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呕吐着的林夕
高亚楠看着林夕,她知道林夕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然而林夕的神情却依旧让她很紧张。
林夕看着自己流血的手指。
在他的感知之中,除了正常锐器割伤的痛楚之外,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
所有的人都在等着他出声。
但是所有的人都看到他陷入了沉默。
所有的人看着他的神sè,都知道他找不出答案,且眼神中有种面对未知之物的莫名无助。
一名面容忠厚的云秦黑甲军士犹豫了一下,忍不住出声,“林大人…我的浑身似乎有点发烫。”
这名普通的云秦军士十分淳朴,他出声的目的十分单纯,只是不想见到自己敬爱的林大人这么为难,只是想要尽可能的帮一帮林大人。
然而他这一声声音,在这一瞬间,却使得这条街道中的空气变得更加冷凝。
林夕霍然抬起了头,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唐初晴的眼睛些微眯起,一步跨出,狂风大作,一息间,便已到了这名面容忠厚的云秦黑甲军士面前。
这名云秦黑甲军士连直觉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出,唐初期的右手已经触碰到了他的额头上。
唐初晴的脸sè骤然大变。
这名云秦黑甲军士只是自觉浑身有些发烫,但他触手上去,这名云秦黑甲军士的额头,却是滚烫,比起受了风寒,发了高烧的病人的额头,还要烫!
他的手没有缩回。
圣师阶的强大感知,使得他的手掌只是通过这名云秦黑甲军士额头上一些血管内的气血流动,就让他确定,此刻这名云秦黑甲军士体内气血的流动,甚至超出一般低阶魂士动用魂力时,体内气血流淌的速度。
这名云秦黑甲军士此刻自然已经反应过来唐初晴是在探查他的身体状况,所以只是有些拘谨的不好意思的笑着,一动不动。
唐初期的心颤了一下,他的手也微微的颤了一下。
若是毒药,气血流淌得越快,毒效表现得也就越快,此刻他可以用魂力催动着名云秦黑甲军士体内的气血流动得更快,但这样做的结果…却使得这名云秦军士就是试验品,或许比平时更快毒发而亡。
他自然明白此时该如何取舍,然而这名云秦黑甲军士质朴的笑容,却是让他产生了犹豫。
就在此时,他的身旁有风雨轻拂。
脸sè苍白的林夕也已然到了他的身边。**
林夕的手指也落在了这名云秦黑甲军士的额头上,在唐初晴转头看向他时,林夕的手指已然发出淡淡的黄光,他体内的魂力,已然丝丝的侵入这名黑甲云秦军士的体内,推动着这名黑甲军士的气血,更快速的在体内奔行。
这名云秦黑甲军士一声闷哼,感到了痛苦。
只是数息的时间,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目上,却是开始充斥一股难言的暴戾和狂躁的神sè,他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
唐初晴深吸了一口气。
此刻他感觉到的,更多的反而是林夕的痛苦。所以他此时只是在心中佩服林夕的坚强,以及震惊于这名云秦黑甲军士的变化。
“吼!”
这名云秦黑甲军士陡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脸上再也没有之前的任何一分人气,任何一分神sè,陡然伸出了双手,就要抱住林夕,张口一口朝着林夕的脖颈狠狠的咬下!
“朱北!你疯了!”
数十名云秦军人的惊呼声和大叫声同时响起。
在这些云秦军人的心目中,哪怕这名云秦黑甲军士的痛苦是因林夕而起,此时对于林夕这么做,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
林夕的嘴唇微微颤抖。
他抓住了这名云秦黑甲军人的双手。
其中传来的力量,使得他甚至必须动用魂力,才能够克制。
“不要动!”
他对着唐初晴发出了一声低声,但决然的声音。
喀嚓一声,他的双手上黄光大作,这名云秦黑甲军人的双臂被他像两根棍子般往前推出,两条手臂肩膀处的骨骼一震之间全部碎裂,这名云秦黑甲军士的身体,也往后翻出,跌入后方数名军士怀中。
他的出手远比那些云秦军人的惊呼声还要快。
此时惊呼声才刚响起,这名双臂折断的云秦黑甲军人撞入后方数名云秦军士怀中,在这几名云秦军士想要搀扶住他的瞬间,喉咙里却是赫赫出声,直接一口咬在了其中一名军士的手上。
这名军士一声惊呼,想要按住这名双臂折断的云秦黑甲军人,却是发现怎么都按不住,一挣之下,竟是都被掀得往后跌倒。
“你们让开。”
就在此时,林夕身影一动,已经又到了这名双臂折断的云秦黑甲军人身前,发出声音。
高亚楠和姜笑依的眉头都深深的皱了起来,林夕的声音里有种异样的冷,这种冷让他们两个觉得不同寻常的同时,也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双臂已然折断的云秦黑甲军士赫赫而呼,再次扑向来到他面前的林夕。
林夕出剑。
四周的空气更加冷凝。
林夕一剑便刺入了这名云秦黑甲军士的胸口,足以致命,然而这名云秦黑甲军士却似根本无所察觉一般,连疼痛都似乎感觉不到,身体竟然依旧顶着剑身前进,血肉骨骼和剑身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
林夕一手拍击在这名云秦军士的胸口,将这名云秦黑甲军士胸口骨骼拍碎了数根,将之往后震退,手中长剑再次刺出,一剑刺入了这名云秦黑甲军士的额头。
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停顿。
尤其那些和这名云秦军士相熟的军人们,这一剑刺入时,感觉就和刺入他们的额头差不多。
哪怕知道林夕这么做肯定有理由,恐怕这名云秦军士必死,但这样的画面还是让他们的心脏近乎抽搐。
然而让他们的目光更加凝固的是…即便这一剑深深的刺入了这名云秦军士的额头,这名云秦军士竟还没有死去,他的身体还在动作,还在往前…还想撕咬林夕。
锋利的剑尖已经从他的脑后透了出来,然而他的身体还在往前动,剑身和他头颅的骨骼摩擦着,发出更加尖锐的摩擦声,令每个人的面容都十分苍白。
林夕的手微微的颤抖。
但他还是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剑,然后再次出剑,切断了这名云秦军士的头颅。
这名云秦军士的动作,终于停止,倒下。
长街上死一般的寂静。
人人都看着林夕和林夕手中滴血的长剑。
林夕没有停留,他走向了那名被这名死去的云秦军士咬到手的云秦军人。
“这事关东景陵里所有云秦人的生死。”他看着这名云秦军人,说了这一句,然后他的一只手握住了这名云秦军人的手,魂力再度由他的指掌之间流淌而出。
这名云秦军人也意识到了什么,身体不自觉的战栗起来,但是他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没有做任何的抵抗动作。
微凉的雨丝不断的洒落。
这名云秦军人的身体,却是不断的发烫,脸上痛苦的神sè,迅速变成了暴戾和毫无人气。
一声野兽般的低吼再度响起。
林夕的身体微微的一晃,他没有做任何阻止的动作,只是闭上了眼睛,似乎用尽此刻浑身的力量一般,推动了他脑海中的那个“青sè轮盘”。
……
时间回到数停之前,回到唐初晴甚至还没有来到这条街巷,出现在他的面前之时。
他看着面前的云秦将领,打断了对方还在陈述着的一些话,直接道:“帮我传令,传令全军,最高级别的紧急军令!所有人见到大莽放出的那些双头犬,第一时间避开,绝对不要试图近身击杀,绝对不要被咬伤…所有已经被咬伤的军士,全部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到这里来。”
这名冷峻的云秦将领一怔,他看着林夕,不明白为什么一息之前林夕还和他好好的在谈论大莽军队从这片街区撤退的军情,为什么此时会陡然发出这样的军令。
而且他看到,林夕的脸sè很苍白,就连嘴唇都很苍白。
这名云秦将领惊疑的转身,开始不停的发出疾喝,将林夕的军令严格的传递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林夕十分了解的高亚楠和姜笑依的心情更加沉重,他们忍不住轻声的问林夕。
林夕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什么,然而在张口的一瞬间,林夕却再也忍受不住,弯腰,不停的呕吐起来。
他吐得似乎他的整个胃都被人揉成了一团,吐得整个人都似乎在不停的抽搐。
所有此间的云秦军人呆呆的看着他们尊敬的林大人,他们想象不出,身为强大修行者的林夕,怎么会陡然这副样子。
这种景象,只有在第一次参加战斗的新兵,在看到异常血腥的场景时,才有可能发生。
“怎么了?”
提着一头双头黑犬尸体的唐初晴从偏巷里显现出了身影,看着显然已经呕吐了许久的林夕,他紧张而急切的问道。整个人化成了一条流影,急速靠近林夕。
“不知道。”
高亚楠摇了摇头,此刻她也不知道答案,但她还是对着唐初期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触碰林夕,因为她明白,林夕的事情,只有林夕自己才能解决。
林夕抬起了头。
他依旧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身体的抽搐和呕吐感,然而他还是看着唐初晴艰难的出声:“要尽快杀死这些所有的双头犬…而且必须在保证不被这些双头犬咬到的情况下杀死它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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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不需为我们伤心
高亚楠长长的眼睫毛微颤。
因为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林夕的人,所以她能感觉得出林夕此刻的反常和这双头犬有关,只是她不明白林夕的反常,怎么会到如此的程度。
连一座城,那么多云秦人的生死都压在他的身上,他还有什么承受不住的事情呢?
唐初晴想问为什么,然而他看着林夕连说话都很困难的样子,想了想,只是问了三个字:“很紧急?”
林夕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般修行者很难杀。”唐初晴看着林夕的目光,点头,没有任何的停留,转身离开,“我亲自去杀。”
“小心…被咬到必死!”
林夕用力的吞下泛到喉间的苦水,艰难的对着他的背影,说道。
唐初晴的身影微微一顿,然而便化为道道虚影,消失在夜sè之中。
在林夕身旁的姜笑依和高亚楠听清楚了林夕的这句话,两人的身体也更加寒冷了些。
…….
大莽那十几头双头黑犬都放在了东景陵西南挑夫里这一带,再加上林夕发出的又是军中最高级别的紧急军令,所以很快,一道道急速奔跑的身影冲破了朦胧的雨帘,跑入了这条街巷,出现在林夕的视线之中。
看着这一名名严格遵循军令的云秦军人矫健有力的身影,林夕的眼眸之中,便又多了几分痛苦神sè。
被双头黑犬咬伤的云秦军人很多,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有超过四百名被咬伤的云秦军人聚集在了这条长街之中,聚集在了林夕的面前。
林夕止住了呕吐,他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但却依旧显得有些无助…因为他的面容过于苍白,所以此刻他的身体,在宽大的大祭司长袍中,显得有些过于单薄。
所有人都看着林夕。
林夕留给这些云秦军人的所有印象,都是坚定和强大、无畏,然而此刻,他们见到了林夕的脆弱。
他们在等着林夕出声。
林夕没有先行出声,他深深躬身,对着所有这些云秦军人行礼。
“对不起。”
林夕出声。
他面前的长街一震,所有的云秦军人有些哗然,他们没有想到林夕一开口,第一句出口的,竟然是这三个字。
“对不起。/”
林夕艰难的重复了这一句,看着所有这些云秦军人惊愕不解但真实的面目,痛苦的致歉道:“我救不了你们…我已经尽力了。”
更是一片哗然。
一名手臂上有咬伤的云秦将领怔住,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苦笑,随即他越前,尊敬的对林夕躬身行礼,“林大人,您的意思是,大莽的这犬有古怪,被咬伤者,无药可治?”
林夕看着这名平静而真挚的云秦将领,胸口如同被人割开,塞进了许多小石子,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是的。”
这名云秦将领可以看得出林夕眼中的痛苦,然而他却是反而洒脱的一笑,道:“为云秦战死,是我等的荣光,林大人何必自责。”
“就是,死就死,怕什么。”
这名云秦将领的声音刚落,外面那些云秦军人还是一片死寂,这些被咬伤的云秦军人,却是已经纷纷痛快的呼出声来。“林大人,能和你一起守城,已是我们的荣耀,我们能够为国捐躯,大人应该为我们觉得荣耀才对!”
“林大人。”这名林夕不知名字的云秦将领恭声问道,“不知这毒什么时候才发?不若乘着我们还有战力,将我们派去前沿,我们便能多杀几个大莽蛮子。”
所有这些云秦军人全部轰然响应,觉得林夕必然不会拒绝他们的这个请求,然而他们看到,林夕摇了摇头。
“我不能派你们去前沿杀敌。”林夕看着他们,艰难道:“这并非是毒…你们可以理解为类似某种瘟疫一般的东西,在数停的时间过后,你们就会发病,然后你们就会丧失神智,不分敌我…且被你们咬到的人,也会很快发病,再会攻击旁人,且发病发狂的人,气力会和一般魂士的气力一般,且身体不知疼痛,除非切断脊椎,才会很快死去。”
这名云秦将领怔住。
这条街上所有的云秦军人也都怔住。
一片死寂,唯有屋檐上的水滴滴落到水洼之中的声音。
“所以我们将会很快变成一名名发疯的修行者…然后乱扑乱咬,将会使得整个东景陵都乱掉,这城里所有我们的人,反而会死在我们手里。”片刻之后,林夕面前云秦将领的声音再度响起,他认真的看着林夕,“所以林大人,才会发布这样最紧急的军令,令我们这些被咬伤的人,全部到这里。”
林夕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名云秦将领再度对着林夕深深躬身行礼:“林大人您将我们召来此处,是要给我们一个交待,要对我们致歉…但林大人您何歉之有?按照此时的情形,大人您的军令中,便应该直接将我们就地处死…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要谢谢林大人对我们这一份心意…我们很荣幸和您一起守这座城。”
“林大人,您不需要为我们伤心,因为我们和当年守坠星陵而战死的那些人一样,云秦会记住我们的名字。”一个年轻却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发出这声音的,却正是那一名年轻的侦察卫。此刻他年轻的面容上,闪耀着令人心颤的光芒。
“兄弟们,为我们报仇,守住这座城。我先走一步了。”对着林夕行礼的云秦将领直起了身体,对着外围那些沉默的云秦军人笑着说了这一句,然后狠狠的反手一刀,刀光掠过,他的头颅跳跃而起。
“手有些软,真孬。兄弟,拜托你送我一程了。”
一名头发花白的军士对着林夕行了一礼,然后对着身旁一名壮硕的军士,摇了摇头,笑道。
“好。”
他身旁的这名军士点头,眼中有热泪留下。
…...
刀光飞洒,有男儿大好头颅落下。
高亚楠终于明白了林夕为反常到如此地步。
在这座城里,最艰难的不是看着一些云秦人的战死,而是要亲手将他们送上死亡。
哪怕是让他们去前线,填补在某个必须守住的阵地战死,对于林夕而言还会好受一些,但林夕要做的,却是必须让这些忠诚于帝国,对他无比尊敬的军人,死在他的面前。
一名名视死如归的云秦军人对着林夕庄严的行过军礼,然后坦然的迎接死亡,将自己的热血,洒落在湿冷的长街上。
外围所有的云秦军人,没有人阻止他们这些兄弟的自尽,他们只是全部对着这些云秦军人,行着军礼。
“他带着麒麟和神鸳云游天下,他到过没有人到过的荒漠,他斩过妖魔的头颅,他在千军万马中轻取大将的头颅,他在坠星湖的荣光无人可及…”
肃穆的,记载张院长事迹,同样是感染数代云秦人,追寻荣光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
雨丝绵绵洒下。
林夕的泪水,沿着脸庞无声的不断落下。
高亚楠握住了他的手。
如何能够不伤心?
他已经尽力。
然而就和张院长留给他的话一样,这个世上,谁都不是无敌的。
这些军士都是在十余停的时间之前就已经被咬伤,他的时间,只足够将军令传递下去,不让这些被咬伤的云秦军人成为像生化危机中的第一批丧尸一般的存在,然而却已经不够时间救下这些忠贞无畏的军人。
他强大,但又无力改变,所以他无助,悲伤。他握着高亚楠冰冷的手,在这条湿冷的街中,无声的大哭一场。
……
数百名大莽军士聚集在数名身穿红sè神官袍,带着高帽的炼狱山神官面前,隐隐可以听到空中不断传来的云秦歌声。
那些双头犬不止是攻击云秦军人,这数百名大莽军士,也是被双头犬咬伤,然后按照军令聚集在了这里。
随着时间的流逝,许多名大莽军士也开始觉得身体发热。
在感觉到身体发热之后,他们很快感觉到了非常的干渴,然后开始感觉身体的极度不适,感觉到了异常的心慌,感觉到心脏跳动得快要从口中跳出来,一股股剧烈的头疼,也使得他们的脑袋像是中了箭一般。
看着面前这些炼狱山神官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其中的一名身体已经十分不适的大莽将领鼓足了勇气,上前行礼,问道:“大人…我们的身体已然极度不适,不知何时开始发放解药?”
