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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绯红之月     赤色黎明txt下载     赤色黎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十六 第三次安庆战役(一)

    鲁正平从没想过自己居然能当安庆市的市委记,市委记这个地位是属于民政。&&鲁正平出身军队,他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干民政工作。所以尽管身为民政官员,心态还是军队政治干部那一套。鲁正平身兼市委记与部队的政委,他知道自己这个市委记意义更加淡薄,陈主席是要鲁正平做好军队的工作。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里,出身侦察兵的鲁正平希望部队面对湖北新军的时候能更加主动一些。

    章瑜是水支队队长出身,也是鲁正平的老级,章瑜谈及军事斗争的时候,鲁正平非常认真的听章瑜的看法。

    “对于武汉方面的行动,我们必须服从中央的指挥,不能擅自行动。”章瑜的话简单明了,充满了政治的正确性。

    鲁正平听着这废话一样的发言,实在是搞不懂章瑜这是在闹哪出。好在人民党的会议里头没有故作高深的风气。章瑜随即解释起来。人民党现在没有足够的兵力,安庆方面根本不用指望中央的援军。没有援军,以安庆现在1200多人的部队,加指望不的近400岳王会的人,面对人数、装备都占据优势的湖北新军,工农革命军即便有战术的小胜,也不可能对局面有重大影响。

    “那章市长到底有什么想法?”鲁正平问。

    “我的想法是看看能不能集中兵力打歼灭战,湖北新军的水军我们肯定对付不了。在长江以南打仗,很可能会被敌人水军截断过江的路线。所以咱们除了留下江对面守渡口的小部队之外,主力应该撤回江北。湖北新军若是靠了水军,那么咱们就按照中央的计划,撤出安庆。如果湖北新军一部分部队走江北,我们就看看能不能在江北歼灭他们的陆军。”

    “我同意章队长的方案。”鲁正平说道。他不经意间称呼了章瑜的老头衔,但是鲁正平对此竟然毫无差距。

    章瑜的整个计划的确是服从了中央的既定方针,“可以放弃安庆,但是不能让湖北新军继续北。”鲁正平绝对支持这个计划,假如能够歼灭湖北新军在江北的部队,湖北新军即便不撤军,或者以水军为先导攻下安庆,他们部队的数量也不可能继续进攻根据地。

    章瑜看自己的计划得到了鲁正平的支持,他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这其实是章瑜真正计划的第一步。“鲁政委,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在安庆一直工作。我指的不是单纯的军事工作,而是作为安庆市委记,一直干下去。”

    鲁正平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疑惑的看着章瑜。难道章瑜现在就考虑要长期在安庆工作么?“工作安排问题还是要由组织决定的。”鲁正平答道。

    “组织的决定只是一方面,同志们自己的意向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章瑜解释道,“如果咱们有在安庆工作的意向,而且在安庆的工作表现的很出色,那么我们应该可以继续下去。”

    章瑜并不认为自己的一生就该以军人的身份坚持到底,他从事军事工作的原因是当时根据地缺乏军事人员,他服从了组织的安排。章瑜出身一个官吏家庭,他对于民政工作的兴趣远比从事军务更强烈。与根据地现在其他大多数县委记一样,章瑜的人生目标和参照是人民党主席陈克。陈克在军务与政务方面的卓越实力让章瑜极为钦佩。章瑜也是个年轻人,他和陈克年纪相差无几,如果他没有见过陈克就罢了,与陈克一起参与建设起安徽的根据地的经历,让章瑜就很想试试看自己能否达到陈克这样的水平。章瑜并不想立于陈克之,同样的,他也不想只能抬头看着陈克的背影。

    鲁正平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的人生追求很简单,认认真真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所以他理解不了章瑜的这种念头。他觉得自己到底在哪里工作,在部队也好,在民政工作也好,自然有组织安排。章瑜倒是能够理解鲁正平,就因为如此,章瑜才想与鲁正平合作。章瑜继续劝说道:“鲁政委,现在安庆对于整个根据地而言是个很棘手的地方,安庆太容易受到军事打击,而且安庆作为一个商业发达的地区,如果不能有效利用的话,这座城市反倒会成为根据地的包袱。我认为你我在这里一定可以打开局面来。让安庆成为咱们根据地的聚宝盆。我对鲁政委你的品行,能力都是信得过的。我且不说组织的想法,我只想问问鲁政委你到底想不想为咱们根据地创出局面。”

    如果用官位前途来说服鲁正平,章瑜认为效果不会太好。但是鲁正平既然对组织忠心耿耿,那么从对组织负责任的角度去劝说,效果是最好的。情况果然如同章瑜所想,鲁正平想了一阵,这才说道:“章队长,我肯定希望为组织多做些工作。不过组织如果对我有什么新安排,我也一定会以组织的意向为主。”

    章瑜点点头,“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地位才要选择尽可能守住安庆的计划。如果能以微小的代价守住安庆,对革命事业有最大的好处。鲁政委觉得呢?”

    鲁正平对此也表示同意,陈克给了安庆方面足够的自由决定权,那么能守住安庆,消灭敌人当然是最好的。而且章瑜已经说明不会让部队硬拼,那么鲁正平就没有反对的理由。

    军令和军政两位领导达成了共同的作战决心,他们先是商量了一下整体的思路,接着把部队的干部们召集在一起开了作战会议。

    陈克是毛爷爷的拥护者,所以他并没有完全照抄毛爷爷的建军方式。在部队建设方面,陈克提出了模仿一部分德国参谋总部的建军思路。德国参谋总部在人事安排方面很有特点,至少陈克看到的各种资料中,德国参谋总部并不采取完全的军事指挥官与参谋分离的模式,低级军事指挥官经历过前线战斗锤炼,会进军校继续深造,然后回到部队参谋部工作。经历了参谋工作之后,再去前线从事指挥工作。工农革命军建军一年多来坚持了党指挥军的纲领,在部队建设方面实行的是军官与参谋的轮换制。

    参谋重计划,军事指挥员重对战机的把握与战斗是的军事决心。虽然肯定有一部分人会画虎不成反类犬。把军事指挥员容易犯的轻视准备与参谋特有的缺乏果断决心的特点给集结起来,但是工农革命军的本质是党指挥军,这种人根本不可能靠什么“关系”在部队中得到提拔,也不可能长期在部队里头存在。而那种能身兼指挥官的决心与参谋重准备特点的军人,都是拥有战略眼光的军人。哪怕工农革命军里头只有5%的指挥员能达成这种境界,陈克做梦都能笑醒。

    安庆的主要指挥员有40多人,全部参加过短期军校培训。曾经担当过军事指挥员与参谋的有14名。章瑜让他们组成了参谋科。对于章瑜的计划,参谋课的态度很一致。人民党的军校极为强调军事准备,“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条标语就写在军校最醒目的墙。

    “除了从根据地来的情报之外,我们怎么收集来自湖北的情报。”参谋科首先提出的就是这个问题。在章瑜下定与湖北新军正面作战前,参谋科一直制定的是以放弃安庆后在外围采取游击战的军事计划。

    “虽然我们人数不够多,但是我认为大家可以集思广益,自己分析战局。”章瑜答道。他以身作则,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在湖北新军大规模迫害被人民党俘虏的官兵之前,章瑜其实没有真的想与湖北新军正面作战。既然湖北新军自己倒行逆施,在合肥战役中被俘的几千官兵就不可能再成为湖北新军的战斗力。年初的湖北新军有一万六千人的部队。参与进攻根据地的七千部队被开除出湖北新军序列之后,湖北新军只剩了九千人。即将到来的战斗中,湖北新军能够派出来的部队不可能超过四千。而且这四千人一旦分为江北与江南两路的话,江北的人数极有可能只是两千多人。工农革命军现在在安庆的部队有一千两百多人,以这样的兵力对比,章瑜有信心歼灭敌人。

    “章队长,这是对我们最有利的考虑。如果敌人稍微有所变化,或者湖北新军让那些俘虏打头阵的话,我们的计划就会进行不下去。如果一定要作战的话,需要更多的计划。”作战科长李元杰说道。

    对于参谋们的这种秉性,章瑜也很清楚,他答道:“我已经下了在长江以北与敌人正面作战的决心。我现在需要参谋科提供这方面的军事计划。我们正面作战能够应付的敌人限是多少。而且我们需要采取什么样的作战手段,在哪里迎战。这都需要同志们一起完成。”

    与会的指挥员们互相看了看,大家这是第一次脱离了中央军委的指挥独立作战。以前每战必胜,那是因为在陈克主席的直接领导下,无论打多大的仗,大家都不担心。现在要大家自己做出决定和判断,哪怕是最有信心的同志也忍不住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

    章瑜知道同志们的不安,他自己同样有着畏惧感,一旦脱离了中央的支持,只有1200的部队面对整个湖北新军,完全没有不安才是怪事。但是章瑜很快想起了陈克,陈克指挥的那么多战役,难道陈克就没有不安么?章瑜在军事会议中,是发表质疑最多的人。他知道陈克有时候也没有万全的准备,但是陈克有着不可动摇的军事决心。而事实证明,陈克的每一次指挥都获得了空前的胜利。所以章瑜强行压制住不安的心情,他大声说道:“所有的军事责任都会由我来承担,我现在下达命令,要求同志们开始制定在江北歼敌的计划。”

    在指挥员们还不敢完全确定的时候,鲁正平说道:“我支持章队长的意见,我们在江北与湖北新军正面作战。”

    既然军令与军政部门领导达成了一致,指挥员们也就不再反对了。讨论的话题进入具体执行方面。

    章瑜与鲁正平很快就亲身感受到中央根据地与安庆的人才差距,如果只是执行中央军委给的方案“撤出安庆,在外围作战”,安庆的指挥员们还能胜任。但是制定与湖北新军在江北全面作战的计划,与会的指挥官有四十多人,中央军委不过二十人,安庆的同志比中央军委的同志多出一倍来,可制定计划的效率则是中央军委超出安庆的同志好几倍。

    “我果然是比不了陈主席。”章瑜暗自想到,陈克一个人就能制定战略方面的总体设想。章瑜自己仅仅能提供一个目标,他自己都无法理顺战争思路。无法理顺的直接结果就是章瑜不由自主的就从“最佳情况”的角度去思考。他也想“全面考虑问题”,但是把握全面战局超出了章瑜的能力之外。军事会议开了一下午,晚大家讨论到深夜,依旧拿不出一个完整的方案出来。

    疲惫的宣布散会,章瑜回到自己的宿舍。他突然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干傻事。如果按照军委原先的计划,安庆的部队是绝对够用的。别说湖北新军出动了四千人,就算是湖北新军出动六千人,他们至少得在安庆驻守三千人。在外围的游击战中,章瑜绝对能够用手中的一千两百人解决这三千人。等中央部队消灭了北洋新军后,湖北新军如果不逃跑,那就只会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这两者的区别就是安庆再易手一次罢了。而自己的作战想法有可能是对的,但是这真的超出了现在安庆驻防部队的实力。

    白天累了一天,章瑜觉得筋疲力尽,思前想后中章瑜觉得眼皮越来越重,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午继续召开军事会议,大家为了怎么打这仗费劲了心思。快到中午的时候,情报室的值班人员却跑进了会议室。他向章瑜递了一份文件。这是人民党尽自己最大努力做出的轻薄纸张写成的通讯文。由信鸽负责通讯。面的密码其实很简单,就是汉语拼音。为不过“bdefgi”这九个拼音用“12345679”来代替,当然最终的发音你得用普通话话才能读明白。如果没有经过人民党的正规文化教育,这份密码在现在根本无人能够破解。、

    既然是中央来的通讯,大家费劲了力气开始翻译。经过了诸多的讨论,最终拼出来的是一份作战建议。中央军委已经得知湖北新军大规模迫害俘虏的消息。根据这个最新变化,中央军委建议驻防安庆的部队与湖北新军在条件成熟的情况下在江北与湖北新军进行作战。

    看到中央支持了章瑜尚未汇报的作战思路,安庆的同志们都是心里头一阵轻松。有陈主席的支持,大家都充满了胜利的信心。即便是一开始就支持章瑜的鲁正平脸也露出了笑容。

    章瑜一方面对自己的随机应变没有走错方向感到满意,但是陈克的反应之快,让章瑜感到对自己的失望。

    这份文件里头说明,更加详细的作战计划将会在随后送到,不过中央军委建议主要的作战模式采用游击战“十六字诀”的方法。选择湖北新军江北部队脱离湖北水军舰炮支持的地区与敌人作战。而且为了让部队能够更加有效作战,中央在湖北的情报部门将会派人把情报直接给安庆传送。具体情况将在后面有专人赶到安庆与章瑜鲁正平联系。

    而文件里头专门说明,这次作战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岳王会,如果可能的话,把他们支开比较合适。

    陈独秀不知道人民党对自己评价,离开安庆市政府的时候,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了。天是灰暗的,眼中的景色也变得面目全非,陈独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没用,如果说革命不成功还是能力问题的话。那么连正常生活都办不到,那就是人品问题了。章瑜用简单的话让陈独秀认识到了人民党与岳王会本质区别在哪里。陈独秀发现两者之间有着天堑鸿沟一般的差距。这差距根本不是陈独秀能够弥合的。

    很早之前,陈独秀就感觉到人民党的人,无论是军官还是战士,都有着极为另类的气质与作风。现在他终于弄明白了,在这个不正常的时代,人民党成千万的官兵们过着正常的生活,这才是这时代中最大的不正常。

    抬眼看着周围,安庆的百姓们一个个忙忙碌碌,看样子也开始逐渐过了正常的生活。安庆城是长江沿岸重要的城市,在人民党两次夺取安庆之前,这座城市曾经在太平天国时期发生过惨烈的围城和守城战斗。陈独秀是安徽怀宁县人,怀宁县在21世纪的时候已经归安庆。所以对那场惨烈的战争,陈独秀小的时候曾经听家人说过。161年,太平军与湘军在安庆激战,经过一系列残酷的战斗,9月5日,曾国荃命湘军以一部兵力抵挡陈玉成部的攻击,主力则向安庆发起了猛攻。湘军大炮轰塌了安庆的北城墙,湘军一涌而入。此时城内的太平军已饿得枪也拿不动了,但是人人奋死,绝不投降。湘军在城内到处杀人放火,共屠杀了城内军民16000余人,无数尸体顺扬子江而下,密密麻麻塞满了江道。至此,安庆城失陷,守城太平军全军覆灭。

    人民党经过两次战争,并没有摧毁安庆,而是很快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节奏,岳王会则让安庆过过一段即为可怕的日子。陈独秀想起来就觉得羞耻。

七十七 第三次安庆战役(二)

    陈独秀把章瑜提出的方案告诉了岳王会的干部之后,原本就已经不怎么团结的岳王会层立刻就陷入对立的局面。&&凡是已经面对现实,接受了岳王会根本没有单独推行革命能力的干部,都表示能够接受章瑜的安排。依旧认为岳王会能够东山再起的干部则是完全反对。即便这些强硬派知道人民党官兵都要从事劳动。他们依旧固执的认为,自己与人民党不同,身为干部就不该干些“低三下四”的工作。

    争论进行了大半天,包括常恒芳、范传甲在内的干部都不能接受人民党的作风,陈独秀也无法说服岳王会的这些同志。以柏文蔚为代表的干部已经接受了现实,他们干脆拒绝与强硬派讨论。会议不欢而散。

    第二天,常恒芳等人找到陈独秀,作为领表人物,常恒芳率先说道:“陈先生,我们准备离开安庆去湖北。”

    虽然早知道这次冲突几乎不可避免,陈独秀也忍不住有些伤感。成立了将近两年的岳王会终于走到了自己的末路。常恒芳等人离开之后,选择留在安庆的都会加入人民党的队伍,岳王会的招牌再也不会有了。

    “你们准备去投靠黄兴先生?”陈独秀问。

    “投靠谁都比跟着人民党强。”常恒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不仅仅是常恒芳的真实态度,其他岳王会的干部们也都是同样的看法。

    “陈先生,你不和我们一起去么?”有岳王会的干部问。他们还是希望陈独秀能和他们一起去湖北。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陈独秀觉得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从某种意义说,这些选择离开安庆的岳王会干部倒是坚持了岳王会的存在,陈独秀这个创始人反倒是选择了脱离岳王会。

    “算了,人各有志。”常恒芳拦住了这些希望陈独秀跟他们一起走的干部。

    趁着这个时机,陈独秀连忙说道:“去湖北需要盘查,咱们剩下的银子,都给大家分了。”

    一次占据安庆的时候,岳王会从安庆的银库里头缴获的银两只剩了不到三千两。这些好不容易留下的钱不仅仅是一笔钱,它也意味着岳王会曾经有过的顶峰时期。陈独秀下令,所有不想离开安庆的岳王会成员,一人一两,愿意离开安庆的,把剩下的钱给平分了。最后有一百七十多人不愿意离开安庆,剩下的两百人选择了离开。选择离开的人有些是想去湖北,有些是选择离开岳王会。不管是什么原因,陈独秀都把钱分给了他们。虽然送钱并不雅致,不过在这最后,送钱却是最实在的做法。

    随着岳王会缴获自安庆银库的钱分发一空,这个曾经在中国一度名声赫赫的组织彻底解散了。

    常恒芳他们也不愿意久留,安庆世面凋敝,连开个送行宴的酒店都找不到。而且这些人对人民党实在是厌恶到了极点,既然决定离开,那是再也不想多见人民党一眼。他们带着行李坐了过江的渡船,在江对岸集合之后,常恒芳才召开了一个简单的会议。“人民党既然没有把咱们兄弟们放到眼里头,咱们也没有必要跟着人民党丢人现眼,现在黄兴和宋教仁先生回到了湖北,咱们不妨投奔他们去。”

    这些人选择离开安庆也未必是真的有什么长远的目标,不少仅仅是为了摆脱现在呆滞停顿的状态,又不肯加入人民党,这才不得不选择离开而已。听常恒芳说要带着他们到湖北,一想到遥远的距离,这些人心中就感到很大的不安。他们都是大手大脚花钱花惯了的,十几两银子看着不少,其实根本就不够花。靠这些银子做盘缠或许能够找到黄兴与宋教仁,但是接下来又能如何?若是不能再弄到一大笔钱,日子照样是极为难过的。

    常恒芳看得出这些人的想法,“富贵险中求,现在人民党在安徽成了气候,咱们若还是留在安徽,怎么都会被人民党压制。大家都知道人民党的头目大多数都不是本地人,咱们在湖北干起来,也未必比人民党更差。”

    即便是常恒芳极力劝说,依旧有一百多人选择了回家,最后有七十多人选择到湖北与黄兴宋教仁汇合。其他人去各个方向的都有,而这七十多人的小队伍头也不回的向着西边进发。

    人民党在江南的控制区本来就不很大,常恒芳先带着众人走了不到两天就离开了人民党的控制区。在休息的时候常恒芳对人员进行了整编。剩下的七十多人模仿工农革命军的军制,编成了一个连四个排的部队。常恒芳任命自己为政治委员,任命范传甲为连长。讨厌人民党是一码事,学习人民党又是另外一码事。岳王会的部队进行了整编,照猫画虎的确立了“官兵一体,支部建在连队。”这两项来自人民党的组织模式。在政治,岳王会的老宗旨既然不能用,也没空临时创造新的政治纲领,常恒芳就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为现在的口号。

    毕竟是经历过战火的队伍,经过一番整顿之后,岳王会的残部可说是士气一震。他们甚至模仿人民党派出了先头的侦查兵,大部队继续向着西南方向一路而去。

    在新的岳王会更加西边的武汉,规模更大,装备更好的湖北新军也在此时已经出动。满清严令第八镇参与围剿安徽乱党,按照惯例,出兵是要给钱的,湖北一次出兵根本就没有靠朝廷出钱,完全是张之洞出于自己的政治考虑出的兵。对于满清来说,幸运的是现任湖广总督赵尔巽是一个坚定反对革命的官员,朝廷同意免除湖北的税收来抵了出兵费用,湖广总督赵尔巽也就同意出动湖北新军。

    第八镇的统制张彪立刻紧锣密鼓的开始准备,他首先就命令第三十一标的部队打头阵。这道命令得到了新军内部除了第三十一标之外官兵的一致赞同。第三十一标现在被称为“满营”,这个标里头满人最多,也是所谓“肃清革命党”行动里头最热心的一支部队。张彪对他们极为反感,正好趁着打仗的机会把他们给派到前线去。

    当然,理由也是最充分的。为了堵死三十一标退路。张彪专门致电陆军部,称三十一标“肃清乱党,意志坚定,忠心耿耿。在对人民党乱匪之战中,定能有佳表现。”陆军部即便是知道张彪的小算盘,也不能公开不让三十一标前线。回电的时候就不免用了几句“奋力杀敌,报销朝廷。”的官样文章。

    有了陆军部的回电,张彪立刻严令三十一标打头阵,而同样有满人士兵存在的三十标作为后续部队出发。这两个标的刚出动,离开武汉不到五十里,张彪就开始释放冤狱,把被打击的惨不忍睹的降兵们释放出来,组成了一个新的“辎重营”。在张彪看来,无论如何这些士兵都没有投降乱党,而是选择了回湖北新军这里,这份忠心是可以赞赏的。三十一标那种胡作非为的做法实在是不可取。

    对于湖北新军来说,“满营”前去打仗,意味着一度在湖北新军内部刮起的腥风血雨也到了收场的时候。官兵都大大的松了口气,不少官兵甚至跑出去吃酒庆贺。而这些消息也自然而然的流了出去。

    人民党设在武汉三镇的情报系统很快得到了消息,这些消息随即通过人民党的情报网传了回来。

    章瑜得知了新军出动的消息之后,大大的松了口气。打头阵的居然是满营,这件事令章瑜觉得很不可思议。湖北新军的安排根本就是出于政治的打算,而不是军事的考虑。由于急急忙忙的把三十一标派出来,所以湖北新军最具优势的水军部队甚至没有进行配合。章瑜最担心的就是湖北新军水军运输部队到安庆对面,在水军实施炮击的同时,陆军进行攻城。

    人民党当然可以采用巷战的手段来应付,但是军委始终反对现在把安庆变成战场。这不仅仅是因为要顾及安庆市民的心情,以安庆诱敌驻扎,再全歼敌人。这种战法能够带来数量巨大的缴获。

    军委有军委的看法,章瑜有章瑜的看法。既然不想撤离安庆,章瑜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湖北新军利用水军优势来作战。

    现在三十一标出了黄陂关东进,摆明了就是政治的斗争主导了军事斗争。对于“满营”在新军内的胡作非为,湖北新军的反应就是先把三十一标撵出去再说。

    章瑜参加指挥的规模最大的军事行动,就是人民党第一次进攻安庆的战役。在那场战役中,人民党采取了外线作战的战争手段。胜利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人民战士训练有素,骁勇善战。而安徽新军完全没有考虑到战争会突然爆发,反应迟钝,完全被人民党牵着鼻子走,这也是极为重要的原因。在这场战役里头,章瑜深化了一个观点。一支军队心理的“战争区域”的认知非常重要。

    安徽新军没有认识到安庆城就是战争区域,所以他们懈怠迟钝,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争,根本就没有准备。失败也在意料之中。

    湖北新军同样如此,如果让他们到了安庆城五十里附近,湖北新军自然认为自己身处战区,心理首先就紧张起来,自然而然的也会由诸多防备。如果湖北新军行进在他们自认为安全的地区,懈怠的心情根本不可避免。

    章瑜的计划就是出其不意的长途进军,在湖北新军的行军路线设伏,重创甚至歼灭第三十一标。一旦在湖北新军心理默认的地盘打一个打胜仗,后面的部队心理受到震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想达成这样的军事目的,准确的情报工作必不可少。章瑜对情报工作很放心,因为驻守安庆的部队虽然只有一个营,但是一个连是水支队的侦察连。在情报战,甚至是对付湖北新军探马的前哨战里头,章瑜有着必胜的信心。

七十八 第三次安庆战役(三)

    岳王会曾经的两大支柱是手里的武器和银两。在一系列的败退之后,能用的武器到还有一些,常恒芳等人离开的时候,挑选了最好的武器,每人带了八十发子弹。这已经是岳王会全部的子弹。不足三千的银子也分发一空。

    失去了武力与财力,选择留在安庆城的前岳王会成员中除了热切希望加入人民党的那些人之外,其他人未免觉得心里头空荡荡的。过了大半年衣食无忧的日子,现在重新一无所有之后,这种不适应的状态倒也是正常的反应。对于这种状态,章瑜他们其实早就在党委会议评价过,“岳王会的人一直觉得自己很厉害,他们从没有想过这几个月的好日子,就几乎花光了整个安徽省一年的财政收入。用败家子来形容他们可一点都不过分。”

    对于岳王会要加入这件事,章瑜自然不会无条件的乐观。当年陈克最反对招收“不良份子”加入人民党,自打根据地创立开始,招收“良家子”就是硬性标准。章瑜原先不太理解,现在他才算是明白陈克的“先见之明”。良家子有家有业,参加革命的目的非常清晰,“保卫革命成果”。虽然缺乏一些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良家子们却拥有着很强的归属感,学习的态度很端正。若是以“良家子”的角度看岳王会,岳王会就属于“心跑野了”的那种浪荡子。

    陈克对“良家子”与“浪荡子”做过一个很经典的比喻,出来革命的良家子就是大侠,出来革命的浪荡子就是浪子。大侠们四海为家,浪子们无家可归。革命是个大家庭而不是收容所,革命同志首先就会对革命队伍有家一样的归属感。

    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话如果进行解读,那就是家庭无论花掉多少黄金都不可能让浪子回头真心归于家庭。现在根据地莫说黄金,就连制造“冥币”的纸张都很是缺乏。章瑜对改造浪子这种可怕的工作很是怵头。

    不过总不能把岳王会无条件的给撂在旁边,章瑜命人首先把前岳王会编成了一个连的部队,先把他们的武器收缴干净,接着就派了新的政委与生活委员。也不让岳王会承担什么特别的工作,先让他们自己学会打扫营地的卫生,还要学会按时把自己的衣服给洗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意味着对自己的认同,浪子们无论表现出的是自傲或者自卑,首先都是对自己的不认同,对社会秩序有敌意。

    人民党的同志们,特别是在安徽发展出的同志们都不fn政府,更不fn社会。他们甚至连反“满人”的情绪都不怎么强烈。这些同志坚定不移的要打倒满清并不是因为仇恨,这些同志在从事了革命工作后确定了一件事,“为了能够过更好的生活,必须摧毁满清政权以及满清政权代表的旧秩序。满清政权以及旧秩序绝对不代表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

    俗话说“断人财路胜过杀人父母”,当人民群众认识到满清和旧秩序代表的利益与自己以及亲人的利益完全背道而驰的时候,爆发出的革命精神是不可限量的。而这种“政治觉悟”与岳王会这些旧式革命党的政治觉悟完全不同。新旧两种政治觉悟之间甚至也是水火不容的。章瑜觉得自己不是靠一张嘴就能创造世界的神人,只有岳王会把自己当成人民群众的一部分之后,章瑜才有把握去说服这些人走真正的革命道路。

    当然,如果岳王会的人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人民群众,那章瑜根本也不用费尽口舌的去灌输革命道理,人民群众会自发的寻找革命理论。根据地宣传税收政策的时候,从不讲什么“纳税光荣”这类屁话。政府宣传的内容挺简单,“交了国家的,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于是百姓们就问,“要给国家交多少。”

    宣传人员就明确告知,“交三成。”

    人民接着问,“为啥交三成而不是一成。”

    若是旧时代的官员自然会把提出这种“大逆不道”问题的人民看成“刁民”。甚至不用是满清官员,岳王会的人只怕也会如此看待百姓们。

    人民党的宣传人员听到这个问题却是喜出望外,人民问出这话来,那就是人民把人民党当了自己人。他们立刻解释了税收的用途。老百姓没耐心听这些复杂的财务报表和数字游戏,他们真正关心的其实是根据地的军队能不能保证老百姓的安全,能不能保证现在的生活不受敌人的骚扰,能不能保证工厂继续开,能不能保证到工厂干活就能有收入,能不能保证合作社里头的廉价商品继续供应,医院能不能给老百姓看病,学校和托儿所能不能像现在一样继续让所有孩子入学入托,而且提供一顿午饭。

    得到了这些保证之后,老百姓们就心甘情愿给政府交出了三成的粮食收成。这就是伟大的中国人民,这就是中国人民真正的伟大之处。他们坚信首先要过正常的好日子,他们不为理想而活,他们不为宣传而活,他们只为了生活而活着。当人民真正过有了希望的好生活之后,他们就真心的去保卫革命成果。

    这就是人民党的革命,那些认为自己是立于人民之的那些人是不可能理解这些的,更不可能真心的去保卫人民的利益。章瑜对此极为确信,因为他扪心自问的时候,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为了人民的利益而战的,章瑜希望自己能够通过这场革命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人生价值,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章瑜不得不实实在在的先实现人民的利益才行。

    章瑜对岳王会的理解远比其他同志更深刻,某种意义,章瑜和岳王会也是同路人。只是章瑜知道岳王会那群傻蛋选择的道路是绝对不可能成功的。章瑜则只用紧跟陈克,贯彻陈克指出的革命理论,不折不扣的落实陈克提出的革命方法,然后就能轻松获得让旧式革命党羡慕妒忌的伟大成功。所以章瑜对这些前岳王会成员的危害性非常警惕。

    不过即便如此,章瑜也不能把现在的精力放到岳王会身。他有着更加紧迫的工作,一定要主动出击打退湖北新军的进攻。章瑜身为水支队的前指挥官,级别相当于旅长。对战略的认知水平更加深刻。陈克为了保证能对湖北新军这条战线不出问题,驻扎安庆的可都是工农革命军的精锐。现在根据地的主力正规军部队只有两万人的,一旦能够让湖北新军不再出兵,别看安庆只有1200人的部队,,这1200人的精锐部队拥有了自由行动的机会,对于战局影响力是相当大的。根据战局的变化,这支1200人的精锐可以选择渡过长江南下夺取广大的地区,可以选择东进攻打江南新军。在关键时刻还能够回师根据地参与对北洋新军的战斗,如果陈克有意对河南方向扩大根据地的话,甚至可以调派章瑜北进入河南作战。

    这种种的可能性都意味着章瑜能建立更大的功劳,当然,想做到这些,就必须完成第一个作战任务,歼灭至少是重创作为湖北新军的先头部队的第三十一标。

    安庆部队里头的其他同志并不理解章瑜内心最深层的想法,大家关注的是歼灭了湖北新军三十一标,就不用再担心来自湖北方向的清军。而三十一标正好又给了工农革命军一个极好的机会。从武汉三镇到安庆,最好的办法就是走水路,这也是陈克最早的设想是放弃安庆,在安庆外头利用游击战挡住湖北新军的军事计划。

    但是三十一标对降兵的迫害导致他们成了新军里头的公敌,为了尽早把这害群之马远远的放逐出去,湖北新军统制张彪让三十一标出黄陂关,走大别山南麓这条路线。也就是说三十一标必须穿越绵延的山脉才能抵达根据地。驻守安庆的同志们很多都是水支队的老部队,他们知道水军准备的复杂程度。张彪这么干只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兵力匮乏的张彪也不想急急忙忙的出兵,让三十一标在路慢慢晃悠既能证明湖北新军已经出动,又能让这出动的时间拖的很长。实在是一个极好的官场手段。

    大敌当前还把在玩这等内斗的把戏,工农革命军的指挥员们都很不理解。不过无须他们理解这么多,工农革命军现在就要充分利用敌人主动送来的机会去完成战斗的胜利。

    “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这是工农革命军确立作战计划时候的标杆。自从到了安庆之后,工农革命军的侦察部队就开始对周边的侦查。地图部门提供了大量的地图,侦察部队就靠了这些地图来确定安庆周边的地形道路情况。特别是陆路情况方面,侦察部队甚至派出过直抵黄陂关的侦查小分队。根据地纸张供应比较良好,侦查部队一个月内就用掉了四百多斤纸和六千多根铅笔。作战的初始情报工作准备的比较充分。

    现在就需要参谋部完成自己的工作了。

    “报告,第五区的行军计划已经草拟完毕。”

    “再做一个轻装通过第五区的计划。”

    “报告,第三区的行军计划已经草拟完毕。”

    “做一个在第三区临时驻扎休整的计划。”

    “报告,第八作战地点的计划已经草拟完毕。”

    “报告,第九作战地点的计划已经草拟完毕。”

    ……

    ……

    想奇袭敌人,就得确定如何行军,确定在何处进行战斗。行军路线的确定,驻扎地点的确定,这些都是参谋部的工作。战斗是白天进行还是晚进行,这又需要采取完全不同的作战方式。不同的作战方式又需要不同的装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且不说“知彼”,光想“知己”就绝对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一旦作战计划超出了预想,部队的体力精力都有着不同的情况。这些变化很可能就会让原先的作战计划变成废纸。

    参谋部把从安庆到黄陂关之间的道路分成了十二段,每一段都制订了相应的行军计划。而且不少地段还有县城的存在。怎么通过县城,而且要在不走漏消息的情况下通过县城。是武力攻打,还是潜行越过,这都是需要仔细考虑的。

    参加参谋部的大部分都是党员,剩下的都是预备党员。党委会干脆就和参谋部会议一起召开。会议,疲惫的同志们问了一个问题,“这次作战的与第一次安庆战役,都是外线作战,那么两次作战的区别在哪里。”

    “第一次安庆战役虽然是外线作战,但是水路行军有蒲观水同志负责组织的官船船队,从安庆回根据地的时候,越走就距离根据地越近。真正作战的安庆城,咱们对城防有足够的了解。甚至还有一部分内应。所以外线作战的诸多劣势都被最大程度的削弱了。而奇袭的成分又很高。”说道这里,章瑜笑了笑,“同志们,制定战略把握战略时机方面,我的确是比不了陈主席。”

    章瑜说了实话,大家也理所当然的认为陈克的战争水平超过章瑜。对章瑜最后的这句笑话没人跟着章瑜一起笑。

    章瑜本来也是随便开了句玩笑,他并不觉得没人相应有什么打不了的,站起身来指着已经标得密密麻麻的作行军线图章,瑜接着说道:“这次作战,咱们是完全的外线作战。且不说咱们对三十一标的了解不多,三十一标也是在行军的。他们的位置同样随时在变化。我们现在要确定的是在哪里和三十一标作战。从作战准备考虑,作战地点当然是离我们越近越好。可是三十一标离我们越近,他们就越为警惕,从实际作战中考虑的话,作战地点倒是越远越好。因为三十一标离我们越远,他们行军的速度就越快,疲劳积累的快,队形保持的也不会太好。到底做怎么样的选择,同志们有什么意见?”

