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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仙魔变txt下载     仙魔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二章 闲人

    中州城里的贵人们,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林夕的举动。

    然而在入住了狄愁飞府邸对面的聆风客栈之后,林夕的表现却依旧十分平静。

    在聆风客栈里早早的用过晚餐,尝过了聆风客栈最出名的腊排骨一锅乱炖之后,他便背着大铁箱子,缓缓的走出了客栈,徜徉在中州城的傍晚里。

    他就像一名真正的远道而来的外地旅人一样,沿着街道,参观着中州城沿途的名胜古迹,不时走入一条条中州城最热闹的街巷。

    他到了中州城里腊梅开得最好看,最艳的梅花坞。

    他走过了倪鹤年和钟城、夜莺一战的黄雀观。

    从黄雀观前走过之后,他又来到了大枫巷,看巷口两株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千年的高大枫树。

    即便暗红的枫叶有气无力的在冬rì里打着卷,然而这种和生长了数百年的银杏树一样高大粗壮的枫树,林夕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在这两株神迹般的枫树旁边不远处,还有一根用于栓牲口的石柱,还有一口老井。

    无论是石柱上还是老井的青石井沿上,被麻绳勒出的深深沟壑,都让林夕被沧桑的岁月深深的包裹着。

    这里,也是当年张院长进入中州城后,击败中州大剑师墨虹的地方。

    在夜sè已很深沉的时候,林夕走入了中州城里夜市十分出名的合子巷,在灯笼的光芒照耀中,走到了一家叫小陈记的百年老铺里,这家老铺子里,有整个中州城最为出名的卤排骨和浇汁鱼丸。

    小陈记的老板叫陈长成,已经过了七十大寿,但身体还强健,虽然杀鱼剁肉的手艺都已经传给了两个儿子,都是由两个儿子做,但最后的入料调味还是由他把关,平rì里他还是和平时一样,站在铺子门口热气腾腾的大铁锅旁迎客。

    早在中午的时候,这名干瘦但十分干净的老人已经听说了林夕到了中州城,等到林夕穿过店铺门口袅袅的白sè热气,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这名老人几乎顿时就认出了这便是所有中州人都极其尊敬和崇拜的小林大人。

    这名站在始终沸腾的铁锅旁,看着每一颗白生生的鱼丸下锅的老人,第一时间肃然起敬,感到莫大的荣幸。

    林夕和平时见过老人家一样,微微躬身行礼。

    从林夕此刻的有礼和平静里,这名双眼浑浊,但已经见过太多人情世故的老人,看出了某种令他心颤的情绪,于是他只是和平时招呼客人一般,真挚的微笑,在脸上堆起更多的皱纹:“小林大人,吃宵夜?要尝尝本店的卤排骨和鱼丸么?”

    “听说铺子里的酸辣白菜和豆渣小饼也很好,我的食量比较大,也可以来些尝尝。”林夕微笑着点头,在靠近门口不远处的空位坐下。

    老人并没有区别对待。

    和寻常客人一样的卤排骨、淋了浓稠卤汁的鱼丸,爆炒的酸辣百菜和漂浮在鲜汤里的金黄sè豆渣小饼盛放在粗粝的碗盆里,在林夕的面前铺开。

    味道的确很好。

    就着一些白米饭,林夕将面前所有的吃食清扫一空。

    “还要来一些么?”老人问道。

    “好啊。”林夕微微一笑,“还可以全部来一份。”

    一模一样的菜式,再次端上林夕面前的桌面。

    只是此次看着安静的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双筷子的林夕,老人却终有有些忍不住,关切的轻声问道:“小林大人,这次您到中州城里来,要做的事情很麻烦?”

    林夕看着这名满脸皱纹,眼神里充满担忧的老人,点了点头,然后看了一眼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变得有些拘谨和紧张的老人的两个儿子,笑了笑,问道:“他们都已经做得很好了,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不是不放心,只是习惯了。”老人微微一怔,转头看着自己那两个依旧在忙碌的儿子,又微笑说道:“闲下来又能做什么,在铺子里时间长了,往来的都是朋友,平时里在这里还能经常见着自己的朋友,闲下来了不在这铺子里反而不容易见着。”

    林夕想了想,道:“我原以为您是更在意这铺子和这铺子的名声。”

    “那是他们更需要在意的东西。”老人看着自己两个勤恳的儿子,又转头看着林夕道:“到了我这个年纪,如果非说在入土前还有什么抛不下的东西,那就只有可能是这城里的一些人。”

    林夕沉默的点了点头,将面前所有的东西吃完,然后才抬起头,看着这名老人,慢慢的说道:“其实我这次来中州城,是回来替我朋友报仇的。他在前线战斗,却是被自己人从背后出卖了。”

    老人微滞,他终于明白了林夕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绪。

    “这个出卖他的人,就在中州城里?”这名普通的老人看着林夕,问道。

    林夕点了点头,再次打量着这间充满烟火气的老铺子,“您守着这间铺子,这么多年,想必和十分辛苦,有没有过自己做得不错,却被人怀疑,名声受损的时候?”

    老人的表情更加凝重了起来,他静静的想着,然后点头:“有,在云秦立国二十六年,有一批鱼出了点问题,卖给我的人也不知道,然后在我这里吃鱼丸的人上吐下泻,病倒了许多。就有原本和我不对的人,乘机放出风声,说我做鱼丸,晚上都是偷偷剁的死鱼。”

    林夕道:“后来呢?”

    “后来生意一落千丈,全凭老主顾照顾,还是和以前一样做着,后来自然慢慢熬过去了。”

    “您也没有试着用死鱼做鱼丸,让人尝尝和新鲜鱼肉做出的鱼丸味道是不一样的?”

    “没有。要怀疑你的终究会怀疑,就算味道明显有差别,也会怀疑你做了手脚。相信你的,终究会看得出你的好。”

    “您这些东西味道很好,我吃得很饱,也感谢您和我说这么多。”林夕在这样的对话里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这名老人,微笑点头道。

    看到林夕准备告辞,老人满是皱纹的脸上又重新出现一丝担忧的神情,“我只是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只是对这中州城里还比较熟,小林大人您要是想到哪里去,有关中州城哪里有问题的地方,我却是可以帮得上些忙。”

    “您应该可以帮我很大的忙。”林夕似乎已经彻底想通了某件事情,脸上的笑容有些冷,但更有信心,“不要卖东西给狄府的人。”

    老人听到这句话微微一愣,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

    然而林夕却已经看着他,认真的说了下去:“这里已经距离朱雀大道很远,不过说不定狄愁飞府里的人,也会到这里来买东西…我不想卖东西给狄府的人。”

    这间百年老铺自然不是林夕,而是这位老人的,此刻林夕的话里也没有任何的请求,显得有些霸道,然而老人却是心中冷肃,荣幸的微微躬身,“除非我死了…否则铺子里不会有任何一件东西会卖给狄府的人。”

    ……

    林夕离开合子巷,在深沉的夜sè里走回聆风客栈。

    在第二天的清晨,他在客栈旁的一家面铺里吃了一碗爆鱼盖浇面,然后又像游人一样,徜徉在中州城的大街小巷,看着中州城的景sè,看着中州城里的烟火气。

    不仅是名胜古迹,就连米行、菜市、肉庄…这些市井之地,他都很有兴趣的逛过。

    所有在看着他会不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的贵人们,看到他似乎什么都不做,只是一rìrì里,在中州城像一名最为游手好闲的闲人。

    然而很快,在绝大多数贵人还在小心翼翼的等待着他的动作的时候,狄府的人,却首先发现了不同。

    他们发觉自己走出狄府,走在街道上的时候,街道就会变得特别冷清。

    这种冷清来自于沿途所有人的避而远之,就好像狄府里出来的人,都带着某种可怕的瘟疫一样。

    很多铺子里的老板,在远远看到狄府的人走来时,便会以各种理由直接打烊。

    就连菜市场里卖菜的小贩,在看到狄府的人时,都会直接挑起担子离开。

    即便是一些原本不认识狄府人的商贩,旁边的人都会悄然的告诉他,那个走过来的是狄府的人。

    狄府出来买东西的人,竟开始变得买不到任何的东西。

    这rì里,在走了三条街区,六七里路之后,还连一棵青菜,一块肉都没有买到之后,从狄府里出来负责采办的一名面相忠厚的管家终于忍不住,揪住了一名平rì里经常光顾的熟菜铺子的老板的衣领,愤怒道:“怎么能这么欺负人…若是都不做生意,也便罢了,但偏生卖给别人,不卖给我们,这是什么道理,难道要将我们府里的人,全生饿死么?”

    领口上全部都是油光,五十余岁,已经秃顶的熟菜店老板平时和这名管家平rì里已经有些相熟,但此刻面对这名平rì里为人处事还算不错的狄府管家,这名熟菜店老板却是冷冷的摇了摇头:“我做生意喜欢卖给谁,不喜欢卖给谁,那是我的zì yóu。你也长着两条腿,走到哪里去也是你的zì yóu,中州城这么大,你哪里都可以走得,为什么偏偏要在狄府里面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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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讲理、不讲理

    中州城西郊,有大片大片的菜田。

    菜田里种的许多白菜都已经收割了,但还有很多经过了霜冻的大青菜,看上去蔫蔫的趴在地里。

    这些看上去有些蔫的大青菜,此时却是滋味最美好的时候。

    只需放些肉油,略炒一番,在饭锅上炖得烂了,便是最为平凡但真正好吃的美味。

    临近这些菜田有一些座落得稀疏的瓦房。

    其中一间瓦房里,一名三十余岁的菜农正在和他的妻子吃着晚饭。

    这名菜农的手上生着冻疮,生得有些尖嘴猴腮,身材也不高大,只是看上去十分jīng明,穿着一件旧皮袄子。

    他的妻子有些微胖,穿着一件中州城今年冬流行的细花收腰袄子,看上去倒是也颇有些姿sè。

    显是今年菜地里的收成还算不错,两人的面上都有喜气,一旁的小火炉上温着一壶小酒,桌子上除了平时菜式里常见的炖青菜、油渣白菜之外,还有一锅猪肉炖粉条,一条红烧鱼烩萝卜条。

    用筷子夹着一条和鱼汁冻在一起的萝卜条入口,感觉着鲜美滋味,菜农抿了一口酒在口中,混着吞咽下去,觉得异常的满足,一时忍不住眯起了眼睛,摇头晃脑的哼起了小曲。

    他丰腴的妻子噗的笑了一声,却是推了推他,道:“说点正事…听说狄府上买不到鲜蔬,连寻常白菜都是开价一两银子三颗,一两银子,都能买上一车白菜了,反正晚上…”

    尖嘴猴腮的菜农脸上的满足瞬间消失,骤然睁开眼睛,瞪着丰腴的妻子,直接就将酒盅往桌子上啪的一拍,“臭婆娘,你好生的rì子不过,动的什么鬼脑筋,你是猪肉吃多了,脑袋都变成猪脑袋了么,这种话你也敢说,想害死我不成!”

    丰腴少妇先是一惊,又觉得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什么叫好生的rì子不过,晚上送去又未必有人看见,只要一车菜钱,就能去城里开个小铺子,用不着这么辛苦了。”

    “辛苦辛苦,也总比过不下去好。”菜农骂道:“你也不想想为什么狄府要出这么高的价钱…狄府出这么高的价钱,就是没人卖给他们。要是这生意做得,为什么别人不做,就你这臭婆娘眼红这银子?什么叫晚上看不见?谁都不卖给他家东西,你偏卖,这就是跟城里所有人过不去,就算你开了铺子,谁和你做生意?我们还能在这中州城里呆得下去?一人一口唾沫都要把我们淹死。”

    “而且你也不想想,是谁在前线拼命,才让我们有好rì子过?”

    “小林大人和他的兄弟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却给人卖了,你想想不心寒,我都心寒。”

    “我孙德新虽然只是一个种菜的,但不能去帮前线的兄弟们摇旗呐喊,可至少也要学学大德祥对不对….”

    菜农连声怒骂,丰腴少妇看着他说得唾沫横飞,越来越起劲的样子,却是又忍不住破泣为笑,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不卖就不卖,就你那德xìng,还心寒,还学学大德祥。”

    菜农眼睛又猛得一瞪,瞪得像两颗铜铃,直着脖子粗声道:“怎么,我就不能学?我又不是没买帮大德祥的债券。”

    ……

    在孙德新这名平rì里中州西郊最jīng明的菜农都在喝骂妻子,不卖菜给狄府之时,狄府里也正是晚餐的时候。

    装饰豪华的厅堂里,狄府里身份尊贵的两名老人,狄愁飞的父母,看着面前的蛋花汤,看着清蒸咸肘子和腊肉烧干菇,拿起了筷子,却是感觉喉咙里都有东西被堵着,完全无法下箸。

    和之前相比,狄府里已经变得冷清了许多。

    除了先前那些负罪被罚为奴的仆人,大多数平时只是在管事那里领工钱的使唤丫环和长工都已经请辞离开了狄府。

    那名忠心耿耿,感于狄府恩情的老管家因为前些rì子受了些风寒,在昨rì里从市集回来之后,便已气得病倒在床,烧得有些意识不清。

    米面和一些干鱼腊肉之类的,府上还有一些,即便真的十余rì买不到任何东西,也还不至于到没饭吃的地步,然而最近两rì,狄府却是越来越有买不到任何新鲜菜蔬和鱼肉的趋势。

    即便是修行者,一直吃不到新鲜的蔬菜鱼肉,都会受不了,更别说是普通人了。而且最为关键的是,那种周围街坊的人,都将狄府孤立的气氛,更是让人难以承受。

    “这不是欺负人么!”

    高烧中的管家开始说胡话,他在昏睡中的叫喊声隐隐被数名狄府的修行者听到。

    这数名修行者面对这种气愤之极的声音,却只是在心中冷冷的想着,这的确是明摆着欺负人,但又能如何?中州城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的眼光聚集在林夕身上,难道还能设伏将林夕杀了?

    对于他们而言,这本身便是没有什么对和不对的事情,唯一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林夕居然会用出这样的手段。

    ……

    唐威行走在朱雀大道上。

    在暮sè里,这名中州卫的骁骑校穿着一件式样十分普通的麻布面长棉袄。他三十来岁的年纪,身材也是普通,背着一个大布包裹,垂着头快步行走的他也像是中州城里一名普通的旅人。

    在还没有多少人留意他的情况下,这名便服的中州卫将领,已经距离狄府大门不远。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脚步骤然停顿,双瞳也微微收缩,一股凛冽的寒意从他的心中升腾而起。

    咕噜一声,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了一口唾沫。

    背着黑sè噩梦般的大铁箱的林夕,从连通着朱雀大道的一条狭窄的小巷里走了出来,朝着他走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不是林夕的对手,他也知道林夕不是他所能动的人。

    所以看着朝着和自己越来越为接近的林夕,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但是却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唯有背心的冷汗,放肆的流淌不停。

    很多人都看到了林夕,从而很多人也看到了这名僵立在道中的男子。

    所有的人都看出了有些问题,看着林夕和唐威越来越为接近,心情便都莫名的紧张了起来。

    林夕走到了唐威的面前。

    他只是平静的看了一眼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的唐威,然后便从唐威的身旁走过。

    就好像普通的路人交错而过一样,但就在这一瞬间,林夕背上的大铁箱却是略微晃了晃,和唐威背着的大布包裹撞了撞。

    似乎只是轻轻的磕碰了一下,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唐威背上的大布包,却被一股磅礴的力量撕碎,炸开,内里的东西全部飞溅出去。

    一股股菜蔬的香气,在街道上弥漫开来。

    被恐怖的裂响震骇的人们看到,原本清洁的街道地面上,洒满饿各种各样的菜肴。

    “居然还有芍药居的桂花鱼…看来这些菜不便宜。”林夕平静的停下,看着一地散落的菜肴,看着被各种菜汁淋污了棉袄的唐威,道:“不好意思撞到了,要多少银两,我赔。”

    这岂是银两的事情?

    谁都知道不是银两的事情。

    林夕这样的举动,只是很清楚的表明,哪怕唐威再去买一次,哪怕真有人送些菜蔬过来,在送入狄府之前,也会被林夕“不小心”撞掉。

    粘稠的菜汁渗进了唐威的袄子里,背心本身已经被冷汗湿透的唐威感到了极不舒服的油腻,而林夕的平静冷漠让他更是感觉到莫名的屈辱,他的脸孔瞬间胀得血红。

    “林大人,做任何事情,终究要讲个理字!”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顾一切的看着林夕厉声道:“即便是江湖市井人物相争,尚且知道祸不及父母妻儿。林大人你只是因为成见,就莫名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太过无耻,太过卑鄙了么?”

    “所以你把自己当成正义使者?”然而林夕在他的厉声斥责里,却只是平静的笑了笑,他的笑容,第一次在这中州城里变得有些惨然。

    “你要讲道理?”

    林夕平静的接着说着,他看着这名义愤填膺的将领,看着远处一些街巷楼宇中的身影,清冷的声音传得很远,传给了很多人听见。

    “要讲道理,你就和那些在南陵前线为国战死的人去讲,要讲道理,你就和那些在敌人大军里冲杀,身上有无数伤口,立下赫赫战功却都没有战死,却死在自己人的背叛里的人讲道理。”

    “你很气愤?你要和我讲道理?”