“没有解药。”
为首的一名面容雪白的年轻炼狱山神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说道。
“没有解药?”这名大莽将领一呆,一时根本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年轻的炼狱山神官冷漠道:“这种燥死病…根本没有解药。”
这名大莽将领彻底的呆住,“那为何还让我们…”
年轻炼狱山神官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似乎觉得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
这名大莽将领面容扭曲了起来。
他很想扑上去,杀死这名炼狱山神官,然而不知多少年积累的敬畏却使得他依旧不敢冲上去,只是数息的时间,他的五官变得扭曲,他的眼睛彻底发红,他终于朝着这名炼狱山神官扑了上去,然而此时,他已经没有丝毫的人气,已经就像一头野兽。
年轻的炼狱山神官皱着眉头伸出了手,他的手上和袖袍之中有些独特的气味飘洒出来。
这名已经丧失了理智的大莽将领在逼近他的身体时,却是陡然畏缩的僵住,然后咆哮着转身,朝着云秦军队所在的街巷逃离。
此时,他身旁的那些大莽军士,也已经纷纷的在痛苦的嘶吼着,在开始和他一样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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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断臂
一名云秦黑甲观察哨趴在黑檐屋顶上,抹着脸上流淌的雨水,同时也在抹着脸上的泪水。
就在他后方的一条巷子里,十余名沉默的云秦黑甲军士也在轻声的吟唱着那一首始终召唤云秦人追寻前人荣光的歌谣。
他们这些人中间,也有数名被双头犬咬伤了的弟兄,而此时,随着进一步的军令传递,他们这些人,也都知晓了被双头犬咬伤意味着什么。
陡然,这些云秦军人的身体都绷紧了。
不远处的某间院落里,传出了一声嘶哑的犬吠。
除了屋顶上的那名观察哨略微团紧了身体之外,其余这十余名云秦军人在下一息的时间里,便紧紧的聚拢在了一起,竖起了盾牌,尽可能的遮掩住自己的身体,并将兵刃从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摆出了铁桶防御的姿态。
他们不怕死,也想为死去的兄弟报仇,然而他们怕自己变成拖累全军的人,所以他们必须严格的执行军令。
犬吠只是叫了一声便彻底停歇。
一道流影从那处院落飞掠了出来,带着一股风流,掠过观察哨所在的屋顶。
这道快得让观察哨都有些看不清的身影正是在亲身追杀着双头犬的唐初晴,他的手中此刻提着四头双头犬的尸体,在掠过屋面的时候,这名云秦观察哨看不清他,他却是看清楚了这名云秦观察哨眼中的泪水,看清了那些卷缩在盾牌间的云秦军士脸上的神sè。
他的魂力喷涌微顿,在那些卷缩团聚着的云秦军人身前停了下来。
“处理掉这些狗尸。”他看着这些云秦军人说道:“最好烧掉。”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再度化为流影,消失在前方的夜sè之中。
这些普通的云秦军人反应了过来这是自己这方在追杀双头犬的大人物,在他们不自觉的想要行礼之时,对方却已然离开。他们呆呆的看着抛落在他们身前的四头双头犬的尸体,呆了数息的时间,然后他们其中的数人,骤然挥起了刀,狠狠的朝着这几头双头犬的身上斩去。
其余的人也开始挥刀,将所有的恨意和悲恸宣泄出来,将这几头双头犬几乎斩成了肉酱。
一些屋内的干草和木板被搬了出来。
即便这巷中十分cháo湿,天空还在飘洒着小雨,这些军士依旧将这些干草和木板用火绳设法引燃了,将这些破碎的血肉,烧成灰烬。
……
唐初晴在街巷中穿行。
一条黑影在他面前飞奔着,本能的感到畏惧,但很快发现自己不可能跑掉,便一声低沉的咆哮,转身朝着唐初晴飞扑而至。**
这是一头炼狱山的双头犬,浑身的黑毛和黑夜几乎融为一体,在黑夜疾掠而至,看上去便只有眼中的两点红光和口中的雪白牙齿,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四道红sè的箭光和两片雪白的刀光。
唐初晴的脚尖点在地上,前进的身影没有任何的停顿,在这条双头犬从地上猛的蹿起,往他腿上噬来的一瞬间,他正在提起的一只脚的脚尖才陡然变得更快,脚尖倏然踢在这头双头犬的颈部。
这头双头犬的体内骤然响起了许多碎裂的声音,有血肉碎裂的声音,有骨骼碎裂的声音…整个身体就如同一条被勾起的破麻袋一般,往上飞起。
唐初晴伸手,抓住这头双头犬的颈皮,继续前行。
一条院墙在他面前崩塌,数条竹篱在他面前碎裂,数百片竹片激shè而出,如劲弩一般shè入他面前数十米处的一片草庐之中。
一条仓皇的黑影狂奔而出,在他的追击之下,很快发现自己逃入了一条死胡同。
这条黑影翻越不过前方两层客栈的墙面,绝望的转头,黑暗中闪耀着四点红光和两抹雪白的白光。
然而唐初晴的身影却是在此时陡然停住。
他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缓缓转身,却是将背部卖给了这头双头犬。
一点点红光在黑暗中隐现。
七头双头犬在他方才行进过的区域里显现出来,快速无声的朝着他逼近,反似要将他堵在这个巷子里。
在这七头双头犬闪亮的红sè眼睛后方,一抹更浓稠的红sè显现出来。
那是一名面sè雪白,但肌肤中又隐隐泛出一层诡异靛蓝的炼狱山年轻红袍神官。
他的眼睛也很快闪现出隐隐约约的靛蓝sè光华,就像有一些奇特的纹理在瞳孔中生成,“果然是云秦中州军教习,最懂得守城的唐初晴。”
唐初晴看着他,平静道:“魔变修行不易。”
年轻红袍神官的声音变得有些怪异,声音嘶哑但极具变粗:“这算是为我可惜?”
在两人对话之间,唐初晴一直在朝着这名年轻红袍神官走着。
只是这三句话之间,唐初晴的身体已经越过了数十米的距离,已经到了七头双头犬和这名年轻炼狱山神官的身前不到五米。
数片碎裂的红布如雪般朝着他飘飞而至。
年轻炼狱山神官身上的红sè神官袍碎裂成了千片,他的身体在此时完成了急速的膨胀,一条条凸显的血脉,在肌肤上犹如符文…完成了魔变。
唐初晴眼光微闪。
一道铁青sè,戒尺般的钝头小剑,从他的衣袖中飞出,飞向完成了魔变,身躯变得比他高出了半个身体的年轻炼狱山神官的胸口。
在他出剑之时,那七头双头犬已然发狂般朝着他袭来,然而这一瞬,这七头双头犬全部都像汪洋中的小帆船一般,直接被他身上涌出的磅礴元气往外卷飞。
年轻炼狱山神官同时出剑。
他的剑是一柄和湛台浅唐一样,连着锁链的长剑。
在飞刺出的一瞬间,这柄长剑和连着的锁链,全部变得通红,如同熔融了的岩浆,一股炙热的火山气息,直接将巷子两边房屋上cháo湿的茅草都瞬间炙干,烤得焦黑,甚至散发出青烟,就要燃烧起来。
这一剑无疑十分强大。
然而这名年轻的炼狱山神官的眉毛却是在这一瞬间往上挑起。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这一剑若是依旧按势而出,在自己的剑能够触及到唐初晴的身体时,他的身体,便已经被唐初晴的这一剑洞穿。
这个世间,修行者的修为,很大程度也是看谁活得长,看谁修行的时间长的。
这名炼狱山神官知道唐初晴在十余岁的孩童时,就已经经历坠星陵的守城战,他知道唐初晴很强,只是此刻唐初晴似乎比他想象得还要强大。
唐初晴这柄看似十分普通,甚至看似就像一柄剑胚的飞剑,飞行的速度,也是远超这世间绝大多数飞剑。
没有任何的迟疑,这名炼狱山神官改变了剑势,通红的锁链和长剑在他面前陡然旋转,卷向了唐初晴这柄外表平凡,但却十分高阶的飞剑。
唐初晴没有改变自己飞剑的前行方向,这是一份勇气,也是基于对自己实力的强大信心。
火焰和烧红的锁链将他这柄飞剑卷住。
飞剑的剑尖被硬生生的遏止在炼狱山神官的胸口,剑尖几乎接触到炼狱山神官胸口的肌肤,却是震颤不能往前。
炙热的火焰前,唐初晴的脸sè依旧十分平静。
他的身体继续前行,在飞剑被遏止的瞬间,他伸手,一拳砸出,拳头穿过了火焰和热浪,狠狠的砸在了自己外形简陋的铁尺般小剑的简陋剑柄上。
“啪!”的一声爆响。
火星四溅,两边茅屋的屋顶,在雨夜中彻底的燃烧了起来。
小剑刺入了炼狱山神官的胸口,即便这名炼狱山神官的血肉已然如同钢铁一般坚硬,都依旧无法阻止剑身的深入,这柄小剑带着锁链,连剑柄都大半没入了这名炼狱山神官的胸口。
这名炼狱山神官的双足点在地上。
地上顿时出现了两个烧焦的凹坑。
他魔变后庞大的身躯往后倒飞而出,烧红的锁链硬生生的从他的胸口,将飞剑拖出。
唐初晴目光微沉,身上一股魂力,再度涌入天地之间,贯入自己的飞剑之中。
他的飞剑,从锁链中震脱而出,就将再次一剑朝着这名炼狱山神官的伤口中刺入。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飞剑剑光微微一闪。
一只拳头大小,长满雪白sè绒毛的蜘蛛,骤然出现在一旁燃烧着的茅草屋顶上。
火舌翻卷在这只雪白的蜘蛛身上,这只蜘蛛却似完全没有感觉,一股磅礴的元气便在此时从这只蜘蛛的腹部喷涌而出,无数丝白sè细小的黏液,如同骤然出现在空中的符线,变成了一张带着强大力量的网,缚住了他的剑,甚至阻隔住了他的魂力朝着剑身的灌输。
乘着这一间隙,炼狱山神官继续急速的倒飞着,没入黑暗。
唐初晴伸出了手,抓住了被捆缚得雪白而掉落的飞剑。
雪白的蜘蛛网在他的手触及到剑柄时,便纷纷断裂掉落。
“噗!”“噗!”“噗!”…..
他的剑在他手中朝着周围刺出,顷刻间,将朝着他跃来的八头双头犬的脖颈全部切断。
然而有一头在被他切断脖子之前,其中一个头颅,却是已然在他的左手手背上噬了一口,掀起了一片皮肉。
在杀死这头双头犬的瞬间,他已经反应过来,这头双头犬的力量和速度,还在其余七头的双头犬之上。
这或许便是这些双头犬中的头犬。
面对一名魔变之后已然拥有圣师实力的炼狱山神官和其拥有些独特能力的妖兽伙伴的联手之下,又同时面对这七八头犹如大魂师阶的修行者一般的双头犬的近身,略微受些损伤,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然而此刻唐初晴已然知道被这些双头犬咬伤意味着什么。
他所有的感知,在此时全部集中到了自己受伤的左手上。
他外面的世界,便在这极短的一瞬间寂灭了…他的感知比林夕强出太多,所以只是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一丝丝异样的东西,沿着自己的手臂,朝着自己的身体迅速的蔓延,连他强大的魂力,都根本无法遏制。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挥剑,一剑斩断了自己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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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如果我们能活着
鲜血从肩部断口中狂涌而出,唐初晴的脸sè却反而恢复了平静,他的剑落回了自己的袖中,然后手掌按住了自己的伤口。
鲜血渐止。
他伸脚连挑,将被他杀死的这八条双头犬,以及自己的一条断臂全部挑飞而起,落入了旁边燃烧着的茅屋之中。
然后他的身影再度化为流影,消失在夜sè之中。
……
宁静的街巷之中,再度响起了无数的声响。
挑夫里前沿的某处偏巷之中,四名大莽军士浑身上下都已经插满了箭矢,但却依旧朝着前方的数十名云秦黑甲军人奔行着。
在奔行之间,有些箭矢从创口中掉落下来,拖出了这些大莽军士体内的一些破碎的血肉,甚至牵连出了一些内脏,这种景象,异常的恐怖。
这些人,显然已经不能用活人两字来形容。
然而他们面前的这些云秦黑甲军人却是依旧十分冷静。
“全部shè腿!喵准一些!”
一名校官沉着的指挥着,在这四名大莽军士距离他们还有十余步之遥时,他用力的握拳挥手,发布了命令。
三十余枝黑sè黑sè羽箭准确无误的shè中这四名大莽军士的腿部,沉闷的血肉撕裂和骨碎声连续响起。
这些黑sè羽箭自然依旧无法杀死这些大莽军士,但却使得这些腿骨碎裂的大莽军士无法站稳,行动彻底迟缓。
数名持盾持刀的云秦军人飞速逼近,就如同伐木一般,将这四名大莽军士彻底砍倒,头颅斩下。
这样的过程对于这些云秦军人而言非常轻松,然而想到若是林夕不发出那样的军令,此刻自己人里面,也会爆发无数这样如同怪物一般的存在,所有这些云秦军人,便依旧觉得心头缠绕着一丝挥斥不去的寒意。
……
林夕依旧在挑夫里的那条大街上。
他的周围依旧有许多云秦军人,有许多重型军械的闪光。
他的面前,躺着一名大莽军人。
这名大莽军人的眼睛是血红的,完全没有人气,他身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创伤,但是身上的大部分骨头都已经被击碎了,所以他此刻虽然还没有死去,然而却无法爬起,只是口中不停的发出野兽般的咆哮声。
林夕的手指点在他的心口处。
他的指尖在闪耀着淡淡的黄光,一丝丝魂力不停的涌入这名大莽军人的心脉附近,推动着这名大莽军人的气血更快的行动。
这名大莽军人的目光越来越为血红,脸上的神sè也越来越为狂躁和暴戾,然而随着林夕魂力的不断注入,他眼中的红光又开始黯淡,最终身体变得冰冷,僵硬。
高亚楠就在林夕的身旁蹲着,她的手也依旧握着林夕的手。
因为林夕的脸sè依旧很苍白,她知道林夕已然十分疲惫,然而他又绝对不能在此时软弱和倒下,那些为了这座城而死去的云秦军人,更加使得他必须守住这座城。所以她只有用这种方式,给他温暖和支持,陪着他一起战斗。
“即便不杀死,还是会发作死的?”
此刻看着这名大莽军人的死去,她轻声的问道:“大概需要多少时间?”
姜笑依也就在林夕的旁边,他看着林夕有些干涩的样子,没有出声,递了一个水囊在林夕的手中。
林夕喝了一口水,道:“在发作后,差不多能够有二十停左右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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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停左右的时间?”高亚楠咬了咬嘴唇,忍不住重复了这一句话。
她是修行者,自然十分清楚一个人外在显现的力量,都是体内积蓄的一些力量的迸发,云秦故事书里的僵尸之流,在她看来自然是毫无道理,不存在的东西。这种发狂,她原本也只是觉得是如同一些癔症发狂一样,只是体内的潜能被激发出来,当潜能彻底激发出来,机能彻底衰竭之后,自然会支持不住而死去。这些大莽军人不知疼痛,身受重创也不死,也似乎只是大脑已经大部分死亡,身体只是在一些最简单的噬咬意识的支配下行动而已。现在林夕的试验已经证实了她的这些猜测,但在战场上,数停的时间便都是十分漫长的,若是那些双头犬不被击杀,先前那些云秦军人也全部如此发狂,恐怕不需要二十停的时间,这片区域中便不会有多少正常的活人。
“现在已经过去了不少时间,大莽军方早就应该已经可以知道我们云秦阵地没有陷入混乱。”林夕微微的抬起了头,看着高亚楠和姜笑依,道:“他们当然知道投这样几百个人进来已经没有用。要想真的吃下这里,突破我们的这片阵地,恐怕现下至少要一次xìng投个数千这样的大莽军士进来才有用。”
“是的。”高亚楠蹙紧了眉头,道:“既然他们能投个几百进来…以炼狱山的手段,是绝对不会怜惜几千大莽军士的。他们已经有足够时间这么做,但却并没有这么做,这唯有说明,他们能够控制少数这种行尸一般的发作军士,但没有办法控制大量的这种军士。一次xìng发作那么多,他们无法控制,到时候反而他们的军队先受其害,被一阵狂冲滥咬。”
姜笑依平时并不多话,但他知道此刻自己多说些话,可以缓解一些林夕的压力,所以他也沉吟着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和亚楠一样的看法,这样的军士力量大于寻常军士,数量少,且没有设么协同作战能力,要对付起来不难,但是数千的军士都是这样,一下子混乱起来却不一样,没有一两万阵型齐整的军队,根本无法控制,他们自己的军队反而会直接败光。”
“他们就算不顾一切也没有用。”林夕点了点头,“要是真他们将那两三万军队都直接变成这样的存在,我们甚至都可以大规模撤退,到时候他们大量军队死亡,我们再反杀回来,他们同样不可能占领这座城池,更不可能率不少剩余军队赶至坠星陵。”
“所以他们这个手段应该已经失败。”高亚楠眉头微松,看着林夕道。
林夕的神情并没有轻松多少,他看着高亚楠和姜笑依,道:“但我们还不知道申屠念有没有其他的手段。”
“而且…”林夕微微一顿之后,用唯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从现在开始,我已经没有什么改变这里战局的能力。”
“我已经只剩下最后几秒必须留着的时间。”他看着高亚楠和姜笑依,又在心中无声的补充了这一句。
他是这世间越来越多的人眼中的将神,可以让唐初晴这些人都将生死,将这座城都交到他的手中。
他和张院长一样,的确是在这个世间拥有最强大天赋的人。
然而他毕竟只有十停的时间。
为了灭杀对方的两名圣师和具有决定xìng力量的重铠军,再加上为了有足够的时间传递军令,避免就像生化危机一样的末rì在云秦军中爆发,他已经尽力。
在碧落陵遭遇了胥秋白一箭之后,从离开碧落陵到现在,林夕一定会留几秒钟的时间,这时间,是林夕留着,为了不让自己的身旁人为自己而死,他宁愿自己当姜钰儿的盾牌…这他一定留着的最后几秒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再处理类似的危机。
“我知道。”高亚楠点了点头,神sè很平静。
林夕惊诧于高亚楠的反应,他难以理解的看着高亚楠:“你知道?”