    同志们也都思考着,到底是从作战准备考虑还是从具体战术实施考虑,这的确是一个为难的事情。这已经不是用纸和笔,以及情报积累能够计算的部分了。需要确定作战决心的时刻到来了。

七十九 第三次安庆战役(四)

    英山县地处大别山腹地中心,鄂皖边陲,乃鄂东门户,南50公里与黄石、九江隔江相望,东200公里连通安徽省合肥市,西170公里即长驱九省通衢的大武汉市,素有荆杨大道、吴楚咽喉、江淮要塞、皖鄂通衢之称。-安庆党委经过讨论之后,把解决湖北新军第三十一标的战场定在英山县附近。

    既然做出了决定,章瑜只留了一个排的兵力留守安庆。协同这个排的是陈独秀等人。由于安庆已经建成了城市的营运体系,从城管到环卫系统多数都是雇佣了当地百姓,只要没人出来闹事,安庆市的正常营运毫无问题。

    由于部队几乎是倾巢而出,陈独秀他们得到命令,帮着搬运物资。虽然有句话叫做“远路无轻重”,大概就是说长途行军肯定是非常疲惫的,轻一点重一点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人民党明显不这么考虑,部队长途行军中尽量减少负担是很重要的。所以前哨部队的除了要对道路进行标志,还要尽可能完成沿途休息点的准备,包括运输物资到补给点和出发点。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指的就是这个环节。

    人民党的补给物资很是特别,为了提高搬运的效率,所有物资都是已经几乎一样大小的包裹。这些包裹放到定制的木箱里头。这些木箱大小和重量都比较适合搬运。计划和准备到了这等详细的程度,陈独秀等人真的是大开眼界。人民党依托了安庆机内军械所,开办了一些新的工厂,其中之一就是锯木厂。当时陈独秀他们也不明白每天忙忙碌碌的锯木厂到底在干什么,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

    无论准备的时候再有计划,物资运输都需要很多劳工。章瑜也毫不客气的让岳王会的人,特别是陈独秀参与了运输工作。前岳王会的人出发的时候还在赞扬人民党的物资包装准备充分。只搬运了半天物资,他们的体力就消耗一空。肩的担子仿佛有千斤的重量,拖动大车的人更拉不动车子。他们一个个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负责后勤的干部不得不让陈独秀他们停下休息。

    “吃饭了。”干部们高声喊道。人民党的官兵早就习惯了这些体力劳动,实际大家每天良好的饮食、休息,训练,目的就是通过良好的生活习惯来增强体质,学会最大限度的消除疲劳,恢复体力。一听号令,同志们立刻起身聚集在一起开始领取干粮。

    陈独秀他们哪里经历过这样辛苦的工作,他们从开始休息时就七歪八扭的坐在路边,由于体力消耗过大,根本就没有胃口。若不是部队的干部们过来催促,加陈独秀等人勉强带头起身做了表率,这帮人只怕根本起不了身。

    饭菜不是做的热饭菜,部队只是烧了热水,然后提供了军用干粮。每人分到了两个咸鸭蛋,一个用油纸包着的长方形块状物。入手倒是有点沉甸甸的。打开之后,里头是一些小碎块一样的玩意组成的方块。看人民党的战士小口的咬着,陈独秀也学着咬了一口。他很快就品出来,这块状物里头混合着花生,核桃,还有面粉,不仅仅是这些,这东西甜甜的,应该还有糖类。吃起来竟然有着点心的问道。

    “这是何物?”陈独秀问身边的干部。

    “压缩饼干。”干部一遍分发物资一边说道。压缩饼干是陈克不得已选用的物资,由于机动作战的需要,部队最好是能提供午餐肉。根据地里头饲养业比较发达,肉类倒不是没有。但是根据地无法大量制造罐头铁皮。若是用玻璃做容器,那反而太重。而且根据地现在军用燃料开发根本就排不日程。所以单兵口粮就采用了高热量配方的压缩饼干。

    即便是如此,这种压缩饼干也是在外线作战时候才用的。若不是最初的计划里头,章瑜的部队要在安庆城外打游击战,他们也不可能得到“压缩饼干”这种高级货。

    章瑜既然决定主动出击三十一标,那么路不可能得到稳定的补给。而且从沿途获得补给其实未必是高效率的做法,这一路要经过的是大别山南麓,这里可是穷地方。部队去老百姓那里买到粮食本来就很难,再加弄到燃料,生火做饭,为了吃一顿饭,顺利的话最少也得四五个小时折腾。这对于作战是极为不利的。尽管压缩饼干虽然是高级货,章瑜也毫不犹豫的用了。

    甜甜的压缩饼干,配咸鸭蛋,倒是很能调配口味。这可都是含糖分,含油料不低的食物。分量看着不大,吃下去之后很容易就饱了。加热水,恢复体力的效果相当明显。

    吃了饭,休息了二十分钟。部队开始继续搬运物资的时候,陈独秀他们都能再度打起精神。当晚运输部队干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才停止前进。累了一天,陈独秀根本顾不了那么多,裹了行军的被子躺下就睡。直到被人晃醒的时候,陈独秀还觉得没有能够休息好。

    天色还是漆黑,运输部队已经把成员都给叫起来。此时已经烧好了热水,吃了早饭之后,众人开始打着火把继续前进。走了一个多小时,东边的天际渐渐开始发白。熄了火把,部队依旧玩命的行军。

    不过是走了两个多小时,陈独秀又已经气喘吁吁。他绷着嘴唇玩命的推着大车行进。若是岳王会的行军,路自然是拖拖拉拉,但是众人没有在行军用尽的力气,都给用到了嘴。队伍里头肯定是“欢声笑语”的。而陈独秀发现,人民党的部队行军的时候很少有人说话,现在陈独秀完全理解了原因何在。当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行军的时候,哪里有多余的力气说笑。特别是搬运物资的时候,更是不可能说话。陈独秀个性颇为要强,既然他加入了后勤部队,他就决定在累倒在地之前,绝不松劲。

    正在陈独秀努力榨取自己最后一点体力的时候,军官却命令大家休息。听到这个命令,众人几乎立刻歪倒在地。陈独秀也是如此,他靠在车轮,觉得浑身发软。方才那股子往死里工作的劲头顷刻间消失的干干净净。虽然脑袋后头顶着车轮的一个凸出部分,感觉很不舒服。但是陈独秀连动动脖子的立秋都没有了。他忍不住想到,休息的目的是为了恢复体力,而恢复体力之后又要往死里干。若是现在真的累死了,或许也比这种始终往死里干要舒服的多。

    想到这里,陈独秀气喘吁吁的强打精神撑起身体站了起来,只见岳王会出身的同志们一个个真的如同死狗一样歪在路。再看人民党出身的同志,尽管他们按照平日的训练背靠背坐在一起,但是他们同样额头都是汗水,身的军装也明显有着汗水浸湿的水渍。由于昨天大家不可能换军装,所以他们深蓝色的军装还有一层层白色的盐渍。这是很正常的,大家昨天出发的时候,搬运的物资倒是平均分配了。随着岳王会出身的同志体力耗尽,人民党出身的同志不声不响的承担起了更多物资运输的工作。若不是如此,整个队伍根本不可能保持不掉队的情况坚持到现在的。

    “人民党的战士也是人啊。”陈独秀心里说道,他们同样会感到疲惫劳累,所以他们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与这些疲惫和劳累作斗争。而不是和岳王会那样,满脑子都是为了出风头,却不肯真正的去面对辛苦的工作。岳王会和人民党天差地别的功绩,就是从这么每一个小环节,从每一段行军中慢慢拉开距离的。等岳王会看到差距的时候,已经根本不可能赶了。

    虽然还想继续观察下去,陈独秀却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意识也伴随着海潮一样涌动的黑暗消失了。

    等陈独秀醒来的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到自己被几个岳王会出身的同志围在自己周围。陈独秀想抬起身,随即发现自己的力气竟然完全消失一样,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岳王会出身的同志连忙把陈独秀给扶起来。有人端了水过来,“陈先生,喝点水。”

    喝了水,陈独秀才觉得好了不少。他扶着同志们肩膀站起身,却见和他在一起的有三十多人,而运输部队却不见了踪影。“运输队去哪里了?”

    “陈先生,您昏倒之后,运输队把走不动的同志留下来,他们自己出发了。这帮人也太不给面子了。”有人很是不满的说道。

    陈独秀摇摇头,“这是什么话?我们既然走不动了,就没理由耽搁部队继续前进。他们要是留下来,岂不是轻松得多。继续前进更是辛苦。”

    被陈独秀批评之后,岳王会出身的同志也不敢反驳。他们问道:“部队的干部让咱们就地等着,陈先生你看怎么办。”

    陈独秀向前方看了一阵,根本看不到部队的踪迹。看来大部队已经走远了。“我们就在这里等。”

    众人就等着陈独秀的这句话,既然陈独秀也表了态,众人扶着陈独秀坐下,自己也顺道坐下,或者干脆躺下。他们从没经历过如此辛苦的工作,此时身体和心劲早就到了极限。不少人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陈独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直到中午时分,陈独秀才醒来。他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被惊醒的。远处大部队行军的脚步声震动着地面,虽然这支部队里头没人说话,可这种震动依旧刺激着人类最本能的警觉神经。不仅仅是陈独秀,连其他人也都被惊醒了。

    陈独秀拿出怀表看了看,现在是下午一点半。他知道大部队为了不惊扰市民,也不想走漏风声,所以是今天凌晨摸黑出发的。运输部队走了一天半的路程,大部队半天就完成了,这速度实在是令人惊讶。

    随着大部队越来越近,陈独秀能看出大部队体力并没有太大的损耗。战士们神情专注,步履轻快,在山路行军竟然没有丝毫的迟钝。与部队的通讯员交换情况,大部队毫不停歇的继续前进。1000人的部队很快就消失在山道。

    直到傍晚,后勤部队才拉着大车回来。而且回来的绝大部分还是岳王会出身的干部,人民党出身的辎重部队大部分都跟着大部队继续出发。

    在陈独秀他们蹒跚的踏归途的时候,湖北新军三十一标的官兵已经安营扎寨。他们却没有携带压缩饼干与咸鸭蛋行军的模式,所以出兵的时候他们自带粮食。每天在山道行军自然不可能多快。工农革命军不用生火做饭,新军却要做饭的。光做饭吃饭,每天就要花掉至少四个小时。新军出兵的传统就是要发钱,朝廷根本没钱给湖北却能用税收来抵扣。而湖广总督却无意给新军发那么多钱,只是象征性的给了点开拔费。

    三十一标嘴里头喊“效忠朝廷,剿灭乱党”喊的最响,但是为朝廷效忠绝不是没有代价的,这点子开拔费绝对不能让三十一标的官兵感到自己的效忠得到了应得的报偿。于是效忠的情绪变化,导致了他们每天走不到二十里路。现在距离营山县还有七十几里的路程。三十一标的标统更是不愿意走这么急,早早的就安营休息。

    湖北新军这么大模大样的行军,自然不会注意路人,反正路人早就被这大部队吓得躲在路边不敢靠近。人民党的的侦察兵们化装成路人,密切监视着三十一标的动向。

八十 第三次安庆战役(五)

    吴存孝是侦察排的一名班长,他此时正扮作挑夫担着一担茶叶和其他三名战士还有一堆路人被几个新军探马堵在路边的一个凹地里头。在他不远处的山道,湖北新军三十一标的部队正在行军。从军官到士兵都没有着急的意思,他们一个个跟游山玩水般慢悠悠的走在山路。两千多人的部队两人一排编成大队,如同超长的蛔虫延绵出去好几里。走在最前头的是辎重部队,骡马驮着粮食,征集来的民夫扛着沉重的行李。尽管辎重部队行军速度已经非常有限,不过依然能够走在队伍前头。

    看了这队伍之后,吴存孝心里头一阵咋舌。若是工农革命军也敢这么行军,只怕部队的指挥官早就被免职了。这种队形根本就不是行军队形,虽然有山路狭窄的问题,但是好歹部队也得按照自己的单位分成多路行军纵队。就这队形,如果突然遭到袭击,整个队伍立刻就是大乱。吴存孝知道湖北新军觉得现在行军的路段还是很安全的。真的到了接近根据地的时候,他们也不会这么大意。不过在安全地段行军,总该采用更加有效率的行军方式?湖北新军号称在诸新军中“以学问胜”,这军事素养未免也太儿戏了。

    不好容易等到大队通过,正在想等着面前的新军探马离开,却见二十几个官兵向吴存孝所在的凹地方向走来。这凹地是山岩形成的一个三十几米的死胡同。这里头停的不仅仅是吴存孝,还有些行路的人。都是被湖北新军的探马探路的时候给撵到这里的。这些不幸的人总共有20多人。看模样大都是些商人。几人或者十几人一伙,每一伙人中都有推着独轮车的,担着挑子的。吴存孝和三名个战士化装成贩卖茶叶的,吴存孝挑担子,其他三人装成守护茶叶担子的。四人都有辫子,在人堆里头根本不起眼。

    看到新军探马往这边来,所有人几乎都是脸色大变。有些胆小的已经带着自己的货物开始往后退。俗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现在面对的是几千湖北新军,在这荒山野岭里头,面对一群满清“丘八”,大家不害怕才是怪事。

    “诸位,大家都带的什么货?”问话的军官脸堆着假惺惺的笑容。这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笑容更让众人脸色大变。

    “诸位别怕,咱们是官军,不会扰民的。”军官继续假惺惺的笑着说道,“咱们是去安徽打乱党的,这倒是耽误了诸位的行程。本官在这里给大家陪个不是。”

    这些商人都是有见识的,若是军官来就恶声恶气的呵斥,那也就是被勒索一番,破点财就了事。现在这军官说话有条有理,或者说没话搭话,那可就不是勒索一番,出点小钱的事情。这可是要让众人大出血的前兆。尽管知道自己是在劫难逃,众人却每一个人说话。这也是人之常情,就算是知道死到临头,但是不接腔的话可能会死的慢点。

    军官看没人敢接腔,他还是假笑道:“本官也不是不相信诸位,不过行军路总是要小心为。诸位都挑着担子,推着车子。若是这担子里,车里有武器,我可就不能置之不理。说不得,得让大家稍微受点委屈了。我们要检查诸位的行李。”

    这话刚落,已经有胆小的商人喊道:“官爷,我们是好人。我们不是乱党。”

    之所有商人打破了方才的沉默,理由很简单。行军的军人“检查货物”就是要明抢了。此时商人再也不能继续沉默下去。

    军官挥了挥手,他背后的新军士兵已经列队举起了步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这群商人。军官拉下了脸,“你们若是心理没鬼,为什么不让我们检查。这摆明了是心里有鬼么。来人,把那几个人给带出来。”话音一落,几个新军士兵已经冲前去,拽住方才说话的商人就往外拉。商人的伙伴想阻止,又不敢真的对新军的军人推搡。这一停顿间,那个新军军官已经抬起手指着那个人明显是与这倒霉的商人一伙的同伴,“把这几个人也给带出来。”

    新军士兵应了一声,立刻动手拿人。推搡间,新军的士兵突然喊道:“他们身带了枪。”

    这话一出,军官也好,士兵也好都变了脸色。顷刻间又冲来几人,把那商人和他的同伴按倒在地,结结实实给捆了起来。士兵搜了商人身,果然搜出两支。

    “老实说,你们是哪里的乱党?”军官喝道。

    商人被按在地,周围有士兵用步枪指着他的脑袋,商人吓得声嘶力竭的喊道:“官爷,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

    “正经生意人?正经生意人你带什么枪啊?”军官冷笑道。

    “这路途不安全,我们带枪是防身的。”

    “不安全?这朗朗乾坤的,怎么会不安全?你这是在说朝廷坏话啊,你这该当何罪?”军官继续冷笑着说道。

    吴存孝用手按住自己的嘴,仿佛是害怕自己一时间不小心说错了话。他看向其他几个同志们,只见大家要么低头,要么跟害怕一样侧过身扭过头。但是从脸肌肉的微妙运动中,吴存孝大概能看得出,同志们和自己一样都是在强忍笑意,生怕露出马脚。这可真的是“朗朗乾坤”啊,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够了,哪里犯得着专门说朝廷什么坏话。

    再接下来的事情实在是不值得一提,老的不能再老的戏码演了一番。所有人都被搜身,行路货物也被打开翻检了一通。

    吴存孝等人没有带,只是带了匕首。而且他的商人队伍都有自己的武器。这林林总总的武器被往地一扔就是众人的“罪证”。众人被枪口逼着,都不敢动。而这些货物倒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些食盐,布匹,杂货,茶叶之类的常见东西。新军把这些东西都给拿走了。连众人身的钱也给拿走了大半。

    商人们嚎哭起来,但除了嚎哭之外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军官冷笑一声,“爷在新军里头杀乱党不知道杀了多少,今年绕了你们性命你们就是你们的福气。”说完,新军官兵们带着商人的物品和“缴获”的武器实施然而去。

    跑山路的商人都是做小本买卖的,被这么一折腾哪里能承受得了。他们中的东家们一个个哭得死去活来。而其他运输或者保镖们也哭丧着脸默默流泪。新军们“检查”货物的时候可是真的很“豪迈”。盐、茶叶在地泼洒了好多。布匹虽然都给拿走了,但是也被扯烂了不少地方。杂货倒是还有些掉落的,不过也不知道新军哪里来的那股子“戾气”,他们走的时候故意用脚把杂货给踩破。杂货商人把这些破烂的杂货捡起来抱在怀里头,哭的更是伤心。

    吴存孝阴沉着脸,眼睛里头几乎要喷出火来。这就是满清军队平日的面目么?吴存孝虽然和满清军队打过不少仗,不过大家都是战场见分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真刀真枪干起来。作为胜利一方的吴存孝虽然有着足够的自傲,但是也不会对满清军队有什么特别的厌恶。现在亲眼见到满清军队对人民的的恶行,吴存孝怎么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一种强烈的憎恶感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心灵。

    幸亏每次战争人民党都没有给满清肆虐的机会,每次战争人民党都以彻底歼灭了满清部队。这不过是普通的行军,满清就如此荼毒百姓,若是让他们打了胜仗,天知道这些禽兽能干出什么来。光是想象,吴存孝就觉得后背发凉。

    “我们走。”吴存孝对着同志们说道。同志们同样是满脸愤怒,他们紧跟着吴存孝离开了人群。不用挑担,吴存孝觉得自己的步伐也轻松了不少。出了几步,他又转回来。弯下腰从地抓起一把混合了土的茶叶,吴存孝紧紧握住拳头。他感觉掌心被茶叶梗子刺的生痛。一定要你们偿还这些债。吴存孝盯着新军长长队伍的背影,心里面暗自发誓。

    在新军抢掠商人的时候,人民党的部队也遇到了商人的问题。部队只是把他们暂时看管起来,大部队行军与小队伍行军不同。其实有些小道未必不快捷,几个人通行可能更快。但是大部队就不行,虽然经常要绕远路,不过整体来说行进在大路,对于大部队来说整体效率更高。所以沿途遇到的商人与山民就只能暂时限制他们的行动自由。等大部队走远了,才能让他们放行。

    留着看守这些人的同志都是非常善于行军的,他们总是能撵部队。这点让章瑜很放心。

    不过这种措施只按照计划持续了两天,从第三天开始,部队就全速前进。这次行军所有战士都是自己背负行李与干粮。根据地前方侦察部队不断传回的消息来计算,工农革命军与湖北新军三十一标的距离已经缩短到不到两天。而且三十一标距离英山县只有不到三十里路,工农革命军距离英山还有八十多里路。若是让三十一标进入了英山县城,那就会让整个作战计划出现极大的纰漏。所以部队加快了行军,一定要赶在湖北新军进入英山县城前发动进攻。

    “全速前进。”章瑜下达了命令。

八十一 第三次安庆战役(六)

    “30里山路,这三十一标到底准备走多久?”部队晚休息的时候,章瑜等人却不能休息。大家对着地图在仔细研究。人民党一天行军接近50里。现在距离英山县不过30多里地。本来按照计算,部队距离敌人只有40里地的距离。根据侦查部队传回来的情报,真正的距离比这个远。湖北新军昨天一天在山道的行军居然不超过十二里。

    章瑜不在乎湖北新军到底走了多远,这东西他在乎了也没用。他想知道湖北新军怎么可能一天只走十几里地。山路再不好走,也不至于慢到这个程度。

    “我觉得事情可能有如下几个因素。第一,湖北新军的服装不对。”政委鲁正平说道。两支部队距离不超过50里,工农革命军的侦察部队几乎是倾巢而出,加以前收集的消息,对于掌握三十一标的具体情况方便了很多,“山里头冷,湖北新军出发的时候穿的还是夏天的衣服。不早早的驻扎,他们受不了。”

    这个理由对工农革命军来说是非常容易理解的,同志们出发的时候带着行军被子,营地没有准备临时敞篷。只是找了尽可能背风的场所。在冷飕飕的山风里头,每一个人都紧紧裹着被子,有些战士干脆把自己全部裹在被子里头。人民党经过针对性训练的战士尚且如此,部队对于各种野外宿营的方式都进行过训练,湖北新军他们不可能比人民党更加注重这些实用型的技术。

    北湖新军很传统的使用了新军帐篷,这样的结果就是每天安营的时候都要支帐篷,行军前还要收起来帐篷。光这个时间的消耗就很大。除了安装拆卸帐篷之外,行军的时候运输这些沉重的辎重物资,行军速度能提的来就怪了。

    “第二,他们也没太多适合驻扎的地方。”鲁正平说道。

    山里头可不比平原,平原随便都是可以驻扎的地方。山道不可能提供给千人同时休息的宽广场所。就算是有这种空旷的场所,山风也能把你吹死。工农革命军的部队现在沿着山道分成了好多驻扎的小区域。战士们裹着被子在山道休息,这已经是军事效率与身体健康的最佳方式。至少“适合休息”的区域大了很多。树下,石头背后,或者干脆就裹被子靠着山岩休息,方法可谓充分发挥想象力。而这些部队若是住了帐篷,那就完全不用考虑军事效率问题。

    鲁正平分析的很好,与会的其他干部都很赞同。章瑜听明白了三十一标为何这么慢腾腾的理由之后并没有放松下来,他冷着脸说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什么时候和三十一标打,我们不想和他们打硬仗。打硬仗咱们吃亏。”

    三十一标有两千多人,工农革命军只有一千一百人,兵力,装备,都是三十一标有着巨大的优势。章瑜认为自己已经下了战斗的决心,真的距离敌人不过是一天的路程,战斗迫在眉睫的时候,章瑜却感到自己对战争的准备远远不够。至少距离绝对能够胜利的标准来说,章瑜还差的远。

    无视章瑜的紧张,政委鲁正平问道:“到底是采取白天战斗的模式,还是采用夜战的模式?”