    “你有什么资格气愤?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讲道理?”

    “你认为你代表的是正义?”

    “想想你的身份,想想这个帝国,想想你做了什么,想想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和城池共存亡的时候,你们又做了什么!”

    “在你自认为代表正义气愤填膺的要来和我讲理的时候,我只知道我那名可以随时为这个国家战死的同学,我将他当成弟弟看待的那个人,冰冷而孤寂的躺在泥土里,永远都不会醒来。我会经常想到他和那些军人的目光,你呢?你们这些人,在要和我讲理的时候,想没想过你的好朋友,你的家人被利刃刺透身体,死去,躺在冰冷的泥土里的滋味?”

    林夕只是说完了这些话,然后看着这名脸sè由通红变得惨白,浑身发抖,再也抬不起头来的中州卫将领,将一锭银锭丢在了这名中州卫将领的身旁地上,丢在了一团烂泥般的鱼肉里。然后他再也不看这名中州卫将领一眼,往前走去。

第四十四章 复仇

    中州卫的军营里,狄愁飞平静的听着数名将领的回报。

    虽然这些时rì他一步都没有离开军营,但是通过这些心腹的回报,他却清晰的知道林夕在过往的数天里,从没有明确说他就是背后害死李开云的人,然而却已经让这中州城里几乎所有的百姓认定他就是那名可耻的出卖者。

    “要不要将老爷和老夫人接到军营里来?”

    一名刚刚回报了唐威在狄府面前被林夕阻拦住的国字脸将领,皱着眉头,很是忧虑的看着狄愁飞问道。

    “根本不需要。”

    狄愁飞讥讽的摇了摇头,“胡辙你也是从龙蛇边军我做校尉时便跟着我的人,怎么到此时却反而乱了心神,反而忘记了打仗对敌,都切忌不能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是要自行出奇制胜,反过来牵着对方的鼻子走。”

    “名声威望这种东西,用得太过,便很容易将先前的积累全部毁光。只要我不理会他,只要我依旧坐在这个位置上,时rì越长,那些民众便会越来越会怀疑先前的判断,越来越觉得我不可能是出卖李开云的那人。”

    “无所谓真相,因为只要拖得足够久,真相自然就会湮灭在岁月里,无人会再计较。”

    狄愁飞自信的笑了起来:“他做了这些事情,终究不敢公然不顾云秦律法,便始终是小打小闹,根本不敢做出什么真正的大事。”

    “他终究不是当年进入中州城的张院长。”狄愁飞收敛了笑容,讥讽道:“他终究不是有着大黑,便可以打遍中州城的无敌圣师。”

    ……

    清晨。

    林夕从聆风客栈中再次走出。

    他陪着方竺在客栈门前的一个豆腐花摊子前要了两碗豆腐花,又学着中州城里最流行的吃法,去隔壁的油条摊子要了两根油条,扯碎了加在豆腐花里,慢慢吃完。

    方竺的胃口还不太好,不过林夕却还不满足,又要了几个夹馅大饼,又吃了几个油炸的萝卜丝饼,这才将方竺送回客栈,然后和之前一样,背着大铁箱子,慢慢的行走在中州城布满岁月沧桑痕迹的石板路上。

    他的步伐很轻很慢,依旧像一名走马观花,走一路,看一路,吃一路的外地旅人。

    然而谁都知道,他在复仇。

    有风,天空微微下起了小雪。

    看着天空洒落的晶莹微粒,林夕便想到了登天山脉里的十指岭,想到了半雪苍原…想到了青鸾学院,想到了许多该死和不应该死去的人。

    他顺着朱雀大道看去,看到狄府的门口道路上堆着许多垃圾,有无用的断砖,有腐烂的菜叶,有残菜剩饭。

    看到变成垃圾场的狄府门口,想到中州城里这些百姓的质朴和分明的爱憎,林夕的心中略微有些温暖。

    “只是这还不够。”

    他又摇了摇头,然后在这小雪的天气里,他突然很想喝酒。

    于是他在沿街的一家酒铺里要了一葫芦的中州烧酒,擎在手中,一边喝着,一边穿入了旁边的小巷中。

    烈酒像一条火线般燃烧在林夕的喉咙里,燃烧在他的胃里。

    然而他的心中更冷,眼神也更加的冷酷。

    “饮不尽的杯中酒,唱不完的别离歌,放不下的宝刀,上不得的高楼,流不尽的英雄血,杀不完的仇人头…”

    然后很多人听到了林夕清冷而高亢的歌声。

    很多人都放下了手里正在做的事情,朝着这歌声发出的方位看去,他们隐隐觉得,小林大人正要做一件什么事情。

    胡同里有一株高大的老槐树。

    饮酒而歌的林夕走到了这棵老槐树下。

    他的脚尖点在这株老槐树的树身上,就像走平地一般,顺着这棵老槐树的树干往上走,老槐树似是怕痒般微微颤动。

    老槐树的顶部可以看到整个狄府的慨貌。

    林夕饮完了葫芦里的最后一口酒,然后打开了背上的大铁箱子。

    在大铁箱子打开的一瞬间,一股强大的气息,再次升腾在中州城冰冷的空气里,很多依旧在紧紧的盯着他一举一动的修行者,身体瞬间冰冷。

    林夕将葫芦挂在身旁的老槐树枝桠上,然后没有丝毫的停留,体内的魂力喷薄而出,拨动了大黑的三根琴弦。

    两道黑sè的线出现在飘雪的天空里。

    就像天空中陡然多了两条黑sè的裂痕。

    两条黑sè的线落到了狄府的后院。

    后院的最后面是一间马房。

    马房里有两匹很干净,毛sè很亮的老马。

    马房的屋面上,陡然出现了两个破洞。

    在晶莹的细雪从破洞里飘落之前,两条黑线便准确无误的落在了这两匹老马的马头上。

    然后这两匹老马的马头便像一个盛满了鲜红酒液的葫芦一样炸开。

    强大的力量继续往下,撕裂了两匹老马的脖腔、身体,这两匹老马破碎的血肉和内脏,尽情的喷洒而出,充斥了这一间屋子。

    一名最为接近马房的狄府人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声凄厉的叫声,从这名狄府人的口中发出。

    ……

    这声凄厉的尖叫声,就像一场大戏的开场锣鼓声。

    冬rì清晨的沉寂,瞬间被打破。

    原本无比清冷的街巷,瞬间充斥了各种各样的声音,充斥了无数的烟火气。

    无数的脚步声响起,在胡同里急速的穿行。

    林夕搓了搓有些寒冷的手,平静的呵了口气,然后收起了大黑,从高大的槐树上飘落。

    一名身穿正武司官服的修行者第一个出现在了这条胡同的一头,然而看到林夕平静的面容,这名正武司的修行者的脚步便骤然停住,只是满含震惊的看着林夕和林夕背着的大铁箱。

    有更多的人聚集到了这条胡同的两端。

    有许多重铠震动如cháo水的声音响起。

    一名中州卫的便服将领已经从狄府的人口中得到了回报,知道了狄将军从龙蛇山脉中运回来,视为亲朋的两匹老马便在方才的一瞬间被shè杀。

    这名身穿便服的将领除了惊怒之外,心中的寒意却更浓。

    他知道林夕肯定是得到了有关这两匹老马的讯息,但是他依旧无法想象,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在根本不可能看到屋内那两匹马的情形下,林夕是怎么能够做到一击必杀的?

    林夕似乎根本没有看到这些惊怒畏惧的官员和将领们,他眼里也根本没有那些堵住胡同两头的重铠骑军。

    他平静的走向其中的一端。

    那一端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后退步。

    “够了!”

    一声愤怒的斥责声在空气里炸响。

    所有心中知道自己根本不够资格对林夕做出任何处置的人心中都是一松,齐齐顺着斥责声发出的地方看去,只见刘学青越众而出,迎向林夕。

    刘学青走到了林夕的面前,愤怒道:“我知道林大人做过提捕,对云秦律法十分熟悉,懂得利用,但以私愤挟民意,再加现在作为,却不是君子所为。”

    面对刘学青的愤怒,林夕却是摇了摇头,轻声道:“刘大人,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君子,我只是林二。”

    “醉酒狂放,错手落箭,破了些屋瓦,shè杀两头马匹,所幸无人员伤亡,按律是要罚些银两。”微微一顿后,林夕微笑道:“刘大人最好只会狄大人一声,不知道他想不想当面问我收罚银。”

    刘学青更怒,但却硬生生的忍住,面sè有些铁青的压低声音,用唯有他和林夕能听得见的低声道:“我已设法帮你将消息传给了冷秋语,我只是想让你行事注意些分寸,不要落下欺凌老弱的口实。”

    “在这座城里,我看到了许多我希望看到的东西,还听人讲了一些有用的道理…岁月会证明一切。问心无愧,便根本不用去想别的,只需做自己要做的事情。”林夕看了一眼刘学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我听到消息,后天狄愁飞要和冷秋语完婚。冷秋语在哪里?既然你已经将真实的消息传递给了冷秋语,为什么这场婚事还会如期举行?”

    刘学青看着林夕,道:“冷秋语和冷镇南全部在皇宫里原先的祭司院。圣上下旨,封了冷秋语为天武公主,收为义女,赐婚。我是通过了那名传旨的官员传了消息。”

    “所以很简单,就只有三个可能,冷秋语知道了,但还要嫁,冷秋语不肯嫁,但被限制了行动能力,或者那名官员欺骗了你。”林夕微微眯起了眼睛,“既是重臣赐婚联姻,便不可能偷偷躲起来见不着光的办。大婚是在哪里举行?”

    刘学青沉默的看着林夕,一时不出声。

    “到今rì,你也应该对我有所了解。而且你应该知道,即便你不告诉我,我也有我的办法,知道大婚在哪里举行。”林夕看着刘学青,平静的说道:“这种大婚,我一定会去。而且我可以保证,我不会伤及无辜。”

    “告诉那些官员和军中的大佬们,不要对我有什么想法,不要想阻止我…否则,我会做出比今天更为过分的事情。”林夕在纷扬的小雪里转身,“如果真想这中州城恢复平静,你们最好的办法,是劝狄愁飞不要在军营里躲着,出来和我谈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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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望夫

    依旧小雪。**

    连下了两rì,中州城或深或浅的白,将这座雄伟壮观的古城装饰得更加美丽,如同一卷水墨山水画。

    林夕依旧缓步行走在中州城的街道上,依旧背着大铁箱,只是没有再穿之前的青布棉袄,而是穿着祭司长袍。

    鲜艳的红sè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耀眼。

    所有沿途的中州城百姓,都觉察出今rì对于林夕而言,似乎有些特别的意义。

    今rì,的确不是普通的rì子。

    林夕是在朝着中州皇城的方位行走。

    此刻,从中州皇城里,正行出一列长长的队伍。

    这支队伍,也都是鲜艳的红sè。

    队伍中间的大红sè轿子里,冷秋语也穿着最鲜艳的大红嫁衣,她的双唇也印了胭脂,比世上最娇艳的花朵还要娇艳。

    鲜红sè嫁衣上层层叠叠的凤纹,头饰上的宝石、明珠,映衬得她前所未有的美丽。

    穿上嫁衣时,这本身便是一名女子一生中,最美丽绽放的时候。

    红衣白雪。

    林夕的身后,留下了一长串的深深浅浅的脚印。

    这列鼓瑟齐奏的队伍,后面留下更多的脚印。

    在这已然拥有了无数传奇的中州城里,这两列脚印,就将相遇。

    然而有人不想让这两列脚印相遇。

    林夕的前方,出现了一名身穿着灰sè衣衫的男子。

    这名男子身上的灰sè衣衫,分明是极细的金属丝编织而成,但却似乎吸收着周围的光芒,使得这名男子即便在白雪之中都显得有些朦胧,有些淡,就像一条淡淡的灰sè影子,然而他身上隐隐蓄积着的某种气势,却像是一座高山,一座世人根本看不到顶端的高山。

    在九道帷幕落幕,在真正的秋祭之后,整个中州城里,这样的人已经极少,所以林夕只是一眼,便已知道了这名灰衣男子的身份。

    但他依旧没有停步,似乎眼前的这名影子圣师只是虚无的空气,而他就将穿过这道虚无的空气继续前行。

    影子圣师微微抬手。

    没有飞剑飞出,但随着他五指的屈伸,地上的积雪被他的魂力抽引成了五条细细的雪柱,就像牢门一样树立在了林夕的面前。

    “前面已经封锁了,不准通行。”他看着林夕,看着林夕背上的大铁箱,冰冷而不屑的出声。

    林夕停了下来,看了一眼这名皇帝身边的强大圣师,平静道:“为什么不准通行?”

    影子圣师淡然道:“公主出嫁,闲杂人等一律远避五里。”

    林夕看了一眼影子圣师身后的重重屋顶:“这就是册封公主的目的?”

    “即便你为国有些贡献,即便祭司院给了你这样的荣耀,嘲讽圣意的话,我也可以将你定罪。”影子圣师冷漠道。

    林夕想了想,笑了笑,“听说你的剑都被文玄枢的人震碎了?受的伤好了没有?”

    影子圣师冷冷的抬起头,看着林夕:“即便有伤,也能杀了你。”

    林夕看了一眼这名圣师,沉默了下来。

    看着沉默下来的林夕,影子圣师嘲讽道:“我劝你省些力气,即便你用尽全力发出些什么声音,那列队伍里的人也不会听得清楚,喜乐声会盖掉一切。或者你可以向我发出挑战,和我决斗。虽然胜负与否,你同样不可能过去。”

    林夕没有理会影子圣师的嘲讽,他只是在静静的思索着某个问题。

    终于,他似乎下了决定,抬起了头,他的手缓缓的落在了身后的大铁箱上,似是想要打开大铁箱,从中取出大黑。

    看到他这样的动作,影子圣师眼中嘲讽的神sè更浓。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动作却是骤然停顿,目光眺望远方。

    影子圣师的眉头也微微的蹙起。

    林夕凝视的地方,有一座很高的高楼。

    那座楼叫做摘星楼,是中州城里很出名的一座观景楼阁,开放给所有到中州城的旅人、游客,在这样的天气里,应该可以看到大半个中州城。

    此时那一行从宫中走出的红sè队伍,便已行进到这座楼附近。

    而此刻,影子圣师比林夕更清晰的感觉得出,依旧响起的喜乐位置却是没有改变,那一列红sè队伍,停在了那座楼附近。

    ……

    林夕的手从大铁箱上收了回来。

    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丝笑容,一丝如释重负,欣慰的笑容。

    这种笑容让影子圣师感觉到了莫名的诡异。

    “如果你不想让冷秋语死的话,最好现在马上赶去摘星楼下。”

    就在影子圣师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之时,他听到林夕出声。

    他的目光剧烈的一闪。

    林夕看着他,“你不要忘记,我是将神。你不可能在我那棵槐树下,知道狄愁飞的那两匹马在什么地方,正如你不可能预知到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我不知你还在犹豫什么?我告诉了你,但你不去救…这罪责便是你来承担,你生怕我借机冲过去?你不要忘记,你已经告诉过我已经封禁,我过去,便是我违禁,这就是你们想要看到的事情。而且我可以告诉你要很快,不然就来不及。”

    林夕嘲笑着影子圣师。

    之前是影子圣师不断的嘲笑着他,但现在却换成他嘲笑影子圣师。

    影子圣师的脸sè变得极其的yīn沉,他连续发出了数声晦涩难言的厉喝,发出了数道命令。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化成了一道极快的流影,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掠向摘星楼的方向。

    ……

    冷秋语正在登楼。

    所有的人都以为她不知道李开云阵亡的消息,以为她已经接受了父母的安排。

    就如此刻她所说在婚事之前最后的请求,要登上摘星楼看一看南方,只是在缅怀那一段刚刚萌芽的恋情,只是割舍掉最后一丝对那名青鸾学生的感情。

    毕竟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像她这种大门阀中的女子,必须为了大门阀的利益,放弃许多东西。

    她一直被幽禁在皇宫先前的祭司院里,之前唯一能和她接触的,便只有冷镇南。

    在李开云战死之后,没有任何的消息能够传入重新修葺的皇宫,没有任何的消息能够传入她的手中。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那道册封她为公主的圣旨里,却隐匿着最真的讯息。

    就如青鸾学院的一些有关对手心理的课程中所说的一样,有两种潜隐最为可怕,一种是没有什么感情,忘记了七情六yù,最会演戏的潜隐,而另外一种,却是不准备活着,去做某件事情的潜隐。