“将神也依旧是人。”高亚楠看着林夕,道:“如果张院长永远拥有掌控一切的强大力量,他也不会让跟随着他的那些朋友在坠星陵中死去…当rì夏副院长他们那十七名学院强者,也不至于最终只有几个人活下来。是人都会疲惫,都会累,力量终会用光,是人就会死…我们也可以死,不过我们会和这座城共存亡。”
她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但在此时,却显得分外的坚定。
林夕的心情莫名的平静了许多。
“是的,把自己看成和他们一样,也会死去的普通云秦军人,心里会好受很多。”他点了点头,重复道:“是人就会死,我们也可以死,不过我们会和这座城共存亡…所以没有什么需要过多担心和害怕的。”
姜笑依拍了拍林夕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林夕知道自己挺过了最虚弱的时候,他只觉得高亚楠微凉的小手却让他的心中无比的温暖。这个和他生死与共的女子,不懂他那个世界,却懂得他的人,懂得他的内心。在缓缓挺直身体的时候,他忍不住轻声说了这一句。
高亚楠怔了怔,只不过在这座夜sè笼罩,不知天明时将会何种景象的城里,她却没有像平时一样的羞恼,只是手心微热。
姜笑依却笑了起来,“林夕你是我见过的脸皮最厚的朋友,虽然肉麻着肉麻着我也习惯了…只是你们毕竟还未成亲。”说到这里,他脸上的笑意却是不自觉的收敛了,充满了一种莫名的意味,“若是我们还能在这座城里活下来…不如亚楠你便真的嫁了林夕,你们真的成亲好不好?”
高亚楠瞪了姜笑依一眼,“狐朋狗友,你的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林夕却是看了她和姜笑依一眼,轻声但认真道:“好啊。”
高亚楠手心更热,却是没有再说什么。
“若是我们能够守住这座城,活下来,笑依,不若你也和王姑娘成亲?”林夕转头,看着姜笑依,轻声道。
姜笑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也轻声和认真道:“好啊。”
第五十章 多年以前,你在城内,我在城外
有些人指天画地的毒誓,却往往说过就算,不见踪影。
有些人的轻轻一句,却是以命相守。
生死之前的情意最真,最浓。
在距离林夕等人不到百步的一间破屋上,静静的伏着一个娇小的身躯,但因为她身外的黑sè大袍很大,吸收着她身上散发的一切气息,且似乎像这个世界的一些蜥蜴的表皮一样,会和周围的sè泽变得一样,所以这件黑袍笼罩在她的身上,却是令即便在她身侧唯有二十余步的一处刃车旁的云秦军士,都根本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独自处在黑夜之中。
没有任何人觉察到她的存在。
然而她却并不觉得自己孤单…尤其在见过那些普通的云秦军人平静而壮烈的迎接死亡之后。
此刻她的耳廓微微的震动着,听得见林夕和高亚楠、姜笑依最后这几句不算低声的对话,虽然她无法加入林夕等人的对话,且她也知道,如同这座城守不住,灭亡的话,她也会和林夕他们一起死在这里,但她此刻,还是因为这几句话而高兴
申屠念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的街巷。
虽然雨丝还在飘洒着,他根本无法看清前方街巷中的具体景象,然而那些细碎但有序的声音,却让他可以肯定,云秦军队根本没有陷入混乱之中。
他身后那七名宫廷剑师护卫的马车中人,也同样在内倾听着此时前方街巷中发出的声音,慢慢的传出了一声叹息。
“师尊!”
七名宫廷剑师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申屠念霍然转身,只见这辆马车的车帘无风自动,往外掀开。
一名唯有三十余岁面目的白衣剑师,从马车之中走了出来,他的面容很英俊,但更加吸引人的,却是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jīng气神,那种超凡的气息。
如果说这战场之中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柄兵刃的话,那他便是那种一眼便可看出不凡的神兵,但又不锋芒毕露。
他的身上不见任何的佩剑,但给人的第一观感,便是他就是个用剑之人,就是一名剑师。
七名宫廷剑师十分清楚此刻自己的这名师尊走出马车代表着的是什么意思,然而让他们更为震惊和失声的是,这名面有感慨之sè的白衣剑师看了他们一眼,平静而温和的道:“你们回大莽吧。回花盘山里去闭关练剑,若是你们七人此生不能全至圣师,你们便永远也不要出来了。”
“师尊!”
这七名宫廷剑师齐齐发出了一声悲鸣,全部拜伏在地。
“我意已决。”白衣剑师看了他们一眼,淡淡道:“除非你们不认我这个老师。”
七名宫廷剑师悲泣着离开。
申屠念没有阻止。
只是等到这七名宫廷剑师的身影消失在夜sè之中,他才看着白衣剑师,语气微寒道:“君先生也认为我们此战已然必败?”
白衣剑师摇了摇头,微笑道:“若是我认为已然必败,便也会直接离开,我留在这里,便是认为不管生死,最终还有一搏的可能。”
申屠念眉头缓缓挑起,道:“如何搏?”
“从没有在这世上出现过的事物,便不可能有人了解。将军你这一击,按理绝不可能落空,等到云秦军队醒悟的时候,应该为时已晚,能够直接作出防备,自身不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然而这种毫无道理却偏偏发生了。”白衣剑师淡淡的看着申屠念,道:“所以有关林夕的传说是真的,他的确是和张院长一样,拥有将神天赋的人。唯有将神,才能做得出这种根本不合世间道理的事情。”
申屠念的脸sè恢复了平静,看着他:“君先生的意思,林夕此刻应该在面前的这片街巷之中?”
“不能说肯定,但此处是最为关键之地,又刚刚遭遇此变,他在此处的可能xìng自然极大。”白衣剑师看着他,道:“他当然也有可能离开,所以我们要快。所以我才在此刻出来。唯有杀死他,唯有打开这个缺口,此战才有可能获胜。”
申屠念明明知道此时的确需要快一些,但他还是皱起了眉头,些微犹豫道:“此时一战而定,会不会太快了些?”
白衣剑师自嘲般笑笑:“申屠将军难道还需要我提醒…我们能够谋划的,便始终只有我们这座陵城之战。这是我们尽力争胜的唯一机会,其余那些陵城的事情,从一开始,便根本不是我们考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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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一顿之后,白衣剑师看着申屠念,接着道:“我当然不知你们炼狱山申屠掌教是怎么想的,但若是换了我,我自然会认为对于炼狱山,杀死将神,比这两三个城池之间的胜负,更为重要。”
申屠念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一名**的炼狱山神官从前方黑暗中的废墟中走了出来。
他的胸口有一道恐怖的剑伤,剑伤上,趴着一只白sè的蜘蛛。
浑身雪白绒毛的白sè蜘蛛在他伤口上结出了一口网,阻止了他伤口的流血,但他每走一步,却是都要咳出些黑sè的血出来。
……
……
霏霏细雨之中,唐初晴的身影渺渺如虚影,快如风,柔如纱。
这个世上高阶修行者的力量虽然强大,但是身体相对于自身的力量,却依旧很脆弱。
像唐初晴这样的圣师,即便可以一挥袖震飞一具重铠,但大量使用魂力时,也依旧和普通人剧烈奔跑一样,也会累。
一名圣师杀死一千名普通重铠军士,可能都不需要多少时间,然而杀死这一千名重铠军士之后,圣师也会疲惫到极点。
所以无论是任何阶的修行者,持续战斗的时间,都不可能很长。
这便是即便拥有两碗水潜质,魂力积蓄可以比这世间同阶修行者多出一倍的张院长,都要特意留言给后来者,说这世上从来没有无敌的人的最主要原因之一。
唐初晴的面容并不太老,但他的实际年纪已经很大,身体机能,自然也无法和壮年时相比,他自断了一臂,虽然已然xìng命无忧,但毕竟也失了不少血,所以他此时也已经感觉到虚弱和疲惫。
然而他和林夕一样,知道这座城需要他的力量,所以他依旧在战斗着。
在一条沿街的小河畔,他停了下来。
前方的河畔石堤上,有两头炼狱山双头犬。
因为这片城区的云秦军人密度十分密集,这种双头犬时不时遭遇云秦军人,总会弄出些动静,对于他这样的圣师而言,并不难找。
这应该就是大莽军方放出的那些双头犬中的最后的两头了。
这两头双头犬在普通军士和修行者面前十分凶狠,但是却似乎十分惧水,此时这条小河只不过一丈不到,河水又浅,但两头双头犬被唐初晴逼到此处,已经眼看走投无路,却还不敢跳河而逃。
在唐初晴停下来的瞬间,这两头双头犬反而绝望的彻底发狠,朝着唐初晴狂奔了过来。
唐初晴很疲惫,他完好的右手握住了袖中的小剑,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目光微闪,却是改变了主意。
他松开了袖中的小剑,并指为剑,稳稳的分别刺中两头双头犬的背部某处。
两头双头犬的脊骨都好像瞬间被人抽掉了一般,就在他的身前一尺处软软的坠倒在地,然而却并未死去。
他微弯下腰,就想提起这两头被他制住的双头犬。
忽然,他挺直了腰,身体恢复原样。
他转身,朝着后方的黑暗长巷望去,缓缓挑眉,神情渐渐凝重。
狂风骤起,吹散了他身外所有的雨丝。
“嗤”…
一声轻响,他袖中的飞剑再次震荡飞起,瞬间在空中震动,极其更急切的鸣声,在夜空中,比响箭的声音还来得尖利。
就在他这一声剑啸声响起的瞬间,挑夫里的很多处原本显得安静的街巷之中,再次充斥了无数的声音,地面和空气,都在颤抖。
这是大军再度疯狂涌入的声音。
唐初晴的飞剑下落,落至他的身前。
身穿炼狱山血样神袍的申屠念从他面对的长巷中第一个走出。
在他的身后,一名白衣剑师又走了出来。
唐初晴的眉头皱得更深,他的目光只在申屠念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到了白衣剑师的身上,“君先生?”
申屠念没有出声,只是冷冷的看着唐初晴,看着唐初晴身后东景陵的更深处。
白衣剑师温和的躬身行礼,道:“正是。”
唐初晴身前飞剑略点回礼,“君先生一直在大莽并不入世,不问战事,为何要参与这征战?”
白衣剑师平静的看着唐初晴,道:“不入世,只为静心修剑。”
微微一顿后,他看着唐初晴,眼中浮现出了一丝莫名的感慨,“其实很多年前,我们便已在坠星陵相遇过…只是当rì你在和张院长等人一起在坠星陵守城,我和我师尊在南摩国的大军中,我看着坠星陵的战斗,然后被我师尊勒令回去。我没有能够参与坠星陵的战斗,我师尊战死在了坠星陵。”
“所以,这算是为师报仇么?”唐初晴微讽的笑了笑。
白衣剑师淡淡的笑了笑,“算和不算并不重要,最为关键的是,我生在大莽,这便是我的宿命。”
第五十一章 申屠之笑
唐初晴很能理解这句话,所以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了手,抓起了旁边靠在墙角的一根木扁担。
这根扁担是之前某个挑夫从河里小船上往岸上挑东西所用,被随意的丢弃在了这个角落。
唐初晴抓起了这根微湿的木扁担,魂力从他的掌指间急剧的析出,摩擦着这根扁担的表面,产生的热力便使得这根扁担很快的燃烧了起来。
他就拿着这根燃烧着的扁担,烫在自己的断臂上。
一阵阵青烟伴随着兹兹的声音,从他的断臂伤口处涌起。
用这种手段,他至少能够将自己的伤口封合得更加好一些,到时剧烈的动用魂力起来,伤口流出的血,也会更少一些。
申屠念和白衣剑师都没有阻止唐初晴的这一举动。
等到唐初晴放下了手中的扁担,白衣剑师才看着他,微微颔首,然后出剑。
雨夜里骤然响起一道宏大的剑鸣,一柄淡绿sè的薄剑,不知何时出现在白衣剑师的身前,闪电般朝着唐初晴疾飞!
在这柄剑出现在白衣剑师身前的一瞬间,白衣剑师和唐初晴之间的所有雨滴,便被这柄剑启动时带起的力量,带得全部朝着唐初晴shè去。
这一滴滴透明的细小雨珠,在急速的飞行之中也被拉得细长,也就像一柄柄的透明小剑。
所有这成千上万的透明小剑,在距离唐初晴身前数尺之处,却又遭遇了一堵无形的墙,全部震碎,化成更细的微粒。
唐初晴的身前,出现了一道白sè的雾墙。
白衣剑师的淡绿sè薄剑,从白sè雾墙中穿过。
唐初晴眼瞳微缩,身前那柄悬浮着的铁尺般小剑一声清吟飞出,后加速,然而却变得比白衣剑师的淡绿sè薄剑还要快,“当”的一声,准确无误的捉住了淡绿sè薄剑的轨迹,狠狠的斩击在淡绿sè薄剑的中段。
唐初晴的身体一震。
白衣剑师的身体也一震,脚下的泥地出现了两个凹坑。
他看着唐初晴断臂处裂开的几道伤口,看着焦黑之中再次显露鲜红,轻声叹道:“好快的倚天剑。”
唐初晴的这柄剑外表就像粗陋的剑胎,然而用于御剑,却天生要比一般的飞剑快出许多。
在坠星陵一战之中,张院长从某位云秦修行者的手中看到了这柄剑,发现了这柄剑的厉害,他便惊讶的说了一声,“想不到这柄看起来这么丑的剑,居然这么厉害…,好牛笔,索xìng叫倚天剑得了。”
当时的坠星陵没有人知道张院长说的好牛笔和倚天剑是什么意思。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所有人便都称这柄剑为倚天剑。
最早拥有这柄剑的云秦修行者,在坠星陵战死了,然后某位跟随着张院长的青鸾学院强者,便用这柄剑镇守坠星陵的北侧墙头,杀得血流成河,那名青鸾学院强者最终战死,然而这柄剑也被当时许多参与了这一战的云秦和大莽修行者记住。
这柄被张院长戏称为倚天剑的小剑,也承载着这名白衣剑师年幼时的刻骨铭心的记忆。
他的淡绿sè薄剑,剑身上有数条深深的符线。
就在他轻声叹息的同时,这数条符线间隙骤然变大,这一柄淡绿sè薄剑,沿着这些符线分解,一化为七。
一柄薄剑,化成了七片更薄的剑片,淡绿得近乎透明。
……这世间,没有人能够同时御使两柄以上的飞剑,因为某一个瞬间,一个人不可能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思想,一个人的jīng神,只有可能集中在某一个点上,无法同时去感知两柄剑的符文,将魂力jīng准的隔空分别沿着这两柄剑的符文中行走。
jīng神和意志融于一柄剑中,要用另一柄剑,就必须将先前的一柄剑松开。
唐藏第一剑师韩胥子的真剑和假剑,便是基于这样的道理。
这世间,也唯有韩胥子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不露行迹的切换,让同等阶的对手都来不及反应。
大莽剑斋的主人君先生,自然也不能同时御使七柄飞剑。
但他的这七片剑片,却并不是七柄飞剑,而依旧是一柄飞剑。
那先前的数道纹理,并不是这柄剑的符纹。
这七片薄薄的剑片本身,才是这柄剑的七道符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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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衫剑师的魂力贯入这七片薄薄剑片之中,意念只是同时击于一处,但这七片剑片互相影响,却是凌乱飞舞,就像七人在同时御剑攻击唐初晴,组成一个飞剑和飞剑不会相互撞击影响的剑阵。
这七片剑片,在空中的飞行自有轨迹,如在空中延伸符纹,但这七片锋利至极的剑片,对于修行者而言,自然拥有同等杀伤,只要被一片剑片入体,便足以致命。
这是比韩胥子的真假剑还要jīng彩百倍的一剑。
若是倪鹤年和贺白荷这样的人物亲眼见到这样的剑,也必定会觉得惊艳。
面对此种明明一剑刺向自己的胸口,但七片剑片却会以各种路线刺向自己身体各处的剑势,唐初晴的脸sè更加苍白了些,他的右手五指巨颤,倚天小剑围绕着他的身体呼啸旋转,只见一片火花四溅,瞬息之间竟是不知和七片剑片相击了多少次!