    战斗前已经有了作战计划,当时情况不明,同志们当时也没能拿出最后的决定。现在距离敌人这么近,终于可以确定采用那种解决敌人的战斗方法了。

    每个人指挥官的心理压力都很大,这个选择决定了一千一百工农革命军战士未来的命运。甚至决定了整个根据地南线的战局发展。每个人都希望能够获得一次决定性的大胜。不过战争开始前,没有人能够保证胜利的必然性。

    看没人说话,鲁正平说道:“我建议还是白天作战。我们部队能够更好的行军穿插。和敌人争夺各个制高点的时候,也好打些。再说,部队夜战训练还很不够。仓促采用夜战的话,未必是好事。”

    与会的军官们听了之后都点着头,章瑜心里头觉得一阵懊悔,其实鲁正平方才所说的分析章瑜私下与鲁正平商量时候总结出来的结果,但是章瑜本人却因为患得患失没能率先提出。现在听鲁正平条理清晰的分析了占据,包括章瑜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种选择几乎是唯一合理的选择。就因为这个选择很合理,才有一个根本无法绕开的地方,即便是湖北新军三十一标落入了包围,他们只要咬着牙死命抵抗的话,那就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才能彻底歼灭三十一标。

    “敌人的抵抗精神到底能有多强,同志们怎么看。”章瑜问道。

    “管他们怎么抵抗,把他们彻底压倒干掉就行了。”只要不牵扯战役设计层面的东西,下头的干部们就活跃起来。人民党到现在为止,每一次战斗都是刀对刀枪对枪,采用刺刀见红的方式最终解决了战斗。从打围子开始,到后来诸多战役。每一次都是有最后短兵相接的战斗。特别是合肥战役中,歼灭黎元洪部就是如此。部队为了能够限制黎元洪部的行动,消耗了巨大的人力物力,准备了很久。最后彻底解决黎元洪只是最后的那一次大冲锋而已。

    章瑜看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他大声说道:“那就这么办。”

    部队晚点多睡下的。到了早三点半左右,所有部队都被叫起来。干部战士们吃了早饭,接着就得到了消息,部队全部放下行李,轻装前进。这个命令的意味大家都很清楚。最后的战斗终于要打响了。部队下都兴奋与不安起来。

    天色还黑着,在少数的火把照耀下,政委和指导员们开始进行最后的动员。为什么要打这一仗,大家分析的很清楚。如果部队固守安庆城,在湖北新军舰炮与步兵攻击下,部队受到的损失肯定会很大。只要歼灭了湖北新军的三十一标,那么湖北新军由于缺乏人手,而且受到了心理的震动,他们就再也不敢打过来。这是最基本的解释。部队的战斗都打了不少仗,更是开过不少的会。这些解释大家都能明白。

    解释完了战役思想设计,剩下就是作战决心的动员。“我们主动打出来,反而损失小。如果说咱们不适应在山里头作战,湖北新军的那些人更不适应。发挥部队敢战的作风,敌人肯定不是咱们的对手。”

    人民党不讲虚的,在对部队的战士们说了大实话之后,部队的士气很快就提高起来。在天色微明的时候,部队抛下了除了军用装备之外所有的其他装备,向着敌人方向开始进发。

    英山仙地貌被成为“三山夹两河”。英山全境以中低山为主,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说。北部大别山主峰天堂寨,向东北延伸,构成了云峰顶、石鼓寨、五峰山、黄梅尖等一系列山峰,再向西分支为三大山脊,夹着东西两条河流,贯穿全境,构成由北东向南西逐渐倾斜的地势。最高点天堂寨海拔1729米,最低点船形垸海拔90米,高差1639米,平均坡度17°。

    这种地形地貌非常适合打游击,工农革命军的同志自然是非常清楚的。就因为训练有素,所以工农革命军觉得未免清楚的过分了。整个英山地区的山道数量多,即便是侦察部队费了极大的力气,在没有当地百姓配合的情况下,除了官道之外也没能摸透多少道路组成。

    陈克从来没有向同志们透露过“后世历史”的问题,所以同志们自然不知道英山县也是“革命老区”。他们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英山这个地方太穷。这也是实在没办法的事情,由于缺乏土地,英山固然是要冲所在,但是整个地区穷的要死。

    英山是块红色的土地,曾孕育出一大批卓有成效的仁人志士。清代主审和珅贪污大案的刑部尚金光悌,辛亥革命元老傅慧初,对孙中山确定“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提供确切依据的西伯利亚调查专员王孰闻,民国时期曾组织营救“七君子”的海律师公会会长李次山,继周恩的来任中的共中的央军委记的傅维钰,继朱德任南昌卫戍司令、公安局长的彭干臣等,在中国历史舞台占有一席之地。黄埔军校一、二、三期学员中,英山籍人数居全国首位。英山是革命老苏区,早在1927年就组建**的党组织,1931年建立苏维埃政权。红四方面军从这里西征,红二十七军在这里组建,这里是红二十八军游击根据地,又是红二十五军长征的起点,千里跃进大别山的刘邓大军,将英山作为主要军事通道,在此迂回鏖战,红军时期造就师级以领导干部22人,在当时仅1万的人口中,为主力部队输送子弟3万多人,牺牲7000余人,被称为“血染红土三尺深”的红色苏区。

八十二 第三次安庆战役(七)

    侦察部队的班长吴存孝和三名同志赶回部队驻地之后,向部队情报部门汇报了收集到的情报。&&不仅仅是他们四人小分队在汇报,随着工农革命军与湖北新军的距离越来越近,侦察部队以四人或者两人一组的编队探查情报,确定可以行军的路线。

    完成了任务的侦查兵们赶回驻地,他们一面咀嚼着压缩饼干和咸鸭蛋,一面在地图指指点点,向情报员们讲述着自己收集到的情报。有些战士一天跑了百里的山路,身体已经非常疲惫,干脆就裹了被子躺倒就睡。

    吴存孝汇报完工作,他正准备起身去领下一个任务,站在身边的战士李成栋连忙拉住了吴存孝,李成栋低声说道:“班长,我觉得咱们也先休息一下。”

    “怎么?身体顶不住了?”吴存孝问。

    “我们想参加接下来的战斗。”李成栋兴冲冲的说道。工农革命军要进攻两倍于自己的敌人,这将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按现在的情况看,等战斗开打的时候,侦察部队不可能再有参战的体力。工农革命军里头不存在旧式军队那种“一次性消耗品”,该休息的时候,部队不仅不会逼着大家阵,还会强制要求休息。

    其他两名战士也连连点头,他们支持李成栋的想法。选拔侦察部队人员的时候,最重的就是意志坚定态度认真。侦察部队基本的职能之一就是探路,不仅仅要走大路,更多时候他们要走的是小路,很大一部分时间甚至要走冤枉路。侦察部队把冤枉路走了,部队行军作战的时候就可以少走冤枉路。若是没有坚定的意志力,首先就接受不了这种辛苦的工作。若是侦察兵们说起了瞎话,对于作战的影响是可怕的。所以对侦察兵的品质要求,甚至比身体素质要求更高。

    既然侦察兵们都是如此优秀的战士,他们自然不愿意错过战斗。特别是围歼湖北新军三十一标这种关键性的战斗。部队这次的动员口号就是“歼灭三十一标,安庆无大战。”对于战争的分析已经传达到了每一个战士那里,大家都清楚战斗意味着什么。所以没人想错过这次战斗。

    按耐住自己心中想打仗的冲动,吴存孝劝说道:“同志们,如果咱们打不仗那肯定是因为咱们侦查工作干得好,该跑的路咱们都跑了。大家想想看,等咱们跑完了这么多路之后,一个个累的跟死狗一样,这了战场才是对大家不负责任呢。同志们,咱们不能光想着当红花,这总得有人当绿叶啊,还得有人当牛粪呢。你说一场仗下来,那个环节是可以少的?咱们既然是侦察部队,首先就要把咱们自己的工作干好。陈主席反复强调,要当好革命的螺丝钉,咱们不能想那么多,专心把自己的工作干好。”

    陈克主席的话都被搬出来了,侦查部队的战士们自然不可能反对陈克主席的教导。但是大家求战的热切想法在脸都浮现出来。

    吴存孝歪了歪头,问道:“同志们不是觉得探路太枯燥太累?”

    “班长,我就怕你这么想。”李成栋连忙解释道,“咱们侦查部队哪个不是打了大大小小十几仗,现在这么关键的战斗却打不,我觉得心里头憋的慌。”

    “是啊,光探路,不打仗,我们心里头也不踏实。”旁边的战士连忙说道。

    “为啥不会不踏实?”旁边有人用清亮的声音大声问道。众人扭头一看,却是部队政委鲁正平。

    “政委!”战士们连忙敬礼,“这次所有的工作都是我们自己做,所以心里头不踏实。”

    鲁正平回礼之后却没有立刻说话,不踏实的不仅仅是战士们,包括鲁正平在内的党委也不踏实。毕竟这次战斗并不是陈克亲自下达的命令,得不到陈克主席的命令,同志们总觉得少了点啥。

    “大家都按照计划,按照平日里的训练,还有战斗中积累的经验来了么?”鲁正平问。

    “都做到了。”战士们直视鲁正平,坚定的答道。

    见同志们如此认真,鲁正平笑道:“那就行了,同志们,这些都是陈主席教给我们的,陈主席这也是这么打仗的。按陈主席说的,绝对没错。”

    “鲁政委,咱们毕竟人数少,我们的确是尽力了,但是若出了事情,我怎么对得起同志们。”有侦察兵说道。不少侦察兵也有同样的感触,越是准备的多,就会发现越多可疑的地方,但是侦察部队的战士也是人,在这陌生的地域中,大家不可能把山路的每一条小道都给走完,他们已经尽了自己的全力。

    “同志们,你们相信咱们的战么?”鲁正平问。这个与侦察兵们担心的事情貌似毫无关系的问题让同志们愣住了。

    鲁正平接着说道:“部队的同志们绝对的相信大家,你们说哪里有一条路,大家就相信哪里绝对会有一条路。在战斗当中的确会遇到各种问题,但是我希望大家放下包袱,我们要相信部队的同志一定可以战胜所有困难,歼灭三十一标。所以,大家现在专心做自己的工作,把情报收集完毕,然后赶紧休息。大家放心,需要大家打仗的时候,我绝对不会让同志们落在后头。等咱们胜利了,我们就会让咱们侦查部队的同志立刻赶回去向陈主席报喜,陈主席肯定会高兴的。”

    鲁正平的话解开了不少同志的心结,这次战斗与以往的战斗完全不同。不仅最高指挥官不再是让同志们信服的陈主席,而且这次战斗的发起也是章瑜与鲁正平自行决定的。陈克虽然允许安庆部队自行抉择,可是不同的指挥官带来的心理影响不容忽视。陈克的地位是所有干部战士都认同的,但是章瑜和鲁正平的地位却是陈克给与的。根据地毕竟只建成了一年多,所谓“资历”这种东西根本没有形成根深蒂固的想法。特别是鲁正平,侦察部队里头和他同时入伍的大有人在。

    当鲁正平向大家保证由侦察部队的成员向陈主席“报喜”之后,同志们才觉得松了口气。侦查部队这么多人,自然不可能都回去向陈主席“报喜”。同志们在意的是侦察部队本身的工作将得到陈主席的赞许,是否轮到自己亲自回去汇报,反倒不是那么重要了。

    解决了侦察部队战前的心理波动,鲁正平拿着已经初步绘制的地图回到了指挥部。章瑜已经两天没有怎么睡觉,他红着眼睛与作战科的同志们一起围在地图旁边。英山县地貌被称为“三山夹两河”,全境以中低山为主,河流很多。这也意味着各种可能的道路组合也很多。

    人数居于绝对劣势的工农革命军并不准备与湖北新军来一场简单的正面战斗,而是想以包围歼灭战的方式实现胜利。这就需要地形有着尽可能全面的了解,在这个基础,要在火力运用拥有压倒性的效率。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要详尽的地图来支持。

    看着密密麻麻的道路标志,章瑜觉得心里头一阵烦躁。情报在此时成了一种负担,到底该怎么取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章瑜闭了眼睛,在心里头不知第几次的回忆起陈克的指挥。陈克的指挥并不复杂,章瑜觉得陈克总像是随便挑中了一条路线,然后就按照这条路线贯彻到底。对陈克来说,这一切好像都是顺理成章的。既没有不安,也没有焦虑。至少章瑜从没见到过陈克流露出不安和焦虑。

    想到这里,章瑜睁开了眼睛。他努力把自己其他念头都给刨除干净,心里头只想着找出最有效最合理的进军路线。也不知道是这种心无杂念的态度起了作用,还是积累的经验起了作用,反正章瑜最终确定了五条围攻的线路。作战科对着五条线路进行了分析,也觉得没什么问题。这种分析本来就没什么特别的依据,除非是大部队亲自一条条试过,否则对着地图来评价,每一条线路都有其合理性,也肯定能挑出一堆毛病来。

    五路围攻的作战计划最终被确定下来。

    湖北新军第三十一标并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在纸面被决定了,此时他们睡的正香,长途的山路行军很是消耗体力,特别是消耗精力。三十一标并没有山地行军的经验,更没有山地作战的经验。他们现在还身处湖北地界,以他们的想象力,绝想不到“匪军”竟然会在湖北境内围攻官军。山风很冷,三十一标一路行来,三分之一的士兵因为各种原因都染了风寒。不是感冒发烧就是腿脚酸痛。这也是他们行军速度极慢的原因。

    天亮之后,三十一标并没有继续出发,而是在原地继续驻扎。山地行军缺乏可靠的水源,海拔越高,取水就越不方便,光是人喝马饮的水就要耗费巨大的精力去筹集。官军还得有官军的“气派”,若是没弄到足够的水,就意味着行军“准备”不足,三十一标的长官们还不肯开拔。军官们也有自己的苦衷,这次出兵本来给的赏钱就不够,若是再“威逼过甚”,天知道会闹出什么来。

    等民夫和低级士兵们运来足够的水,竟然都快晌午了。喝了水,又把随身的竹筒给灌满水,三十一标的庞大队伍慢慢的在山道折腾了好久,才终于向着英山县方向继续前进。

    章瑜在望远镜里头看着三十一标的行动,他突然有些明白陈克为什么总是能轻易的下定作战决心,而且每次都能获得计划中的胜利。和这等废物打仗怎么可能赢不了呢?工农革命军早四点出发,部队轻装前进,花了五个小时走了四十多里山路。本来大家是抱定来一次疾风骤雨的运动战。结果各个部队都进入了预定位置之后,三十一标还没有出发。现在他们距离“口袋”还有四里地,就他们这个速度,天知道要花多久才能进入口袋。

    章瑜决定不陪着这群满清废物浪费时间,他对作战科下达了命令,“全军休息。”

    作战科的同志们根本没有提出异议,在山路跑了这么久,大家真的累了。很快,除了警戒人员之外,包括章瑜在内的工农革命军官兵都在埋伏地点躺下睡了。今天晴空万里,在一派轻松恬静的情况下,伏击者和被伏击者身都毫无杀气。他们之间的距离在极为缓慢的缩短。

    章瑜睡的不是很沉,他中间断断续续的醒了几次,每次醒来,章瑜都以为自己马就要听到作战科人员的唤醒自己的声音。但是他都没听到,疲惫很快就征服了这个青年。直到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因为精力的恢复,章瑜突然心中生出一种极大的恐慌,作战科是不是都睡过头了?是不是已经把敌人给放过去了。恐惧把所剩无几的睡意驱赶的干干净净,章瑜从地一跃而起,他急急忙忙的跑到观察点拿着望远镜向下观看,只见满清的部队依旧是那么不急不忙的行动着,队伍大部分已经进入了包围圈,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部队还在攻击范围之外。

    “我是不是根本没睡?”章瑜脑海里头突然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自己反复醒来仅仅是刚才自己不小心打了一个盹而已。想到这里,章瑜掏出怀表,指针距离章瑜次看挪动了好大的角度。章瑜揉了揉眼睛,这才确定,满清走了不到四里路竟然花了整整三个钟头。而且就现在看,三十一标的部队竟然有埋锅造饭的打算。怪不得作战科的同志到现在都没有叫醒自己,章瑜算是彻底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们一停下来咱们开打。”章瑜命令道。

八十三 第二次反围剿(一)

    进入九月之后,徐州即便是白天也没有丝毫暑气。!。段祺瑞自然不知道一百年后的平均气温比1907年高了一些,而段祺瑞现在最大的对手陈克私下对这种温度很满意。无论如何,段祺瑞都不可能有年平均气温这种概念的。

    段祺瑞与王士珍面对面的坐在官厅里面,屋内的温度比外头更低,即便如此,段祺瑞也没有感到凉爽,他只觉得手心始终有些湿漉漉的感觉。在两人面前放着一张告示,这是人民党贴在běi jīng城内的告示。这种嚣张的做法给段祺瑞带来的刺激远没有告示内容更冲击,人民党歼灭了湖北新军三十一标。这么大的事情,段祺瑞居然是从陆军部送过来的人民党告示中看到的。这种荒谬的事情让段祺瑞十分沮丧。

    “此事应该不是陈克闹的虚言。”王士珍比段祺瑞要镇定的多,至少说话的看去和平常没什么变化。

    段祺瑞非常尊重王士珍,其实不仅仅是段祺瑞,北洋诸军官绝大多数都对王士珍很服气。虽然心里很着急,段祺瑞依旧一言不发的等着王士珍把话说完,因为王士珍从来不会轻易开口。

    果然,王士珍没有让段祺瑞干等,他站起身指着地图说道:“三十一标应该是完了,湖北新军再也指望不。告示里头还说人民党进兵黄陂关,这话只怕是虚晃一枪,为了让湖北新军不敢动弹而已。不仅是湖北新军,人民党现在只要派千把人作势进攻芜湖,江南新军立刻就得回到江南去。原先三路围攻破绽就很多,陆军部想的是让陈克顾此失彼。但是湖北新军这一路败退之后,就成了只剩咱们这一路和人民党正面对的局面。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了。”

    王士珍说的都是简单的战略局面,段祺瑞知道王士珍的意思并不是讲战略,王士珍要强调的是最后一句话,“指望别人是指望不了。”

    “老哥,你觉得咱们赢不了陈克么?”段祺瑞问道。

    王士珍没有直接回答,他接着说道:“我仔细看过陈克打的这些仗,他从不正面打,要么是奇袭,要么是设伏包围。只要陈克出手,就一定会彻底打掉一支官军。官军出兵每次就那么一路两路,偏偏每次事前都想的极好,如果能如何如何,就能让陈克陷入绝境。而陈克就在官军不得不打的要点全歼官军,反倒让官军局面一败涂地。分进合击,只会让陈克有机会各个击破。”

    段祺瑞微微点头,尽管王士珍的话里头极为少见的出现了埋怨的味道,但是段祺瑞却相当赞同。其实这次三路合击陈克的军事计划并不是不好,等到现在分进合击彻底失败之后,段祺瑞才想明白该怎么打。从纸面作业来说,本来应该是段祺瑞与王士珍所部先正面与陈克交手,彻底压制住陈克让其无力分兵之后,才由湖北新军与江南再两路夹击。理论,陈克定然不可能抵挡这样的局面。可是这次出兵三方全无配合,甚至可以说是各怀鬼胎敷衍应付。结果最弱的湖北新军被歼灭之后,局面就向着有利于陈克的方向转化。陈克不仅不用担心湖北,在安庆的部队还能有余力让江南新军动弹不得。

    想到这里,段祺瑞不得不叹道:“老哥,咱们真的只能靠咱们北洋自己人了。”

    “只能马出兵了!”王士珍言简意赅,段祺瑞随即点点头。两人都是一方重镇,陈克的胜利引发了陆军部的强烈不满,催逼两人进军的电报和文一份接一份。而且陈克大肆嘲笑慈禧为“满清匪帮女匪首”,这恰如其分的比喻彻底激怒了慈禧。而慈禧的愤怒绝可是货真价实的。对王士珍与段祺瑞来说,越是身处高位越是没了zì yóu选择,有些事情再抱怨也是没用的,反倒不如不提。

    “老哥,咱们马出兵,我打头阵。”段祺瑞语气坚定的说道。

    这场仗必须打,段祺瑞与王士珍都是北洋骨干,如果两人真的以湖北新军的失败为由頓兵不前,朝廷严令不成也顶多是把他们撤换掉,甚至撤换也未必,朝廷也只是言辞训斥而已。但是两人这么做的话,只会让已经遭到沉重打击的北洋派系雪加霜而已。他们只会让攻击北洋派系的人有了更多借口。

    另外,还有一件事也是两人不得不考虑的,这次出兵耗费甚重,北洋第三镇的部队花了一个月才全数抵达徐州。这幸得是王士珍在徐州,他安排好了诸多事情,第三镇一万多部队总算是有吃有住。但是两人部下总数接近二万,一天下来最少就是二万多斤粮食,一个多月来,五十多万斤粮食就这么给吃光了。徐州周边能征集的粮食都被征集,粮价一个劲的往涨。买粮食简直就是个无底洞。朝廷只要卡住了粮饷,段祺瑞与王士珍就只能眼看着自己的部队挨饿了。若是打仗弄成了部队哗变,别的将领且不说,王士珍与段祺瑞绝对不会允许这等混账事发生在自己头。如果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尽早出兵就成了唯一的选择。

    王士珍所任的江北提督,因为是由江淮巡抚改设而来,其前身为漕运总督,所以有统辖地方之权,并且还兼理漕运事务,王士珍权限颇大,手中也有钱粮。不过牵扯打仗的事情,王士珍也不可能长期把漕运以及地方的钱投入到战争里头。这幸好与王士珍合作的是段祺瑞这个明白人,若是换了别人,只怕早就天天堵住王士珍要钱要粮。

    定了出兵的决定,北洋两员大将就开始准备。北洋作为中国最早西化的部队,算是很重视参谋的作用。王士珍其实算是个很合格的参谋长,他心思缜密,又善于观察,制定计划向来不容易出错。北洋第三镇以前就是王士珍的部下,现在参谋部根本也没有反抗的意思。王士珍坐镇参谋部,出兵的计划也一条条的完成了。

    “周勇,赶紧套车。”孔彰对粮铺的伙计喊道。

    “好嘞,少东家。”周勇一面答道,一面向着后面的牲口棚跑去。

    孔彰的粮铺规模不大,也就是七八个人,但是孔彰最近与王士珍走得很近,所以王士珍也很照顾他的生意。周勇二十三四岁的,是孔彰新雇了几个月的伙计,水灾之后不少安徽灾民跑去了徐州谋生,要的工钱很低。周勇懂驾车,人也诚实肯干。当时孔彰刚接手这粮铺,雇人的时候一眼就中了人群里头的周勇。即便是到现在,孔彰都不完全明白为什么当时破衣烂衫的周勇为啥会那么与众不同。或许是周勇面对陌生人毫无畏惧的神态,或许是周勇身那种坦坦荡荡的气质。反正周勇总是能把自己整理的井井有条,被孔彰雇佣前,衣服虽破旧旧,现在却也仔细的打了补丁。虽然不是洗的一尘不染,但是明显按时洗衣。陈旧却不肮脏。而且周勇说话办事很懂条理,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像别的灾民一样由于对未来生活茫然而导致的浮躁与恐惧,时时刻刻都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能干,事事都要证明自己能干。这些都让孔彰很是喜欢。

    很快,车就套好了,一同去的不仅仅是周勇驾的车,还有另外两辆车。孔彰直接坐到了周勇的车,“走,去兵营。”

    孔彰喜欢坐周勇的车,除了因为周勇身从来没有什么异味之外,周勇也与别的伙计不同,他从不和孔彰套近乎,驾车就是驾车,周勇是不说闲话的。和平常相同,周勇抖动缰绳,挥了挥鞭子喊了声,骡车启动之后,周勇原本驾车水平马马虎虎,在孔彰的粮铺里头干了几个月,驾车水平提高了很多,骡车走的又快又稳。等车子正常的运行起来之后,周勇就再也不发一言。

    “周勇,我问你件事。”孔彰这次率先说道,“我想给你涨工钱。”

    “谢谢少东家。”周勇目不斜视的答道。语气里头虽然也有些高兴的味道,却没有别人遇到这等好事之后那样欣喜若狂的感觉。

    “周勇,你是不是准备回安徽老家?”孔彰忍不住问道。

    “谁不想回家啊。”周勇平静的答道。

    孔彰听出来周勇的意思是准备回家,他有些不高兴了,“周勇,你现在工钱也不高,顶多够自己吃喝。你看你到我这里几个月,连身新衣服都没买过。你这回家了,总得给家里头多带点钱。”

    “您说的是啊,不过安徽老家给我带了信,家里头已经分了地,rì子也过得去。只是这突然又要打仗,我才没走。好歹等着看这仗打完之后啥结果完之后,周勇叹了口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孔彰听周勇说的实在,立刻就有了兴趣。

    “少东家,若是官军赢了,我马就要回家。这过兵灾的,家里头若是没人撑着可不行。若是官军没赢,我反倒是可以多在这徐州挣点钱再回去。所以少东家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您给我涨工钱自然是想让我在您这里多干一阵子,可是我这去留我自己都定不下来,若是官军赢了,我这立刻就要走,反倒给您填了麻烦。所以涨工钱的这事,我不能辜负了少东家您的这番心意。”周勇平静的答道。

    孔彰听完这话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周勇说的可都是实在话,不过这年头居然还有周勇这种通情达理的人,孔彰实在是没有想到。孔彰觉得心里头一阵感动,他拍了拍周勇的肩头,“周勇,你给我说这实话,我也不能让你的好意这么落下。这样,工钱咱们还涨,不过涨不了那么多了。我最近也多打听消息,也会多派你来军营送粮。你自己也留心打听消息。这官军已经定下出兵的rì子,也就这么三四天的事情。有了结果,我不拦你去留。”

    周勇听了这话,也感动的看了孔彰一眼,他认真的说道:“那可就太谢谢少东家您了,您不妨现在也开始问问有没有驾车的,别等着我走了再找。”

    “驾车的?”孔彰苦笑道,“现在官军为了出兵前的运粮人手,到处在找驾车的。找人怎么都得等这仗打完再说。对了,你也小心些,跟我跟紧点,别运趟粮却被抓了壮丁。”

    门口的人认识孔彰,见他来了,根本就没有检查车辆,便放他们进了营门。北洋军的军营里头此时已经是热闹非凡,人人神sè紧张横冲直撞。军官们火气极大,看到丝毫不顺眼的人,他们大声呵斥。看着人喊马嘶的景象,周勇确定孔彰说北洋军马就要出动的消息确是没错的。因为在工农革命军里头学过普通话,周勇还颇能听懂北洋军在吵吵什么。其实无外乎那些行军准备问题。北洋军里头越是高级军官反倒是越激动,周勇看到一位带着标统肩章的高级军官居然因为自己的马饲养的不好而破口大骂。这种作风让周勇心里头很是反感。如果是工农革命军出兵的话,这些工作早就由下面的基层指挥员们完成了,那得出多大漏子才能让一个指挥千把人的营长怒火中烧呢?工农革命军里头制度完备,至少是不断完备着各种制度。营长政委还有士兵委员会平rì里早就通过一次次会议把这些事情给整顿好了,哪里轮得到出兵前再大发雷霆的。

    不过根据情报工作的专门训练,周勇只是好奇的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这不仅仅是演技,而是周勇真的是用一种谦虚的学习态度去看这些东西的。

    “请问王提督在么?”面对军需官,孔彰微笑着问道。

    “孔先生,王提督在。”军需官也笑道,“你进去见王提督。”

    “这不合适。”孔彰连忙说道,“王提督现在忙的很,我不能打扰。”

    “王提督吩咐了,孔先生这等做大宗粮食的,一定要亲自见了。孔先生请进。”军需官解释道。

    孔彰吩咐其他的几个车夫看好车辆,让周勇跟着自己一起进了中军大帐。

    王士珍做事不怕繁琐,这次出兵后勤粮草事关重大,他怕下头的人办坏了事情,凡是售粮超过三百石的,统统由他亲自接待。亲兵通报之后,王士珍命人带孔彰进来。

    “王提督,学生这里有礼了。”孔彰前施礼。

    王士珍点点头,挥手示意孔彰坐下。孔彰告谢之后就在旁边座位落座。周勇很自然的就站到了孔彰背后。

    “这位是……”王士珍看着周勇问道。

    “这是我的亲随伙计,店里好多事都是由他cāo办的。”孔彰答道。

    王士珍仔细的打量了周勇一番,这才把目光转回到孔彰身。“孔彰,粮食可否备齐。”

    孔彰微微欠了欠身,“王提督,已经约定的粮食全部备齐。不过再往后的粮食却不能保证,最近这里买粮太多,附近能收到的粮食都已经收完了。再筹备的话,就得往更远的地方去。王提督您的事情要紧,家父让我一定给您说明才行。若是一个月之内,三百石尚可以筹措。更多的就不能保证。”

    王士珍微微眯缝着眼睛看着孔彰。孔彰家是徐州的大户,号称孔万亩。孔彰是家中这代家主的第四个儿子,本来分家产的时候就没他什么份。老爷子让孔彰自己选个营生,孔彰跑去英国读,学的却是发电。孔彰倒是自以为掌握了最新的技术,很想大展手脚。他为了展示自己所学,回来的时候还弄了个手摇发电机,看着两个金属球之间噼噼啪啪的爆出电火花来,又听了孔彰对于电力的一番解释,前来看新鲜的亲朋好们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个词——“天打雷劈”。孔家老爷子看了这“装神弄鬼的把戏”才知道这个儿子花了几千两银子,竟然学的是这么一个现在毫无用处的“坑爹专业”。老爷子这叫个气啊,当天晚就气病了。连着多少天都没给孔彰好脸sè。

    孔彰曾经跑去海想进发电厂工作,他自己以为作为在英国留学的留学生,好歹也得被英国人当回事,结果英国人根本看不起他,只是给他一个普通技师的职位。孔彰干了一段,实在是觉得郁闷,这才跑回家。等他回了家,老爷子倒也不忍心让儿子当个闲汉,就给他一个粮铺的买卖。

    王士珍知道,孔彰在这徐州城里头有一个绰号,就叫做“天打雷劈”。王士珍对于新技术了解甚多,其实他对孔彰从事的电力行业到颇为赞同,不过中国工业本来就差,徐州更没有发电厂,孔彰这身学问倒是可惜了。王士珍倒还想过,如果能剿灭了陈克,他便想办法筹措资金搞个发电厂。孔彰就有充分利用的价值。所以这段王士珍对孔彰倒是走的很近。

    不过此时王士珍倒没有因为爱才而有什么正面的想法,孔彰的老爹“孔万亩”实在是老jiān巨猾,他这次卖了一千石粮食给王士珍,却摆明了不想多卖。现在北洋军几乎买光了徐州的粮食,再过一段时间粮价肯定大涨,孔家屯的粮食可就能大赚一笔的。不过眼前的孔彰好歹也是徐州“孔万亩”的儿子,孔家也有当朝进士,却不好得罪。

    孔彰虽然背了个“天打雷劈”的名声,为人却不死板。王士珍威逼利诱,孔彰说话自始至终都是一模一样,收集粮食困难,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王士珍知道现在也实在没空对付孔彰,他只好约定了三百石粮食何时交付之后,就让孔彰走人。

    孔彰达成了目的,施施然起身离开的时候倒也没有少了任何礼数。王士珍看着孔彰的背影,却忍不住把目光投在周勇身。王士珍很明显的感觉到周勇实在是与众不同,周勇实在是太放松了,那是胸有成竹的人才会有的神态。作为孔彰的伙计,能有如此表现实在太不正常。令王士珍感到特别在意的是,周勇跟着孔彰离开的时候,举止动作未免过于恰到好处。这说明周勇完全听明白了孔彰和自己交谈的内容。如果周勇是孔彰的掌柜,那种不为交谈内容所动的态度也不正常。这种举止让王士珍忍不住想起一个人来,那人就是陈克。当年陈克与袁世凯见面的时候,倒也颇有这种感觉,那是一种不隶属于任何人的态度,那是一种非常有主心骨的态度。王士珍当时觉得陈克是过于傲慢,后来他才明白,陈克甚至连傲慢都谈不,那根本就是没有把袁世凯当成自己人才会有的态度。

    没想到今天居然又见到这么一个人,王士珍觉得心里头很是不快。

    孔彰没有王士珍这等阅历积累的见识,他之所以拉着周勇一起见王士珍,倒是想让周勇知道跟着自己还是有前途的。周勇办事认真,而且也认字,懂加减乘除算术。加驾车也不错,这样的人不能留下就未免太可惜了。

    出了门之后,周勇依旧与平rì里一样驾车,话也不多一句。孔彰终于明白,周勇是铁了心要回安徽老家。

    回到了粮铺,周勇也没有别的事情,他等到中午吃饭前的时候,偷偷拿出铅笔写了一张字条。吃完了饭,他出门往城隍庙方向去,走没多远却见有个乞丐正靠在墙边晒太阳,面前用白灰写了三个字“行行好”。

    “要饭的,回家要去。”周勇笑道。

    乞丐连忙说道:“给赏三个馒头吃。”

    “三个?一个都没有。”周勇笑道。

    “一个都没有,那是你自己吃了。行行好,咱们都是穷人出身,看你这身板,一顿饭五个馒头不拉倒,赏半个馒头总是有。”

