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九章 黔国公
楚王宫北门内的内阁衙门里,张宁和五个大臣坐在一块儿。周梦雄和姚芳不日就要离开武昌就任,所以今天的议事张宁亲自到场,有一些事要商量。
大堂上两侧除了坐着的六个人,还有一个胥吏在分送茶水,另一个年轻官员拿着一叠纸分发给在场的大臣。纸上写着一些资料,可以叫大伙先了解情况。这么一来,张宁恍惚有前世在企业中开会的感觉,也是有秘书发资料。
“咱们准备要在九江筹备一支新的水师,本来计划要造水师主力船‘平安舰’二十艘,但目前看来还有些困难,各位看看有没有办法解决。”张宁开门见山地说道,“主要是缺铜。一艘平安舰拟排水八百到一千料,载员二百人,装备主力水师炮三十二门,舷炮三十、首尾各一;每门炮需要铜料二百斤,一艘船就要铜六千四百斤;二十艘船需要铜约十二万八千斤。”
几个人顿时面面相觑,一时无话可说。沉默中,杨士奇在心里噼里啪啦一阵默算,这些铜如果铸造成铜钱,至少能造两千六百万枚,如果铜钱掺铅,还能更多。
大明朝全国都缺铜,内地更缺,连铸币都不能满足,只能用白银和纸币在填补商业市场;更何况长江流域少数几个便于开采的铜矿产量低成色也不好,去年为了铸造长管炮花了很多钱粮人力,就是因为铜料质量不好出现沙眼就要报废重铸。这次一下需要十几万斤铜,哪里弄去?
作为内阁大臣,居然无人能拿出一句话来说,杨士奇只好开口道:“突然要铸几百门铜炮,恐怕穷湖广江西二省之力也难以筹办。是否可以改用铁炮?”
“铁炮只能铸臼炮……”张宁只好耐心解释道,“所谓臼炮就是炮管粗短的那一类,炮弹重,但是出膛速度小,只能高抛发射,利用炮弹本身的重量落地造成杀伤。抛射要实现精准对弹道要求高,在水上船体不稳定,极难打中敌船……这样一来,火炮不能成为水战主力,最后也只好重新用冲角接舷近战决定胜负,咱们的炮舰装备几十门炮就反而画蛇添足了。”
张宁一时间心情有点失落,不留神便叹了一口气:“咱们要争夺制水权,船只数量、人力物力资源都远不如北军,这本身就是不对称的角逐;所以咱们也要在别的方面形成不对称的差距,诸如战术、兵器,而不是与之拼消耗。以我朝之力,采用战船接舷拼杀,如何能战胜人多船多的官军水师?
数年以来,我军虽节节胜利,但都是被动地对付前来进犯的官军,内线作战,并且可以主动选择有利战场。今番时机逐渐成熟,进攻长江下游将是我们反守为攻的第一步,也是最容易和有利的方向,水师将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张宁说的大家都没有异议,本来早就达成共识了。进攻南京,能得到的利益是巨大的,江浙富庶能获得大量的人口和财力,而且南京也是大明朝的第一个首都,造成的政治影响不输于攻占京师;难度也是最小的,顺江而下,只要能掌控江面后勤压力很小,同时大明朝的武备从来都是重视北方,在南京方面的武力几乎都依靠长途远调、外省兵进内省问题也多,敌之短便是我之长。
所以武昌早早就决策扩大水师,在此之前,九江那边的人工运河和船坞都开工了。
就在这时,郑洽轻轻说道:“云南有铜矿,成色也好。”
张宁听罢只觉得很糊涂,云南离湖广千里,完全不在朱雀军的控制范围,那边的铜矿有什么用?朱雀军虽号称想要划江而治,实际上实力非常有限,只是小而精悍但势力不大,南方大部分省份都无力控制……可是郑洽是内阁大臣,又是在大堂议事上,他既然开口总不能随口乱说吧?
这中间有什么玄虚?张宁正琢磨,郑洽又淡然道:“王爷何不面见皇上,谈谈黔国公的事。铜料的事也许费些周折,但不是一定没有办法。”
所谓黔国公应该就是云南沐家,黔是云南,封在那边的勋贵除了沐家还有谁更厉害的?张宁一听,心下顿时有些眉目了:难道建文帝和沐家也有关系?确实张宁不了解云南的状况,平时鲜有人提及。不过云南王沐英实在出名,记得前世看过的武侠小说书里也有这个家族的人……但郑洽提到的是黔国公,看来沐英并未封云南王,也许是死后追封的而已。
一时间张宁对自己的“父皇”建文帝不得不重新审视了,这个曾经亲手丢掉了江山的帝王,现在基本没有实权,一直处于被忽视的状态。但忽然之间张宁醒悟了,建文帝到底在大明朝开国皇帝的孙子,就算彻底失败了,背景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但是建文到武昌后很隐忍,被人欺负到头上皇后被抓了,长子也疑为张宁一党所害,他却没有过反抗制造矛盾的做法,想来着实不易……经历过大失败的人,果然很沉得住气了。
张宁看向郑洽,但郑洽提了一下好像就不愿多谈了,他也不勉强。这里的几个重要人物,平素还是能和睦相处,也能一起共事,但他们之间恐怕确实难以交心……有燕王系的人,有出身汉王叛臣的人,来路各不相同,彼此之间差异巨大真的能相互信任?
“水师一定要组建。”张宁暂时搁置刚才的事,转头对杨士奇说道,“有件事要交给杨公操办,下令各府县长官将各地铜矿的资料上报,内阁统计一下,再派人去考察评估产量。还可以叫人和那些大商人接触,查查能从外地走私多少铜料过来。以后朝廷再根据这些信息总结算一下,看究竟能造多少水师炮出来。”
杨士奇道:“老臣定当照办。”
大堂议事罢,张宁权衡之后并未急着私下召见郑洽详问,他觉得还不如先问问姚姬。姚姬从小就在皇宫,后来也一直在建文余党中二十几年,应该了解不少;而姚姬更能信任,只要她知道的就会尽力帮助自己。
张宁遂径直离开内阁衙门进宫。到凤仪楼,得知姚姬并不在住所,而在南边的观台上。一个侍女上去通报,另外一个则带着张宁直接上楼,因为近侍们还从来没遇到过湘王到这边来姚夫人有拒见的事。
楼上南角有一处类似宫阙一样的观台,平时是当值的守卫呆的地方,地方高视线开阔,倒是一个看风景的好地方。不过姚姬并不是在这里看风景,张宁刚走过观台上的通道就听见她说:“冬天的太阳真好,想晒晒太阳又怕晒黑了。”
果见观台周围都挂上了鹅黄色的纱帘,借以阻挡太强烈的阳光。那纱帘轻软如同垂柳,充满了宫闱婉约的感觉,张宁一时间倒有些拘谨起来。来之前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弄到铜料造炮造船,把别的事儿都淡忘了,走到地方才想起几天前那次叫人心跳的亲近。
真不知如何再次面对姚姬,见面了会是怎么样的相对。
不过已经走到这里了,他只好硬着头皮掀开帘子走进去,同时里面服侍的侍女全都小心地走出来了。
只见姚姬正半躺在一张湘妃椅上晒太阳,阳光透过轻纱变得更加温和,整个观台上都笼罩在一层美丽的鹅黄的色彩之中。眼前的色彩是如此鲜亮美丽,乌黑的青丝、玉白的肌肤、桃红的胭脂泛着珍珠粉的光泽、大红的衣边、黄色的裙裾……一副古色古香的工笔画,仿佛在纸上,又仿佛在梦幻里。
姚姬的衣裙料子又轻又软,仰躺着时,横陈的身体轮廓就展露了出来,丰腴柔软的胸脯向两边自然流动十分有动感,平缓的腰身曲线分外流畅,裙子因为向下垂把两条修长的腿也展示出来了。她明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张宁缓缓走近,张宁猛然醒悟刚才自己走路时肯定很呆,因为他都不知道是怎么迈过来的。
张宁几乎不敢看她的脸了,难以描述的美丽给他以压力感,不敢逼视……也许女人的五官只要长得对称都能成美女,但是搭配在一起就会形成独特的感觉,姚姬的脸正是形成了一种迥然不同的感觉,而不仅仅只是顺眼好看。
通常强势的仿佛洞明世事的女人,总有一股风尘味,因为阅历不深难以有那样的眼神;但姚姬没有丝毫烟火风尘之气,她像是精雕细琢的仙子,却没有仙子的明澈纯洁,她有很多情绪、微妙地又很容易影响别人。
“一连几天都不见你的人影,你倒总算想起来看我了。”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好像几天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张宁道:“我是想向母妃请教一些往事,关于云南沐家,以及和‘父皇’建文帝之间的关系,是否有来往?”
“哦。”姚姬轻轻点了下头,身体挪了一下,“这里没有能坐的地方,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告诉你。”
第四百八十章 不在梦里
张宁显得很拘谨,在这么关系亲近而熟悉的人面前能产生这样的心态实在很少见。往往人们在很熟悉后,就会随便不加掩饰,因为相互都比较了解了,也不会有压力感;但是张宁在姚姬面前仍然莫名紧张、心跳加速。
或许是这观台上四面透风的关系,一层轻纱遮着,但是遮得显然不严实、有点风就飘外面的风景时隐时现。这样不私密的地方,坐得那么近让张宁心里很不踏实。
他的拘谨也没有掩饰,屁股只坐了一点,身体挺得笔直,就好像是一个小卒在大将面前一样恭敬而小心翼翼。姚姬被他这个样子逗乐了,笑眯眯地打量着他,目光如同有触觉一样更增加了张宁的紧张感。
张宁刚从内阁衙门那边过来,这种场合他一般不穿黄色袍服更不穿官服,朱雀军的制服很适合,张宁在军中常常以一个士兵自称,他的心态也认为自己的职业是专业起兵造反的军人。朱雀军制服俗称虎皮,熨平整之后确实能增加人的英武简洁之气,而且张宁的眉目本来就长得颇有英气,此时坐姿又分外端正,果然有十分阳刚之姿。
姚姬分外仔细地欣赏着他的仪表,似乎触动了心中的某根弦让她有些走神。不知多少年前的陈旧心情被唤起,少女时期有过懵懂的春梦,幻想过一个英俊的年轻将领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阳光直率有力,像一座山一样能保护自己……不过这样的幻想也只能是一个梦,很快她就发现真正的武将不是肚大膀圆难看、就是满口草泥马,而且他们也没有力量,远不如被灌了一肚子圣人之言的文皇帝。现实和懵懂的闺阁春梦是相距很大的,人不能活在梦里。
但是面前的“儿臣”穿着一身军装却与传统的武将大相径庭,他英武、内敛、干净、简练,没有腐儒之气,敢操控千军万马挑战世上最强大的大明帝国。姚姬沉静的心如同被丢进了一块石子,荡起一层层难以把握的涟漪。
姚姬的目光变得如水,静静流淌在张宁的剑眉、沉静的眼睛、挺拔的鼻梁、形状感觉有力的嘴唇之间,他的皮肤细看有些粗糙,但是五官脸型确是端正恰到好处的,完全不同于女性的气息。姚姬很想靠近了再闻闻那身上的气味,哪怕是汗味或龌龊的臭味,只要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都要比花香迷人。
不料这时张宁忽然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姚姬愣了愣:“我吓着你了?”
张宁忙道:“这里地方高,四面都可以看见,我还是注意点礼数好……母妃知道父皇和黔国公的事?”他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觉得自己是在被“把玩”,而不是像别的女子一样是被自己把玩。心态一直是主动的他,一下子好像一个“受”果然有点不太自在。
“建文君和沐王之子沐晟私交很好……”姚姬刚开口说正事,又用一种叫人头皮发麻的温柔声音哄道,“你还是坐我身边来,哪有高声高气地议论这种事的?听话,我又不会吃了你。”
张宁:“……”他只好又坐了回去。
姚姬笑了笑,忙道:“洪武时曾有一件事,我也是在皇宫里听来的。当时岷王朱楩封藩云南,和西平侯(即沐晟,建文封的西平侯故称之,黔国公是永乐封的)不和;西平侯就告岷王的状,说他不遵守礼数要挟地方官员滥杀百姓,结果太祖大怒,重罚了岷王,更加怀恨在心。建文君为了西平侯,到岷王面前说过好话,说‘西平侯的父亲走得早、不会圆滑处事,我以后一定要骂他,你不要太过记恨他了’。”
张宁听得不住点头:“此事若当真,这得当作自己人才能做的事说的话。”
“应该都是真的。当年南京之役后,建文君在湖广停留过一段时间,还派人和西平侯联系过;派去的人就是郑洽,他一定更明白之间的密事。西平侯答应过建文君,让他去云南,秘密庇护;不过后来他们没有去,不知什么原因,可能觉得大势已去怕燕王查沐府……我认为建文君也有些担心,毕竟私教再好,他已不是皇帝、也不是当年的皇太孙了。不过后来多年,好像建文君也陆续与沐府有过秘密联系。”
姚姬又道:“当年也幸亏众人没有去云南,燕王控制全国后,在云南安插了大量的锦衣卫密探,查找建文下落时一直对沐府有疑心。不过那时云南常有少民生事、地方叛乱,西平侯常年帮朝廷稳固云南,也没有不臣举动;燕王所以能容忍西平侯。直到燕王离世,洪熙登基已经不追究建文旧事,西平侯的处境渐渐安稳。”
张宁听罢沉默良久,叹道:“果然做人应该厚道,不能一得志就得意忘形……真该对建文帝更谦恭一些。这时候如果能通过建文帝争取云南西平侯,不仅能解燃眉之急获得急缺的铜料,更能进一步扩大实力,加快形成对北方的压力。”
姚姬幽幽道:“你去求他,他会答应的。”
张宁琢磨了一会儿,哪怕建文帝就住在楚王宫,自己和他的关系也确实有点疏远。他瞪圆眼睛小声低沉地说道:“您说,建文帝心里会不会已经明白,是咱们杀了文奎?!”
