脸上的冷酷和平静尽速消散,化成了苍白和暴戾。
当感知到林夕能够吞噬空气里的那些元气,化成自己的力量时,他便不再像是人,而像是彻底疯狂的野兽。
“当你再次打自己的耳光,当你最后的把握都开始失去时,这种滋味怎么样?”
林夕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看着已经散发着非人气息的云秦皇帝,认真的问道。
云秦皇帝对林夕一直没有好的观感,自碧落陵长孙无疆死去,而林夕还活着之后,他便无时无刻不想杀死林夕,此次再见,在中州城所有百姓的面前,他一直压抑着心中的这种情绪,然而到了此刻,他却再也无法压抑得住。
他发出了一声震天的疯狂厉吼!
震得皇宫城墙上的积雪,都沿着城墙的边缘噗噗的落下。
“这滋味还不够。”
在他这样疯狂的厉吼声里,林夕却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只有你真正失去最看重的东西时,你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痛彻心扉的感觉,你才能明白我去年走进中州城时的感受。即便长孙无疆,都不是你最看重的…你最看重的,只有你的皇位,以及你想不断扩张的天下。”
云秦皇帝的震天厉吼声再次响起。
他要将积累了一个秋冬的所有暴戾,一次xìng的释放出来。
“我有什么能够失去的?”
当无比暴戾,令人心寒的厉吼声消失之后,他变得更加森冷和狰狞,“我就是皇位,你想杀我,今rì里,便会遭受天怒!”
林夕笑了起来,他看着云秦皇帝,不屑的说道:“有胆量的话,你也和影子圣师一样,出来和我决斗?”
第十九章 雷光里,谁无敌
“有胆量的话,你也和影圣师一样,出来和我决斗?”
这一句话在这样凝重肃冷的时候说,似乎有些轻佻。
只是被疯狂的气焰所笼罩的云秦皇帝,却从林夕的这句话里听出了许多更深层的意思。
一开始他将林夕到来逼他退位的消息传遍全城,引得半城空城,令所有中州城里的人,都聚集在皇宫前的这半城,然而林夕即便以简单暴力的方式开场,他都没有到他想象中的民意所向,千万人一齐要上前杀死林夕的场面。
林夕的这句话,已是隐隐的在嘲讽他不用再想裹挟中州城的百姓,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同时,林夕的这句话也已经让他明白,林夕对于秋祭击溃文玄枢的天怒,也已经有了自己一定的猜测,且林夕的这个猜测,无限接近真实。
他原本认为自己对于林夕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限。
然而此时林夕这样一句话里包含着的轻蔑和挑衅,却是让他体内的怒火,更加像chūn天里的野草一样疯狂的生长起来。
“你很聪明。”云秦皇帝愤怒无比的着林夕,冷笑道:“但即便是昔rì的张院长,也必须借助我长孙氏的力量,才能完成他想要做的一些事情,你真以为就凭你一个人,就能摧毁长孙氏数百年的基业?”
林夕着他,平静的说道:“摧毁你长孙氏数百年基业的,是你自己。”
“这样的对话毫无意义,你的面目也让朕由心的厌恶。”
云秦皇帝转过了身体,沿着皇城异常宽阔的中轴大道,缓缓的前行,“如果你敢来杀朕,那你便进来。”
“好啊。”
林夕很自然的回答了一声,然后朝着前方的宫门走去。
即便所有的人都已经彻底清楚了林夕的意思,但是听到林夕这样干脆的回答,着他走向皇宫的身影,绝大多数人的脑海里还是根本无法接受。
数十名云秦官员从皇宫城门里涌出,拦在了林夕的面前。
“不要拦我。”林夕着面前这些失魂落魄的官员,认真的说道:“你们拦不住我的。”
这些官员大多都是文官,不是修行者,而此刻皇宫里的许多修行者听到林夕的这句话,却是身体都彻底的僵硬起来,他们知道林夕说的话是事实。
先前林夕在大国师巅峰时,便已杀死了影圣师,此刻他已然突破到了圣阶,而中州城里再也没有倪鹤年这样的存在,根本没有任何一名修行者,能够阻挡得住林夕。
“让他进来。”
云秦皇帝在此时也发出了声音。
在他的声音发出之时,所有这些阻挡在林夕面前的云秦官员也只觉得眼前一花,再转身时,林夕已经穿过宫门,踏上了如纯金铺就的中轴大道。
云秦皇帝负着手,远远的着真龙山。
他的愤怒渐隐,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开始真正的怀疑,难道将神意味着的真的是无所不能?