倚天小剑的速度远超一般的飞剑,此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唐初晴在强大斗志的支持下,感知也超出了往rì的极限,他的飞剑,紧贴着他的身体旋转,组成了铁幕,竟是挡住了所有袭向他要害的剑片。
然而他毕竟也只能阻挡住所有对自己损伤最大的剑片割刺,而不能完全将所有飞旋的剑片彻底的阻绝出去。
只是这一刹那间,他身上便多了无数道口子,虽然这些伤口都入肉不深,但此刻他在更急剧的调用魂力的情形下,鲜血从这些伤口中不停渗出,他便变成了一个浴血的血人。
白衫剑师面容平静,七片剑片依旧在雨夜中高速飞行,发出各种不同的啸鸣,和唐初晴的飞剑不停的斩击,敲打出令人头皮发麻的急剧声音。
唐初晴身上的鲜血流淌得更多,血滴被剑片震碎,融化在周围的白雾之中,就像盛开了一朵朵血红sè的蒲公英。
就在此时,许多名云秦军人的脚步声和厉喝声响起。
数十枝箭矢朝着白衫剑师狠狠坠落而至。
白衫剑师未动。
他的身旁有申屠念。
贵为这一路大军总统帅的申屠念此刻在他的身旁,就像是一名近侍。
数十枝箭矢落到他身前还有五六米时,便彻底的燃烧了起来,箭羽和箭杆都迅速烧成灰烬,失去平衡的箭簇轻易的被他身上涌出的炙热气息震飞。
数十名第一时间赶至的云秦军人目光同时凝固了。
他们可以不惧生死的冲向对方的两名圣师,但是他们所有人都知道,唐初晴恐怕马上就会死去,他们冲上去,也根本改变这样的结果。
就在此时,天空中飘下了许多真正的银白sè蒲公英花。
一朵朵细小的,可以被风吹动,飘荡在空中的金属蒲公英花。
这些金属蒲公英花很轻,对于疾飞在空中的飞剑本身没有任何阻碍,然而却像无数道符线,切割和吸收着空气中的魂力。
白衣剑师的七片剑片上的光华同时变得黯淡下来。
然而白衣剑师却十分清楚这样的异状是代表着谁的到来,他平静的伸手,七片剑片迅速的合为一剑,飞回他的身前。
一名身穿暗青sè薄甲,背着一个和他身体差不多大小的扁平铁箱的中年人,从数十名云秦军人的身后快步跃出,阻止了这数十名云秦军人的继续向前。
他身上的铁箱十分奇特,布满了许多个孔洞,内里似乎装着很多东西,但却没有任何一件东西掉出来。
除了这个铁箱之外,他的手臂上,腿上,也有许多金属的管线和方型的扁盒、圆形的长筒。
这使得他比那些重铠军士还像一个机械人。
他在这个世间的外号,便是金铁人。
他是楚夜晗,是整个云秦帝国之中,制造魂兵技艺最高的数名大匠师之一。
而且,他也是这数名大匠师之中,最懂得战斗的人。
楚夜晗一出现,申屠念便开始前行。
然而他又马上停住。
因为就在此时,漆黑的夜空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黄光。
他仰头。
他身上的炼狱山神袍上浮现出许多火焰,这些火焰从他的身上,飞洒蔓延。
空气变得炙热,形成了一股股上升的气流,卷走了楚夜晗施出的无数金属蒲公英,反而朝着那一道淡淡的黄光吹去。
楚夜晗眼中闪过一丝紧张的神sè,但他却没有任何的停留,走到了唐初晴的身旁,熟练的取出一瓶药膏和一卷纱布,飞快的帮唐初晴包扎身上的伤口。
天空之中,突然下起了白sè的雪花。
白sè的雪花,让炙热的空气变得冰冷,让那些金属蒲公英再度落下。
神木飞鹤从鹅毛大雪之中透下,降落下来,落在楚夜晗和唐初晴的身旁。
申屠念看着这架落下的神木飞鹤,看着神木飞鹤上的人,笑了起来。
自攻城以来,他第一次笑了起来。
第五十二章 真空剑遇到光明
神木飞鹤上的人是李五、姜笑依、高亚楠和林夕。
林夕看着申屠念。
申屠念是在看着他笑。
在这种充满无数生死离别和惨烈的大战里面,这样的笑自然显得十分诡异。
事实上,之前申屠念的举动,已经十分诡异。
他将手中所有剩余的军力,那一万后军,再加上先前撤出这挑夫里一带的一万几千名大莽军人,全部砸入了这片街巷之中。
然后他将自己和这名白衫剑师,以及十余名炼狱山神官,也都砸了进来,第一时间进入刺杀唐初晴。
统帅和最终极的力量做先锋,置自己于最危险之地,这便是最终决战的姿态。
所以林夕决定出现在这里。
他一定要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唯有他自己知道。
“你笑什么?”
亲眼见过许多让他从珍惜自己的生命,到最终让他决定和这座城共存亡的心情改变的云秦军人的死亡后,按理对方的这名主帅应该是他此刻最痛恨的人,但林夕此时的神情却反而十分的平静,他只是平静的看着笑着的申屠念,问道。
申屠念看着他,笑道:“我笑,是因为你真的在这里。”
林夕平静说道:“你还有什么手段?”
申屠念没有回答林夕的话,微讽道:“这座城里,最终也只有你们这些人在我们的面前…云秦的圣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少?”
林夕反而笑了笑,道:“云秦的圣师,永远都比大莽多,在这座城里少,便说明在另外两座城里多,那两座城,你们获胜的机会便更加渺茫。”
“一名将神顶数名圣师?看来你们青鸾学院是这么认为的。”申屠念冷漠的看了一眼林夕身侧的所有人,道:“只是现在似乎不需要什么别的手段,我也可以杀死你。你们只有一名圣师,加一名最多算拥有圣师战力,但却并非是圣师的人。”
林夕直接打断了申屠念的话,“我们还有很多的云秦军人。”
申屠念微嘲道:“只可惜他们一时也绝对无法突破到这里。”
林夕平静道:“那你可以试试。”
申屠念点头道:“我正想试试。”
说想试试的是申屠念,但第一时间出手的,却不是他,而是他身后侧的白衫剑客。
他并指为剑,往前伸出。
在他做出这个动作之时,一股狂暴的剑气,已经如山洪般爆发,破开空气,形成了一道近乎真空的通道。
他的剑,就在这条真空的通道中飞行,一剑刺向林夕。
他的双袖在发出这一剑时,便已经全部震裂,如两道白sè的流苏,他白洁如玉的双臂上,肌肤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如一道道符文。
这一剑,是他的最强一剑。
从昔rì坠星陵一战,他的老师让他离开坠星陵,回大莽静修至今,他所能修炼出的最强一剑,真空剑。
他将他的双臂中的某条经络,吸入某种流金,也就像炼成了一条符文。
魂力彻底爆发之时,直接催发力量破空,然后魂力贯入飞剑,飞剑在近乎真空中飞行,几无风阻,速度自然更快。
寻常人的飞剑,若是走这直直的通道,即便再快,也是如同一枝箭矢,容易被厉害的对手拦截。
然而他的飞剑,本身便是七宫剑,在飞临对手面前时,他的这柄剑,便会化成七片剑片,行踪骤变不定,唯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七片剑片的下一个轨迹。
……
楚夜晗不知道林夕为什么一定要出现在这里。
在他看来,在林夕的修为不到圣师之前,他在如此大战之中,最为重要的便是统帅和决策,而不是前来拼杀,所以这种**裸的圣师战爆发的危险之地,越是危险,林夕便越是应该避开才对。
他不能理解,但他可以预感道白衫剑师的出手。
chūn江水暖鸭先知。
在海中的cháo汐即将来临时,有些东西,便已经能够知道cháo汐来临。
在白衫剑师出手的前一瞬,他背上古铜sè,带着许多细密至极的花纹的大箱子,贴近他肌肤的某处,便已经因为空气中异样的元气波动,而开始自动戏聚他的魂力。
这个大箱子,在外人看来,只是他用于装纳许多武器的容器,然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大箱子,才是他的真正秘密,才是他以大国师巅峰,都可以应对圣师的真正秘密。
所以他的出手,并不比白衫剑师慢。
在白衫剑师双臂金铁之气大震,魂力流动便直接破开真空通道时,他背上古铜sè大箱子的某一个孔洞之中,也如同老牛喷气一般,喷出了一股气流。
一根银sè的杆子从孔洞中shè了出来,钉在地上,然后伸长,展开,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旋转。
就像是瞬间撑开了一柄旋转的伞。
但这柄伞没有真正的伞面。
唯有成百上千根银白sè的丝线连着的尖梭形尖锥。
就如同无数条细小的锁链枪在他们的面前飞舞,又如同撑开了许多层的金属旋伞。
他没有灌输魂力到这件武器之中。
因为作为云秦最会战斗的大匠师,他也从来不用正常修行者的战斗方法和对方对敌。
他这件不知道是基于何种基理以如此力量旋转的武器,在白衫剑师的薄剑分裂成七片时,一条条银白sè的丝线,便已缠住了一片片的薄薄剑片。
薄薄剑片震鸣,一条条银白sè的丝线开始支撑不住断裂,一节节旋转的银sè杆子,也开始发出无数火星,即将要损毁。
就在此时,林夕看了唐初晴一眼。
此间的夜sè,骤然被驱散。
四周亮如白昼。
他的双目之中,发出了无数纯净而比阳光更加耀眼的纯净光线,落在了唐初晴的身上,沁入了唐初晴的身体。
因为大量失血,而变得极其虚弱,甚至近乎无力动用魂力的唐初晴的目光,也瞬间变得震惊和明亮。
他手中沾满了他自己血迹的倚天小剑,在这一瞬间,飞起。
因为速度太快,剑身上的空气燃烧了起来,变成了幽蓝sè的火焰。
空中一条幽蓝sè的火线生成。
而在所有人看到这条火线之时,火线的尽头,他的剑已然狠狠的斩在了其中一片轻薄的剑片上。
任何一片剑片,都是白衫剑客这柄剑的一部分,就是这柄剑的本体。
这一击,就像是白衫剑客在和人拔河,相持之时,被人在胸口狠狠敲击了一棒。
七片剑片依旧挣断那些丝线,飞了回去。
一节节旋转的银sè杆子,也在无数火星中一节节折断,掉落在地。
然而白衫剑客也身体一晃,退了一步才站稳。
一口猩红的鲜血伴随着他轻轻的咳嗽,从口中汹涌而出。
他的双臂,一时也无法再行举起。
“可惜了这一件巧夺天工之物。”林夕看着折断的那些银sè杆子,由衷的赞叹。
震撼于方才的光明,楚夜晗不由得微躬身,叹道:“是可惜。”
“我说了杀不死,事实也是如此。”林夕转过了头,看着申屠念,说道。
***
(这一章写得太晚了点,再写下去脑子有点不清醒了,所以字数稍微少了点,所以下一章的字数会多很多...)
第五十三章 过了保质期么
林夕此时说话的语气和做派,自然会让对手觉得很不舒服,但申屠念却是反而笑了笑。
“其实你和我说这么多话,一直是在拖延时间。”
他看着林夕笑着,看着林夕后方东景陵的深深街巷,看着那些屋面上抖动着的蒿草,平静而自负的说道:“因为我虽然将所有的总军力砸了进来,但毕竟大军被你们所遏,在这条街巷里,我和君先生等人还算是孤军深入,你们有神木飞鹤,调动起来又比我们更快,所以你拖延时间,便是想要曾柔那些修行者,能够解决掉我们那些炼狱山使徒,可以有更多的人出现在我们这里。但我和你说这么多,甚至让君先生施出真空剑,负这样的伤,我也同样是在拖延时间。”
高亚楠等人听到这一句,脸sè都是微变,林夕眉头微微蹙起,平静道:“所以你还有手段,且这应该是寄托你这战最后希望的手段,否则你也不会亲自出现在这里。现在你这手段,已经准备好了?”
“你很聪明。”
申屠念缓缓的伸出了手,“只是再聪明也是人,不能和仙魔并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申屠念的手中。
除了白衫剑师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充斥着惊异的神sè。
他的手中,有一颗透明的珠子。
透明得不带任何的sè泽和光华,然而表面,却是有着无数细密的纹理,像是一条条符文。
在这颗龙眼大小的透明珠子的最中心,有一颗米粒大小的光星在闪动。
一闪一闪,像是遥远星空中的一颗星辰,又像是遥远星空之中,一个人发光的眼睛。
这一颗珠子上,散发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气息,宛如不是该这世间所有。
……
高亚楠的秀眉挑起,她看着这颗珠子,一步想要走到林夕身前。
她根本没有想到,申屠念最后寄希望改变这一战结果的,竟然是这样一颗珠子。
她也根本不知道这是一颗什么样的珠子,是魂兵还是别的什么,但她此刻的唯一意识,就是想要挡在林夕身前。
只是她的脚步方动,林夕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然后对着她摇了摇头。
高亚楠的心微微的一颤。
从青鸾学院第一次见到林夕开始,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显得要比林夕强势,甚至在青鸾学院,她还可以“痛殴”林夕…然而自从林夕在她们御药系的新生殿后放了一把火开始,她心里就很清楚,她和林夕之间,就一直是林夕比较强势。
她一直习惯于听从林夕,尤其在这样的战争之中,林夕是将神…她便更无法拒绝林夕。
她想要上前,却又被林夕这一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她看到林夕决然的朝前跨出了一步,站在她的身前。
“就这样吧。”
申屠念也感到了疲惫。无论是谁做统帅,在面对这样的战争,面对这些将荣光视得比生命还重的云秦人时,都会感到由心的无力和疲惫。所以他此时在心中说了这样一句,不想再多耗更多的时间。
他手中的珠子开始发光,开始发出一种很清淡的光华。
这光华,是由这颗珠子最中心那一点米粒大小的光星扩散而来。
这片清淡的,如同秋天清晨里洒落的阳光一样的光华,落在了林夕的身上。
没有人来得及阻挡。
就连唐初晴快到可以一息间不知贴着自身做多少次飞舞的倚天小剑,都根本不可能抵挡。
因为这世间没有任何一柄飞剑,可以和真正的光一样快。
没有飞剑,可以超越光的速度。
他手中的这颗珠子,发出的是真正的光。
林夕就好像站在地平线上的一片树林里,看着一轮初秋的太阳,在自己面前升起。
这轮太阳很大,就像是将他融入了进去。
这些清淡的光华,进入了林夕的脑海之中。
林夕的脑海之中,有一个青sè的“轮盘”。
此时这个青sè的“轮盘”已经因为他的耗用,而变得十分的黯淡,就像乌云夜里的暗月。
这些清淡的光华扫过林夕的脑海,虽然没有令林夕这个青sè“轮盘”有任何的改变,但却好像吹走了所有的乌云,甚至吹走了夜空之中所有漂浮的尘埃,让这夜空里面一片澄清,干净到了极点。
林夕感到一片清明,他甚至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干净。
没有丝毫不适的感觉,而且他的头脑,似乎变得比平时更为清醒。
他不由得微怔,心中原先的紧张和恐惧,也不自觉的开始消散。
高亚楠等人的目光,此刻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她和姜笑依等人看到了林夕被光华扫过,然后光华消失,林夕却是安然无恙,而且似乎眼瞳还变得更加干净明亮。
……
申屠念也微怔。
似乎不能理解和确定目前这状况,他看了一眼林夕,看到林夕微怔着,似乎在感知自己身体的变化,又感知不出来,他的面容便不由得微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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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的一声轻响,从他的手中发出。
他惊醒过来,垂下头,目光落在他手心里托着的珠子上。
透明的珠子,已经没有任何的光华,内里那一颗细小的光星已经荡然无存,这一颗珠子,纯净和透明得就像是清晨草叶上的一颗露珠。
而此刻,这颗珠子上数条极细的符文中,掉落出了不少透明的粉末,数条裂纹,就像冰川崩裂一般,迅速蔓延,深入到了珠子的最中心。
他僵住的面容骤然变得jīng彩。
他的嘴唇变得异常苍白,颤抖着,每一丝微小的颤抖都显得异常艰难,他的眼中,全部都是不敢相信和失魂落魄的神sè。
“怎么可能!”
他失魂落魄的抬起了头,目光似乎搜寻了很久,才茫然、绝望和恐惧的落到了他要找寻的,就在他面前直直过去的林夕的身上。他忽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得他的腰都弯了下来,他用一种如小孩般哭嚎的声音叫道:“不可能!你怎么会没有一点事情的!”