    “滚!”周勇啐道。

    “让我滚哪里去,我倒想滚回家呢。”乞丐懒洋洋的说道。

    “谁不想回家啊。”周勇叹道。

    要饭的见周勇有思乡之情,连忙来拉住周勇的手。周勇连忙甩开要饭叫花子脏兮兮的手,带着一脸厌恶的神sè快步走了。那叫花子嘿嘿笑着,偷偷把周勇手心里头的那张纸揣进了怀里。

    晚,周勇又出门了一次。字条约定的地点很是僻静,黑影里头有人已经等在那里。周勇仔细辨认,看不清容貌,却知道不是白天的叫花。两人对了暗号,周勇把收集到的情报告诉了联络员。联络员仔细听着,始终一声不吭。等周勇汇报完毕,联络员只说了句“知道了”,起身就要走。

    “等等,同志,我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回部队。”周勇问道。这次与他一起来徐州的同志都是组织选拔出来的干将,徐州城也不算小,大家各自分散之后就没见过面。周勇几乎感觉自己被组织抛弃了,直到遇到重要情报的时候,他按照联络方式去接头,果然发现情报系统真的在工作着。而周勇最关心的就是何时能返回部队,当时被选出来的时候,周勇觉得自己能够胜任这份工作,实际干起来,他才觉得自己实在是不了解自己。

    “我会向组织汇报你的请求,现在先把工作做好。”

    “请一定要向组织汇报此事,我真的想回去打仗。”

    讯员应了一声就顺着暗影离开了接头地点。

    第二天一清早,城外一处民宅里头,几只鸽子就越过墙头,扑扇着翅膀飞向西边的天空。

    周勇要求回部队工作的汇报随着情报一同传回了根据地。情报员解析出文档之后分门别类的把两份情报分别送到了应该送去的部门。负责外线情报工作的特务科已经不是第一次收到这种申请了。实际所有外派的情报员都提出了相同的申请,这让特务科的科长眉头紧皱。

    而作战部则是眉开眼笑,各处来的情报都表明北洋新军的动向,而周勇传来的情报尤其有用,北洋军的粮食筹集数量实在是太过于关键的数据。徐州的粮价固然能反应出问题来,例如一直持续不落的粮价表明有人在大规模收购粮食。但是具体收购了多少,这就不可知了。现在能知道的是王士珍主持的此事。若是能更详细些就好了。

    作战部把这个想法汇报给了陈克,陈克回答的很简单,“暂时没必要。”陈克素来重视情报工作,不过陈克觉得同志们最近对于情报工作走进了误区。评里头经常有“盗密信”之类的玩意,仿佛一场战役就决定于那么几封信或者作战计划。实际以满清军队的执行能力,他们根本就无法把自己制定的作战计划不走样的贯彻下来。即便对手是北洋jīng锐,陈克也不认为北洋军能做到这些。过分沉迷情报的“准确xìng”只会引发负面效果。

    不仅仅是北洋军,工农革命军也是如此,章瑜在南线的胜利,直接导致了初期的部署发生了大变。原本用于在南方战线应急的部队大大的减少,若是最早的作战计划被北洋偷走,那么真正开打的时候,北洋会发现工农革命军的部队数量比计划里头的更多。军委把原计划里头驻扎在合肥的一个团换成了一个新组建的加强营。104师的全部部队都用于歼灭北洋军的战役。

    由于兵力的宽裕,军委重新制定的计划更加大胆,更加有进攻xìng。原本计划是先攻击位于敌人后方的集团,现在新计划里头,将派出一个团进攻徐州。徐州一丢,段祺瑞和王士珍再有胆量智谋,也不可能坚持下去的。在他们撤兵的过程中,有着无数的机会可以利用。若是按照原先的计划作战,段祺瑞与王士珍定然步步小心,可乘之机太少。

    这份大胆的计划是章瑜提出来的,他本来自告奋勇承担这份工作。陈克给他下达的却是别的命令,陈克命令章瑜渡过长江之后,佯攻芜湖。让江南新军返回长江以南。新的作战计划远比最初的计划作战范围更大,而且对满清的震慑同样更大。陈克甚至有些怀疑,满清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了这次失败。

八十三 第二次反围剿(二)

    北洋军很有官军的派头,段祺瑞出兵的时候把出兵仪式专门定在徐州城西门外。传更新北洋第三镇的所有部队镇、协、标、营都打着各自的军旗,秋天风大,微凉的秋风一过,各个旗子都飘扬起来,真的是旗幡招展。段祺瑞身穿统制的军服,黄sè的穗带看着也是威严庄重。

    给北洋军维持治安的是官府衙役,他们一个个羡慕的看着衣衫鲜亮的北洋军,而羡慕的目光主要是投向了那些军服鲜亮的军官。好在围观群众的看着庞大的军阵,心里都好奇的想靠前,又被这军人杀气腾腾的气概所吓住。总算是没人不要命的想往前挤的太多。

    孔彰带了周勇也在观看出兵,不过孔家能弄到更好的位置,在临时充当教军场的空地附近茶馆二楼,孔彰与周勇坐在窗口的位置眺望着整齐的军阵。孔彰知道周围的人对自己的评价,“天打雷劈”这绰号早就传到了孔彰耳朵里头了。孔彰表面没有什么反应,实际心里头对这些抨击自己的无知鼠辈是极为看不眼的。看出兵这等容易激动的场面若是请了这些鼠辈同看,天知道他们会说出什么无聊的话。但是带了那些只知道唯唯诺诺奉承自己的手下,同样很无趣。相比较,周勇这种能够很正常与自己打交道的人就显出其价值来。

    而且孔彰好歹是周勇的东家,心理自觉的有些优势。周勇根本不在乎孔彰想什么,他完全正常的与孔彰了茶楼,伙计了茶,周勇给孔彰端茶倒水,尽到了该做的礼数。孔彰转头看着北洋军阵的时候,周勇也扭过头去观察。从不同的高度与角度看过去,感觉也是完全不同的。周勇在部队里头是副排长,进过军校短训。在他看来,眼前的这支北洋军的确能称得或许是一支劲敌,但是北洋军身缺乏了很多极为关键的东西。非常具体的感觉,周勇也说不太清楚,一定要说的话,这支军队不是一个整体。而是泾渭分明的好多部分组成的。高级军官也好,中级军官也好,士兵也好,他们之间的距离这么近,却如同被无形的东西隔开般。最重要的是,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他们都对这些隔绝习以为常,甚至认为天经地义。在工农革命军里头,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正观察着,周勇就听到旁边的孔彰突然笑道:“周勇,难道你也当过兵不成?”

    周勇转过头,却见孔彰正瞅着自己,脸有些异样的神sè。周勇其实不讨厌孔彰,孔彰出身大户,又是留学生,却因为专业过于超前而不能施展抱负,在苦闷中反倒没有什么戾气,这也算是难得。虽然孔彰这中神态使其很是失礼,周勇也没有放心里,他笑道。“少东家,我没当过兵。”

    孔彰对周勇坦承的笑容很是不解,方才孔彰也在看军阵,“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孔彰完全是看热闹,若是别人和孔彰同看的话,未免就如茶楼里头的其他看客一样大呼小叫胡说八道,周勇一声不吭的反应本来就够另类。孔彰很随意的看了周勇一眼,只见周勇神情专注的看着北洋军阵,孔彰对这种视线很熟悉,他在不少欧洲技师和工程师身见过,他们研究本专业机械设备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目光。周勇一个灾民居然能对北洋军阵有这种反应很是不正常。

    周勇用明亮的目光回望着孔彰,那种简单稳重的目光让孔彰不知道该问什么。就在此时,北洋的军乐队开始演奏起来,《北洋新军在前进》这首军乐是陈克抄袭红sèjǐng戒三里头《苏维埃在前进》的曲子,那股子凶猛的气魄令人听了之后心中一震。段祺瑞主导的出兵仪式已经结束,孔彰听到这欧洲风情的曲子,便忍不住被吸引了。加他也心知不可能再从周勇这里问出什么,孔彰干脆就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窗外。

    台子的段祺瑞和其他高级军官依旧站在那里,台下的士兵们已经按照部署列队开始行军。茶馆二楼距离台子很远,也看不清这些人的神态。倒是行进的士兵们兴奋昂扬的动作倒是很有些意思。

    孔彰忍不住又看向周勇,周勇若有所思的看着北洋新军的行列,那目光绝非军事外行才有的。周勇到底是干什么的?联想到周勇安徽的出身,还有平素里那从容不迫的作风,孔彰心里头忍不住一震。

    周勇并不在乎孔彰会怎么想,他已经接到了组织的通告。最新的军事行动有可能要在徐州展开。其他同志已经编入了新的徐州城内的作战部门。周勇有可能接触到徐州的军营,他没有被调入新的行动部门。周勇作为工农革命军的老战士,参加过一系列的战役。特别是参加过第一次安庆之战,那是他第一次远行千里。这次战役之后,工农革命军里头的干部们想象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北洋军一旦大举出兵,徐州空虚,人民党偷袭徐州的难度同样大大降低。第一次安庆之战后,人民党并没有占据安庆,不少同志当时很不解。

    在军校里头都有些基本的战略课程,陈克在课堂专门讲过“存入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同志们理解了,却不能接受。之后围绕安庆的几次争夺战算是证明了陈克战略方面的真知灼见。现在的徐州也是如此,只要不是为了长期占据徐州,工农革命军夺取徐州的难度就很小。对段祺瑞王士珍来说,徐州则是他们的老巢,失去了徐州之后他们定然慌了手脚。既然本来就没有占据徐州的打算,工农革命军大可把徐州的军备什么的搜罗一空,然后撤回根据地。从安徽到徐州之间没有满清的军队,人民党自然可以纵横两地,根本不用担心别的。满清即便是重夺了徐州又能如何?他们想在徐州重建自己的军政统治,就需要大量的投入。即便重建了这徐州的军政又能如何?如果这些军队龟缩在徐州城内,根本就没有意义。如果满清依旧与工农革命军进行运动战,工农革命军还可依法制,重夺徐州。

    对于这些战略问题,都是陈克讲过的,周勇是越品味越有道理。他现在最想的是赶紧打完仗,回到部队里头继续从事熟悉的军事工作。情报部门的确是关键,周勇自己也承认。现在周勇确信自己的确不合适这份革命工作。看着北洋军的行列,周勇想到的却是远在安徽的同志,他们应该已经整装待发,甚至已经踏了征途了。

    周勇没有想错,工农革命军的确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总动员。104师的部队规模更大,驻扎在根据地四个地区。陈克没有搞什么集中,他亲自前往四个地区检阅部队。章瑜解决了南线湖北新军的问题之后,104师的四个团沿着淮河驻扎。最jīng锐的一团驻扎在五河县,他们承担攻打徐州的重任,北洋军南下进入根据地后,一团就绕开北洋军,北攻打徐州。为了避免江南新军的进攻,章瑜已经指挥部队渡过长江,现在正在东进,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现在章瑜应该已经拿下了守卫薄弱的铜陵。

    一团团长杨宝贵亲自陪着陈克检阅了部队,作为工农革命军的缔造者,陈克已经知道检阅时候到底要看什么。整齐的队列意味着部队的纪律xìng,人不是放倒那里就不会动的木桩,而战士们有没有足够的jīng力与体力来长时间维系队列的整齐意味着训练水平,而战士们的目光中所蕴含的那种坚定意志,就是部队政治工作是否到位的表示。政治工作做得好并不是让战士们想的多,让目光变得复杂。政治工作做到到位之后,部队的战士会解开了所有的疑惑,他们知道为什么而战,心中剩下的想法就是极为单纯的目光。压倒一切问题,获得最后的胜利。

    大踏步的走过一团四千多人整齐的队列前面,与战士们目光交汇的时候,陈克看到的是足够坚定的目光。陈克的目光同样坚定。根本没有避开任何视线,陈克甚至是主动的视察数千战士的表情。在数千人的目光里头,陈克坦然自若,他脑子里头一片空明。作为这支军队的最高指挥官,陈克已经能把现在眼前的这数千战士,以及检阅过数万战士放到心里。这些人就是陈克所代表的革命的军队。陈克甚至能够清楚的分辨出哪些目光是坚定的,那些目光是过于亢奋或者稍带畏惧的,哪些目光是敬畏或者憧憬的。

    “同志们好!”每到一个方阵前,陈克都会大声喊道。

    “首长好!”战士们异口同声的应道。

    “同志们辛苦了!”

    “为人民服务!”

    一团团长杨宝贵作为这次阅兵的指挥官,他与何足道一起跟在陈克身后。听到这气场十足的对答,杨宝贵只觉的背汗毛雷击一样树了起来,虽然身为团长,他其实也没有太多这样正式检阅部队的经历。部队的应答声仿佛风暴一样吹过杨宝贵的身体,仿佛要把杨宝贵给推开一样。杨宝贵觉得身的汗毛在这种力量下都仿佛要竖起来,抬眼看着前面的陈克,只见陈克坦然的走在队伍前面,所有的声浪根本无法撼动陈克的身形,而且陈克正在通过对答与战士们进行着交流。杨宝贵突然感觉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至少在现在,杨宝贵知道自己做不到陈克这种坦然的交流。虽然杨宝贵是一团团长,但是一团依旧是陈克的部队。让战士们选择的话,战士们肯定会首先选择陈克。

    步行检阅了阵列之后,陈克在何足道、杨宝贵等人的陪同下登了检阅台。他站在陈克面前举手敬礼,接着大声说道:“陈克主席,现在可以开始行军检阅了么?”

    “开始。”陈克朗声答道。

    随着命令,部队各方阵一个个开始组队jīng神抖擞的通过检阅台。

    检阅结束之后,陈克召集了一团的军事会议,“这次杨团长亲自探路,实在是辛苦了。”陈克笑道。

    听了这话,杨宝贵心里头热乎乎的。为了掌握更加翔实的情报,杨宝贵和参谋长等人组成了小分队,亲自把陆路走了一遍。沿途都是平原地区,往来倒也方便。即便是这样不太详细的探路,杨宝贵也觉得心里头踏实不少。地图再详尽也比不这么亲自走一趟。陈克先确定这样的辛劳,不仅是杨宝贵,同行的同志们也都很是受鼓舞。

    杨宝贵问道:“行军路线敌人不多,部队应该可以顺利抵达徐州。我只想问守徐州要守多久,希望军委能够给个准信。”

    “这种事情得看王士珍和段祺瑞的反应才行,距离就这么三四百里地,跑得快五六天就到了。军委不认为会引发满清的连锁进攻。关键看北洋军到底选择哪条道路。到时候北洋军走投无路,肯定是要玩命的。”

    “陈主席,那我们干脆就在宿州拦住段祺瑞好了。”杨宝贵最担心的是自己没仗打,这场战役既然是陈克亲自指挥,他很怀疑北洋军根本就没有能力逃出根据地。宿州在徐州南方,距离根据地更近,如果想在战后有效影响徐州,占据宿州势在必行。

    “如果能不让北洋军祸害根据地,我还是不想让北洋军祸害的。但是部队在野战中和北洋对战,我觉得损失会太大。我们承受不了这样的损失。”陈克非常直白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先把段祺瑞拖垮拖瘦,然后一举歼灭。在北洋军还有余力的时候打仗,我们吃亏。”

    “与敌在何处相遇,就在何处击破之。若是不遇敌,那就直插匪军老巢凤台。”这是段祺瑞与王士珍制定的方略。段祺瑞自己就是安徽人,祖籍六安,他的祖父段佩字韫山早年曾与刘铭传贩过私盐、办过团练,镇压捻军有功,官淮军统领,领兵在外。当地土豪刘楠、刘枢横行乡里,段佩仗义诛杀,遂结下仇怨。段祺瑞的父亲段从文在家务农,以租地耕种为生,169年初,段从文为避刘姓土豪报复举家搬迁到寿州炎刘庙。虽然一年后段家就迁到了合肥去了。但是年幼的段祺瑞依稀还能记得寿州的山峰。寿州距离凤台县根据地不过三十里,段祺瑞不不仅仅是期待着通过战争消灭乱党陈克,段祺瑞对于打回一度居住过的老家同样有着足够的热情。

    从地图看,凤台县在徐州南边稍微靠西的位置。进入十月份之后,天气晴朗,北洋军分成两个集团,王士珍在前,段祺瑞的第三镇反倒在后方,江苏毕竟是王士珍的地盘,他作为先导反而更有效率些。这一路倒也很是顺畅,两军在宿州稍作停顿休整,段祺瑞就打起了头阵,第三镇作为先导继续南下,直奔怀远而去。怀远已经落入人民党手中,段祺瑞与王士珍都认为那里很可能将是第一个战场。

    越接近怀远县城,周围的景sè就变的越异常起来。段祺瑞虽然是安徽人,他在北方的时间已经远远的超过了他在安徽的时间。在记忆中的安徽,田地是散落的,但是根据地进入段祺瑞视线的土地依着地形有所变化,但是土地却连成大块。在田地之间很明显有尚未完工的工程,看样子很像是水利工程。却分成一段一段的,段祺瑞一时想不明白,中间的落差到底怎么解决。

    这些疑问都只是小问题,王士珍向段祺瑞详细讲过人民党在匪区推行的“新政”。清廷还在争吵的“立宪”,在匪区不仅没有争吵,各地都选出了自己的“人民的代表”,组建起了地方zhèng fǔ。当然,在推行“宪政”之前,人民党已经把势力范围内的围子统统攻破,这些“人民的代表”中泥腿子数量很大,都是坚定的从匪人员。想到袁世凯袁大人努力设计的“宪政”居然以这样的模式在安徽率先实现,段祺瑞心里头有种莫名的感受。

    关于匪区的土改,段祺瑞同样知道很多,对人民党的匪众亲自兴修水利一事,段祺瑞是嗤之以鼻的。一群有今天没明天的土匪,就算是搞起了一些水利建设,也不过是装模作样的骗骗百姓而已。直到亲自看到这些农田,见到尚未完成但是规模甚大的水利工程,段祺瑞才明白自己错了。这些匪众并非敷衍了事,他们是真的在搞建设。

    随着行军,段祺瑞亲眼看到这种大规模的土地并非一处两处,而是不断出现。大片田地中间的间隔也都是些不适合的土地,这面也没空着,竹林,树林大片大片的覆盖着这些不适合耕种的土地。段祺瑞甚至看到了很多桑树,尽管都是小树,但是小树总会长大,人民党不仅重农,还重桑蚕。他们还真的把匪区当成自己的地盘了。

    农田的景sè不错,田里面却没有农民。更没有百姓夹道欢迎“王师”的景象。看得越多,段祺瑞的脸sè就越难看。百姓们躲兵灾并不稀奇,躲得如此干干净净的倒是罕见。大部队行军毕竟是罕见的事情,就段祺瑞的经验,不管田里头如何的人烟稀少,但是总会有看热闹的。这行军已经两天,竟然没有看到看热闹的百姓。这就未免太令人担心。

    探马骑兵在怀远县与北洋第三镇长长的大部队之间往来奔驰,两名探马赶到了段祺瑞的中军。“禀报段统制,孙统带已经夺下了怀远县城。”

    “怀远县城里头有多少匪军?”段祺瑞追问道。

    两名探马神sè有些异样,他们顿了顿才答道:“县城里头没有匪众,县城城门大开。孙统带是直接进了县城的。”

    尽管孙永胜让这两位探马给自己说些好话,不过段祺瑞可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探马最终还是实话实说。

    对于轻易的占据了匪区的县城,跟在段祺瑞身边的北洋军军官们都是喜笑颜开,段祺瑞则是冷着脸说道:“知道了,去。”

    看着探马们风驰电掣而去,已经有军官靠来,“段统制,现在匪众是不敢应战……”

    正说话间,空旷的田野突然就响起了枪声。不止是一个地方,七八个地方同时响起的枪声让北洋军的大部队瞬间就混乱起来。没有遇袭的部队还在继续前进,而遇袭的部队中因为出现的伤亡,队列顷刻就混乱起来。身边的战发出惨叫声倒在自己肩头的时候,旁边的北洋军士兵第一感觉就是恐慌与畏惧。袭击者使用的是快枪,片刻间弹仓里头的五法子弹都被打了出去。在北洋军混乱惊慌的目光中,有人看到在shè击冒出的几缕硝烟处有那么些身影一闪,然后就再也看不到别的动静。

    “列队,列队!”北洋军的低级军官们立刻喊道。这些都是相当合格的北洋军军官,遇袭直接导致了北洋行军大队开始混乱,若是不能短时间内恢复秩序,对于北洋军的影响将是灾难xìng的。

    “立刻派人追!传令,抓住这些人重赏。”段祺瑞想都没想就下达了命令。此时绝对不能被动挨打,这不过是军事常识。别人已经打过来了,自己还干看着挨打,这种事情在以“勇气胜”的北洋军里头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

    很快就有小部队越众而出,向着开枪的地方冲去。“抓住这些匪兵重赏!”冲出去的队伍里头,军官们高声喊道。这重赏的呼喊声顷刻间压倒了北洋军心头遇袭的恐慌,不少部队的士兵已经用热切的目光看向自己部队的军官,希望这等好事能够落到自己头。

    仿佛是要给北洋军指引一样,好几处地方都看到了深蓝的军服的身影。那些人背着枪,也不知道怎么跑到那个位置的,反正那些身影以熟练的动作跃入了各地尚没有完工的沟渠里头,然后消失在北洋军的视野里头。顷刻间就有十几支北洋军小部队出了行列,向着袭击者的方向追去。

    秋天的平原是一片空旷,袭击者们jīng心挑选了撤退路线,他们充分利用地势以及尚未完成的水利设施避开了北洋军的视线。但是原野可没有连绵不断的这种隐蔽处,跑远之后,这些人的身影终于完全暴露出来。他们狂奔的身影被尾随而来北洋军看得清清楚楚。追击的北洋军的低级指挥官二话不说,立刻让手下的小部队列队shè击。不过这距离未免太远,而敌人也未免太过于狡猾,他们根本不按照直线跑,逃命的时候跑的虽快,却总是斜着奔行。让枪口瞄准难度颇大。北洋军的几轮shè击就没有打中任何一个敌人。那些人仿佛没有听见shè击声一样,继续玩命逃跑。眼见着就脱离了步枪的shè程之外。

    “追!”北洋军官们下达了命令。大部队自然不可能分成几路追击这寥寥无几的敌人。总数有四百左右的北洋军脱离了大队,分成七队追了过去。

    北洋军素来训练刻苦,不过逃跑的敌人好像更是刻苦。就见他们一个个身手矫健,跑起来根本就不带停的。这是北洋军进入根据地后的第一仗,出击的北洋军哪里肯让他们逃脱,只要能活捉或者打死这些人,那首功妥妥的落到自己头,赏钱自然少不了。由于敌人都在shè程之外,北洋军也不再开枪,他们闷着头也是一路猛追。

    “段统制,要不要临时扎营?”新军参谋靠来问道。方才有些部队追出去了,有些部队追了一下却没能追下去。原本整齐的行军队伍已经有了混乱。

    “有多少兄弟受伤了?”段祺瑞问道。

    “这个,尚在详查。”

    “暂时整队,赶紧把受伤的人数算出来。”段祺瑞冷着脸答道。他万万没想到,第一战居然是这样开打的,段祺瑞见过不少土匪,那些人都是靠了人多壮胆,即便是“偷袭”,出动的数量也颇大。北洋军行军是颇为小心的,两边都派出了探哨。可陈克手下的匪众竟然以三四个人为一组,七组人同时发动袭击,这种战术是段祺瑞从来没有见过的。想来这些袭击的匪众定然是陈克手下jīng锐的敢死之士。若是不能把这些人干掉,北洋行军的时候时刻都要担心来自两边的袭击,这还怎么行军呢?

    很快,北洋的队伍已经恢复了秩序,伤亡统计结果也出来了。听到死十八人,伤五十二人的结果。段祺瑞和聚集在他周围的军官们脸sè变得极为难看。一瞪眼的功夫,就是七十人的伤亡,若是这么下去,这仗还怎么打?

    “追击的部队怎么样了?”段祺瑞恶狠狠的问道。

    仿佛是要告诉告知段祺瑞追击部队的下场,行军参谋没有回答,北洋军追击的方向远远的传来了几声沉闷的爆炸声。接着密集的枪声猛烈的打破了空旷田野中的静寂。北洋军的追兵看来是遇到了埋伏。

    当北洋分成大队开始出击,大队人马小心翼翼战战兢兢的到了七处战场之后,他们看到的是极为血腥的场面。要么是地有着地雷爆炸后形成的大坑,以爆炸点为中心,散落着完整或者不完整的北洋军死者与伤者。或者是一地的死尸,在死尸堆里头偶尔有几个伤兵正在哭嚎呻吟着。除了这些之外,北洋军的武器一件都看不到,询问幸存的伤者,他们呻吟着告诉赶来的北洋军,从埋伏地点冲出了很多匪兵,也不管北洋伤兵的死活,他们夺了武器就跑。

    与匪军的第一战,北洋就伤亡了近五百人。在北洋军的历史这是头一次。敌人是出动了大部队的,可这些部队是一击得手之后立刻逃窜。除了满地的脚印之外,连个人影都看不到了。第三镇一万两千人,人数是极多的。不过这一万两千人放到广阔的原野根本就不算什么。

    极目四望,原野仿佛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大海,而北洋军仿佛是一小捧沙粒。面对这样辽阔的土地,从军官到士兵,几乎每一个北洋军官兵心中都生出了畏惧。

八十四 第二次反围剿(三)

    “北洋军真是傻的可以,这一引他们,他们真的跟着就走。哈哈!”

    “这不是号称满清第一强兵,我觉得他们可不咋样啊。就这么打,几次下来北洋军就被打完了。”

    “咱们二团就是能打。打北洋就靠咱们了。”

    “陈主席战前安排咱们这么打,陈主席啥时候错过?咱们好好跟着陈主席,绝对没错。”

    欢声笑语在二团的驻地里头洋溢着,首战大捷,歼敌接近五百。完整的或者残破的枪支就弄回来近四百条,二团的战士们有理由如此高兴。

    “今天晚饭是炖肉!还是陈主席劳军时候的老配方。”这个消息传出之后,更是引发了部队的喜悦。一头猪顶得半个政委,战后能够品尝美食,对于士气的鼓舞是不可限量的。二团的战士们很多都来自凤台县,一年前陈克带着猪肉去劳军,在劳动营里头甚至引发了踩踏,导致了意外伤亡。战士们都是第一次吃到那么多香料炖出来的猪肉,这一年多来每次吃这种炖肉,都能让大家极为兴奋。

    作为这战最大的功臣就是负责伏击的那2名战士,他们被集中安排在一起,由二团政委熊明杨亲自进行嘉奖。

    “同志们做的很好。团里面给每一位同志记一等功。希望同志们发扬这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jīng神,再接再厉。”熊明杨的话毫无个xìng,但是现在他也只能用如此简单的话来赞扬这些在鬼门关前头转了一圈的战士。

    没有过于兴奋的表情,没有立功之后欣喜若狂的举动,这2名战士情绪都没有能完全从战斗中恢复过来。面对长龙一样的万北洋军,敢于扣动扳机shè击,然后玩命的按照早就安排好的路线撤退,并非容易事。

    进入埋伏阵地、shè击、跑路,这么简单的军事行动,光训练就花掉了近一个月,这2人是二团中最优秀的战士,是从全团4000人里头挑选出来的jīng锐。他们被选中的原因就是他们能够让自己贯彻军事命令。在背后有万敌人,有数百敌人向着他们开枪的时候,腿不软,头也不回的玩命沿斜线而不是直线狂奔。

    部队里头都知道沿直线逃命能最快的拉开和敌人的距离,jīng选出来的战士则被告知沿着斜线跑才能有效的避开子弹。克服了直线逃命的直觉,而严格执行军事命令的人,在4000人的二团里头并不多。

    突击队的战士们都能记得,即便是练习了这么多次,自己仍旧需要用极大的意志力让自己不扭头看背后的情况,在枪声爆豆一样响起的时候,他们依旧不能采用直线逃脱的方式,尽管自己跑得飞快,风声在耳边几乎要遮住枪声,因为狂奔,急促的呼吸几乎要让肺都炸裂,战士们心里头非依旧常清楚,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并没有最大效率的拉开。突击队的队员们不是在逃避死亡,为了接下来伏击战的胜利,战士们是在与死亡同舞,战士们要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战胜死亡。而这一切,在战前是被明明白白告知的,突击队的每一个战士在进入伏击阵地前,又被再次明明白白询问过是否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2名战士也都是明明白白回答“我知道,我自愿加入突击队。”

    所以大家早就知道自己会立功,大家早就知道自己在接下来的战斗中依旧会无数次的面对与这次伏击战一样的危险。现在获得的这一切荣誉和不久前经历死亡相比,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熊明杨看着不骄不躁的同志,心里头也很是高兴,他下意识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站姿,这才说道:“同志们,我要告诉大家另外一件事,你们当中申请入党的同志,申请已经通过。现在这些同志已经是预备党员。而申请成为正式党员的同志,申请也已经通过,现在这些同志已经是正式党员。等这几天我们的战斗一结束,就举行入党仪式。现在,我以人民党二团政委的身份,欢迎大家加入咱们人民党的行列。”

    听到这个消息,2名突击队的战士们脸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不少战士长长的松了口气,有些战士眼睛里头已经闪动着泪光。成为人民党的党员,就是成为和陈克主席一样的人,至少成为与陈克主席一样拥有人民党党员身份的人。对这些战士来讲,这是一种真正值得骄傲的身份。这是在根据地中,在部队中被真正承认的荣誉。为了得到这种荣誉,是值得用生命作为代价的。

    2人的突击队里头,党员和预备党员占了一半,剩下也都是入党积极份子。工农革命军是人民党的部队,这种艰巨的工作,没有交给普通战士的道理。

    “欢迎新同志加入!”熊明杨带头鼓起掌来,参加这次会议的所有干部战士紧跟着一起鼓掌,这么简单的举动里头蕴含着饱满的情绪。有些战士激动的手都拍红了。

    与人民党的部队饱满的情绪相比,北洋军却被笼罩在一片yīn云惨淡之中。大部队以防御的姿态暂时停止进发,段祺瑞下了命令,部队里头不许交头接耳,不许乱传消息。不过这禁令用处不大,北洋的骄兵们很快就知道了真相,那些一度冲在最前头,直追逃窜的匪军而去的那些北洋军,那些一度被人羡慕要获取高额奖赏的几百北洋军中了埋伏,已经全军覆没。这个可怕的事实让北洋军噤若寒蝉。

    北洋军在河北与山东与无数乱匪打过仗,何时有过如此惨痛的失败。自家人知自家事,北洋的装备,训练在新军中首屈一指。人民党的乱匪即便是能消灭湖北新军,在北洋军看来,人民党依旧是群土匪,哪里有土匪能如此干净利落的大败北洋军的道理。即便是知道了真相,北洋军下依旧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段祺瑞亲自查看了几个伏击阵地,阵地草草的挖掘了数量不少的单兵掩体工事与战壕,即便是地的弹壳微乎其微,这些工事却明显有人用过。段祺瑞紧绷着嘴唇,仔细查看着战场的一切。段祺瑞jīng于行伍,这个以“最优等”成绩从天津武备学堂炮科毕业,被派往旅顺督建炮台的军人,这个在中rì甲午战争中,与军校学生一道为阵地搬运炮弹,抗击rì军的军人已经看出了端倪。这些单兵掩体工事与伏击战场之间的距离太近了,甚至不超过30米。也就是说,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头,北洋军的追击部队突然间遭到了狂风骤雨一样的攻击。人民党的匪军不仅埋设了地雷,还使用了手雷。战斗从开始到结束根本就没有持续太久。

    几处战斗不是同一时间开打的,也就是说,在其他伏击战已经开打,在北洋军比较靠后的追击部队已经有了jǐng觉的时候,这些人民党的匪军依旧冷静的埋伏在这里,等着北洋军进入埋伏圈后才给与致命一击。这样的狡诈与坚忍,这样的纪律与训练。段祺瑞觉得背后一阵发凉,自己竟然要和真正的亡命之徒打仗。

    同来查看战场的军官中有些已经看出了门道,他们和段琪瑞一样沉默不语。有些则明显没有看出战斗中隐含的事实。“他娘的,这帮乱匪胆子可真大。”有人这么骂道。

    “若是有骑兵在就好了,绝对不会让这些乱匪逃掉。”也有人这么恨恨的说道。

    听完这话,段祺瑞心里头一震,骑兵大部队已经去怀远县城。北洋军的作战计划里头骑兵部队先以机动能力切断由人民党匪军据守的怀远县城周边的路线。-但是人民党根本就没有在怀远县城放置兵力,而是把一座空城丢给了骑兵。所以战斗打响的时候,拥有最大的机动能力的骑兵竟然在干坐在怀远县城里头。而数量很少的探马骑兵却因为道路问题根本起不到什么大作用。人民党一击得手之后立刻撤退了,若是有骑兵的话,段祺瑞至少不会让敌人这么顺顺当当的撤退。怎么都得让人民党匪军留下一路人来。而事实却是骑兵远远的与主力步兵脱离了联系,这种局面难道是人民党早就策划好的么?