    冷秋语不是最会演戏的潜隐。

    然而在看到圣旨里隐匿着的讯息时,她的心便已经死了。

    所以她演戏演得比最好的潜隐还要真。

    此刻在所有她身边的人,包括她的母亲,一名和她面目有五六分相像的美艳贵妇的眼中,她只是一名有些幽怨,有些不舍的少女。

    除了此刻正在朝着摘星楼以最大速度疾行的影子圣师,没有人觉得她会做出什么意外的事情。

    因为她是修行者。

    万一知道真相,知道林夕来了中州城,她最应该做的事情,也只可能是和林夕一起复仇。

    修行者要杀死自己,十分简单,根本不需要像寻常人一样麻烦。

    没有人知道,她只是想为李开云穿一次嫁衣。

    没有人知道,她这一生中最美的时候,只是因为那一名在战场上,抱着她号啕大哭的人绽放。

    ……

    她登上了楼的最高处。

    她可以看见大半个中州城,可以看到南方很远的地方。

    雪后初晴的天空,显得分外的湛蓝。

    只是高处的空气有些寒冷。

    然后她就想到那刺入李开云身体的兵刃一定也很冷,埋着李开云的泥土也一定很冷。

    自己为他穿起了嫁衣,自己这么美丽,但他永远无法看到。

    然后她就开始流泪。

    然后她体内所有的魂力,在这一瞬间,全部往后迸发而出。

    在一片惊恐的大叫声中,曾经让她在战场上也会时不时想到的亲爱母亲,那名贵夫人,也被她喷涌的魂力往后抛出,撞在后面的墙壁上。

    而她的身体,就如一朵最鲜艳的花朵,飞向了前方的天空,扑向这个曾经让她有无数憧憬,承载着她无数梦想的天地之间。

    冷秋语用这种方式,诠释着一名少女的梦幻而后忠贞。

    她为李开云而殉情,跳楼。

    摘星楼很高。

    远近很多人都看到了这朵最鲜艳的花朵。

    在摘星楼上惊恐的声音响起之时,外面看到的人,都震惊得来不及发出任何的声音。

    影子圣师距离摘星楼还有百步。

    在这一瞬间,他发出了一声厉喝,一道新的、淡绿sè的薄薄飞剑,从他的衣袖中带着一股狂风,狂飙而出。

    也就在此时,一些先前在他的命令之下,拦在林夕面前的修行者,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因为林夕已然再次动步。

    他的步伐很快,但没有朝摘星楼的方向前行,而是朝着摘星楼的东侧疾行。

    摘星楼的东侧大道远处,原本也已经出现了一支红sè的队伍。

    此刻,这支红sè的队伍前行的速度,也骤然加快。

第四十六章 这才是真实

    这列最后出现在中州城里的红sè队伍,是从中州军的某处大营里行出。

    因为远远的看到了摘星楼上,那一朵飘落下来的中州城里此刻最鲜艳和美丽的花朵,这一列队伍也赶得十分急切。

    只要和皇宫里行出的那一支红sè队伍汇合,周围五里,便也凡夫俗子不能进入。

    然而此刻,却有人不让这支红sè队伍和停留在摘星楼前的那列队伍汇合。

    天空无雪。

    深巷中却有飞雪卷出。

    林夕在飘舞的细雪中走出,将背上的大铁箱重重的锤在地上,拦住了这列从中州军军营里行出的喜庆队伍。

    队伍停住。

    狄愁飞就在这一列鲜红的队伍的最前列。

    他身上穿着的金属铠甲,赫然也是鲜红sè的,他身下的马匹,也是一匹很高大的红马。

    他身后的那些部将们,也都是穿着鲜艳的红sè皮甲。

    有风卷起的雪粒,吹到了狄愁飞的面前。

    狄愁飞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如果说林夕是要激起他的愤怒的话,那毫无疑问,林夕已经做到了。

    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拦在路中的林夕此刻只是在看着他的马,这只是在**裸的提醒,他那两匹视为伙伴的老马是被他杀死的事实。

    而冷秋语此时的所为,也让他明白:冷秋语只是想让他看到她,都根本得不到她。

    她是想让他亲眼看到这一幕。

    她只是想用这种方式,给他最深的羞辱。

    在这晴天白雪之下,云秦城里肯定有很多人看到了这一朵飘落下来的最鲜艳花朵,从这一rì起,云秦城里注定流传,冷秋语即便是宁愿跳楼殉情,玉石俱焚,也不肯成为他的妻子。

    若是婚事尚未进行,冷秋语殉情死去,这还不算什么,然而这种整个城都会知道有这样一场婚事的情形下,冷秋语以这种决烈的方式报复,便是对他最大的羞辱。

    狄愁飞已经愤怒到脸上也都是遏制不住的冰寒杀意。

    然而他依旧在告诉自己要克制,告诉自己只要不冲动,林夕便注定是个失败者。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抬起了头,没有出声。

    一匹快马沿着大道赶来。

    马上的骑者穿着御都科的官服,面孔因为冬rì的严寒而有些微紫,并非是刘学青,而是昔rì林夕的旧识,汪不平。

    因为林夕那rì在城门关说的话已经很透彻,所以这些天来,汪不平一直没有在林夕的面前出现。

    只是今rì,听到林夕身穿大红祭司袍行向这里的消息时,汪不平却是知道自己必须来这里。

    林夕转身,看着唯有独自一人前来的汪不平,他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欣慰的神sè。

    他也依旧没有出声。

    就在汪不平这一骑的后方,远处的大道上,又在此刻出现了一条鲜红sè的流影。

    这是一名身穿红甲的军人。

    这名军人的骑技显然远在汪不平之上,虽从汪不平后方远处疾驰而来,却是很快超过了汪不平。

    在距离林夕还有百步之遥的地方,这名军人看着站立不动的林夕,再也不敢上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邱大人救下了公主。公主魂力喷涌过剧,暂且昏迷,但确定不妨碍婚事。”

    在这名军人下马,刚刚出声的瞬间,汪不平身后的道路上,又已出现了一条淡淡的灰sè身影。

    这条淡淡的灰sè身影看似闲庭信步,但和汪不平之间的距离,也在不断的拉近。

    听到从摘星楼赶来的这名同僚的声音,再看到远处赶来的影子圣师,狄愁飞身旁和身后许多身穿红甲的部下,眼中都同时出现了喜悦的神sè。

    “你不继续像乌龟一样在军营里躲着了?”

    然而林夕却在此刻出声。

    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名军人的禀报,只是宁静的看着狄愁飞,嘲讽道:“或者你是把迎娶冷秋语看成是对我的反击?”

    “只可惜你是自取其辱。”林夕的语气越来越为冰冷,“像你这样的癞蛤蟆,终究是癞蛤蟆,怎么配得上天鹅?”

    在林夕冰冷讥诮的声音里,狄愁飞剑眉挑起,黑sè的长发缓缓的飘舞在风中。

    “凭臆断便认定谁是凶手,那是很愚蠢的事情。”他冷漠的看了一眼林夕:“你有证据?”

    林夕看着他,道:“你去找过唐可的麻烦…这对于我而言已经足够。”

    狄愁飞眼中厉sè一闪,却是又自负的笑了起来:“只是这根本不能算是证据,且你根本不能改变什么。包括你最好的兄弟的女人,还是会嫁给我做我的妻子。”

    “林大人!”

    就在此时,汪不平已经到了林夕的身后,他翻身下马,一个踉跄,发出了急切的声音。

    林夕微微一笑,朝着他颔首回了一礼。

    那道灰sè的身影已经在距离林夕后方百步,那名报讯的红甲军人身旁站定。

    “如果你死了,就什么事都做不成,你只是一只死去的癞蛤蟆。”

    林夕转头,看着狄愁飞,道:“在爬得最高的时候死去,想必会更痛苦。”

    “他不会死。”影子圣师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方才的急剧调用魂力,也使得他的身体有些承受不住,他冷漠的看着林夕,道:“若是你不赶快离开,冲撞公主圣驾,便说不定会死。”

    “请让一让。”

    狄愁飞身旁的一名部将面无表情的前行。

    这名国字脸的部将浑身全部都是铁血气息,看着林夕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条拦路的狗。

    这是一种**裸挑衅的神sè,然而林夕却是依旧十分平静。

    他看了一眼这名先前也在龙蛇边军中的将领,缓声道:“你是胡辙?中州军军机处最高将领,恐怕害死十几名云秦军人这样的事情,也少不了你的功劳。”

    胡辙寒声道:“我没有和你耍嘴皮子的时间。”

    “很好。”

    林夕点了点头,转身看了一眼身后满脸不屑的影子圣师,却是淡淡的笑了起来:“你在我面前一直很傲…看着我就像是一只随时可以被你捏死的蚂蚁,先前和我说话,也总是三句不离杀死我,你以为你杀得死我,而我杀不死你?想必你们一直都很想知道,我要来中州城,为什么偏偏来得这么慢,要在途中耽搁二十几天,你们想必也很想知道,我要这二十几天的时间做什么…现在我便可以告诉你们答案。”

    林夕没有听任何人的回答。

    他只是说出了这句话,不管对方回答是想听不想听,不管身后左右所有人的目光,他说出了这句话,便马上闭上了眼睛。

    狄愁飞和胡辙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眯起。

    因为他们的确查不出林夕这多花了二十几天时间是要做什么。

    满脸不屑的影子圣师面sè骤寒,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林夕身上的气机,迅速的和整个天地融为了一体。

    阵前冥想!

    只在这一瞬间,林夕便已经直接进入了冥想修行,这是唯有身经无数战阵的强者,世间极少的修行者才能做到的事情。

    即便是影子圣师,也不可能这么快,在这种情形下,直接进入冥想修行。

    而就在这转眼之间,所有人都感觉到,林夕身上的气息,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啵”的一声。

    林夕身外的空气微微一震,就好像一个鸡蛋壳破开。

    所有在场的修行者,都可以感到,林夕体内的魂力,在这一瞬间,有了惊人的提升。

    这是破境!

    影子圣师眼中的不屑终于彻底消失,变成了凝重。

    魂力修行对于任何国士阶之上的修行者而言,都是rì积月累的过程,不可能有人能想突破修为就马上突破修为。

    林夕此刻的变化,只能说明他在过往的二十余天时间里,一直是在苦修…他多用的那二十几天时间,只是为了让他的修为,能够提升到国士阶的巅峰,提升到距离大国师境唯有最后的一股气息。

    他只是想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只是一名国士阶的修行者。

    然而实际上,他已然是一名大国师阶的修行者!

    除了汪不平之外,最靠近林夕的胡辙陡然感觉到异常的心悸和恐怖。

    这种恐怖不只来自林夕的实力陡然提升,还来自于林夕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杀气。

    林夕睁开了眼睛,笑了笑。

    笑容里有快意,有疲惫。

    这些时rì,他修行得十分辛苦,比当年离开碧落陵之后的修行还要辛苦,即便是南宫未央都不可能做到。

    而现在,终于到了他真正大行的时候。

    他的手落在了大铁箱上。

    大黑从大铁箱里落了出来,落在他的手上。

    一只黑黑的小爪子从他的袍袖里伸了出来。

    一股白sè的冰流,直接盖在了胡辙的脸上。

    无数的冰屑飞洒,同时飞洒出去的,还有狄愁飞这名忠实部下的头颅上的鲜血和碎骨!

    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一声,中州军正二品高阶将领,军机处参将胡辙大人,就这样被林夕当着所有人杀死,变成了一个头部碎裂,像冻裂了的西瓜一样的死人。

    所有人都傻傻的看着飞洒在地上,冻成疙瘩的鲜血,都说不出话来,因为没有人相信自己看到的这一幕。

第四十七章 愤怒

    “林大人!”汪不平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在深深的街巷中引起了许多回响。

    他怎么敢如此做?

    怎么会如此做?

    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幕不真实。

    当街杀人,杀的还是军方的高阶将领,而且是当着众多的官员和云秦军人的面,杀了一名军方的高阶官员!

    先前林夕所有做的一切事情,给人的印象都是绝对不会不顾云秦律法,然而现在,他却是就如此公然的直接击杀了一名军方的高阶将领!

    以武犯禁,无视律法,这本身是云秦城里许多人希望看到林夕做出的事情。

    然而现在林夕真的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因为彻底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所以所有看见这一幕的人,都是震骇得心中发麻。

    一时间,就连影子圣师都有了些微的迟滞。

    林夕这么做,和两个盟国之间公然撕毁盟约一样,没有什么区别。

    这代表着青鸾学院和中州皇城,彻底决裂!

    这种意义,太过惊人。

    影子圣师不是皇帝,他无法代替皇帝第一时间做出决定,应对目前骤然发生的变故,他必须有些思索的时间。

    然而林夕却是没有任何的停留和迟疑,他所有的一切动作,就如平时一样的行云流水。

    “圣师的确了不起,但你这样的圣师,和我在东景陵里见到的圣师相比,你却是给他们提鞋都不配。”

    林夕对着影子圣师冷漠的出声。

    在他这样的声音刚刚响起之时,他的手指已经勾动了大黑的三弦。

    在修行者的感知世界里,一片黑夜骤然出现在林夕头顶的上空。

    影子圣师一声厉啸。

    淡绿sè的飞剑从他的袖中飞出,在他身周急速的盘旋飞舞。

    然而大黑的这一击,却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马上降临。

    他转过头去,只看到一条极细的黑光,在划着巨大的弧度,以一个巨大的半径,在他后方的天空里飞行,划出一条不可想象的黑线。

    很多中州城里的老人看到了这样长得难以想象的黑线,身体不由得微微战栗。

    此时,林夕已然朝着狄愁飞前行。

    狄愁飞也发出了一声厉喝,他腰间的鲜红sè剑鞘之中,一声震鸣,一柄银白sè的长剑震鞘而出,落于他的手中。

    他身旁的数名部将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然而噗的一声闷响。

    一股更为恐怖的白sè冰流从林夕袍袖中伸出的黑黑小爪前发出,这数名部将在一瞬间便成为白sè的雪雕,接着胸口被锋利的冰刃割刺出深深的伤口,鲜血涌出又被冻住,又从鲜红sè变成雪白的颜sè。

    林夕已然再次勾动了三弦。

    黑光从这数名化成雪雕的中州卫将领的缝隙中穿过,shè向狄愁飞的身体。

    狄愁飞身周的空气产生了扭曲,在这一道黑光快要接触到他身体的时候,他才彻底感知清楚这一道黑光击向他身体的具体部位所在。

    他手中的长剑就像是在雕花,反手上撩,剑身准确无误的挡在了击向他后心的黑光。

    “啪!”

    他挡住了林夕的这一击,然而黑光里的巨大力量,还是压得他的长剑狠狠砸在了他的后背。

    他后背鲜艳的红sè盔甲上,顿时绽放出数十条细密的裂纹。

    狄愁飞的面sè,在这一瞬间变得雪白。

    他终于明白了大黑真正的强大。

    即便林夕只是一名刚进阶大国师阶的修行者,即便他已经是距离圣师极近的修行者,林夕御使大黑的这一击,依旧让他几乎无法阻挡。

    而大黑的强大还不止于此。

    天空中那一道长到难以想象的黑线,已经近乎画完了一个圆圈,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夕的第一击,竟也根本不是针对影子圣师,而是针对狄愁飞!

    这第一击,竟然来得比第二击还慢!

    狄愁飞已然根本来不及阻拦这样的一击,他身后的所有军士,也都根本来不及阻拦这样的一击,但这场间,毕竟还有一名圣师的存在。

    圣师的感知和反应速度,毕竟比起大国师阶的修行者要快出太多。

    在圣师的眼中,一些画面,会显得十分的迟缓。

    在确定这道黑线并非落向自己之时,影子圣师已经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厉啸,他轻薄的淡绿sè飞剑,便在此时破空而至,阻拦在了狄愁飞的面前。

    铮的一声爆响。

    这一柄轻薄的飞剑在数分之一息的时间里完成了无数次切割,将这一道黑线的力量全部切碎。

    在切碎这一道黑线之后,这柄轻薄的淡绿sè飞剑意犹未尽般,索xìng直刺林夕的咽喉!

    林夕的目光平静的落向这条淡淡的剑影。

    在任何修行者看来,飞剑飞行在空中的时间,自然已经足够让林夕勾动大黑三弦,只是以林夕的感知,绝对无法跟得上这柄飞剑的速度,然而所有人在这一瞬间,再次想起林夕不是一般的修行者,想起他是将神的事实。

    一道黑线骤然在空中形成,切割在淡淡的剑影上。

    淡绿sè的剑影切断了这根如琴弦般的黑线,但也在空中震颤,有些摇摆不定。

    也就在这一刹那,吉祥的半个身体从林夕的袖袍中也露了出来。

    它依旧显得可爱,但它此刻黑sè的眼眸里,却没有懵懂,只有愤怒和悲伤。

    因为它能够感觉到林夕最深切的愤怒和悲伤。

    它发出了一声剧烈的嘶鸣声。

    它将自己这些天积蓄的力量,毫无保留的迸发而出。

    无数透明的冰晶从它的口中,从它两个黑sè爪子的前方喷涌而出。

    它的口中也飞出了一丝丝淡淡的鲜血。

    淡绿sè的飞剑瞬间结满冰晶,在一息的时间内,便变成了悬浮在空中的一根冰柱。

    影子圣师一声闷哼,右手双指并指伸出,体内的魂力也滚滚沁出,流入天地之间。

    也就在这一瞬间,狄愁飞也发出了一声厉啸,他身下的马往前狂奔。

    无论是林夕还是吉祥的实力增长速度,都远远的超乎了他的预料,但他也是在龙蛇山脉中经历无数战阵的大将,也是极其懂得战斗的修行者。

    他的眼睛里,已经看见了一个可以杀死林夕的契机。

    只是奔出数步,他座下的鲜红马匹就已经死去。

    马头在空气里骤然变白,就好像冲进了一个看不见的极寒空间里。

    白霜迅速的从马头蔓延到马匹的全身。

    狄愁飞在马头变白的瞬间,便已腾空飞起。

    他体内迸发出的魂力,使得他的身体像是一颗被投石车投出的石块。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长剑,就像一条长河一般,从他的手中飞出,落在林夕的胸口。

    狄愁飞尚且不是御剑圣师,只是仙一学院这长河掷剑击的威力,却和一柄飞剑已经没有太大的差别。

    林夕身上的大祭司红袍依旧没有洞穿,但是却被剑尖刺得变形,急速的延展凹陷。

    这一柄剑,就像是一根长棍,要将林夕身上的这件衣服,都全部捅入林夕的体内去。

    林夕的眉毛挑起。

    这一瞬间他的身体应该后退,他的体内应该传出血肉撕裂和骨骼破碎的声音。

    然而他被剑尖刺中的部位,却好像骤然变成了一块钢铁。

    他用自己的身体,硬生生的顶着这柄剑,手指再次勾动了三弦。

    “嗤!”