所有云秦这方的人都不能理解的看着申屠念,他们不明白这颗珠子和林夕的身上发生了什么,才使得这名大莽七军统帅,这名炼狱山申屠氏圣师竟然会失态到这种程度。
唯有他身后的白衫剑客脸sè变得雪白…原本他静修了这么多年,静修成了一柄绝世的真空剑,足以睥睨天下绝大多数御剑圣师,他将自己都如同修成了一柄温雅而不变的剑,但此时,他也是失神,他也用一种不像是看着人的目光,看着林夕。
无论是他,还是申屠念此时的神态,都不可能是装得出来的。
林夕在惊讶和不解中感到了欣喜。
不管怎么样,对方好像已经用出了最强的手段,但自己却依旧好好的活着,而且对方因为失败而失态,“你们搞什么啊?浪费我这么多时间。”这种欣喜,让他甚至暂时从先前战争的惨烈中脱离了出来,让他似乎又变成了最早时那名欢快的鹿林镇少年,他忍不住装出了同情的样子,看着申屠念道:“到底什么东西啊?会不会时间太久了,过了保质期,所以不灵了?”
这个世间,无论是云秦还是大莽,都没有什么保质期的说法。
对于东西的好坏,人们自然有着自己最朴实的判断方法。
申屠念不知道什么叫做保质期,但光是林夕的第一句话,便已然让他更加难以承受。
“噗”
一口在他体内走岔了的魂力,带着一股鲜血,从他的口中喷了出来。
“喀”,他手中的珠子,便因为他的身体一震,而彻底的裂开,变成了四瓣,就好像变成了四片普普通通的透明玻璃块。
“怎么这么调皮。”
林夕笑了笑,道:“我在和你说话,你吐这么多血出来吓人做什么?你不要以为吐着吐着我就习惯了。”
申屠念也不可能知道“吐着吐着就习惯了”这句话的真正内涵。
但林夕的这句话,却是让他的一口血,又到了喉间,让他的脸孔都肿胀了起来,变得紫红。
唐初晴虽然也惊讶莫名,但他可以肯定,此刻是申屠念和白衫剑师心神波动最剧烈的时候,也是出手对付他们的最好时机。
所以在申屠念手中的那颗珠子开始发光时,便已经蓄势待发的倚天小剑,便在这个时候,飞了出去。
带着他体内残余的所有力量,贴着地面,挑向申屠念大腿的动脉处。
申屠念的手往下拂了下去。
因为比平时慢了数分,所以他直接掉下了四根手指。
小剑刺入了他的大腿,在此时,一团赤红sè,带着紫气的火焰,才在倚天小剑周围生成。
这股唯有炼狱山申屠氏才能施展的火焰,硬生生的在瞬间灼烧掉了唐初晴流淌于剑身符文上的魂力。
唐初晴力尽,咳出了一口血,坐了下来。
这柄看似寻常无奇的小剑,包裹着火焰,掉落在地。
申屠念手掌和大腿的伤口,瞬间被火焰封合,封合处光滑黝黑,如凝固的岩浆。
申屠念的身上,也冒起了熊熊的火光。
他彻底的变成了一个火人,朝着林夕前行。
林夕后方的街巷中,屋面也开始震颤起来,有许多人极快的脚步声,如同云秦鼓师敲击的鼓点一般响起。
就在此时,有数条红影堵在那些街巷之中,有一只雪白sè的蜘蛛,不停的喷吐着,在那些街巷之中结出一张张白sè的大网,阻挡那些已然赶过来的云秦军方修行者。
“呼”!
楚夜晗背上的大铁箱中又发出了一股气流。
一根古铜sè的短棍出现在他的手中。
一根长刺,由这根短棍的棍尖shè出,以根本不亚于唐初晴一击的速度,狠狠落向申屠念的胸口。
申屠念双掌收合。
双掌未真正接触这根带着恐怖力量的长刺,一层层挤压上去的火焰,却是硬生生的将这根长刺逼停在他胸口一寸处。
“咿….”
一声nǎi声nǎi气的嘶叫响起。
一只黑乎乎的小肉爪子伸了出来。
高亚楠的双手,也伸了出来。
无数白sè的冰花在空中生成,涌向申屠念。
申屠念分开双掌,长刺往下掉落,压缩在他掌间的热力轰然爆发,所有的白sè冰花瞬间融化成水滴,融化成蒸汽,轰然四shè。
这名绝望但依旧强大的大莽统帅,继续压向林夕。
第五十四章 最深的黑
白sè的蒸汽带着炙热的气息如浪cháo般席卷。
高亚楠一声惊呼,急拉着林夕倒退。
一层层细密的青sè金属在姜笑依的身上蔓延。
神威至极的青鸾战神甲再现。
姜笑依身后的那一条条青sè金属长翎再度分解,化成一片片的飞刃。
“轰!”
但只是白sè蒸汽一炸,还未真正的和申屠念身上翻滚的火焰相触,姜笑依就已一声闷哼,双足在地上擦出长痕,往后连连倒滑而出。
楚夜晗先前很欣喜,很振奋,然而他此时很紧张。
大莽第一箭师公孙羊来了东景陵。
很多年前就已经进阶圣师的大莽剑斋主人君先生也来了东景陵。
还有唐藏的两柄剑。
大莽出现在这里的圣师,都并非许天望那种很普通的圣师,都是足以让倪鹤年觉得jīng彩的修行者。
这样的几名圣师,可能相当于平时的六七名普通圣阶修行者。
大莽东景陵方面的力量,因为这些人的出现,已经远远超出了云秦军方事先的想象。因为如果只有两三名圣师的话,那钟城、夜莺和唐初晴等人已经足够应付。
可以说没有林夕的调度,根本对付不了那唐藏双剑,但即便如此,钟城和夜莺已无再战之力,唐初晴也已经无法出手。现在对方君先生虽然也已经和唐初晴两败俱伤,但申屠念…却也是一名圣师。
东景陵之中,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出手的圣师。
且申屠念是炼狱山申屠氏,他同样不是一般的圣师。
他有信心阻挡住一名普通的圣师,但是对于阻止一名将来甚至有资格成为炼狱山大长老的圣师,他却是没有丝毫的信心。
面对着瞬间冷凝时会释放出恐怖温度的白sè蒸汽,他掠到了倒飞的姜笑依的身前。
此时申屠念已经距离他不到三十步。
即便有着魂力的保护,他身上的肌肤也已经被周围的热力蒸得发红,甚至有些地方已经撩起了水。但他依旧稳定的将一股魂力,贯入到他背着的大箱子上。
一股气流冲出。
又一根银白sè的短棍从他大箱子的顶部一个孔洞中飞出。
只是一飞出来,这根银白sè的短棍就马上展开,原来只是由一张极大的银白sè金属薄膜,折叠卷曲而成。
申屠念已经距离他不到十步。
他的眉毛和头发,都已经焦黄,燃烧起火星。
这张巨大的金属薄膜,就在此时,像一个被风吹起的帐篷,罩向申屠念。
申屠念的右手手掌只剩下了一根大拇指。(.)
此时,这根大拇指上飘起了一朵紫红sè的火花,就像蜡烛上燃起的一条小小的烛火。
“轰!”
只是这一条小小的火焰,他身周的空气便是再度一炸,楚夜晗无法睁得开眼睛,他的眉毛和头发彻底的燃烧起来。
急剧上升的热气,将罩落的巨大金属薄膜似要吹起。
然而这一张巨大的金属膜薄,在这一瞬间,却反而朝着翻滚的元气急剧的收缩,“嗤”的一声,形成了一个数米直径的金属口袋,将申屠念囚在其中。
直到此时,楚夜晗才开始发出了一声呼痛声,才飞速的倒退,扑打着自己头上的火焰。
…….
楚夜晗的战斗方式自然也让林夕感到十分的新奇。
这种战斗方式甚至让他觉得就像一个普通特种兵在依靠一些独特的装备,对决一个异能者。
闪亮的银sè金属薄膜还在飞快的收缩着,往申屠念的身上继续贴紧。
他看得很紧张。
所有人也都很紧张。
一般的圣师和温度那么高的火焰和蒸汽困在这样小的空间里,也恐怕已经被烫熟了。可是所有这温度和热力都本身来自于申屠念的身上,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一张银sè金属薄膜能不能真正的困死他。
……
有雨丝在此时飘洒到了银sè的金属薄膜上,发出了嗤嗤的声响,马上又被烫成了一缕缕的蒸汽。
“咚!”
收缩的银sè金属薄膜骤然往外猛的一鼓,发出了一声敲鼓般的响声。
没有破。
但林夕等人依旧没有丝毫的欣喜,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感觉出来,内里有一股更为可怕的力量,正在震荡。
“你们快乘神木飞鹤离开!”
楚夜晗回头,对着身后的林夕等人厉喝道。
“咚!”
他的声音才刚刚发出,第一个“你”字才刚刚出口,不到一息,银sè金属薄膜便已经再次巨震。
一秒钟的时间,就足以让圣师做很多的事情。
有几条明亮的火线出现在了银sè金属薄膜上,从金属薄膜上透出,化成了裂缝。
金属薄膜裂了开来。
申屠念浑身缠绕着紫sè的火烟,从裂开的金属薄膜中走出。
一道炽烈的火气,凝结成束,涌向还在厉喝的楚夜晗。
楚夜晗这一瞬间,只来得及转身。
“当!”
和他身体同样大小的古铜sè箱子挡住了这一束烟火,使得他没有直接被这一束烟火燃成灰烬,但他的身体也根本无法站稳,往前飞扑了出去,一口滚烫的鲜血,从口中喷了出来。
“在天上,我拿它无奈。但降下来,便别想再飞起来了。”
申屠念没有看喷血往前摔出的楚夜晗,他的目光,落在了林夕和林夕身后不远处的神木飞鹤上。
他继续前行,呼出的呼吸,都似乎带着火星。
“发生在这座城里和你身上的事情,我不能理解。我不能理解将神到底算是什么…我也知道你同样也是毫无道理的越阶杀死了胥秋白。你让我都很绝望…但是我最后还想试试,你的毫无理由的越阶…在你的魂力都已经快要耗尽的情形下,到底还能不能越阶,杀死一名圣师。”
他想要完整的说出这句话,所以他的动作,并不像先前的那么快。
申屠念的这句话,完全是他最真挚的情感。
他已经无奈和绝望到了极点,他将所有能够致胜的东西砸了出去,然而在林夕面前都没有换来胜利,最后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了自己。
他此时甚至想要死了算了,想死在林夕的手里。
然而林夕十分清楚,申屠念此刻的这种方式,却反而是最有效的。
反而在对方最绝望之时,被对方杀死的话,那对方会不会傻掉,这会不会让他觉得太过戏剧化?
林夕此时的脑海之中,甚至也忍不住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姜笑依,牵住了高亚楠的手,口中微苦的想到了先前他们三个人的话。
他的祭司长袍宽大的袖中,有金sè的光芒闪现,那是金sè的云秦小凤凰瑞瑞身上发出的光。
它也想战斗,也想等待出手的机会,然而此时它也很绝望,因为它知道自己一冲上去,就不会再是坠星天凤,而会直接变成一个飞着的烤鸡。
……
所有这些和这座城生死与共的云秦人,都已经拼尽了全力,无法再战。
然而此时,有一个还能战的人,却还在犹豫。
这个人就在旁边河畔一座快要烧起来的凉亭顶上,笼在一件可以让她和凉亭融为一体,连申屠念和白衫圣师都无法察觉她的很大黑袍之中。
她的使命,就是保护林夕,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只是她此刻手中的东西,和让申屠念直接失态和绝望的珠子一样,太过宝贵,即便是在学院的内乱之中,即便在交给她这件东西的人被追杀得重伤将死时,都甚至没有动用,和明哥一样,这也是青鸾学院的真正底蕴。
她舍不得。
如果用她的命,可以换这件东西不用的话,那她肯定会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让学院的这件东西留下来。
但是现在没办法换。
她犹豫,希望林夕还能表现出一些奇迹,让她可以不用这件东西。
但是这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她再也没有办法…她犹豫着,想到交给自己这件东西的人,流着泪,积蓄在手心的魂力,朝着她手心中的这件东西灌入了进去。
她手中的这件东西,像是一片黑sè的破布,但世间没有任何一种丝或者棉线,有这片“破布”的材质那么轻薄,那么柔软。所以这片“破布”更像是一片柔软至极的云彩。
只是这片东西又有许多玄奥的符纹,又像是一道符。
在她的魂力流淌进去的瞬间,这片东西,就骤然分解,就像一抹黑sè的轻纱,打向了申屠念。
申屠念感知到了身侧高处骤然迸发的魂力波动,他也随即感知到了从未感知过的奇特元气震荡。
他陡然觉得无比的恐惧。
近乎直觉,他的呼吸停顿,身体肌肤所有的毛细孔,也顿时收缩关闭。
他的双手一合,压出了一股如刀般的火焰,倏然斩向那抹黑sè的轻纱。
黑sè的轻纱在火焰的撞击下,骤然崩解成亿万细小的黑sè碎屑,扩散而出,随风而散,不知弥漫多少里的范围。
奇异的是,申屠念发出的这一股带着恐怖力量的火焰,在击散这一抹黑sè轻纱之后,便也消失,就像是化成了将这些黑sè碎屑吹拂出去的微风。
这种黑sè碎屑扩散的速度十分诡异惊人。
在申屠念根本来不及做出第二个动作,甚至根本来不及思考,来不及震骇的极短时间里,便有数百粒细小的黑sè碎屑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身体本能反应,想将这些黑sè碎屑震飞出去。
然而这些黑sè碎屑,却似根本不受力,渗入他的体内。
他体内所有的魂力,便在这些黑sè碎屑和肌肤接触的地方,不受他控制的,往体外散去,瞬间消逝于空中。
他身上的火焰全然消失,光彩神华黯淡。
从一个掌控烈火的神,瞬间变成了一个没有丝毫魂力的普通人。
林夕也是一样。
他的感知无法和申屠念相比,所以他甚至感觉不到这细微的世界,他只知道在这一瞬间,体内仅有的一些魂力,也迅速的流出了体外,消散。
他身旁的高亚楠也是一样…不仅是他身周的所有人,就连远处那些还在战斗着的云秦军中修行者和炼狱山神官,也是一样。
一声声惊骇绝伦的叫声,从远处,从更远处不断的响起。
所有这些人里面,唯一还算平静的,唯有白衫剑师。
因为他见过这样的黑。
第五十五章 你不懂
三十万大军从四面八方围向一个城池的景象,光是想象就令人觉得震撼和充满真正史诗的感觉。
对于任何亲身经历过当年坠星陵一战的人而言,很多战争中的场景,都是深刻于内心深处,永不会磨灭的画面。
唐初晴当年也在这样的一场史诗之战里面,但当时还很幼小的他,大多数时候只是在协助照顾伤员和搬运箭矢等军械,他没有时刻在战斗的最前线,所以他看到的震撼的画面,要比白衫剑师少得多。
他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黑。
然而这名白衫剑师的老师,在当年的坠星陵一战之中,也和这两rì的白衫剑师一样,想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弟子多看到些东西,多学到些东西,所以这名白衫剑师当年虽然在坠星陵一战之中也和唐初晴一样年幼,但他绝大多数时候,却都跟随着自己的老师,处在战场的前沿。
他见过许多跟随着张院长的强大云秦修行者的出手…在那场大战里面,因为云秦一方的普通军士数量太少,而跟随着张院长的强大修行者数量太多,所以战场上的主角,始终便是那些强大到非人的云秦修行者。
从那些云秦修行者的出手,从那一战的许多画面中,这名白衫剑师也得到了许多感悟,才有了今rì这样的成就。
也就在那某一个画面之中,他见过这样的黑。
正是在当时烈rì下的一抹这样的黑暗,同时顷刻间化成弥漫数里的亿万黑sè微粒,将当时南摩国的两千魂兵重铠军士和数十名其中有许多圣师存在的强大修行者,体内的魂力顷刻间如冰雪般消融。
失去魂力支持的两千魂兵重铠在高速中坠倒,像一块块废铁跌撞在一起,那数十名足以令世间绝大多数修行者仰视的强者,便如同普通人一样,在钢铁的挤压、撞击之中血肉模糊的死去。
这是他脑海之中许多的画面之中,最为震撼的画面之一。
……
跟着着自己的老师,这名白衫剑师是亲眼见到了南摩国的大军当rì何等浩荡无敌,何等风光的直逼坠星陵,又亲眼见证了南摩国的大军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节节失利,最终胆寒、陷入必败之中的全过程。当时他的老师和那些同一时代的南摩国最强的修行者,也不知道这样的一片足以让所有敌人的心头陷入最深沉的黑的东西,到底是药物,还是魂兵,唯一能够确定的,必定不是这个世间的任何匠师能够制造,肯定是和大黑一样,是来自一些不可知之地的遗留之物。
在利用这样的一样东西,杀死了当时南摩国大军最为重要和强大的一股力量之后,整个坠星陵,还有很多更危急的时刻。
在那种时刻里,一些跟随着张院长的修行者,张院长的朋友,甚至是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填补着城墙的一些缺口,直至耗尽最后的一丝魂力,流尽体内最后的鲜血,身上带着无数的伤口倒下。
但在很多这些对于张院长至关重要的朋友战死的最危急时刻,也没有再次出现这样最深沉的黑,所以对于当时的南摩国,后来的大莽的修行者而言,这样的东西,便只有一件,已经耗尽,世间再也没有这样的东西。
然而在这东景陵,他却又见到了这样最深沉的黑。
让所有修行者,瞬间由云端跌落成普通人的黑。
这一刻,体内所有残余魂力消散的这名白衫剑师,就像是真的见到了自己的宿命,见到自己的前世今生一般,他如同再次来到了当rì的坠星陵前。
他的心中微苦。
他知道当时的张院长肯定的确已经没有这样的东西了,他有,当时肯定也会用掉了…肯定是后来的青鸾学院,在这云秦立国之后的漫长岁月里,又找到了这样的一件东西。
而青鸾学院也并没有过分托大,过分看重将神的能力。
青鸾学院,也始终将自己最强的力量,放在林夕的身上。
所以东景陵,便就是这战中,青鸾学院放诸力量最强的一个城。
……
从超脱这时间的圣阶,到直接被打落凡尘,身上所有火焰和光华熄灭的申屠念,脸上的神s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他一个踉跄,前冲的身体差点站立不稳,直接摔倒在地。
林夕也十分的震撼。
这种变化的第一感觉,便让他觉得好像被瞬间废了修为。
但他也很快看到了在河畔凉亭顶端站起的那条披着黑袍的娇小身影,他便知道了这是自己人,他便顿时有些心安,不再彻底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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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便很快感知出来,自己的身体除了魂力消散之外,没有其余任何的变化,他便明白,这样的一件东西,只是能够摧毁笼罩范围内所有的修行者积蓄在体内的魂力,就像瞬间排空一片片池塘的水,但没有损坏池塘本身…所以只是耗光了魂力,并非是废除了修为,只要有时间冥想修行,魂力便还能慢慢的积蓄起来。
这样的确定感知,便让他心情更加平静和冷静。
申屠念站稳了,他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面孔扭曲得出现了深刻的皱纹,他也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想到了在炼狱山典籍之中的某个记载。
“这样的东西…青鸾学院居然还有。”
他喃喃自语的,说道。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你们炼狱山有疯狗,我们青鸾学院,当然也会有好东西。”林夕想着这一件东西的强大,感慨着说了一句,又陡然觉得和申屠念说这些没有意思,也喃喃自语道:“不过你也是白天不懂夜的黑,和你说了也是废话,你也听不懂。”
申屠念的确是白天不懂夜的黑,他当然不可能知道什么是张良计,什么是过墙梯。但听到林夕此句浓浓嘲讽的话,他却就像是炼狱山中那些已经被折磨的彻底麻木的农奴一样,已经根本生不出多少愤怒的情绪。
他只是抬起了头,看着林夕,“那又如何?即便大家没有魂力,我依旧是圣师的身体,我的气力,依旧要比你强大。”
林夕反手拔出了自己的剑,用一种莫名的语气,带着一丝隐隐的伤感,看着申屠念,“你可以来试试。”
申屠念的身体微顿。
此时看着林夕的面容,他甚至开始怀疑这个世界。
林夕平静而略带伤感的面容,让人可以看到强大的自信。
所以即便按理没有魂力的圣师绝对比没有魂力的国士要强许多,且申屠念修炼的时间更长,经历的战斗更多,但没有人想要上前帮他,只是看着他提起长剑,单独面对申屠念。
申屠念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情绪,将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全部抛开脑外,他弯下腰,捡起了一截银白sè的金属空心断管。
这是楚夜晗最早用出的,抵挡白衫剑师飞剑的兵器毁坏后的一截,但只要刺入人的体内,同样可以杀人。
申屠念开始小步的奔跑,他的动作依旧很快,一声空气炸响,他手中的银白sè空心断管骤然脱手,直飞林夕的颈部,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绷直,一脚,踢向林夕的小腹。
这一瞬间,虚实变幻。
以他一脚的力量,也足以能够踢得没有魂力护体的林夕重伤,或者至少直接失去战力。
然而在他手中的空心断管脱手之时,林夕就已经开始转身。
所以这一瞬间的画面,申屠念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是在配合林夕。
林夕转身,沉剑往下。
空中呜呜作响的银白sè空心断管从他的脖侧掠过,申屠念的膝盖,自己撞上了林夕的剑。
所以申屠念这一脚踢出,他的整条小腿,就断了下来。
林夕的身体从申屠念身旁滑步而过。
他的动作在所有人的眼中显得并不算迅疾,但身体的某一部分重量骤然和身体脱离之下,申屠念此时也无法保持平衡,所以他的身体在倾倒。林夕没有客气,在申屠念的一拳击出,却因为身体的失去平衡而显得姿势怪异且没有威胁的同时,他的剑再撩起,轻易的切下了申屠念这一条手臂。
他站在了申屠念的身后。
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一条小腿的申屠念,在他身后重重倒地。
申屠念的身体已经麻木。
摔倒在地的时候他甚至没有感到痛苦。
他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太过不合道理。
“我真是不懂么?还是这只是一个噩梦?”