    想到这里,段祺瑞立刻下令,“派人,命令孙永胜的骑兵回来。”

    “段统制,这天sè已晚,现在让骑兵回来?”问这个问题的军官是明白人,在这荒郊野外行军是很辛苦的,骑兵既然夺了县城,别的不说,能住到屋檐下头,总比这风吹rì晒来的舒服,让骑兵们放弃县城回到野外,孙永胜他们心里头定然不服气。

    “孙永胜还敢违抗军令不成?”段祺瑞反问道。

    “这……”方才说话的军官不敢再说什么了。

    抬起头看了看天sè,段祺瑞补充了方才的命令,“天黑前一定要让孙永胜赶回来。”

    “一定要重创孙永胜部。”蒲观水在104师第四团的战前会议态度坚定的说道。

    原本陈克是希望蒲观水成为参谋长的,结果蒲观水郑重的请求陈克考虑别的人选。蒲观水的理由自以为很充分,参谋部现在不缺适合当参谋长的人,无论是副参谋长高玉杰,或者是陈克本人,都绝对能够有效的营运参谋部。而且工农革命军采取的是党委和部队内部的两级战前作战会议的模式,虽然看着很土,实际效果相当不错。加陈克推行的是德国参谋部的轮换制,部队的指挥官进入参谋部工作仅仅是作为其军事生涯的一部分而已。部队、参谋部、各级军校,如果不出意外,军官们将在这三者之间往来,从低级到高级一遍遍的轮过来。蒲观水认为自己现阶段应该在部队工作,而不是在参谋部就职。

    如果是别的人,陈克只怕早就在黑帐给蒲观水记一笔了。甚至连蒲观水自己也都听说,军委里头,特别是政委一系中间对蒲观水不服从组织安排这件事相当不满。如果不是陈克从中协调,蒲观水现在只怕rì子不会好过。但是蒲观水并不在乎这件事,他认为自己是一个军人,而且现阶段参谋部其实不缺参谋长。蒲观水知道,德国的参谋长的责任是制定战役,而工农革命军里头制定计划的责任实际是由军委承担了,参谋长名义位置很高,实际仅仅是个大号参谋的职务。一定要说的话,在军委里头的地位在十名开外。

    当陈克命令蒲观水以副师长职务来负责四团的工作,蒲观水甚至没有丝毫反对。能指挥整整一个团的作战,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

    针对北洋军的作战中,最jīng锐的一团负责攻占徐州,二团则负责第一次运动战,三团的位置在段祺瑞部队稍微靠北的西边,与三团位置对应的则是二团。这是为了当王士珍部南下的时候,关门打狗的布置。真正位于段祺瑞部与凤台县根据地之间的只有四团。

    即便如此,四团依旧在第一次作战中承担着尽力打击段祺瑞骑兵部队的任务。这是第一次作战中的诸多预案之一。假如段祺瑞部果然如同陈克所料,让骑兵部队占领怀远县,而二团也在第一次交战中给了段祺瑞狠狠打击,那么段祺瑞极有可能把北洋骑兵部队叫回北洋大队里头。这时候,四团就有了作战的机会。

    打击北洋骑兵部队的作战计划非常简单,在孙永胜带领的骑兵部队撤退时,在大路进行正面打击。工农革命军使用的部队不多,只有三个连六百人。与孙永胜部的八百多人相比,数量大大处于劣势。

    通讯兵把准备战斗的通告发给蒲观水之后,蒲观水立刻带着部队进入了预设阵地。广阔的原野有着很多人民党的情报网,通过旗语,那些散步的通讯点能够非常有效的传送情报。速度仅仅比狼烟和信号弹这种毫无保密办法的途径效率更高。

    在隐蔽地点等待了一阵之后,更加准备的情报传出来,孙永胜部出了县城。

    “布设阵地。”蒲观水冷冷的说道。这态度不是蒲观水装出来的,这次部队作战序列中有一个人让蒲观水很不痛快。那是一名叫做贾永胜的班长,在四团的军事训练中,当时还是一名普通战士的贾永胜不小心损坏了重要的机枪设备。蒲观水当时就大怒。人民党还不能自造机枪,而机枪对于作战的意义太过于重大,贾永胜又是在训练中损坏的,虽然部队里头不允许大骂战士,蒲观水依旧对着贾永胜大发雷霆。被训斥的贾永胜承认了自己cāo作不当,但是对蒲观水的态度,贾永胜在士兵委员会中要求蒲观水做自我批评。理由很简单,人民党对工作的态度是“对事不对人。”蒲观水滥发脾气明显是对人不对事。更重要的是,贾永胜认为机枪的意外损坏是在对作战设备的尝试中意外发生的,蒲观水明显没有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事闹得颇大,从士兵委员会到政委,最后的裁决是蒲观水公开道歉。一介小兵竟然让副师长低头,这件事在工农革命军里头闹得颇大。蒲观水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极大的损害。不过事情的发展让蒲观水更加郁闷,贾永胜不仅没有遭到任何别的刁难,甚至因为“对机枪shè击方面有贡献”,升任了机枪班的班长。现在这位贾班长竟然被安排到蒲观水所在的阵地,尽管蒲观水自认为品行高洁,看到专心整理机枪的贾永胜,他心里头依旧很是不高兴。

    北洋骑兵的行动速度很快,在部队刚在大路修建了一条简陋的临时防线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黑云一样的大队骑兵出现在视野当中。

    孙永胜今天的心情可谓大起大落,占领了怀远县这件事实在是令人兴奋。身为前锋,孙永胜的任务是封锁,现在达成了“占领”。攻城拔地,这份功劳和赏钱绝对不小。不过到了下午,传令兵带来了段祺瑞的命令,让骑兵立刻赶回北洋军大部队里头。传令兵的话里话外意思竟然是段祺瑞并不高兴,甚至觉得占据怀远县城是个错误。这就不能不让孙永胜觉得憋屈。

    带着骑兵部队撤出县城,孙永胜心里面还没有从负面的情绪里头解脱出来。北洋被伏击与孙永胜何干?段祺瑞命令孙永胜出击,这难道是孙永胜的错么?

    “晦气啊晦气!”孙永胜想到。想到晦气,孙永胜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的妻子何倩。出征前喝花酒,本来好好的事情,却因为郑文杰这个北洋叛徒的搅合,弄得大家不欢而散。孙永胜想到郑文杰所说,陈克本来与何倩关系不错,结果却娶了何颖这事,心里头不能没有疙瘩。

    一回家,满身酒气的孙永胜就没给何倩好脸sè看。偏偏何倩焦急的再次试图劝说孙永胜装病不参与出兵。孙永胜本来的怀疑立刻就爆发了,他趁着酒劲高喊道:“你这是不是怕我把陈克那小子给杀了?”

    何倩如此聪明的人哪里听不出话里头的味道,她登时就变了脸sè。何倩稍微有所耳闻,陈克貌似起过向自己求婚的意思,不过临时改了主意。孙永胜说出这话,何倩觉得心口里头仿佛被冰冻一样寒冷。

    孙永胜其实没有怀疑妻子与陈克有私情,他提起这个来只是因为恼怒。何倩知达理,或许是不错。但是孙永胜总感觉何倩仿佛有什么心事总不说出来一样。夫妻两人谈起事情来,总是谈不到一起。即便是偶尔能说到一起,何倩也往往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加成婚这么久,何倩还没有怀孕,孙永胜自然是很不高兴的。这次的事情不过是个由头,孙永胜积累的不满一起爆发而已。

    最后还是孙家的老爷子出面,才算是平息了这场家庭的吵闹。孙永胜看着平素从容不迫的何倩受了极大委屈的样子,心里头虽然也有些悔意,不过一种发泄后的开心占据了主要的情绪。

    不过出兵之后,孙永胜觉得自己或许做的有些过了,为了平息这种自我的质疑,他找到了一个新的“自我安慰”的借口。何倩或许有些“晦气”。反正与何倩有关的人,都挺晦气的。何倩退过一次婚,这孙永胜知道。男方染了花柳。而从那之后,何家先是成了“匪属”,孙家也受了连累。这或许就是晦气。“等杀了陈克,回去之后找和尚道士做做法事,去去晦气。”孙永胜想。

    正想到这里,远处突然想起了爆豆一样的枪声,孙永胜jīng神一振,难道遇到了人民党的乱匪?

    “孙统带,前头大路遇到了乱党。”探马迅速禀报。

    孙永胜眉头一皱,这人民党的乱匪胆子未免太大了,竟然敢在大路公开打。他问道:“有多少乱党?”

    探马连忙答道:“三百多人,都用的是步枪,火力很猛。咱们一下子伤了不少兄弟。”

    孙永胜顷刻已经下了决心,一定要击破这帮乱党。段统制已经遭了埋伏,如果自己遇袭之后不能击破乱党,那就没法交代。

    纵马赶到前面的时候,却见到远远的一众穿深蓝sè军服的乱党正在整体的撤退,在两军之间的空地横七竖八的躺了三四十人。不远处,北洋骑兵死伤者的战马守了惊,正在奔逃。举起望远镜,只见这些乱党正分成三路,井然有序的在撤退中掩护,正往路边一处地面坑洼不平的方向撤退。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片树林。一旦乱党们撤进那片区域,骑兵还真的很不好追。

    “分三队,两队包抄绕过去,绝不能让这些乱党跑了。”孙永胜下了命令。

    北洋骑兵在北洋军中也是jīng锐,被突然袭击之后,很快就稳住了阵脚。在孙永胜的指挥下,八百多骑兵中分出了两队各两百人的骑兵部队,分两路从左右包抄过去。

    黑压压的骑兵保持着整齐队列掠过原野,向匪军侧后包抄。只要堵住了匪军的去路,以孙永胜的经验,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就能吓破这些匪军的胆子,只要他们的阵形稍有松动,就可以采用冲锋的战术一举击溃敌人了。

    “他们终于开始钩了。”蒲观水紧张的看着北洋骑兵的行动。他心里头一遍遍的梳理着作战计划。而原本看似没有问题的作战计划在面临实战的时候,好像有着无数的问题。

    工农革命军里头曾今号称的“骑兵专家”是柴庆国,不过柴庆国在没有展现其骑兵能力的时候就去了山东。陈克虽然是人民党内公认最懂打仗的,不过陈克自己早就承认没有骑兵作战经验,蒲观水就在陈克的指导下,与骑兵部队的那些军官一起制定了这次的作战计划。这作战计划理论没有问题,但是这是采用的指导思想却是从来没有过的,所以真正的效果,蒲观水也不知道。

    工农革命军在北洋骑兵的夹逼下,撤退速度也在加快,三百人的部队感到地面传来千马蹄敲击地面的震动,这种感觉很难形容。受影响最大的不是身体,而是心理。原本井然有序的撤退行列,随着撤退速度的加快开始因应地形开始混乱。队列再也保持不了,蒲观水高喊着:“别乱,别乱。”仿佛是回应一样,队伍却加速混乱起来,每个人都开始加速奔跑,仿佛这样就可以距离敌人更远一些。

    看着意料之中的局面发生,孙永胜冷笑一声,随即下达了命令。如果这些匪军们能够保持队形,那北洋骑兵面对刺猬一样的阵形,还真的不好动手。但是匪军们心理先崩溃了,看他们一个个跑得跟兔子一样,还真的有效逃命的意思。不过两条腿怎么能比得过四条腿,骑兵们只要纵马去追杀,打死一批匪军之后,整个匪军立刻就会崩溃。那时候就是纵情收割的时候了。

    北洋军的骑兵原本还控制着骑速与距离,尽量保持与敌人的距离,以包抄为目的。现在随着中军旗号的变化,两翼包抄的骑兵催动马匹,向着敌人直追过来。

    匪军撤退的速度越来越快,此时已经完全看不出队形,之间一股三百多人的人流向着树林方向直冲而去。由于先前骑兵谨慎的拉开了与匪军的距离,加地面也不太好,孙永胜觉得这个距离还真不好说,若是让匪军推进了树林,再负隅顽抗的话,四百多人的伤亡未免就会比较大。骑兵冲锋的效果其实是数量越大,效果越好。敌人貌似有更多可疑shè击的目标,实际却未必如此。看着铺天盖地的骑兵杀过来,步兵们反倒更容易不知所措。而且数量呈现优势的骑兵进攻的时候,一旦接敌,敌人反击的次数反而少。骑兵的伤亡也会少很多。

    孙永胜的中军也开始移动,很快三路骑兵已经汇成了一道黑压压的洪流,眼看着就要赶那些溃败的敌军了。颠簸的马匹shè击准确度太低,北洋骑兵们一个个高举着马刀,雪亮的刀锋在空中舞出一轮轮雪亮的圆月。他们发出震天的吼声,向着背对自己的敌人冲了过去。

    “哒哒哒……”,地面突然掀开了很多用草编成的掩体,露出了一个个机枪阵地来。黑乎乎的机枪枪口喷涂着火舌。向着三四十米外冲锋的北洋骑兵疯狂shè击。

    这是陈克提供的作战计划核心。人民党缴获了总共二十四挺机枪,陈克让这二十四挺机枪组成了一个纵深阵地。对陈克而言,这不过是历史著名的几次机枪阵地对骑兵战役的抄袭。而历史真正有目的的采用这种战法的,却是“几年后爆发的一战东线战役”。俄国骑兵冲击德奥军阵地,德军根本没有在阵地设置大量兵力,只是设置了大量的机枪阵地。于是几个师的骑兵就在机枪阵地中尸横遍野。

    听到机枪的吼叫,蒲观水高喊道:“列队!”

    随即,各个部队指挥官们也纷纷开始喊叫。方才玩命奔逃的三百工农革命军战士们立刻停住了步伐,然后根本不管正在向自己猛冲而来的北洋骑兵,迅速开始整顿队列。虽然队形没有完全布置完毕,蒲观水看到至少七成的战士已经完成了队列,剩下的三成跑得过于靠前的战士也在拼命的赶回来,他高喊道:“shè击!”

    两百多只步枪向着冲过来的北洋骑兵开始齐shè。排枪shè击不用讲什么准头,讲的是角度与纪律xìng。排枪与古代的箭雨一样,靠的是密集不断的shè击。四团是比较新的部队,蒲观水重点训练的就是纪律。此时恰好是验证的时候。

    这些部队使用的是汉阳的“五连珠”,能一气打五发子弹。蒲观水唯一担心的就是战士们没有足够的纪律xìng,忍不住一气把五发子弹都给打出去。为了训练这些,根据地的骑兵部队模拟北洋军冲锋,战术演练已经进行过多次。不过还是有几个战士忍不住连续开枪。陈克在军校中讲过战场的“群众效应”,在激动亢奋的情绪中,一旦有人这么干,战士们会完全下意识的模仿。而此时需要站出来的就是低级军官。果然,班长们立刻阻止了这些乱shè。即便如此,整个部队中已经有三四十人开始跟风shè击。

    这还是练过的啊!蒲观水心里头很是不高兴,若是没有练过,现在只怕部队的战士早就开始疯狂shè击了。

    蒲观水所在的位置不能纵观全局,他只能控制这三百多战士。还有二百多名战士分布在各个机枪阵地,这些同志的战斗,完全要看排长们能否有效的实现他们的训练。

    根据地里头强制弹药供应很是问题,即便是打了几次胜仗,缴获了不少枪支弹药。用来满足104师的供应就让后勤到了极限。机枪阵更是消耗子弹的大户,即便如此,陈克依旧提出了机枪阵对骑兵的战法。为了训练这些机枪兵,消耗了大量的弹药。三百步枪兵面对这八百多北洋骑兵根本就不够看,在这场战斗中真正的主角就是那二十四个机枪阵地。说的极端些,包括蒲观水在内的这三百战士,其实只是诱饵罢了。

    方才的那一轮shè击只是打倒了靠前头一批北洋骑兵,骑兵大队开始冲击之后战场的变化真的是瞬息万变。尽管也是被机枪阵打的发懵,北洋骑兵们依旧被马匹载着冲向了整齐排列的三百人的队列。

    “shè击。”蒲观水不得不再次喊道。随着命令,又是一排子弹向着蜂拥而来的北洋骑兵呼啸而去。子弹集中骑兵,或者击中战马,不过奔跑中的姿态却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不断有人中弹落马,不过整体冲击的姿态却没有变化。

    蒲观水狠了心,他下达了破釜沉舟的命令,“连续shè击!”

    步兵队列中立刻响起了爆豆一样的枪声,却只持续了片刻就停下了,蒲观水甚至能够听到步兵们空扣扳机的声音。

    “步兵装弹,机枪shè击!”蒲观水继续喊道。在步兵队列前,设置了四个机枪阵地,这是最后的防线。

    机枪开始怒吼起来,四挺机枪打出的密集子弹顷刻在数量就超过了方才三百步兵shè出的子弹总和。密集的子弹带着强大的动能横扫骑兵队列,北洋骑兵终于出现了人仰马翻的场景。

    孙永胜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即便是突然出现了十几个机枪阵地,这些小小的机枪阵地与北洋军的八百多骑兵组成的洪流相比,也太过于微不足道了。即便是兄弟们被割麦子一样成片的扫倒,孙永胜也没有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被伏击了。

    位于队列后方的骑兵还没有完全加速,他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始勒住战马,不少战马在密集的枪声与主人强行勒马的双重作用下人力起来。整个队伍立刻混乱不堪,前排的骑兵已经加速,北洋军惊慌失措的队伍很快就变成了两截。

    很难说到底哪一部分更加幸运一些,冲锋的队伍是撞向了步兵与机枪的枪口。而后排停下来的骑兵高高坐在马,成了机枪好的靶子。机枪手们根本不用费力的摇动枪口,只用利用机枪的后坐力开稍微转动枪口,死亡弹雨形成的扇面就足后覆盖北洋骑兵。

    “孙统带……”有军官刚对孙永胜喊了一句,接着整个脖子被子弹齐齐切断,滚烫的鲜血喷了孙永胜一脸。孙永胜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喊道:“撤!撤!”一边喊,孙永胜在乱军中拨转马头开始撤退。在他之前,已经有些北洋骑兵开始了逃跑。在机枪的嘶吼声中,北洋军的骑兵部队仿佛一条痛苦扭动的大蛇,整个队形完全崩溃了。

    如果把机枪开始shè击算起,真正的战斗持续了不过十分钟而已。北洋骑兵被歼灭了过半,解决消灭最后的残敌又花去了不到半个小时。蒲观水觉得这整个时间好像是一瞬,又好像是极为遥远的事情。

    满地都是伤者与死者,而放眼望去,除了已经逃得远远的那些北洋骑兵还能稍微看到一点点影子之外,远近之处都是受惊的马匹。战斗已经结束了。

    此时,负责收尾的部队也出现了,有骑兵有步兵。大家正在追赶那些马匹。军马对于根据地来说太重要了。在作战安排里头,负责逮马的部队数量远超从事战斗的部队数量。

    再次看了近在眼前的满地死者与死马,还有尚在挣扎的伤者与受伤的战马,蒲观水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手指。胜利了,而这胜利来的如此不真实。在作战的时候,在装作逃破的时候,心中的恐慌并不是装出来的,蒲观水心头真的充满了恐惧。他一度认为自己是不畏死亡的勇敢军人,可是哪怕是明知道自己是在佯装败退,明知道自己跑的越快,距离机枪阵地越近,自己就越安全。可是背后震天动地的马蹄,依旧让蒲观水心中充满了对死亡的恐惧。

    当真的看到胜利的时候,原本的恐惧不受压制的涌现来,彻底压倒了胜利的喜悦。蒲观水觉得双腿发软,他就这么软软的坐到了地面。

    不过蒲观水毕竟是个军人,此时依旧有一小部分脑细胞还在从事着与军事有关的思考。这不是蒲观水所熟悉的战争。蒲观水在德**校中,在北洋军中所学到的一切,都被动摇了。蒲观水突然怀疑,在三国演义中看到的诸葛孔明这样测算无疑的军事家真的存在。陈克已经很久没有过战场了,至少蒲观水从来没有见过陈克亲自过第一线。即便是第一次安庆战役,陈克也不过是在距离前线很近的指挥部里头。唯一能成为指挥的,不过是在安庆城内面对安徽新军最后的顽抗,陈克命令大家破墙攻击。

    军官们最难的就是在面对瞬息万变的情况,立刻拿出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但是这些困难好像对陈克完全不存在。陈克总是能目标明确的拿出最好的办法来解决眼前的,或者几十几百里之外的问题。

    如果让蒲观水来制定计划,蒲观水靠自己受过的军事教育绝对想不出五百人步兵怎么对付八百多骑兵。更不可能如同陈克一样,让参谋部用“陈克方程式”来计算火力分配问题。蒲观水紧闭着眼睛,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陈克的样子,那是制定完这次作战之后,陈克与蒲观水的一次谈话。脸挂着些许遗憾,陈克说道:“若是这次我们的计划侥幸能够得逞,往后的仗就只能走绝对的正途。北洋军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大的亏,他们定然不会再贸然行动了。”

    蒲观水现在相信了陈克的预言,战役第一阶段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看段祺瑞怎么表现了。

    段祺瑞并不知道蒲观水这个北洋“叛将”此时想起了自己,由于没有心灵感应,段祺瑞既没有打喷嚏,也没有打寒颤。这个北洋第三镇的统制大人,并不知道骑兵部队残余的二百多人正在玩命的往北洋中军这里逃窜。在与敌接战的第一天,北洋第三镇就损失了自己将近十分之一的兵力。

八十五 第二次反围剿(四)

    “首战大胜。”胜利的消息传回凤台县的时候,所有留在老根据地的民政干部们立刻陷入了兴奋的情绪里头。北洋军的战斗力无疑是被人民党所忌惮的,作为满清新军中的翘首,北洋军其实就是满清的代表形象。工农革命军屡战屡胜,的确积累起了骁勇善战的名望。不过“外来和尚会念经”也是中国一种传统观点,在这场战斗之前,根据地的民政干部心里头自然没有底。捷报传回根据地,一rì内彻底歼灭超过1100名北洋军。干部们都觉得心头的大石被彻底放下了。这种欢喜的气氛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陈克这里。

    陈克没有如同前几次战争一样走前线指挥,而是留在了根据地。他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战争总得要交给这些军事干部们去完成,如果陈克每次都亲自指挥,很不利于军事干部们的成长。而且陈克坐镇根据地,即便前线遇到了麻烦,陈克那时候再前线,好歹能起到鼓舞士气的作用。如果陈克在前线,部队还遭到了挫折,对于根据地的心理影响是巨大的。

    不过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何颖怀孕的事情在根据地干部里头人人皆知,根据地到现在毕竟才两年,即便是干部们也没有钢铁一样的胜利信心。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不足的干部竟然在私下偷偷质疑陈克是不是“过于关心自己的老婆”。这种混帐话当然是立刻遭到了其他干部的严厉批评。陈克原本没想到干部里头竟然会有人说出这等流言蜚语,等他知道之后,也着实让心情郁闷了一阵。好在首战大捷,陈克觉得那些胆怯的干部们至少能消停一阵。

    何颖怀孕之后,陈克虽然不能做到经常陪伴,不过他只要有可能就会回家吃晚饭。得到胜利消息之后,陈克自然是理直气壮的回家吃晚饭。陈克夫妻都不太爱说话,进门之后陈克二话不说就开始生火,凤台县根据地已经开始大规模使用蜂窝煤,做饭的难度降低了不少。何颖则是洗菜淘米。jǐng卫员吃饭是比较按时按点的,此时已经吃过饭了。以jǐng卫员的机灵,自然不会太多的介入陈克的私生活,好好守卫住门口就行了。

    夫妻做完饭两人刚拿起筷子,jǐng卫员就进来通报,严复与冯煦前来拜访。陈克有些猜不透这两人到底有什么事情,公事在办公点办就行了,私事的话,根据地里头现在真有点古代的作风,“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私事也。”互相之间私下来往的并不太多。秉着待客的礼数,陈克请两人进来。

    两人都不是什么一般人物,他们本以为陈克回家的时候饭菜已经做好,倒也大概估摸了时间前来。却然没想到正好赶在陈克吃饭的时候,陈克请两人一起吃点,他们也就没有推辞。何颖拿来了碗筷,四人一言不发的开始吃饭。

    严复xìng子稍微急躁些,吃了几口,他突然问道:“这菜是陈主席你炒的?”

    若是别人这么问,陈克会认为这人很可能打听了自己的私事。不过严复素来不会干这等打听**的事情,陈克忍不住问道:“严部长怎么吃出来的?”

    “炒菜的手法不像是出自女子之手,这片青菜下锅的时候锅太热。”严复边说边把那片被热锅烫出一大片乌黑的菜叶塞进嘴里。

    “我就这水平,严部长你将就点。”陈克笑道。

    冯煦听陈克笑嘻嘻的自承下厨做饭,脸sè忍不住变了变。清末这时代,本来男人就不主内,更别说做饭了。冯煦这是第一次到陈克家,除了收拾的干净整齐之外,家具简单,菜sè也不过是根据地里头食堂的正常水平。他的筷子忍不住停顿了一下。

    “冯兄,快吃。吃完咱们好说事。”严复立刻说道。

    众人把饭菜吃了个干净,陈克习以为常的收拾了碗筷,拿去厨房呼呼啦啦洗了个干净。何颖则擦桌子扫地。又给来访的两人倒了白水,等陈克回来之后,何颖端了衣服出去洗。

    严复不管冯煦看到这些之后的复杂眼神,他开门见山的说道:“陈主席,我这次来想推荐冯先生出来工作,这种事情若是在办公会议讨论,那就牵扯太多。我想着不如私下谈比较合适。”

    严复说的没错,若是在办公会议谈的话,这就是对满清旧人的使用问题。人民党的高级干部或多或少都知道一件事,一旦二次反围剿结束,极有可能要进行一场大规模的肃反行动。且不说别人,光安徽巡抚恩铭的处理,人民党一旦把控制区扩大到霍山,恩铭曾经在霍山大肆屠杀反洋教的人民的运动,陈克会把恩铭送去霍山明正典刑的。若是等到那时候,冯煦是绝对不可能在得到任用。

    “冯先生在《新华字典》的编辑中工作的很出sè,实在是劳苦功高。”陈克笑道。他不讨厌冯煦这个人,同样是儒家,冯煦因为有很多实践工作机会,所以工作的成绩比沈曾植强的多。“严部长你自己就有任命权限,如果你按照规章使用公务员,组织部也不能说什么?”