    黑线再次在空中蔓延。

    然而他这一击,却并不是落向距离自己已经很近的狄愁飞。这一道黑线,却是以近乎完全笔直的线路,瞬间降临影子圣师的双眉之间。

    影子圣师此刻正全力御使飞剑破开吉祥的冰封,骤然感知降临自己眉心的黑夜,他顿时骇然变sè,朝着飞剑灌输的魂力顷刻中断,汇聚于自己的指尖。

    他的双指为剑,在眉心之间截住这条黑线。

    黑线崩散消失。

    他的双指也像豆腐一样,断了下来。

    两股细小的血泉,从他双指断口处喷出。

    林夕面前数尊雪雕般的中州卫将领尸体轰然倒地。

    就在影子圣师被林夕一击切断两根手指的瞬间,狄愁飞已经横空而至,他的右手握住了剑柄,将自己的所有冲力,自己身体的重量,全部压在了这一柄剑上。

    林夕咳出了一口血,他的身体在雪地上开始往后滑行。

    他此刻一股蓄积的魂力刚刚由掌指间迸发而出,体内的魂力还来不及再次调集,然而他的神sè却依旧平静,他抡起了手臂,将大黑提着如同一柄黑sè的斧子一样,砸向狄愁飞的脑袋。

    狄愁飞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他的左手也伸了出来,按住了大黑的边缘。

    大黑独特的沉重和强大的气息,让他手掌接触的同时,心中就产生了一种火热的情绪。

    大黑对于任何的修行者,都具有一股难言的震撼力和诱惑力。

    大黑僵持在狄愁飞和林夕的手中,两人各持一端,一个在半空中,一个在地上倒退滑行。

    林夕又咳出了一口血。

    他的胸口衣衫上也开始沁出鲜血,然而他的眼中却是有一种让狄愁飞的浑身都开始僵硬的神sè泛出。

    也就在这时,狄愁飞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很干,干得就像充斥了无数的黄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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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推翻

    狄愁飞想到了某种可能,体内的魂力疯狂的躁动起来,想要将这些出现在他体内的黄沙喷涌出去。

    然而他体内的魂力就好像被这些黄沙所吞噬,然后变成更多的黄沙。

    林夕笑了起来。

    在听到前线传来的那个消息开始,他就一直无法呼吸,一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自己可以真正的呼吸。

    他的手放开了大黑的一端。

    在大黑在空中倒退的这一刹那,他的手指再次挑动了三弦。

    这一瞬间,狄愁飞后方的许多军中的修行者都发出了骇然的惊呼。他们不知道此刻狄愁飞正在遭遇着什么,他们只是惊恐于林夕的魂力喷涌速度。

    影子圣师的面上喷洒了不少自己指掌间飞溅出来的鲜血,此时他也只是堪堪能够再次沟通自己的飞剑。

    他可以感知出狄愁飞出了惊人的变故,同时也可以肯定,狄愁飞已经根本无法阻止林夕的这一击。

    然而林夕的这一击依旧没有落向狄愁飞。

    一条黑线,从大黑上升腾而起,就好像天地间的一条裂痕,再次在空中兜转一个巨大的半径,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飞绕回来。

    影子圣师的飞剑在坚冰中疯狂的震动,晶莹的冰柱开始发出令人心悸的裂响,出现一条条裂缝。

    林夕转身。

    狄愁飞想要做出动作,然而他体内所有的力气,在这极短的时间里,就化为乌有。

    他手中的长剑沉重得让他再也握不住。

    他的身体还在半空中往前冲,林夕这一转身,他的长剑便从林夕的胸口坠落。

    他的身体和林夕交错而过。

    林夕站在了他的背后,一手夹住了在空中倒退的大黑,一手落在了狄愁飞的身后。

    狄愁飞就像他的一面盾牌,他就顶着狄愁飞,急速的朝着影子圣师前行。

    “喀嚓”一声,影子圣师的飞剑终于激碎了坚冰和寒气,在凛冽的白气中飞速穿出。

    面对背后疾飞而至的这柄飞剑,林夕只是笑着,挑衅的看着影子圣师笑着,然后再次勾动三弦。

    一道黑线,不顾后方的飞剑,直击影子圣师。

    影子圣师后方的天空里,那先前一道划着巨大弧线的黑线,也在这一刻转回,落向影子圣师的后背。

    林夕的这一击充满了最凛冽狠辣的气息:你想要杀死我,那便用自己的命来换。

    对于影子圣师而言,这一瞬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只要他心念一动,青鸾学院的将神就将被他杀死,他的名字也必定流传在云秦的故事里,被记载在史书之中。

    然而林夕是在进行不顾一切,暴戾的复仇,但他却只是在朝堂之中做供奉,他还想要有更美好的前程,所以他怕死。

    他无法想得明白林夕为什么能将出手的时机把握得比圣师还jīng准,在前后两片黑夜同时袭来的瞬间,他的心脏剧烈的收缩着,冷汗如泉水一般从他的肌肤上汩汩而出,他的双手都伸了出来,体内的魂力尽情的喷涌,将林夕身后的飞剑,硬生生的比黑线还快的速度强行召回。

    噗噗噗….

    空气中皆是音爆爆响。

    影子圣师的这一柄飞剑上,也是不停的爆响,将近解体。

    在两条黑线已然挤压得他的头颅都有些微微变形的最危险时刻,他这柄将近解体的飞剑硬生生的切断了两条黑线所有的力量。

    胜负之分,也便在这生死一瞬。

    只是这样的一个选择,一个动作,便让影子圣师的身体不停的颤抖起来,白皙的额头上青筋暴露。

    林夕依旧挑衅般的笑着,脸上荡漾着让影子圣师根本难以理解的无上信心。

    林夕又轻咳了一声,这次他没有再咳血。

    然而影子圣师却是噗的一声,从口中喷出了一团血雾。

    很多中州城里的老人都在中州城里的不同高处看到了这一幕。

    其中只要是修行者的,都十分清楚,若是影子圣师之前没有受伤,若是林夕没有吉祥这样强大的妖兽协助,便未必能够击败影子圣师。

    然而此时的这一幕幕战斗,那一条条jīng准到了极限的,在空中划出巨大弧度的黑线,却是让他们都彻底肯定,林夕便是和张院长一样的将神。

    大黑之所以强大和可怕,不止是因为它的本身,还在于它的主人。

    只有将神,才能真正发挥出大黑最强大的威力。

    大黑加上将神,这才是最强大的组合。

    影子圣师开始飞退。

    他感觉出了林夕的用意,所以他的身体是往侧向飘飞,给林夕让开了一条前进的通道。

    被自己蔑视的对手击败的愤怒,对对方这种做法的难以置信,以及死亡的恐惧,交织在这名圣师的心头,让他一时甚至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林夕没有继续追杀这名受创不轻的圣师。

    他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必须节省些魂力。

    他的身后有箭矢的破空声和兵刃的破空声响起。

    “想死的话,我可以成全你们。”

    林夕有些厌恶的嘲笑着,甚至没有回过头。他的脑袋后面好像长了眼睛。

    一道道黑光从他的身前流淌而出。

    这一道道黑光的力量并不十分惊人,然而却贵在无声无息,贵在毫无踪迹可寻,贵在速度惊人。

    一名名从后方、从两侧的街巷中冲出的中州军修行者被黑光准确的洞穿额头和后脑。

    红白的鲜血和脑浆,涂染在中州城里的白雪上。

    汪不平坐倒在地上。

    他张开了嘴,也发不出声音。

    他所最不想看到的事情,却终究在他面前发生,而他却是根本无力改变这样的结果。

    林夕在中州城里大开杀戒。

    大杀四方。

    ……

    “你怎么敢…”

    此时遍地染血的长街上,唯一对着林夕发出声音的,却反而被林夕擒在手中的狄愁飞。

    一股药力被林夕用魂力拍入了狄愁飞的体内。

    这并不是流沙的解药。

    流沙的解药总共便只有三份,现在林夕的手上,也只剩下了唯一的一份解药,这份解药用光之后,这世上便再也没有敢用流沙,流沙这样的毒药,便也注定会消失在世间。

    然而林夕拍入狄愁飞体内的药力,却至少可以让狄愁飞活得更久一些。

    “把冷秋语带过来,否则我马上杀了他!”

    林夕的声音,冷冷的在染血的街巷中传开。

    绝大多数人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觉得不真实,然而没有人会怀疑已经大开杀戒的他的话。

    摘星楼前的那一列红sè队伍,在惊惶的sāo乱中,数名将领开始急速的赶着一辆马车前行。

    “我为什么不敢?”

    在此时,林夕才将目光聚集到狄愁飞的身上。

    他冷冷的看着狄愁飞,微眯着眼睛,道:“始终只是你们所有人,觉得我不敢。”

    “原来你早就已经准备好这么做。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利用威望、民愤,杀我的马,只是为了让所有人觉得你只是在玩弄律法的漏洞,只是让所有人觉得你不敢。只是为了让我敢出军营,只是为了要见到我。”

    这一句话对于现在的狄愁飞而言很长。

    所以狄愁飞在说出这一句话后,开始咳嗽,咳出血沫,咳出许多干涸的颗粒,如同一颗颗黄沙。

    “不这样,怎么能够顺利的杀死你?”林夕冷漠的看着狄愁飞,“行军打仗这种事情,本身便是要让对手对你的一切做出错误的判断…怎么样,在最高处跌落,在拥有大权的时候跌落,被人yīn到,被人杀死的滋味,是不是很好?”

    狄愁飞咳嗽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和林夕的笑容有着截然不同的意味…十分惨烈,十分绝望,十分暴戾。

    “你疯了…”他就像是一个疯子,然而他却是说林夕疯了,他看着林夕,笑着道:“你这样做,即便你能活着离开中州城,又能如何?你就像是自己推翻了你们青鸾学院建立的律法,建立的信仰,建立的敬畏。从今rì开始,你和青鸾学院,将会彻底从荣光,走向云秦的yīn暗面。”

    “你想得很多,难得你到死前还想得这么多。”

    林夕讥诮的冷笑道:“不过和垂死的对手多说几句话,这的确是很开心的事情。谢谢你为我和青鸾学院想这么多…但这终究只是你的想法。”

    “我本来就和你们这个世间的人的想法不一样。要战胜和杀死对手,靠的不是实力,难道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信仰?”

    林夕缓缓的抬起了头,看着前方的长街,长街上方的天空。

    “你们需要一些东西去遮掩你们的罪恶,用欺骗来获得信任和荣光。但我不需要所以你们认为我没有证据,便不敢动手,但我的想法比你们所有人都要简单。不管有没有证据,你和皇帝,都是我的敌人。要杀死敌人,还需要什么证据?”

    “我根本不需要解释,时间会说明一切,每个人都会听从自己的内心,做出自己最终的选择。”

    “信仰和律法,不是被你们这种人利用的东西…即便和你说的一样被我亲手推翻,在将来,在杀死所有像你这样的对手之后,我们自然也会重建。”

    “我不妨告诉你。”

    林夕看着脸sè越来越暴戾绝望的狄愁飞,漠然道:“在中州城行走的这么多天里,我比你想得还要多。我杀死你,至少还有一个用处…在这个城里,皇帝的敌人还有很多,他们也需要看我的举动。我杀死你,便是竖起了一面旗帜,他们自然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从云秦立国前到现在,江家、钟家,他们的人,就真的这么容易全部杀得光了?你真以为,只凭我一个人的煽动,就能那么轻易的做到,那一颗白菜都到不了你府内?”

    “皇帝最仰仗的,是他所谓天赐的圣天子身份,我却是很期待,当张院长和青鸾学院这么多年的威望,真正和这个世间的某些信仰冲突的时候,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说完这句话,林夕便不再给狄愁飞任何说话的机会。

    他将狄愁飞丢在面前的雪地上,一脚踩在狄愁飞的脸上,将狄愁飞的脸踩在雪地里,踩在不知道哪户人家的草狗,拉的一堆狗屎上。

第四十九章 意志

    不可一世,一直拥有强大的信心,以为自己掌控一切,尤其是刚刚登上中州城权力巅峰的狄愁飞,在这时候身体不停抽搐起来。

    他不想死。

    然而林夕想让他死。

    所以不管他的身体怎么扭动,他都无法从林夕的脚底挣脱,唯一的改变,只是使得那堆狗屎在他的脸上铺得更开。

    街巷中、屋面上,那些身穿鲜红甲衣的狄愁飞的忠诚部属们,看着平rì里自己最为敬仰的将军就如此被羞辱着,他们的身体颤抖着,然而却没有人再敢上前。

    今rì里,林夕已经变成了中州城中的杀神。

    这一片街巷里,已经有太多的人头颅爆开,红白的脑浆充斥着他们的视线,他们知道在重骑军或者别的圣师赶到之前,都绝对不可能杀死林夕。

    带着大黑的林夕,绝对是大国师阶中无敌的。

    他们也不想见到,狄愁飞的头颅也像西瓜一样,直接在林夕的脚下爆开。

    从摘星楼前疾驰而来的马车来到了林夕的面前。

    街道开始震动。

    屋面上的浅雪开始簌簌洒落。

    看清狄愁飞在林夕脚下的样子,听到远处重铠骑军的声音,赶着马车前来的一名红衣中州军将领满含杀气的发出了厉喝:“林夕,你竟敢如此大逆不道。”

    “如果我看得不错,你是钟迟归…钟家的外族子弟,成了狄愁飞的一条狗,本不配活在这城里,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林夕平静的看着这名呵斥他的中州卫将领,笑了笑,出声。

    才刚刚听到林夕喝出自己的名字,还没听到后面的话,这名中州卫将领就知道自己错了,脸上的狰狞冷厉全部变成了恐惧,大叫了一声,直接跃下马车,往后飞跃。

    只是到这种时候才醒悟,对于林夕而言,这名钟家的外族子弟已经太过迟钝,太过看不清形势到了极点。

    在钟迟归的身体刚刚从马车脱离的瞬间,一道黑线已经降临这辆马车。

    马车裂了开来。

    钟迟归的眉心也裂了开来。

    在林夕的这句话刚刚说完之时,钟迟归的尸体便正好落地,鲜血在地上铺开。

    裂开的马车中显出了冷秋语的身影。

    即便影子圣师及时赶到,将她救了下来,然而因为魂力的过度喷涌,她还是昏迷着。

    林夕身穿红sè祭司袍。

    冷秋语也身穿着红sè的嫁衣。

    一名是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一名是比云秦城里最美的鲜花还要美丽的少女,一切都像是一副抢亲的场景。

    然而此时的气氛,没有让任何人觉得旖旎,唯有悲烈。

    林夕开始发光。

    放出光明。

    纯净的光束从他的手指间流淌而出,落在冷秋语的身上。

    冷秋语的眼睛睁开。

    她看到了对着自己笑着,悲壮的笑着的林夕,然后她开始流泪。

    “我们还有更多的事要做。”

    林夕没有什么过多的话语,只是看着她,从容的问道:“你是要亲手杀了他,为他报仇,还是我帮你直接杀了他?”

    此言一出,所有听见的官员、将领,浑身都是彻底的冰冷。

    冷秋语没有说话,行向了林夕和狄愁飞。

    远处屋檐上的一名一直用目光锁定着林夕的箭师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冷秋语的身上,他手指微松,一枝箭矢就将脱手而出。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林夕只是朝着他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死了。

    因为整个中州城里,没有比林夕更强的箭师。

    “不要!”

    很多人凄厉的尖叫了起来。

    冷秋语举起了林夕递给她的剑。

    “药…药…药…”

    这个时候,狄愁飞的意识也开始模糊,就和那名大莽圣师一样,趋于生命最后的留恋,想要解药,发出同样含混不清的声音。

    “药…药…药,切克闹…”

    于是林夕也开始唱歌。

    他笑着,开始唱着中州城里无人懂的歌谣。

    他其实并不只那一次唱过这样的歌谣,然而他这一生…或者说两生里,没有一次,唱得如此心酸,唱得如此悲伤,唱得如此快乐,唱得如此解恨。

    …..

    林夕唱着无人懂的歌谣。

    冷秋语手中的长剑,斩下了狄愁飞的头颅。

    整个中州城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

    “你真的想要毁掉这个张院长和先皇一手建立的帝国?”

