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听君一席话 胜喝一桶水
见赵连生无趣地躺在床上,神态有些懒散,王六顺心里就有些不快,李元意这个死东西,估计昨晚上马尿又喝多了,连赵老大都敢怠慢,回头他一个不高兴给你点脸色看看,都够你小子喝一壶的!
越是着急,那电话越是像哑巴了似的,愣是不肯响一声……
看着萦然无味的赵连生,王六顺知道,赵老大已经生气了。李元意个狗东西,平日里都是让他往东他不往西,让他撵狗他不敢打鸡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也没有再向赵连生请示,王六顺直接拿起了手中的电话,再次拔了出去,此时的他,恼火之下,声音有些严厉的对传呼台说,请连呼十遍。
又是三十分钟过去了,电话依旧无动于衷。如果不是接线小姐那甜得发腻的声音依旧不愠不火地响起,王六顺可能会怀疑这电话坏了。
“老大,可能乡里边闹大了,估计李所长正忙着呢。”心急火燎的王六顺,倒了一杯水,赶紧对赵连生安慰道。
赵连生也快躺不住了,从床上坐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躯,喝了一口水,幽幽的叹道:“嗯,现如今,信访工作都实行一票否决制了,说不定县里的领导都被惊动了呢!”
“嗯,反正您请假了,就算天塌了,也让那王子君顶着去吧!”
“听说江州的一家鱼汤馆不错,六顺,今儿晚上咱俩去尝尝?”
“好嘞!我小时候俺娘给我算过卦,说俺嘴大吃四方。看来,这算命先生的话算是应验了!你看,跟着老大您检查身体,也像来度假似的,好吃好喝不说,单单听您一席话,就胜喝一桶水呀!”
王六顺的这句话一下子把赵连生给逗乐了:“你小子的马屁拍得过头了,我说一句话就顶一桶水,那你得跑多少趟厕所啊?”
王六顺难为情的挠挠头,咧开嘴笑了。说实话,单单从侍候领导这方面来看,这王六顺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常言道,说话听音儿,锣鼓听声儿,跟领导在一起,既不能一味顺从,让他觉得无趣;又得像挠痒痒似的,正好挠到他的心里去,让他觉得舒心愉悦。因此,这言谈举止,一招一式,那都是颇有讲究的。
这几年,王六顺就跟寄生在赵连生肚里的蛔虫似的,该拍拍,该哄哄,该瞒瞒。尽管在赵连生面前也跟个孙子一般,但是人家王六顺这孙子却做得不显山不露水的,很有体面很有尊严。
其实,赵连生对王六顺巴结他也是心知肚明,但是他觉得很舒服很受用。因此,但凡有出差在外的机会,他都愿意拉上这王六顺随行,这家伙不但办事机灵,而且最难得的是,这家伙几乎是个万能型的通才,不管你支使他去干什么,他都能给你办得妥妥贴贴,利利索索,使唤起来非常方便。
“铃铃铃……”清脆的电话声,突兀地响起,吓了两人一跳。
一个箭步跑过去的王六顺一看号码,立刻兴奋的喊道:“赵书记,是乡里的电话!”
“嗯,递给我吧!”赵连生伸了伸手,淡淡的说道。
“李元意,昨晚上又去哪儿洞房花烛了?连我的电话都懒得回了!”赵连生对于这位下属,一向是嬉笑怒骂,自由随心。
只是,电话那头说话的,并不是李元意,而是一个焦灼的声音:“老大,我是子跃啊!”
“子跃啊,哥哥我住院,纯粹就是图个清静,没什么事儿,你不用操心。”尽管都是所长,但是对待这个派出所的所长,赵连生还是有几分客气的。
“我的好哥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找李元意?我告诉你,李元意、刘根福还有翟万臣,已经被纪委给双规了,出手的就是那王子君!”赵子跃见赵连生毫不知情,说话的速度像打机关枪似的。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赵连生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全然没有了刚才去鱼汤馆的兴致。
……
乡会议室里。
“卓长伟这个同志不错,敢于和**分子作斗争,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同志站出来,才抓出了三个隐藏在我们中间的硕鼠,同志们,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啊。为此,县纪委王书记对卓长伟同志屡次提出表扬,在此,我也代表党委政府班子对卓长伟同志提出通报表彰!”
王子君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对于这样的好同志,我们乡党委政府不但要大力表彰,还要做好宣传工作,充分发挥榜样的带动作用,希望大家能视单位为小家,家衰我耻,家荣我荣,在平凡的工作中,干出不平凡的业绩!”
王子君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在座的每个人却是心知肚明,此时,几乎整个西河子乡都知道了,财政所所长李元意栽在了卓长伟的手中。
蔫人出豹子,兔子急了也咬人,真是应了那句古话,卓长伟在西河子乡财政所一向蔫不拉叽,常常被李元意吆三喝四的使唤过来,使唤过去。现在好了,这家伙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石破天惊,居然把一个副乡长和两个在乡里统领一方的头面人物,给丢进了纪委的手中。
尽管很多人对于向王子君告密的卓长伟并不怎么认同,尤其是张民强等几个副科级。可是,就算你心里对这卓长伟再怎么嗤之以鼻,却不能说出口来,不然的话,就会被扣上一顶打击群众反腐倡廉积极性的帽子,这个帽子带上去,那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张民强把玩着手里的笔,从开会到现在,他都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夸吧,你就可着劲的夸,谁不知道你这是拿他当枪使了?”心中冷笑的张民强,往沙发后面一趟,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
“对于这等一心为公的干部,我们不但要通报表扬,还要在评先推优上重点培养,眼下,李元意出事了,乡财政所的担子,就由卓长伟同志担起来吧。”
图穷匕见,王子君的意图,在这一刻总算说出来了!
看着慷慨激昂的王子君,张民强神色变幻之间,就沉声的说道:“王书记,我认为,对卓长伟同志大力表扬无可厚非,就算在全乡范围内掀起一个学习卓长伟同志的**也不为过,但是,财政所乃是乡政府的组成部分,所长的人选,您看是不是等赵乡长回来之后再定呢?”
裘加成早就知道张民强会反对,因此,见张民强开口,就准备反击,不过王子君却淡然一笑,一锤定音道:“主席曾经说过,凡事不能教条主义,不唯上,不唯书,只唯实。民强书记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乃是非常时期,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财政所不能一日无首啊,因此,我们要本着特事特办的原则,尽快把财政所长这个人选确定下来!”
说完,王子君又满怀深情的说道:“同志们,赵乡长为了西河子乡的发展鞠躬尽瘁,日理万机,实在抗不住了这才下定决心去检查身体,咱们就不要多打扰他了,不能大事小事都等着赵乡长事必躬亲,我想,就算老赵在家,和我的想法也是一样的。”
“我这么说,可能会有同志觉得我太讲兄弟义气,我不怕引来这样的非议,我觉得我们两委班子,工作上一盘棋,生活中就是亲兄弟。现在,我宣布,这财政所长,就卓长伟了!”
第四十七章 财政所长(泣血求推收)
王子君的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张民强只觉憋了一肚子的话却像是在茶壶里煮饺子似的,任你再怎么心意难平,却也是无可奈何。这次,赵老大这一病不要紧,损失了刘根福这一员大将不说,还把财政所长也弄趴窝了!这岂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势单力薄的张民强,直觉就像碰上了一条狗,你上去踢它一脚,觉得很爽;但是如果没踢住它,反而被它咬了一口,那可就惨了!这么一想,心里更是堵得发慌。王子君自己都说了,他不怕由此引来非议,就算赵乡长在家,也会同意他的意见的,那他这个副书记,又怎么好意思再插上一脚呢?
左运昌只顾自己吞云吐雾,一根接一根的抽烟,仿佛王子君的表扬批评都是过眼烟云一般;而李秋娜和齐亚斌,更是默不作声,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又讨论了几件无关痛痒的琐事,这班子会就散了,但是班子会上讨论的内容,却迅速的传播开了。
王子君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副主任朱常友就快步跟了进来,在王子君的杯子里放上茶叶,接了些水,然后倒掉,又重新续满水,然后一副随时等待吩咐的模样。
朱常友如此的恭谨,王子君并不觉得意外,王子君这次出手,不但化险为夷,度过了难关,还一举拿下了刘根福、李元意等三人,尽显霹雳手段,且不说现在赵连生没有回来,就算赵连生回来了,也难以再翻盘了。
“常友,坐吧。”王子君对朱常友刚才的洗茶动作十分满意,这说明,这小子还有很有眼力劲儿的,细节决定成败,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朱常友也不客气,嘿嘿一笑,就半侧着身子在王子君对面坐了下来。
“王书记,我真没想到,刘根福他们连教育基金都敢贪!把老师的工资压住放高利贷,亏他们想得出来!这次要不是您王书记,恐怕老师们领齐半年的工资要到猴年马月呢。”
“常友啊,这件事县纪委自有定论。眼下王六顺不在,你要做好两件事情:一是把班子会研究的内容形成会议纪要印发下去;二是将过节时的值班情况给我报过来。”王子君知道朱常友这么说是为了拍自己的马屁,淡淡的笑了笑,就截住了朱常友的话头。
朱常友见王子君对这事没有兴趣,也收住了这个话头,又扯了几句闲话,就准备离开。
“常友,现在实行党政分开,我看,党政办还是分开吧。”王子君在朱常友离开的瞬间,突然轻描淡写的冒出来一句话。
正要转身离开的朱常友,在王子君的话出口的瞬间,立刻就觉得精神焕发,党政分开,就是两个办公室了,王书记这么做,不是明摆着想要提拔自己吗?
感激涕零之下,回头朝王子君看去,却见王子君已经低头看文件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大步走出了王子君的办公室。
朱常友的一举一动,全都清清楚楚的落进了王子君的眼中。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有句老俗话,无利不起早啊。朱常友向自己靠拢为的是什么?一语可以点破:提拔重用!而自己想要在乡里笼络几个对自己能死心塌地的人,当务之急就是掌握人事权力。
两根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王子君陷入了沉思之中。重生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就像一部回放的老电影,在他的心头一幕幕的接连闪动。
比起重生之前的惨淡处境,眼下王子君不仅站稳了脚根,还果断出手,给了赵连生一派一个沉重的打击,尽管他现在的权威还不足以震慑所有人,但是至少,却没有哪个人敢说他是一个摆设了。
“咚咚咚”
轻轻地敲门声,打断了王子君的思考,答应了一声的王子君,就见门缓缓的被推开,一个长得胖乎乎的女子,满脸都是拘谨的走了进来。
“王书记,我……我是孙村小学的老师周喜美。”女子也就是二十来岁,也许第一次和王子君说话的原因,声音都有点颤抖。
心中猜测着这女老师找自己干什么,王子君赶紧从办公椅上起身道:“周老师,快请坐。”说完,还亲自接了一杯水,放在周喜美的旁边。
“王书记不用麻烦了,真的不用麻烦了!”周喜美看着王子君亲自给自己倒水,脸上多了一丝惶恐之色,连声的摆手道。
“达官显贵也好,平民百姓也罢,在老师面前,那他就是一名小学生。周老师来我这里,有话尽管说,能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看着周喜美有些局促不安,王子君平和地笑着道。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周喜美嚯的一下站起身来,将一卷钱放在王子君面前道:“伊枫让我帮她来还钱的!”丢下这句话,那周喜美就慌里慌张的走了。
看着皱巴成一团的钱,王子君摇头笑笑,心中暗道,这伊枫老师这是什么意思呢,倒让别人替她还钱来了。将钱收起来,王子君突然想起伊枫为他仗义执言的情景,只觉心里一股热流涌动。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进来的是卓长伟,显然,这卓长伟已经知道了自己高升财政所长的消息,心情很是激动。进得门来,嗫嚅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成。
“长伟啊,老师们的工资都发下去了?”王子君知道卓长伟此时的心情,但越是如此,他越是表现得轻描淡写。
“都已经发下去了,把老师们都高兴坏了,王书记实在是高哇。”卓长伟满脸带笑的说道。
王子君笑笑,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随口道:“长伟啊,一个地方的经济发展,关键得靠地方财政,我知道你在业务上是一流的,这点我放心,就是其他地方,你还有很多要学习的东西啊。”
“是,王书记,我一定按照您的指示,替您看好财政所这一摊子。”卓长伟没有说为了乡政府,而是说为了王子君,这其中的含义,可就大大不同了。
对于卓长伟这番表态,王子君并没有纠正,自己要想在乡里混下去,不得不不拉拢几个嫡系了。
在行政机关,有一句话很是流行:有德无才是庸才,有才无德是坏才,德才兼备是良才。这卓长伟老实本份,虽然不够精明,但是他老实、听话、业务能力强,再加上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对自己肯定会死心塌地的效力,当个财政所长,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四十八章 回家(泣血求推收)
又闲谈了两句,卓长伟踌躇了一下,试探着问道:“王书记,眼看就到饭点了,我……我想请您吃顿饭,行吗?”
“你的饭,我是一定要吃的,不过不是现在,非常时期,咱们自己人就不用这么客套了。”王子君大手一挥,不容置疑的说道。
没有请到王书记,卓长伟多少觉得有些遗憾,但是王子君那一句自己人,又让他觉得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一直以来,卓长伟都觉得在李元意的恃强凌弱之下,过得窝窝囊囊的,王子君的突然出手,如同一道夏日的闪电,猝不及防,划破他生命里阴霾的天空,他的前途就在那一刻突然被照亮了!