    “公务员需要政治审查,陈主席你不出面,组织部根本就不敢放冯先生参加考试。”严复回答的很得体。

    冯煦没有完全听明白两人对话里头的道道,但是冯煦看得出,陈克的表情轻松了不少。陈克并不反对冯煦这样的人成为国家公务员,他只是不想开领导干部指派公务员的先例。而且陈克很担心冯煦这等曾经身居高位的大儒愿意不愿意参加低级别的公务员考试。公务员考试这东西并不简单,作为官僚系统的门槛,公务员考试的作用在于考试“掌握文化水平的程度”,即便是人民党这样的组织,也不可能让一群彻头彻尾的文盲当官僚。

    人民党之所以要开编《新华字典》,目的就是要推行文化教育。在这种现代汉语教育的基础,再进行革命思想教育。最后组建起一批以“事务官”为主体的新zhèng fǔ官僚体系。以冯煦的文化水平而言,通过考试并不难。难得是冯煦必须以最低级的办事员开始爬这个官僚体系的各个台阶。对于普通百姓出身的公务员来说,这是他们大好前途的道路。对当过安徽布政使的冯煦来说,这更像是一种侮辱。

    即便是严复做出了保证,陈克还不太敢相信冯煦的心胸居然到了能接受这种从头干起的程度。“冯先生,即便是你参加了公务员考试。你也只可能获得初级文员的待遇。咱把丑话说头里,这个级别呢,在校的这些十几岁的女学生们毕业之后就能够获得。”

    “严部长已经多次向我说过这件事了。”冯煦笑道。

    “而且冯先生,我们的官僚体系是事务官体系,当了公务员也不是当了政务官。这些工作都是那些小吏们从事的工作。当然,在根据地里头,从事这种工作不是什么贱役。但是在这个体系里头,提升职位看的是工作的成绩,以及为革命事业的态度。这点对于每一个公务员都是一样的。并不是年纪大,学问高,就能升到更高的地位。冯先生您现在身为我们的顾问,待遇级别比基层公务员并不差。”

    听到陈克坦承“待遇比基层公务员并不差”,冯煦与严复都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人民党的这些干部待遇真的不能算差,在国家的分配体系中,干部们能吃饱,衣食住行比水灾前强出去一大截。只要不想着与普通百姓生活拉开极大的距离,这等生活除了工作辛苦之外,并没有什么过于匮乏的问题存在。但是冯煦曾经有过的生活远比现在的rì子要富裕的多。这个比较实在是有些不伦不类。

    冯煦正sè对陈克说道:“陈主席,老朽当过安徽的官,陈主席在安徽的所作所为我是想都不敢想。不说别的,光这十几万孩子能读新式学堂的事情,普天之下再没有第二个地方能办到。这笔支出不扰民,不加税,若是论为政之道,已经是惊世骇俗。我与严部长讨论过孩子毕业之后的就业事宜,陈主席也有安排。我本来就是个被俘之人,即便是编写了《新华字典》,若是在其他地方也是苟延残喘。在根据地这里,我的名字竟然能列于编撰之首,我若是誓做楚囚,那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这低级公务员足够了。能真正做些事情就可。”

    冯煦说的认真,陈克也认真答道:“当人民党的公务员,不是光干活的事情。对于革命的理念也不能不同。冯先生说我让孩子学,不加税,看似如此。其实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根据地能生产的粮食物资就这么多,我不解放劳动力不行。妇女们出来工作,谁带孩子?我不办学校不行啊。这不是我要办工业,我得让大家好好生活?”

    有冯煦这等人加入zhèng fǔ其实不是坏事,但是冯煦若是在zhèng fǔ里头宣传些错误的理念,这就不是陈克能够接受的。清末的开明派或者革命党们对怎么建设一个工业国完全没有概念。即便是他们中间的优秀人物,看到的也都是表层的东西。也不过是什么坚船利炮,或者工厂矿山什么的。对于建设这些东西需要的社会制度以及配套的社会系统完全没有概念。目标错误,方法错误,如果能够有正确的结果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严复看冯煦很认真的听着年轻的陈克讲着一些基本的社会理念,心里头也很是感慨。当年他觉得陈克能指出不少问题,以及梳理出中国的文化特点,已经是相当的赞赏陈克。见到陈克能够安民建军,便觉得陈克是个人才。但是与陈克共同工作的越多,严复才发现自己这些想法居然是错的。陈克与众不同的原因不是他能干到什么,而是陈克对世界的看法本来就与众不同。说个极端的话,即便是“剥削”,陈克也比别人更懂得怎么剥削。满清的官府与百姓是个“零和关系”,官府多拿了,百姓自然就少拿。陈克是通过多发展生产力的方式,多生产出的东西,哪怕是陈克拿走了其中的九成,百姓也能多得到一成。更何况陈克拿走的这些不是他自己或者人民党给用掉了,而是继续用于发展生产力。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话喊了几千年,严复是亲眼见到居然根据地这地方给变成了现实。冯煦提出加入根据地公务员体系的请求,严复一点都不意外。

    冯煦这么聪明的人,又有过地方行政经验,对陈克说的东西自然也是理解的很清楚。根据地“扭曲供需”的经济政策,理论一点都不稀奇。中国历史这么干的人并不少,问题是这么做了之后接下来怎么办,怎么发展,中国历史从来没有解决过。一遇到人民的生活问题,任何激进的改变都落得没了下场的结果。在见到陈克之前,冯煦也只能靠历史的经验来当官,尽量用传统的方式来解决问题。只有在陈克这里,才有一个大zhèng fǔ真正大规模的推进地方人民的发展。

    如果从历史来看,陈克这种人这种做法注定是昙花一现,若是没有参与编辑《新华字典》,冯煦也是不肯趟这趟浑水的。“万古留名一卷”,更何况是国家文化根基的字典。编完了《新华字典》之后,冯煦已经清楚的想通了一件事,如果他真的想让这本字典标注的“冯煦”这个名字能够名垂清史,那就只有让陈克夺取天下才行。所以得知了人民党重创北洋军的消息之后,冯煦就催促严复帮他引荐。

    听完了陈克简单介绍的一些纲领xìng问题,冯煦答道:“既然是加入了公务员,我自然不会自作主张。”

    陈克此时也没有挑三拣四的选择,冯煦这么说了,陈克转头对严复说道:“政审需要有人担保,严先生你可以替冯先生担保。你先把申请文件与担保文件走一下程序,根据地现在的规定,十四个工作rì之内会给你回复。若是通过了,自然没有问题,如果没有通过,你可以要求仲裁。那时候我就有机会介入此事了。”

    听完这话,严复点点头。他对这套官僚体系的流程比较清楚。与人民党内部组织相比,zhèng fǔ部门各方面的制度更加不完善,体系营运也更没有经验。党委可以通过党委会议来讨论问题。但是zhèng fǔ部门则不行,所以根据地高级干部拥有特别参与“仲裁权会议”的权力。本来这些权力是该归“人大”所有,在“人大”还是一个摆设的现在,干部们就兼有了这项权力。如果与会的某位干部能够强行表示承担责任的话,在某些比较低级的行政事物方面是能够通过一些事情的。若是即便有干部愿意承担责任,这些事情依旧没有能够通过,仲裁会议会采用投票方式,简单多数票即可通过。

    每过一段时间,就有一次例行的“仲裁会议”召开,陈克无疑拥有最大的影响力。当然,如果在仲裁会议中行使用了这个权力,那就意味着要付出极大的政治代价。即便是人民党的高级干部里头,也没有人愿意轻易这么做。

    冯煦他不知道这些内部体制的营运模式。他只知道人民党创建根据地不到两年,陈克的话里头摆明了人民党zhèng fǔ体系竟然能建设到任何事情都能找到负责人的制度,这实在是不能不让冯煦这等外人感到意外。

    严复与冯煦走后,陈克松了口气。作为党内最大权力的拥有者,就必须承担起最大的责任。头的干部背黑锅,很多时候就是这么背的。而背黑锅的事情,与其暗着背,还不如这么公开背。公平、公正、公开,固然是对权力者的极大限制,同时也是对权力者的极大保护。与其让黑材料积攒多了,在关键被一次放出来,还不如通过这种仲裁会议界定。仲裁会议肯定是不完美的,却是能被各方接受的。想到这里,陈克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可千万别走美国议会那种邪路才好。

    既然回家了,陈克也愿意静静的想些事情。把冯煦这件事抛在脑后,陈克开始考虑战略问题。北洋军遭到了这样沉重的打击之后,到底有什么反应。这是根据地里头很多人关心的事情,陈克却觉得这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作为一个新兴的政权,陈克面临的问题是“输不起”。他原本没有想到这件事,手里头的实力越强,陈克才越发清楚的看到这个事实。

    就因为陈克把如此根据地卷入了革命当中,任何一次失败都会引发无法完全预料的内部动荡。很多新兴的政权其实都是如此,看似一路胜利,一次失败就彻底完蛋。陈克原先只是根据他的历史知识照猫画虎的做了,直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是多么幸运。就拿第一次安庆战役来说,陈克理论是没有能力据守安庆的,所以他就把安庆让岳王会掌握。如果陈克自己没有能够当机立断,而是不自量力的去强占安庆,根据地只怕早就灭亡了。

    那时候敌我实力差距之大,同志们也都清楚。所以陈克的观点很轻松的得到了同志们的支持。二次反围剿的胜利之后,陈克就未必能够这么轻松的说服同志们放弃眼前唾手可得的地盘。

    而且政治这东西很有趣,有时候扶起几个替死鬼也是必须的。岳王会当了第一个替死鬼,二次反围剿之后,就必须树立起新的替死鬼。满清若是只有人民党一个敌人,那么他就会死磕。若是有了好几个敌人,而且其他敌人貌似更好战胜的话,满清就会先易后难,给人民党留出发展的时间。光复会无疑是这么一个新的替死鬼。陈克对光复会并无恶感,对于这些革命的先行者们陈克有着足够的尊敬,不过该让光复会去死的时候,陈克也没有丝毫的不安。唯一问题就是在人民党党内多大范围内讨论此事。

    对于党员的宣传中,自然不可能这么公开把战略问题说出来。实话只能说“一部分”。政治局里头当然得说实话,不过现在看,即便是政治局里头,不合格的革命家也是有的。这才让陈克感觉很是挠头。宇文拔都自然不用说,他完全可以排除在外了。华雄茂在面对敌人的时候是冬天一样无情,可是面对自家亲人,华雄茂能眼睁睁的在背后这么来一下么?华雄茂若是对亲戚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陈克反而会害怕。但是这恻隐之心会不会让华雄茂做出些“自作聪明”的举动?例如不正面说明,但是旁敲侧击的去帮助。这种做法是绝对不允许的。想到这些,陈克长长的叹了口气。

    一杯白水放到了陈克面前,抬起头,陈克看到妻子何颖稍微有些心神不宁的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了?”陈克问道。

    “文青,听说这次来的北洋里头有个叫做孙永胜的?”何颖的话很含蓄。

    “的确有这个人。”陈克答道。

    “这个人……”何颖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选择着词汇,何颖慢吞吞的说道:“咱们肯定能赢。”

    “北洋军死定了。”陈克斩钉截铁的回答着妻子的问话。

    “那就好。”何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克也想装作没听见这话,不过说话的毕竟是自己的夫人,在这个世,何颖是陈克最亲的人。陈克虽然不想听自己的夫人咒骂孙永胜,不过若是何颖真的大骂孙永胜,陈克也会真心感觉高兴的。可何颖最终一言不发,陈克总是忍不住怀疑何颖会担心孙永胜若是战死了,何颖会不好见她姑姑何倩。而陈克知道,这种想法简直是一定的。

    在这么一个时代里头,国家并不是人民所能依靠的对象。在陈克的时代,不管你怎么痛骂国家,国家体制好歹提供了足够的社会服务。而且新中国创造的伟业虽然没有让人民一分不少的享用了,大头也是最大程度的让人民享用了。最重要的是,从政治正确xìng的角度,人民应该享受自己劳动创造出的全部成果,这个观点被确立起来了。到陈克穿越的时候,至少没人敢把这个理论彻底推翻。

    在1907年这个时代,根本就没这么一说。胜者为王,赢者通吃。其实某种意义,人民党也在实践这个时代的理念。根据地里头百的围子,都有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历史,人民为了自己能够活下去,在人民党的带领下把所有围子全部攻破。那些不可一世的围子主人以及家人,只要没有被当场打死的,都被关了起来。这些几千人的命运就是等二次围剿之后,然后被统统处决。

    他们死的时候甚至不是“旧时代的殉道者”,人民内务委员会早就在搜集各种他们欺压百姓鱼肉乡里的罪证,加其他一些被关注的人,这一场大肃反中少说也得死万人。他们死的时候将是罪人,处决他们的权力者不是陈克,是人民要求处决他们。陈克在他的时代还没认识一万人,现在他制定一个策略,就决定了万xìng命。如果加段祺瑞王士珍可以预测的覆灭,仅仅在1907年一年,陈克不用亲自动手就能杀掉最少四万人。在全国范围内因为陈克而死的人,估摸着会超过十万。

    这些人都有自己的亲朋好,每一个人都联系着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社会关系。人民党的党员们与这些人也不会全无瓜葛。历史,党长征到达陕西前,有一个管肃反的官员空降到了陕北根据地,只有肃反干部的身份,他就能把刘志丹等人给关起来。陕北红军再不理解,也没有丝毫的哗变。这就是党的纪律。就是靠这钢铁一样的纪律,才完成了党空前的伟业。

    陈克年轻的时候倒也认为当年江西苏区的肃反过于残暴,想在想来,若是没有肃反,纪律如何建立起来。从这个角度,肃反杀人杀的可未必是“坏人”,杀得是那些党内不能遵守纪律,不能把党的指挥无条件坚持下来的人。“好狗护三邻,好汉护三村。”谁没有自己的打算?谁没有自己的亲朋好?

    想来想去,陈克突然觉得自己的杀气也未免太盛了。党组织问题居然想到了屠刀,这思维跳跃未免太大。不过这也是个很麻烦的逻辑问题,有了经历过肃反和长征的几万意志坚定的老红军,以后的肃反整风就可以不杀。

    发现自己最终被主管臆想搅乱了思绪,陈克把这些事情统统给驱逐出脑海。这等事真的遇到了再说,当前的问题就是赶紧想办法让光复会能够主动跳出来。华雄茂到底能不能做到党员们本就应该遵守的原则,这对华雄茂也是一个考验。如果华雄茂没能坚持住,那就只能先教育。若是华雄茂教育不过来,那就只能把他免职。这种事情只能走一步说一步。

    想通了这点,陈克觉得自己妻子何颖的那些小想法根本就算什么事情。一个小小的孙永胜,若是战场被打死,那就是他命该如此。如果没有被打死,而是被俘了,那就按照俘虏处理即可。陈克能做的只有这些。

    孙永胜的rì子并不好过。被机枪阵地干掉了七成以的骑兵部队,孙永胜总算是逃了条xìng命。若不是自己也打了败仗,段祺瑞差点就把孙永胜给当场杀了。北洋军不能连夜赶路,只好就地扎营。恐怖的夜晚就降临到了段祺瑞头。

    工农革命军把“敌驻我扰”发挥到了极限。冷枪冷炮活动中,人民党甚至使用了专用的sāo扰火箭炮。火箭炮主要是一个设计理念问题。这玩意若是想做到战场用的jīng确,以根据地的实力自然是千难万难。不过若是只想让火箭炮在敌人好大一片宿营地范围内爆炸,那就容易得多。甚至爆破部的杀伤力都不用太足,关键是要够响。

    拖着长长尾焰的东西越过几里地的距离飞进了宿营区,接着咣的一声爆炸开来。这就是好多好多的火药。人民党也没有这么多的火药让如此糟蹋。所以段祺瑞的部队整晚只挨了五炮。结果北洋军就通宵未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骑兵们开始胆战心惊的搜索大路,却发现自己的交通线根本没有遭到截断,大路通畅无阻。段祺瑞总不能让北洋军大白天睡觉,然后晚再被sāo扰。他只能一面命人去联络王士珍,一面命令部队继续进军,好歹进入怀远县城。有着城墙依托,sāo扰的敌人总是不容易得手的。

    北洋大部队在一片私下的埋怨中开始进发,等他们好不容易到了怀远县,却发现怀远县城变成了一座真正的空城。这是托了孙永胜的福。昨天杀进怀远县之后,孙永胜就按照传统在县城里头“清查乱党,拷问jiān人。”能留在县城里头哪里还有什么jiān人,那都是支持满清的人。经过孙永胜的这番行动,这些人对官军也彻底绝望。加人民党干掉了六百北洋骑兵,又把一些明显是抢来的财物还给了县里头的居民。在人民党的劝说下,所有县里头的人都审时度势,做出了集体出逃的决定。所以不少屋子里头灶坑还是热乎乎的,居民却一个都见不到。

    占领了这么一座空城,段祺瑞觉得极为郁闷。可空城好歹有足够的房子可住,于是北洋军砸开了所有的房门,找到地方就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北洋军真的累坏了。

    人民党并不在乎北洋军之间的联系,王士珍很顺畅的得到了段祺瑞的通告。以一个资深北洋军人,王士珍明白段祺瑞遇到了极大的麻烦。王士珍的选择并不多,要么他等段祺瑞撤回宿州,然后一同返回徐州。这种做法等于宣告了他们两人军事生涯的终结。要么按兵不动,眼看着段祺瑞覆灭。王士珍也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剩下的选择就是王士珍亲自统兵南下,与段祺瑞合兵一处,然后以优势兵力直插凤台县。心里头有千种的不满,王士珍还是出兵了。

    人民党的没有sāo扰王士珍,加王士珍出sè的参谋能力,他押运着粮草抵达怀远县花去的时间抵达比段祺瑞行军时间短了两天。等王士珍进了怀远县城,立刻被见到的一切吓了一跳。北洋军士气低落,伤兵的数量大大超出了王士珍的想象。

    段祺瑞没敢对王士珍说实话,他并没有坐等王士珍支援。进入怀远县城的第二天,段祺瑞就放出了自己的哨探。这些哨探直接就撞了人民党的侦察营。走大路的哨探们陷入了埋伏后,好歹还能找到尸体。走小路的更是从来有去无回,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间段祺瑞也曾经以百人为单位发动过数次搜索,怀远县城里头没人了,好歹乡下应该有人。搜索队一旦消失在城头的视野之外,过了好久,就有几个满身是血的伤兵互相搀扶着回来。其他人已经全部给干掉了。一问战斗经过,那些被吓破了胆的伤兵们都是说,黑压压的敌人突然就围攻过来,大家浴血奋战打退了敌军,这才跑回来的。这鬼话骗不了段祺瑞,如果真的如此,为何这些人都是两手空空。他们的枪去了哪里?

    段祺瑞曾经派过一个标的部队设伏,想诳出人民党的乱匪,乱匪根本不当。这一个标的部队白天根本就见不到人,到了晚,乱匪突然猛烈袭击昏昏yù睡的北洋军。北洋军奋力反击之下,却冲进了乱党预设的地雷阵。被火药喷shè到半空的跳雷无情的爆炸开来,呈圆形大范围杀伤着北洋军。乱匪们则踪影皆无。损失了将近二百人,这个标灰溜溜的回了怀远县城。从此,第三镇再也不敢以标为单位进行出击。不敢以标为单位出击,又不能全军出击,段祺瑞困守一座空城,竟然有山穷水尽的样子。

    工农革命军这次根本就没有掐断北洋军的通讯线,这算是一种心理战。如果真的把通讯掐断,反倒会让北洋军下定作战决心。若是通讯线能够畅通,北洋军也不容易狗急跳墙。居住在城市里头会极大的消耗部队的作战意志。城墙给人的安全感是一种潜移默化的东西。人民党现在还需要用城墙来消磨一下北洋军的心理。

    “陈主席,我觉得我们可以和北洋正面作战了。”军委会议,二团政委熊明杨说道。

    陈克是和王士珍进入怀远县城的同一天赶到前线的。他带来了两个消息,第一就是章瑜奇袭芜湖得手,江南新军已经急急忙忙渡过长江返回江南。章瑜也没有恋战,只是搬了官府的银两就撤出了芜湖。现在已经安全撤到了铜陵。第二个消息则是一团已经开始北,直奔徐州而去。如果不出问题的话,兵力空虚的徐州根本抵抗不住一团的攻击。

    在这两个消息刺激下,前线部队的求战意识也被点燃了。先是熊明杨,接着蒲观水等人也表示三个团的进攻之下,怀远县城里头的北洋军绝对不堪一击。

    “同志们,不是不能这么打。这么打我们吃亏啊。”陈克笑道。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由于兵力处于优势,武器也没有差距,人民党的游击战伤亡很小。打死打伤了段祺瑞部队的六七百人,工农革命军的伤亡只有不到五十人。伤亡者多数都是被流弹打伤的。若是正面作战,伤亡人数就会大幅度提高。

    “但是咱们部队在野地里住宿,大家的体力消耗挺大的。”华雄茂倒是提出了一个很有价值的看法。人民党的野战优势不是天掉下来的,每一天部队都在野营,而且随时要绷紧注意力准备作战。尽管卫生情况非常注意,没有爆发什么大规模的疾病,但是体力的消耗是极为明显的。

    “现在还好,若是下起雨来,咱们根本在野地里头住不了。”蒲观水跟着说道。这几天天的云彩渐渐厚了,突然下起雨来并不是空穴来风的想象。秋雨连绵,下起雨来之后就不知道多久才能停歇。

    “这个倒不是太让人担心。反正我是怀疑,这几天咱们就有仗打了。”陈克接着鼓励大家。

    “难道是围绕柴火的问题么?”蒲观水问。前线部队也没有闲着,大家也不断的讨论有可能爆发战斗的地方。北洋军曾经数次派出小部队准备砍柴,都被工农革命军给干掉了。大家一直在考虑是不是重点在树林方向设伏。劝说百姓离开怀远县的时候,部队专门检查过城里头柴草的数量。这个数量不足以支撑太久。

    “同志们准备的很充足么。”陈克非常满意。其实打仗绝不是简单的刀对刀枪对枪,马能吃生的,人不是逼到了不得已的地步,总是要吃熟食。这点对人民党与北洋军没什么分别。人民党在野地里头反倒容易获得燃料。北洋军在城里头就为难的多。更别说现在天凉了,对于柴火的需求也是不断增加的。

    仿佛是要印证革命军的想法,当天晚,北洋军又有大部队偷偷出城,准备进入树林地带。遭到早就设伏的工农革命军的袭击,但是北洋军这次竟然没有退走,而是顽强的与工农革命军展开了夜战。设伏的工农革命军人数不多,激烈交火之后不得不最后撤退下来。部队一下子就出现了超过三十人的伤亡。陈克二话不说,直接命令sāo扰火箭炮出动,三发火箭弹飞进了怀远县城之后,北洋军终于没有继续大规模出击。

    晚虽然闹了一宿,白天的时候,大批北洋军砍柴部队就出动了。到了此时,工农革命军知道北洋现在却柴草,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一场残酷的阵地战就在林中展开。

    “老哥判断的果然没错。”段祺瑞终于能和人民党正面大规模交锋。他此时甚至有些能称为兴奋的感觉。

    王士珍心里头苦笑,从段祺瑞提供的情报里头,王士珍大概明白人民党的作战。不过人民党能把sāo扰的战术贯彻到这个程度,王士珍也有些意外。人民党的做法也未免太狠了。本来城里头的柴草就已经用尽,现在王士珍的六千多人赶到之后,根本就没有柴火可用。王士珍其实只是出于习惯,大概猜测了一下,没想到居然能猜中。

    “老弟,既然如此,咱们就和这帮乱匪好好较量一番。”王士珍说道。

    战争的残酷程度远超段祺瑞与王士珍想象之外,工农革命军迎战的是第四团。这是104师里头最年轻的部队,也是装备最一般的部队。如果不是段祺瑞前后损失了一千多人,四团甚至连人手一支步枪都办不到。即便是如此,北洋军依旧占不到丝毫风。

    直接顶在最前头的是一营。昨天的夜战中,工农革命军虽然遇到了人数少的问题,而且本来军事计划里头也是要求“形势不好,立刻就跑。”可这也是这么久以来工农革命军第一次被打跑的战斗。营长陈冠生根本没想到这个“殊荣”居然落到了自己营的头。白天的战斗他坚决要求打头阵。

    树林里头其实不好挖工事,陈冠生亲自拎着铁锨阵,督促部队挖掘工事。陈克怕一营打红了眼,他专门要求部队强调作战纪律。敌人不靠近到一定程度绝对不能开火。北洋军继承了淮军的很多作战方法,那就是会放排枪,还能波次shè击。即便是在排队枪毙的战斗里头也未必真的能落下风。人民党没有这么多子弹可以消耗。所以格外强调“每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想达成这个效果,那就得把敌人放近了打。所以阵地就在树林里头,树林中不好组织队形。不利于北洋军发挥优势。

    于是北洋先是对树林中倾泻一番子弹之后,就开始进攻了。工农革命军采用的是步兵班排战术。陈克手下部队的装备并不比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那支部队差多少。部队没有机枪,但是手榴弹倒是充足。北洋军杀进了树林之后,在近距离遭到了猛烈打击。登时就人仰马翻,倒下了一片。

    令工农革命军惊讶的是,即便是如此,依旧有北洋军敢冒着弹雨,直起身子开始冲锋。这等“以勇气胜”的态度令工农革命军的战士被唬住了。“扔手雷”班排长们一面大声呼喊,一面率先做了表率。轰隆隆的一阵爆炸之后,那些“英勇”的北洋军倒下了。接下来,后面的北洋军再也没了方才的勇气,他们转过身,竟然就这么逃跑了。树林公正的向双方提供了遮蔽,林中的工农革命军追击的子弹被树林拦截下好大一部分。北洋军得以逃窜。

    差点被北洋突进阵地的工农革命军开始按照军校里头讲的东西重新制定具体战术。班长们对战士说道:“看到没有,如果北洋军冲到了那颗松树那里,就开始扔手雷。”

    “你们省着点用,手雷供应可没那么多。”排长们一面命人收集敌人的枪支,一面在巡视阵地的时候对班长说道。

    “排长,赶紧挖战壕和防炮洞,小心敌人炮击。”连长派来的通讯员对排长交代。

    “二连zhōng yāng给我后撤十米,这样能更有效的组织火力。兼顾xìng强些。”营长陈冠生亲自跑前线,看了敌人死尸与伤兵的分部之后命令道。

    “你们这群废物。”段祺瑞指着负责第一波进攻的指挥官破口大骂。

八十六 第二次反围剿(五)

    在段祺瑞痛骂部下的时候,王士珍皱着眉头举起望远镜观察着前方的树林。树林并不稠密,不过是些普通的林子罢了。从望远镜里头隐约能看到树林深处有些影影绰绰的东西,却看不到敌人士兵的身影。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方才激烈的交火,王士珍甚至不敢相信林子里头藏匿着数量巨大的敌军。

    此时,段祺瑞已经骂完了手下,他转过头对王士珍说道:“老哥,看来能不能歼灭乱党就在此一战了。”

    “呃?这怎么说?”王士珍稍微有些不明白。

    段祺瑞指着树林方向大声说道:“看这林子里头的乱党们与那些普通乱党完全不同。咱们这么打,他们竟然根本不退。这些人定然是乱党的jīng华所在。只要把这些人给灭了。剩余的乱党不足为奇。”

    在这个时代里头,任何一支部队都要有jīng锐。就是用银子喂饱了之后,再用残酷的军法威逼。最后挑选出一批“虎狼之师”。到了关键时刻,这批人就得冒着枪林弹雨往前冲,“进者重赏,退者杀头。”北洋之所以能够成为新军中的翘首,就是袁世凯能搂钱,能喂饱北洋军。既然段祺瑞是这么认识军队的,他就认定自己面对的是人民党的jīng锐部队。

    王士珍赞同段祺瑞的观点,每次剿匪,北洋军的排枪阵猛烈开火之后,敌兵立刻就崩溃了。林子里头的人民党部队不仅没有崩溃,还能顽强抵抗,这不是jīng锐才怪。

    “老哥,我们围住这林子,三面夹击。应该能胜。”段祺瑞说道。

    “先把炮队调过来,用炮轰。”王士珍补充道。北洋原本只是为了砍柴而已,却没想到发展成这样一场战斗。到现在为止,北洋的炮兵还没有出动。

    如果蒲观水知道自己以前在北洋军里头的司如此高看自己的话,他或许会很感动也说不定。四团在104师里头属于比较弱的新部队,只是因为蒲观水请战,这才得到了一系列的机会。二团三团的任务以及驻扎位置是为了彻底包围北洋军,现在暂时参战而已。而且现在陈克带着师政委何足道就在四团团部,如果蒲观水没有打好仗,这脸可就真的丢大了。

    陈克不太想越级指挥,他作为军委主席和党主席,召开了一次四团的联合战时会议。

    “我现在不清楚,咱们四团能不能重创北洋军。我想问问大家,愿意不愿意试试看。”陈克说话时候的神情一点都不轻松。

    听了这话,下面的同志们一个个都亢奋起来。四团也是满编部队,一个团就有四千多人。对面的北洋军现在有一万五千多点,以一打四,光想想就让同志们背后汗毛直竖。

    “二团三团在华师长的带领下赶过来了。他们赶到之后,北洋军一定会撤回城里头。大家倒不用太担心我们全面展开的话会收不住。”陈克先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根据通信员传来的消息,我们只要再打四个小时就行。”

    “陈主席,你准备让我们怎么打?”四团政委曾洪庆问。

    “我们怎么训练的,我们就怎么打。现在看,就是侧击战术了。既然人数处于劣势,我们对于杀伤力投放的效率就必须更高。”陈克平静的说道。

    解放军作为世界最强轻步兵,就是靠了步兵班排战术。在步兵班排战术里头,包抄,侧击不过是家常便饭。当年的世界第一强国美国,照样被志愿军从鸭绿江击退了三百公里。在朝鲜战争中,美军战争意志顽强,战斗决心坚定。重炮削山,炸弹洗地,进攻时放手一搏,撤退时也不拖泥带水。美军官兵能顶着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温奋勇作战,打得真的是可圈可点。若他们的对手不是志愿军,换别的对手美军早就彻底胜利了。

    陈克一度认为革命jīng神是胜利的关键,等他亲自搞起革命来,这才明白自己错了。无论什么革命jīng神,如果官兵兵们根本就看不到胜利的希望,那什么都是白搭。只有在胜利的必然xìng存在的时候,战士们才能克服对个人死亡的恐惧感。如果战争根本就没有胜利的可能xìng,谁也不是心甘情愿送死的傻瓜蛋。让战士们确信战斗的必然胜利,那就得靠平时的训练。战士们必须知道自己进行的战术训练的目的xìng,以及这些战术训练的科学xìng所在。当四团的干部们询问怎么能打胜仗的时候,陈克只能从这最基本的问题开始询问大家。

    工农革命军的训练的确抓的很紧,不然的话在树林里头的战斗根本不会这么轻松的就顶住了。一开始大家面对数量处于优势的敌人,也只能选择防守的模式。听陈克这么问,干部们立刻开始讨论进攻问题。根据平rì的训练,进攻的办法理所当然的选择侧击。