    一条跌跌撞撞的身影靠近了林夕。

    这是刘学青。

    此时在别的圣师还未赶到之前,敢逼近林夕的,也只有他这样的直臣。

    他显然也赶得很急,身上的官服都因为地滑摔倒而布满了污秽。

    他的脸上,布满了一种梦想被无情的毁灭之后的愤怒和极度的失望。

    “不是我想毁掉云秦。”

    然而面对这名也像是疯了一样的清臣领袖,林夕只是点了点远处那座披着白雪的真龙山,平静道:“是那山里的人想要毁掉云秦。”

    “你如果有脑袋,那请你想想,这些年青鸾学院和我的容忍退让,到底换来了什么。”

    他毫不留情,训斥般的看着刘学青,说道:“在我离开之后的时间里,你首先要想清楚的,是你到底是为了皇帝,还是为了云秦。”

    脸sè无比苍白的刘学青看着林夕,太过痛惜而绝望,以至于他的声音十分空洞:“你…还能离得开中州城么?”

    “你要明白,不只是我,夏副院长和青鸾学院的所有人,也要我带你离开这座城。我们因为你和李开云,和皇帝开战,你不能抛下我们不管。”

    林夕没有再回答刘学青,只是看着冷秋语,认真的轻声道:“哀牢后山的老师们,已经仔细的做过无数推断…即便这世间已有遏制神木飞鹤的武器,也绝对不可能阻止我们离开中州城。”

    冷秋语开始大声的哭泣。

    哭得她的身体都有些抽搐。

    她的家人都在中州城里,然而直到此刻见到林夕,听到林夕口中所说的夏副院长,听到那些青鸾学院的讲师们,她才如同见到了真正的家人,心中积压着的悲伤,在此刻一齐迸发出来。

    看着这名孤单的穿着嫁衣的少女,林夕想到了自己在青鸾学院御药系的女生殿下放的一把火。

    他想到了羞涩的李开云,想到了当初自己站在这名冷若冰霜的女同学面前,让她有可能的话可以关注李开云一下的情景。

    他的身体也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他的目光,投向了头顶上方的高空。

    一道金光出现在高空之中。

    一声洞金裂石的真正凤鸣,响彻天空。

    中州城里的许多人震惊的抬首望天。

    他们所有人都看到,一只金sè的凤凰在愤怒而悲伤的鸣叫着,带着无数的金sè光芒,从高空中疾速的落下。

    一名面容雪白的中州卫将领看着落向林夕的这头金sè凤凰,看着林夕身上的红袍,知道自己和很多人一样忽略了一个细节。

    云秦立国前十年,张院长带着大黑第一次走入中州城里的时候,也并非是一个人,他带着一只鸳鸯,带着一只麒麟。

    而六十余年后,带着大黑进入中州城的林夕,他同样也有两个伙伴,一只三尾黑狐猫,一只坠星天凤。

    能够在高空之中便被很多普通人看清楚的凤凰,绝对不会太小。

    此刻这只落下的金sè凤凰,双翅展开,也接近了三米的长度。

    在这一瞬间,这名中州卫将领知道了林夕故意在路程上都拖了二十几天,以及在接下来的中州城里又拖了十几天,还并不只是要让自己的修为突破到临界点,他还在等待着这只坠星天凤!

    传说中成年的坠星天凤体长可以超过七米,此刻的这头坠星天凤依旧算是幼年。

    然而相比在南陵行省之时,这头坠星天凤成长得已经太快。

    唯有青鸾学院,才有可能让一头妖兽成长得比平时快出一些,所以这名中州卫将领知道…这次复仇,并非是林夕一个人的发疯,而是整个青鸾学院的支持,而是整个青鸾学院的计划和意志!

    中州城里比这名中州卫将领聪明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所以很多人都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想到一个一直与世无争的不可知之地,终于正式走到了这个帝国的对立面,所有这些明白的人,心中都是极冷。

    ……

    吉祥比这些人更早的感觉到了自己伙伴的到来,所以它很安心的蜷缩了起来,在林夕的袍袖中沉沉的睡去。

    在不断的战火中长大的云秦凤凰,带着神圣而威严的光辉落下。

    它的两只脚上带着两条金sè的束带。

    林夕和冷秋语缚住了束带。

    金sè的凤凰再次发出了一声嘶鸣,腾空而起。

    即便已然不再像愤怒的小鸟,而开始像一只真正的凤凰,但承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它飞得还是十分吃力,可是它也依旧飞得很快。

    林夕的手放在了大黑的琴弦上。

    这条街巷之中所有想要出手的修行者全部僵滞。

    林夕的身上的红袍,在这一瞬间膨胀,裂响,就如一朵怒放的红莲。

    他体内的魂力,以比方才对敌影子圣师和狄愁飞还要恐怖的速度喷涌而出。

    一条黑线扫出,遮住了半边天空。

    远处的皇城里,一只刚刚腾空不久,急速掠来的神木飞鹤上一声惊呼,有磅礴的力量和这条黑线对撞。

    神木飞鹤本身,却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量冲击,在高空中片片的裂解开来。

    数名修行者,就像石头一样,从碎裂的神木飞鹤上掉落下来,狠狠的砸在中州城里的屋面上,街道上,变成数团破碎的血肉。

    没有神木飞鹤敢再腾空而起。

    然而林夕体内的魂力,竟还没有耗竭。

    再次有黑夜降临,落向皇城。

    因为距离太过遥远,这一条黑线已经不可能对任何人造成威胁,甚至也难以保证jīng准。

    然而轰的一声,一段本身还没有修葺好的城墙上,就好像被一枝巨大的笔扫过一般,出现了一条深深的沟壑,从顶到底。

    谁都知道,中州城里还有圣师。

    甚至还有倪鹤年这样的强者。

    林夕根本无法力敌,所以唯有离开。

    然而看着天空黑sè和金sè的光芒,很多人都在寒彻心扉的思考着,谁又能阻止林夕这样的来去?

    谁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金sè的凤凰和林夕距离这条遍地鲜血的街巷越来越遥远,最终消失在这条街巷中人的视线里。

    唯有狄愁飞的断头尸体在腐朽沙化。

    唯有那一个打开的大铁箱子杵在地上,如同一张咧开的嘴,在嘲笑着众生。

    唯有许多身穿鲜红衣衫和鲜红铠甲的人,觉得自己此刻身上的红sè,就是一个笑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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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不可知

    金sè凤凰消失在中州城里人的视线里。

    染血的街巷里,那些忠诚于狄愁飞的部属围着狄愁飞的尸体,悲恸无比。

    如雷般的马蹄声停顿了下来,整个中州城变得安静了下来。

    许多城中的修行者看着林夕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和别处的修行者相比,中州城里的修行者天生就有一种骄傲。

    这种骄傲来源于中州城是整个云秦的中心,中州城大,但居不易。要想在中州城里立足,要比在别的城里立足要困难得多。这种骄傲,还来源于中州城的强大…在过往的许多年里,敌国的强大圣师们,即便是炼狱山那种不可知之地的最强修行者,都根本不敢踏入中州城。

    在张院长之后,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够在中州城里大杀四方,然后安然的离开。

    然而今rì的林夕,却是出入中州城如若无物。

    再加上先前出现在中州城里的那名炼狱山大长老,中州城里的这些修行者此刻开始意识到了中州城已经不是原先的中州城,而他们在心里也凉沁沁的想到,这么多年来,一直让炼狱山大长老这样级别的人物不敢进入中州城的原因,到底是中州城里的修行者,还是登天山脉里的修行者?

    中州城里的无数权贵也陷入了沉默。

    他们之中的不少人,此刻心中也有了浓浓的悔意。

    他们所有人都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时候,然而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这是不论任何年龄的人,都会经常犯的错误。

    ……

    真龙山的无疆大殿里,身穿金sè龙袍的云秦皇帝始终在看着眼前的中州城。

    大军的动向,被大黑的力量震裂的神木飞鹤,已然让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愤怒和失落,反而是狂热和欣喜。

    因为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

    本章节 狂人 手打)

    “张院长和你青鸾学院,在云秦才存在了多少年?天下尽是王土,君权天赐…这又已存在了多少年?”一抹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强大的冷酷笑意,在他的脸上泛开,“朕倒是要看看,你六十余年,怎么和千年以来的民心民意争。”

    ……

    大黑重现中州城,最后的两道黑光,更是给中州城蒙上了半片黑夜。

    倪鹤年是中州城里最老的老人之一,他曾经像一个虔诚的信徒一般,在当年跟随着张院长的足迹,亲眼看过张院长在城里的一场场决斗,如今大黑真正的威力重现,他自然也在看着。

    他是中州城里最有希望留下林夕的人。

    然而他也是中州城里最了解将神的人。

    所以他认为自己的是否出现,都会让林夕提前出现感知,都无法改变最终的结果。

    而且最为重要的原因是,他正和皇帝一样,处于一生之中最为辉煌,最为关键的时刻。

    按照钟城和贺白荷这些强大圣师的理解,在一场场这世间最jīng彩的圣师战里,倪鹤年的身体已经遭受了无法复原的损伤,这种损伤已经不只是树木结疤一样的暗伤,只是在体内多出些像树疤一样的死区,而是一株树木,已经真正的根木萎缩,到了不停枯败的时候。

    然而这个世上能跨越圣阶,到大圣师阶的人本身就只有寥寥数位,圣阶的强大存在,对于圣阶之上也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概念。

    他们没有想到,除了他们之外,倪鹤年还遭遇了那么多的强者,包括炼狱山大长老这样的存在。

    这一场场前所未有的强者之战,给倪鹤年的身体留下了一次次的严重损伤,但是这些战斗,却也成了倪鹤年一次次的契机。

    这一次次的契机,使得倪鹤年就像一个站在黑暗里等待黎明的人,已经终于看到了天光。

    此刻他的面前,黎明的光线已经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只要他愿意,他便随时可以推开窗户,看到窗户外的光明。

    超越圣阶,成为夏副院长和炼狱山掌教那样的存在,这是他一生都在追求的唯一目标。

    只是在这样的境界面前,他却感到了莫名的恐惧,巨大的恐惧。

    似乎那扇窗后,随着超强的力量,还有更为可怕的东西在等着他。

    这种恐惧,使得他这种意志已经坚定到了极点的人物,都甚至不敢动作,都甚至要等待一个最后的契机。

    最后那一道横扫在皇城城墙上的黑光,便成为了他最后的契机。

    这一道黑光,让他再次想起当时张院长的强大,令他想要超越。林夕这扫向皇城的一击,也充满了超越一切,藐视这整个人世间的勇气。

    在金sè的云秦凤凰飞出中州城之时,站立于皇城某处阁楼顶端的倪鹤年的身上,开始散发出淡淡的黄光。

    他身上的黄光越来越浓,浓得看不清他的衣衫,看不清他的面目。

    黄光越来越凝聚,变成了透明的晶光,就好像他的身上,铺满了一层晶莹的透明水晶。

    皇城里,突然起了大风。

    四面八方的大风,全部朝着他所在的这座楼阁飞去。

    皇城里的修行者们全部惊骇的望向倪鹤年所在的这座楼阁,他们看到,大风卷动了无数飞雪,飞雪里面,却是有些比白雪更亮,更晶莹的晶光出现。

    这些晶光,和大风一起,贯入倪鹤年的体内。

    倪鹤年的身体,就好像成了一个巨大的山洞,容纳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倪鹤年的身体被厚厚的白雪铺面,变成了一个雪人。

    轰的一声,这座楼阁就好像被无数箭矢洞穿一般,骤然碎裂,崩塌。

    倪鹤年在碎砾中落地,身外的厚厚雪壳从他身上一片片掉落。

    倪鹤年显现了出来。

    他的容颜,赫然变得更加的苍老。

    他缓缓的伸出了双手,他看到自己的双手上,都布满了无数深如刀刻的皱纹。

    他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炼狱山掌教这么多年来唯有面对李苦的时候出手过一次,他终于明白,大圣师境的修行者,要面对的是什么。

    ……

    ……

    中州城里覆盖着白雪之时,炼狱山后的天魔狱原里,依旧到处是冲天的火焰和浓浓的黑sè烟柱。

    整个根本看不见尽头的不可知之地里,就好像有成千上万的炼狱山大长老在不停的尽情喷涌魂力,释放出恐怖的力量。

    张平和十余名炼狱山的红袍神官正在这片不知尽头的不可知之地里穿行。

    虽然唯有张平身上的红袍有火焰符纹,其余的十余名红袍神官显然只是炼狱山弟子里面最为普通的存在。

    但平rì里即便是最为普通的炼狱山神官,也是具有高高在上的神xìng威严。

    只是此时,这些炼狱山的红袍神官和张平却都是十分的狼狈,如同火锅上的蝼蚁一般,怀着深深的恐惧。

    他们的视线里,全部都是一座座巨大烟囱般的火山口,四周都是一样。

    他们的脚下,全部都是黑sè的熔岩山石,裂缝间流淌着火红的熔岩。

    经常会有锥形的熔岩凝成的石头,如流星一般,随着远处的火山喷发而坠落下来。

    脚下看似稳固的石块,也极有可能只是漂浮在熔岩上的浮石,在不经意间,就会陡然沉没下去。

    一些看不见的热流,更是致命的杀手,在你感觉到这样无形的热气冲到身上时,便已经晚了,皮肉便已经被彻底蒸熟、溃烂。

    作为炼狱山信任的核心弟子,张平在离开炼狱山,进入这天魔狱原时,一共监管着三十余名红袍神官和杂役弟子,然而只是深入了天魔狱原十rì,便已经只剩下他们十余人。

    这是真正的地狱。

    谁都很想回去。

    然而不能发现对于炼狱山而言有价值的东西,或者不能完成对指定区域的探索,却是谁都无法回去。

    “那是什么!”

    突然,走在前方的一名红袍神官发出了一声惊喜和震撼的大叫声。

    “闭嘴!”

    张平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厉喝。

    在这天魔狱原里,炼狱山的经验里,探索的队伍发出的任何大的声音,都有可能导致厄运来临,带来未知的巨大危险。

    前方的红袍神官不敢再发出任何的声音,浑身不停震颤。

    张平和其余所有的红袍神官,登上他所在的高坡,然后所有人都紧紧的咬着牙关,牙齿发出格格的响声。

    他们看到前方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山谷。

    山谷里,有一条蜿蜒的岩浆河。

    岩浆河的一处边缘,矗立着一座残破的黑红sè殿宇,虽只剩下数面残壁,但依旧高达八丈!

    然而最触目惊心的,并不是这建筑物的残迹,而是山谷中心地带的一块方圆十数米的大石。

    一条细细的岩浆河,围绕着那块黑sè的大石。

    那块大石,却是一张巨大的人脸!

    一张五官充满魔xìng,和炼狱山一些典籍里描绘的魔王一样的人脸!

    “你们五个,下去!”