卓长伟离开之后,王子君的办公电话成了情感热线似的,乡里七所八站的负责人,挨个的打电话想要请王书记吃顿便饭,顺便向王书记汇报一下近段的工作。
对于这种露骨的巴结,王子君漫不经心的应酬着,却以事先有约为由一一推辞了。
眼看八月十五就要到了,王子君和裘加成等人交代了一番,准备回江市的家里过中秋节。
“王书记,您去哪儿?”王子君刚刚走出办公室,就看到吉普车司机小曹从车里钻了出来。
小曹是个退伍兵,二十多岁,为人却很是成熟老道,与他的年龄极不相称。作为一个专职小车司机,小曹给自己限定的目标是“五个好”,即:开好车、跑好腿、保好密、养好车、练好身。
王子君初来乍到时,小曹几乎是专职为赵连生服务的,而且深得赵连生信赖。自从王子君把车接过来之后,他几乎从来没有给王子君开过车,今天却是破天荒第一次在车里候着了!
见王子君走过来了,小曹脸上带着近乎讨好的笑容,飞快地跑过去给王子君打开车门,坐进车里道:“把我送到县城车站吧。”
司机小曹见王子君上了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为了等到王子君,他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得知王子君要回家,干脆等在这里寸步不离地候着他了。
侍候王子君他倒不怕,怕就怕他不肯给自己面子,如果他愣是不肯上自己的车,就算自己花再多的心思,又有什么用呢?
小曹心里兴奋着,脸上却点滴不露,迅速发动吉普车,一加油门,车子就轰轰的驶出了乡政府大院。一边开车,小曹一边想着怎么和王书记套套关系,只是,看王书记一言不发,他只觉像是面对一只刺猬似的,无处下嘴了。
局促之下,小曹顺手打开了车内的轻音乐,王子君听得出来,这是班得瑞的几首经典的曲子,车速很是平稳,如水一般的音乐在车内缓缓的流淌,王子君舒服地往靠背上一躺,眼睛微微的闭上,心里暗暗感叹,难怪人们常说,一个人的性格和他的兴趣爱好,那生来就是配套的,就像螺丝钉配螺丝帽儿。这小曹到底是看人下菜碟,人小鬼大,他知道赵连生喜欢那种靡靡之音,却把王子君的胃口一下子摸准了!
“喂!等等我!”
就见一辆冒着黑烟的大客车,呼啸而过,客车的后面,一个娇俏的身影,正提着一个大包飞速的追赶着。
伊枫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她在路边站了半天,这已经是第三趟回县城的班车了,每一趟都从她身边呼啸而过,任凭她怎么挥手,那司机都是连连摆手,根本就不给停车,你好歹让我上去,就算弄个站座也行啊。
心中这么想着,不由得诅咒起那可恶的客车司机来。
“吱”,一个刺耳的刹车声,从她的身后传来,本能的扭过头,就见一辆熟悉的吉普车停了下来。
“伊老师,你要去县城么?”看着几次出现在自己梦里的那张脸从车内探出头来,伊枫一呆之后,旋即喜笑颜开。
“嗯,赶不上车了!”伊枫委委屈屈地答应一声,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那年轻的司机就已经从车上跳了下来,不由分说,将伊枫手里的东西放进了车里。
“走吧,正好我也去县城。”王子君一挥手,示意伊枫坐上来。
没有理由拒绝的伊老师,落落大方地坐上了王子君的吉普车。司机小曹主动把音乐放小了些。伊枫一时不知道和王子君说些什么才好,只管一心看着窗外的风景;王子君从侧面瞟了一眼伊枫,只见伊枫的脸红扑扑的,像一只熟透了还挂在枝头的苹果,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车内除了音乐,静得只有伊枫和王子君的呼吸声,浓浓的睡意像阳光一样温暖地覆盖着。王子君归心似箭,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伊枫扯了几句闲话,就闭口不言了。那伊枫也不想说话,闭着眼睛,失去了浑身的重量似的,放心地倚在靠背上。
半个小时的功夫,汽车就来到了县城。伊枫看着节前一派忙碌的景象,心情随即就被回家的喜悦充斥了。
“王书记,我就在前边下车吧,要不是碰见您,估计我今天就不能回家团聚了!”伊枫感激地笑着,示意让小曹靠边停车。
王子君看了看伊枫身边那大大的行李包,笑了笑道:“伊老师,这么重的东西,坐公交你能提得动吗?小曹,咱们好人做到底,把伊老师送回家吧。”
小曹当然是一个优秀的小车司机,明白应酬多、交际广的领导,会让你开车接送他的亲人或者朋友,这时候,你一定要乐意去做,而且要把对方当作领导本人一样接待,服务质量丝毫不能打折扣。听了王子君的安排,爽快地答应一声,一加油门,就朝着伊枫所指的方向飞驰而去。
县城不大,只有两条主要街道,再加上车少红绿灯也少,只是几分钟的功夫,就来到了一座半新不旧的楼前。
“王书记,我到了,到家坐会儿吧!”伊枫见车停稳,热情的招呼道。
“举手之劳,不用这么客气!”司机小曹把行李袋卸下来,王子君一伸手才知道,难怪伊枫提着包一歪一歪的,这行李袋实在是太重了。
想到这么一个娇小如弱柳从风的小女子要抱着这么沉的东西上楼,王子君突然心生怜惜,下意识的问道:“你家住几楼?”
“四楼。”
“好,我来帮你。”说话之间,王子君不由分说把那行李袋掂起来背在身上,就上楼了。
“王书记,我自己来吧!”伊枫看到王子君如此热心,简直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感激。
“不用,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小姐啊,你赶紧去开门吧!”王子君跟伊枫开了个玩笑,大手一挥道。
伊枫还想说什么,王子君已经背着行李袋走向了楼道,伊枫心里一热,整个人就像一个欢快的小马驹一般,蹬蹬蹬朝着楼上快速的跑去。
“王书记好眼光啊。”坐在车里的小曹一动不动,不是他爱惜自己的力气,要是把伊枫换成个男的,可能他就早一个箭步冲上去,把王书记给替换过来了,但是这个时候,这个差使却是不能抢的!
第四十九章 中秋快乐(泣血求推收)
在机关工作,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面:领导上车前,司机总会一路小跑着绕过车后,一只手打开车门,一只手护住领导的头,一副奴才相。而上车的领导,不管年长的还是年轻的,总是紧绷着脸,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是心里却美滋滋,很舒坦很受用。
这样的小车司机,侍候领导的功夫算是修炼到家了,这点小常识,小曹当然知道。但是,在小曹看来,侍候领导,勤快是必须的,但是有时候有眼色才是第一位的,你得学会偷懒。比方碰上了领导的领导,这车门你是不能开的,你要把这个机会留给自己的领导;再比方碰上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你也得学会偷懒,多给领导亲近的机会。领导也是人,食人间烟火,他需要站在地面上,自由呼吸。
车停稳后,王子君一说:“就把我送到这里吧,我一会儿自己回家!”小曹就明白了。等王子君跟伊枫下了车,小曹就把车迅速开走了。他不怕王子君说他不懂事,相反,他觉得这才是资深的道行呢。碰上个新近开车的毛头小伙子,可能早就抢着做了,但是他不,这一点,就是小曹的过人之处了。
窄窄的楼道加上几十斤的行李袋,让王子君上楼上得气喘吁吁,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还得好好锻炼一下身体。
“妈我回来啦,快开门哪!”比王子君早一步上到四楼的伊枫,拍门喊道。
门很快就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惊喜道:“哎呀,枫儿,你怎么才到家啊。你陈叔叔一家都来了,就等你回来了!”一边嗔怪着,一边就要关门。
“妈,别关门,外面还有人呢。”伊枫看着她妈的动作,赶忙道。
听到伊枫这么一说,伊枫他妈赶紧把门打开,一眼就看到了走到楼道拐角处的王子君,手里拎着一个大大的行李袋。
眼前的这副情形,一下子让伊枫的妈妈想起来二十多年前,自己第一次带伊枫他爸回家的情形,好像也是这个样子,再看看女儿满脸通红,伊枫的妈妈瞬间便明白了。
看王子君的第一眼,伊枫的妈妈心情很是复杂。看这小伙子长得清清爽爽的,模样倒是不差,就是人有点单薄了些。不过,伊枫的妈妈毕竟也是有教养之人,当下赶紧满脸堆笑,招呼道:“哎呀,快进来,快进来。”
上了四楼的王子君,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中暗道,以后碰上这种事,还是官僚一下,让下属代劳吧。
就在他拎着行李袋走进伊枫家里时,发现客厅里坐着三四个人,一个穿警服的小伙子,眼神复杂地瞅着他。
“来来来,小伙子,坐下喝杯水再走!枫儿,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哪?人家陈浩都等你半天了!”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大概是伊枫的爸爸,看女儿大呼小叫着闯进家里,一边给王子君打招呼,一边冲伊枫嘟囔道。
“陈叔叔好,阿姨好!哎呀,爸爸,今天放假,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拦了三辆车司机都不停,你还埋怨人家!”伊枫端起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又旁若无人地捏了一个葡萄放进嘴里,示意王子君赶紧坐下。
伊枫不知道,她这一句话,一下子让家里在坐的人都误会了。原来这小伙子,跟伊枫一块挤班车回来的啊。
那穿警服的男子见状笑道:“小枫啊,下次再回家了,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开单位的偏三摩托去接你,那可比你挤班车拉风多了!”
“哎呀陈浩,你说话别这么肉麻好不好,叫我伊枫就行了。”伊枫不满的看陈浩一眼,突然发现王子君还站着,大大咧咧地推了他一下:“哎呀,这是在我家里,你别客气,快坐呀!”
被伊枫当众抢白了一句,陈浩脸上有些尴尬。见伊枫推搡王子君的动作有些亲昵,心里更是醋意大发,哼,敢抢我陈浩看上的女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王子君浑然不知自己好心送伊枫上楼,竟会给在坐的人带来一场误会。不过,他心里有事,也不想过多逗留,就拒绝道:“伊枫,我先走了,伯父伯母中秋快乐!”
偏偏,他这番举动让陈浩坐不住了,内心被一股醋意怂恿着、激将着,猛的站起身来道:“哎呀兄弟,快过来坐,既然跟伊枫认识,那就别走了,坐下喝两盅吧!”
王子君礼貌地笑笑,回绝道:“不了,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说话之间,就朝着那门走了过去。
伊枫的爸爸妈妈也客气道:“正好赶到了饭点上,也没外人,干脆吃了饭再走吧!”
不待王子君拒绝,那陈浩就绕过沙发,一把拦住了要走的王子君,劝解道:“这大过节的,你能有什么急事呢,兄弟你要非走不可的话,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一旁的伊枫真是又羞又急,人家王书记好心送自己上楼,没想到被这陈浩给缠上了:“陈浩,你想干什么?”
伊枫越是发脾气,陈浩心里越是赌气,越发的断定这王子君就是他的情敌了。
哼,打倒他!也好让这小子知道知道伊枫早就名花有主了!这么一只出众的天鹅,岂是你一个青涩的家伙可以惦记的?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么!看你那熊样,想和我争,我非给你较量一番不可!
王子君重生一世,虽然没有做了高官,却也看透了人情冷暖,世间百态。看这叫陈浩的小伙子神情激动,心想,大概是对自己的身份误会了,想到这里,干脆坐了下来。
唉,看这小伙子蛮机灵的,怎么一旦陷入情网之中,智商就成零了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会喜欢一个黄毛小丫头呢,心里腹诽的王子君无奈的摇摇头,只好坐下了。
伊枫见王子君答应着坐了下来,真是喜忧参半,神色一阵慌乱,既怕陈浩给王书记难堪,心里又揣着一丝隐隐的期待。
“吃了饭再走吧,今天我给大家露一手,看看我这大厨的手艺如何!”伊枫歉意地看了王子君一眼,笑着进了厨房。
此时在伊枫的家中,除了伊枫的父母之外,另外一男一女,一看就知道是陈浩的爸妈。这男的身材有些臃肿,梳着大背头,摩丝大概上多了,有些贼光发亮,颇有暴发户的风范;那陈浩的母亲虽然五十多岁了,却穿得花里忽哨,两片薄薄的嘴唇上下翻飞,不停的嗑着瓜子,眼神犀利得跟刀子似的。
伊枫家两室一厅,五十多平方的小屋,此时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伊枫在厨房忙活着,内心被一份说不出的快乐充盈着,一种亲切而奇怪的情绪在心底滋长,她不敢问自己,这份快乐是不是来自于客厅里坐着的那个人。
别看伊枫在家里是独生女儿,爸爸妈妈也把她当宝贝疙瘩一般宠着,但是伊枫的脾气却是十分的随和,不但没有独生子女的任性和刁蛮,相反,心思却是十分的细腻。平时回家过周末哪儿也不去,大早上挎着菜蓝子跟妈妈到菜市场买买菜,陪爸爸下下棋,对厨艺多少有些研究。
伊枫把带来的行李包打开,里面是村里的孙大爷送给她的新出的花生和毛豆。伊枫细心的把它们洗干净了,用盐水浸泡着,这才开始忙活了。
厨房的案板上已经摆满了菜,妈妈小声告诉她,这是你陈叔叔带来的。显然,陈浩一家今天是有备而来。伊枫撇撇嘴,凑到妈妈耳边嘀咕了一句:“臭显摆!”惹得妈妈作势在她脑门上摁了一下。
伊枫调皮地冲妈妈伸伸舌头,搂了妈妈一下,开心地笑着,继续在厨房忙碌着,半小时的功夫,就做出了四道菜。凉拌黑白双耳、西芹炒虾仁、青豆鸡丁、蚝油生菜。红的、绿的、白的、黄的,让人一看就忍不住食欲大开。
伊枫把浸泡好的花生放进高压锅里,又把鸡翅跟三听可乐放进砂锅里微火炖着,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好了,可以开饭喽!”