姚姬默然。张宁又道:“还有马皇后是建文帝的原配,现在竟然被我们关起来虐|待,要不……”
“不行!”姚姬断然道,“我们已经在马皇后面前承认了文奎的事,而且那天我们俩在她面前衣冠不整……你觉得建文帝得知他的儿子和妃子有悖人伦,会作何感受?”
“是……不能妥协,不能在这件事上妥协。”张宁战战兢兢道。
姚姬冷冷道:“沐晟真有那么重要?就算他投奔过来,将来能不能受我们的控制,会不会反有不利?”
张宁果断道:“天下之大,咱们不能控制所有势力的,必须要容得下人,拉拢各种势力统一战线。目前燃眉之急,西平侯非常重要,只要他能解决铜料,咱们就能打造出一支强大舰队,顺江而下直取南京!南京,您想想,我们要是进占南京划长江裂土分疆,是什么概念?!宋朝偏安在江南面对蒙古、金国都能维持百余年,站住江南就真正成势了。”
姚姬犹豫了一下,说道:“要不给马皇后换个地方,再派人侍候一下,然后叫南宫的人过来看看她。也叫南宫知道咱们念旧留有余地?”
张宁本来就对马皇后没啥恩怨,心下当然马上就赞同,不过考虑到姚姬的感受,他说:“我知道马皇后对不起你,你当然不愿意这样做的。”
姚姬微笑道:“我有分寸。”
她的笑容如春风,叫人如此温暖,张宁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他放松戒备,不留神就流露出不在别人面前暴露的心理压力,“我们穷极办法千辛万苦,却不知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刚刚姚姬提到不能控制沐晟,他虽然说得干脆,可又何尝很放心?如若沐晟加入一定是建文旧党的势力,变相增加那边的实力,内部与建文的矛盾越积越深,弑兄……夺妃,违背天道,如果上天真的有灵,会不会降罪清算?张宁不是帝王,但似乎渐渐理解了古代帝王的心态,其实心里能安稳的帝王恐怕没几个,天下那么大那么多人看着,国君就一个哪天不怕被人从上面弄下来死无葬身之地?
忽然张宁的手一凉,感觉姚姬抓住了自己的手,她的声音如同在耳畔轻轻低述,又如同咒语,“我不会再让任何人再伤害到你的,你不用害怕,无论何时你最能信的人也是我,就好像一个人……”
张宁好像被催眠了一样,怔怔地看着她。她接着低声说道:“我还等着你打下南京,到时候让建文帝立你为太子,名正言顺监国。文奎已经‘被宣德伪帝秘密押禁不知下落’,次子也在伪帝手里,不给你扶正名分还能有谁?”
她的三言两语顿时就把张宁的野心点燃,刚刚萌生的消极情绪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她化解了,心情重新兴奋起来。
说罢姚姬坐了起来,轻松地说道:“哎呀,太阳晒够了,你也打听到想要的消息了,我要回房。”说罢便唤了一声,让外面的近侍来侍候她穿鞋。
几个侍女前后护送,一行人缓缓从观台中间的通道过去,张宁也跟在后面。来到姚姬的房前,她转头笑道:“你还有事要和我说?”
笑容里带着些许挑衅,张宁在她面前仿佛变得愚笨起来,有点尴尬道:“刚刚好像想起了还有什么事儿,一下子给忘了。”
“要不进来再坐会儿,慢慢想。”姚姬说道。她太能控制人的情绪了,刚刚还叫人觉得尴尬,转瞬间又给人希望与热情。张宁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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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绸带
晴朗的大白天,外间的门窗采光很好,给人明净亮堂的感觉,如同姚姬的气质,大方而端庄,光明的一面叫人不敢有丝毫亵渎。不过掀开垂帘到暖阁里面时,光线就立刻幽暗了;这里面是她睡觉的地方,可能是为了安全,四面没有窗户,只有后墙高处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幽闭的空间将阳光完全阻隔。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现在你可以说了,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姚姬轻轻问道。
这也许只是她的小小借口?她总是能表现得自热而然,言行不会有任何突兀贸然。
张宁还有什么要说?他要问的事已经在观台上就说完了,自己也不知道进屋干嘛来的……或许是心怀不轨,心里期待着什么。但是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要求。
只有名声不好风骚在外、愚昧无知的妇人,男人就有胆量和脸皮很容易地提出无耻要求……但是大凡那种有身份地位有实力的正派女人,他通常是没胆量轻易造次的,直接被扇一耳光也算轻巧;关键会有心理压力。
姚姬正是后者,不仅让张宁觉得有压力,而且她那样正派光明的气质会叫他情不自禁地自我谴责,更有道德的无形束缚。但是想起曾经有过的往事,他又难以自持……于是无所适从。
“真的想不起来了?”她柔声问道。她的目光明亮,压抑异样的声音似乎在微微颤抖,可是她同样也不是一个善于将淫|邪表露的人。
张宁点头“嗯”地应答了一声。
“那你慢慢想。”姚姬犹豫地从他的面前慢慢向梳妆台那边踱过去。裙袂飘过,扬起一阵清清的香味,很好闻的气味,其中夹杂着些许胭脂花粉的香气,但不是主要的;姚姬只是善于修饰细节,但妆很少。稍微留意能看到她的指甲上画有精致的花纹,有桃红色的翠绿的各不相同;眉毛精细地修建过,却没有用画笔;嘴唇上的胭脂色彩不重,却看起来十分光滑有光泽。脸脖不会施粉,因为皮肤本来就很好很白。
于是只要这样修饰边幅,她就能这般艳丽脱俗。乌黑柔亮的头发,红的唇,皓白的贝齿,玉白的肌肤,弱骨丰肌;鲜亮的,美丽的,洁净的,高贵的一个女人,她仿佛代表了人世间光明美好的一面。
她安静地在梳妆台前面坐下,对着铜镜观察自己的唇和脸上其它细微的地方,拿着手帕小心擦拭唇角。光滑的铜镜上泛着黄光,里面一张朦胧的美人脸,一时间这一古朴的意境好像充满了诗情画意。
张宁感觉温馨,也许更应该小心翼翼,不忍破坏这样的宁静温柔。哪怕能常常看到她梳妆、能这样好好相处就已是很不错了,人何必要不知足,得寸进尺?他心里非常矛盾,想要靠近却胆战心惊。
就在这时,姚姬起身转过身来。张宁忽然发现,不知何时她的高腰襦裙上的带子松开了,没有扣子的直领自然微微敞开,锁骨下方玉白丰腴的沟壑便在红色衣服间若隐若现。这时某种信号?
张宁顿觉呼吸困难,挺直坐着连一丝也动弹不得。姚姬低头一看,“呀”地轻呼道,“衣带散了,来帮我系上。”说罢走到张宁的面前,神情依旧自然平静。张宁站起来,领命伸手拿起松散在裙子上的绸带,他看到自己的手竟然在抖,何时变得这么不镇定了?
“你转一下身。”张宁咽了一口唾沫,紧张地说。
姚姬微笑道:“难道你要当围裙来系?”
张宁这才醒悟,这种在家里随意穿的衣裙,腰带一般系在前面稍微有点偏的位置。他遂把手臂伸到她的后面去摸腰带的另一头,一时间就好像从正面抱她的腰一样,动作过于亲密。靠得那么近侧脸都几乎挨在一起了,她身上的味道清晰地渗进他的鼻子,深入心底。他那么小心并没有触碰姚姬的身体,但难以避免她鬓发上的青丝痒|丝丝地扫过脸颊,再稍微前进一点点,姚姬那撑起的胸脯就能顶到他的胸膛上了,而且领子是敞着的,张宁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就地一把搂住了姚姬的腰,把她的身子紧紧按在身上,力气一用出来,心里那种心慌和忍受终于得到了些许缓解。姚姬没有挣扎,却开口质问道:“叫你做点小事,你要作甚?”
张宁激动道:“我本来就是六百年后的人,还他吗纠结什么?什么也不管了!”
“那可不行,你是想明白了,我却没有,觉得不能那样做呢。”姚姬扭了一下腰,力气却不大,根本没法从张宁的怀里挣脱,“有些事是不言而喻的,就算从小父母不在你的身边,你也应该明白明显的对错。”
什么对错,您是在玩我?张宁反唇相讥:“那上次你对我那样,可没有强迫你,还留下了胭脂,差点被周二娘识破。”
“那我以后不那样了。”姚姬轻声道。
这时张宁觉得自己糊涂了,心下琢磨,她应该不是故意戏弄自己,而是一种策略,以便保持一点自尊。姚姬确实是一个骄傲自尊心太强的女人。
他觉得自己变得笨拙不堪,该如何继续?难道要用强,她应该不会大喊大叫的……或是丢掉颜面苦苦哀求?
(此处删节数千言)
……
删节文字不影响情节完整性。在qq号(765879830)的qq空间日志里,今晚稍后上传。隐藏章节第481.5章,日志密码:131421
第四百八十二章 攻守之势
房里重新恢复了幽静,四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人已去,恍惚中他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但是姚姬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特别的腥味,铺上乱糟糟的,床单也撕破了,上面还有冷冰冰的一片,旁边的一把椅子也翻在地上,明显能发现凌乱的痕迹。
她拉被子遮盖住身子,躺在那里好像在想什么,又觉得什么也没想。就在这时,服侍她起居的近侍小月走了进来,看着房里的狼藉,忍不住怯生生地问道:“湘王是不是欺负您了?”
姚姬道:“没有的事。你不要乱说话。”
小月顿时醒悟自己多嘴了,忙道:“奴婢知道规矩的。”
“刚才在观台上吹了风,有点不舒服,你去备些热水,我沐浴更衣睡一会。”姚姬吩咐道。
“是。”小月应声忙退了出去。
姚姬感觉累极了,动也不想动一下,不过不沐浴又觉得不舒服。后面还火辣辣的疼,前面有一处小球的地方也阵痛……之前被两块骨头用力压在中间,说不定已经肿了。身上受伤得不轻,疲惫中真有种奄奄一息的感觉。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满足感,长久的忍耐、空虚,好像一下子得到了释放,这种精疲力竭的感觉是没法用别的方法替代的。
她觉得后面黏|乎乎的很不舒服,心道就算沐浴恐怕也没法清理,恐怕得用别的法子。可是受了伤,又要去破伤口,恐怕又要疼一次。
唯一不足的是来得太快太仓促,急冲冲的还没来得及用心感受就过去了。而且等冷静下来后,也很是懊悔羞愧,也许自己应该尽量克制才对,而不能放任这种不道之事。
……
除了那些踏遍山河阅尽人间仓促的铁石心肠开拓者,大凡高位者背后都一个不可替代的妇人。在开怀时可以分享,在颓丧时可以得到慰藉,纵有千娇百媚也无法替代她。这个妇人不一定是原配夫人,但一定是很亲近的人。对于宣德皇帝朱瞻基来说,也有这样的一个妇人,她不是皇后,而是孙贵妃。
南京城皇宫中有很多妇人,但都不是宣德帝的嫔妃,他封的后妃在京师……除了孙贵妃,朱瞻基离开京师后唯一带来的女人就是她。
天黑后,朱瞻基来到孙贵妃的寝宫里,一脸的焦虑疲惫,在椅子上坐下来一言不发。在孙贵妃的眼里,这个年轻的皇帝这两年似乎改变了很多。
他曾经是永乐大帝最喜爱的皇孙,大帝出征和召见大臣处理国家大事时都经常带在身边,他受过大帝的精心教导,又是皇长孙嫡亲的身份,孙贵妃认为他是全天下最好最优秀的男人。他意气风发,尊贵高大,年轻一表人才,有着所有的好处。
无论发生什么,这个男人都是她一生的事业,值得投入所有。她从小就进宫,用青春年华、纯洁之身、明争暗斗所有的智慧,全部用来抓住这个男人的心。
朱瞻基就是她的所有,怎么能这么看着他消沉沮丧呢?孙氏立刻提起精神,温柔地在皇帝旁边蹲下来,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十分安静。她的动作轻柔自然,好像随意,却在一举一动中用尽了浑身的解数,她懂得什么样的动作什么样的口吻才能叫人满意。
当男人沮丧时,与其叽叽喳喳找话说,徒增他的心烦,不如听听他怎么说。
孙氏并不找话题,只是用行动亲近他,并默默地思考怎么慰藉这个男人的心。果然当他想说话时,他自然会开口。朱瞻基忽然说道:“我想告诉母后,册你为后。”
孙氏听得心里一喜,这正是她毕生追求的目标。但她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压住了心里的狂喜,先做出了一个决定:拒绝。
“现在不是时候,皇上不用在这种事上分心。只要皇上的心里有我,是不是皇后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孙氏轻轻说着,好像在述说心迹。
说罢,孙氏才慢慢琢磨到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她不干政,但也十分清楚国家的局面,大明朝最厉害的武将在江西吃了败仗,叛乱经年累月不能平定,皇帝真的有心思去处理废后重立这样的麻烦事?