然而他想到了自己完成过的某件事情,他的眼睛便微微的眯了起来。
“将神也会死。”
他微眯着眼睛转过身来,呼吸着皇宫里冰冷的空气,着如同站立在一汪金sè海洋中的林夕,在心中缓缓的说了这一句。
然后他抬首望天。
在他抬头的这一瞬间,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涌出,飞散在四周,沁入他脚下的金sè地面。
所有中州城里的人呼吸都已彻底停顿。
无数细小的金sè闪电,在他的身外雀跃而生,汇聚成一道粗大的金sè闪电柱,以他为中心,冲上高空。
在这一瞬间,云秦皇帝保持着绝对的jǐng惕。
他认为林夕会在这一瞬间出手。
以林夕此时圣阶的修为,再发动魔变,即便只是用飞剑,也对他有着致命的威胁,甚至林夕的身上,或许还有学院其它厉害的东西存在。
然而林夕依旧平静的站着,他那柄长剑,也依旧好好的停留在他的手中。
巨大的金sè闪电柱冲向高空,破开上空的云层,照耀得皇城的上空一片金黄,林夕的浑身也被染得一片金黄,在异常宽阔宏大,可以容纳九辆马车并驾齐驱的皇城中轴大道上,面对着这条闪电巨柱的他也骤然显得十分渺小。
然而他依然平静面对,一动都没有动。
中州城上方的天空,好像有一个神国在降临。
所有中州城里的人们,都怀着和那年秋祭时一样震恐的心情,抬头着天空。
无数金sè的雷云就像神将的金甲,也像天龙的龙鳞一样在空中泛出,然后乌沉沉的像一座座小山一样压下来。
雷云的边缘,开始流淌出金黄sè的雷光。
一条金sè的闪电,随着一声巨大的轰鸣,从天空中落了下来。
一条之后是无数条。
无数条如柱般的金sè闪电,如同暴雨一般倾泻而下。
信心和威严再次充斥在云秦皇帝的面上。
在这样的雷光里,他感觉到了整个中州城的惊恐和臣服。
他觉得在这样的雷光里,至少在他和林夕之间,这些再次感受天怒的中州百姓,自然会做出选择。
一道金sè的闪电柱落在了他的身上,如水一般的散开。
无敌么?
在这样的雷光里,我才是无敌的。
他略带着快意的想着,望向林夕。
林夕依旧站在大道的正中一动都没有动。
就在他浑身流淌着如水般的金sè闪电,望向林夕时,一条粗大的金sè闪电,也正从空砸落,砸向林夕。
林夕依旧没有动。
只是他的身上,也开始散发出金sè的光彩,不是被外面的雷光闪耀的金黄,而是他的身体,在往外散发着金sè的雷光。
粗大的金sè闪电落在了他的身上。
如同一股金sè的水流,浇遍了他的全身,沿着他的身体,冲击到地面,流淌开来。
云秦皇帝等待着林夕被这一道闪电轰飞。
然而这一瞬间的画面,却是连他做梦的时候都不会出现。
他的呼吸和心跳都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顿。
他的身体缓缓的开始颤抖,然后开始抽搐。
“怎么可能!”