等伊枫和妈妈一起把菜端到客厅,那陈浩的妈妈就惊呼一声道:“哎哟,闺女呀,还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两下子啊!”
“伊叔,把我拿的那箱金鼎老窖打开一瓶,这酒的滋味不错。”陈浩见状更是兴奋得脸色通红,赶忙说道。
第五十章 为人要懂得示弱(泣血求推收)
“金鼎老窖一瓶五十多块呢,你留着吧,说不定你以后有大用呢。”伊父嘴上笑着,从酒柜里拿出来一瓶包装简单的酒来。
这金鼎老窖红极一时,从王子君一个月的工资才几百块钱来看,这金鼎老窖一瓶就要五十多,价格确实不菲。本来就有些负气的陈浩,一听这话,更来劲了:“伊叔,这算啥,上周我们队里聚餐,大队长搬了一件茅台,让我们可着劲的喝,嘿嘿,结果全都喝得人仰马翻,全军覆没了!”
陈浩起劲的卖弄着,一旁的陈父却在暗暗的观察着王子君,对于这个和儿子年龄相仿的小伙子,眼神不觉间就有了几分挑剔。这小伙子身材挺拔,面色健康,头发黑亮,领带金黄,在秋天最后的艳阳里,他的白衬衫和蓝西装一齐儿发出耀眼的光辉,整个儿一个英气逼人哪。
再隔着玻璃看看正在厨房忙活的伊枫,这女孩穿着浅灰的薄昵套装,脖子上紫色纱巾打了个漂亮的结,亭亭玉立,体态优雅,看起来就像一只美丽的狐狸,妖冶而狡猾。却是那般的有灵气,善解人意不说,一手好菜还做得信手拈来,游刃有余。
想到这里,陈父的心里就暗暗为儿子捏了把汗,看伊枫的态度,要想把这女孩子的心拴住,儿子并不沾光啊!
正这么猜度着,就见伊枫从厨房里端菜出来,一看饭桌上三个人有说有笑,王子君却被晾在那里,脸上就有些生气,故意走到桌前,端起王子君的水杯,倒满一杯水,嘴里客气道:“王书记,你喝水。”
王书记这三个字一出口,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三个人全都愣住了。那陈浩愣怔片刻,方才回过神来,一拍王子君的肩膀,哈哈大笑道:“兄弟,你这名字起得好啊,顺口不说,听起来还吉利!”
说完,他又敞开嗓子道:“伊叔,前一段局里人口普查,你猜光咱们城关镇有多少个叫县长的么?”
伊父和陈父听他这么一说,这才反应过来。暗叹自己老了老了倒被这年轻人的名字唬了一下,还不待伊父开口,那陈母就兴致盎然的凑趣道:“多少个?快说啊!”
“光叫县长的,就有四十三个!”陈浩喝了一口水,接着道:“当时差点把我们给笑喷了,你说这些乡下人也够愚昧无知的,你以为给儿子起名叫县长,你就是县长他爹了?真是可笑。据户籍警说,那个年龄最大的管县长,眼下正在砖窑场里坨砖坯子呢。”
陈浩的一番打趣,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伊枫在一旁听得肺都快气炸了:“陈浩,这笑话很好笑吗?你知道王书记是干什么的吗?”
王子君一见伊枫动了气,赶紧起身,宽容地笑笑,示意伊枫不用过于计较,他不在乎。伊枫看在眼里,心下明白,就有些感动。被一个男人死命护着的感觉她从未有过,她形容不出,只是觉得心里有种想哭的快活。
“兄弟,你酒量如何?”陈浩看着王子君,脸上带着一种散漫和随意,语气里藏着一丝不屑的挑衅。
王子君重生之前,酒量不高,现在重生了,酒量却是出奇的好,往往同桌的人都喝得面红耳赤了,对他来说,还是跟喝了一肚子凉水似的,除了腹胀,再没有了别的感觉。
“嗯,除非万不得已,我这个人不喜欢喝酒。”被陈浩挑逗着,撺掇着,激将着,王子君却始终坚持不苟言笑,除非被问到,就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陈浩心里有些不以为然,暗笑自己草木皆兵,对付一个乡下泥腿子都这么谨慎,自己可能有点太小题大作了!
“伊叔,爸,要不咱们先开始?”陈浩看了看挂在伊枫家墙上的挂钟,试探着说道。
他这句话不是问他爸的,而是问伊父,伊父沉吟了一下道:“再等会儿吧,你二叔忙,咱们再等他半小时,来了一起喝。”
正说话时,伊枫就从厨房里端出来了煮熟的五香花生和毛豆,捧了一大把放在王子君跟前。
这五香花生可是伊枫精心煮过的,每个花生在浸泡之前都被她捏开了一个小口,水开后放入花椒,八角,小茴香,桂皮,香叶,生姜等等佐料;水煮毛豆也被剪头去尾了,剥一个放进嘴里,只觉咸甜适中,比街上卖的入味多了。陈母边吃边夸:“哎哟,小枫啊,你这闺女可真能啊,这可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花生和毛豆了!”
陈母夸张的对伊枫的手艺赞叹不已,脸上笑得了一朵花。
“叔叔,我周叔已经答应了,尽快帮伊枫运作一下,看能不能把她调到一实小,我周叔跟教育局的成局长,是铁哥们儿。”陈浩说话之间,仿佛又想到了此地还有一个王子君一般,轻声的问道:“老弟,你在哪儿上班啊?”
王子君淡淡的答道:“西河子乡。”
“西河子乡政府还有我一个熟人呢,曹桂生你认识不?那是我同学。”
曹桂生?王子君仔细想了想,还真不知道曹桂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不认识。”
“你连曹桂生都不认识啊,兄弟啊,不是我说你,你在西河子乡是怎么混的?我告诉你,我那同学可是专门为你们乡长开车的,专职司机!”
说完,陈浩又一副诲人不倦的姿态道:“知道什么叫专职司机吗?那可是领导身边的人,万万不可小视的!”
开车,那不就是小曹么?
“嗯,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小曹吧?”王子君看着张牙舞爪的陈浩,呵呵一笑道。
“小曹?兄弟,不是我说你,小曹岂是你张口闭口就能叫的?你要想在乡里混出点模样,就得把辈份往小里缩,叫曹哥,懂么?”
让自己叫小曹曹哥,那小曹敢答应么?王子君想想小曹的模样,嘴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小王啊,这话我本不想说,但是作为一个长辈,我觉是提醒你一下吧。刚才陈浩说的对,你还年轻,人前要学会示弱。这可是金玉良言,以后吃了亏,你就会明白了。”
伊父对于王子君的不以为然,同样很不高兴。尽管他已经把王子君从自己的女婿人选之中给剔除了,但是他最看不惯这种不识教条的年轻人了。
王子君静静的在这里坐着,对陈浩说的每一句话都觉得没意思,如果不是觉得伊枫还在厨房里忙活着,他早就站起来走人了。一见陈父的脸上也有了厌烦之色,再也坐不下去了,站起身来道:“伊叔,谢谢您的款待,我还要去赶车,就先告辞了。”
“小王啊,那我就不多留你了,以后有空了来家里玩啊。”伊父一脸笑容,一听就知道是句客套话。
伊枫听见动静,飞快地从厨房里跑出来,看到转身要走的王子君,突然一阵难过,心窝像是被掏空了似的,恍兮惚兮地走到王子君跟前,“王书记,我送送你!”
第五十一章 我表示心里有数(泣血求推收)
陈浩见伊枫主动提出送送王子君,脸色难看得足以拧下水来。虽然,眼下伊枫和这个人的关系还不明确,但是,单单冲着伊枫看他的眼神和举动,伊枫对这个人有好感却是表露无遗的。
伊父把陈浩的不快看在眼里,当下赶紧劝阻道:“家里这么多客人,小王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用得着你去送啊?”
“呵呵,不用送,伊枫,你在家忙吧,我先下去了。”王子君朝着伊枫摆摆手,若无其事的说道。
伊枫脸上有些悻悻的,意兴阑珊,情绪低落,艾怨地看了父亲一眼,正好碰上陈浩一往情深的目光。
伊枫心里赌气着,就想要避开陈浩的眼神。可是没用,真的没用,陈浩的目光似乎凝固到她的身上了。伊枫的脸上明显有了厌恶之色,原本水润的小脸也紧绷着,再没有了刚才的明快之色,宛如一棵失去了水分的豆芽菜。可是陈浩喜欢,这种喜欢固执地扎进他的心里,哪怕惹她不高兴,他也不想让她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呆着。
“咚咚咚”
还没等王子君的手拉开门,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就擂响了。
“肯定是我二叔来了!”陈浩说话之间,就一把越过王子君,赶紧把门打开了。朝着那门拉了过去。
“小浩,快来,周大队长来了!”一个洪亮的嗓门,在门子被打开的瞬间,就从门外传了过来。
听说周大队长来了,屋里的人全都迎了出来,齐齐的往门口迎接了过去。
在陈浩等人的恭迎之下,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五短身材,胖胖的身材有点像水桶,从相貌上看,倒是和陈父有几分相像,不用说,这个人就是陈浩的二叔了,而另外一个人,王子君并不陌生,正是县刑警队的周爱国。
“大队长好。”陈浩双腿立正,精神抖擞的朝刚进门的周爱国敬礼道。
此时的周爱国可是派头十足,往陈浩的肩上拍了一下,呵呵一笑,亲昵道:“小浩子,这又不是在单位,你小子少给我整这一套!”
被领导这么亲热的擂了一下子,陈浩多少有点激动。在机关工作,可不要小看领导的某些小动作,在关键场合,那可是能发挥非同寻常的效力的。至少有一点可以证明,除了工作关系,此人极有可能和领导是有私交的。
见儿子被夸奖,陈父脸上也有光,迅速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客气道:“周队长好,陈浩年轻,您对他该打打,该骂骂,就当自家孩子,我可是把他交给您了!”
周爱国点头应承着,一眼看到站在伊父后面的王子君,惊呼一声道:“哎呀,王书记,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爱国的失态,让站在旁边的陈浩一家很是吃惊,他们不知道周大队和这小王什么关系。
“王书记,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周爱国淡淡地和陈父握了一下手,就一把拉住王子君亲热的招呼道。
自从在红岭村喝了那场酒之后,周爱国深切地感受到了王子君背后的势力。对于他这种对前途揣着无限期待的人来说,怎么会错过这棵大树呢?这两天正想着怎么和这个王书记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竟意外地在这里碰上了。
心中一惊之后,周爱国就有些喜出望外。这等偶遇的机会,可不是那么好碰到的。
王子君也没想到,竟会在此处碰到周爱国,看周爱国满脸热情,王子君简单的和周爱国握了握手道:“周队长,我来送个人,咱们以后再聊吧。”
周爱国的客气与王子君的波澜不惊,让陈浩大跌眼镜,作为公安局长的红人,这周爱国一直都个性得很,在一些局委副职面前都是牛气哄哄的,对这个小王,居然客气得有些讨好的意味了。
王书记,啊?难道是个什么人物不成?
看着王书记转身要走,周爱国一愣,随即就提议道:“王书记,我看不如这样,这儿人多,你给我个机会,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咱俩到县委招待所喝两杯!”
“周大队,改天吧,今天晚上我要回江市,家里都在等我,咱们回头再约,好吧?”王子君脸上带笑,却一口拒绝了。
见王子君执意要走,周爱国也没有再劝,信誓旦旦地和王子君约了个时间,非要把王子君送下楼不可。
王子君盛情难却,只好由着周爱国送下楼了。
看着谈笑风生的王子君和周爱国,陈浩、陈父和伊父就像呆头鹅一般,愣愣地站在门口,目送俩人下楼去了。
王子君一下楼,就有一辆吉普车开过来了,从车上迅速下来,小曹恭恭敬敬的帮王子君将车门打开了。
陈浩意外地看到了小曹,小曹也同样看到了陈浩,他冲着陈浩作了一个手势,就赶紧朝着车上跑了过去,一溜烟的开走了。
吉普车扬起一阵烟尘,从伊枫家的楼前飞驰而去。周爱国依旧挥着手,但是伊父、陈浩和陈父等人的脸色,却很难看。
“周队长,这是谁啊?”陈浩的二叔在王子君的小车走远之后,奇怪的问道。
“西河子乡的党委书记王子君,年纪轻轻的就是正科了,不得了哇!”周爱国看了陈浩二叔一眼,感叹道。
什么什么,这家伙居然是党委书记?我的个天哪,我怎么看成一只青涩的柿子了呢?