大丈夫常常也像一个孩子。孙氏心里说。
他虽然是皇帝,金口玉言,但刚刚唐突地提那事,或许只是宣|泄某种情绪。就好像孩子一样偶尔要胡闹撒娇,目的只是要得到更多的安慰和体谅。
当然孙氏也很想顺势趁机先登上皇后之位再说,不过有些事真不是皇帝一句话能行的。最大的障碍在于张太后,不知怎么回事,孙氏很小就进宫还是张太后抚养她长大的,偏偏张太后更喜欢现在的皇后胡氏;大明以孝治国,宣德帝也非常孝顺他的母亲,感情极深,过不了张太后那一关,孙氏不认为皇帝会专横独断,而且张太后也有大把的手段让他就范,一句话提到祖制就可以了。其次的障碍是朝中大臣,那些老头子不仅要过问国家大事,对皇帝的家事也分外有兴趣,老头子们肯定会溅着唾沫星子说皇后没有过错,不能轻易废掉。
所以这件事必须从长计议,现在确实不到时候。刚才孙氏直觉是这样,稍后一想便把前因后果都理顺了。
果然孙氏的话让朱瞻基十分受用,他当下就用交心一样的口吻叹道:“有时候我在想,万一哪天我丢掉了江山,你们会怎样?”
孙氏娇嗔道:“臣妾不许皇上说这样的话。汉王都就范了,谁还能翻天么?”
朱瞻基道:“我以前也认为登基以来最大的威胁是汉王,他在永乐年间就是威胁了。但最近看来,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湖广叛匪朱文表才是心腹大患。”
孙氏握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柔软的胸脯上,仰起头问道:“皇上是担心他抢你的妃子?”
朱瞻基没留神,顿时笑了出来。笑就像阳光,只要一出现,就能驱散阴霾。三言两语朱瞻基就觉得心情没刚才那么沉重了。他摇摇头:“你呀,哎!”
孙氏故作生气,娇滴滴地说:“皇上是不是觉得,那朱文表若只要美人就好了,把我送给他就是?”
朱瞻基正色道:“朕是那种人?连自己的女人都送,那是奇耻大辱,还怎么有颜面面对天下?”
孙氏并不罢休,继续逗他:“那皇上就打败他,把他的女人捉回来……这样也不好,万一她们引诱皇上怎么办?我会吃醋的!”
朱瞻基冷冷道:“朱文表欺世盗名,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并非宗室,我会那么客气对他?至于那些妇人,送南京旧院为娼,或送到军营里犒赏将士。”
“大逆不道的反贼自当受到那样的处罚。”孙氏立刻改变说辞,顺着皇帝的心思说。她一介妇人,不需要有什么立场的,也就没必要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忤逆皇帝的意思。
朱瞻基说起这件事就有很多话了,孙氏便认真地倾听着。
“现在主要是英国公主张改攻为守,从四面监视湖广叛匪,不让叛匪进攻。但是大部分朝臣还是认为朝廷以全国战一隅,从云贵广西等地重新调集大军为南路,再从北面、东面继续合围,派一员大臣协同各方,继续进攻平定叛乱之地,而不是按兵不动徒耗钱粮。”
孙氏道:“是不是英国公吃了一次败仗,被打怕了?”
她既不能表现出对军政国事的过分热情,因为她知道大明皇上忌讳后宫干政;又不能表现得太无知,让皇上感觉是鸡同鸭讲,他既然在自己面前说军国之事,就应该需要被理解……这中间有个度,孙氏已经找到了平衡点。便是像刚才那样,抓住不要紧的地方,并说出比较俏皮的话,这又不是在朝堂上不用担心言语轻佻。
朱瞻基摇摇头,并不愿意把心里的话继续说出来。他认为英国公担心的是云南的黔国公沐晟。他私下里召见张辅问过不少关于沐晟的事,判断沐家可能和建文余孽还有关系。让沐晟远离中原在云南那种边陲之地镇压土著还行,放入内地并不是那么靠得住。
但是英国公这号人在皇帝面前说话太有分寸,他不会“离间”勋贵。英国公佐证自己的主张,只是说官军武将还不能适应叛军的战术,用兵呆板,时机不成熟;又不断提醒南京不稳,不能掉以轻心。这些只是表面说辞。
孙氏在旁边乖巧地说:“皇上歇歇吧,不用想得太多了。”
但是朱瞻基重新想起了这茬,就放不下。他总是能在纷乱繁杂的政务中抓住要害,眼前的要害便是:重新评定当前的局面大势,只有充分判断出攻守强弱之势,以此为基础才能在各种决策中找到立足点。
就算官军一败再败,但强弱之势仍旧一目了然。可是锦衣卫最近报来消息,叛军在九江大兴船坞,四处招人,有顺江进取的意思……他们有能力进攻南京了?这让朱瞻基不得不从诸多方面重新考虑判断。
第四百八十三章 野草
楚王宫北宫的太监非常少,建文一家住进这座宫殿后,内侍省不愿意多用楚王留下的宦官,加之湖广皇室还没有公开招募阉人,便造成了内宫的妇人特别多太监很少的状况。
晴朗的一个早晨,张宁去中正殿向建文帝“问安”,随行的卫队就是一帮女人。桃花仙子所率的骑兵队,都是内侍省选的妇人组成。这帮人起源于姚姬一段时间的爱好赛马,觉得女骑手骑马也很好看,一时兴起选马匹组织的一支仪仗队一样的马队,队正就是桃花仙子;平素很闲散的一支人马,时不时在王宫大道上走一遍,偶尔也会出现在武昌街头。
虽是一群女子,但是穿上青红相间的窄身骑服,配上崭新亮铮铮的剑,却也英姿飒爽颇有朝气,和宫里那些翠袖红裙花花绿绿的宫女不可同日而语。
骑兵队自南北延伸的中轴线大道上而来,破坏了宫廷中的祥和安宁气氛。路边有个老太监在清扫落叶,此时也不禁驻足观看。三四个提着篮子灯笼的宫女迈着细碎的步子自一座宫殿旁的走廊上路过,纷纷侧目。
张宁穿着黄色的锦袍,也是骑马而行,不过前面有个人牵马的,走得慢。
他曾考虑和郑洽一起去拜访建文帝,郑洽就是建文的旧臣,可以趁机提出拉拢云南沐晟的事。但姚姬觉得只去问安,然后让郑洽单独去传递云南之事比较妥当,张宁以为善……或许郑洽早就向建文帝透露过这件事了,来意彼此都心知肚明。
卫队行至中正殿门外便停下来,张宁遵照规矩自觉地把佩剑取下来,然后让南宫的宫人带着进去见皇帝。负责迎接的是个陌生的太监,长得有点胖。
之前建文这边最大的太监姓曹,据说已经建文帝同甘共苦多年,可惜姓曹的太监牵连马皇后的案子,已经做了牺牲品被处死。任何念旧的人,身边太熟悉的人遭了灾祸都会难受吧?也许建文对曹公公的死也伤心过……新的太监张宁没见过,不过身材和曹公公一样,都是身宽体胖。或许建文比较喜欢胖胖的有君子风范的太监?
前后簇拥下,张宁来到了建文所在的一间暖阁。他进门就行叩拜之礼,高呼:“儿臣问父皇安好。”
正中椅子上的建文帝好像穿的是一件普通的道袍,张宁出于礼貌,并没有抬起头直视,只是从余光里扫了一眼。很快就听到建文十分和善的声音:“湘王恪守人臣孝道,朕心甚慰,平身罢。”
张宁道了一声“谢父皇恩”,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恭敬地站在一旁。建文又命人赐坐,张宁直说不敢坐。
朱允炆又问了一些嘘寒问暖的问题,大多是无甚意义的客气话,张宁也一本正经地对答。他记得这种问答就像八股文一样,有固定的模式和礼数的,但是事前并没有专门找懂礼仪的文官学习背诵,只好顺着意思大概应对了事。但哪怕是套话,这样一来二往地谈话,也似乎能表达出一种关爱,难怪人与人之间需要交流,就算是很浅的交流也是有用的。
这时那个胖太监端茶上来,张宁在大明混了这么些年,还是懂规矩的,便主动敬建文茶。因为自己是晚辈,便可以不喝,心下因此松了一口气……说实话,这边的饮食他还真不敢轻易尝试。
按照理论推测,建文不该害他,他一死,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但是很多新旧隔阂积累在一起,让张宁心里的戒心很重,根本不敢真正信任南宫的人。在松一口气的瞬间,他猛地意识到与建文之间的所谓“父子”之情有多么苍白。
有时候他也觉得朱允炆对他是“有恩”的,因为从这里得到了名分,他才能继承太祖的血脉,这是一种传承延续……可为什么感觉会如此疏远陌生,和陌生人几乎没有区别?从内心来说,他作为后世的人,对这里的父母都没有丝毫认同感,却能非常信任姚姬……也许正是姚姬的存在破坏了他们之间仅有的一点联系?
张宁趁说话的空虚悄悄抬头看朱允炆,不料发现他居高临下地正端详自己。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再次涌上心头。也许朱允炆也在审视这样的一个儿子,也在疑惑为什么没有亲近感?
张宁觉得这次问安和示好的效果可能会很差,聊胜于无。无论什么时代的人,就算有思想上的代沟,但有些东西是通用的:你是否用心去对待他人,很难作假。就算有千言万语、巧舌如簧,如果张宁没有发自内心的忠孝,朱允炆恐怕也难以产生对儿子的慈爱。
……
饶是如此,只过了两天,郑洽那边就有了答复。建文帝愿意亲笔书信给沐晟,帮助武昌拉拢云南。
内阁也整理出了湖广江西的铜矿资料报上来,这些东西都是以前就存放在布政司的旧档,可以作为参考,要更精确的矿产产量还得等各地重新报上来。
张宁准备把东西拿到内阁楼上的书房里去,交给徐文君保管,以便要用的时候问她要。老徐死了之后,张宁觉得文君无依无靠,遂纳为次妃,但她实际上干着相当于秘书的活;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没有比徐文君更可靠又关系简单的人了。
他走得很慢,一面走一面又将事儿在心里理了一遍。需铜料十三万斤,以二斤等同一点二千克换算,也就是七十八吨铜,这个数量级的原料他认为可以通过本地的矿山开采提炼出来。如果云南那边不能供应上等铜料,大不了多花点时间等待地方上炼铜,质量据说有些问题,但不至于没有方法解决;当然,云南的事若能顺利进行更好。
想到这里,他心里轻松了不少,原定的水师计划无论如何都可以进行下去。
进得书房,却不见徐文君,他记得今天她是来了的。过了一会儿,才见里间走出来两个人,一个是徐文君,另一个居然是赵二娘。俩人都穿着翻领袍服,头上梳着发髻作女扮男装。
赵二娘忙上前道:“我、我是来找文君的……请王爷责罚。”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大约是因没有被允许而私自来到官府办公之处。
张宁很久没想起过这个女人了,此时突然看到便愣了愣,忙做了个扶的动作:“罢了。”
此时他难免想起往事,赵二娘曾是老徐手下的工具,在办事的时候遭遇不测,受到过极大的伤害……为了张宁的事。他心下泛起些许愧疚之感,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习惯把情绪表露在外了,暂时没有理会赵二娘。
很快他就被墙上的地图吸引,走过去察看材料上说明的铜矿位置。控区内最大的矿区,大冶。忙用直尺量了一下大冶到九江的距离,参照比例尺估计了一下路程。看样子铜矿采出来之后,只有就地提炼,然后再用骡马慢慢运到九江船坞去。
他一时间几乎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眼神十分专注。一面想着什么,一面用手指沿着大冶到九江摸过去,然后眼睛顺着一条长江的线条望向右面的南京。此时此刻,他的手指变得十分温柔,好像摸着的不是一张纸,而是佳人美妙的体肤,目光也变得深情,但是其中又似乎掺杂着些许冷酷,冷酷来源于野心吧?