他咳嗽了一声,用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头颅狠狠的撞在湿润的石板露面上。
粘稠的热血从他破裂的头颅之中飞洒而出。
“你错了,错得很离谱。”
林夕还没有回头,但通过声音,他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他在心中说了这一句,缓缓转身。
他的视线之中,如最浓水墨画的东景陵黑暗街巷之中,有许多鲜血在飞洒。
这个世界,一切都是真实的。
因为许多云秦人在这里面流下的热血,前所未有的真实。
“不是没道理,只是有些道理,你不懂。”
他又轻声的在心中说了一句。
白衫剑师看着林夕,谁也不知道他此刻看懂了什么,又看明白了什么,他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无声的苦笑,往前躬身。
他双掌夹着,竖起的剑,刺破了他的心脏,从他的背后透出。
第五十六章 很久的这夜
林夕看着布满血迹的地面,弯下腰,捡起了四瓣透明的裂片。
他其实并不想马上杀死申屠念或是白衫剑师,至少他很想从申屠念或是白衫剑师的口中知道这颗珠子到底原本有什么功用。
只是他现在只是一名耗光了魂力的修行者,他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也全部都是耗光了魂力的修行者,根本没有人能来得及生擒申屠念和这名白衫剑师。
……
没有了魂力支持的炼狱山神官们,也早已失去了平时的威严和骄傲。
即便只是面对普通的云秦军人,他们都已经丧失了信心,就连身上平时尽显神xìng光辉的红sè神袍,在此时都沉重得让他们自己感觉到窒息。
申屠念的倒下、死去,更是让这些炼狱山的神官彻底的绝望。
“杀了他!”
一名斜靠在墙角的炼狱山神官对着他身旁拳头大小、毛茸茸的白sè蜘蛛发出了命令。
他便是和唐初晴一战,被唐初晴洞穿了胸腹的那名能够驾驭魔变的炼狱山神官。
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魂力,他胸腹的那条伤口也无法镇压得住,翻卷的皮肉直接和那些雪白的蜘蛛丝脱开,内里的肚肠等物都凄惨至极的流了出来。
只是他依旧不甘心就此死去,他还强撑着一口气,想要看看自己的这只白sè蜘蛛能不能在史册上留下浓重一笔。
这一抹黑暗化成的无数微尘,不仅消弭了所有这片街巷中修行者的魂力,就连妖兽体内的魂力也不能幸免。
然而即便没有魂力,他这头白sè蜘蛛跑动的速度还是很快,而且他很清楚,他这只白sè蜘蛛无论是身上白sè的绒毛,还是口内的毒牙,都非常的毒。
……
这一只白sè蜘蛛忠实的执行着临死的主人的最后命令,跑成了一道白光。
然而这名硬吊着一口气的炼狱山神官却看不到他所希望看到的景象。
在距离林夕还有数十米之时,这只白sè蜘蛛突然停顿了下来,它感觉到了恐惧。
金sè的云秦小凤凰从林夕的袖口中钻了出来。
它也已经失去了魂力,但它也依旧能够飞翔。
它飞了起来,就像扑食老鼠的鹰隼一般,直接降落到这只白sè蜘蛛的头顶。
它的爪子狠狠的扎入了这只白sè蜘蛛的绒毛内,毫无顾忌的啄着这只白sè蜘蛛,将这只白sè蜘蛛直接啄死,然后一口口啄着吃掉。
坠星天凤,不惧百毒…一些毒物妖兽,对于它,原本就是大补之物。
这名炼狱山神官看到此幕,他痛苦的咳嗽起来,一咳,他的胸腹便流淌出更多的内脏,他便在痛苦和不甘中死去。
上百名云秦黑甲军人冲到了林夕等人的身边。
这些军人里面,便有一个是云秦军方的统帅,曾柔。
此刻他冷峻的面目上,闪现着掩饰不住的欣喜。“要燃烽烟么?”他用最尊敬的目光看着林夕,问道。
“当然要,火烧得尽量旺一些,希望秦惜月她们能够看到。”
林夕点了点头,他靠在了自己原先背着的,装着大黑的箱子上,回答曾柔。
此时虽然对方总统帅和圣师已经全部身死,但即便没有任何的意外,这支大莽军中还有许多将领,不管他们绝望与否,这座城,还是要将数万大莽军队消化掉,战斗还会持续很久,还会有许多云秦人死去。
断了一臂,身上又是无数割裂伤口的唐初晴此时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他却笑了起来。
“申屠念最后拿出来的,是什么珠子?”他笑着,忍不住问身旁满脸水泡的楚夜晗。
楚夜晗是云秦仅有的数名大匠师,对于魂兵和一些符文的研究,自然是现在所有人之中最高。
“不知道。”
楚夜晗也摇了摇头,他也转头看着身前的林夕,问道:“林夕,你知道申屠念手中的是什么珠子?”
林夕摇了摇头,将手中拾到的四片裂片递给楚夜晗:“不知道。”
楚夜晗微怔,只是第一时间肯定,入手的这四片裂片,比他见过的任何宝石、水晶都要更加纯净和透明。
“你不知道申屠念最有把握的这件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不选择避开他,却一定要在这里?”他忍不住看着林夕,说道:“你明明知道,你对于东景陵比我们任何人都要重要。我们可以死,但你不能死。”
林夕看了他一眼,擦着流淌到眼睛里的雨水,摇了摇头,轻声道:“因为申屠念也会这样的想法,所以我会出现在这里。”
楚夜晗眉头微蹙,他不明白林夕这句话的意思。
但是他看到林夕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在一处,他看到林夕的面容苍白且极其的疲惫。
他便骤然明白了。
不管是风行者或是将神的称号背后,这名青鸾学院的天选学生,毕竟是个人…即便是当年的张院长,也是一样。是人,就会累。
所以在来这里的时候,林夕已经不像自己和申屠念等人想象得那么强大。
对于这个战局,他已经无能无力。
所以,如果申屠念还有什么极其强大的东西的话,林夕便希望申屠念能够用在他身上。
他或许会死,但能够消耗掉申屠念手中最后一搏的东西。
“所以申屠念一开始就错了。在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申屠念就已经错了。”楚夜晗看着林夕,轻声感慨道:“因为他没有想到,你会如此不惜和这座城共存亡。”
……
高亚楠和姜笑依都比任何人要了解林夕。
而且林夕已经告诉两人,他在处理那些双头犬的事情之后,便已经没有影响这个战局的能力,对于这个城池的作用,或许便已经不如一名巅峰大国师。
所以两人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林夕来这里的目的,是想让申屠念的最后手段用在他的身上。
想着那一颗珠子怎么会全无作用,让申屠念这样的人物都失态到那种地步,再看着林夕此刻浑身都在出汗的样子,高亚楠的心情便又紧张了起来,“你有没有什么事情?”她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林夕的额头,生怕还有什么意外发生。
“没有,只是头脑反而更加清醒了些。”林夕看着她和姜笑依,摇了摇头,“只是太累了而已。”
高亚楠的手微颤。
她很心疼。
林夕一直是一个很阳光,在任何绝境之下都不言放弃的人,然而这战局的大起大落,那么多云秦军人的壮烈牺牲,却是让他都甚至自己“寻死”,要守住这座城。这期间多少激烈的情绪变化,这短短的半夜时间里,多少生死变幻,他又怎么不疲惫,不虚弱?
……
…...
同一个夜。
在遥远的大莽炼狱山,最高的一座火山口的中部,一座黑sè火山石雕琢而成的大殿里,张平和二十六名和他一样身穿红sè神官袍的炼狱山年轻弟子盘坐在地上。
六名浑身散发着黑烟和火焰,无比神秘和威严的炼狱山大长老,齐聚在这座大殿里,审视着他们。
唯有炼狱山最重要的rì子,这六名炼狱山大长老,才会聚集在一起,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张平微垂着头,看着已经放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这是一片靛蓝sè的棱形晶片,闪着宝石般的光泽。
然而这并不是宝石,而是某种神秘的药液凝结而成。
这是炼狱山修炼魔变的最重要环节,这是修炼魔变必须的秘药,在炼狱山之中,也是极其的珍稀,以至于要六名炼狱山大长老同时出现,监察这一仪式。
所有和张平一起,能够坐在这个大殿里面的炼狱山年轻弟子,都知道如果能够修炼成功魔变,在炼狱山中便是一步登天,但他们也同时清楚,唯有极少数的人,能够承受住这片神秘的魔变药物的入体,能够活下来。
所以很多人的面sè都是极其的惨白,身体都在剧烈的颤抖。
没有人知道此刻张平的心情,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他只是低垂着头,看着这片靛蓝sè的晶体,在这所有人里面,他第一个安静的将这片晶片刺入了自己的手腕之中,用自己的魂力,包裹着这片晶片,让这片晶片全部融化在鲜血之中,奔行于他的血脉之中。
有两名瘫软在地,不敢使用这魔变药物的炼狱山弟子被带了出去,就在殿门外被杀死,抛入下方的熔岩池中,魔变药物被重新收起。
其余所有的炼狱山弟子,也都和张平一样,使用了这魔变的药物。
一名名炼狱山弟子很快的无声的倒下,死去,身上的所有血脉裂开,流出黑sè的脓血。
在死去之前,这些炼狱山的弟子的面孔,已经扭曲得完全不像是人类,虽然时间并不长,虽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但他们似乎已经遭受了无尽的痛苦。
最终,唯有四名炼狱山弟子还坐着。
张平也在其中。
他的肌肤变得苍白了一些,面孔也扭曲着,一根根血管浮现在他的肌肤表面,扭曲如符文,全部是恐怖的靛蓝sè。
一名炼狱山大长老点了点头。
能够有四名炼狱山弟子最终承受住魔变的药力,显然已经让他和其余的炼狱山长老非常满意。
这六名炼狱山大长老开始离开这座殿宇。
黑sè殿宇里只剩下了四个还活着的人,以及一地的尸体。
在林夕和高亚楠、姜笑依还有秦惜月,还在东景陵和大莽军队艰难战斗着的这同一个夜,张平在炼狱山,晋修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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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雪花神剑
天微亮时。
一名云秦军士在数间已成废墟的酒楼之后,斩掉了一名大莽军士的头颅。
他的身旁左右,全部都是云秦军人和大莽军人的尸体。
在这里厮杀的一队云秦军人和大莽军人,在此时,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人还活着。
这是在韶华陵。
至少有小半个韶华陵已经变成了废墟。
因为死的人太多,还活着的人却已经不多,所以此时这座因为人之间的战斗而破坏得满目苍夷的陵城,却反而显得比平时还安静。
死的人太多,许多原本有的联络,便早已中断。
在这样沉重而寂静的黎明里,这名肩上的黑甲里在渗出血水的云秦军士,甚至不知道这场战争此刻是谁占据了上风,不知道这场战争会在何时结束,以谁的胜利结束。
因为出汗太多,他有些脱水。
他发现身上的水囊早已掉落,所以第一时间想要看看周围那些尸体的身上有没有水囊。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帅铠,帅铠上系着长长的红sè披风的如铁铸般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用力的咽了口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这名走来的铁铸般的将领,举起了手中的黑sè边军长刀,冲了上去。
根本没有看清对方是如何动作,他手中的长刀折断了,然后他倒飞了出去,跌倒在地。
他的骨头断了数根,但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死。
“我记得你,你在碧落陵帮我洗过马。”浓眉如墨,唇红如血的威严将领平静的出声,他继续往前行,没有理会这名摔在地上的云秦军人,声音从他身影消失处,清晰的传到这名云秦军人的耳中。
这名云秦军人神sè复杂的看着这名将领消失的方向。
云秦军方始终在猜测,闻人苍月这样的强者,最终会降临在哪个城池。
现在这名普通的云秦军人,也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见过闻人苍月。就如同闻人苍月所说一样,他曾经在碧落陵帮闻人苍月洗过战马。
他曾经是碧落陵的一名边军。
但他也只是见过闻人苍月一次,也就是闻人苍月在碧落陵巡查他们军队时,随意点中了他,让他帮忙刷洗他的战马。
闻人苍月在碧落陵,也不知道见过多少部下的军士,竟然会记得住一名像他这样普通的低阶军士。
闻人苍月没有杀死他,就是因为认出了他曾经是碧落陵的边军,曾经是他的部属。
事实上他在这里的战斗中能够活下来,最大的原因,也是因为他在碧落边军接受过的那些训练…碧落边军,本身就是云秦战斗经验最足,最会战斗的军人。
若是在碧落陵时,闻人大将军能够记得只见过一面的自己,他必定会感到极其的荣幸和幸福。
然而此时,看着周围那些死去的战友,这名云秦军人却是不领情。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朝着闻人苍月背影消失的地方,狠狠的呸了一声,吐了声口水,然后他举起半截的断刀,重重的斩向了自己的喉咙。
……
闻人苍月感知到了身后发生的事情,但他的生xìng冷漠,一时的不杀也只是因为一丝的怀旧,所以这名云秦军人用这样最强烈的手段表明自己对他的态度,也没有让他的心神出现丝毫的波动。
他冷漠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变化,在他强大的感知世界里,出现了一些冰冷的雪花。
这样的感知让他冷漠的面容上却是出现了一丝兴奋的笑意。
他直直的朝着他感知到的地方走去。
一路有鲜血和尸体,却是没有任何一个活人出现在他的身前,阻挡他的前行。
李苦已死,夏副院长老去,炼狱山掌教在遥远的大莽看着他,那么,这世间,还有谁能够阻止他的前行?