九十年代中期的县城,和卫生两个字有点绝缘,尤其是老城未改造的街道,晴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各种各样的小吃摊儿都是凑着马路牙子支张桌,旁边再放几个小马扎,那就算开业了。
“小曹,我刚才不是让你走了吗?你怎么又回来了?”王子君坐在车里,奇怪的问道。
“我在附近转了一圈儿,正好看到您下楼,顺便就拐过来了!”小曹一边开车,一边对王子君解释道。这一问一答,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小曹根本就没走,他一直在楼下等着王子君了。
但是,这小曹偏偏不这么说,你想啊,如果你去办事,旁边有个人等着,就算他不催,也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多少有些心神不宁的。小曹等了,但是他不显山不露水的候着,随时听从你召唤,点到为止,却并不说破,至少让你表面上觉得不欠他的,这就是他的可贵之处了。
“王书记,车站人多,客车又慢,干脆我直接把你送回家吧?”小曹一边开车,一边小心地朝着王子君说道。
“小曹啊,谢谢你,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从这里到江市,三百多里的路程,你要是送我,估计这八月十五,你就得在江市过了。”王子君摆摆手,温和地说道。
见王子君态度坚决,小曹也没有再多说话,一推车门,对王子君道:“王书记,您先等会儿,我看看几点的车。”
熙熙攘攘的车站,南来北往的人群,在王子君的眼前不断地晃动,这些人全都清一色的行色匆匆,目的却只有一个:回家。
一会儿功夫,小曹就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通往江市的车票……
第五十二章 不是每句对不起都能换来没关系
王子君坐上去江市的班车之后,心里开始回归平静。淡淡的秋风如清凉的水波一样迎面而来,人在喧嚣时所衍生的不平和浮躁之气,瞬间就被荡涤干净,窗外车轮飞驰,路两边的树木,飞速的倒退而去,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王子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江市,省政府驻地。这个城市里有王子君的家,这里承载着他童年的欢笑,少年的憧憬还有长大后的烦恼……
在江市,王子君有一个显赫的家。视他为掌上明珠的父母,外表冷峻,不苟言笑却把他看得比任何人都重的爷爷。王子君从小在一种优越的环境中长大,只是,长大以后,他十分不情愿让人家把他和自己显赫的家族背景联系在一起,好像他出身名门沾了多大的便宜似的。
反对权威,藐视富门,几乎所有的年轻人都喜欢这么干。平时,王子君在家里总是装出一副孤傲的样子,根本不像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倒像是来向家里讨债似的。
王子君和爷爷的矛盾,说起来由来已久了,但是最为激烈的,却是被他爷爷强行派到了西河子乡,从一个大学的团委书记变成了党委书记。
那时候的王子君,喜欢思想活跃,充满了青春朝气的大学,喜欢江市大城市的繁华,喜欢……
而这一切,都因为爷爷通过关系弄来的一纸调令,成昨日黄花了。王子君想不通,他觉得爷爷把他当成了垃圾,一下子给扔到了兔子都不拉屎的穷乡僻壤。
直到在基层摸爬滚打了若干年之后,王子君才渐渐的体会到了老人的良苦用心,才理解了他为什么要把自己从大学校园调到这个穷地方。只是,当他真正领悟这些时,却是已经晚了!当年的那场突变,让备受打击的王子君一蹶不振,跑到距江市百里外一个叫烟之南的小村当起了教书匠。
烟之南,听起来这名字很有诗意,却岑寂而又贫弱。村里的年轻人怀着发财的梦想,从春夏到秋冬,一年四季基本上都外出打工,剩下一堆老人和妇女儿童,在家里挑担荷锄。在这个宁静的小山村里,王子君度过了他人生中最为重要的时光。
想到烟之南,王子君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山坡。每天给学生上完课,他都喜欢去学校旁边的山坡上坐一会儿。那天晚上,山坡上清寂着,天上洒下来的月光映着那条溪水。不知名的虫在草里叫成一片,歇了叫,叫了歇,周而复始的样子,时间仿佛凝固了,他看见她正在洗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后来他们就认识了,再然后他们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
女人识字不多,不喜欢说话,但却长得高挑白皙,一双手什么时侯伸出去都是天然的白净,头发很黑,亮亮的,像是抹了一层油,身上很香,刚开始还不觉得,闻得久了,就会渗透到你的末梢神经,让你晕头转向,绝对的原生态……
女人温顺得像一只猫咪,当年的王子君有点猝不及防,被女人推入了一条爱河,她对他好得无可挑剔。若干年过去了,那一头瀑布里渐渐有了白发,一双粉嫩修长的双手,也变得粗糙了,当年让十里八村的年轻小伙惦记的容颜,也老化了……
只是,当年的王子君一直沉浸在颓废之中,那件陈年旧事就像一条苍茫的老狗,在心头一口一口既陈旧又很嘹亮地叫,以致于他的心情就像天气预报的天气,一点都不准,哪怕阳光再怎么灿烂对他来说也像一块冰一样凉,尽管她对他体贴入微,关心备至,他自私的享受着,心安理得,却始终把她融不到心里去。
自己重新回到了过去,那么此刻,她也应该在烟之南当着她的姑娘吧?
“我爹说这辈子做错了一件事,就是没让我上高中……”,这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蜷在他的臂弯里经常说的一句话,每每这时候,他总是毫不客气地打击她,就是上了高中,你也学不好。
我的人生道路已经改写了,当然不会再去烟之南了,或者我就帮你一把,让你去上学吧,至于以后会如何,只能看你如何走下去了……
晃荡的汽车,带着王子君的思绪不断地跳跃,不过在这些跳跃的思绪之中,最让王子君挂心的,依旧是家族的问题。
前世,爷爷死了之后,他们王家的地位一落千丈。曾经大有前途的二叔,在人事厅副厅长的位置上一当就是十几年,不上不下,直到退休才捞了一个正厅级待遇;二叔的儿子王子华又跑又送,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弄了个县级市的市长,至于他,就更不用说了。
造成他们王氏家族这种变更的,一是爷爷的去世,二来就是在省里的权利之争中,站错了队,而这次中秋节,就是家族站队的关键时刻。
重生这几天,王子君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应对乡里的事情,但是对于如何劝服家族站队,他却是费尽了脑筋,一个初步的方案,在他的心里逐渐成形。
晃晃悠悠的大客车,让思绪万千的王子君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梦里像是回到了烟之南,那个女人正在等她,暗,完全降了下来,像什么生灵也都偃息了,夜空却一片晴朗,他把头抵在女人的胸前,女人那一对巨大的**快要让他窒息了……突然觉得肩膀被撞了一下,这一撞,一下子把他给弄醒了。
“你干什么?想趁迷糊占便宜不成?”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女人的脸,精致漂亮,只不过此时,这张好看的脸上却怒气冲冲,胸脯迅速起伏着。
“色狼,你们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王子君这才尴尬地意识到,刚才他依偎着的竟是这女子的怀抱,赶紧给这女子赔不是:“对不起,刚才睡着了!”
那女子一看王子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第五十三章 路遇(泣血求推收)
那女子紧张地仰头看着王子君,眼睛里全是防备和挑战,像蚌壳一样把自己收紧了,至少使他们之间的距离保持半段胳膊,然后又往外挪了挪。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王子君觉得自己都不是这种龌龊之人,恨了就恨了,爱了就爱了,哪里用得着这么鄙夷?瞅瞅四周向他投来的不屑的目光,也不好解释什么,只好摇摇头,忍气吞声的坐下了。
将目光投向窗外,一个简单的路牌吸引了王子君的目光:20。再有二十公里,就到江市了!王子君只觉身心一派澄明,无端地觉得天是高的云是白的风是蓝的,无端地认为现在已是蕙风和畅,刚才的不快也像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哎呀,我的钱包不见了!”
身旁的女人突然尖叫一声,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王子君只觉脑子嗡的一声,全身在两秒钟之内出了一斤的汗。
又是这个女人!
“不会吧?你再找找。”那女子在左口袋里摸索半天,眉头皱起来,赶紧又去右口袋里去摸,立马跳起来,惊惶失措地说:“没了!我钱包没了!刚才还在啊。”
“你看着我干嘛?你再仔细找找啊!”
那女子又去摸口袋,干脆把衣服脱下来,当着众人的面把内侧的两个口袋都翻出来,还是一无所获。
“肯定是被偷了!”她说,“这车上有小偷!”
售票员是个十**岁的小姑娘,吓得直往后退,好像害怕小偷附了她的身,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啊。”
周围的乘客全都扭过头来看,热情洋溢地看着丢了钱包的女子和王子君,又稍稍后仰了身子,以便证明自己的清白。
“你没记错?没放到别的地方?”王子君问。
“不可能错,我就放在这个口袋里了,包里有一千多块钱,记不清了。”年轻女子很快就成了一个唠唠叨叨的祥林嫂,引得所有的乘客都往这边看。
一千多块钱,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小售票员害怕了,赶快去找司机。等司机把车停靠在路边时,这女子已经在抽抽搭搭的哭了。
司机师傅解释说:姑娘,作为运输方,我们只有把乘客安全送达目的地的义务。至于乘客的钱财,由乘客自己保管,丢失了本车概不负责。说完,大概又觉得不忍心,又朝那女子的四周看了一眼:“不过,姑娘你别担心,这是一趟直达车,中途不下人,你丢的钱应该还在车上,丢不了的!”
“哪位乘客拿错了这姑娘的钱包?这人哪,一天都有三迷的时候,拿错了还给人家就是了!”
司机的这番话说得很有艺术,他不说偷,而是说拿错了,他想给那偷钱包的人一个台阶下。只是,他这番好意,并没有人响应。
周围的乘客身体都往后躺着,一言不发,似乎想用正襟危坐来证明自己的光明正大。
“咦,那不是一个钱包么?”售票员小姑娘突然一指王子君的座位下方,激动的说道。
丢钱包的女子听到售票员的提醒,赶忙往王子君的脚下看,可不是嘛,就见一个咖啡色的钱包正躺在那里。
“咦,钱怎么没有了!”那女子拿着失而复得的钱包激动不已,但是随即,就大叫起来。
本以为总算撇清嫌疑,这一车乘客的神经又被提溜起来,一个个沉默下来,似乎不约而同地,都朝着王子君看了过来。
王子君无意中抬头一看,正好碰上一双双探询、质疑的目光,刚才迷迷糊糊的挨了这女子的一顿抢白,这会儿又不明不白,王子君有一种预感:麻烦可能来了!
“钱呢?我求求你,赶紧还给我吧!”那女人见王子君一言不发,像是猛的想起了什么,苦苦的哀求道。
面对一双双极不友善的目光,王子君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坐客车回来,让小曹直接送回家多好啊。这么一想,就不由自主地暗恨自己心软,混迹官场,心软是干不了大事的。
王子君的脸立刻挂不住了,憋得通红,窘迫道:“我根本没拿你的钱。”
“哼,钱包在你脚下,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事吗?年纪轻轻的不学好,专门走歪门邪道!社会风气都是让这种人给带坏了!”一个坐在王子君前边的中年男人,劈头盖脸地感慨道。
这男人的打抱不平,立刻得到了全车人的响应,那售票员小姑娘也劝道:“大哥,大家攒点钱不容易,你赶紧还给人家吧!”
“司机师傅,开车去派出所,将他交给公安关他几天,看他还敢不敢嘴硬了!”一个乘客大声提议。
众口铄金之下,王子君很快就成了众失之矢,被唾沫星子淹没了。
那女子更加激动,见王子君面对众人的非议无动于衷,已经哭得不成样子了:“大哥,我求你了!其它的东西我都不要了,赶紧把钱还给我吧,这大过节的,耽误了全车人的时间不说,你可把我给坑了!”
王子君前后看了看,发现除了刚才打抱不平的中年男人之外,就是后边坐着的一对小情侣了,心思转动之间,就有了谱儿。
“同志,你别激动。我保证,你的钱丢不了的!”
王子君表现得镇定自若,那刚才还泪水链链的女人总算停住了哭。
“小伙子,你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赶紧把钱还给人家吧!”中年男人见女子停止了哭,突然大声的冲王子君喝道。
深深的看了大汉一眼,王子君冷笑一声道:“如果钱是我偷的,我还会把钱包扔在我自己脚下么,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因此,能把钱包扔到我这里的,除了我,就是你们四个人!”王子君说话之间,就朝着自己的身前身后以及那丢钱的女人一指道。
也许是王子君的分析合情合理,让那丢钱的女人对他多了一份信任,听王子君说完之后,吃惊地看着他。
那对小情侣显然没有料到他们两人也会有嫌疑,呆了一下,却也没有说什么,不过他们的眼中,却明显露出了不满之色。
“什么?你说我张老五有嫌疑?来来来,大家都来看看,我口袋里只有九十六块钱,你要多搜出一块钱,那这事就算我做的。”中年男人吃了一惊,随即就忿忿不平的嚷嚷道。
看着中年人画蛇添足的表演,王子君越发断定自己的判断,他冷冷一笑,对那年轻女子道:“钱可以转移,不过有一件东西却是转移不了的:指纹!我在省公安厅认识人,钱包你先放好了,咱们去鉴定一下指纹,就知道谁是真正的小偷了!”