    张平深吸了一口气,辛辣的气息让他的喉咙和肺部都似乎塞入了许多烧红的小刀子,他冷漠的对着前方五名红袍神官发出了命令。

    五名红袍神官的眼中出现了愤恨和怨毒的神sè,然而却是没有人敢违抗这名面容苍白,隐隐有靛蓝sè光泽泛出的红袍使徒的命令。

    他们下坡,在滚烫的黑sè沙砾和一簇簇黑sè的烟气中穿行,颤抖着走向那条岩浆河。

第五十一章 无路

    五名红袍神官行走得极其缓慢,脚尖几乎就像是拖把的底部一样,缓缓的在地面上拖行。

    张平没有发出任何的催促,对于在这种地方已经连续行进了十rì的人而言,多等待数十停时间和少等待数十停时间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在过往的岁月里,炼狱山进入天魔狱原的无数探索者,都从未发现过这种诡异的地方。

    在炼狱山的记载里,探索者发现过一些兵刃的残片,发现过一些殿宇的残迹,却是从未发现过魔王脸部一样的石头。

    不管是图腾、修行之地的标记,或者是其它什么东西,张平至少可以肯定,那清晰的五官,以及石头上面的一些纹理,绝对是出自修行者…或者是出自传说中真正的“魔”之手,而绝非自然形成。

    那张被岩浆河包裹着的巨大人脸,在此时似乎荡漾着一股巨大的魔xìng,让他的身体开始不自觉的不停颤抖。

    五名红袍神官接近了熔岩河边缘的建筑残骸。

    因为炼狱山掌教需要更强大的力量,所以此次他们本身已经进入到了天魔狱原的极深处,此刻这种记载里从没有出现过的景象,可能蕴含着极大的机遇,若是有所发现,很有可能让他们今后在炼狱山里的地位变得彻底不同,然而他们同样也十分清楚,越是这种不可知之地里面的真正不可知之地,也越是充满未知的危险。

    每在地上拖出一步,他们的心脏就抽搐一次,他们体内平rì里一些不会分泌的物质,也开始不停的分泌,就像在和强大的对手交手。

    黑红sè殿宇残迹都是用凝结的熔岩石堆砌而成,这些红袍神官已经足够缓慢,足够轻柔,然而在接近外围崩塌的断石时,黑红sè的石头上,却是已经开始簌簌的掉下一层层灰尘。

    只是些微的震动,就让一些断石层层粉化,变得只有之前一半大小。

    天空里的阳光在浓烟和火山灰的隔绝下,有些黯淡和显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红sè泽,然而这五名红袍神官依旧第一时间看到了异样的反光,然后身体急速的变得僵硬,呼吸也全部停顿。

    那是森冷金属的反光。

    在黑红sè的岩石、尘土和火红sè的岩浆之中,在此刻显得分外的刺眼。

    五名红袍神官看到,那似是一具人形的铠甲,半截身体浸在岩浆流中,半截身体趴在岸上。青红sè的铠甲承受着岩浆的不停冲刷,却没有丝毫的改变,甚至只是浸在岩浆流中的下半部,有些微微的发红。

    强忍着内心的震骇和狂喜,五名略微回过神来的红袍神官都举了举手。

    张平眯起了眼睛。

    他的牙齿咬得有些微微的格格作响,然后他也开始极其谨慎和缓慢的行走。

    顺着五名红袍神官拖出的印记,他到了五名红袍神官的身后。

    在熔岩河散发出的恐怖热浪里,他开始大量的出汗,呼吸却不可遏制的停顿下来。

    他是青鸾天工系的学生,在炼狱山又是专门监管工坊,接触炼狱山大量魂兵的炼制工艺,所以他一眼就可以肯定,现今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匠师和工坊,能够炼制出耐热和耐磨能够达到此种程度的铠甲。

    而且他看到铠甲的表面并没有什么岩石附着,这说明这具铠甲表面还有某种特殊的处理,使得岩浆冷却的时候,都不会凝结在其表面。

    最为关键的是,他看到了一条条完全和现今的符纹有很大差别的符纹。

    这具铠甲上的符纹比现今修行者世界里的符纹要深和粗许多,且看上去更为简单。

    这种符文,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魂力在内里流淌更为顺畅和剧烈。

    他对着身前的五名红袍神官做了个手势。

    五名红袍神官只能继续向前。

    在已然到了这具铠甲面前时,张平才再次动步,跟随上去。

    表面青红sè的铠甲近在了张平的眼前。

    看上去,这具铠甲表面似乎没有任何的损伤。

    “拖出来。”

    他极其低沉的对着五名红袍神官发出了命令。

    五名红袍神官想到这具铠甲便能够结束他们噩梦般的探索,便能给他们在炼狱山里带来完全不同的地位,身体颤抖得更加剧烈。

    然而就在他们弯下身来的瞬间,张平的嘴角却都陡然抽搐了一下。

    “不要动!”

    一声在此时分外令人心悸的命令,从张平的口中急速的挤出。

    所有这些红袍神官的目光都马上聚集在了张平的身上。

    张平看着那具铠甲,一时只感觉有种莫大的恐惧从铠甲上散发出来,只是他一时却不能明了,为什么自己会陡然如此恐惧。

    也就在此时,一声声沉闷如雷的吼叫声,在张平等人的后方响起。

    “那是什么东西!”

    一名红袍神官忍不住害怕的嚎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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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浑身肌肤火红的巨人,从后方远处吼叫着狂奔而来。

    他的身型就像是下面三个人,上面两个人叠加起来,异常的魁梧,面目、身上,却是没有一根毛发。

    他的五官看上去和人没有两样,但是嘴里却是如狼般的獠牙。

    他的双手都抓着一条粗大的锁链,锁链连接着两柄如镰刀般的巨刃。

    他身上的气息十分恐怖,震荡得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扭曲。

    然而张平等所有人的第一直觉,这巨人身上的气息,却根本不像是修行者,而是妖兽的气息!

    这应该是某种人形妖兽。

    然而妖兽的手中有兵刃,这已经彻底颠覆了修行者脑海中的概念。

    ……张平的脸sè变得惨白。

    不管到底是何种东西,就凭对方相隔这么远,身上的气息就已恐怖到让他感知到的地步,他就已经明白对方的力量根本不是此刻的他所能匹敌。

    几乎是下意识的直觉反应,他体内的魂力开始奔腾起来,将蓄积在他体内数条血脉之中的药力,急速的在他体内流淌开来。

    他的肌肤上,血管开始凸显出来。

    他身旁所有的红袍神官,体内的魂力也开始奔行。

    这条熔岩河畔的天地元气,因为这些修行者准备迎战的自然反应,而变得汹涌起来。

    有气息震荡到了卧在河畔的那具铠甲上。

    然后有一股气息,便也从那具铠甲上的符文中沁出。

    张平在这一瞬间霍然转身。

    他看到,那具铠甲身上深且粗大的符文,如通电般发光!

    原本青红sè的铠甲,在这一瞬间,变成了铁灰sè,内里发出赤红sè的光焰,散发出比岩浆更为恐怖的热力。

    轰!

    铠甲直立了起来。

    火红的岩浆和气浪四shè。

    所有的红袍神官都发出了骇然的大叫。

    这具铠甲的下半部分,在岩浆流里旋转,不是双腿,而是一个实心的金属轮!

    只是依靠这一个金属轮的急速旋转,这具铠甲就直立了起来,冲上岸来!

    铠甲的双臂前端,不是双手,而是两个狰狞的奇形兽头!

    只在这一瞬间,两个兽头口中一片通红,两条火柱冲出,冲在了两名因为震骇而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红袍神官身上。

    两名红袍神官的身形在火焰中瞬间变得扭曲,整个人好像一张纸一样脆弱,后背顷刻出现许多孔洞,冲出一股股火焰。

    “当!”

    一名红袍神官手中的一条链子枪狠狠的刺中了这尊铠甲,然而一点印记都根本没有留下,强大的冲击力都似乎被这具铠甲身下旋转的金属轮抵消,这具铠甲的身体甚至没有丝毫明显的晃动。

    张平体内的血液已然变得无比的炙热。

    他体内的血肉和血管都开始膨胀起来,然而他的心中却是异常的寒冷。

    他终于明白方才的恐惧来源于何处。

    这具铠甲有些过厚,有些过于沉重…除非是唯有身体瘦小且力量极其强大的修行者,才有可能穿着。

    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一具铠甲,而是一具金属傀儡!一种类似于守卫机括傀儡,但显然更为强大…强大到他即便完成魔变,都未必能够对付的金属傀儡!

    一股惨然的神sè浮现在他的脸上。

    这一瞬间没有人知道他脑海之中想的是什么。

    所有已经彻底堕于恐惧之中,等待他命令的红袍神官没有等到他的命令。

    张平只是疯狂的飞掠了出去。

    他朝着这片山谷的中心,那一张被岩浆流围绕着的巨大人脸狂奔而去。

    数名红袍神官大脑一片空白的跟着他狂奔。

    在继续那张巨大人脸还有数十步之时,两条火红的镰刃横扫而至,这几名红袍神官同时发出惨叫,身体同时被截成两段。

    挥舞着镰刃的人形妖兽吼叫着,镰刃破空,扫向张平的后背。

    此时,张平已然完成了魔变。

    他也狂吼了一声,用尽了浑身的力量,跳了起来,朝着那张巨大的人脸跳去。

    他并不知道这张岩浆包裹着的巨大人脸有什么玄奥,他的身体只是充满无比的愤恨和暴戾,即便要死,也死在这从未见记载的地方。

    在落向这张人脸时,他看到这张充满着魔xìng的脸,像是在嘲笑着他。

    人脸的嘴巴是张开着的,幽深黑暗,似乎通向地狱。

    张平的脸孔再次扭曲,他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投入了人脸张开的嘴巴。

    呼!

    在他的身影落入幽深黑暗的瞬间,两条火红的镰刃在他身影消失之处,交叉斩过。

    一股气浪,从人脸的嘴巴里喷出,如同魔王打了一个饱嗝。

第一章 那最早聚集的山峰

    张平堕入无尽的黑暗。

    不知下坠了多久,他的身体陡然停顿,就像撞到了一座大山。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陡然的静止之后,继续往下,身体在黑暗之中,好像被撕裂开来,然后他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不知经过了多久的时间,他在半昏半醒之中,感觉到似乎有许多黏|湿的舌头卷在自己的身上。

    他十分的恐惧,拼命的挣扎、哭喊、抓咬。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在绝对的黑暗和寂静中慢慢清醒过来。

    他发现自己漂浮在有些温热的水里。

    在眼睛慢慢适应黑暗之后,他看到自己漂浮在一个深潭底部。

    他想起了一些事情。

    想起了自己是从那张人脸的嘴里跳了下来。

    然后他恐惧得开始发出“荷荷”的声音。

    因为他看一眼可以看到这个深潭的四周,然而这个深潭往上,就像是一个笔直的烟囱内里,内壁光滑到连一块凸起的地方都没有,更让他恐惧的是,往上看去,根本连一丝天光都看不到,根本不知道距离那张人脸的嘴有多高。

    他就像是掉入了真正的地底地狱里。

    在他难听的呼吸声里,水面骤然又涌起了层层水花。

    有许多宽厚的,就像是黑sè海带一样的东西,朝着他游了过来,卷在他的身上。

    他拼命的挣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多少力气,手脚根本拨不开这些黑sè海带一般的东西,于是他恐惧的哭喊,用自己的牙齿像野兽一样撕咬。

    黑sè海带一样的东西很嫩很脆,被他的牙齿轻易的撕开,嚼破,也似乎知道畏惧,开始退散。

    然而从那些被自己咬开的裂口里,张平又看到很多长虫一般的内脏。

    他开始不停的呕吐,发疯般游到一侧的潭壁,拼命的往上爬。

    然而他的手指根本无法抠入平滑坚硬的石头里,一次次的往上爬,都根本爬不上去,重重的摔在水里。

    他哭喊着,想要往下潜水,想要从水下找出路,然后下潜到自己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他也根本看不到下面有多深。

    他发疯般的嚎叫起来,再次不停的往上攀爬,然后一次次的跌入水中。

    ……

    “青鸾学院和小林大人绝对不可能为私愤不顾律法,他那么做,绝对有他的理由。”

    “亲王犯法,与庶民同罪。父亲,这不是有没有理由的事情…我们云秦,以武立国,以法治国,我们所有云秦人要维护的,便是这法。现在是小林大人连法都不顾了。不管有没有理由,法就是法…这是我们云秦的根本。若是所有有能力,认为对的,便可以像他那样,那我们云秦会成什么样子?”

    “你这逆子,你知道青鸾学院为我们云秦做出了多少事情?他们为了云秦连命都不要,会做对不起云秦的事情?而且不是有消息说,本身便是圣上逼迫青鸾学院,才会如此。”

    “现在是青鸾学院要逆反,圣上是天命所归,且圣上从未颁布过旨意对付青鸾学院,我更愿意相信是青鸾学院对圣上不利,而不是圣上对青鸾学院不利。因为即便是在中州城里,圣上也根本没有限制小林大人的行动,反倒是小林大人肆意大开杀戒!”

    “你…你…你…”

    一处寻常的私塾里,一对父子正在激烈的争执着。头发已经全白的老者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的儿子,一时气怒攻心,一口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也已经五十余岁的儿子发出了一声惊呼,往前搀扶往后倒下的老父。

    这样的争执,在云秦的每个地方都上演着。

    随着时光的流逝,所有的云秦人都知道了发生在中州城里的事情,所有人都有着自己的判断。

    一名身穿素sè厚棉袄的颀长中年男子低着头走过这处私塾。

    他是皇普南,是这个陵的陵督,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很多年前某一年青鸾学院的学生。

    因为心情十分沉重,所以他甚至没有注意到私塾里的激烈争吵声和惊呼声。

    他沿着熟悉的街巷走入了陵督府。

    在陵督府里,他完成了手上所有的应该完成的公务,然后他写了一封辞信,压在了自己的官印下。

    在这个深冬的傍晚,他离开了陵督府,离开了云秦朝堂,骑着一匹马,就像普通的市井人物一般,远离了朝堂纷争,浪迹于云秦的山水之间。

    在李开云战死,到林夕进入中州城,到林夕在中州城里当街刺杀狄愁飞,青鸾学院至始至终没有任何的讯息传到他的手里。

    他没有感到被忽略或者遗弃,他很清楚这是夏副院长和学院不想给他什么压力,只想让他自己做出选择。

    在这个帝国的很多处地方,各阶督府里,军队里,很多人想要找上阶汇报事情时,却发现自己的上司已经整齐的叠好了官服,放上了官印和辞信离开。

    ……

    有些人选择了两不相帮,有些人选择了和皇帝战斗,有些人选择了效忠皇帝。

    在许多云秦人还在感到迷惘和绝望,不知没有青鸾学院的云秦还能否和以往一样走下去,还在争论自己到底要信任谁的时候,一支总数超过十万的云秦军队,已然接到了命令,穿过了四季平原,到了登天山脉的脚下,开始朝着青鸾学院逼近!

    统帅这支军队的,是云秦最为年轻的省督,柳子羽的父亲。

    先前所有的人,包括林夕,也没有想明白在当rì文玄枢秋祭发动告天伐罪,所有的形势都有利于文玄枢,看上去文玄枢已然必胜,许多手握重兵的地方大员都在犹豫不决之时,柳家为什么会如此决然的向皇帝表明自己的忠诚。

    其实林夕只是忽略了其中的某个关联。

    他在碧落陵为了解决柳家对陈妃蓉的逼迫,动用过一次金sè雷霆之力,这便对柳家产生了一个严重的误导…让这名柳省督确信皇帝比所有人想象中的心机更加深沉,更加可怕。

    此刻这名误打正着的省督正紧张的看着面前的登天山脉。

    今天天气晴朗,碧空万里无云,登天山脉更显壮阔和美丽。

    他知道青鸾学院绝对没有一百名圣师,然而他也知道,即便是十万大军,也未必攻占得了青鸾学院。

    他心中也很清楚皇帝的想法。

    云秦有很多个十万大军,但青鸾学院只有一个。

    皇帝只是想尽可能的给青鸾学院造成破坏,消磨青鸾学院的一些实力。

    所以他始终处于军队的最后列,他的身周,全部都是重铠军士和重铠骑军,不管前方的九万大军能否最终进入青鸾学院,他确信自己绝对不会登上登天山脉一步。

    一切都似乎很平静。

    前锋军已然开始沿着陡峭的山坡往上攀登。

    然而就在此时,轰的一声巨响。

    整个天地震动不安,无数战马惊慌失措,一片纷乱。

    所有的人看到,云端高处,大片大片的雪坡崩塌下来,形成了一场无比恐怖的雪崩。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和恐惧。

    那高达数十米的雪浪冲击下来的风声和速度,让前方的军队甚至彻底化成了木偶。

    恐怖的雪雾瞬间将整支大军全部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所有人终于能够再次看清眼前的景象。

    所有人才震惊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死去。

    然后他们看到,这场雪崩只是在他们前面数百米的一片山坡凹地处为止,只是堵住了他们视线中所有往上的通道。

    许多云秦军人再也无法握住手中的兵刃,沉重的兵刃从他们的手中掉落。

    他们所有的人都清楚,这并不是青鸾学院的计算出现了误差…只是青鸾学院不想让他们这些军人,死在这片山坡上。

    青鸾学院只是封山,将自己封闭在内。

    ……

    一道淡淡的黄光,便在这一场雪崩开始之时,穿过厚厚的云层,落向四季如chūn的青鸾学院。

    在止戈系的山峰上,在新生最早聚集的一片广场上,苍老的夏副院长微笑着抬头看着天空,看着天空之中落下的那一只神木飞鹤。

    “欢迎回家。”

    他对着神木飞鹤上的安可依、林夕和冷秋语说道。

第二章 我死之后

    神木飞鹤降落在了止戈系这座山峰上。

    林夕回到了青鸾学院。

    他对着夏副院长行礼,看着脚下的地面,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心中充满难言的情绪。

    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在隔了这么久之后,才重回这个地方。

    “对不起。”

    夏副院长慈祥的看着林夕和冷秋语,温和的说道。

    安可依呆了呆,她想过夏副院长第一句可能会说你做的很好之类的话,然而她却没有想到夏副院长第一句话竟然会是这样一句话。

    林夕明白夏副院长的意思。

    在这里,他更加清晰的感觉到姜钰儿和李开云的气息,似乎在视线之中的某一个转角,李开云和姜钰儿都会随时跑出来一样。在这里,他前所未有的放松,但每一次呼吸,都是痛的。

    只是他做过东景陵的统帅,他知道,作为家长一样的夏副院长,永远比他背负更多的东西。

    “活着,永远比死更难。”

    看着林夕身旁的冷秋语,夏副院长没有过多的安慰,只是看着她,说了这一句。

    冷秋语的眼睛模糊了,她流着泪,但是用力的点了点头。

    “我已经撑了很多年,已经太老了。中州城的那些老人,也走得太多,虽然太快了一些…但必须由你们来承担起这个责任了。”夏副院长微笑着,欣慰的说道。

    林夕和安可依同时抬起头来,两个人都从夏副院长这句话里,听到了令他们心颤的讯息。

    看着林夕和安可依的眼睛,夏副院长温和的说道:“我的确已经没有什么时间,所以才必须要让你回来,好交待一些事情。”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答案,但是听到夏副院长亲口说出这句话,林夕看着他睿智而昏黄的双眸,却是依旧被浓浓的悲伤包围,一时说不出什么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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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和皇帝并没有太大关系。”

    看着沉默的林夕,似是知道林夕想错了方向,他摇了摇头,缓声解释道:“从云秦立国开始,青鸾学院最大的敌人,便一直都是炼狱山。”

    这样的两句话,依旧让林夕难以理解,但他知道夏副院长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十分重要,所以他点了点头,认真的听着。

    “最大的关系,在于大圣师境,在于这个境界。”

    夏副院长微微一笑,道:“因为修行者的世界里,要修行到大圣师实在太难,即便像你这样修为进境神速的将神,有可能在十年之内便成就圣师,但要到大圣师,恐怕又要花去三倍的时间。可以说,现在这世上,唯有四个地方,才有可能成就大圣师。”

    “青鸾学院、般若寺、炼狱山和中州皇城。”

    微微顿了顿之后,夏副院长看着林夕,道:“就像我们青鸾学院有可以大大缩短修行时间的丹药一样,也唯有拥有这世间最丰富资源的其余三个地方,才有可能造就大圣师。否则其余地方的修行者,在修到大圣师之前,便已经老死了。”

    “张院长当年选择青鸾学院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他觉得在青鸾学院能够令他成就大圣师。”

    “这个世间的大圣师太过稀少,但修行者典籍里面,对于大圣师境界几乎没有任何记载,却是因为另外一个原因。”夏副院长微笑道:“因为相对于圣师而言,大圣师境反而有一个极大的弱点。所有的大圣师,自然不想让这个弱点公诸于世。”

    林夕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弱点?”