一旁的赵二娘用不认识一般的眼神观察着他,这就是耐心地将野草的故事安慰她的那个男人么?他说,一粒种子落到了贫瘠的石缝里,只有少许土壤和水分,它照样能发芽生根,表现出属于自己的生命。
在那时,她被那样的温柔深深感动了。但那些虚无缥缈若即若离的温暖如此不可把握,而那些真正失去的和经历的痛苦却会永远地留下来。
赵二娘觉得今天不应该来到这里,作为一个妇人,又失去了作为妇人的用处,在一个充满野心的王侯面前还有什么用?
不料就在这时,张宁忽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二娘,以后你就和文君一块儿到这里来吧。我常常忙碌,都难得看见你一回,到这里来,时常还能见见面。”
赵二娘惊讶地抬起头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她看过去,只看见一个背影,却看不见他的眼睛。
这时张宁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现在我的身边有很多人,都是很重要的人;不过我不会忘记在身边人很少的时候,都有谁,心里也明白哪些人是真正应该珍惜的。”
古代人大约不擅长用这样的方式表达情谊,赵二娘红着脸很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目光,连徐文君也故作埋怨道:“王爷今天怎么突然说这些,真是的。”她的声音有些异样。
无论是徐文君还是赵二娘,她们大概都没有那么宽的思维,会去琢磨张宁这么表现的原因,或许只是觉得她们不属于任何势力、是他一开始的追随者,能被最大程度地信任的人本身就是极大的价值。
第四百八十四章 雪
腊月终于下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小雪慢悠悠地从空中飘下,天地间一下子变得梦幻起来。房屋上、树梢间,点缀着斑驳的白花,如同繁花飘落的时节。
走廊上一群美女赏雪归来,只见艳丽的衣裙、领间洁白的毛皮,留下环佩的清脆叮铃和娇柔的笑声。这里确如人间仙境。
为首的美艳妇人是贵妃姚姬,身后有周二娘、顾春寒等人,白凤娇也在人群里。她里面穿着高腰襦裙,外面披着一间貂皮大衣,毛皮围在脖子上,衬托得一张脸更加唇红齿白了。此时乍一看去,已无人看得出她是苗人,外貌打扮已和汉人无异,只不过说话的时候仍然会有一些生涩的口音,而且学的很奇怪,有时候学的是官话口音,时不时却又冒出一些湖广地方话来。
白凤娇在苗疆时,就在白家和龙家两大家族中如鱼得水,很有地位。她到这里才几个月,已经博得了姚姬的好感……刚进楚王宫不久,她便慢慢发现了这里最应该搞好关系的人是姚姬,而不是王妃周二娘。
日子还是过得不错,虽然初来乍到时习俗不同,但习惯得很快,内地王宫中风景如画生活锦衣玉食,从条件比较差的地方来适应这种养尊处优的好日子,任谁都能适应得快。现在若是突然让她回苗疆,说不定只经历了短短的内地生活就有点不习惯原来的生活了。
在贵妇中,她和大家一块儿游玩找找乐子,攀比一下容貌和打扮,斗斗小心思,这样的生活还是很轻松惬意的。
唯一遗憾的地方,在苗疆她都是被一群男人示好献殷勤,在这里却要和一群女人争宠。而且争宠的机会都没有,被册封为湘王次妃不少日子了,连张宁的面都没见过几回,更无侍寝的机会,他不是在外地就是整天都有事。不过她已经想出法子了,要引起湘王的注意,最好多和姚姬走动。汉人讲究孝道,张宁只要在武昌,他不可能很久不来看自己的娘。
确实是很失落,原本觉得张宁是个不错的男人,难得有让她真正看得起的人选,可惜不是那么回事,女人只是他的一部分,而这一部分还要和很多人分享……也许这本身就是权力和利益的联姻,应该接受现实,作为白家的女子为家族做出应有的贡献。
只要湘王集团不亡,只要白凤娇还在王宫有个名分和一席之地,苗王的地位就有保障。窥欲者不仅要面对苗王的镇压,还应考虑内地强大的军事威胁;去年“武略将军”李闻达就给苗疆反叛势力上了印象深刻的一课。
……一群女人进了姚姬的厅堂,侍女就搬炉子过来让她们暖手,还上了甜酒。就在这时,忽报湘王来见,白凤娇听罢心头一喜,自己的想法思路是完全对的,在这里能见到张宁,而且没有刻意邀宠的痕迹。
白凤娇心想,已经完全做好准备把身体献给张宁了。既然接受了封妃的名分,留着清白还有什么意义?
只见一个完全不同于妇人的高大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终于见到一个男的了。张宁身上穿着灰色的军服,下穿裤子蹬皂靴,腰上挂着一把短剑,看起来身材挺拔,不过一身衣服好像有点单薄,旁人看着都替他冷。
他在门口愣了愣,大概没想到今天这里这么多人。随即就走进屋来,先弯腰拜道:“见过母妃。”
姚姬只是微笑地点头。他便站直了身体,随便地拍打着肩膀上的雪花,回头看时,只见一个侍女正跪在地上,拿着布擦他的泥脚印。
“原来大家都在。”张宁又回顾几个妇人,和善地打招呼。周二娘等忙有模有样地屈膝见礼,屋子里顿时一派书香礼仪之家的风范。
不过大家都不理会他,不和他说话,只有姚姬才从容不迫地和他交谈,很奇怪的气氛。如果是一群男人围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定是中心;但一群女人和一个男人,却恰恰相反,至少表面上他会被排斥在外,而女人之间会突然变得亲切粘乎。
姚姬也只能问他的公事,张宁过来本来不想说这些的,此时无奈也只好说道:“进攻南京的方略无法保密,咱们在九江大兴船坞,十里地外就看到了。等造炮的时候,要制造几百门火炮,恐怕到时候每天试跑的轰鸣昼夜不息,想瞒着那边也瞒不住。”
“那伪朝定要在东面布设重兵,将来这一仗又不知要打多长时日,你把妃子们都冷落了。”姚姬笑眯眯地说道。
她的举止神情如此优雅端庄,就算是玩笑也如此得体,在人前的大方给人坦荡荡之感。但张宁难以克制地想起她衣冠不整时忘乎所以的痛苦而淫|荡的表情。正是同一个姚姬,现在能侃侃而谈,不露出一点痕迹,也只有她能做到如此完美如真吧。
张宁一面胡思乱想,一面用同样光明磊落的表演说道:“母妃只管安心,这回不比九江之战的窘迫,因为规则我定。”
“哦?”姚姬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张宁便道:“战场就像对弈,分出胜负总有个规则;但又不同于对弈,战场上的规则谁来定,无法事先说好。谁掌握了规则的制定,谁就掌握了主动权。比如对方擅长围棋,我偏偏要下象棋,那他围棋下得再好也毫无用处……南京之役,胜负关键在于制江权,也就是水战。伪朝只能墨守成规、守着旧规则要与我接舷近战,他们没有创造新战术的能力;而我可以用炮战,用新规则取代旧规则。伪朝要在新规矩下和咱们周旋,一开始就落了后;不照咱们的规矩,则处处受制,他们会发现战场上原来的经验已经无用了,我们不按原来的路子出手。”
张宁表现出的自信让姚姬十分喜悦。他的野心给了她活力,更大的梦想、更大的视野,让她心情舒畅,这是皇帝建文无法给她的体验。
白凤娇等人虽然无法完全理解张宁的话,但是能感受到其中的气氛。男人的气息,完全不同于赏雪品酒那样清闲幽美的感受,而是一团火,能融化了雪。
白凤娇以为张宁的想法只是继承了汉文化本身的智慧,本来就对内地文化很有兴趣的她一时间更加向往,很想要通过张宁了解更深更远的东西。这里有更宽的世界,不同于边陲的封闭……此时此刻她渐渐认识了自己,联姻不仅是为了家族的利益,也是为了实现追求罢。
恍惚之中,她似乎回到了出生的高山峻岭之间。小时候,出门就看见一座山,很想知道山那边是什么,于是终于有机会爬上了那座山顶,结果面前又是一座山。这种郁闷很虚无,却挥之不去。直到她从人们口中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从商人的手里陆续弄到了《三字经》《史记》《资治通鉴》等无数的书籍。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自己才有这样的独特想法,也许大多数人最惦记的还是衣食饱暖,没工夫想这些事儿。反正她无法喜欢上龙二那样的人,然后因为从杂书闲书里看到了一些故事,白蛇、鬼狐什么的女子遇到的都是书生,于是心中的希望是遇到一个书生……
不知不觉之间,烤着火有点热了,白凤娇就把身上的貂皮大衣随手脱下来,里面是高腰襦裙,腰带扎在胸部下方。就在这时,她发现张宁看了过来,她便迎着目光与他四目相对,并不回避。苗疆的女子可没那么多规矩讲究,聚会的时候见到心仪的男子就可以相互勾搭的,白凤娇在这里倒是学了不少礼数,可难以改变本身的心态。她觉得看张宁顺眼,用目光交流一下没什么不妥。
但如此细微的一瞬间,已经被周二娘看在眼里。周二娘顿时纳闷,据她所知白凤娇还没有侍寝,怎么当众和夫君眉来眼去了?上次在张宁的那活儿上发现的胭脂,根本不是什么侍女配用的东西,她只是不想刨根问底惹张宁厌烦……不过心里的疑惑一直存在,张宁为什么要撒谎,那个女人时谁?难道是白凤娇?这不要脸的娘们,果然是未教化的蛮夷之地来的,竟然用如此不耻的手段讨夫君的欢心!
周二娘忍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王爷把别人娶进来,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何必偷偷摸摸的?”
姚姬笑而不语。
顾春寒则和稀泥,笑道:“夫人已经得到了大家都羡慕的东西,还不准别人悄悄的分些雨露?”
周二娘听罢心里不高兴,心想不过是个妓女!但她不敢当面辱骂,这顾春寒是破罐子破摔的主,根本不要脸,为了巴结姚姬什么恶心的话恶心的事都干得出来,与她正面交锋得沾一身不利索的东西。
果然姚姬便帮着顾春寒了,转头对张宁说道:“你最宠爱的自当是正妃,但也不必每晚都去,不是还有两位夫人?早些让我抱孙子是正事。这么下去,你如何向朝臣交代?今天我做主,晚上你去白夫人那里,娶了要让人家守活寡吗?”
不料贵妃能说得这么直白,连白凤娇都不禁有点脸红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梅花
张宁谨遵母命,这种事无须忤逆她的意思。本来白凤娇就是个美女,没啥对不起他的,他简直是欣然领命。
下午他到内阁溜了一圈,此时大臣都不在这里,加上下着雪,冷冷清清的。这段时间几件大事都很顺心,他心情舒畅,早早就回宫了,直奔白凤娇的住处。三个有名分的王妃,都有单独的院子,配有不少侍从和固定收入,待遇级别高。白凤娇的宫室就在那片人工湖的湖边。
刚进院门,却不见白凤娇来迎接,只有个中年妇人带着几个宫女。那妇人忍着笑容一本正经道:“白夫人已经沐浴更衣……上床了。”
张宁听罢正待要吩咐身边的辛未自由活动,一回头见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一句话没说出来堵在喉咙处,俩人面面相觑。他遂不理会辛未,让半老妇人带路进去。辛未一个大活人,不必吩咐她了,她自己知道该做什么。
忽见院子里有一株梅花,红红的小花瓣在白雪飘零的寒冷中分外显眼。张宁心下闪过一个念头,再次回头说了一句:“你还记得梅花的花语么?”
没听见辛未的回答,他猛然发现,她低着头好像眼睛红红的。心下一阵懊悔:蛋疼在这种时候说这个做什么?
王侯贵胄三妻四妾在此时应该是很合理的存在,不过女人们或许从来不觉得合理,只是无法反抗以周礼为堂而皇之的根基、成体系的强大规矩的一张网。不过这种规则对男人显然是非常合理的,很符合生物本性,雄性本能就是想到处撒布种子、留下自己的基因;当然社会更加文明之后,实行一夫一妻制,多半是因为考虑公平性,毕竟女人数量不够。想当年大学入学时,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师问大家为什么要读书,大部分男生的回答是找好工作娶好老婆,张宁认为两个目标中,找好工作是为了找好老婆。而现在这个时代,南征北战尔虞我诈,枭雄们的野望里难道不包括收罗广大美女佳人?
一时间张宁念头通达,毫无压力地靠近辛未的身边,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伤心什么,明天我好好疼你。”
辛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他说罢顺手摘了一枝梅花拿在手里,示意带路的妇人和宫女止步,自己掀开门走了进去。
床上果然躺了个女子,应该就是白凤娇,被子上面能看到衣领,她并没有脱光嘛。背对着自己,张宁正琢磨她应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压根没经过恋爱和熟悉,比周二娘好点,起码在此之前白凤娇和张宁有过一些来往,也产生了好感。
不料白凤娇听见门响,径直就翻过身来,说道:“把门关上。”
命令一般的口气,她的声音不似张小妹一般温柔清脆,有点粗,大概属于女中音,这倒与她清秀的脸不太相配。张宁愣了愣,便用玩笑一般的话说道:“你就是这么和夫君说话的?”