废墟渐少,尸身渐少,他的面前出现了完整的街巷。
一名身穿银衫的文士,在一条被细雨冲刷得干净的石子路上等着他。
天已暂时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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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非常新鲜,传来周遭院落间芭蕉叶和青草的气味。
天空中,却是有一片片晶莹的雪花在飘落。
闻人苍月越加兴奋。
他体内的魂力开始奔行,身上的气息震荡得他身前的房屋都出现了裂纹,崩塌。
他便直直的从倒塌的房屋中穿过,他需要身体做好准备,进入自己最巅峰的状态,他需要这样的锐气。
“周若海,很多年前,我统领碧落边军时开始,我就一直怀疑中州城里最强的不是倪鹤年,而是你,于是我便一直想和你战一场,只是像你我这样的人,不到真正的生死对决,又如何能看出谁强谁弱。不分生死的对决,便如同一盘只是做出来看,却不能吃的菜,令人想想便索然无味。想不到今rì,却是能够一偿多年的夙愿。”他在崩塌的房屋中,片尘不染的走过,走到周首辅所在的石子路上,笑着说道。
他从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他的笑,也是威严的大笑。
“只是为了自己的一个心念,便造成这么多的杀戮,造成这么多人流离失所,值得么?”周首辅平静的目光中,出现了一丝痛惜的神sè:“你难道不觉得生活在许多人真心爱戴的目光里,看着那些人快乐的生活会比较快乐?”
“曾经我有过这样的想法,但人的一生之中会有许多不同的阶段,这个阶段的我,便是想越过世上所有最高的山峰,成为那座最高的山峰,至于我成为世上那座最高的山峰之后,会不会有你现在所说的想法,那也是未知之数。”闻人苍月笑容收敛,冷漠道:“对于你我这样的人而言,前面便本身没有几座高峰,且这样的时代,便是登顶的最好机会,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抗拒自己心中这种诱惑,但对于我而言,唯有成为最高的山峰,才有可能畅快淋漓的做事情。到时做什么样的人,做什么样的事情,才不会有人阻碍,捆缚住手脚。你看看你,空有绝世之才,治国之贤,你忠于君,结果到头来,却还不是落得如此下场?”
周首辅平静的说道:“在你的眼中,我的境况可能落寞,但我做的事情,对于我而言便有意义。而你,心中没有敬畏,将自己脱离众生,到最后便自然不容于这世上。”
“这便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闻人苍月大笑,道:“对于我而言,你此刻唯一的意义,便是整个云秦帝国,尤其是这片战场上所有人之中,我最想杀死的人。”
周首辅看着他,道:“不是林夕么?”
“他?”闻人苍月讥笑道:“他太弱…杀死你之后,我有很多年的时间可以杀死他。”
周首辅不再说话。
他确信自己根本无法改变闻人苍月的心意。
除非有人能将闻人苍月彻底打服,闻人苍月的心意,才或许有可能改变。
他叹了口气。
呼出来的气温暖,但天空之中飘洒的雪花,却是每一片都变大。
每一片雪花,都变成了一片片梧桐叶般大小。
韶华陵这个平时极少下雪的南方城里,在这条平凡的石子路上,开始下一场云秦立国以来,最大的暴雪。
大到令人根本无法想象的雪花极其的美丽,每一片美丽到令人惊艳的雪花,却是飘落的异常缓慢,近乎停滞。
闻人苍月微仰着头。
在第一片雪花产生变化的时,他便已经仰起了头。
七曜魔剑从他的手中飞了出来,围绕着他高速旋转,切碎一片片接近他的雪花,将每一片雪花中爆发的凛冽寒气震荡出去。
自创近身剑道,从来都是只知进击的闻人大将军,在这一战中,直接被逼得先行采取了守势。
周首辅在这云秦最大的一场雪中,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
这片雪花在他的手中消失。
一朵月季般的透明冰花,却是在闻人苍月的身后绽放,在空气中生长出来。
闻人苍月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的头发和眉毛上出现了白sè的浓霜。
他身后长长的红sè披风冻得比铁片还要坚硬,隐隐出现了裂痕。
“喀”的一声裂响。
七曜魔剑击碎了这朵冰花。
一朵雪花落在了闻人苍月的肩头。
一条血痕直接从闻人苍月肩头的铠甲上渗出,瞬间冻结,如同在铠甲上,多出了一条鲜红的符纹。
在这一瞬间,周首辅并指为剑,一道惊人的剑意,贯穿于漫天的雪花之中。
无数雪花高速震鸣,凝成了一柄透明的寒冰小剑,顺着他的目光,刺像闻人苍月的双眉之间。
闻人苍月的目光落在这柄寒冰小剑上。
七曜魔剑倏然悬浮在了他的身前,就悬浮在他的双眉之前,等着这柄寒冰小剑。
然而这柄寒冰小剑却并未像他感知中的预判一样,很快的到来。
一片片雪花,依旧不停的覆盖在这柄寒冰小剑的剑身上。
这柄寒冰小剑飞遁的速度越来越慢,剑身却是变得越来越为庞大。
闻人苍月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一抹凝重,代替了他先前嘴角之间的冷漠。
第五十八章 断墙、炊烟、手中的剑
天刚亮时,云秦军方最为忌惮的闻人苍月已然最终出现在韶华陵,试图杀死自己最想杀死的对手,同时以一人之力彻底改变韶华陵的结局。
东景陵的天刚亮时,林夕倚靠在挑夫里的一座断墙上休憩。
他手上的淡青sè长剑的符文里,都淤满了干结的血迹,他身上的大祭司长袍没有丝毫的破损,但是却有许多的污垢,明显有剑锋和刀锋拖曳的痕迹。
此时秦惜月也在他身旁不远处,靠着断墙休息。
高亚楠、姜笑依、边凌涵,还有似乎已经习惯黑暗,而不太习惯rì光的艾绮兰,也都靠在这座断墙上。
这群学院的年轻人,身上大多带着看得见的伤或者看不见的隐伤,样子都很凄惨,都疲惫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林夕觉得自己就好像在刚入青鸾学院时,在直击矛阵之中被刺得爬不起来之后,又被拖进去刺了数遍。
他看着自己这一群人,都有气无力的靠在一条断墙边蹲着的样子,他就忍不住有些觉得好笑,觉得自己这一群人就像是一群为了一颗葡萄干打得你死我活,最终惨得爬都爬不起来,只能一起蹲在这里看rì出的马猴。
然而即便是马猴,也是占住了这座城的马猴。
挑夫里是东景陵战斗最惨烈的地方。
有一条原本最多只能塞下两三百个人的小市集街道里,就倒下了两千几百名双方的军士。
在他们靠着的这座断墙周围,放眼所及,甚至难以找得出一座还完好的,可以遮风挡雨的屋子。
但是此刻这片街巷已经安静了下来。
更远处的城里,此时甚至有淡淡的炊烟燃起。
那是有云秦人在做早饭。
然而看着平时这样再普通不过的远处烟囱里冒出的淡淡炊烟,再看着自己身旁这些和自己并排如蹲坐看rì出的马猴一般的同学们,林夕却只觉得无比的感动。
“你最后用出的,消耗光申屠念和我们体内所有魂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动着酸疼的颈部,看着身旁高亚楠旁边的艾绮兰,问道。
艾绮兰有些紧张。
她很久没有这样和人交谈,尤其是知道林夕的身份之后,她一直是用追星小女孩般的仰慕和敬畏眼光看着林夕的。“是….张…张…”所以陡然听到林夕这么发问,她说话不由得十分结巴。
“张张?”林夕和高亚楠等人愣住:“这名字这么古怪?”
“不…不是的。”艾绮兰红着脸,轻声道:“张…张院长把这个叫做众生平等。”
“众生平等?”林夕微怔。
艾绮兰点了点头,说道:“因为这件东西,能够将很大一片地方,至少四五里左右范围内的所有修行者,体内的魂力彻底消散,就像突然变成普通人。”
“好名字。可是为什么学院有这样的东西,不早些拿出来对付闻人苍月?”林夕说了这一句,突然又马上不好意思的疲惫一笑,自嘲道:“这真是个愚蠢的问题。”
边凌涵撇了撇嘴。
她本来就想说这一句话的,只是她身体略微一动,两条手臂的疼痛,便让她差点直接痛呼出声。
这的确是个很愚蠢的问题。
如果能用,学院怎么会不用。
这显然是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能动用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战,不是因为林夕,这件东西恐怕还根本不会再次出现在世间。
“只有一件,用完就没有了。”艾绮兰没有因为林夕的自嘲而真的觉得林夕愚蠢,她依旧有些紧张的轻声解释道:“这件东西,计划上,最好是要留给炼狱山掌教的。”
林夕和高亚楠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云秦和大莽的战争背后,还有炼狱山和青鸾学院的战争。
炼狱山,炼狱山掌教,才是青鸾学院最为强大的敌人。
“闻人苍月修为不如李苦,李苦不如炼狱山掌教…炼狱山掌教,的确才是最配得上这一件东西的人。”林夕轻呼了一口气,“这算是魂兵还是什么?学院又是从哪里得到的?”
“不知道。按照一些传说和古籍记载,这和一些不可知之地的遗迹中的东西一样,是很古远的修行者遗留下来的武器。”艾绮兰轻声道:“早先在坠星陵一战中动用的这件东西,是张院长在早点游历时得到的,后来学院一直在追查这种东西的具体来源,直到云秦立国后二十年,学院最终才查到,那片东西是某个商队从唐藏带出,后来又细查到,是有唐藏人在前去虔诚的参拜般若寺般若大佛时,无意中在黄沙中触到。后来学院便在般若大佛的头部,又找到了这样的一片东西。”
林夕眉头微蹙,惊讶道:“难道般若大佛,也是如同不可知之地的遗迹一样的古迹?”
艾绮兰点了点头,细声道:“唐藏没有任何古典记载,般若大佛是什么时候建造…学院的匠师也不能推断出大佛到底已经存在了多久,所以应该是这样的古迹。”
“真的是一个文明衰亡,又一个文明兴起的世界么?”
林夕缓缓的摇了摇头,看着眼前的废墟,决定暂时不再去考虑这些问题。
“帮我找曾柔将军,让他找一名城中此刻魂力最多的修行者,来帮我们御使神木飞鹤。”
他唤过了一名原本在此时负责随时听候他命令的云秦将领,说了这一句,又硬挺着站了起来。
半夜的时间过去,他真正的强大,已经回复了不少在他体内,依靠神木飞鹤,或许还能在这场大战结束之前,赶到另外的两个城。
只是此时,他无比希望,那两个城的云秦人也已经胜利,不需要再依靠他的一些力量。
……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韶华陵大雪纷飞的石子路上,刺向闻人苍月的寒冰小剑,已经变得比正常的长剑,还要大出一倍。
这柄无数雪花凝成的长剑,不仅如同真正的飞剑,散发着恐怖的元气波动,而且变得比真正的金铁,还要沉重。
这一剑距离闻人苍月还有十余步,闻人苍月身外的空气中,已经出现了一层层的坚冰。
就连闻人苍月的脸上,都出现了冰光。
这使得闻人苍月看起来就好像冬天浅湖里,被冻在冰里的一条鱼。
在他的感知里面,这一柄剑,已经变成了一座冰川,一座在海里飘动,朝着他压来的冰川。
随着这柄剑的推进,他原本已经凝重的脸sè,变得越发凝重。
七曜魔剑倏然后退数尺,回到了他的手中。
闻人苍月的剑道,是距离身体越近,力量爆发得更为猛烈。
所以这一退,却是代表着他最为强悍的一击。
他身外所有的坚冰在这一瞬间全部碎裂,每一片冰片里面,都好像有一个闻人苍月的影子,也有朝着他斩来的这一柄冰雪大剑。
他手持着七曜魔剑,一件朝着这柄冰雪大剑刺出。
剑尖正好对着剑尖。
两股磅礴至极的元气僵持在空中,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凝固,所以雪花也彻底悬浮在空中。
闻人苍月的身躯,好像真的变成了铁铸。
他强悍的往前压去。
冰雪大剑似马上就要开始崩裂,解体。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白皙的手握住了这柄冰雪大剑的剑柄。
周首辅穿过了飞雪,握住了这柄剑。
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丝毫的温暖,整个身体,都在散发着凛冽至极的寒气,比这柄剑更寒。
他也用力,将这柄剑往前刺出。
七曜魔剑一声哀鸣,大震,后退。
闻人苍月的身体,猛的一顿,在空中往后倒飞。
强大得足以改变一个城池的最终胜负,天下几乎已经无人可阻的闻人苍月,被周首辅一剑震飞!
闻人苍月口中发出了一声轻声闷哼。
他的左颊在倒飞中被一片雪花割裂,脱出了一条鲜艳的血口。
“你果然很强,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强大!你才是中州城中,最强的修行者。”
然而他的面上却是没有丝毫的震惊,反而只有更加的兴奋和感慨。
“生死相搏,我原本也未必是你的对手。只可惜,我的手中,还有李苦修的剑。”
他按住了震颤,如恐惧般悲鸣,甚至结满寒冰的七曜魔剑,收入袖中,然后用双指,捏出了一柄小剑。
一柄骨舍利小剑。
……
在大莽老皇帝湛台莽决定将皇位让贤给他的学生时,便已经隐然是在挑战炼狱山千年积累的权威,于是李苦和炼狱山掌教,有过一次论道。
那次论道,李苦知道炼狱山掌教的确如传说中的那么强大,炼狱山掌教也知道凭借自己一个人,虽然敌得过李苦,但无法阻止李苦的逃。
所以炼狱山掌教开始在这世间寻找一名可以配合他拦住李苦的人,他最终找到了闻人苍月。
而李苦却一直在修着一柄剑,一柄强大到足以杀死炼狱山掌教的剑。
这是体剑,是千魔窟的人王剑,对敌时脱体而出,将会有斩魔灭神的强大。
只是他在逃亡的路上,却最终被快了一步的炼狱山掌教追踪到。
在最终修成这一剑之前,他便战死。
这柄剑被炼狱山掌教赐给了闻人苍月,因为闻人苍月便是他用来对付云秦和青鸾学院的剑。
这一剑虽然还未最终修成,但这李苦一生修行之剑,已然比闻人苍月自身强大。
闻人苍月捏住了这一柄剑,在倒飞之中,朝着周首辅刺出。
***
(白天有事要出去忙,所以晚上一更的时间可能会晚一些...)