    “这个弱点就是所有修行者的弱点。”夏副院长点了点头。

    林夕想到了某个可能,呼吸微顿:“您的意思是说我们修行者的身体?”

    “你的猜测不错。”

    夏副院长笑了笑,道:“从国士开始,修行者的身体便没有太多的变化,力量主要来源于魂力。大圣师的身体,和圣师的身体不会有任何的变化,然而魂力却会变得更为强大…这种变化,会使得修行者的身体根本无法承受体内的力量,在魂力冲出身体之前,便很容易将自己的身体撕成碎片。”

    “反而不能轻易和人动手,反而自己变成了一个随时爆炸的炸弹?”林夕不可置信的看着夏副院长,问道。

    夏副院长点了点头,温和道:“张院长说过,这本身是个很容易理解的道理,可能算是自然界本身的法则,因为这个天地总归会有限制,总不可能有什么东西的力量可以无止尽的增长,这样会让这个天地都根本承载不住。”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就像一条小溪里怎么都不可能长出上百斤的大鱼一样。”

    “就是这样的道理。”夏副院长笑了起来,又摇了摇头,“然而这个境界又不是这么简单。因为修到大圣师境的人总不会甘心让自己一动手就爆掉,所以大圣师若是面对圣阶的对手,就会将自己的魂力喷涌压制在圣阶,慢慢耗死对方,或者将自己的魂力喷涌控制在超过圣阶,身体出现一些损伤,但不至于让自己死去的状态。”

    “能够成就大圣师的,又自然是对敌经验最为丰富的修行者,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即便大圣师有着这样的致命弱点,但依旧是这个世间无敌的。”

    “而大圣师的这个弱点,也正是这世间从理论上而言,大圣师阶之上的境界始终是存在的,因为即便是我,冥想修行的话,魂力力量还可以不断提升。”夏副院长看了林夕一眼,接着道:“但是谁也没有把握,大圣师阶之上,会不会一突破,身体就直接承受不住而死去。所以这很多很多年来,根本没有出现过大圣师之上的修行者。”

    “大圣师对大圣师,最后的结果便是都死?”林夕想通了其中的症结所在,抬起头来,看着夏副院长问道。

    夏副院长看着林夕道:“这正是我说我死之后,这世间会有很大不同的原因。大圣师要是真正的生死拼斗,最后的结果肯定是同归于尽。只要有一方出全力,对方都不可能逃避。要么被对方击杀,对方爆体而亡,要么就是自己全力抵挡,然后自己也爆体而亡。这听上去很可笑,然而事实便是如此。”

    林夕说道:“所以这就是炼狱山掌教始终不敢进云秦一步的原因?”

    “这也是炼狱山掌教一定要闻人苍月协助杀死李苦的原因,因为像李苦那样的修行者,是圣师之中的异类,没有闻人苍月,他不可能在自身没有太大损伤的情况下,杀死李苦。”夏副院长看着林夕,凝重的说道:“而且我说我死之后,这世间会有很大不同,还不止这么简单…哪怕云秦别处有可能出现大圣师,炼狱山的大圣师,也会更强大一些。”

    “因为申屠氏有魔变。”

    “不错。”林夕沉重的点了点头,“他们魔变后的身体,能够承受得住更强大的魂力喷涌,所以炼狱山掌教若是面对同阶的大圣师,依旧有可能活下来。”

    “我们青鸾学院有明王破狱,有明哥的圣光,还有大黑,这些足以让青鸾学院的大圣师拥有优势。”夏副院长平静的看着林夕,“让谷心音去唐藏,便是要准备我死之后,都要有足够恐吓炼狱山的力量。”

    林夕已然彻底理解了夏副院长的意思,微苦道:“您是至少要让谷心音学长成为李苦那样的存在,只是您没有想到,谷心音学长会陷在唐藏那么多年。”

    “谁都不可能掌控所有的变数。”夏副院长轻声感慨道:“你现在应该明白,你对于学院,是有多大的意义。”

    林夕沉默了片刻,问道:“谷心音学长还要多久?”

    “你什么时候成就圣师,他便也差不多了。”夏副院长也沉默了片刻,道:“但从炼狱山的很多举动来看,炼狱山掌教不会给你们这么多时间。”

    “所以您认为…炼狱山掌教,将会出现在人世间,甚至出现在南陵行省?”林夕看着夏副院长,道:“这才是您真正要提醒我的事情?”

    “皇帝会想利用我们对付炼狱山,但炼狱山掌教只要踏足云秦,便不会先对中州皇城有兴趣,只会先对付你和谷心音。”夏副院长点了点头:“他眼中最大的敌人,只可能是青鸾学院,所以你没有办法逃避。”

    林夕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灭杀一名可以灭杀一切圣师的炼狱山大圣师,所以他看着夏副院长,轻声问道:“有什么办法么?”

    “我们在设法研制一件铠甲。”

    夏副院长看着林夕,认真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或许身穿这件铠甲的圣师,还有可能让他退却。因为那时候,他肯定比现在还要更为强大。”

    林夕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清冷光线里的这名独臂老人,如宣誓般庄严道:“我会尽力先行帮助学院完成这件铠甲。”

    夏副院长微笑了起来。

    他缓缓转身,看着身后的登天山脉。

    “炼狱山一直在寻求着可以跨越大圣师阶的方法。张院长和我们,也同样在寻求着超越大圣师阶的手段。”他看着林夕,又轻声的补充道:“现在的修行者世界,根本没有大圣师阶之上的修行者,然而在一些古籍里,在已然湮灭的修行者世界里,却曾经有过大圣师阶之上的强大存在。所以修行者的修行,始终是一个对于自身,对于这世间的探索过程。在那些不可知之地里,或许会有一些比明王破狱和般若寺的修行之法更强大的修行手段存在。”

第三章 又一个逝去的冬

    小雪过后,中州城里又降了一场大雪。

    将近年关。

    御书房里,云秦皇帝龙椅前方的地上,跪着十数名大员。

    云秦皇帝缓缓的合上一份密笺,看着跪倒在冰冷金砖的权贵们,冷漠而带着一丝嘲弄的目光落在了刚刚禀报的军方二号人物封千寒的身上。

    “你认为各地只有些百姓闹事,军队没有出现任何的叛乱,是件好事?”

    他冷笑了起来:“朕令十万大军进攻青鸾学院…南陵前线的大军尚且得不到足够的粮饷,却保证那十万大军能够粮草充裕的出现在登天山脉脚下,你难道认为云秦所有的军人都是白痴?百姓都在闹事,他们就不会愤怒,不会闹事?”

    封千寒低垂着头,心中微寒,不明白皇帝的心意,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雪崩只能封山一时,不能封山一世。”

    云秦皇帝冷冷的看着封千寒,说道:“朕可以凭借对付青鸾学院的,始终是这个帝国,始终是这个帝国的军队,他们也自然明白,要和朕为敌,始终便要面对朕的军队。”

    “所以太过平静,反而就是危险。过分轻敌,就是自寻死路。”

    云秦皇帝缓缓的抬起了头,面无表情道:“青鸾学院的强大,不是只在那些表面的修行者,他们只是不想动用那些隐匿在暗处的力量,不想徒劳的折损一些力量,等到真正要发动时,朕的那些军队里,到底会出现多少逆贼,根本就是未知之数。所以你要做的,不是庆幸,而是要设法替朕清除青鸾学院隐匿着的力量,尽可能的掌控朕的军队。”

    “许箴言。”云秦皇帝的目光落在了一侧的许箴言身上,“狄愁飞督军的位置空着,你从今rì里,便调任正武司,协助封千寒,做你应该做的事情。”

    “至于徭役和赋税在民间大为受阻…”云秦皇帝的目光又落在了冷镇南的身上,“愤怒这种东西,就像喝酒一样,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这些普通百姓,一时的愤怒,往往就会淹没在柴米油盐里。”

    “有需要同仇敌忾的外敌,有饭吃,这些百姓就依旧会过着他们的生活。他们觉得朕有错,朕便认错。替朕下一道罪己诏,所有各司费用,再给朕节俭些,再减免些赋税…朕甘心认错,难道他们还会想将朕从这张龙椅上赶下去?”

    云秦皇帝冷酷而强大的笑了起来:“朕也可以演戏。”

    封千寒的口中泛起苦味,他看着金sè龙椅的脚,想着这张椅子或许确实是一个能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怪物。

    ……

    龙蛇山脉和大荒泽也迎来了一年里最寒冷的时候。

    这也是一年里,龙蛇边军最为危险和jǐng惕的时候。

    数名侦察卫在清晨的薄雾里如鬼魅般穿行着,龙蛇山脉在他们前方,他们的后方远远的缀着一支运粮的马队。

    突然之间,这几名手持黄铜鹰眼一直在jǐng惕观察着的侦察卫全部僵住了。

    在一片开阔的洼地地带,他们看到了大片大片冻僵了的尸体。

    这数名侦察卫用铜镜的反光,制止了后方马队的前行,在快速行进到长满了荆棘的洼地里时,站在这片尸体的海洋里,这数名侦察卫一时震撼得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们看得出来,这些死去的,身穿薄棉衣的人,都是军人。

    龙蛇山脉在这些时rì并没有大规模的降雪,所以正常而言,即便是穿着比较轻薄的衣衫,以军人的体质,也不可能大量的冻毙在此处。

    眼下一眼望去,死在这里的军人,至少在五千以上,使得这里,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战场。

    然而没有任何战斗的痕迹,这便只有一个可能,这些军人在行进到这里时,体力本身就已经到了极限。

    数名震撼的龙蛇侦察卫开始分散查检这些尸体和行军的痕迹,他们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一支大莽军队,而且应该还有更多数量的大莽军人行军去了别处。

    然而这几名低阶军士还是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支大莽军队,不远千里送死一般来到这里。

    他们不会知道,这支大莽军队事关着林夕和顾云静大将军的一个约定,他们不知道这支大莽军队,来到这龙蛇山脉,不是为了送死,而是要为了活着。

    鳌角山的许多洞窟里,都燃起了炭火,熬煮着食物。

    湛台浅唐站在鳌角上顶端的塔楼上,眺望着南方。

    在损失了两万名大莽军人之后,他带着三万大莽残军,终于回到了鳌角山。

    寒冷的空气让他的双鬓染了些白霜,只是一月多的时间,他的眼角,便多了数条皱纹。

    ……

    林夕也单独站在止戈系山峰里的那一块新生最开始聚集的空地上。

    他身穿着学院的黑袍。

    他的手臂上,还戴着一圈黑布。

    没有人知道他戴着这一圈黑布代表着什么意义,整个云秦也没有这样的习俗,然而没有人会阻止他。

    这个学院里,不会再有人会反对他的任何做法。

    天空里有淡淡的黄光降落下来。

    李五、姜笑依、边凌涵、高亚楠、秦惜月、花寂月在依次降落的两只神木飞鹤上走下。

    这些年轻人,也回到了学院,再次重聚在一起。

    看到林夕的神sè,看到林夕手臂上的那一圈黑布,从神木飞鹤上走下的这些年轻人都是轻轻的颤了颤。

    “夏副院长走了?”花寂月出声,轻声问道。

    林夕点了点头,“昨天晚上走的。”

    高亚楠等人全部陷入了沉默。

    这是一个拥有着无数传奇和荣光的伟人,遮挡着青鸾学院的一把巨伞,然而离开时,却是如此的平静,淡然。

    “夏副院长告诉我,他走之后,炼狱山掌教很有可能会进入云秦,今后,便只有靠我们了。”

    林夕看着高亚楠和姜笑依等人,平静的轻声说道。

    姜笑依的眼角微涩,他抬头看着安静而美丽的学院,在心中想着,如果有人要破坏这样美好的地方,他一定会不顾一切的拼命。

    “我们要做什么?”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看着林夕问道。

    “张平在炼狱山。”

    林夕没有先回答自己这个好朋友的问题,而是看了一眼花寂月和秦惜月:“先前我们猜想他是去了大莽…却没有想到他是去了炼狱山这样的地方。”

    林夕的眼神让秦惜月的心颤动了一下,花寂月的脸sè苍白了一些。

    “我们青鸾学院一直在研制一具铠甲,在没有大圣师能够阻止炼狱山掌教的情形下,那具铠甲是夏副院长认为的唯一希望。”林夕轻声道:“但我想或许还有一个希望。”

    所有的人都听出了林夕的意思。

    这些学院的年轻人,都知道他们接下来便要承担起完成这具铠甲的责任。

    只是想到传说中炼狱山掌教的强大,高亚楠等人还没有想到林夕所说的另外一个希望是什么。

    “炼狱山的魔变。”

    林夕没有停留,说道:“湛台浅唐知道魔变的修行之法,只需炼狱山的魔变药物…如果我能够修成炼狱山的魔变,拥有圣阶的力量,或许便也能够对炼狱山掌教造成威胁。”

    “我们能够进入炼狱山的潜隐不多…按确切的消息,现在已经只剩下张平一个。”

    “他是被学院派去执行这项任务的人,按照他先前回报传回的消息,他已经能够接触到炼狱山的最高等级的工坊。”

    “但距离他上一个回报点已经过了十五天。”

    林夕微微的顿了顿,看了一眼高亚楠等人,“虽然没有任何讯息可以证明他的身份暴露,但不管要证实他有没有事情,还是为了这具铠甲,我们都要尽一切可能和他联络。”

    ……

    就在林夕心情有些沉重的想着张平的安危时,张平依旧在那一个地狱里挣扎。

    他开始吞吃那些让他看到都觉得呕吐的东西,一次次的往上攀爬。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

    他的魂力使得他的手指终于能够在光滑的岩壁上抠出些孔洞,使得他的身体终于能够脱离水面,往上攀爬。

    然而这张人脸下的洞窟实在太高。

    他一次次的耗尽魂力,耗尽自己的所有力气,爬到高处,却依旧看不到头顶的天光,看不到出口。

    他一次次在绝望的嚎叫声中,坠落下来,狠狠的坠落在水面。

    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对手,而是这种幽闭的寂寞和绝望。

    ……

    炼狱山里,那座最高的火山口上方的神殿里。

    沐浴在红光里的炼狱山掌教也在等待着。

    他等待着从云秦帝国传回来的消息,等待着被他派入天魔狱原的那些炼狱山弟子和奴隶的消息。

    这一个冬天,就将过去。

    s

第四章 恐怖

    时间太久了。

    或者说,在永恒的黑暗里,张平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时间。

    从一开始的极度恐惧和绝望,到慢慢变得麻木,到变得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疯了没有。

    他的脑海里出现无数的幻觉,听到各种古怪的声音。

    然后又到什么幻觉都没有,什么古怪的声音都没有,耳朵里安静得只剩下他体内鲜血流淌的声音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地狱里没有思想的鬼魂。

    不停的重复着吞吃那些恶心的带虫,填饱肚子、冥想修炼补充魂力、攀爬。

    攀爬、掉落、继续攀爬……

    他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随着这一切似乎永无休止的重复,他攀爬得越来越高,他能够攀爬上的高度,已经比最开始他所能攀爬到的最高高度高出了数倍,他的手指更为坚硬,他的魂力已经更为强大,可以轻易的刺透坚硬的山石。

    随着这样的重复继续重复。

    他距离潭水的高度,已经让他在坠落时,体内的骨头都甚至会不时摔碎几根。

    平静柔和的水面能够让修行者的骨骼都震碎,这便说明他所攀爬到的高度的确已经很恐怖。

    张平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血肉的撕裂,骨骼的碎裂之后,恢复得都比平时要快许多,他的身体就像一个面团,在每次被拍打,揉捏之后,却是没有留下多少隐伤,反而变得越来越坚韧…因为不能出去,这种rì子不停的重复,任何的改变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甚至似乎连受伤时的痛苦都麻木了,都忘记了。

    当他的手指甚至不用多少魂力,都能刺入坚硬的岩石里,当他依旧重复着这样的事情的某一天,当他已经jīng疲力竭,就将再次堕入下方无尽的黑暗地狱里时,他却突然有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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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抖,一条条血管都浮现在体表,如同蚯蚓一样游动。

    他的头顶上,出现了朦胧的天光。

    他以为是幻觉。

    然而等到各种情绪开始逐一回到他的身体里时,他确定这是真的天光。

    他的面容便变得比炼狱山典籍里记载的魔王还恐怖。

    因为你可以想象,当欢喜的笑容、痛苦的哭泣、无比的愤恨、担心又只是泡影的恐惧…等等诸多情绪同时放大,同时释放在一张人的脸上,那人的脸,会变成什么模样。

    张平开始魔变。

    他的身体在光滑的洞壁上开始膨胀,变大。

    他就像变成了记载里真正的魔王。

    他朝着头顶上方朦胧的天光,笔直往上开始狂奔。

    大片大片的碎石,在他的手掌和脚掌的拍打和蹬踏下掉落,很久才传来水花的响声。

    “啊!”