白凤娇道:“这算什么?人在屋檐下,我是没办法了让你轻巧得手,要是在我们那里,你得先过我家父母一关,还有兄弟,你以为随便就能得到一个姑娘了?”
“那我真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张宁笑道,“莫非进洞房之前还要考作诗?”
白凤娇道:“作什么诗?喝酒,斗力气。就你那点酒量,哼哼,我看你还有力气站稳就不错了。”
张宁想起上次在宫廷宴会上被灌得烂醉,还当众又唱又跳,不禁汗颜,一语顿塞没法自吹自擂了。他只好强辩道:“真正的力量不在于酒量和手劲。”
没听到白凤娇顶嘴,她大概是默认了,智慧谋略和权位实力,这才是真正的力量吧?不料张宁淫|笑道:“床上不行,酒量再大手劲再强,对你们来说如何好用?”
“呸!”白凤娇红着脸,仰起脖子道,“把桌子上的碗端过来。”
张宁一面“听命”服侍这娘们,一面说道:“真要喝酒……这好像不是酒。”幸好他是现代人,不会计较什么男尊女卑夫妻常纲,这白凤娇要是嫁给了一般的明朝人,恐怕一开始真难如此融洽。
“不是酒,是我们的秘方药,你别怕,不是给男人喝的。”白凤娇不好意思道。
张宁恍然道:“难道是淫|药……”见她的表情多半没猜错,他愕然道,“白姑娘,您还真要把我‘放倒’么,是药三分毒,别伤身了。”
她小声说道:“据说第一晚用这种东西,能少受点罪。”
张宁心道,她说的重点应该是表明自己是个处女吧?这也是暗示责任和威胁,要是男人敢始乱终弃,她也不是善茬?这……张宁顿时觉得有点压力。
他把手里的梅花放在桌子上,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大明朝还真是第一回遇见此等女子。白凤娇见状冷笑道:“你可得想好了。”
“老……本王什么都怕,平素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就是不怕美女缠。”张宁挺起胸道。
“那你还站着作甚?”白凤娇的声音渐渐有些急切了。张宁差异,看她时,只见她的眼睛都红了,红扑扑的脸上乍一看似乎有股子邪气,但细看五官并无变化。她忽然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这个动作叫张宁看起来更加邪乎,听得她沉声道:“快过来。”
你妹,我会不会被吃了?张宁心头的感觉十分另类,却不知怎地也兴奋起来。
她开始扯自己的衣服,说道:“好难受,这什么东西……难受,快帮帮我。”
“你没事吧?我怎么帮?”张宁忙问,“那碗东西真的能吃?要不要找郎中瞧瞧。”
白凤娇怒道:“别人吃了都没事,第二天早上好好的!真是,有蚂蚁在咬我……怎么办?”
她拉扯之下把娇嫩雪白的奶都露出来了,张宁忍不住就伸手去摸,摸到那嫣红的乳|尖发现已经硬|得不成样子,要滴出血来一样红。刚一捻那东西,忽闻一声非常淫|荡的声音,简直不相信是刚才那个直爽的白凤娇发出的声音。张宁顿时懂了。
第四百八十六章 廉颇
“你真是衣冠禽兽……”白凤娇裹着被子,有气无力地骂了一句,生气的脸上随即露出痛苦之色,“好疼,现在才疼得受不了。”
她的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带着泪痕,一副梨花带雨的样子惨兮兮的,就好似是被人凌辱过,而非自愿。歇了一会儿,她见张宁无言以对,便问:“你们是不是都这么坏,为何书上都写得正气凛然?”
张宁道:“是你自己用了那什么秘方药,我只是配合你。话说我还第一次见识世上有这种神秘东西。”
“但是你也不能趁人之危!”白凤娇欲哭无泪道,“为何要趁人家难受的时候,要挟我做那羞愧难当……恶心之事?”
他没法解释,回想起来,只是看她那么情难自禁,忍不住要那样,好像自然而然的规则一样。或许在某种时候干一些平时不敢想象的事,是一种表达方式,也是情绪的一种释放吧。
相比白凤娇现在的无地自容,张宁心下却忍不住暗喜,就好像一个贪玩的人发现一款非常好玩的游戏一样惊喜。事后的这种心理满足感,压力释放的轻松感,爽快简直难以形容。
……
云南黔国公府,六十多岁的沐晟也在玩女人,而且正和刚刚到来的郑洽在一块儿。一群少女载歌载舞在跟前晃悠,打扮千奇百怪,都是从当地各族挑选上来的美少女,甚至还有交趾、占城那边远道而来的女子。她们只穿着内衣,在鼓乐声中,凑近主人和贵客扭腰摆腚,旋转身体,将最具诱惑的部位展现出来让几个老家伙欣赏。
堂堂大殿上,有的女人只穿着肚兜,有的胸前只有一条布巾,有的穿着极短的短裙,别说光腿露出来,动作稍大,连群内羞人的私密之处都若隐若现,场面极其荒|淫。
墙边还站着一些穿着布袍的壮汉,这些人打扮得和文人丝的,但一瞧那腰圆膀粗的身材就是侍卫,还有几个脸上有络腮胡。另一些侍女低眉垂眼地站着。
“故友看中了谁,叫她侍寝,或者全送到你房里去。”沐晟哈哈笑道。
郑洽面不改色,他并没有装出清高的君子作风,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美女。这大概也是郑洽受建文欣赏的能耐之一,他是个君子,但和什么样的人都能打成一片,从不会让盟友没有颜面。
郑洽也琢磨,黔国公如此“盛情”款待自己的用意,但感觉还是好意多于刁难,他还没遇到过用美人来刁难客人的事。今天的款待没有邀请云南的地方官和名士乡绅,都是府上的人,原本不必装模作样的。不过郑洽还是很顾惜自己的形象,哪怕是在周围这些没有身份的奴仆面前,他也不愿意表里不一……只这些美少女确实叫人动心,他没法欺骗自己,男人嘛难免喜欢美色。只不过他定力很好,还不至于看到一群美女就乐不思蜀。
“黔国公的好意小弟心领了。”郑洽说得从容不迫,语速缓慢。自称小弟,在武夫来说亲近一点。叫沐晟黔国公,而不是平西侯,也是承认永乐帝对他的分封;因为从合法性来讲,建文这边是不承认“燕王”封爵的。言语之间表示承认黔国公爵位,也有暗示不计较这些年沐晟委身效忠燕王系各帝的事。
郑洽顿了顿说道:“不过小弟也上了点年纪,着实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沐晟听罢与陪同的两个幕僚相视大笑,笑道:“老夫年近七十,一顿能吃一只鸡三碗饭,喝一斗酒,一夜同御三女。郑先生尚不到五十罢?这就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郑洽道:“国公是当今廉颇,小弟怎敢相比!”
旁边的幕僚提醒道:“国公这里也有俊俏的小生,郑大人可有兴趣瞧瞧?”
郑洽顿时愕然。
另一个幕僚脸已经憋得涨红了。郑洽忙解释道:“先生应知,传言文官有龙阳之好实在言过其实,只不过太祖以来就严禁官员**,许多京官在京无家眷在身边,又不敢触犯律法寻花问柳,故寻那小生为相好。本官多年不在京,故无此嗜好。”
说罢看向沐晟,俩人相视猥琐一笑。
沐晟回头责怪道:“乱说话,自罚三杯。”
“是,是。”幕僚也不推辞,先倒了三杯酒灌下去赔礼道歉,又给郑洽斟酒。
酒宴过后,沐晟见郑洽无意挑选美女淫|乐,也不强求,遂叫人撤了酒菜,散了少女歌舞,邀请郑洽到府中的庭院中游览。
此地四季如春,饶是寒冬腊月的季节,却丝毫感觉不到中原此刻的寒意,庭院中山清水秀风景秀丽。郑洽言语之间颇有羡慕之意,倒也不尽是客套话,想当年“靖难”之役后,从中央到地方的大员换了一大片,黔国公却依然享受着高位富贵,虽一世在着边陲之地,但气候宜人荣华富贵也没什么不好。
建文帝的亲笔书信已经交给沐晟了,不过郑洽完全知道内容,因为内容就是他写的,建文帝只是抄一遍。
信中并没有要求沐晟立刻改旗易帜向天下宣布立场,只是续旧谊,并交代派了“老朋友”郑洽来看望沐晟……如今看来,郑洽觉得自己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人沐家在这里日子过得好好的,要求他与朝廷决裂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不合人情。
因为沐晟不是方孝孺,否则他不能在永乐上位后还升了爵。不过他也不是善茬,这里天高皇帝远,他手握兵权又在当地威信极高,爱和建文眉来眼去一时半会没人能拿他怎样。
在石桥小径中走了一会儿,幕僚随从们见主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便知趣地远远跟在身后,并不打搅他们。
向沐晟示好,拉拢云南军阀,绝不只是为了铜料。郑洽心里琢磨着,当年朝廷从云贵、广西调兵进攻交趾,陆陆续续打了很多大仗,西南的武将们并肩作战互为策应,总是有些交情的。往后北方没办法了想调西南边军勤王,有沐晟在中间和稀泥,恐怕北朝调动起来就没那么顺手。
就在这时,郑洽说道:“皇上的意思,急需云南上等铜料十三万斤,国公可以把这事儿交给走私“商贾”去办。您若是这次帮上了忙,这份人情皇上和湘王都会记着的。”
要说人情,当年建文还帮忙调解过沐晟和地方藩王的关系,这份大人情沐晟似乎还没还上。不过郑洽明白现在应该尽量谦逊……就像后来沐晟盛情想要保护已经如丧家之犬的建文帝,图的也是情谊,你不能再以盛气凌人的姿态要求他。
“皇上要这些铜作甚?”沐晟问道。在酒桌上玩笑是玩笑,他还是一个很沉得住的老练人。
“造炮。”郑洽实话实说道,“一种新的火炮,咱们数次以弱胜强击败北军,火器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哦……”沐晟点点头,一副了解的表情。他父亲沐英当年进云南,四处的少民都爆发大规模叛乱,就是靠火器和三段击战术在正面战场占据优势,所以对火器军事理解颇深。
过得一会儿,沐晟便道:“可不敢让皇上记人情,皇上有恩于臣。”
这口话顿时叫郑洽松了一口气,觉得事情几乎成了大半。想来就算沐晟不是忠臣,只是个墙头草,现在在关键的时候向湘王集团下一注也是利大于弊。此事是可行的,郑洽也惦记依靠这桩事又立一功;现在的功劳,是在新的朝政格局下积累往后的政治资本。
郑洽不满足于只从沐晟这里弄到铜料,又试探道:“铜要运到江西九江,云南运出去,要走贵州罢?一旦进了湖广就无虑了,那边是咱们控制的地盘,但贵州不太好走。”
沐晟道:“郑大人不必担心,贵州卫所有老夫过命的兄弟。”
“那小弟就放心了。”郑洽恍然道。确实是放心了,果然黔国公在云贵卫所中是有人脉的,抓住了一个黔国公,等于与大量武将搭上了关系。
郑洽用很随意的口气道:“朝廷武备除了在九边设防,在西南贵州、广西也有防。镇边大将中竟有黔国公过命的兄弟,朝廷这文武布局确实有些稀奇。”
“永乐年间是没有这种事的。”沐晟嘿嘿笑看过来,“宣德皇上毕竟太年轻了,朝里我就防着杨荣,他在各大卫的事上是明白人。只不过在宣德元年,交址黎利势炽,朝廷仓促下令老夫与安远侯柳升进讨,结果那柳升牛鼻吹得震天响打仗却不怎地,战败身死,朝臣交相乱弹劾一气,找顶包的,军中的位置因此安排得乱作一气,杨荣又远在京师,还没摸清新的状况。”
郑洽听罢豁然道:“小弟就爱沐兄的性子,爽快。”
俩人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沐晟又道:“刚才郑兄说的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十三万斤铜而已,拿骡子拉几百头的小事。就这么说定了,老夫也不来虚的,郑兄就在这里住一阵子,监督事情是怎么办的。”
郑洽忙拜道:“不敢不敢。”
也不知是不敢让沐晟叫郑兄还是不敢插手事情。
第四百八十七章 美丽的图案
郑洽的消息快马报到了武昌,张宁大喜。杨士奇倒是暗地有些感想,想当年在朝里运筹国事,在云南似乎还是棋差一着。
不过回头一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镇守云南只有沐家最合适,多年的积累的威信能震住那些还未教化的地区;为了国家大略,只能在内部争斗中做出妥协让步,纵容这个有问题的人。
开疆辟土一直大明朝渴求的功业,但打下疆土容易,守住和消化不易。朝廷连交趾都窥欲,更不会让已经有成效的云南辽东这些地方退化。当年趁交趾内部争夺王位的政变,朝廷以正大光明讨伐非法不义撺夺王位的名分用兵,其实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战役胜利,无奈后期统治政策过于急迫冒进,弄得反抗四起,造成了今日无法收拾的局面。
杨士奇在写这样一些不公开的文章,就是从云南之事有感而发的一些文字……当下他是很闲的。他甚至从唐朝开始论述中原王朝开疆辟土的问题,认为唐朝的羁縻政策应该让后世总结教训,那样的政策一时拓展了疆土,却无法守住。唯有以人口和王道教化为后续政策,才能持续开拓祖先留下的疆土。