王子君的话一出口,那丢钱的女子眼里闪出一丝希望的光亮,眼巴巴的看着王子君,仿佛碰上了一个福尔摩斯似的。
和年轻女子相比,那中年男人却是一脸震惊,一缕隐隐的懊悔之色,更是从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看来,这小偷就是他了!
心中念头闪动,王子君就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钱包上有小偷的指纹,来来来,快让我看看究竟是谁的。”舞台越搭越大了,那中年男人只得硬着头皮也得把这独角戏演下去,说话之间,伸手就朝着女子手中的钱包抓了过去。
看着男人装腔作势,王子君心中冷笑,他伸手一挡,拦住了中年汉子的手道:“不劳你大驾了,马上就到东环派出所了,我给我朋友打电话,让他通知派出所。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员来做吧。”
面对王子君脸上的冷笑,那男人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平静了,冲司机喊道:“哎呀师傅,我坐过站了,快停车,我要下去。”
他不说还好,他喊了这么一嗓子,几乎全车的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那司机更是没听见似的,车速反而更快了。
那自称张老五的男人扭头和不远处一个中年妇女对视了一眼,就想要挤下车去。几个无端受了一番猜疑的年轻人岂能容忍他这般走脱?一哄而上,很快就把他给围住了。
“你这人贼喊捉贼,也太卑鄙了!”王子君看着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哼,我认栽,算你狠!还给她就是了。”他这句话,是朝着那中年女子说的。
那中年妇女极不情愿地从衣兜里面摸出来一把钞票,丢给了那女子。
“谢谢……真是太感谢了!”激动不已的她看着王子君,大声的说道。
车已经停到了东关派出所门口,几个热心的乘客拧着那张老五和中年妇女朝派出所走了进去,年轻女子作为失主,也跟了过去。
看看天色已晚,王子君下车之后就打了个轮的,朝军分区大院后面的省委家属院赶去。
第五十四章 二号院(泣血求推收)
作为江市最为繁华的中州大道,无疑是寸土寸金之地。而省委家属院,却闹中取静,坐落在中州大道的腹心之处,两排合抱粗的白杨树沿大道两侧蜿蜒而下,纵深三百多米处,就是省委家属院了。
虽说是省委家属院,但是能够住进这里的,都是厅级以上的干部,尤其是被一堵红墙单独隔开的别墅区,更是江市的神秘之地。从设计上来说,真正实现了人在绿上走,车在树下行,楼房花丛卧,闹市园林中。
因此,一辈子奋斗,能够住进二号院,也就知足了。这句话不知道是从哪儿传出来的,却得到了江市干部的普遍认可。
二号院,就是别墅区的简称,而能够住进二号院的,至少也得副部级才行。因此,这么感慨的人虽多,最终能够实现这个愿望的,也就是寥寥几个。
夜幕已经降临,站立在省委家属院门口的卫士,依然笔直如枪。尽管王子君在这大院里来去了无数次,但是,因为没有带通行证,还是在给里面打了个电话之后,才被放了行。
穿过一排排花木,王子君来到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院落。在前世,王子君没有去西河子乡之前,在这小院里进进出出了无数次,经历了西河子乡的大变之后,去了烟之南村的王子君,只来过这个小院一次。
那一次,就是小院主人的离开。
因为站错队迅速衰退的王家,在小院主人离去之后,理所当然的没能保住这座小院,成为一名教书匠的王子君,自然也就没有再来这里的可能了。
星空那么贴近,密布着晶亮的星星。四周无声无息,仿佛世纪初创,与星空遥相呼应的,是铺散在草地上的低矮的路灯,那几点寥落的灯光都在他的脚下,小区里很静,静得似乎能听到空气的蠕动。墨绿的爬山虎爬满了外墙,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葱茏。
王子君感慨万千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即将见到的那些人,他们都爱着自己,却都带着遗憾远去,王子君的心就扑腾扑腾的狂跳起来,无论如何,我不能再让你们带着遗憾走了!
心里这么想着,王子君抬脚就跨入了那幽静的小院。
“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哪,害得人家的肚子都饿瘪了!”一个长得很标致的年轻女孩,一见王子君,就大呼小叫地迎了上来。
“苏英!”
重逢的喜悦让苏英有些难以自持,她几乎是扑到了他的面前,一把搂住王子君的脖子,调皮的荡秋千。王子君被一双小手勒得喘不过来,伸手在那女孩的头上敲了一下,嗔怪道:“多大的丫头了,还这么没大没小的,小心找不到婆家!”
“找不到就让哥哥养活嘛!”女孩狡黠地笑着,松开了双手,嘴里却对表哥不依不饶。
苏英是姑姑的独生女,比自己小四岁,从小就像一个跟屁虫似的黏着他。当年,他去烟之南村里教书的时候,听说她在家里大哭大闹,当着姑姑的面儿跟爷爷大吵了一架。
“哥,你回来了,大伯他们在屋里呢。”清淡的声音,突然从别墅的门口响起,随着这声音,梳着中分头,穿着中山装的王子华,就出现在了王子君的眼前。
就是这个模样!在自己的记忆之中,王子华就是这个样子的,只不过现在的他稍稍有些年轻生涩,那股子与生俱来的傲气,还没有完全收敛。
“嗯,几天不见,子华又精神不少。”王子君看了王子华一眼,满脸带笑的说道。
正站在别墅门口,一脸俯视的看着堂哥的王子华,听到王子君的招呼,突然觉得有些怪怪的,堂哥说话怎么跟单位里的处长语气差不多?
苏英在王子君的身后欢呼雀跃着,叽叽喳喳的询问之中,王子君走进了别墅的大厅。此时的大厅里,有三个人正坐在那里聊天。只是,有两个人在说,另外一个人却只是淡淡的笑着。
“姐夫,老郑这次可是够险的,如果不是孙省长拉他一把……”正说话的,乃是王子君的二叔王解放,他也是王家第二代中的领军人物,作为人事厅的副厅长,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省内,说话都是有一定份量的。
被王解放称为姐夫的人,不是旁人,而是苏英的爸爸苏顺新,虽然只有四十多岁,时任省里一家大型企业的副厂长,在行政级别上,享受正处级待遇。
两人都是官场中人,共同话题自然不少。掠过这两人,王子君的目光,却是直落在坐在那里静听的人身上。
与十年前相比,这人仍然一身掩饰不住的书卷之气,灯光下,头发有些微白了,额头上也明显有了风霜的痕迹,王子君的眼眸不由得湿润了。
“哈哈,子君回来了,回来就好哇,刚才你爷爷还念叨你呢!”王解放在王子君进门时,就看到了他,只是不便打断苏顺新的话茬儿,等他说完,这才给王子君打招呼。
“二叔好,姑父好。”王子君洒然一笑,就阔步迈入了大厅,挥洒自如的气息,让王解放为之一呆。对于自己这个亲侄儿,他可是太熟悉了,尽管在某些方面继承了大哥的优秀基因,装了满肚子的学问,但是在为人处世上,却是差得太远了。这才一个月不见,怎么感觉这孩子跟变了个人儿似的?
看着沉稳的王子君,又看了看有点拘谨的王子华,王解放的脸色不由皱了皱。
“爸,我回来了。”王子君似乎鼓足了所有的勇气,对父亲王光荣招呼道。
王光荣扭头看了看儿子,温和的说道:“回来了就好,饿不饿?饿了咱们就吃饭。”
十几年了,再次见到父亲,听到这关切的声音,王子君的眼眸,悄悄的有些湿润了。
“真是子君回来了啊?来来来,让大姑看看是不是瘦了。”一个风风火火的中年妇女,一下子闯了进来,一伸手就往王子君的脸上捏了过去。
“嗯,看来乡下的饭菜还是不行,小君可瘦多了!”
王子君从小都跟着这个姑姑晃荡,平时是最宠王子君的,姑侄关系非同寻常。
“多大的人了,还这么闹。”洪亮的声音,虽然苍老,却威严十足,随着这声音,一身穿着已经洗得发白军装的老人,昂首挺胸的走了出来。
虽然老人头上已经满是白发,但是那跨动的步伐,依旧矫健。随着老人的走动,更有一股独特的气势,从老人的身上直冲而出。
这个人,就是小院的主人,王子君的爷爷。
看到这已经差不多二十年没有见到的身影,王子君一时有些无法自持,重生之后,仿佛有很多话要对他说,哽咽着叫了一声:“爷爷!”
“嗯,回来就好。”老爷子朝着王子君看了一眼,然后在大厅里一坐,指挥道:“爱红,给你两个嫂子说,人都到齐了,开饭吧。”
依照老爷子的地位,虽然有公务人员伺候着,但是在家宴上,动手的依旧是王爱红和他的两个嫂子:王子君的母亲赵雪华和二婶李秋丽。
当官当到这个级别,能吃一顿团圆饭,也是很不容易的。饭菜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在一起喝了一杯团圆酒之后,大家都开始闷头吃饭。老爷子有规矩在先,吃饭就是吃饭,至于有事情要谈,那就等吃饭之后再谈。
王子君坐在母亲赵雪华的旁边,大口地吃着赵雪华用筷子夹过来的饭菜,心里暖暖的。母亲就是母亲,这种血浓于水的亲情永远是无法抹煞的。不论多少年,对于儿子的疼爱,却是从来都没有变过的。
“啪”,老爷子将饭碗一放,表示他已经吃完了。在王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老爷子吃完,大家也都该放下碗筷了,正是因为有这个习惯,以致于王子君这几个小辈吃起饭来,那简直就是风卷残云,狼吞虎咽,每次都搞得跟打仗一般。
王子君此时正对着一个鸡腿啃得正香,还有一大半没有吃进肚里。看着接二连三放下筷子的众人,王子君突然道:“爷爷,我赶了一天的车了,肚子饿得厉害,您看,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哪?”
见王子君理直所壮的跟爷爷说话,所有人都愣住了。在他们的记忆里,王子君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不敢跟爷爷有所冒犯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老爷子爱怜的朝王子君看了一眼,点点头道:“吃吧吃吧,催工不催食,没吃饱的继续吃,不用看我。”
第五十五章 有为才能有位(泣血求推收)
王子君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饭,其他人大眼瞪小眼的在一旁看着,虽然老爷子已经发了话,但是话是那么说了,却没有人敢贸然去做。
苏英偷偷的冲王子君竖了竖大拇指,向敢于挑战权威的表哥致以最高的敬意。
老爷子看王子君风卷残云般的把最后一粒米扒进嘴里,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不知道老人的笑究竟是因为孙子能吃,还是因为他所表现出来的胆识。
“报告爷爷,王子君颗粒归肚,吃饭完毕!”王子君一离开饭桌,就以立正的姿势,调皮地给爷爷敬一个礼。
在场的人都笑了,爷爷也笑了。王光荣却在一旁皱了皱眉,暗道,儿子这是怎么了,才去西河子乡一个月,怎么就从一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变得有些**气了?不过,当他看到老爷子一脸笑意的点头说好之时,也只能将这点纳闷放在自己心里了。
在王爱红跟两个嫂子麻利的动作之下,饭桌很快被收拾干净,放上了两盘切成小块小块的西瓜,上面还插了牙签。一边的茶几上,也放上了沏好的茶。
“爸,您看,我差点给忘了,孙省长让我给您带个好,还说明天就过来看您。”王解放小心地对老爷子说道。
孙省长这三个字传到耳中,王子君的眉头就是一皱。前世,就是因为他的失败,才让王家在老爷子去世之后跟着败落了下去。有一次王解放得了一场重病,王子君去看他时,对于眼下还像救世主一般的孙省长,他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
老爷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当年他在台上的时候,孙省长才初露头角,现在情况变化,彼此的地位,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见老爷子没有说话,王解放的眉头不觉皱了一下,心里有点失望,却也不敢向老爷子提出异议。
“林书记还好么?”老爷子沉吟片刻,突然发话。
“林书记还是那样。”王解放说话之间,嘴角浮现出一丝不屑。作为省长身边的红人,再加上老爷子的影响,他有自傲的本钱。
王解放说的云淡风轻,可是王子君却知道这个林书记不但后台强硬,而且自身手段也很高明,孙省长这种在江省经营了多年的人,都在他的手里黯然下台。当然,这也跟孙省长手下不干净有很大的关系。
想到林书记以后的飞黄腾达,王子君虽然知道要想让家族兴盛,不能总靠外力,但是有用的资源,还是多掌握在手中一些比较好。
想到林书记,王子君不由得想到了自己临之时所做的一些计划,不觉就有点失神。
“子华,跟你爷爷说说你在政府办公厅的工作。”王解放见老爷子孙省长反应冷淡,当下转移话题,赶紧对旁边的儿子提醒道。
王子华今年刚大学毕业,被王解放直接安排到了省政府办公厅,有道是朝里有人好做官,有王家这棵大树罩着,再加上他本人极善察颜观色,能大能小,能屈有伸,倒也混得风生水起,颇有几分成色。
不过,王子华在老爷子面前却很拘谨,见爸爸给自己丢了个眼色,赶忙站起身来,毕恭毕敬的说道:“爷爷,我在办公厅上班这一个多月以来,主要是学习了,边学边干,边干边琢磨,前些天,受到过李副厅长的一次通报表扬,处长说,最近准备给我压压担子,让我暂时担任副科长,主持科室工作。”
王子华似乎是有备而来,按照苏英的猜想,这一番汇报不知道在家里练习了多少回。
王解放听着儿子的汇报,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对于王子华的表现,他有些得意,尽管儿子的成绩大多都是靠王家的颜面挣来的,但是,也有儿子自身的努力不是?