    蓦的,他捂住了自己的双目,发出了凄厉的吼叫声。

    他的身体在坚硬的石头上狠狠的撞击,弹跳,然而却没有掉落下去。

    因为他不再是在笔直往上的洞壁上,而是位于一个椭圆形的巨大空间。

    有五条光柱,从这巨大空间的顶部落下。

    这五条光柱的光线并不强烈,若是置身在那五条光柱里面,看外面的世界,依旧会是看到一片幽暗。

    然而许久没有见过任何光线的张平只是被其中的一条光柱扫中,便已无法承受。

    在眼睛被灼烧的痛苦缓缓消退之后,魔变的力量已经开始衰竭的张平努力的睁开有些红肿的眼睛。

    他看到了一张巨大的人脸。

    五条光柱,分别从这张巨大人脸的眼瞳、鼻孔、嘴巴里shè落。

    这使得这张人脸的表情好像在嘲笑着众生。

    也让人觉得放佛这张脸后是一个玄幻的世界。

    五条光柱正对着的下方,都有一个笔直往下,深深的洞窟。

    张平一动都不敢动。

    然后他想起了一些事情,看着自己刚刚爬出的洞窟口,看着距离自己已经不算高的那张嘴,他的喉咙里和整个身体里,都发出了荷荷的声音。

    光柱外,是真实的世间。

    然而这张人脸给他带来的一切,却使得他已经产生了错觉,似乎现在他所在的才是真实,自己存在的世界。

    他的眼睛开始慢慢适应。

    可以看清更多的东西。

    然后他脸上的五官始终显得十分的恐怖。

    这个人脸下的空间,就好像一个巨大的脑部。

    而四周的壁上,绘制着很多的图案。

    有一些是符文。

    有一些是人体的骨骼、血肉、经络。

    他朝着这些图案爬了过去。

    他看到了炼狱山古典上的文字。

    他看到了那种独轮金属傀儡的分解图案。

    他看到了那种巨大的人形妖兽叫做火魁。

    他看到了许多图腾,有许多人在尸山和洞窟里攀爬,唯有一两个人能够最终攀爬到顶端。

    他看到有异常强大的人,手持着铁剑,铁剑上刺穿者十余名身穿古仙衣的修行者。

    他看到了魔变。

    看到了无数火焰的符文,看到了一些锁链。

    然后他的呼吸彻底的停顿。

    他看到了炼狱山的很多东西,然而炼狱山的很多东西,和这里相比,却又少了很多东西。

    尤其当他看到一朵朵火焰在一条条如符文般的经络外生成的图录时,他便明白,有关炼狱山和这片不可知之地的许多传说都是真的。

    ……

    ……

    时光流逝,千霞山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一些草木在不知不觉之间吐出嫩芽。

    云秦帝国和大莽王朝,已经整整交战了一年。

    一名身穿将铠的大莽将领,站在千霞山的一处要塞城楼上,看着积雪渐消的道路,心中迷茫,不知道这新的一年里,等待着自己和部署的将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南方数个行省的云秦百姓和大德祥也撑过了这个最寒冷的寒冬。

    在得到朝堂的支持,债券发行之后,大德祥的八成商铺重开,步履蹒跚的前行着,让云秦南方这数个行省的许多人家能够喝得上未必能完全填饱肚子,但是可以暖手暖心,拥有更多重拾家园信心的热粥。

    用银两来衡量的话,大德祥依旧岌岌可危,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在过往的这一个冬里,大德祥却收获了比银两更为重要的东西。

    许多暂时还不起赊欠银两的人们,尽可能的为大德祥做着一切能做的事情。

    大德祥的车队,在整个云秦一路畅通,即便遭遇有些本来已经不能通行的路段,在很短的时间里,不能通行的道路也会被民众设法修好或者疏通。

    有大德祥的商品的地方,绝大多数云秦人都不会再买别的商号的同样货物。

    很多人背井离乡,来到了碧落陵,帮忙开垦农庄,不计回报,只是为了要为大德祥出一份力。

    在最艰难,甚至发放不出雇员工钱的月份里,碧水和天落行省,大德祥的农场非但没有缺少人手,反而因为许多云秦人的到来,而多出了数个集镇,多辟出了十余个农场。

    云秦的军方在进行着立国以来最严格的审查。

    随着皇帝一些反省的诏书公告天下,似乎整个云秦帝国都在好转,而林夕似乎也开始在很多人的心目中成为了以私愤挟持民意的存在。

    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千魔窟的大片大片山坡上,满山遍野的魔眼花已经长出了花苞,含苞yù放。

    登天山脉封堵住一些上山通道的积雪,也开始慢慢融化。

    大莽炼狱山的最南面,炼狱山范围之内最后一座死火山口和天魔狱原的边缘,一栋黑sè火山石调砌成的殿宇前方,数名炼狱山神官正带领着一队苦役准备开始九死一生的跋涉,进入天魔狱原。

    在整个冬季,在证实了青鸾学院的某个信息之后,炼狱山掌教的需求便变得更加急切,一共派出了十三支队伍进入了天魔狱原,像投入火坑的蚂蚁一样,朝着天魔狱原的最深处渗透。

    这十三支队伍只有一支队伍最终回来,带回了一件残破的魂兵,其余的十二支队伍,全部杳无音讯。

    所以此刻这数名身穿红袍的炼狱山神官的面容都没有平时的威严,唯有苍白和无助。

    前两rì天魔狱原里的某一座火山正剧烈喷发,即便喷发的声音已然停止,但大量的火山灰依旧如同无数飞舞的乌鸦一样,从远处乌压压的飞来。

    整个视线里天魔狱原的天空都是极其的yīn霾,在黑sè的灰尘和浓烟形成的浓雾里,突然缓缓的透出一个身影,沿着炼狱山开辟出来的一条道路,走向矗立在天魔狱原边缘的这座殿宇。

    无论是这支队伍里的人,还是监督这支队伍进入天魔狱原的数名炼狱山长老,全部都震骇的瞪大了双眼。

    走来的人身上的衣衫已然变成了一缕缕的破布,然而很多人还是看出了隐隐的红sè。

    “是他!”

    “他竟然还活着!”

    然后一名炼狱山长老认出了这条走出的身影,是早在冬天之前便进入天魔狱原的张平。

    在下一息的时间里,他和身旁其余几名炼狱山长老的呼吸同时停顿,额头上的血脉不停的跳动起来。

    他们看到,张平的身后,又行出了一尊金属身影。

    一尊下半身是一个转动的金属轮,上半身是抬着双手,如端着两个弩筒的金属傀儡!这尊荡漾着令他们心悸气息的金属傀儡,就像一名侍从一样,跟随在张平的身后,朝着他们行来。

第五章 春天里的杀机

    在炼狱山的历史里,从未有人能在天魔狱原里存活那么久,也从未有人能在天魔狱原里带出一件完整的魂兵。

    炼狱山开始震动,五条浑身包裹着浓烟和黑火,显得无比高大的身影从各自所居的洞窟和殿宇里走出。

    原本已经被测试过忠诚的张平,被带到他们的面前,再次服用更大剂量的炼狱山独有药物。

    那具实力等同圣师的独轮金属傀儡的强大和张平独自在天魔狱原里生存了整个冬季的事实,令这些炼狱山大长老兴奋到战栗,但同时他们也必须确定张平没有隐瞒什么。

    这些浑身包裹着浓烟和黑火的炼狱山长老围绕在张平的身边,从服下药物的张平口中,得到了和之前一样的供述。

    他们仔细的记下了张平所说的这具金属傀儡的控制方法和图解,记下了张平所说的修行之法。

    然后他们离开了张平,朝着炼狱山中最高的那座殿宇行进。

    张平被孤零零的遗弃在这间用于审讯的空旷殿宇里。

    在这五名炼狱山大长老走出这间殿宇的瞬间,躺在冰冷石床上的张平,他原本迷茫空洞的双眸便顿时充满许多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复杂情绪。

    张平想到了上一次接受这种药物的时候。

    他想到了常净香的身体,想到了那场暴雨,那场炼狱山的盛宴。

    然而那些痛苦的事情,和这种药物一样,竟似不再对他的身体有任何的影响。

    他的心脏,似乎变得和他的十指一样冰冷而坚硬。

    ……沐浴在宝座红光里的炼狱山掌教缓缓的抬起了头颅。

    他威严如狱的目光里,出现了欣喜和感慨。

    他终于等到了他所要的东西。

    他已经等待得太久。

    中州城是天下最热闹,最有烟火气的一座城。

    早在云秦立国前十年,就已是如此。

    中州城里有最好的吃食,有最热闹的集市,有最好看的女子。

    所以他当然也很喜欢中州城,也很想到中州城里看看。

    也早在云秦立国前十年,他就自觉有了可以不顾云秦那些修行者,进入中州城的力量。

    然而遗憾的是,一名背着大黑的中年男子,走入了这座城。

    然后这名中年男子和那个帝国,便变成了他的敌人。

    那名中年男子和他后继的强者,终于一个接一个的离开了人世间。

    他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契机。

    不免有所感慨。

    “将那个断腿废物的洞窟给他。”他抬起了头,对着五名炼狱山大长老命令道。

    五名炼狱山大长老当然明白炼狱山掌教为什么欣喜和感慨,他们也当然明白炼狱山掌教这句话的意思,想到那名弟子只是因为从天魔狱原中带来令掌教欣喜和感慨的东西,便竟然能够近乎和他们齐平,他们的心中就无比的愤怒。

    然而他们不敢表露任何的反抗和违逆,甚至连体内汹涌的浓烟都不敢沁出一丝。

    “炼狱山需要力量。”

    “唯有你们这个阶层,才能接触些天魔狱原里的秘密。”

    炼狱山掌教的心情显然极好,所以他很少见的淡淡解释了两句。

    说完了这两句,殿里红光大放,他便从宝座上站了起来。

    …………只要是不打仗的时候,在普通的云秦百姓眼里,整个天下就显得十分平静。

    谁都知道千霞山还被大莽占着,但因为林夕和青鸾学院的事情,因为前一年的战争打得太过惨烈,所以尚武的云秦,甚至没有多少人谈论什么时候收复千霞山。

    云秦正式入chūn。

    迎chūn花都已凋谢,然而最后的chūn寒还未消。

    在如东陵的军部里,穿着一件黑棉袍的蒙白,正忘却了一切般,查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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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原本就想在学院御药系学习,得到些谋生的本领,最好就是在太医院这样的地方混吃等死,没有能够进入御药系,进入内相系之后他也觉得不错,然而一系列的事情之后,他却是已经改变了心里的想法,而夏副院长和青鸾学院也赋予了他的新生,发现以他的资质,更适合的是哀牢后山这样的地方,而不是内相系。

    在整个冬季过去,云秦帝国步入chūn天里之后,中州皇城里的云秦皇帝所拥有的权势更加至高无上,年轻的权臣许箴言所掌控的督察们也是像毒蛇一样无孔不入,可以说,整个庞大的帝国里,唯有南陵行省和龙蛇山脉,才是这些毒蛇一样的督察们插不进多少手的地方。

    青鸾学院在朝堂之中的力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而青鸾学院也需要从各个途径得到一些快速而可靠的消息。

    所以他这名身材臃肿的年轻人,看似十分平庸,却实际上也承担着许多使命。

    前线没有大的战事。

    军情显得十分平静。

    然而蒙白的脸却是莫名显得苍白了起来。

    从一些完全不相干,显得十分寻常的讯息里,他却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丝可怕的气息。

    他此刻手头上的是一些运粮军和后备仓储的报告。

    现在千霞山的积雪已然完全消融,大多数道路已经适合军备输送,前线军队开始征战,后方军备已经不会跟不上。

    所以即便云秦军方不准备反攻,也必须开始防范大莽军队的进攻。

    然而这些有关军备的报告,却让蒙白隐隐推断出,中州城根本就没有任何战事储备的意图。

    并不是说没有能力储备,而是连加强储备的意图都没有。

    不只是南陵行省前线。

    就连四季平原外的云秦军队,也没有明显加强战储的意图。

    这只能说明,中州皇城不想打仗,不仅不想在南陵行省打仗,而且暂时也不想继续进攻青鸾学院,那么中州皇城在等待着什么?

    中州皇城不想打仗,但怎么能够确定大莽也不会乘机进攻?

    蒙白沉默的想着,越想他的拳头就越握得越紧,手心里的冷汗便渗得越多。

    他翻阅着更多的报告和资料,在一张白纸上拼命的勾勒着。

    没有任何清晰和明显的证据,然而他心中的直觉却越来越强烈…中州皇城似乎和大莽,达成了某种默契。

    他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细密,手脚越来越寒冷。

    他知道自己必须找出些线索…否则青鸾学院和林夕,恐怕会置于某种前所未有的危险之中。因为这种默契,只可能针对青鸾学院和林夕。

    ……夜sè里。

    鳌角山上陡然响起了一阵犬吠。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犬吠响起,在抢占了鳌角山之后,南宫未央设法从云秦运来了不少尖耳犬,这种犬类大多数时候都要比人更为jǐng觉,不仅听力更好,看得也更远。

    所有的人发现养的这些狗都在冲着高空狂吠。

    然而鳌角山上所有负责瞭望的守卫,在这些犬吠彻底停止之后,都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在鳌角山下不远的某处荒野里,燃着一个小小的火堆。

    湛台浅唐和南宫未央,便坐在这个火堆旁。

    有风声从高空漂落,两只神木飞鹤滑行下来。

    林夕和高亚楠、姜笑依、边凌涵、秦惜月、花寂月、冷秋语这些学院的年轻人,从神木飞鹤上走下。

    “好久不见。”

    林夕说着老套却让他觉得应该珍惜的话,拍了拍湛台浅唐的肩膀。

    湛台浅唐看着他和高亚楠,笑了起来:“没有能够参加你的大婚,实在有些遗憾。”

    林夕微笑不语。

    “这次还是要谢谢你。”湛台浅唐却是收敛了笑容,认真的致谢。

    林夕当然知道湛台浅唐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些大莽军人,他看了一眼湛台浅唐眼角的皱纹,道:“你看起来都老了些。”

    “要担心的事情实在太多,若是没有顾大将军的关照,即便池小夜帮忙吸引了军方的注意…这里也不会这么平静。”湛台浅唐苦笑着看着林夕,道:“战场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你在中州城里做的事情,也让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林夕有些惊讶的看着久别重逢的湛台浅唐,问道:“什么问题?”

    “我在想怎么样也竖起一面旗帜。有时谦这样的千魔窟修行者存在,大莽就一定还会有很多这样的人存在。但是他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哪里。”

    湛台浅唐看着林夕,道:“我想给他们一些希望。”

    “这正是我要和你谈的事情。”林夕和高亚楠等人互望了一眼,笑了起来。

    “没有人比你和时谦更了解大莽,所以我想让你和时谦,带我们去大莽。”林夕看着微怔的湛台浅唐,认真的接着说道。

    湛台浅唐怔住。

    南宫未央的眉头也蹙了起来:“你要去大莽?”

    林夕看着她和湛台浅唐点了点头,“我们已经等到了想要的讯息,有两件极为重要的东西,在路上绝对不能有意外,我们必须去接…还有,我们必须抓紧时间,炼狱山已经快要研制出对付神木飞鹤的东西。我要乘着他们克制神木飞鹤的东西出来之前…在神木飞鹤还能保证我们安全离开之前,在大莽多做一些事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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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变介绍:
六十年前,一个中年大叔带着一条长得像癞皮狗一样的麒麟和一头长得像鸭子一样的鸳鸯第一次走入了中州皇城。
那一年,这个中年大叔穿过了山海主脉,穿过了四季平原,走进了青鸾学院。
六十年后,林夕坐着一辆破旧的马车,从鹿林镇穿过半个云秦帝国,一路向北,行向青鸾学院….
这是一个有关帝国和荣耀,有关忠贞和背叛,有关青春和热血,有关一个怀着与众不同目光的少年,有关一个强大的修行学院的故事。
……
八个完本的人品保证,2012年初夏,无罪安静的为你讲述一个校园的故事,一个有趣的故事。仙魔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仙魔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仙魔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