    进攻不是为了送死,四团的一个营在树林里头打防守。侧击部队到底要投入多少兵力。该怎么实现进攻。既然数量处于劣势,近距离的对shè自然不行。能选择的就是采取前线运动的模式,先突袭敌人的侧翼,打乱敌人的部署。接着就投入兵力进行肉搏战。四团在此战之前还有不少战士使用冷兵器,也进行过专门的这种战斗模式演练。问题在于,肉搏战对于数量处于劣势的部队是很不利的。

    讨论用了不到十分钟就进行到了这个关键点。以一比四的数量而言,进攻成了一个很不好的选择。

    虽然面对的是陈克,而且讨论的结果是进攻战不利,同志们的脸sè都相当难看。即便如此,同志们依旧正式的向陈克提出了最终的观点。全面进攻不可行。

    陈克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实事求是是人民党的办事纲领,说实话有什么丢人的。他真sè说道:“如果打不了,那就受不住。在这里被动挨打,只不过是凭白损失兵力,消耗战毫无意义。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如果大家都认为情况是这样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准备撤退。”

    “那我们只打北洋军一路呢?”何足道开口了。人民党的政委不是文职官员,战斗中政委们也是奋勇作战在第一线的。二团的熊明杨一度以政委兼任团长,这种兼任的情况在工农革命军里头并不少见。

    何足道继续说道:“北洋军正面打不下来,就肯定要采取两翼包抄的战术。我们打掉他的一翼,这个兵力还是够的。现在战场的宽度有五里,这就需要树林里面的部队能够挡住优势的敌人,让他们不能援救近在咫尺的军。北洋军会用大炮轰击咱们在树林里头的阵地,在树林里头的同志们就要承担敌人三面的攻击。这个阵地一定要布置好。”

    四团的党员干部们听了何足道的计划,只觉得心跳不由自主在加快速度。何足道的计划是可行的,但是其中要进行的艰苦战斗大家都能想象的到。众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陈克。

    陈克笑道:“我还是那话,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我在这里不是当监军,逼着大家一定要打什么大胜仗。我在这里就是看看同志们怎么打仗。看看大家能不能把自己的作战计划坚持到底。”

    曾洪庆身为政委,他率先说道:“咱们本来是为阻止北洋军砍柴,结果战斗发展到这个地步。即便是现在撤退,北洋军仍然砍不了什么柴火。这作战目标已经达成了。我觉得应该选择撤退。撤退前在树林里头埋设地雷,足够阻止北洋军大规模砍柴。而且二团三团一旦赶到附近,北洋军的确是没办法继续砍柴。”

    蒲观水不同意这个观点,“即便是二团三团赶过来,事前又不是做好了合围作战计划。我们不可能有效的协统作战。如果咱们在树林里头坚持一下,对后面的作战会有些帮助。”

    曾洪庆摇摇头,“如果想守住树林,就只能按照何政委方才说的那个战法。部队根本就没有训练过在这五里地的宽度冒着敌人的火炮围点打援。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听了这个理由,蒲观水也说不出什么来。他知道时间紧迫,也就当机立断的说道:“撤退。”

    战争从第一枪打响的时候就已经脱离了控制,在战场想进退自如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这也亏的是人民党注重训练,部队投入战斗前,撤退计划也就相应的制定了。按照预定的撤退路线,树林里头的部队静悄悄的撤出了阵地。大部队也同时进行着撤退。

    此时北洋的马队早就以二三十骑兵为一组的规模开始侦查,大部队的撤退很快就被他们看到了。这些骑兵虽然不敢靠前sāo扰,报信总是能做到的。段祺瑞与王士珍得知人民党部队撤退的消息,都皱起了眉头。

    “段统制,王提督。咱们赶紧追去。”旁边的军官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喜眉梢。以前面对农民起义军的时候,起义军开始撤退就意味着他们顶不住了。北洋军追去没有不是大胜的。前些rì子北洋军在人民党伏击下被打的很惨。现在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

    “老哥,你怎么看?”段祺瑞当然希望能够追去打一个打胜仗。不过他毕竟吃过这么多亏,却不敢轻举妄动。而且以往的农民起义军是在正面作战崩溃以后才撤退逃散,人民党在树林里头可是丝毫不落下风。这次撤退是主动撤退。很难说里头会有什么埋伏。

    面对战机,王士珍却比段祺瑞更能下决断,“气可鼓不可泄,现在不追一下,对士气打击过甚。咱们不要追的太急,小心没有埋伏就行。我们选三千jīng锐追一下。”

    工农革命军的大部队一脱离了前线,很快就完成了行军队列的编组。运动速度立刻就加快了。根据地本来就有自己的骑兵,靠着骑兵驱逐北洋的骑兵小队,行军丝毫没有受到干扰。而情报同样迅速的传递过来。

    “北洋军派了三千人追过来了?”陈克一面大步流星的行军,一面听着报告。

    四团的主要几个干部以及现在指挥四团的蒲观水都在陈克身边,听了这个消息,几个干部眼睛都亮了。四千人打一万五千人的确是不现实,不过四千人打三千人并不是件多为难的事情。北洋军在野地里头人生地不熟的,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陈克转头看向身边的侦察营营长,“能让北洋军变成瞎子么?”

    “北洋的那点子骑兵不算啥。”侦察营长咧嘴一笑。

    这是一场标准的解放军式的运动歼灭战。北洋军在左翼派遣的骑兵由于追的靠前,遭到了一场伏击。在他们刚通过一个小坡的时候,突然遭到了优势骑兵的袭击。这支北洋骑兵小分队随即全军覆没。北洋军并没有感受到其中的危险,只是稍稍放慢了速度。

    在前面行军的那支可恶的匪军部队这么做,明显是想摆脱北洋军的追击而已。既然都被北洋军盯了,哪里有轻易让匪军逃脱的道理。被北洋军狂追不舍,最后自己在行军中崩溃的匪军那可不是一支两支。

    “你别说啊,北洋军行军还真的有一套呢。”陈克笑嘻嘻的对身边的蒲观水说道。

    “他们好像没带干粮。”蒲观水对北洋很熟,在望远镜里头观察到了这个情况。

    “那就是说,他们不会穷追不舍了?”

    蒲观水擦了擦额头的汗,“反正是不坚持不了太久。”

    “那咱们把他们给带远点。”陈克笑道。

    “他娘的,这群匪军还吃了。”带队的北洋军官放下望远镜后骂了起来。

    人民党的部队从方才就放慢了行军速度,北洋军以为是部队顶不住了。没想到人民党部队放慢速度的原因居然是拿出了一些吃的边走边吃。北洋的追击部队是轻兵前进,人民党明显带着很全的行军装备,结果北洋军怎么都追不。看到人民党的部队吃了饭,北洋军的军官更是虚火升。

    “大人,咱们能追么?”旁边的低级军官问道。这么两个多小时的追赶,北洋军也真的累坏了,又没有吃的。他们有些顶不住了。

    “再加把劲,肯定能追。等等,你看。”军官指着前方说道。人民党部队前去的方向,有一个村落。北洋军在这个方向没怎么侦查过,看人民党往村落的方向去了,军官立刻想到,村落里头有人,有人就有粮。大家可以吃饭了。就现在看,人民党根本没有交战的意思,就算是追不,也不妨吃了饭再说后头的事情。

    “继续追!”军官喊道。

    两小时之后,军官以一种很舒坦的姿势躺在一片草地。他的手放在胸口,天空中虽然云彩很厚的样子,不过云缝之间还是有阳光倾泻下来。如果不是军官手掌下头的伤口中鲜血汩汩而出,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午后小憩。

    奇袭来的太突然了,北洋军的大队逼近炊烟袅袅的村落后,突然看到村前头冒出几股白烟,随着通通的几声爆响,炮弹就落入了北洋军的队列里头。接着后方就想起了枪声。

    这是工农革命军四团的一个临时驻地,在这里留守的两个连早就得到通知,然后埋伏起来了。等北洋军进了伏击圈,他们立刻从北洋军的后方和中段发动了袭击。两个连四百人杀进北洋军的队伍自然不现实,不过打乱北洋军行军队列那是绰绰有余。

    遭到意料之外的袭击,北洋军登时就乱了。而绕过村子后就改变了部署的四团则发出山呼海啸一样的呐喊声,向着北洋军杀了回来。追击的北洋军根本就没有随军的火炮或者机枪。一度想聚齐队伍,以排枪抵抗的北洋军成了炮兵的好靶子。炮弹在密集的人群里头一发发的炸开来。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北洋军追着工农革命军追了几个小时,体力也快耗尽。面对这样的局面,整个部队完全崩溃。士兵们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喊叫,没头苍蝇一样躲避着炮弹和子弹。工农革命军的战士们好歹都吃了饭,此时又卸下身的新军装备。体力比北洋军好出去太多。反击很快就变成了包围。

    由于对北洋军的战斗力有着超乎其的判断,工农革命军的部队根本没考虑劝降这档子事情。面对对面人型靶子一样的北洋军,子弹泼水一样的打了出去。北洋军连组织突围的余暇都没有,整个部队都放了羊。他们四散奔逃的举动被误以为是突围,工农革命军战士们把手榴弹嗖嗖的扔进了奔跑过来北洋军混乱的队列里头。

    每一颗手雷都夺去了几条生命,让硝烟中密集的北洋军队列变得稀疏起来,接下来的shè击又把剩下的人一个个打倒。北洋军与各地起义军交战经验丰富,他们曾经血腥的对待过失败的起义军,在他们被包围,遭到彻底覆灭命运的时候,这些人却想不起投降。他们曾经大肆屠杀过投降者,所以他们本能的畏惧投降。尽管面临覆灭的境地,北洋军却任由自己被屠杀,却没一个人发出投降的声音。

    等到陈克发现事情不对,命部队开始喊起劝降口号的时候,这场只能称为屠杀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满地都是死者和伤者,能站立在当场的没几个人了。

    陈克也是第一次真正采用运动战,面对着胜利,他心中固然有着极大的喜悦与兴奋。眼前修罗场却把笑容冻结在陈克脸。仿佛要把胸中难受的感觉发泄一下,陈克长长的叹了口气。他对身边的蒲观水说道:“若是北洋军没有追这么急,只怕也不会败的这么惨。”

    蒲观水的脸同样是极为难看的神sè,他也没想到仅仅是一次简单的回马枪,就能轻而易举的歼灭三千北洋军。陈克说的没错,北洋军若不是追的这么急,定然不会遭到这么惨烈的覆灭。但是工农革命军也是人,他们同样经历了与北洋军一样距离的行军,而且在行军后立刻就投入战斗。炮击与袭击仅仅是打乱了北洋军的队列。真正歼灭北洋军的,还是返身杀回来的四团战士。

    高级军官或许还有些怜悯或者伤感,投入了极大的jīng力与意志力,尽力了激烈战斗的战士们却没有丝毫的这种情绪。“胜利了!”“胜利了!”战士们举着手里的武器高声欢呼着。

    “陈主席万岁!”不知谁率先喊起这个口号。随即其他战士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陈主席万岁!”“陈主席万岁!”

    这是发自内心的呼喊,今天与他们一起行军,一起战斗的陈克,是那个把大家从死亡线救出来的那个人,是创建了这支军队,并且带着这支军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人。

    之前,工农革命军虽然也打了几个胜仗,那确实经过仔细设伏,jīng心准备的战斗。而且那些战斗也是陈主席教会大家该怎么打才能赢的。现在这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这场把曾经在大家眼里头高高在的北洋军彻底踩到脚下的大胜利,彻底激发了战士们的兴奋与敬仰。

    “陈主席万岁!”这句口号恰如其分的喊出了战士们的心声。

    “陈主席!”情报科的干部带着一名满头大汗的通讯员走了过来,他边走边喊道:“陈主席,华师长指挥着二团和三团赶到了怀远县城,段祺瑞和王士珍退回了城里头。咱们可以合围了。”

    歼灭了这三千北洋军之后,人民党三个团一万两千人。城里头的北洋军也只剩了一万两千多点。而且王士珍本人是北洋出身,他身为江北提督统领的部下却不是北洋军。段祺瑞所部的北洋军现在已经不足六千。战前,人民党甚至做了放开大路,让北洋军突进凤台县的准备。没想到真的开打之后,北洋军仅仅进入了怀远县,就走到了他们的穷途末路。

    打到这个程度,工农革命军最jīng锐的第一团甚至都没有参与战斗。第一团正奔向北洋军在江苏的出发点徐州。虽然还没有最终歼灭段祺瑞与王士珍,但是工农革命军的的完全胜利已经是看得到的结果。这不能让情报科的干部不喜形于sè。

    “打扫战场之后,开始合围。”陈克冷静的说道。

八十六 第二次反围剿(六)

    陈克带着四团赶回怀远县城的时候,华雄茂赶过来迎接。段祺瑞与王士珍不是被华雄茂吓进城里的,在他们不得不退入怀远县城之前,两人也进行了一场战斗。

    这场战斗的胜利者无疑是华雄茂指挥的两个团。战斗开始之前,华雄茂已经得知北洋军遭到了极大的削弱,即便是他手下只有两个团八千多人,面对将近一万两千人的北洋军,华雄茂依旧信心十足。

    “北洋军不会打仗!”已经是工农革命军高层干部的共识。人民党演戏的对象只能是自己的部队。演习当中,火力配合,前线运动,侧击,突袭,刺刀战。这些战术反复演练下来,部队每次演习后都要面对一大批的问题。陈克作为军校的校长,他把基本战术理念,以及为什么要采用这些战术的理由传授给部队。部队从到下都觉得云山雾罩,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学得多懂的少。

    和北洋交手之前,部队不由自主的还高看北洋。觉得自己这些刚学打仗的人尚且要面对这些复杂的问题,北洋军这种老部队只怕早就解决了问题。真的一交手,部队才发现和自己相比,北洋军是群彻头彻尾只懂表面功夫的“雏”。工农革命军随便一诱敌,北洋就傻乎乎的钻进圈套。北洋采用的通讯、侦查,包括行军打仗,透着一股浓厚的“傻气”。工农革命军距离陈克主席的要求相差甚远,即便如此,工农革命军运动战对付北洋军却是绰绰有余。

    正面作战,信心十足的华雄茂采用了军校中传授的极其普通的正面作战的战法。根据地形挖工事,梯次布置火力,华雄茂镇定自若的指挥着部队作战前准备。以往,华雄茂头有陈克,同僚有军委,师政委何足道虽然不抢功,却在组织制度压在华雄茂头。下头的各个军事指挥官也迅速成长起来,华雄茂自觉的自己位置的存在感越来越稀薄。现在陈克与何足道都在四团里头,华雄茂第一次作为师长直接指挥两个团作战,这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

    虽然不少人认为华雄茂是靠资历维持来军队第一人的地位,不过这些人就没想明白,在没有实际军功的局面下,依旧能够以资历维持军队第一人的地位,这本来就能说明华雄茂的不凡之处。

    战斗完全是以非常平凡的局面开始的,双方的炮兵首先进行了shè击。根据地有大规模制造铁农具的经验,兵工铲同样研究生产出来了。简易的防炮洞挖过多次,对于部队来说没什么了不起的。倒是被大炮正面轰击的经验对于工农革命军的大部分战士倒是第一次。炮弹而来,在阵地猛烈的爆炸开,巨大的震动传到每一个战士身,每一个战士紧张的变了脸sè。他们抱着枪,紧紧的缩在防炮洞里头。曾经训练这些土木工程的时候,大家对挖防炮洞完全没有概念。经历了炮击,不少战士在恐惧之余对于防炮洞的设计理念是豁然开朗。部队干部们讲了多少次课,都比不亲自来一次更有教育xìng。

    得知万匪军逼近怀远县,段祺瑞和王士珍本来觉得这是毕其功于一役的好机会。他们也顾不得再砍柴,立刻调动所有部队做出了进攻的准备。

    负责进攻的不是北洋军而是王士珍的部队,段祺瑞的第三镇经历了一系列的战斗,追击四团的也是北洋军jīng锐。王士珍不是小肚鸡肠的人,段祺瑞只剩了不到五千人,让段祺瑞再打这场仗实在是不合适。王士珍指挥他麾下的部队投入了战斗。王士珍的部队是第十三混成协,加一些绿营兵,总数在六千人左右。与北洋军不同,这支部队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能被王士珍把他们全部给带到怀远县,这本来就能证明王士珍卓越的指挥能力了。

    炮战一起,这些新军原本还觉得很是新鲜,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张望。结果北洋军发炮没多久,从对面乱党的阵地立刻就有炮弹呼啸着飞了过来。工农革命军躲在炮兵阵地里头瑟瑟发抖,好歹还有一个躲藏的地方。新军根本没有这个概念,他们布置在几处进攻阵地,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的时候,这帮人可是被吓坏了。

    双方的第一轮炮击算是示威战,这是同时向敌我双方证明,“俺们有大炮!”接下来,炮兵们开始调整shè击诸元,在炮兵观察员的引导下向着认为有价值的目标开始shè击。从这时候开始,北洋军就吃起亏来。以“最优等”成绩从天津武备学堂炮科毕业的段祺瑞亲自指挥北洋炮兵,北洋在诸新军中素来重视炮兵。发shè的炮弹大多数打进了工农革命军的阵地。

    工农革命军里头的炮兵相当一部分来自安徽新军,其他的则是根据地自己培养出来的。真的和北洋对shè起来,即便是没有落于下风,但是也没能表现出明显的优势。不过工农革命军的优势在于能充分利用一切技术手段。当两个炮兵观测气球在北洋军的视线里缓缓升空之后,炮战的优势很快就转向了工农革命军一方。

    站得高,看得远。更不用说炮兵观测气球里头配置的是专业人员。居高临下望去,工农革命军一方的阵地战壕,交通壕,蜿蜒交错。而北洋军一边的阵地则没什么变化。大批的部队躲在自然地形之后,根本就是一览无遗。在有效的指引下,炮弹向着敌人大部队的方向猛烈shè击。观察员看得很清楚,当炮弹在敌人队伍中炸开之后,蚂蚁一样的人群中掀起一片血腥的花朵,被炸飞的泥土与人体就是花朵的组成部分。而原本看着还算是中规中矩的蚁群顷刻间就四散开来,再没了秩序。

    “炮兵三连继续shè击。”旗语向下方的阵地传递着消息,“那里是敌人的部队集结地。”

    炮击现阶段的最大作用其实是在摧毁敌人的进攻组织,这点工农革命军的军校里头早就讲过。最好的情况无疑是重创敌人部队的出发阵地。

    即便稳重如王士珍,见到自己的部队被炮弹打得四散奔逃,他的脸sè也变的极为难看。原本王士珍以为对面的人民党即便是悍匪,有一定的战斗力,却也不可能玩出什么特别的花样。人民党的确没有玩出什么花样,人民党只是展现出了一支受过正规军事教育的军队应有的水平。炮兵观察气球本来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北洋也搞过。王士珍对此一点都不陌生。不过在这场战斗里头,无论是段祺瑞还是王士珍,一没有带气球,二没有想到人民党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将这项技术给应用了。

    此时不是迟疑的时候,若是让炮战如此进行下去。不用阵地战,王士珍的部下就顶不下去。“骑兵出击!”王士珍果断的下了命令。

    骑兵出击的时候,北洋军的炮兵就得停下shè击。工农革命军的部队立刻就被排长和班长们从防炮洞里头给叫了出来。“进入阵地!进入阵地!”

    原本只有寥寥部队的阵地顷刻间就布满了步兵,黑洞洞的步枪枪口齐刷刷的对着敌人的方向。

    “北洋的骑兵来了,没有命令不许shè击!”这是训练过无数次的事情,排长与班长们几乎是本能的对战士们喊道。在工农革命军里头,能当各级干部,看的不是你人际关系如何通畅,虽然工农革命军对于基本的礼貌待人是要认真教育的,但是军事干部们可不是靠彬彬有礼选拔出来的。谁的训练好,谁能完成军事指挥,谁才有机会当选各级军官。所以这些干部们第一反应就是按照平rì的训练,在战争积累的经验,在各级战前讨论会,战后总结会,以及各级军校培训中接受的军事技能来安排战斗。

    连长们此时没有一个躲在后头,他们都了第一线巡视部队的配置,再次强调作战时要注意的方面。敌人马就要发动进攻,即便是工农革命军这种训练严格的部队,连长们要做的工作依旧多得很。遭到炮击的十三混成协进攻迟钝,工农革命军的前线接到敌人骑兵出动的消息后,托了这些新军更加组织不力的福,总算是做好了全面的准备。

    与方才疾风骤雨一样的炮击相比,几百骑兵的马蹄声在战士感觉就如同一阵清风。班排长们按耐住紧张的心情,目光在战士和连长所在的方向来回巡视。

    连长们紧绷着嘴,等着下一步战斗的信号。马蹄声,对面的骑兵们吆喝声,在工农革命军静悄悄的阵地清晰可闻。工农革命军的阵地却依旧一片寂静,仿佛阵地空无一人。

    “哒哒哒……”机枪在敌人进入阵地前三十米左右距离的时候开始响起来。根本不看机枪的效果,连长们几乎是同时吼了起来,“shè击!”

    几百只步枪同时加入了shè击的行列,如同割麦子一样,新军的骑兵被成片的打倒。阵地前沿人喊马嘶,乱成一团。

    华雄茂长长的舒了口气,部队的表现完全达成了最高的要求。该采用的战术,部队一丝不苟的执行了。不管平rì里练多少次,都比不了真正的战斗。训练是自己人和自己人练,战斗则是与活生生的敌人作战,直到接火那一瞬前,你猜不到敌人最具体的反应。工农革命军最擅长的是城市战,攻城战,野战恰恰不是擅长的内容。面对北洋军,除了陈克之外,工农革命军里头没有一个心里头有谱的。现在,华雄茂已经能够确定,工农革命军在野战中占据风。

    战争是靠进攻才能获得胜利的,华雄茂本来就没有准备防守到底。二团已经派遣了侧击部队。计划里头这支部队是要等到敌人的步兵发动进攻之后,从侧面猛地切入敌人的进攻队列,猛打猛攻,一举歼灭敌人。现在侧击部队已经进入了预定阵地,在对面的北洋军开始进攻之后,就继续向前方进行前线运动。但是北洋仿佛被吓破了胆一样,骑兵覆灭之后,北洋军竟然没有任何继续进攻的意向。不仅如此,北洋军的部队甚至开始后撤。

    “准备隐蔽,小心北洋军炮击。”华雄茂根本没有被动挨打的意思。北洋军这么做只怕是要为大规模的炮击做准备?

    “让二团派两个连,向着砍树的方向去。”华雄茂接着命令道。通讯员已经把今天战斗的原因说的清楚。既然北洋军的骑兵已经遭到了痛击,工农革命军现在已经在机动力方面占据了极大的优势。不让北洋军砍树也是个很重要的战术目标。

    王士珍的脸sè已经yīn沉的无以复加,他万万没想到对面的敌人竟然这么能打。身为一个合格的军事指挥官,他很清楚,现在就这么继续进攻,只是徒劳的损失兵力。另外,经过这场炮战,他手下的十三混成协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新军有勇气欺负普通的土匪,面对有机枪有大炮的正规部队,十三混成协的勇气就如同烈rì下的冰雪顷刻开始融化。特别是高高在空中的侦探气球,更是让这些新军失去了“装备的优越感”。能飞在天的玩意,那可是高科技,那意味着对面的“乱党”有着超过新军的“力量”。再加准备出发的密集队形遭到了打击,密集队形顷刻就遭到了沉重打击,新军也需要时间重新整顿自己的部队。

    段祺瑞此时已经赶了过来,他恨恨的盯着观测气球,这个可恶的玩意让所有能看到气球的官军浑身不舒服。被人如此高高在的看,没有人能觉得好受。

    “老哥,咱们突过去。”段祺瑞恶狠狠的说道。

    王士珍摇摇头,“先收兵。十三混成协已经乱了。”炮战中落入混成协部队里头的炮弹给官军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以王士珍这样的能力依旧没能完全收拾住局面。加骑兵也遭到了重创,指望十三混成协再打头阵完全不现实。而且王士珍心里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总感觉若是再打下去肯定要出什么事情。

    段祺瑞也看得出再组织进攻也不是片刻就能完成的,北洋军已经遭到了不小的损失,加jīng锐部队又去追赶逃窜的人民党匪军,剩余的部队也需要喘口气。两人分别开始整顿自己的部下。

    坏消息随后一个个传来,先是追击部队的骑兵胆战心惊的逃回来,禀报三千追击部队全军覆没。接着砍柴部队突然遭到了来自树林里头的袭击。对面的人民党匪军又开始对官军的阵地发动了炮击。被迫无奈之下,官军全部撤回了城里。

    华雄茂向陈克介绍了战斗的情况,他对北洋军没有继续发动进攻感到非常遗憾。如果官军的步兵再来一次冲锋,华雄茂坚信以侧翼伏兵的打击,绝对可以给北洋军出击部队来一次重创。

    “华师长,你已经干的很不错了。”陈克先是表扬了华雄茂,“现在北洋军已经没有能力再逃命。这次合围绝对能够干掉他们。”

    “北洋的兄弟们,你们出动的部队被我们消灭了。现在我们把俘虏的北洋官兵给你们送回去。我们已经进行了包扎,剩下救命的事情你们自己赶紧做。”虽然饱含着安徽地方口音,但是中气十足的皖北普通话依旧能让直隶出身的北洋军听的明明白白。

    城头的段祺瑞已经知道追赶人民党的三千部队全军覆没,亲自听到这消息之前,他心里头还有些幻想,那些逃命回来的骑兵只是在胡说八道。等人民党要求北洋军接收俘虏,段祺瑞知道这个噩耗是真的。

    不过他也不能立刻拒绝人民党的要求,在望远镜里头已经看到,北洋军的伤兵和战俘被人民党给带到了怀远县城前头,段祺瑞无论如何都不能拒绝收回这些人。他敢拒绝,那就真有人敢在背后打他黑枪。

    不仅仅是今天几场战斗里头的战俘与伤员,前些rì子被人民党俘获的北洋军也在释放的行列里头。虽然这些人都是自己的战,但是看着浑身血污的伤兵被抬进城里头。所有的北洋军和十三混成协的新军脸都非常难看。

    段祺瑞与王士珍连忙开始询问俘虏,希望能从他们那里得到人民党的虚实。得到的消息自然是人民党人多势众,人民党部队的数量从三万到五万,俘虏们的说法各不相同。

    段祺瑞出兵的时候,第三镇实际出动了一万一千人,王士珍的部队有六千人。经过连续几场战斗,抛去伤兵,两边加起来还能打仗的部队数量不足一万。按照俘虏们提供的情报,人民党最少也得有三万人。这三万人的战斗力最少与北洋军持平。以一打三,段祺瑞与王士珍都知道根本没有胜算。这怀远城极有可能就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工农革命军都是农民出身,官兵对土木工程都很拿手。经历了战斗之后,全军都已经很清楚工事的意义所在。想围困住城里头的官军,没有工事是万万不能的。不用怎么动员,部队就开始卖力的挖掘工事。先是各个方便突围的地区,以及战斗要点。

    段祺瑞与王士珍面对面的坐在指挥部里头,脸sè如同外面的天空。老天爷实在是不长眼,这几天yīn云密布,甚至偶尔会低下几滴雨水。可秋雨根本就没有下,一旦下了雨,人民党的匪军肯定坚持不下去,他们挖的工事能有效的抵挡北洋军的进攻,不过秋雨连绵,人民党再悍勇,也不可能一直在泥水中顶着。那时候就有突围的机会。

    突围的路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向北要么向东,怀远县临着涡河与淮河的交汇处,西边是涡河,南边是涡河与淮河的交汇之处,人民党现在在北边与东边陈设重兵。到底是选择哪条线路,两人暂时没有拿定主意。

    正在讨论中,却见jǐng卫带着神sè慌张的探马闯了进来,“段统制,王提督。河面来了一直船队。船队里有炮船。”

    “有炮船?”段祺瑞神sè一喜,这年头有炮船的船队肯定是官军了。

    “炮船挂着人民党的旗子。”探马连忙纠正段祺瑞的错误想法。

    王士珍脸sè大变,“那是人民党俘获的湖北水军的战船!”

    听王士珍一说,段祺瑞立刻恍然大悟,他怒喝道:“湖北新军这群废物!”