“爸,子华这孩子聪明,又踏实肯干,孙省长说了,等他摔打得差不多了,就给他当秘书。”王解放大手一挥,又放出了一颗炸弹。
“给省长当秘书?嘿嘿,子华这孩子日后可是前途不可限量啊!”苏顺新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生动。
“哼,给省长当秘书,他还嫩得很,记住一句话,凡事欲速则不达,任何时候,都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地走,靠自身能力说话!”就在王子华踌躇满志时,老爷子突然一脸不悦的发话道。
老爷子的话,仿佛一盆冷水,一下子泼在王解放的头上,尽管心里非常扫兴,却不敢对老爷子的话有丝毫的反对,嘴唇碰了碰,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吃力地挤出一丝生硬、干巴的笑,小心翼翼的说道:“爸爸教训的对,儿子记在心里了!”
“嗯,这样吧,你给办公厅打个招呼,他一个刚毕业的学生娃主持工作,拿什么来服众?那个副科长就算了,子华还需要学习,他得放下架子,扑下身子,真正把自己融入到工作中去,在实际锻炼中摸爬滚打,才能有真才实学,才会有立足之地,有为才能有位嘛。”老爷子挥了挥手,脸色生寒的说道。
王子华被老爷子说得无地自容,绯红着脸像个办了错事的孩子,恨不能找个地缝儿扎进去。因为老爷子的发话,其他人也是一脸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子君看着二叔一脸怅然若失的模样,暗忖二叔虽然小事精明,但是在大事上,还是有些急功近利,拔苗助长。在他看来,老爷子虽然是在批评王子华,但是实际上,却是对他爱护有加。王子华刚进入一个单位,现在就让他上位,未免有点太急躁了。
“子君,你到那个什么乡一个多月了,也跟爷爷说说你的工作情况吧?”王解放看着一脸淡然的王子君,神色一转,突然对王子君说道。
王解放的话一出口,王子君就明白了。二叔哪点都好,就是见不得自家的东西比别人的差。他筐里从来就没有一颗烂杏,就算有,那也是邻居给传染的了。
“二弟,算了吧,子君才到那西河子乡一个月,有什么好说的。”就在王子君沉吟的时候,王光荣开口了。
王子君扭头看了看老爸,一般情况下,对于官场的事情,他很少插话,这次打断王解放,明显是想替儿子解围的。
“哎,大哥,不论好坏,跟老爷子说说总不为过吧?要是子君去那小地方被人欺负了,我可不答应!子君,跟你爷爷说说,你那乡里的工作开展得怎么样了?”王光荣虽然是大哥,但是因为在政治上没有地位,因此,王解放这个当人事厅副厅长的弟弟,根本就不把大哥的话放在心上。
面对弟弟的步步紧逼,王光荣神色一变,当下就准备豁出去宁可挨老爷子一顿训斥,也不能让儿子为难,他担心儿子面对这样的发问会措手不及。这短短的一个月,情况还不熟悉,他能有什么工作可开展呢?
“二哥,平时大家都忙,今天难得聚聚,别光聊工作了。”王爱红见两个哥哥想起争执,赶紧出来打圆场。
老爷子听着两个儿子的对话,一直微闭着眼睛一言不发,此时听王爱红这么一提醒,准备开口说话了。
王子君一直留意着老爷子的神色,见状赶忙开口道:“爷爷,这一个月,我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回来给您当面道歉!当初您让我去这个穷乡僻壤,我怨气冲天,牢骚满腹,但是,等我真正的进入工作以后,我才理解了您的良苦用心,您把我放到那里是放对了!”
老爷子有些激动的频频点头,眼睛眯着,里面却藏着许多内容,王子君眼里早已是泪花闪闪了,重生这一世,这一声道歉来得太晚了!
直视着老爷子的目光,王子君继续有条不紊的汇报道:“西河子乡地处平原,除了红岭村等少数几个村挨着红霞山之外,大多数村庄都是……”
这些天,王子君几乎跑遍了西河子乡的角角落落,关于西河子乡的各种材料,更是看了不少。此时,尽管他只是大致的介绍西河子乡的概况,但是不经意间,也把他这些天的所思所想体现了出来。
看着从容镇定侃侃而谈的王子君,就是以王解放的挑剔的眼光,也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不再是一个家族的小辈儿,而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官场中人,一个掌控一方运筹帷幄的乡党委书记。
第五十六章 肯干事 能干事 干成事
王子华的工作汇报和王子君比起来,俨然不是一个级别的。王子华还在学习时,王子君已经深入基层,进入角色,理顺自己的工作思路了。
差距是明显的。因此,当王子君将工作汇报完之后,全家上下一片沉默。大家突然间恍然大悟:老爷子把自己最看重的亲孙子派到那个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原来是有原因的。
“这一个月,子君变化挺大的,比老窝在学校里强。一个干部的综合素质,靠上级封不出来,靠权势压不出来,靠吹捧煽不出来,靠小聪明骗不出来。只有到基层去,到艰苦和困难多的地方去,到党和群众最需要的地方去,去经风雨,见世面,才能经受锻炼,积累经验,提高素质,增长才干。”
老爷子一向对家里人十分苛责,别说王子君这等孙子辈儿了,就是对被誉为王家二代接班人的王解放,也从来都是不加言辞。没想到,今天却毫不吝啬地当众表扬了王子君,老爷子的一反常态让大家吃惊咋舌。
老爷子赞许的朝王子君看了一眼,然后接着道:“我问你,作为一个乡里的党委书记,想要尽快掌控全局,最重要的是什么?”
爷爷的突然发问让王子君有些猝不及防,这个问题正是他思考了无数次,却始终不得而知的。这一个月来的遭遇,让王子君的脑子里不断回放。
工作,发展,一个个念头,在脑子里交替闪现,又一个个被否决了,那摇晃着手铐的赵子跃,突然出现在了王子君的心头。
“人。”王子君这一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
这简单的一个字,却引来老爷子一阵畅怀大笑,很长时间没见过老爷子这么高兴过了。王子君看到爷爷高兴不已的神情,心中暖暖的,也深受鼓舞。
“时间不早了,您该休息了。”当家里的保健医生再次走过来的时候,意犹未尽的老爷子挥挥手道:“子君哪,你没有让爷爷失望,今天就谈到这里,明天你再过来,到我书房里接着聊聊!”
老爷子站起身来,眉开眼笑地看着王子君,老爷子的目光是有温度的,但不高,是一种亲人的目光。
王子君端着爷爷的茶杯跟着保健医生去休息了,看着举手投足都显得特别成熟的王子君,一屋子的人在客厅里面面相觑,脸上都是惊讶、疑惑、震撼的表情。
“大哥,我送你吧?”王解放坐在自己那辆大众车上,朝着王光荣道。
“不用了,二弟你先走,我离得不远,步行一会儿就到了。”王光荣拒绝了。
王解放见大哥执意要走,也没有多让,点点头,那黑色的小车就一溜烟儿似的开走了。王子君就站在父亲的旁边,借着那淡淡的月光,他觉得父亲脸上似乎有一丝深深的不甘。
人到中年,想想放在心里的鸿鹄之志尚未实现,便有一种沧桑感。前世也经历过中年的王子君,很是理解父亲此时的心态。当年被陷害后他一直很颓废,甚至有些破罐子破摔,但是,看到从小一块长大的人一个个发达起来,他心里也是十分不甘的。
要说今天最高兴的,还是赵雪华。在老王家,妯娌关系难得的融洽,但是,舌头哪能不磨牙?一些小的磕磕绊绊总是避免不了的,妯娌俩暗地里有些较劲儿。随着王解放成为位高权重的人事厅副厅长之后,赵雪华基本上就没有了这种心思。
只是,王子华毕业后就进了省政府办公厅,老爷子却不可思议的把子君从高校弄到一个穷乡里去,一度让她觉得心里疙疙瘩瘩的,在王家,对于老爷子的安排,她是无权发言的。
这件事,成了赵雪华心里一道深深的心理伤疤,而今天,儿子意外的表现,让她很有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郁积在心底的抑郁之气,更是消散得干干净净。
踏着月光,一家三口愉快的说着话。护士出身的赵雪华不停的向儿子问及生活问题,嘘寒问暖,生怕儿子在西河子乡受委屈。
“妈,乡下穷倒是事实,您没听说过啊,乡下有四靠:交通基本靠走,通讯基本靠吼,治安基本靠狗,取暖基本靠抖。但是妈,您别忘了,您儿子可是一把手啊,就算我不小心咳嗽几声,都会有人通知卫生院派人过来做检查的。”看妈妈一副牵肠挂肚的模样,王子君赶紧安慰道。
王子君说的倒也不是假话,有一次早上点名,出门之前大概是被一口热水烫着了,噎得他把眼泪都咳出来了,结果那卫生院的高胖子连着来他办公室跑了五趟,说是乡下医疗水平再落后,也会尽最大能力确保王书记的身体健康。
“你这个臭娃娃,还敢忽悠你妈?你忘了妈是干什么的?”赵雪华爱怜的看儿子一眼,颇见风度的衣着,干干净净的面孔透着悦人的清爽,只是刚才的成熟睿智,精明干练不见了,这会儿竟调皮得像个孩子,情不自禁的在儿子头上使劲戳了一下,开心地笑了。
“子君,管理一个乡,没那么简单,你可得多留心。”王光荣见母子俩笑成一团,提醒儿子道。
虽然没进过官场,但是王光荣身为王家长子,耳濡目染,也懂得不少。在他想来,儿子虽然是一把手,但是,能不能镇住场子,那还是两说。
“我记住了,爸。”王子君点了点头,稍微沉吟了一下,决定还是趁此先探听一下父亲的心意。
“爸,目前一直强调干部使用要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您自己有什么想法?”
王子君的话一出口,王光荣的脚步就慢了,显然,他对这件事情也不是一无所知。
有门儿!看来,爸爸现在也不是一门心思做学问了。心中一阵欢喜的王子君,当下接着道:“听说孙叔叔也响应号召,到安阴地区当了行署副专员?”
“嗯,去了半个月了。”王光荣瞬间就恢复了平静,但是王子君能猜出父亲心里也是暗流涌动。
王光荣是搞行政理论研究的,满满的一肚子学问,除了出了几本书之外,一直呆在大学校园里了。这几年,看看周围的熟人朋友都改行了,他也有些蠢蠢欲动,齐家治国平天下倒谈不上,但是想要学以致用,却是一点不假。
“老孙也真是的,说走就走了,害得小燕子也只能跟着他到安阴去上任。”赵雪华不快的抱怨道。
见妈妈提到小燕子,王子君搂搂妈妈的肩膀笑了。小燕子是孙叔的女儿,因为两家离得近,王子君又经常不在家,赵雪华在孙晓燕身上把母亲的光辉发挥得淋漓尽致,这下子猛一离开,怨不得她心里不舒服。
王子君紧紧的搂了妈妈肩膀一下,继续对王光荣道:“爸,如果有机会让你一展宏图,你会干吗?”王光荣突然停了下来,月光下,看着儿子一脸凝重之色,久久没有说话。
王子君对父亲不明确回答并不泄气,已经打定主意要改变家族的命运,王子君自然不能让自己的精心策划就此落空了,看着大踏步走在前边的王光荣,突然道:“爸,我听说林书记邀请您出任省委副秘书长了?”
王光荣的脚步慢了,终于在妻儿面前站定了。
“真的,光荣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省委副秘书长,那级别上,也不比子君他二叔的人事厅副厅长差啊。”赵雪华吃了一惊。
夫唱妇随,夫贵妻荣,在政治家族尤其如此。虽然王家只是一个地域性的政治家族,但是受几千年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影响,在赵雪华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王光荣一脸严肃的看着王子君,低声的问道。
我是怎么知道的,当然是十几年后你告诉我的,不过这句话,王子君可是不能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儿子又在体制内,当然也知道了!”王子君在这个敏感的问题上,糊弄了过去。
王光荣沉默了,只是狠狠的抽烟。
“你觉得我应该当这个副秘书长?”好半天,王光荣幽幽的问道。
“是的,官场里也不全是乌烟瘴气,主流还是好的。再说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还有很多人出淤泥而不染呢。爸爸,你有水平,有能力,还揣着满腔为民做事的心思,让一个想干事、能干事、干成事、会共事、不出事的人上去,总比任命一个庸官强吧?”