杨士奇甚至把自己论述唐代的文章密送江西,与自己的得意门生于谦交流思想。于谦最近很忙,但作为士大夫,杨士奇在信中教导他不能完全被俗务缠身,而应该从不间断学问的探索。
于谦对杨士奇的文章提出了补充,其实也是在阐述一些自己的观点。于谦认为不能完全摈弃羁縻之术,开疆辟土到最终占据的过程见效太慢;而通过其他方法扩张也有好的一面,所以唐代的威名才能极快地广播四海。另一种做法,大明朝倾国费力下西洋,在宣扬威仪上却没有达到更好的效果。
杨士奇不会对这种“反对”自己的事耿耿于怀,他认为好的学生不仅仅是继承老师的学问,也应该有自己的思考。
杨士奇便是通过干这种事消磨时间,他身居首辅之位,在这边的势力却是不行,不过他明白一切都该要沉住气。等到湘王集团渐渐接手了燕王系的地盘,这边只要不搞大清洗屠杀,还要重新布置原有的统治体系,杨士奇认为那时候自己的本事就能体现出来了。
……张宁听说云南的铜质量很好,是造火炮上好原料。解决了原料问题,着实让他喜悦了一阵。但喜悦背后也有隐约的忧虑,身在其位不得不胡思乱想一通,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变得多疑了。
万事俱备,朱恒主持兵部开始部署建设水师的方略,这件大事不是江西巡抚于谦的权限能一手组织的。因为其中不仅包括造船、造炮,造炮需要兵器局直接派人到江西;还包括将士人员的征募安排,训练,试验等一系列事。朱恒正在划定各个分司的任务,将各种事宜提上日程尚需时日。
张宁却在考虑另一件事,他想在武昌建立一个军事学校,亲自上任培训水师新选拔的武将,以此让水师武将一就任就有属于自己门生的身份,进一步在军中施加名望以外的影响力。
这种想法是莫名心理压力中产生的思路,整个势力集团内部,各方大员一个个很老练,让他有防备心害怕被欺骗戏弄;但不老练的大员又怕他们能力威信不够。
不过这样的低沉情绪之外,张宁常常也感到很开阔舒畅。他打算重新设计水师军服,完全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权力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国王,在这里想改变什么、创造什么、毁灭什么,都可以按照意愿来。
在这种时候,他认为自己能支配一切,征服一切,胸中的野望被点燃。
忽然见纸上溅上了水渍,他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陌生侍女站在旁边。不必他发怒,侍女就吓得跪伏在地求饶。赵二娘闻声,忙道:“今天徐夫人(文君)身子不适没有来,我怕人手不够,就叫了一个过来帮忙,不料笨手笨脚的。”
“抬起头来。”张宁道。
那侍女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他,路人甲的一张脸,一副害怕挨打的样子缩着肩膀。
“你做错了事,我可以惩罚你,甚至可以杀了你!”张宁用凶狠的口气说道。想起在某处感受过的一种行为。
她忙哭道:“请王爷开恩,奴婢再也不敢了。”
张宁又恢复了淡定,道:“我也可以一句话就宽恕你。下去罢。”挥一挥手,他似乎还在品味一种微妙的感觉。
赵二娘见状用好奇的目光地默默看着张宁的表演,到内阁书房里才一小段时间,她渐渐更多地了解到张宁,发现他常常会很奇怪,难以理解。
他看了一眼赵二娘,继续看纸上画的徽章图案。
水师官兵的衣服不应该以颜色来区别。他曾想象过现代海军的白色制服,但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因为此时的水师战舰是人畜力或风力动力,排水量有限空间有限,一堆人挤一起条件较差,还要干很多体力活,穿那种衣服简直是蛋疼,最好是经脏耐磨的。而且同样是朱雀军永定营,也有两种颜色的衣服,仪仗队常常是穿青色外衣。
所以他打算用徽章图案来区别各营的将士,图案可以刺绣在领子上。不过肩章是没用的,有时候打仗时将士会披甲,肩膀上弄一块硬的东西会带来不便。
赵二娘借重新换茶的当口,好奇地看了一眼张宁坐在这里半天画的是什么,结果看到纸上用很简陋的线条画着一艘船,上面插着一面旗。她险些没笑出声来,敢情他闲得画这么久,就画了这么个东西?
张宁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正色道:“这幅图不好看么?”
赵二娘咬着牙点点头:“挺漂亮的。”
张宁听罢,决定把这幅图拿给朱恒,命令他筹备水师衣甲的时候,下发的所有官兵的衣服领子上都要刺绣上这个图案,高级将领用黄线,士卒用红线。
第四百八十八章 年关
过了腊月二十,就进入了“猎祭”时节,自上古之人还以打猎采集为生起,人们就在这时候把打猎得来的食物祭祀祖先,数千年来形成了传统,这个时候到处都在大搞祭祀。
天上的小雪也变成了大雪,积雪渐渐铺满屋顶树梢。各级衙门也陆续封印,上至官僚下至庶民,都准备迎接除旧迎新的时刻。
武昌第一场大雪,杨士奇坐在自家的府邸院子里独自饮酒赏雪,他常常都是这么悠闲。院子里也能看到来往的奴仆在准备祭品,杨府也不能免俗。
此情此景他不禁想起儿时的一件事。继父罗家在年关祭祀祖先,他有感自己身为杨家的后人却不能祭拜先父祖上,遂独自弄了香烛悄悄祭拜。这个场景被继父发现,从此继父就说:以后你还是姓杨,不必再改姓了。
杨士奇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叹,转年数十载已去,现今自己的头发都白了,儿时的往事却仍列列在目……遗憾的是,自己的儿女却没当年自己的志气。一儿一女,儿子在他看来除了惹是生非实在没什么资质,女儿却是继父家的、同样不太省心。
想当年杨士奇一介白丁,靠教人蒙学混口饭,凭借朝廷编修《永乐大典》的时机,托人引荐才入仕,几十年官场下来,每一步都多么不容易。他觉得自己还不算老,不能就此放弃仕途和政治抱负,这回遇到了一些挫折,但只要好生经营还是有可为的。
就在这时,他发现两个女的自后门进来,其中一个的背影看起来应该是罗幺娘。杨士奇当即就喝道:“站住!”
果然是罗幺娘,她转过身,把另一个女子留在原处,自己走了过来,说道:“雪下得大,父亲怎么在外面?别生病了。”
“她是谁?”杨士奇生硬地问道,因为和罗幺娘进来的女子好像没见过。最近杨士奇对罗幺娘更严厉一些了,有感以往对她过于纵容。
罗幺娘故作孝顺地上来替杨士奇拉拢披在背上的袄子,说道:“她叫萧青,萧太医的女儿。”
“萧太医……”杨士奇略一寻思,有了印象,压低声音道,“他不是在京师做官?”
罗幺娘回头看了一眼,小声说:“得罪了太监、获罪下狱了,萧青以前和我好,过来投奔的。我见她可怜,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还有,萧太医没有儿子只有一女,医术没人可传,都传给萧青了……父亲岁数大了,不是可以让她时常给您把把脉,开些养身之药?”
既然是罗幺娘认识的,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杨士奇也就放心了,不做计较。他便放下这事,转开话题道:“我正想找你说几句话。”
罗幺娘笑道:“父亲有什么教诲的?”
杨士奇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考虑。罗幺娘见状笑意也就淡了,渐渐严肃起来,必定是什么比较要紧的话,杨士奇才会这幅样子。
“你用心准备一些礼物,过几天翻过年正月里到楚王宫走动走动,给贵妃姚夫人拜个年,礼物也要准备周王妃等人的,考虑周全一些。”杨士奇道。
罗幺娘纳闷道:“我与张……湘王的母妃从未有来往,她居深宫,怎么突然要走动了?”
杨士奇正色道:“总不能老夫主动去提那事!姚夫人是妇人、你也是女子,便于往来。”
“哪事?”罗幺娘细长的眉毛顿时一蹙,“爹是想把女儿往王宫里送?”
杨士奇见她的态度,顿时怒道:“为父在宣德朝为官时,你要与湘王纠缠不清;现在到湘王这边了,你还有什么扭捏的?就你与湘王那点事,为父前前后后不一清二楚?你不进宫里去,谁敢娶你!”
罗幺娘也生气道:“我跟他是有过姻约,不是已经反悔掉了么?”
“照你说没关系了,那在扬州时,朝廷和湖广水火不容,你与湘王为何有书信来往?”杨士奇真恼了,“你给我好好反省,平素是怎么教你为人的!”
罗幺娘被骂得脸上搁不住,眼睛都红通通的,看样子要掉下眼泪来。她正待想赌气走掉,或许想起小时候罗家获罪男丁全被流放,自己无依无靠,是杨士奇把她当亲女儿抚养长大的。便屈膝尽了礼数才走。
这时杨士奇忽然叹了一口气:“为父话说重了。为父也有错,当年不该让你替我在江湖上跑,现在却要你三从四德足不出户实是南辕北辙。”
罗幺娘哽咽道:“女儿知错了,定该好好想一想。”
她转身走到萧青旁边,带着一块儿进屋。萧青见她面有泪痕,便关心询问,罗幺娘并不愿多说,只说被家父训了一顿。
二女进得屋,罗幺娘不禁观察萧青,只见这姑娘虽然下巴尖了点,胸小身材不够前凸后翘,却也生得细皮嫩肉,举止之间轻柔得体颇有闺秀之风,心道到底是几代御医家的。她便说道:“以后我还得向妹妹学仪态。”
萧青忙幽幽说道:“现在我这般光景,家父的好友都不敢牵扯进来,唯有罗姐姐看在闺中情分上收留,我哪敢呢,只要姐姐愿意留下我做个丫鬟端茶倒水,我就感恩不及了。”
“男子自称须眉丈夫,大多薄情,什么好友看淡就好了,你放心,咱们不是他们。”罗幺娘干脆地说,一时间颇有几分豪气。
“姐姐……”萧青感动得掏手帕在眼角轻轻一蘸,一副温柔娇弱的小鸟依人状。
罗幺娘抚摸了一会儿她的削肩,说道:“下午我带你出去看热闹,散散心。”
“什么热闹呀?”萧青好奇地问。
罗幺娘道:“这湖广的湘王……”提到湘王她的声音微微一变,“在宫里祭完祖宗,要出城去拜亡魂,在战场上战死的亡魂,这是稀奇事,一会儿街上必定很热闹。”
“今天下午么?”萧青忙道。
罗幺娘点点头:“来得及,吃了午饭,咱们换一身衣服就出去。”
及至下午,果然城中南北大道上人山人海,自古都不缺凑热闹的百姓。各路口已封,禁止各种车辆马匹进入主道,沿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全是甲兵。作女扮男装的罗幺娘二人只好步行过去。
不一会儿许多穿着灰衣白底的步卒就从北面列队而来,个个打扮得赞新整洁,脚步整齐划一,千百人的动作如同一个人似的,踏在路上比鼓声还响。路上走的官兵没有披甲,但仅有的铁盔和金属纽扣就让他们给人以铁流的错觉。人们不是第一回见识这支军队,但仍旧非常好奇,像看戏一样津津有味。
围观人群中有人议论,很内行地说是永定营,还是什么第三军番号都看得出来,又道永定营在江西伤亡惨重,倒不料几个月后能恢复成这般光景。
初时还好,人虽多,也不太喧闹,大伙儿只是瞧瞧热闹罢了。没过一会儿,忽闻城楼上大炮齐鸣,借着火枪响三通。就见一队马兵奔了过来,骑士们在靠近城门的地方勒住马。前头一个身上黄灿灿闪着金属配饰的武士刚向军队队列中挥了一下手,众军就沸腾了,大声欢呼起来。
这场面在百姓眼里简直好像一群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那个人脸都看不清,随便一挥手就叫得那么凶。
“有本王在,诸位就没有进攻不下的城,打败不了的军!”马上的年轻人大声喝道。
汉子们立刻狂热地高呼万岁,有人带头喊道:“打下南京,建功立业升官发财!”顿时群情激动,呐喊声中,“南京!南京……”这个词不断在空中震响。仿佛那个风花雪月繁华富庶的城池,已经变成了虔诚的圣徒们朝拜向往的圣地。
声浪中那年轻人忽然拔出剑高声道:“战死的英灵将永享大明的荣耀,子孙万代岁岁祭拜,永垂不朽!”马一惊,扬起前蹄,随即向城门急冲而去,身边的大将忙策马而上,列队在城门的众士卒也在吆喝声中跑步跟上。一时间人就像潮水一样涌动。
“那就是湘王吧?”一旁的萧青悄悄问道。
罗幺娘不置可否,撇了撇嘴没回答。在她眼里,张宁似乎变得陌生了,不太像以前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以前的张宁谦逊、规矩、谨慎,很好掌握,而现在他就像那匹脱缰的马,一身的疯狂气息,好像要占尽天下的地盘,收罗无数的女人,绝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用心细致吧?