    话音还未落地,沉闷的轰鸣就从城外响起。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飞进了怀远城。

    这是严复指挥的人民党内河舰队,为了全歼北洋军,并且达成练兵的效果,陈克是不惜血本。陆地封锁,水路采用舰队炮击。河对岸升起了观测气球,高高在的炮兵观测兵们引导着舰队猛烈轰击怀远县城。

    发shè进城的不仅仅是普通的炮弹,还有铝基燃烧弹。数量不算大,效果是真的非常好。铝热反应释放出的高热,很快就引燃了民房。而炮弹本身点燃了不少火头。秋rì风大,火势一旦起来就再也顶不住。北洋军根本不愿意冒着炮弹的shè击出来救火,等他发觉不救不行的时候,火势已经大到他们根本就挽救不了的地步。

    从城都能看到滚滚的浓烟与烈焰,城门很快就大开,完全失去了秩序的北洋军从城里头滚滚而出。

    “杀!”工农革命军各个部队的指挥官已经没有别的选择,这种机会千载难逢。很多北洋军拿着武器,更多的北洋军连武器都没有。相对于野战,工农革命军更擅长城市战,各个部队来不及完全整顿队伍,就派出了先头进攻部队。

    看着气势汹汹杀过来的工农革命军,北洋军还想着抵抗,而十三混成协的部队已经放弃了抵抗的打算,他们惨叫着向着城里头又冲了进去。这下,把原本试图整队的北洋军的队列也给冲散了。工农革命军的官兵根本就没给他们机会,距离城墙越近,官兵们就越有熟悉的感觉。“投弹!”排长与班长们几乎同时喊道。

    一方是训练有素,一方是乱糟糟根本无法迎战。战斗从城门很快就发展到了城,工农革命军的官兵撵着官军,一路杀进城里。他们也不贸然继续进城,而是率先抢占城墙制高点,堵住城门。

    也就在此时,或许是城内大火扰乱的气流起了作用,王士珍与段祺瑞曾经无比期盼的雨水终于从yīn沉的天空中落了下来。密集的雨点很快就变成了大雨,北洋军最后恢复指挥系统的机会被大雨无情的冲毁了。雨战中看得就是谁更有组织,枪声混在雨水里头,根本辨不清东南西北。大雨遮蔽视线,湿滑道路。而城内的大火看似被雨水剿灭,火场被雨水一淋,向着四处散出高温的蒸汽,依旧让人无法进入火场躲避。

    工农革命军的有着充足的城市战经验,当他们夺取了一部分城墙之后,北洋军也就失去了最后机会。

    战斗从接近中午打到下午雨势变成小雨,工农革命军完全占据了城墙,北洋军的残余被包围到几个据点里头。

    虽然雨势变小,天sè却更加昏暗起来。段祺瑞用僵硬的手指掏出怀表看了看,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天sèyīn暗得如同入夜。城里头的枪炮声也逐渐停了。还有不到七十名北洋军的军人跟在段祺瑞身边,他们现在守在一处被大火焚毁的院子里头。北洋军没吃早饭,结果午饭之前又被工农革命军打进来,到现在包括段祺瑞在内,困守在这里的几十号北洋军已经一天一夜没吃过饭。他们的衣服早就被雨水淋透,原本还能感觉到衣衫冰冷,现在他们连冰冷的感觉都已经没有。

    墙外的大喇叭里头有人喊话,“段祺瑞,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现在投降,我们工农革命军优待俘虏。我现在向你们宣布我们的俘虏政策,第一、搜身,但是只搜缴武器,不拿你们的个人财物。第二、不大骂俘虏,不杀俘虏。第三……”

    这些声音传入段祺瑞的耳朵里头,他知道对方在喊话,具体内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段祺瑞心里头只有困惑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这就是自己的下场?从běi jīng千里迢迢来到安徽,十天不到,曾经统帅万北洋军的段祺瑞身边就剩下了不到七十个人?而那些安徽本地出身的土匪,就这么得意洋洋的对着北洋军统制大人劝降?即便是在甲午战争中,段祺瑞也没有遭到这等惨败。

    段祺瑞甚至怀疑自己在做一场噩梦,只要能够醒来,这一切都会消失。他依旧是第三镇的统制大人,麾下jīng兵过万,正在想方设法的剿灭安徽乱党。

    抬起手摸了摸额头,无论是手指与额头都没有真实的触感,一切仿佛在梦中一样,知道手指与额头都存在,却没有感觉。段祺瑞从军这么久,这是他与敌人进行过的最接近的战斗,也是段祺瑞自始至终都没有能够完全明白的一场战争。下一个瞬间,段祺瑞完全失去了知觉,他昏倒了。

    陈克完全没想到,战争居然以这样的方式结束了。开战之前,陈克以为这将是一场北洋军直扑凤台县,工农革命军不断层层抵抗,不断削弱北洋军,最后以一场完全的合围歼灭战结束的战争。等到把段祺瑞与王士珍包围在怀远县,陈克又认为最终解决战斗的将是北洋军突围的野战。万万没想到,最终解决北洋军的战斗却是工农革命军最擅长的攻城战。

    “我真是个不合格的指挥官啊。那些历史的军事家,都能把战斗引入自己预测的轨道。而陈克的战略设想一变再变,与原先的计划天差地别。”陈克已经忍不住做起了自我批评。这种想法只是出现了一瞬,陈克就完全放弃了继续深思的打算。

    战斗不是打赢了就算了,战斗之后的事情才是千头万绪。收拢俘虏,治疗伤员。在这大火与战斗摧残过的怀远县城里头,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地方可以居住。雨水混着血水,整个怀远县城内真的是腥风血雨。天马就要黑了,部队不仅没空庆功,反而要用更大的努力来打扫战场。

    摸了一把脸的雨水,陈克开始与军委同志们分工,开始紧张繁杂的收尾工作。

八十七 天下纷乱(一)

    自从怀远县的战斗结束之后,连着下了五天的雨。在冰冷的秋雨中工作实在是一件非常艰辛的工作。陈克没有回凤台县,他的指挥部就设在街随便搭的一个草棚子里头。这等时候身为领导者,坐在干净暖和的屋子里头发号施令绝不能让部队的同志们感觉到部队领导们与自己同甘共苦。

    出现在第一线也得讲求方法,领导干部们如果是做出“同甘共苦”样子,那还不如不去呢。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干站在那里当监军,起到的都是反效果。在这点,陈克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新生集团的清新风气”。除了在草棚下解决问题,提出方案之外,陈克主要是带着jǐng卫员与后勤的同志一起从事保障物资的运输,顺道巡视工作。

    看着陈主席亲自推着车,挑着担,把热水,食物,洗干净的毛巾给自己送来。干部战士们都非常激动。陈克也不说什么嘘寒问暖的屁话,“同志们,抓紧干!干完咱们就回根据地了。”这些话才是大家真心希望的。虽然革命事业是“四海为家”,不过经历了激烈的战斗,又面临着几乎不停歇的秋雨,谁都希望能够回到干净整洁的军营里头去。听了陈克的话,同志们立刻就鼓起了干劲,继续工作。

    陈克边送东西,边视察。人民党也好,工农革命军也好,有些同志的确在因为疲惫不愿意这么辛苦的工作,不过他们也只是避开而已。至少那种老油子还没有出现。偷懒的同志也算是“实在人”,老油子才可怕。陈克认为,如果自己搞起肃反,那就得先把老油子给干掉。

    怀远县城被战火糟蹋的很惨,光彻底倒塌的民房就超过百间。被大火烧过的就更多。北洋军也祸害了不少房子,但是这些帐无一例外的都要记到工农革命军头。这也是人之常情。

    首先把北洋军的武器弹药军用装备用船运回根据地,接着把双方的伤员用船运走接受治疗。北洋军的俘虏们被临时看守起来。一旦雨停,除了军官之外,士兵们则在雨停之后遣返。

    战死者们则要制作名单,清理遗物。这是陈克想出来的法子。他要把这些名单给贴到běi jīng去。打仗死人是一件大家都能理解的事情,虽然也必然会积累起仇恨,不过这种仇恨一般都是“公怨”,死者的家属若是想报仇,大多数会选择在加入清军,在战场讨回这个帐。若是被虐待致死什么的,这就是私仇了。那家属报仇可就是不择手段。宁结公怨,不结私仇。这是人民党内部讨论的结果。

    在běi jīng张贴这种名单,一方面可以非常实在的表明这场胜利是如何的巨大。另一方面也能够很大程度解决私仇问题。

    榜文通过铁路运输到了běi jīng,在月黑风高的夜晚,běi jīng城内贴了不少这种东西。

    由于以往的几次例子,běi jīng官府都是发现榜文就撕掉的。可是这次的榜文却没人敢撕。消息立刻就传到了陆军部。烽火连天rì,家属值万金。不管是什么样的政权,只要没有傻到不可救药,低级官员一般还是不敢轻易破坏这种死亡名单的。若是家属们得知是谁破坏了这榜文,导致自己不能及时得知自己亲人的消息。这可不是光被人骂八辈祖宗的事情。

    京城里头的陆军部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慈禧也知道了这个名单。老太太立刻命令送一份告示进宫。

    告示与以往相同,头还是劝告“满清匪帮女匪首慈禧认清形势,赶紧投降。”慈禧气愤的劲头早就过去了,冷冷的扫过了这番话之后,慈禧的目光落在了后面的榜文。

    北洋第三镇与十三混成协一共一万八千多部队前去剿匪,截至榜文发布时,共有七千七百六十四名死者。五千多伤者,六百多失踪者。按照百家姓和出身地,密密麻麻的榜文让慈禧看得心中一寒。每一个名字就意味着一条xìng命。这算是慈禧第一次真正接触到军事。以往的军事内容,慈禧都是听着她的手下说着能听懂或者不能听懂的一堆屁话。战场是什么样,战争是什么样,她是全然没有概念。当这长长的名单摆在慈禧面前,她才知道一场战争里头的死者会有多少。

    纸的字不大,人民党好歹也得保护自己同志的安全,若是斗大的字写这么多出来。贴告示的人需要的时间长,任务量大,被抓的可能也很大。慈禧并不知道人民党的考量,她微微闭眼,想着这小小的字与真人大小的比例。老太太打了一个寒战。这么多尸体若是铺开来,慈禧想不出这面积到底要占据多大的一片地。睁开眼,又瞅了一眼眼前的纸,慈禧的身子忍不住是摇摇yù坠。

    旁边的太监宫女可是吓坏了,“老佛爷……”李莲英惊叫着前赶紧扶住慈禧,小太监已经知趣的连忙把桌的榜文给收起来。

    慈禧虚弱的喘了几口气,她睁开眼说道:“传铁良。”

    “老佛爷,铁良已经在宫门外候着了。”李莲英因为担心,太监的尖嗓子变得更加尖利起来,只是李莲英的喉头明显极为干涩,声音像是从粗糙的石块表面掠过一样。

    “让他进来。”慈禧已经激动起来,老太太的声音变得罕见的强而且有力“让他进来!”

    铁良不知道自己一路都在想什么,榜文他也看了。与袁世凯一起组建北洋军,铁良对北洋军军人,特别是军官的名字很熟。榜文头的名字不是人民党编的。若不是真的打了榜文所说的歼灭战,人民党绝不可能写出这么一份榜文出来。

    铁良当陆军大臣的原因很是不寻常,袁世凯在北洋军里头清除满人势力,铁良自然是首当其冲。而且袁世凯当时几乎要成功了。结果丁未政cháo一起,慈禧想打压对北洋一系,于是袁世凯对铁良的攻击反倒成全了铁良。慈禧为了平衡派系之间的力量,把铁良提拔为陆军部大臣。袁世凯之后不得不交出了北洋军,铁良就成了执掌中国最jīng锐部队的实力派。

    在这方面,慈禧对铁良是有“知遇之恩”的。第三镇与十三混成协的覆灭,证明铁良辜负了慈禧的重望。跟着太监走在紫禁城里头,铁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脑子里头好有着千百种念头,又好像根本没有丝毫的想法。铁良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辩驳的余地,但是他却也不愿意承担起责任,随便慈禧处置。

    在这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中,铁良进了大殿。一进门,他就跪倒在地,“奴才铁良参见老佛爷。”说完,铁良的额头顶在冰冷的地面,再也不敢抬起。

    “铁良!”慈禧一个字一个字的从牙缝里头蹦出这个名字,“你办的好差事。”

    “奴才罪该万死!”铁良根本没有辩驳,只是说出了这句话。

    “你罪该万死有什么用?”慈禧问道。她当政的这几十年,罪该万死的话慈禧听的太多了,这些自称“罪该万死”的男人们,一个都没死,他们在外头活蹦乱跳的该干啥干啥,也就是说,继续给慈禧制造各种烂摊子,让慈禧绞尽脑汁的给这些人擦屁股。这一瞬间,慈禧真的想把命人把铁良拖出去砍了。不过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慈溪知道,在这种时候,她不能这么做。外头的局面乱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把袁世凯手中的兵权给削了,换了个还算是懂军事的铁良执掌陆军部。若是把铁良砍了,再启用袁世凯么?或者把陆军部交给宗室那群早就红着眼盯着兵权的宗室?这么干,还不如让铁良继续执掌陆军部。

    “这仗到底是怎么打败的?”慈禧问道。

    听了这个问题,铁良心里头一阵迷茫。是啊,这仗怎么打败的?他完全不知道,自从段祺瑞与王士珍带兵离开徐州之后,前线的事情距离běi jīng真的就有千里之遥,战前制定的什么“电报通讯”,铁良没当回事,段祺瑞与王士珍也没当回事。

    不过此时不回答也是不行的。铁良说道:“段祺瑞王士珍轻兵冒进,中了埋伏。导致全军大败。”

    这个很标准的答案直接并没有让慈禧能够接受,她怒喝道:“朝廷组建新军花了这么多银子,数次cāo演中外都称赞新军训练得法。面对一群土匪,你们也能打败仗。一败再败。安徽新军,湖北新军,江北新军,北洋新军。花了朝廷千万两银子,你们遇到土匪就只会打败仗不成?”

    慈禧的愤怒让铁良背后冷汗直冒,慈禧的问题也是铁良的问题。人民党的情报对于满清也不是什么完全掌握不了的秘密,陈克带了百十人跑去水灾肆虐的安徽,短短一年多就拉起了数万人的队伍,攻城略地,自建zhèng fǔ。对付这么一群完全土生土长的安徽土匪,朝廷的jīng锐新军根本无力抵挡。现在连北洋军第三镇也覆灭了。段祺瑞与王士珍,这两名从李鸿章的前北洋时就备受赞誉的两大军事将领的名字就列在被俘人员的首位。慈溪不明白怎么回事,铁良也不明白。

    “老佛爷,奴才辜负了老佛爷。奴才立刻就派人前去查看情况,而且调动全国各路新军,这次奴才亲自带兵,定然剿灭安徽乱党。”铁良说的很是诚恳。这其实也是铁良的唯一选择了。

    慈禧喘了口气,铁良的话的确是个办法,却没有丝毫的可cāo作xìng。出兵消耗之大,慈禧心知肚明。这次只派遣了第三镇,不就是因为朝廷没钱出兵么?铁良这么弄,根本就是一个表态而已。

    “先查清安徽乱党的虚实!”慈禧冷冷的说道,“这个陈克到底是什么来历,一定给我查清。”

    “喳!”铁良答道。

    “另外,陈克娶的是何家的女儿。把何家下狱。”慈禧命道。

    铁良完全没想明白慈禧怎么想起株连了,不过这等问题也不是他敢问的。铁良现在自身难保,何家的死活与他何干?

    看着铁良领命而去,慈禧强撑住身体,才没有虚脱一般倒在座椅里头。让何家下狱其实不是慈禧为了泄愤才做出的决定。铁良遭此大败,想让铁良下台的人肯定很多。何家是北洋的人,抓了何家是做一个表态,北洋与何家沾亲带故的人可不少,若是不想祸及自身,北洋的人最好闭嘴什么都不说。光对付宗室的那群人,慈禧就够头痛了,北洋前往别再添乱了。慈禧认为以袁世凯的聪明,他能够理解这道命令的意义。

    袁世凯面前放着告示,他脸sè铁青。家人没人敢在此时来触霉头,仆役们一个个更是屏息凝神,一点都不敢让袁世凯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不过这些人算是多虑了,袁世凯此时还真没有心思找人泄愤。湖北新军遭到重创,袁世凯看着张之洞那难看至极的脸sè,心里头是大爽的。他觉得北洋军就算是没办法取胜,却也不会失败。但是他错了,陈克证明了工农革命军的战斗力。自打王士珍出京当了江北提督之后,袁世凯已经没人能够推心置腹的商量。又看了看被俘名单首位的王士珍、段祺瑞这两个名字,袁世凯觉得心头跟刀割一样。

    “来人,请盛宣怀先生来。”袁世凯命道。一定要把这两个人赎回来,袁世凯下定了决定。工农革命军这次宣布会释放全部被俘士兵,但是军官一个都不放。袁世凯能够理解陈克的想法,只要有钱,士兵要多少有多少。而这些军官都是北洋的骨干,不仅是花了无数银子喂饱的,更是北洋花了大心思培养出来的。失去了这些军官们,袁世凯就不能有效的控制北洋军。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先把王士珍与段祺瑞先弄回来,再说把其他军官都给赎回来。赎人就得给钱,能拿出这笔钱的只有盛宣怀。

    消息传播的极快,京城里头很快都知道了这次大败。尽管告示很快被撕光了,但是名单的事情已经完全隐瞒不住。陆军部以及jǐng察局里头现在面对无数的访客,来的都是北洋第三镇出兵官兵的京城家属,他们要求看看名单,看看自己的亲朋故旧的名字是不是在名单。

    孙家下已经是心急如焚,何倩的婆婆哭哭啼啼的坐在大厅里头,孙家下都焦急的坐在这里等候。孙永胜的父亲已经带着人去jǐng察局找人,希望能够看到名单。何倩一言不发的站在屋里头。孙家的人一面大骂安徽乱党,大骂陈克,连带着对何倩也是冷言冷语。何倩脸如死灰,任由这些人胡说八道,仿佛没有听到一样。

    倒是何倩的婆婆没多说什么,这次出兵之前,何倩言辞恳切的真心劝孙永胜不要出兵。为此孙永胜在家里头大闹,孙永胜的父母是很清楚的。所以不管别的人怎么说,孙永胜的父母都不对何倩说一句话,他们若是再对何倩一顿指责,那就是想要何倩的命。

    门外一阵脚步,孙永胜的父亲已经大踏步走了回来。“查到了么?”孙永胜的母亲立刻起身喊道。

    “查到了,永胜受伤了。”孙永胜的父亲焦急的说道。他掏出了一叠子纸,这是他抄下的公告,与一部分名单。

    孙母听完这话,立刻是嚎啕大哭。自己的儿子没有送命,这是件好事,不过自己的儿子受了伤,还在匪军的手里头。身为母亲,孙母依旧无法接受。

    听了这话,一直默不作声的何倩走到孙永胜父亲的面前,静静的跪了下来,“爹,我有个请求。请让我去安徽,把永胜带回来。我是孙家的人,又认识陈克。如果我不去,还不如让我死了。”

八十八 天下纷乱(二)

    孙永胜的全家都没想到何倩居然提出前往安徽营救孙永胜,千里寻夫这事情在戏剧里头不罕见,在现实生活中却是极为罕见的。莫说一个女子远行千里,就算是男子们远行千里也是极少数。

    “那这钱怎么出?”孙永胜的哥哥孙永康问。听了儿子的话,孙永胜的父亲微微皱了皱眉头。

    何倩平静的答道:“我去安徽找我侄女何颖,何颖嫁给了陈克,只要她还认我这个姑姑,永胜的事情自然不需要什么钱。路费的话,我自己的钱只怕也够。”

    孙家众人被何倩的气魄给吓住了,孙永胜的哥哥迟疑了好久才问道:“弟妹,不知你要和谁一起去安徽。”

    若是骂骂陈克,众人在běi jīng还是有足够的胆量,真的到千里之外的“匪区”,这些人的胆子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很快就萎缩下来。何倩可以不怕死,他们可是怕死的。

    “弟妹,这等事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孙永胜的哥哥孙永康说道。

    “看爹刚拿到的告示抄件里头说,永胜受了伤。若是不能赶紧去安徽,让外人看着永胜,肯定不行。”说到这里,何倩跪在地转过头,抬头向着孙永胜的父亲说:“爹,请让我现在就出发。”

    “好歹咱们家与陈克是有些亲戚的,陈克怎么都该照顾一下。”孙永康嘟嘟囔囔的说道。

    “混帐话!”孙永胜的父亲登时就怒了,“咱们家什么时候和陈克有亲戚了?”

    斥责完了儿子,孙永胜的父亲才扶起何倩,“既然要去,咱们现在开始张罗。”说道这里,老爷子突然叹了口气,“唉,可惜永胜当时没听你的啊。”

    何倩低下了头,众人只看到何倩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却没能看到何倩眼中的怒火,这怒火不是针对孙永胜的,而是针对孙家的人。除了把自己当作敌人来欺压之外,孙家这帮人根本没什么力量。听听孙永胜的哥哥都在说什么,先是考虑到钱,接着就害怕去安徽,最后又恬不知耻的认为孙家和陈克是亲戚。孙永胜出兵前,孙家下都希望孙永胜能砍了陈克的头,立下大功。有谁把陈克当作亲戚的?现在他们觉得自己是陈克的亲戚,陈克得对他们照顾。天下有这种道理么?若真觉得陈克是亲戚,早早的不参与出兵多好。

    原本何倩对去安徽也是颇为害怕的,一个女孩子家,远行千里。那种种未知的一切都让她害怕。现在何倩突然很想赶紧逃离孙家,和这群不懂道理的人在一起,还得不断曲意应承这些人,何倩只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既然要去救人,孙家的动作还是颇快的。路线很简单,从běi jīng坐火车通过京汉铁路到汉口,再从汉口坐船到安庆。何倩准备到了安庆就找到当地zhèng fǔ,亮明身份。然后在当地zhèng fǔ的安排下抵达凤台。这一路花费在五十两左右。孙家最终也没有派遣自家人前往,而是找了一个孙家的远房子侄陪着何倩一起去。这些何倩都忍了,对于她来说,尽快离开孙家才是现在她最大的想法。

    火车缓缓的开动起来,何倩看着车窗外送行的人,即便是要去营救自家人,送行的也仅仅是孙永康而已。不知怎的,何倩的泪水滚滚而下。自从父亲去世之后,侄女何颖出嫁,何倩觉得在这个世界越来越孤单。周围都是不理解自己的人,或者是只管自己利益的人。每个人的利益所求都不相同,何倩与他们有着无形的鸿沟。除了丈夫孙永胜,何倩再也没有利益休戚与共的人。而自己的丈夫又从来不这么想。这种强烈的孤独感仿佛是一座大山,要把何倩彻底压倒,彻底吞噬。何倩擦了擦泪水,哭有什么用?她不仅要对付自己人,她还要面对更加凶残的敌人。陈克绝不是一个良善之辈,良善之辈是绝对无法屡次大败官军的。为了丈夫,为了自己的将来,何倩必须更加坚强起来才行。

    何颖轻轻的抚摸着自己已经开始隆起的腹部,脸忍不住就微笑起来。这是一种完全本能的反应,她的目光转向正在身边埋头吃饭的丈夫。陈克和平常一样,狼吞虎咽的把饭菜吃下去。在吃完饭之后,陈克就会手脚麻利的收拾了碗筷,洗干净。打扫完屋子之后,休息一会儿,就继续去工作。何颖并不反对陈克这么做,男人总要做事。何颖只是很享受现在的感觉,面前是和丈夫一起做的饭,身边是自己的丈夫,肚子里是自己的孩子。她拥有眼前这一切,这就够了。

    外头的世界是不是发生革命,这种事情对于何颖有种很虚幻的感觉。每次在陈克离开家,投身于前线的时候,何颖对离别的感受远大于战争给她的恐惧感。想到战争,何颖忍不住想起了北洋军,接着想到了姑姑,最后才想起了她该叫姑父的那个人。

    何颖忍不住问道:“文青,听说姑父这次也在北洋军里头。”

    “嗯,有这么一个人。受伤被俘了,现在应该在军医院里头。”陈克毫不在意的说道。对于孙永胜,陈克花费了一点jīng力在名单,结果在重伤那一列看到了孙永胜的名字。知道孙永胜没死,也就是陈克唯一能够做到的关注了。对于这个天外飞来的亲戚,陈克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作为党主席,陈克认为自己绝对不能对此人有特别的优待。以后别说这种天外飞来的亲戚,党员干部们很可能要和自家兄弟在战阵打仗,下头的同志可以私下交代优待被俘的亲,陈克自己不能开这个制度。

    “文青,姑父受的伤重么?”何颖问道。

    一面继续吃饭,陈克一面毫不在意的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我是不乐观了,战斗结束之后就是一连几天下雨,伤员死亡率大了很多。这还是我们把伤员用船运到军医院去。别说伤员了,不少没受伤的官兵还感冒发烧了。”

    “文青,你就一点都没有给下头的人交代过么?”何颖微微变了脸sè。

    “怎么交代啊?说他是我姑父?这次战斗我们部队里头的伤亡也不小,军医院里头人满为患……”

    “他怎么也是我们亲戚……”

    对妻子的话,陈克有些不解,“是啊,他是我们亲戚,我们已经对所有的受伤战俘进行了治疗。我尽力了。”

    “那你总得说句话。”何颖问道。

    “我说什么?我还真不知道,这你得教教我。”陈克有点困惑的问道。

    “你……”何颖被噎住了,陈克困惑的神sè里头带着一点不满,何颖很清楚的感受到这点。她很直觉的感觉到陈克的想法,不过身为女xìng,何颖不赞同陈克的这种态度。“文青,孙永胜带兵杀进了根据地。你和他打仗,甚至当时就把他打死了,我都不说什么。这是……,这是正事。但是孙永胜被俘了,你好歹作为亲戚去看看他。这是人情。”

    “我去看看他,然后说什么呢?好好照顾他?我们自己的同志都来不及救治,把孙永胜排到治疗的前头去。我干不出这事来。”陈克也有些不满。

    “我什么时候让你把孙永胜排到前头去了?”何颖皱着眉头问。

    “我什么都不说,只怕有人就会这么干。”陈克答道。

    “你这理不对。”何颖斩钉截铁的说道,“若是你什么都不说,他自己就把孙永胜排到医疗前头的那种人,你不去看孙永胜,这种人也会自作主张的这么干。他就是个逢迎的人。你若是觉得这种做法不对,你就该堂堂正正的说出来么。你什么都不说,这算什么?”

    陈克自打回到这个时代,还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训斥过,他的眉头忍不住就皱了起来。

    何颖根本就不管陈克的神sè变化,她继续说道:“你这么不闻不问,那些逢迎之徒只怕还觉得你对孙永胜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二话不说就敢弄死孙永胜。文青,你若是真心这么想,那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你若是没有真心一定要孙永胜死,而是懒得理他。那你恰恰就要去看他一次,然后说明要对所有俘虏一视同仁。你这才是对下头有个交代的办法。你知道孙永胜是你的亲戚,下头的人不知道么?下头的人看你没动静,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对待孙永胜。孙永胜没死就算了,孙永胜死了怎么个说法啊。你不能让下头的人心里没底啊。”

    “等等,该怎么干就怎么干。我对孙永胜不说话,这是尊重同志们。”陈克对此很不理解。

    何颖和陈克在一起这么久,她知道陈克虽然在很多方面有着非常优秀的地方,但是同样的,陈克其实不是一个心机很深的人。看着陈克皱眉的样子,何颖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陈克很可爱,她忍不住气乐了,“文青,你什么不说才是不尊重同志们,你这是撂挑子。我知道你不喜欢孙永胜,我也不喜欢这个人。他既然能带兵打进根据地,他就没把咱们当亲戚看。不过那是打仗的时候,现在他已经没有轮刀舞枪,他是个俘虏,我们就得去看看他。我们不是去让别人给他特别待遇,我们两家是亲戚,这是个事实。你不认这门亲,咱们也是亲戚。他现在落到你手里了,你作为亲戚,看都不看,别人怎么想你呢?”

    陈克总算是明白了妻子想说什么,仔细想想,何颖说的没错啊。

    何颖缓了口气,她用手按住陈克的手背,“文青,你经常说做事要有始有终。我本来觉得你说的很是有道理。孙永胜落到你手里,这只是他打进根据地的结果。他被打死也好,受伤也好,或者头发都没掉一根,这是他的命。但是孙永胜进了军队医院,这是一个开始,你要是想杀孙永胜,你就让人把他拖出去明正典刑。我就算是不支持你这么个决断,但是我知道你给了孙永胜一个结果。你去看孙永胜,这就是你对孙永胜进了军医院这件事的了结。你说些能了结这个事情的话,就算是把这件事给了解了。孙永胜能在军医院里头熬过这关也好,熬不过这关也好,那也是他的命。孙永胜的命咱们管不了,不过咱们不能有始无终。”

    “对啊,是我想错了。是我想错了。”陈克连连点头。

    何颖气的笑出声来,“文青,亲戚的事情最难相处。你一时没想明白没什么。不过你要是想对付那些逢迎之人,你首先就得明白,那些逢迎之人他本身就是这么个想法。这跟你没关系。他是这种人,他就是要钻营。有了机会他就,没机会他也会找机会。对付这种人,你就要正大光明的去说清楚这种事情。不允许这么做,你一声不吭,你以为就不给这种人机会了?恰恰错了,你不吭声,他们跳的更欢啊。”

    “高见啊。夫人,你去政治部工作。”陈克忍不住赞道。

    “我去什么政治部工作啊?你们一群大男人革命,跟我有啥关系?我好好的在地图科画我的图就行了。认真工作,按时拿钱。以后咱们的孩子,我得养育他们,谁跟你去政治部工作。”

    “说得好,夫人。天下人都你这想法,实现社会主义指rì可待。”陈克早没了被何颖一顿批评后的反感,他真心实意的赞美道。孙永胜的事情对陈克也是个难题,陈克是下意识的想对此不闻不问,现在得到了更好的解决办法,陈克觉得心里头开心了不少。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何颖问。

    “明天,我组织一次慰问。顺道去看一下。你要不要同去?”陈克答道。

    “好。”

    收拾完了屋子,陈克神清气爽的前往办公室。何颖的话不仅解决了陈克对孙永胜这件事的难题,甚至解开了陈克现在面对的一个大问题。从两年前到现在,陈克更多的是把jīng力用在组织的建设方面。在思想建设,陈克并没有太大的建树。如果以前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命,为了根据地这个革命组织能够生存下来的话。陈克现在就必须把jīng力放到思想建设方面来了。

    陈克从没有搞过政治工作,即便是有,也是教会大家如何分辨政治利益。但是这种政治利益是个高层次的建设工作。其实就是站队问题,到底是站在人民党这边,还是站在满清这边,根据地下都得做出选择来。

    这次大胜之后,满清较长一段时间内失去了武装进攻根据地的能力,迫在眉睫的生死问题已经解决,那么怎么树立起一个全新的制度,思想,以及办事风气,这就是陈克一定要解决的事情。

    例如对付油滑,对付逢迎,对付那些对革命工作有百害而无一利的态度,办事方法,这就得陈克旗帜鲜明的指出来。何颖说的没错,这些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们就是这种人。陈克想改造他们那可是千难万难。但是还有广大的干部战士并不是这种人,如果不能指出新的方向,这些同志们会陷入茫然中。

    陈克突然想到毛爷爷说过的话,“我们党没有什么不能向人民明说的。”毛爷爷的伟大功业之一,就在于他把古代口口相传的治国之道,向广大人民说的清清楚楚。如果不是这样,陈克这种人怎么可能接触到毛爷爷的思想,而且通过学习这些不断的理解社会,理解世界呢?

    坐在办公室里头,何足道已经等着陈克。两人约定今天晚谈部队的党员选拔工作。陈克原本觉得这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现在他依旧觉得困难,但是却觉得心里头亮堂了很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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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色黎明介绍:
1905年,黎明前的黑暗,魑魅魍魉、百鬼夜行。前方有无数的岔道,前方也只有唯一的生路。
砸碎奴役者们所铸造的一切枷锁,我们在革命中失去的只有锁链,获得的则是整个世界。
黎明前的天际必将赤红如血赤色黎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赤色黎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赤色黎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