王光荣身体一颤,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王子君没有再劝,只是正视着王光荣。
烟在逐渐变短,最终熄灭在如水的月华之间。
“可是,我已经拒绝了。”王光荣在沉吟了瞬间之后,突然沉声的说道。
第五十七章 该死鸟朝上 不死万万年
“我和你二叔商量过了,他说,林书记和孙省长不对劲,让我拒绝了。”
听了父亲的解释,王子君的心情陷落于无以名状的沉重。他想了半天,总算发现一条可以让家族摆脱困境的路,没想到被二叔这一个决定断送了。
王子君有些怅然若失,一家三口再没有了说话的兴趣,路面上,只剩下三个人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
因为父亲和二叔选择的道路不同,兄弟俩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亲密无间。王子君在心里恨恨的骂了一句二叔,明明耽误了你大哥的前途,还口口声声的说是为了整个家族着想,你可真够自私的!有那么点世俗,那么点势利,甚至还有那么点虚伪。
心里虽然冷笑,但事已至此,王子君也是无可奈何。尽管重生一世,稍微运作一下,倒也不是不能再给父亲弄个机会,但有一点损失却是无法弥补的:父亲的回绝,至少让王家失去了一个站队的机会,一个站到林书记队列里的机会。
不知不觉就到家了,已是夜里十点,已经过了中州大学学生寝室熄灯的时间,校园里仍然可见稀稀拉拉的行人。
对于这所大学,王子君是有感情的,不但是因为从小在这里长大,而且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回到家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王子君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二十多年过去了,再次回到自己熟悉的小窝,王子君哧溜一下钻到被窝里,一股橄榄般的清香飘入了他的鼻腔。他使劲地吸着,仿佛要把它们永远地吸入自己的胸腔。有一种想要大声呐喊的感觉。躺在熟悉的床上,王子君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难道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么?自己重活一世,还无力改变家族衰退的事实么?尽管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的自信,但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就算整个家族的影响力只表现在省里,但是只要有一个家族在你背后站着,那么,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助推一把的。
尽管爷爷已经退了,但毕竟主政江省多年,在江省还是有着一定的影响力的。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二叔能力一般,却能在孙省长那里得到重用的原因。而林书记想要父亲出任副秘书长的心思,恐怕和孙省长的意思差不多吧。
那么这件事,还有没有挽回的可能呢?可能性几乎没有,那么好面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去收回自己说的话。而爷爷,无疑是一个最好的选择,可是老爷子说了,他退了,就不再过问政治之上的事情,要想让他出马,可能性也几乎为零。
自己虽然知道未来发展的趋势,但是总不能跑到老爷子跟前,实话实说道,爷爷,事关咱们王家的未来,您还是出手一次吧,谁让您的孙子先知先觉,知道二十年以后的事情呢。
辗转反侧了半天,王子君干脆坐了起来,点燃一支烟,倾颓在床头上,眯了眼睛,努力的搜寻着枯竭的心智中残存的智慧,期望能找到一点可以实施的对策来。
“小君,来,把它喝了!”妈妈端着碗进来了,是王子君最喜欢喝的银耳莲子羹。
“妈,我不饿,天也不早了,您赶紧去睡吧!”妈妈皱皱眉,打开窗户让空气里的烟味散发出去,然后把碗硬塞到他手里,王子君只好接过来,用小勺舀了一口放进嘴里,味道很纯很正,银耳也煮化了,含在嘴里,绵软而滑腻,他喝着莲子羹,心里的温暖也在悄悄地流动。
既然别的路都走不通,那只有我自己去试试了!这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头脑发热,他只是不想在多年以后遗憾,曾经有一种本该属于他王氏家族的荣耀,就是因为他的放弃擦肩而过!
心中念头闪动,王子君突然下定了决心。该死鸟朝上,不死万万年,反正事已至此,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
这的的确确是一个难以入睡的夜晚。等王子君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看了看时间,已经八点了。王子君细细的整理了一番,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看起来相貌堂堂,气宇轩昂,偷偷地笑了。
早餐照例很丰盛。馍干烙得焦黄焦黄的,鸡蛋饼很是酥软,一盘洗好的生菜绿油油的,一看就胃口大开。王子君把番茄酱抹在鸡蛋饼上,裹好生菜,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气得妈妈在一旁嗔怪道:“你个傻娃娃哟,你赶紧喝口奶呀,小心被噎着!”
王子君冲妈妈抱歉的一笑,说了声我出去办点事,就离开了饭桌。
虽然是八月节,学校里放了半天假。再加上今天是星期天,校园里的操场上有不少学生在打得篮球,不时的喝彩声,给校园平添了几分生机与活力。
王子君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心情也格外欢快起来。就这么定了!
一会功夫,王子君就来到了省委家属院。他想碰一碰运气,看看林书记是不是在家。去省委办公室直接找他,他觉得那样的效果反而不如在家。
林书记和王子君的爷爷住得并不远。出入省委家属院的人员并不复杂,因此,王子君以看爷爷的名义,顺顺当当地进入了这戒备森严的省委家属院二号院。
林书记住的小楼和爷爷的小楼样式相同,都是同一时代的产物,当王子君来到这个江省第一人的门前,发现他家里的门虚掩着,小院里传来了一阵清晰的背单词的声音。
轻轻地敲了敲门,王子君静静的等待着。
“吱呀”,还是用木头做成的大门,轻轻的被打开了。
“你好,你有事吗?”一个留着长发,长得很清秀的女孩儿看了王子君一眼,客气的问道。
女孩长得很清秀,目光犹如两潭泉水,人收拾得干干净净,那种清秀干净和安静大方似乎是根深蒂固,与生俱来的,王子君一下子有了自惭形秽的感觉,他在富裕的生活中长期养成的良好状态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林书记在家吗?”那女孩儿一说话就绽开一口桃瓣似的牙,莺啾燕啭地说道:“我爸说了,今天不见客。”
事后很长时间,王子君还能想起来初次见到林颖儿的这一幕,由不得心里“酸酸的,甜甜的”。
第五十八章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女孩儿的话一出口,王子君心里就偷偷的乐了。不见客,那不就是说明林书记在家吗?
想到这里,王子君就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也是二号院里的,王书记想来看看林书记,看林书记有没有空闲。”
这女孩儿一听二号院的,更不知道那王书记是何许人,当下也不敢造次,赶紧对王子君道:“那你先进来吧,我去给我爸说一声。”
进了小院,王子君大致打量了一番。这小院和爷爷的小院差不多,只不过爷爷的小院里种的都是花花草草,林书记的小院里有几棵树,比如广玉兰、桂花、雪松什么的,树下却是泥香四溢,蜂蝶乱逐,一些蚯蚓细鳞闪烁地在花坛上爬来爬去,完全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新型农场了。
一个吊在大树的秋千上,放着一本英语书,想来刚才那女孩子,就在这里诵读英语了。
“我爸让你进去,不过我可提醒你,别占用他太多的时间,今天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女孩儿说到这里,夸张的冲王子君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王子君见这女孩儿调皮可爱,心里暗暗好笑,装作很老实的样子道:“俺都记住了,把事情说完马上就走!”
那女孩见自己的警告有效,立马高兴起来,愉快地领着王子君朝客厅里走去。
林书记家的客厅,和爷爷的客厅如出一辙,只不过色调更明快些。走进客厅,王子君就看到一个前世之中经常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男子,正静静地坐在沙发之上,只不过此时他的模样比之以前要年轻不少。
“小伙子,你们王书记在哪儿?让他进来吧。”林书记抬头看了王子君一眼,就一脸温和地说道。
王子君看着眼前这个前世之中位高权重的男人,心里很是平静,轻轻的点头,恭恭敬敬的说道:“林书记,您好!我叫王子君,是江州市洪北县西河子乡党委书记。”
虽然是一省的省委书记,心思如海,面对这冷不丁的一个解释,林泽远还是不由自主的一呆。听了女儿的禀报之后,他还以为是下面哪个书记来了呢,没想到,这王书记竟会是眼前这个从容镇定的年轻人。
“你刚才骗我?”女孩儿吃惊的看了一眼王子君,这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不这么说,恐怕我今天就见不到林书记了!不过有一点我没骗你,我确实是二号院里的。”王子君抱歉地对女孩儿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哈哈,颖儿,你那点小聪明也有识人不灵的时候?来来来,小伙子,你坐吧。”女儿的好心情让林泽远轻松释然,当下打趣一下女儿,指指沙发,示意王子君坐下来。
省委书记就是省委书记,单凭这份容人的气度,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那女孩儿在父亲的取笑中撅着小嘴连连跺脚,但是,在爸爸示意客人坐的时候,还是客客气气的给王子君接了一杯水过来,充分展现出了良好的教养。
“小伙子,嗯,不,应该是王书记,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林书记说话之间,依旧是笑容满面。
王子君一直留意着林书记的反应,此时听他这么一问,立刻一本正经的说道:“林书记,如果我说,因为我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人事厅副厅长,所以想要看看省委书记什么模样,您信么?”
林泽远从王子君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打量这个敢在休息时间敲响省委书记家门的年轻人,从看到他第一眼的时候,他就在心里笑了。他没来由的喜欢这个小家伙,他觉得这个小家伙的眼睛是清澈的。
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他每天都阅人无数,看得太多尾随着他充满各种**的眼睛,因此他格外喜欢这种清澈,看看眼前收放自如、不卑不亢的王子君,心中也不由得暗暗点头。
知道他身份之后,能和他侃侃而谈的人倒也不是没有,但是这等人物,不是执掌大权的一方诸侯,也是统领一方之士。像这么年轻的也不是没有,只不过那个人,可是被京城上流冠上了年轻一代第一人的称号。
虽然这个称号多少有些炒作的成分,但是,如果他本人没有两把刷子,光凭吹捧也捧不到这个地步。自己在见到此人之时,有些吃惊咋舌,暗叹同龄人中极其少见,没想到,今天竟有一个主动送上门来的。
老王家真是有福气啊,第三代之中,竟还有这么一个存在。他虽然没有明着给自己介绍他的身份,但是短短的几句话,已经把自己的身份介绍得很清楚了。
看着眼前这张年轻的面孔,林泽远的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开玩笑的想法,旋即一脸严肃的朝王子君看了一眼道:“我不信。”
“不管您信不信,反正啊,我是信了。”
其实,林泽远在故意为难这个小伙子的时候,已经替他想到了好几种说法,没想到,这小家伙居然出其不意地给他开起玩笑来了,当下扑哧一笑,忍不住也乐了。
“咯咯咯”,那叫颖儿的女孩儿更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弯腰一边指点着王子君,口无遮拦道:“你这家伙,纯粹就是一个无赖嘛!”
王子君听着女孩儿的评价,没有开口争辩。他来林泽远家里之前,虽然没有制定详细的计划,但也给自己确立了一个大的方针。他心里清楚得很,别说是他自己了,就是他二叔来了,也无法左右省委书记的任何决定,如果自己按照常规去谈,十有**会不欢而散,而且,还会给省委书记留下一个自不量力,政治上不成熟的印象。
轻松而又不被轻视,说起来简单,但是要把握好这个度,实在是太难了。为了让爸爸一展所长,也为了将整个王氏家族绑在林书记这个前途无量的战车上,就是再怎么难受,他也得忍着,他抱着一种不成功即成仁的决心,想要力挽狂澜于即倒,豁出去了!
听了女儿的娇嗔,林泽南摇摇头,满是笑意的朝着王子君道:“小王书记,你别往心里去,她一个小孩子家说话没遮没拦的,你别介意。”说完,又朝着女儿挥手道:“颖儿,你去学习吧,我和小王谈谈。”
“好吧爸爸,您可别把今天的大事给忘了!”颖儿有些不情愿。
随着颖儿的离开,客厅里静了下来,但是先前那轻松和谐的气氛仿佛也被那女孩儿给带走了。
林泽远为官多年,日积月累,本身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作为一个省的省委书记,知道他身份的人在他的面前,无一不是战战兢兢。就是他的秘书,那个三十来岁年纪轻轻就是正处级干部的小伙子,也无法心平气和的在他面前呆上几分钟。
看来,真的考验就要来了!
王子君感受着空气中无所不在的压力,心里一边感慨省委书记的官威,一边紧张的搜索着前世之中,关于这位书记的点点滴滴。
两个人这般相对而坐,对视了三四分钟之后,看看王子君处之泰然,神色不动,林泽远终于开口道:“王书记,你既然来找我,那就给我说说你那个西河子乡的情况吧,别说大话、空话、套话,我只想听实话。”
对于这个场景,王子君早就想到了,迅速调整了一下思路,有条不紊的汇报道:“林书记,西河子乡可以用一个字概括:穷。但是,我有信心有决心在两年之内实现三个转变,具体措施有四点……”
对于王子君的介绍,林泽南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关于农业产业化经营的问题,还时不时的插嘴问上几句,本来,已经猜出来王子君身份的林泽远,只是想要将这种谈话当成一种开头,但是随着王子君那结合了前世经验和政治走向的谈话,林泽南慢慢的被这谈话吸引了,他很少再听到这原汁原味的汇报了!