罗幺娘想起身边一大群装模作样的女人,上面还有什么贵妃王妃颐指气使,小心翼翼地争风吃醋,话里藏针含沙射影……她一阵头大,拍了拍萧青的背道:“走,找家酒楼,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今天不醉不归。”
第四百八十九章 喜鹊
在络绎不绝的鞭炮声中,在白雪红灯笼中,在火药硝烟和肉香中,大明迎来了新的一年。京师纪年宣德四年,湖广纪年建文三十一年。宣德元年起到现在,从汉王起兵到湖广起事,烽火连年战斗不息,战争已经打了四年;四年,也是当年建文帝坐在龙椅上的时间,同样也是靖难之役持续的时间。但这一次还不知何时是结束,人们都期盼着那一天,管他娘谁坐皇位,别打就好了。
今年张宁二十七岁了,到秋天就实岁二十七。最近周二娘“身子不适”,好像有身孕的迹象,这变成了他最关心的事。因为他早就盼着后继有人,也好安追随着打天下的兄弟们的心。在姚姬跟前,她也很关心,当众说要叫王府中的御医进来瞧瞧确认。
正好是杨首辅之女罗幺娘来拜见贵妃的时候,姚姬这里的厅堂里有不少人,连张宁也被叫了过来。周二娘有点不好意思,又担心万一不是怀孕,不是要当众出丑?
周二娘便找借口道:“王宫里的御医都是老头,我不想见男的。过几天再说吧。”
她作为正妃,确实是讲究得很好,生育之前几乎大门不二门不迈,少有的一两次出宫都是和张宁一起。最近这半年多,她连娘家也不回了,整天都在楚王宫里,周围都是宫女和内侍省的耳目。
一旁的顾春寒看不惯她这么矫揉造作,好像在标榜自己的清白,因为顾春寒的出身实在有点不光彩,她也不顾忌当下就笑道:“御医隔着帘子,面都见不着,就是伸只手出来把把脉,有什么见不得的?再说人食五谷,谁没有要见郎中的时候?”
“就是不想见,平白干什么要让别人碰手啊?”周二娘猜得到顾春寒的心思,故意气她。
就在这时,罗幺娘恍然道:“我有个姐妹,医术精湛。平时我们形影不离,今天也跟着来了,可宫门口只让我一个人进,她就在宫门外等着。要不叫进来给王妃把把喜,她还是黄花闺女呢,王妃就不用和那些老头子打交道了。”
姚姬微微侧目,一旁的秋叶常侍就客客气气地开口问道:“她是罗姑娘的亲戚?”
罗幺娘沉吟片刻,只好说道:“是家父还在京师为官时结交的姐妹,叫萧青,她的父亲是朝里的太医与家父也有结交。听说萧太医犯了大罪下狱,萧青来投奔我家避难的。放心罢,我和她相识多年了,她就是个善良的本分人。”
这时姚姬轻轻说道:“既然是杨家的故交,不必盘问了。秋叶你去把她带进来,正好给王妃把把脉。要以礼相待。”
秋叶抱拳道:“是。”
一群人在厅堂里谈笑了一阵,那萧青就被秋叶带了进来。进门一看,只见穿着齐胸的襦裙,梳妆打扮讲究举止得体,身材弱弱的,果然不像是歹人。在场的春梅不动声色地瞧她的手指,手指纤细娇嫩,脸上便保持着笑眯眯的样子……如果是朝廷那边的刺客,脸和举止都能装,手是没法伪装的,练过的不可能手那么细、并起来一点缝隙都没有。
萧青一看,满屋子全是陌生人,只认识罗幺娘。她也不慌张,先屈膝作了万福,说道:“小女子见过各位贵人。”
罗幺娘指着周二娘道:“这是湘王妃,她最近身体不适,妹妹先给瞧瞧罢。”
萧青走过去,周二娘打量了几眼,忙叫侍女搬凳子过来让她坐。然后把胳膊放在桌案上,萧青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厚手帕来,轻柔手巧地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周二娘的手腕下面,柔声道:“王妃的手松一些。”说罢一手托住自己袖子,伸出削葱一般的手指轻轻按在周二娘的脉上。
才一会儿,萧青就抬起头来看了周二娘一眼,周二娘非常敏感,立刻就问:“怎么了?”
萧青却沉得住气,换一只手,我确认一下。过得好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致礼道:“恭喜王妃,可不是病,您有喜了。”
“当真?”忽然一个男中音道。
萧青循声看去,一个英气逼人很有点压迫感的男子正注视着自己。她愣了愣,镇定道:“这么说吧,如果小女子连有身孕都能看走眼,还敢说自己懂医术吗?”
张宁搓了搓手,忽然冒出一句:“不枉我夜夜辛勤耕耘啊!”说罢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脸上有些尴尬。
女人们顿时面面相觑,终于有一个笑出声来,其他憋着的来不禁莞尔。
这时从头发上取下一枚珠宝黄金发花,说道:“你过来,我轻易不送人自己戴的东西,但应要送喜鹊。”
萧青忙道:“奴家不敢。”
“别推辞了。”姚姬笑道,又看向周二娘,“这是一喜,等到产下了若是能传香火的,便更喜了。”
周二娘见周围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一时间又是高兴,又感到很有压力,要是生的是个女孩子就不好了。其实她自己也想要女儿,可是架不住世人给的压力,女儿在皇室确实一点用都没有……对于正妃来说。只有那些嫔妃,生女儿才有极大的作用,只要有生养,就不必在夫君死时殉葬。
周二娘红着脸看向罗幺娘,说道:“多谢你。”
罗幺娘笑哈哈地说:“不用谢我,谁来把脉都是一样的结果。”她一面和周二娘说笑,一面余光里瞧张宁,心里有点百感交集。这个男人本来就是她的,不仅成了别的女人的夫君,连孩子都有了;而且他刚才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夜夜耕耘,真是不要脸,当年在路上摸人家的胸占尽便宜的事都忘了?
不过今日瞧见了周二娘,觉得这个王妃并不想象中那么坏,看起来还不错,温温柔柔的很秀气。这或许也算一件好事罢%……
姚姬大方地说道:“一会儿吩咐膳食房准备一下,明天中午在北宫设家宴,就家里的这些人,都给二娘贺贺喜。”
周二娘道:“不敢让您费那么多心。”
姚姬微微摇头,笑眯眯地说:“以后谁敢让你受委屈,就告诉我,就算是湘王我也制他!”
第四百九十章 背叛
周二娘少不得被百般呵护,连平素要管束她的姚姬都变得千依百顺似的,这种关爱倒让她一时有点不习惯。张宁也几乎天天看她,她的肚子还不显,据说还可以同房,但那种事已经被禁止。张宁成亲有两年,好不容易有了希望,必定是要非常小心的。
不过这并不影响张宁每天找时间陪她说说话。
“于夫人送了份贺礼,就这点东西,竟然写了份礼单。”周二娘随意说道,“我倒不是嫌人家送得少,可没必要写到纸上罢?”
“于谦的夫人?”张宁明知故问道,一面又要礼单来看,“于巡抚管着整个江西的钱粮,他家想弄点钱,人家求着送上门,这不是清廉么,别嫌弃了。”
张宁正说着,拿来一看,竟然发现上面有一项写着鸡蛋五十枚,顿时汗颜,“于巡抚就是正当收入也不至于这样……”
但他很快发现了特别之处,礼单下角有一点墨汁,渐渐想起了这是幽会的暗号。原来用意在这里,或许她认为只有送礼送得有些奇怪,才足够变成谈资引起张宁的注意。
他心下顿时一阵胡思乱想。自从九江之役后,他已经刻意避开董氏,从一开始她也是被迫的,所以只要张宁主动远离并不存在被纠缠的问题,况且董氏也是有身份有名声的体面人。以前约定了暗号,从来没用过……张宁这么做并非喜新厌旧,实在是冲动过后,发现风险太大。如果董氏的事败露,直接影响的是与于谦之间的相互信任,张宁对他的欣赏是小事,矛盾一发生间接还会影响与杨士奇一党的合作……张宁的布局构思里,是要尽力拉拢旧士绅的,费尽心力好不容易拉到了杨士奇,没了杨士奇再到哪儿去找这么合适有分量的牵头人?
那么这次董氏的暗示,置之不理?
张宁觉得这不是自己的作风,最少也应该当面和她说清楚比较好,自己是那种因害怕就逃避的人?
他想到这里,便借口公务离开了后宫,径直到了内阁书房。徐文君和赵二娘还在那里帮着整理收到的各地公文抄本。
张宁便道:“二娘,你先放下手里的事,进来我话对你说。”
徐文君没听见张宁叫她,便知趣地在外面慢吞吞地做着事,不过想来她也有点好奇。张宁坐在椅子上寻思了一遍,便问赵二娘:“我有点小事想托你去办,若是有人问起,你会怎么说?”
赵二娘一脸茫然,显然这话没头没脑的,不过她很快就答道:“我的记性一般很差,做完就忘了。”
张宁遂招了招手,在她耳边说道:“你去于谦的府上,把于夫人接到沙湖边那处竹林别院去。”
赵二娘果然是干过细作密探的人,没有什么多话,点头应允很干脆。张宁不放心,又问:“你准备怎么办?”
赵二娘稍一寻思,便笑道:“我就说是王宫里派去回礼的,也不说是谁派的,见到于夫人,先和她约个就近的地方。等她稍后出门,然后用马车悄悄送走……当然也可以有更好的办法,容我多想一会儿。”
张宁顿时放心了,赵二娘办这种事真是很有经验。
沙湖那边的竹林别院就是一座空房子,平时是不会耗费人力去盯哨的。也就是董氏到那里不会有任何人知道,除了赵二娘。但是等张宁去的时候,就不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他身边有严密的保护,如果不是内侍省负责一定会有近卫队李震的人,不能突然消失在所有的人视野里。
所以张宁觉得自己应该估算着时间,直接命令辛未去叫春梅,由她派人负责自己出宫的安全。
他把这事儿前后寻思了两遍,发现漏洞。如果内侍省对于府家眷有监视,那董氏出门的行踪不是要被不知哪一拨人知情了?
思来想去,这事儿真逃不出姚姬的眼睛,越想避开越麻烦。他遂不再犹豫,马上叫辛未去找春梅,还是让春梅负责此事;她是内侍省高层的人,权限很高,能很容易摸清有没有人手监视于府、是哪些人。
及至下午,张宁便乘坐马车悄然离开了楚王宫,直奔沙湖岸。还是那片幽静的竹林,在林子外面就下了马车,他便与春梅俩人步行过去。
春梅这娘们实在知道太多不可告人的秘密,包括张小妹的事,张宁根本没办法不让她们不知情。这回他还是叫春梅在院子里就近保护,独自上楼阁。赵二娘走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悄悄指了哪道门,擦肩而过的瞬间,她竟然向张宁挤了一下眼。
推开门,果然见董氏侧对着坐在梳妆台前面,她没有回头,但霎时耳朵就红了。张宁从怀里抓了一把东西,轻轻放在桌子上,他承认自己实在干得太俗了,一把东西黄灿灿的都是黄金宝石首饰。他又说了一句更俗的话:“当了,可以当作私房钱花,什么都是浮云,何必为了做样子亏待自己?”
果然董氏转过头来脸上就带着气愤羞涩的红晕,一张圆圆的脸,皮肤很白净,于是出现红晕就分外显眼,就好似喝了点酒那样。她小声质问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是不是很瞧不起我?”这样的女子很放不开,就是质问的时候仍旧那么温柔。
张宁道:“我要见你一面,要费很大的劲。要是瞧不起你,费那么多事作甚?”
“我也很怕,提心吊胆的。”董氏轻轻述说着,“本来以为你不来了,还暗地松一口气,可是自称赵二娘的人到府里时,我又很高兴……你为什么几个月都没有片言只语?”
张宁沉默了一阵,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只能用很委婉的话说:“我和你一样有点担心,我是担心你。万一事情败露,我是有办法弥补的,或许于巡抚还能与我达成某种妥协,不至于决裂;但是以他的心气,肯定不能容下你了,那以后你如何像一个人一样过活?”
他想起以前是考虑和董氏好,是为了借以了解于谦私下里的心态。但他现在明白了,这个理由是多么牵强,人真是可悲,连自己都骗……潜意识里,或许觉得自己为了私情私欲铤而走险是犯二的行为;然后明知故犯,自己找借口来达到心理平衡。
相信董氏一个知礼教的力量、知利害的人,话只需这么一提,她能判断。
不料她竟然主动把手伸了过来,虽有些犹豫,却一脸的感动。这……张宁心下有些混乱,她理解错自己的意思了?