第五十九章 剑毁人依在
这柄剑比起世上的任何一柄剑都要细小。
小得就像一片树叶。
然而在闻人苍月这一剑刺出之时,他往后倒飞的身体便已经顿住,双脚离地悬空着,反而要往前飞出。
这一柄剑的力量,大得让他都无法控制,将他带起。
狂风形成了实质,就像一条条长达百米的巨刀,将他身外所有的雪花都吹走。
这柄剑,就像将九天上的风都带了下来,然后这柄剑上的力量,又将这些狂风和雪花一起扯碎。
细小的剑,在破碎的风和雪晶之中,刺向周首辅。
依旧是剑尖对剑尖。
剑尖和剑尖相交之处,开始泛出一圈圈磅礴元气形成的冲击波。
周首辅的双脚也离开了地面,因为地上有一层层的钻石般冰晶形成,托起了他。
他的身后,是一条绵延很长的冰毯,在街巷中扩散出去,甚至爬上身后的房屋,使得这些房屋也变得雪白,就如同海上的冰峰。
他的身后,就好像变成了一片冰海。
他的人,就和这片冰海凝成一体。
李苦的这柄剑,凝在空中,无法震碎他的这柄剑,无法震碎他身后的这片海。
闻人苍月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的面sè不再有丝毫狂热。
因为他喜欢杀死强大的,对自己有威胁的对手,但他并不想见到,这世上又多一个比他还强的对手。
“传说中冰雪巨人的后代,的确是和长孙氏、申屠氏一样的异类。”
“即便动用了这柄剑,你竟然也挡得住…所以在修为方面,甚至**的力量方面,你都比我强。”
他皱着眉头,看着站在冰海上的周首辅,冷漠道:“所以我更必须杀死你。”
“只可惜你比我年纪大,且我的气血比你旺盛。你没有我那么多血可流。”
这一句话冷漠出口的瞬间,他持剑的右手,整条手臂上的铠甲震裂,他这条如铁铸的手臂因为承受不住超过极限的魂力喷涌,而血肉撕裂,肌肤裂开,绽放了一蓬血雾。
小剑前进。
整柄冰雪大剑裂开。
周首辅的手掌、手腕上也出现了无数道细密的伤口,鲜血急剧的喷洒出来。
一层寒冰封住了所有伤口,然而在下一瞬间,冰壳便在元气的冲击下破碎。
鲜血再度从他指掌和手腕上的无数伤口中随着魂力的喷涌激shè出来。
他身后的冰海出现了无数条裂纹。
一座座被冰覆盖着的房屋,开始随着裂纹的出现而崩塌。
这片冰海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然而周首辅的面容却依旧十分平静。
他依旧没有后退一步,平静的站在碎裂的冰海上。
闻人苍月倏然抬头仰望天空。
天空之中,有一点淡淡的黄光,在此刻清晨的白云间闪耀。
闻人苍月感知到了什么。
他想要收起手中的这柄最强之剑,往后退却。
然而周首辅在这时,他的手却是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的气息,刺向闻人苍月。
他的手中,还有一截冰雪大剑的剑柄。
小剑的剑身没入了剑柄之中。
剑气刺入了周首辅的手掌,然而这透明的冰雪大剑的剑柄,却是牢牢的锁住了这柄小剑,令这柄小剑不能前进,亦不能后退。
闻人苍月的脸上,瞬间充斥极厉的寒意。
与此同时,天空中亮起了一轮烈rì。
强烈的元气波动和耀眼的光华,凝成了九只巨大的金sè凤凰。
神木飞鹤上,佟韦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手里,握着一具占据了大半个木鹤的金白相间的斑斓巨弓。
一枝纂刻着凤凰飞舞般符文的箭矢,落向了闻人苍月。
闻人苍月决然放手,在放手的一瞬间,小剑的剑气反而反冲回来,冲在他聚力的右肩上。
他右肩上顿时多了一个通透的血洞,原本覆盖着的将铠彻底的摧毁成碎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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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股力量,瞬间反推着让他倒飞数丈。
耀眼的金sè箭矢,落在嵌在寒冰中的小剑上。
这一支拇指粗细的金sè箭矢,所有的力量,却都只聚集在箭尖上最前端半粒米粒大小的一点。
一丝丝看不见的气流,在这点敲击在小剑上的一瞬间流散开来。
这柄带着强大的逆天和不屈气息的小剑,骤然无声的碎裂,如一片纸被撕裂开来。
闻人苍月垂头,他不再看天生的神木飞鹤,他的目光更是冷漠。
在这柄小剑彻底崩碎,变成无数碎片飞shè而出的瞬间,他袖中的七曜飞剑再次飞出。
这次的七曜飞剑尾端,连着一条黑红相间,如岩浆般的锁链。
这一剑,再度直直的刺向周首辅!
……
李苦的这柄剑,是天下最强大的神兵之一,此刻被一击击碎,无论是拥有这件神兵的闻人苍月,还是眼见这样的一件绝世神兵直接损毁在世间的周首辅,眼神却都是十分平静。
周首辅的左手微微弹动。
一朵朵百合般的冰花,在他和七曜魔剑之间的空间中不停的生出。
在寻常修行者根本无法感知的极短时间里,他身前所有盛开的冰花碎裂,碎裂的小剑的骨舍利碎片冲击在了他的身上,让他身上湮开了不少血迹。
七曜魔剑这一击的力量在最后一朵冰花碎裂之时,也已经耗尽,后方连着的锁链甚至在极寒之下,已经隐隐出现一丝丝细小的裂纹。
然而看着那些骨舍利碎片刺入周首辅体内时带起的光丝和随即荡起的血迹,对于闻人苍月而言便已经足够。
“值得么?”
他冷漠的看着周首辅,微讽道:“只是为了毁掉我手里一柄这样的剑,就不惜让一名已经受伤的风行者伤得更重,不惜拼着将自己伤到即便不死,今后修为也只退不涨的地步?”
周首辅的身上有更多的血花泛出。
他身上的一件银衫上,如同盛开了许多朵桃花。
闻人苍月的一些力量,以及那柄骨舍利剑的力量,在他的体内穿刺着,所以他体内的情形,远比外表看起来更为糟糕。
然而听到闻人苍月的这句,周首辅却依旧平静的微微一笑。
“我原本就不想和人动手,今后即便再也不能和人动手,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他微笑着,感慨着:“我已经见过了大莽的最强剑…接下来,便要你和我一起看看,云秦的最强剑,这天下的最强剑。这一剑,会让你明白是值得的。”
闻人苍月的瞳孔皱缩,抬头看向周首辅身后的长巷之中,同时,他的身体以比方才还更快的速度,往后退却。
他看向的地方,有一道被冰雪覆盖住的断墙。
贺白荷就在断墙的一头走出,他的脸sè很白,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他就将自己最后的力气,贯入了这道墙上某处,然后他的身体靠在了这座断墙上,看着闻人苍月。
地上的冰雪咔咔裂响。
普通的木院门上吱呀作响。
瓦片上噼啪作响…两边一些残树上咔嚓连声…
一道道凛冽的剑气,从上面显出的剑痕中流散出来,汇聚着天地之间的元气,形成了一道道强大至极的飘渺之剑,就像云秦清晨城中燃起的一条条炊烟,斩向闻人苍月。
七曜魔剑在闻人苍月的身外飞旋。
一道淡淡的剑光切入了七曜魔剑连着的锁链上的一道裂纹之中。
这条坚韧至极,燃着火光的锁链断成了几截。
闻人苍月后退的身体再度快了几分。
他的右腿上却陡然出现了一道伤口,鲜血沁出。
他没有停留,快得如同瞬移。
在倒塌的房屋前出现,下一个瞬间,便已经到一圈篱笆墙的破口处,再下一个瞬间,已经到了被他先前身上气息震倒的一座牌坊前。
但他每一步落下,身上的铠甲都会掉下几片,身上就会多出一道剑伤。
在退出有剑气弥漫的这一片街巷时,也只是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但是他身上的铠甲尽碎,披风也变成了一缕缕的破抹布。
他身上多了的十几条剑伤看上去很细,很长,且都入肉不深,鲜血流淌得也似乎并不多,但鲜血却始终鲜艳,越沁越多。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有被人刻入了十几条红sè的符线。
他的面sè雪白。
前所未有的雪白。
他眼眸中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冰寒,看着贺白荷。
“不要也问我值不值得。”
看着闻人苍月的这种神sè,贺白荷轻轻的咳嗽着,笑了起来,笑得比闻人苍月一开始进来时笑得还要大声,“云秦的史册会记住我这一剑,天下会记住我这一剑。天下会记得,因我们,你攻克不下这座陵城,天下会记得,因为我们,你被伤得再过一百年都不可能进阶得了大圣师。”
“还有什么,比彻底粉碎一个充满yù望的人的yù望,更加开心的事?”
贺白荷疲惫的坐了下来,眼神开始黯淡,但他却还是嘲讽的看着闻人苍月,说道:“被人一下打倒的感觉好不好?”
“胜负乃兵家常事…”闻人苍月微微眯起了眼睛,脸sè却是平静了一些。
“不要说这种废话,没有人会给你翻本的机会。”贺白荷直接打断了闻人苍月的话。
闻人苍月沉默。
沉默着逃离这座城。
第六十章 胜利的讯息
一群云秦黑甲军士在一间杂货铺子里睡觉。(.)
地上只是铺着一层薄薄的棉被,睡在上面依旧会觉得十分冷硬,然而这些云秦军人却是睡得极沉。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声浪。
这声音十分巨大,地面首先颤抖,然后屋檐间落下许多的灰尘。
数名军人首先在地面的震颤中醒来,这些云秦军人第一时间jǐng觉的抓起了身边的兵刃,但随即弥漫于这个铺子里的灰尘,却呛得他们剧烈的咳嗽起来。
然后所有这里面的云秦军人便都醒了。
“这是什么声音?”
一名看上去入伍时间并不长,连手上都没有被刀柄磨出老茧,应该只是周遭的预备役军士的年轻云秦军人用黑布遮住了口鼻,问身旁的一名四十余岁的平头军士。
这是似乎是这些人的校官的平头军士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冷峻道:“有大莽蛮子的欢呼声,应该是南边有大段的城墙又崩倒了。”
“这些大莽蛮子吃的到底是什么药,怎么可以两天了,都不睡觉还这么欢的。”一名云秦军士愤愤道。
“继续睡,不管他们吃什么药。我们不睡,更没有力气去砍他们的脑袋。”四十余岁的平头军士看了周围这些坐起的云秦军人,“我们在这里的每一息睡觉时间,都是前面的那些兄弟拿命换回来的。”
远处的喊杀声和震天的欢呼声,还在不断的传来。
这声音比集镇里的叫卖声还要大无数倍。
然而听到这名平头军士的这句话,这间杂货铺子里所有的云秦军人,却是都不再说话,默默的将自己的耳朵塞起,闭上眼睛,继续睡觉,哪怕他们距离倒塌的城墙都不会超过三里。
……
坠星陵的南墙,崩塌了一段百余米的缺口。
大块大块的碎石矗立得如同一个乱石山谷,城外的大莽军队,像海浪一般朝着这个地方涌来。
距离这个缺口不远的城墙上,一名云秦军人正在搬着一根贯月弩箭,想要将之装配进旁边的弩机里面。
然而在弯腰搬起木箱底部的这根弩箭时,这名云秦军人突然觉得头顶的阳光分外的白,他眼前有些看不清了,大脑在这一刻眩晕,他用力搬起的沉重弩箭,砸在了他自己的脚上,让他的脚上瞬间发出了骨裂的声音。
他晃了晃,下意识的咬牙想要再次搬起这根弩箭,但是再度弯腰时,他却晕倒在了地上。
一名校官大声疾呼,让人替上他的位置,但接替他的人,明显动作也比平时迟缓,显得有些麻木。
和东景陵、韶华陵的xìng质不同,坠星陵是整个云秦南部最为重要的喉舌之地,陵城是大量军粮和军械中转之地,内里建有许多军需大仓库,这些资源对于整个云秦军方都极其重要,所以坠星陵的战斗,对于守城者而言更为艰难,必须牢牢的将敌军阻挡在城墙之外。
即便是顾云静,先前的预计,也只是能够将坠星陵苦守三rì,超过三rì,东景陵和韶华陵被攻破其中之一,云秦的援军不至,来的反而是大莽军队的话,那坠星陵便会失守。
然而这战斗,比顾云静最差的预计还要艰苦。
在魔眼花药物的支持下,大莽军队的绝大多数人,即便两天两夜都没有合眼,却都还保持着亢奋的状态,而云秦军人即便在这两天的时间里面,还采取了一些轮换休息的手段,但还是不可避免的陷入了极度的疲惫和体力透支,一些几乎没有得到休息的军士,jīng神都甚至已经有些恍惚,反应也已经下降到了很危险的程度。
刚刚呼唤着替换了一名配装军士的云秦校官,眼睛就瞬间红了。
那段崩塌的城墙缺口太大,对方涌入的人太多,刚刚填补上去的五百多名云秦轻铠军瞬间就光了。
而此刻,对方大军中的一支重铠骑军,已经冲近断墙处。
缺口后方云秦步军中shè出的羽箭,冲击在这支大莽骑军古铜sè的重铠上,发出密集如雨的打铁声,但根本无法对其造成威胁。
此刻缺口后方的大多数都是普通步军,坠星陵中的重铠骑军和魂兵重铠军等部队,在前两rì已经几乎全部牺牲。
而此刻,大莽军队之中,竟然还能杀出一千几百重骑。
这名云秦校官此时的思维也有些麻木,他没有去考虑以城内的军力还能不能阻止这些重骑突入,他只是再次发出了一声声沙哑的厉吼:“快一些!”“我们快一些!兄弟们就能少死几个!”
……
一百余米的缺口,已经是很长的一段缺口,已经能够容纳两百骑重骑并排着冲入。
此刻这支上千的大莽重骑军,便是近两百人一列,分成了七八列,并排着冲向这个缺口。
每一并排的前一列和后一列之间,大约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这样即便前面的重骑被对方军械所杀,倒下,后方的重骑便依旧有时间反应,马匹可以踩踏着尸体冲过,或者直接跳跃而过。
这种一千几百骑排成整整齐齐的七八个并排,践踏着大地冲锋,是十分震撼的画面,会给任何人带来很强的压迫感和冲击力。
如乱石山谷的断口中,已然密密麻麻的躺倒了上千具尸体。
此刻在这些尸体和乱石之中,还站着十余名活着的云秦轻铠军士。
不知是已然彻底力竭,还是因为已经一天半的时间没有合眼,jīng神已然恍惚,这十余名刚刚在一场绞杀之中活下来的云秦军人都是依旧显得有些麻木的站着。
在这样狂涌而来的一排排重骑面前,这十几名云秦军人,弱小得有如狂风中的烛火。
“快跑啊!”
“跑!”
后方无数的云秦军人疯狂的叫了起来。
此时无关士气,只关乎生死。
马蹄翻飞,蹄声如雷般惊心。
只是这短短瞬息之间,很多人已经看出,以这些重骑的速度,即便这十几名云秦军人马上往后跑,也已经根本来不及了。
……
这一段城墙处,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冲锋的重骑上。
所以没有多少人发觉,天空之中有一道淡淡的黄光,正在疾掠而下。
直到这道淡淡的黄光,降落到这十几名已经不准备再跑的云秦军人头顶上空数十米时,所有人才发现了这道从韶华陵方向的天空中疾赶而来的神木飞鹤。
“韶华陵,我们赢了。”
“闻人苍月被我军重创,败走。”
两声冰冷的声音,从神木飞鹤上落下,清晰的在战场上传出。
“轰!”
两种包含着截然不同意义的巨大声响,同时从城中和城外炸响。
一名身穿青鸾学院黑袍的讲师,在神木飞鹤离地还有六七米时,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站在一块碎石的顶端。
这是一名看上去就像孤鹫一样,面上没有多少表情,好像谁都欠了他许多银两的男子。
冲锋的大莽重骑也在为这名青鸾学院黑袍讲师喝出的话而惊惧。
但是他们不能肯定对方这样的话是不是真的。
而且他们这个时候的冲锋,自然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两句话而停止。
即便韶华陵真的败了,还有东景陵…此刻所有的大莽将领,心中还都浮现着这样的声音。
“一群蠢货!”
面对距离自己已然很近的重骑,石上如孤鹫的黑袍讲师先是对着这些重骑狠狠的骂出了这两个字。
“不知道将我丢得后面更远一些会更安全些么,真怀疑你是不是得了佟韦的什么好处,故意这么做的。”同时,这名黑袍讲师还很无聊的用唯有自己听见的声音,自言自语了一句。
……
冲锋在最前的一列近两百骑重骑,忽然全部消失在城墙后云秦步军的视线之中。
沉重的撞击声响得让人的心脏都要从喉间跳出来,烟尘大起。
所有这些重骑军士座下的马匹,前蹄都少了一个。
平时有些受过训练的军马,哪怕提起一只脚,也能保持平衡,但在高速的冲锋时,少了一只脚,便唯有狠狠的倒地。
造成这一切的,是一道从这名黑袍讲师身前飞出的剑光。
这一道剑光,准确的从一匹匹战马的蹄上铠甲间隙中斩过。
这其中自然有先后之分。
然后因为这剑光实在太快,快得让人几乎根本无法看清。
快得几乎是有些人才来得及眨了眨眼睛。
这最前的两百重骑,就好像在同一时间狠狠坠倒在地。
沉重的战马惨嘶冲地,将地上砸起一个个巨大的凹坑,上方的骑军一个个飞跌出去,撞在前面的乱石间,就像一只只被人提起来,狠狠扔到石头上的蛤蟆,肢断骨碎,鲜血四溅!
很多石头上,瞬间堆砌了一堆堆血肉和破碎盔甲筑成的小山。
第二排的重骑全部浑身都在冒出寒气。
“又一群蠢货。”
也不管这第二排重骑此刻来不来得及思考,石上的黑袍讲师又冷冷的骂出了一句。
他的脸sè略白了一些,剑光却已经再次极速的切割而过。
砰…砰…砰…
乱石上,又多了一堆堆破碎的血肉和盔甲堆砌而成的小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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