在这样的雷光里,这名本应该到了最强大之时的帝王,像个被夺了糖果,又被人欺骗和殴打的小孩一样,尖叫和哭喊了起来。
……
天空里的金sè闪电还在不停的落下。
巨大的轰鸣声遮住了云秦皇帝的尖叫声和哭喊声。
然而因为林夕凝立在皇宫中轴大道上的位置,从一开始到现在根本没有变过,所以在无数道金sè闪电的交错间,越来越多的人们到,林夕依旧平静的站立在那里。
越来越多的人到,林夕的身上也在闪耀着金sè的闪电。
大脑最为空白的,是到这一幕的许多云秦官员,似乎他们所熟知的世界,在这一刻完全倾覆在了他们的眼前。
很多人都彻底失去了站立的力气,跌倒在地。
很多人都不明情绪的开始嘶叫,开始哭喊。
雷光里,林夕平静的着抽搐和哭喊着的云秦皇帝。
他很能理解云秦皇帝此刻的心情。
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和自己认定的东西,彻底的崩毁之后,谁的心理都会承受不了,就如他在鹿林镇醒来,发现原本属于自己的世界完全不见,发现自己完全被遗弃在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时,他也曾这么歇斯底里的发疯哭喊过。
而且打破云秦皇帝他的世界的,还是自己这个他最痛恨的人。
云秦皇帝自认为最强大的武器就是他自己,就在于无数年下来,深植于这个世界人心中的观念。
然而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同样也是林夕最后用于对付他的武器。
林夕在先前最艰难的战斗里,都一直隐匿着的东西。
“我要杀了你!”
云秦皇帝在哭喊中到了平静的林夕,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双手往前拍出,数条金sè的闪电在他的身前凝成一股,撞向林夕。
他的身体,也随着这条闪电,朝着林夕疯狂的飞扑而去。
林夕平静的等待着数条金sè闪电冲击在他的身上,流瀑般散开。
然后他往前跨出一步,出剑。
云秦皇帝的右掌,直接被锋锐的剑尖刺穿。
在凛冽的剑气沿着手臂穿行,锋利的剑身继续切削着血肉,往前穿行,狠狠的刺向他心脉之时,彻底丧失了理智的云秦皇帝才在痛楚和直觉反应的双重刺激下略微的清醒过来。
他体内的魂力不顾一切的从足底喷涌而出,将他的整个身体变成了投石车投出的石头,往后飞出。
林夕的眼睛微眯,他的手脱离了长剑。
但他体内的魂力却是汹涌的贯入这柄长剑的符文之中。
他已经是真正的御剑圣师。
所以他的剑反而比在他的手中更快!
在真正的死亡威胁面前,云秦皇帝终于彻底的清醒过来,在剑光已经刺破他胸口的肌肤的瞬间,他的左手不顾一切的敲击在了从他右掌中穿过的飞剑剑身上。
“咚”的一声闷响。
林夕的飞剑被他这一击震飞出去。
与此同时,他右手的半只手掌,也被旋转的飞剑切下。
第二十章 祭剑
正是因为修行者的身体相对于自身力量而言十分脆弱,所以每个修行者对于自己的身体都是格外的珍惜。
云秦皇帝不只是一名普通的修行者,他的身体发肤,比起中州皇城里任何一名修行者都要尊贵,平时便是身上被割裂一道伤口,那已是震动云秦的大事,更何况今rì直接被林夕一剑削去半只手掌。
也直到他这半只手掌脱离他的身体,鲜血伴随着魂力喷洒而出,已经不知多少年未曾有过的**痛楚真实的冲击在他的脑海里时,这名拥有着无穷野心的帝王,才真正痛切的意识到,他之前所拥有,可以依赖的一切已经都没有了。
在真龙山降落的雷光里,他反而被彻底的打落成了凡人,只能和平时在他眼里,如同蝼蚁一样在中州城里生活着的修行者一样战斗。
“这难道就是我最后的结局?”
在他的半只手掌脱离他的身体飞出的时候,他反而停止了哭喊,带着真正的疯意笑了起来。
“彻底毁灭一个人的人生,很快乐么?我不知你们这些青鸾学院的人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青鸾学院,这世间或许反而变得更好?”