“你觉得农业税会被取消?”林泽南喝了一口水,神色之中满是凝重。
“是的,林书记,尽管我这种这种提法不符合现在的国情,但是,我相信十年之后,就会慢慢实现的。”对于这种前世之中已经被证实的事情,王子君说得自然底气十足,不折不扣。
第五十九章 省委书记的家常饭(泣血求票)
林泽远的老家也在乡下,地处冀鲁豫交界地带,每到春天的时候,房前屋后悄悄盛开的都是漫山遍野紫红色的酸枣花,酸枣花好看,也能掺和到麦面里做成窝窝。几十年前那里曾经是鄂豫皖苏区根据地,当年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苦哇。
林泽远的父亲跟村里别的人不同,宁肯饿着肚子也把林泽远往学校里送。后来上了初中,林泽远经常背一布袋红薯干去十几里外的学校,那是他一周的干粮,往往吃到一半就长了绿毛。他咬牙硬撑着,成绩也出奇的好。考上大学的时候村里的支书连着在村头放了三天鞭炮,还演了两场电影,村里热闹得跟过节似的。
这么多年,官居高位,林泽远习惯了每周也去理发,并且再热的季节也穿西装打领带每天换衬衫,但是,骨子里的秉性却根深蒂固,始终不肯脱胎换骨。林泽远小名儿叫林石头,林泽远是后来改的名字,虽然把名字改了,但是他的本色一辈子没有改变。
文山会海的过来了,他讲话却从来不嗯嗯啊啊,洗澡不说桑拿非要说成泡泡身子,就连对人的称呼上也顽固地沿用了乡下人的习惯,叫林颖儿不叫女儿,非叫她丫头。
每天临出门的时候,司机和秘书在门外边等着,他总是吆喝林颖儿:“丫头,记着给我提兜里塞两包手纸。”女儿就笑他:“爸,你那不叫提兜,你那叫公文包,手纸也别叫手纸,那叫面巾。提醒你多少次了,你就是改不了!”
林泽远就把眼一瞪:“怎么,我不改谁还能因为这个撤我的职?或者我一改就把我调到国务院了?”女儿林颖儿就用白眼珠翻他,林泽远这才笑眯眯的夹着包走出家门。
因为他这一个夹包的动作,妻子不厌其烦地纠正他无数次了:要拿在手上,千万别往腋窝里夹。他死活不改,气得妻子有一次口无遮拦的说他:“你这包往手上一拿,就是当官的;往腋窝里一夹,那十足就是一个收电费的!”
林泽远被妻子形象的比喻逗乐了,认真的说:“好,你这个同志观察细致,点评到位,堪称经典哪!”好在,每次他上班,都有司机和秘书来接,一出家门,包就被秘书接过去了,妻子这才罢休,任由他去了。
只是,林泽远有一个习惯没有改。碰上跟高层领导在一起的私下场合,他从来都不忌讳自己老家在农村,直言不讳地说几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娃,跟着父母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连肚子都混不饱的苦生活。艰苦的生活造就了他,当然,也离不开组织的培养,这是后话,事情明摆着。
林泽远这么说的时候,眼里泪花闪闪,嘴上却若无其事地笑着,一点也不做作,反倒让领导心里开始不平静了,要么紧紧的和他握手,要么重重的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叮嘱道:“小林不错,好好干,组织上可是非常看好你的!”
就这么几十年过去了,林泽远在仕途上一路平步青云,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坎坷,当然,这和他本人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
今天,他本来是嘱咐女儿什么客人也不见的,没想到来了这么一个角色。王子君口里的西河子乡一下子勾起了他对乡下生活的回忆,这几年,来自基层的报告多了去了,有一点是避免不了的:报喜不报忧。他理解下边的这些官员,政绩出官,官出政绩,从上到下,不敢说实话,就算说了实话,那也是拣成绩说给他。
王子君的汇报真实、到位、过瘾、解馋,让他听得兴趣盎然,他觉得自己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么原汁原味的汇报了。
对于林泽远的每一个问题,王子君都用心回答。因为他在前世对于国家的大政方针系统的研究过,因此,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再加上前世之中对这位林书记风格的了解,王子君所说的话,总是能引起林泽远的强烈共鸣。
和林泽远被激起的谈兴相比,王子君也是谈兴正浓。跟林泽远这次面对面的谈话,让他觉得新鲜,学到了不少东西,受益匪浅。
密集的语言交流,总是让人感觉不到时间这个概念,当颖儿第N次进客厅里看的时候,俩人还谈兴正浓,聊得正欢。
“两位大书记,快到吃饭的时候了!”饥肠辘辘的林颖儿终于抗不住了,对爸爸抗议道。
王子君一看墙上的挂钟,居然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子君哪,中午别走了,尝尝我做的林氏酱香鱼吧,嘿嘿,我可告诉你,我做鱼可是一绝,我这个馋猫丫头为了吃我做的鱼,跟我闹了好几周了!”林泽南得意的说道。
能在省委书记家吃顿家常便饭,而且还是他主动邀请自己留下来的,不知道有多少官场中人求之不得。王子君知道此时若是谦让,未免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当下把心一横道:“唉呀,那我就跟颖儿一样,可以大饱口福了!”
“这就对了嘛!保证你不吃不知道,一吃就对我这个林氏酱香鱼忘不掉哇!”林泽南一见王子君大大方方地留下了,越发高兴,兴冲冲地去做鱼了。
客厅里,只剩下了王子君和林颖儿。此时,林颖儿正瞪着好奇的眼睛,不断地朝着王子君打量。
“你可真行啊,居然跟我爸聊了这么长时间,在家里,从来没有谁能跟我爸说话超过一个小时,当然,除了我之外!”
王子君淡淡一笑,他虽然重生一世,但是说起来终归还是不太擅长跟女孩子打交道,听到颖儿的夸奖,也只能静静地喝水应付过去了。
“我老爸做的酱香鱼可好吃了,为了这一顿,我足足求了他仨星期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让你蹭一顿饱饱口福吧,不过,也不能这么便宜你了,要不,你陪我下几盘象棋如何?”
下象棋?这下子可是说到王子君的强项了。林颖儿一见王子君点了头,一溜小跑着从楼上拿出来一副木质象棋来。
看林颖儿摩拳擦掌的模样,王子君心想,这丫头可能水平不低,当下也不敢小觑视,专心致志的下起棋来。
王子君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会了他下象棋,慢慢的,他有些喜欢了。爷俩都是那种爱静不爱动的人,经常躲在父亲的书房里杀得不亦乐乎,水平当然不差。
开始的时候,王子君还想着是不是让着这个林颖儿,一盘下去,就全然忘记了。几盘绝招走下去,林颖儿就陷入了山穷水尽之中。
“丫头啊,放这就行了!”
王子君扭头往背后一看,就见腰间系着一花布围裙的林泽远正站在自己身后,左手掂着锅铲,右手拿着一颗大蒜,那滑稽的模样,哪里还是官居高位的省委书记?整个就是一刷锅擦灶的乡下大妈!
林颖儿一看爸爸来了,当下求助道:“爸爸,他欺负我,我不跟他下了!我要你陪我下嘛!”
林泽远当下乐滋滋的欣然同意,把围裙解下来丢给王子君,自己把他替换下来了。
第六十章 润物细无声(猛更求推收)
王子君站在两人旁边,看父女俩下象棋。林泽远下象棋的水平绝对是一流的高深莫测!王子君只是大致看了几眼就有了这个判断。但是,他却下得犹犹豫豫的,像是绞尽了脑汁方才出手,落到棋盘上却很是一般,像臭棋篓子似的。
王子君开始还很纳闷,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这林书记是故意哄女儿开心呢。而且,还做得滴水不露。看来,这官当得再大,内心里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是无法抹煞的。
林泽远见王子君不言不语地站在身后,对面的女儿欢呼雀跃着要挑战他的棋艺,林泽远的心里就万分柔软。那一瞬间,他有点暗恨这小子不长眼,你不会千方百计的让着她嘛,你非要每次都下赢她,你小子居然敢!
林泽远回头看王子君一眼,他居然心照不宣的冲自己笑了笑,这小子八成是看出来了:他这个做爸爸的,棋下得很费力!当下怕林颖儿把他的把戏看穿,赶紧支开了他:“子君,你去厨房里看看,看能不能再鼓捣出两个菜来。”
王子君嘴里答应着,就来到了厨房。打开冰箱一看,估计这林家很少做饭,厨房里除了腊肉、牛肉、木耳、腐竹、香菇、粉皮、花生米这些干菜之外,冰箱里就只有两包可怜的娃娃菜。
王子君透过厨房的玻璃窗看看在院子里下棋的父女俩,一瞥就看到院子里生机盎然绿油油的青菜,一时大喜过望,暗道,青菜都是现成的,有了!开始盘算着做四道菜:醋泡花生米、猪肉炖粉皮、木耳炒腐竹、西湖牛肉羹。
看看时间不早,王子君决定在做菜的次序上也来个统筹方法。把木耳腐竹先用温水泡上,然后从院子里揪了一大把生菜香菜青红辣椒,洗净了放进冰箱里冷藏,就开始切牛肉、腊肉。
准备工作停当,上锅翻炒腊肉片,葱姜蒜爆香,放各种调料和娃娃菜,清水开炖着;这边又弄来一个砂锅,把切好的牛肉香菇炖上;再把花生米炸成金黄酥脆,用醋白糖和少许盐调成味汁,为了避免盘子被烫黑,王子君细心的把几片绿油油的生菜铺在盘底,放上香菜末就装盘了。
三个菜基本完工,腐竹和木耳也发好了。心里暗自得意,这统筹方法果然不错,半小时的功夫,四道菜就新鲜出炉了!因此,当林颖儿大呼小叫地进来嚷嚷着要吃饭的时候,王子君的最后一道菜也出锅了。
林泽远来到饭桌前一看:加上他做的酱香鱼,正好四菜一汤,明显吃了一惊。心里暗暗点头赞许:小伙子不错,办事果然利索!
应该说,王子君的这次露手收到了十分意外的效果。饭桌上,仨人吃得酣畅淋漓,大块朵颐,林泽远的鱼做得果然不错,但是他热衷的,却是王子君那盘连汤带水的猪肉炖粉皮。
饱饱的吃了一碗米饭,林泽远放下了碗,王子君也吃完了,只剩下林颖儿在饭桌前细嚼慢咽,看那样子,也是胃口大开,林泽远看看女儿大口吃饭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
“爸爸,我今天过得好开心哪!喂,小王书记,你以后放假了还来好吗?我要找你下象棋,你可准备好了,下一次我要把你杀得落花流水,片甲不留!”
林泽远看女儿开心不已,跟王子君对视一眼,也跟着笑了。
“林书记,省委还缺不缺副秘书长?”
林泽远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冲王子君淡淡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个字:“缺。”
……
王光荣坐在一把老式藤椅上,缓缓的翻动着一本线装的《资治通鉴》。
“老头子,吃午饭了。”赵雪华腰里系着一个围裙,大声的朝着他说道。
“子君还没回来么?”放下书本的王光荣,突然想起来一早就出去了的儿子。
赵雪华抱怨道:“我看哪,这儿子去乡下,见识倒是长了不少,心却跑野了,一回来就不见他在家里呆!”
王光荣笑着摇摇头,没有说话。
俩人在饭桌前刚刚坐定,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老赵啊,你看你调教的儿子,这在乡里是一把手吧,回到家里也装起大瓣蒜来了!明明自己有钥匙,还非得让妈妈亲自开门啊。”赵雪华一边唠叨着,一边喜笑颜开地给儿子开门去了。
赵雪华一边开门,一边嗔怪道:“臭小子,你还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赵雪华就愣住了,因为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儿子王子君,而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白净的脸庞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很是有一些文雅之气。
“您是嫂子吧?我是生物系的周全书啊,王教授在家吗?”中年人一见赵雪华,脸上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赵雪华见门外站着的是陌生人,又是吃饭时间来访,心里倒有些不快,不过,听完介绍,情绪还是很快调整过来,热情的客气道:“原来是周教授啊,老王他在家,您快家里坐!”
王光荣听到对话也走了过来,看着很少打交道的周全书,心中纳闷:他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热情的把同事让了进来,同周全书一块儿来的,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
小伙子和周全书长得颇有几分相似,同样白净的面容,看上去文质彬彬的,脸上却有几分拘谨,小伙子的手里,还提着两瓶酒等一兜东西。
进门之后,小伙子就将那明显是礼品的东西往旁边一放,然后就将目光投向了周全书。
王光荣两口子,更是弄不清怎么回事。尽管自己生在王家,但他从不仗势,还真没有碰到过这样的情形。
“王教授,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您收下吧!”周全书灿烂的一笑,冲王光荣说道。
“周教授,您太客气了,咱们又不是外人,你串个门就拿礼物,也太见外了!”王光荣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因此,对周全书的突然造访,表现得很是谨慎。
周全书对王光荣说自己不是外人,明显有些激动,当下朝年轻人看了一眼道:“王教授,咱俩同事这么多年,这大过节的,我带孩子来认认家门!”
两人说话之间,赵雪华已经将茶水端了上来,在沙发上落座的周全书说话之间,朝着那年轻人一指道:“王教授,这是我外甥高进兴。”
那年轻人见介绍到自己,慌忙站起身来,再一次点头问好。
“小伙子不错,长得多精神哪!”王光荣对来人不熟,因此,就说了一句大路话。
“进兴啊,你别光站着,给王教授问个好,从今之后,你就要在王教授,不,应该是王秘书长的领导下工作了,秘书长交代的事情,要努力做到事事有回音,件件有着落,凡事要向秘书长多请示,勤汇报,只有这样,你才能把工作干好。”周全书给外甥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周全书这番话一出口,王光荣这才恍然大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来,这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涉及到人事问题,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大家很快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