林夕听清楚了云秦皇帝的这句话。
他不想回答云秦皇帝这么文艺,且在此时已经根本没有意义的话。
而云秦皇帝也并不想听他的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一些飞散的金sè闪电,落在了林夕的那柄震颤不停的飞剑上。
“你成功了,你成功毁掉了一个可能建立更强大帝国的帝王,彻底毁掉了我的一切。”
“所以我现在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毁掉你。”
“所幸你那吞噬别人元气的功法,也不是毫无限制,你在这里突破成圣,也让你的身体遭受了一些损伤,所以我依旧有可能毁掉你。”
听着云秦皇帝这一声声疯狂而凄厉的声音,林夕的面sè依旧平静,心情却是变得有些异样。
那篇至高的“成魔”修行之法,毕竟不能无止尽的吞噬别人的力量来转化成自己的魂力和修为,在强行吞噬了海妖王的一些力量,突破到大国师巅峰之后,又在很短的时间里吞噬影子圣师的部分力量,一举破圣,的确也让他的身体有些超过负荷。
而且在云秦皇帝刚刚拍飞他飞剑的一掌里,林夕也可以感知出来,长孙氏血脉的修行者,不仅是拥有金sè雷霆的力量,他们**和魂力本身的力量,也要比同等修为的修行者强出许多。
“你不要忘记,雷霆学院是我一手创立的。长孙氏毕竟拥有真龙山。”
看着林夕那柄在空中再次稳定的飞剑,云秦皇帝再次出声,他的左手从他颈后的龙袍中,就像抽出自己的脊骨一般,抽出了一柄金sè的长剑。
林夕既已斩断云秦皇帝的半只手掌,此刻面对云秦皇帝自然不会客气,然而此刻云秦皇帝抽出的这柄金sè长剑上的气息,却是让他陷入了微微的凝滞之中。
这是一柄带着奇异弯曲的长剑,上面有骨节一样的深痕,表面闪烁着骨质和最坚硬的宝石般的双重光泽,第一时间给林夕的感觉,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指骨。
然而当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些像指关节一样的深痕中,发现这深痕只是一条条环状纹理,而且这件东西上,似乎原本就没有任何血肉依附的感觉时,一个清晰的意识冲入了他的脑海。
这不是什么指骨,而是一只角制成的长剑!
这就是真龙山里的那具龙骸的龙角制成的剑?
就在林夕的这微微凝滞之间,一股极为鲜活的生命气息,从云秦皇帝的右手流淌而出,沁入这柄死寂而沧桑的长剑里。
鲜血从云秦皇帝的右手断掌中以惊人的速度涌出,沁入这柄长剑的剑身里。
大量的失血使得云秦皇帝的脸颊都似乎微微下陷,而且随着血液流淌而出的,似乎还有云秦皇帝体内的其它元气,就连他的头发,都开始变得苍白。
金sè的长剑非但没有发亮,却是反而变成了暗金sè,让人很奇异的自然想起,这就像是这柄剑在九天上急剧的穿行时,积蓄了无尽的光和热,但本体却又没有丝毫损毁和燃烧时应有的sè泽。
“青鸾学院最强大的魂兵是大黑…而这柄剑,才是雷霆学院最强大的魂兵,即便是倪鹤年,都是从这柄剑上得到了一些重要感悟,才成为中州城最强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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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秦皇帝冷厉的目光死死的锁定着林夕,不徐不缓的说道:“这柄剑还未有过名字,今rì以将神祭剑之后,便可命名为斩神。”
任何未知的东西对于修行者而言都要报以绝对的jǐng惕,林夕的战斗经验恐怕要比云秦皇帝多出许多,所以面对此刻的这柄剑,他只是将飞剑召回了身前,采取了守势。
……
笼罩整个中州城上方的雷云开始缓缓变得黯淡。
从空中击落下来的闪电巨柱在连通天地时,依旧显得十分的恐怖,但却也已经开始变得稀疏。
就连中州城里的寻常百姓,也开始可以看到皇宫中轴线上的真实场景。
看到在闪电巨柱里和皇帝一样安然无恙,且身上也散发着金sè闪电的林夕,这些云秦百姓全部疯了,他们彻底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们无法将无数年来融化在骨子里的思想剔除,所以很多人的脑海中都充斥同样的想法:难道就连上苍都认为皇帝罪不可恕?林夕这么做,本身就是秉承了天意?
……
云秦皇帝先前所说的林夕的“毁”,也便是说林夕毁去了这些人心中某些固有的东西,毁去了他最后赖以和青鸾学院争的东西。
所以他不惜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为引,祭出一剑,来杀林夕。
当手中长剑彻底变成暗金的sè泽时,他一声厉喝,朝着林夕递出了这一剑。
这柄剑的剑身上流淌出了真实的剑芒,然后以这柄剑为中心,凝成了一柄大了数十倍的长剑!
剑芒凝聚而成的巨剑,并不是暗金sè的,而是金黄和鲜红混杂在一起的那种sè泽,鲜艳无比,金黄无比。
在云秦皇帝这一剑刺出的瞬间,林夕的飞剑便已经在身前疾速的穿行,形成了一片无数透明小剑形成的光幕。
然而这一剑击出,巨大的剑芒竟是瞬间将这一片光幕全部刺透,震碎!
林夕一声轻哼,整个身体像只堕鸟般往后疾掠,在这顷刻之间连退数十步的距离,才彻底避开了这一剑之威。
这显然很大部分是这柄剑本身的力量。
他想到了闻人苍月得到的李苦的那柄舍利剑。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柄剑也就像是一柄龙舍利剑。
云秦皇帝感到了一丝快意,他没有丝毫的停留,整个身体往林夕所退的地方飘飞而出,再次朝着林夕递出一剑。
按道理,被迫将大量魂力由脚底喷涌而出飞退的林夕,应该来不及应付云秦皇帝这种连续的攻击。
然而林夕从来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衡量的修行者。
即便是抛开他将神的独特能力不论,他的魂力喷涌速度,在这世上也唯有谷心音能够相提并论。尤其在他正式突破到圣师阶的修为之后,他的感知和反应,也已经带着他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在血红和金黄混杂的巨剑剑尖距离他还有三步之遥时,又一道透明剑光组成的光幕阻挡在了他的面前。
一声清晰的碎裂声和无数强劲的气流喷溅声中,林夕的身体再度闪退数十步。
连刺两剑的云秦皇帝身影依旧往前飘飞,却没有马上刺出第三剑。
他的脸颊和中州城里的白雪一般苍白,他的眼瞳却似乎要燃烧起来,他看着后退着的林夕,冷笑了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将神天赋拥有比一般修行者多出一倍的魂力,所以你根本不要想用这种方式,来消耗掉我的魂力,以赢得最后的胜利。”
磅礴至极的魂力,在他的冷笑声里,从他的双手中狂喷而出,他持剑,不再平平刺出,而是斩出了一剑。
血红和金黄sè的剑芒再次从剑身上涌出,这些剑芒依旧凝成了一柄数十倍大的大剑,然而却没有和前两剑一样凝聚在剑身上,而是脱离了暗金sè的长剑,飞了出去!
这一柄比寻常长剑大出数十倍的大剑,随着云秦皇帝手中长剑的挥动,竟似化成了一柄真正的飞剑,在空中飞旋,朝着林夕轰然斩落!
一片光幕已经在这柄巨剑的前方形成。
林夕自然能够准确的把握这一柄大剑斩落的真正方位,然而此时他可以感知出来,云秦皇帝手中暗金sè的长剑上,又有剑芒开始喷涌。
也就是说,在云秦皇帝的施为下,他手中的那柄剑,就像变成了一台可以连发的旋刃飞车,而且他可以控制每一柄巨剑的飞行轨迹。
这样数道巨剑同时袭来的速度,林夕是不可能来得及抵挡的。
所以林夕此次没有退却,两股轰鸣般的声音在他脚下响起,在狂风吹起的浮雪中,他的身体顷刻和迎面而来的云秦皇帝不到十步!
在这种时候,林夕认为自己依旧唯有依靠近战,才有可能杀死云秦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