他纷乱地理清自己的处事逻辑:董氏本来是很守礼保守的本分人,从骨子里接受儒家礼仪对她的言行要求;但是自己先用暴力占有她,然后费尽手段逐步瓦解她的坚持,正如刚才送珠宝的时候那句话就是不自觉地给她灌输及时行乐的价值。然后自己为了规避风险想要脱身,这种干法是不是有点不好?
这是一种背叛吧?张宁的精神有些恍惚,仿佛不是身在明朝,而是在很久以前的回忆里。
耳边传来了女子温柔的低述,只怪这里的环境实在是过于安静,正月里雪还没化完,周围简直一点声音都没有。那空灵的声音好似是从明朝穿透了时空,从很遥远的地方隔着泛黄的纸面在自己面前低语。
张宁不知怎么轻轻搂住了她的腰,想要触摸这样穿着古色古香的襦裙、散发着书香和幽香的佳人。
“我不是淫|娃荡|妇。”她小声告诉张宁,“只是时间稍长,我就很想念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初时暖暖的,然后就会到达极乐的地方,除了你,我没办法找回那种要死掉一样的……”
就在俩人都快要沉迷其中时,忽然敲门的笃笃之声把他们惊醒。
门外的人发现门没闩,春梅的声音问道:“我可以进么?”张宁道:“进来罢。”董氏的衣衫还是整齐的,这时急忙背过身去。
春梅走了进来,说道:“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妙。”
张宁问道:“怎么说?”
春梅道:“杨士奇的养女罗幺娘身边那个萧青,那天进宫为王妃把脉那妇人,秋叶认为她可疑,我便受命安排了两拨人监视她们,连带罗幺娘一起盯着。不久前我安排的人禀报罗幺娘就在这院子附近,她来了有一阵……此处人迹少、什么都没有,她怎么恰好在附近,所以我认为罗幺娘或许已经看到王爷和于夫人了。”
董氏听罢大惊失色,张宁发现她脸上的血色是在一瞬间消失的,变得纸白。
春梅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董氏,说道:“现在立刻将罗幺娘秘密抓住就能阻止事情扩散。”
“那个萧青和罗幺娘一起?”张宁问道。
春梅摇头道:“没有,就罗一个人。咱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觉察到于夫人的行踪的。”
董氏颤声道:“她一定会告诉夫君,这样她就能……”董氏好像一直认为罗幺娘和于谦眉来眼去。
张宁忽然道:“别动罗幺娘,立刻将萧青抓住。别贸然闯杨府,想办法让她出来后动手,别惊动太多人。”
春梅的眼珠一转,嘴角一动:“佩服王爷的决断。我怎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第四百九十一章 秘密的事
这样的事很细小,却又很难办。张宁来到了内侍省总坛,楚王宫望京门内西端,一座很不起眼的单独院子里,没有地牢,但是一旦进来,想从这里出去很难,除非被主动释放。
他就坐在这个被称为萧青的女子前面,她的手里还捏着姚姬亲手送给她的发花,好像她的护身符一样紧紧握着。她看起来很紧张,但没受皮肉之苦……因为连内侍省都不确定她是奸细,之前只是常规性地进行监视一段时间,毕竟是从京师来的人。
抓都抓了,只好审一下。
张宁只想借此提醒罗幺娘一下让她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争取时间让他想到怎么处理的好法子。罗幺娘一定会投鼠忌器的,张宁太了解她了;何况把这种事说出去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会付出代价、代价多大可轻可重,至于董氏说得想借机抢她的丈夫更是无稽之谈,罗幺娘不会干那种事,她要干也会明抢不会用这种不合侠义风范的“卑鄙”手段。
其实这事儿最简单粗暴的法子是直接杀罗幺娘灭口,但张宁显然下不了手。何况怎么向杨士奇交代,首辅的养女在武昌莫名其妙消失,内外都是守备和密探控制的城市,一个叫人信服接受的说法都没有?
暂时张宁还不敢对萧青严刑逼供,万一她是无辜的或者没有确凿可信的证据,真是就把罗幺娘得罪了,事情只能越搞越糟。
但如果这个萧青真是间谍呢?张宁冒出灵感,而且他注意到萧青一直握着姚姬送的“护身符”,就产生一种直觉,这娘们不是那么天真烂漫的,她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东西。
当年在京师做官的时候,胡滢教会了张宁很多东西。当时张宁有些抵触,比如如何不择手段要一个犯人招供,做法很无耻,但无疑很有效。
“知道咱们为什么要抓你吗?”张宁终于在久久的沉默开口了。后面站着张宁认为人格有点变态的老妇冬雪,还有春梅,她们都没出声,大概很有兴趣瞧瞧张宁要怎么审讯犯人;春梅脸上带着很诡异的微笑,难道她认为张宁会先把这个女的奸了再说?像当年对待董氏那样。
萧青摇摇头,无辜地说:“不知道。”
张宁大喜,这娘们比当年审的宫女容易多了,直接就开口说话。胡滢教会他,第一步是让犯人开口,无论说什么,这一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
张宁又问:“你知道我是湘王,那天在王宫里请你进来为湘王妃把脉,你见过我的;母妃还赞你是喜鹊。那为何我一个亲王会坐在这里亲自审你,而且又是审母妃夸赞的喜鹊?”
萧青的脸色充满了恐惧,很多细小的动作暴露出紧张之感来。张宁见状,觉得这娘们确实不是受过训练的刺客,刺客没这么容易对付。
“你招供吧,我是很好说话的人,你招了,我保证不会报复你,还会想办法怎么帮你。”张宁和颜悦色地劝说道。
“我……我是冤枉的,不知道要招什么。”萧青颤声道。
张宁琢磨,据罗幺娘的介绍,这娘们是朝中萧太医的女儿,萧太医获罪,她才跑到湖广来投奔好姐妹避难;那就是说父亲在诏狱里,关押京官一般都是投到诏狱。
他并不想把自己的推论说出来,万一蒙错了,萧青立马就能明白自己啥都没查到,肯定不改口了。一定要做出已经掌握了大部分情况和证据的假象,先诈她。老子不信还玩不动一个小姑娘。
“我们京师也有人的。”张宁道,“要不要看看从京里传来的密报?”
萧青战战兢兢地点头,随即又急忙摇头:“我是冤枉的,什么密报一定是谗言!”
张宁冷笑道:“萧太医又不是军国要员,咱们的人为何偏要构陷他逃掉的女儿?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身后的冬雪很配合地阴阴说道:“先把她的脸划花再说。”
萧青立刻拿双手捂住脸蛋,春梅见状不禁莞尔。冬雪又道:“来人,绑住!”立刻就有两个妇人上前按住了萧青,拿绳子将其绑在椅子上,她挣扎得十分无力,还哭了,实在一点刺客的样子都没有。
“咚!”一柄亮铮铮的尖刀插到了桌子上。张宁盯着她的脸道:“一旦动了粗,就有更多的酷刑,你确定自己顶得住一种接一种酷刑么?”
萧青哭道:“我是冤枉的……”
这娘们越哭越伤心,整得张宁骑虎难下,动刑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吗的这个冬雪动不动就想大刑侍候想,刀都拿出来了,叫老子怎办?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弄得张宁都有点心软了,万一人家真是无辜的,这么干实在太不人道,而且只是妇孺……决不能轻易伤害她的,不然要弄得更麻烦。
张宁用几乎要放弃的心态,率先退步,诈道:“厂卫以你父亲要挟(特别是东厂是帮没下限的太监,拿家人威胁是他们的管用手段,因为他们已经断子绝孙),利用你与罗姑娘的关系,逼你到湖广来替他们办事;要是你不从,就杀你家的人。又利诱你,只要替他们办事,就放过萧太医。这是密报来的事,而且情报可靠,咱们在厂卫有人!”
萧青哭着拼命摇头,泣不成声。
张宁又继续道:“现在我要你招出在湖广的同党,只要招出他们,我就帮你。要是不招,萧太医也活不成,本王即刻密令咱们的人送他上路!”
“不要,不要……”萧青挣扎着。
张宁一掌拍在桌子上,吓得她一颤,他立刻喝道:“招是不招!”
他缓一口气,等了好一会儿,又好言劝道:“厂卫里是些什么东西,你没见识过,总该听过。你以为他们会言而有信吗?萧太医乃朝廷命官,罪名是被三法司定的,东厂锦衣卫能一句话就免了他的罪?是欺骗你容易,还是费尽周折替萧太医洗清罪名容易?萧姑娘,为何你那么好骗?世道险恶呀!”
“我该怎么办?”萧青哽咽道。
张宁眼睛一亮,忙好言道:“给她松绑。你听我说,现在你只能站在咱们这边,贵妃姚夫人很喜欢你,罗姑娘又替你求情,咱们不看僧面看佛面,只有本王才是真正想帮你的。”
萧青松了绑,用手揩了一把眼泪:“王爷能救出家父?”
张宁一琢磨,厂卫那边只有王狗儿可用,但据报太监海涛从凤阳回去了,王狗儿现在自身难保小心翼翼;让这么大一颗棋子冒极大的危险干这破事?再说王狗儿真的会领这种命吗,他不干这破事也不能把他怎样。萧青就是可怜,但我又不认识……
“我尽量。”张宁道,“但无论如何,我能答应你,无论你做过什么,只要招供,我就赦免你,决不食言。”
萧青道:“你答应救家父,我就告诉你。”
就在这时冬雪冷冷道:“果然是奸细,还有资格讲条件,一顿拷打什么都招了。”
张宁回头示意冬雪住嘴,但她没说错,只要确定了萧青是奸细,她已经完了,完全可以严刑逼供;抓到同党就是证据。不管人权的折磨,普通人没人能受得了,她萧青又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工……不过她只是个年轻姑娘,张宁不太愿意这样。
他说道:“我不承诺不确定的事,救萧太医有难度,但宽恕你可以确定办到。就算我现在答应你,也无济于事。咱们也不急着严刑逼供,要不给你时间考虑一下?”
“我说!”萧青忽然道。
张宁没出声,耐心地听着。
萧青低下头,沉默了良久才小声道:“那个人称陆佥事,他告诉我,罗姑娘和湘王有过婚约……这件事我也知道。只要到罗姑娘身边,就有机会知道湘王的行踪和习惯。他不要我动手,说我干不了这事,反而要坏事;只要默记下湘王的行程习惯,还有特定的行程时间,告诉他们的人,事情就算办完了。我只负责这个。”
“非常好。”张宁一脸杀气和嘲意,“宣德朝已经狗急跳墙,用这种下三滥手段了。等老子的‘战列舰’开到南京,再向他们讨个说法。”
萧青怯生生地问道:“王爷真的会帮我救出家父?怎么救?”
张宁回过神来,好言道:“先命令厂卫‘咱们的人’设法营救;要是没成功,你就得等一阵子,等咱们的大军开进京师,自然就把萧太医放了。”
“这……”萧青一脸忧心。
张宁转头问:“你们逮萧青的时候,被人看到了?”
春梅道:“应该没有细作在场,就算有,我们也只是把她请上马车,又没动她。”
“很好。”张宁站了起来,“去杨府,请罗姑娘过来,让她瞧一出好戏。”
张宁吩咐罢,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寻思了一番:罗幺娘当然是不知情的无辜者,但客观上因为她险些危及自己的性命,她有亏欠感,不能恩将仇报反而将秘密到处乱说吧?另一方面,她要胡来也会投鼠忌器,这件事大可以做文章,正大光明地进行反制,就算撕下脸的时候她没有证据。
世上本没有秘密,知道的人无法说出口,就成了秘密。
第四百九十二章 没想到是那样的人
一辆普通的马车在望京门稍停,竹编的帘子掀开,里面的女子只露了一面,车便免搜查直接拉进了楚王宫。马车在宫中行驶了一会儿,就见一个士庶巾袍的年轻男子骑在马上等着。
车刚停,罗幺娘就从后面跳了下来,仰起头冷冷看着马上的张宁:“我正要见你,你倒是算过了?派人来接我,想怎样?”
张宁道:“你也许误会了。”
“误会了甚?”罗幺娘神色不善,左右看了看,马车上只有春梅,张宁独自一人在这里骑马,她便压低声音道,“误会了你们的好事,还是误会了不是你下令抓的萧姑娘?”
张宁早已念头通达,虽然感觉有点难堪,但还是很淡定。他说道:“误会了好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哼。”罗幺娘的表情好像在说你骗三岁小孩呢,“那你抓萧青作甚?你为甚不直接杀我灭口!倒也痛快了,我是自己多事。”
张宁无耻地笑道:“我怎么舍得杀你?你真不该有这种想法,唉……至于萧青确实是我抓的,但和‘好事’无关,她是伪朝派来的奸细,来杀我的。我找你来只是为了这事,这下麻烦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罗幺娘吃惊道。
张宁道:“我没事加她的罪作甚,母妃还挺喜欢她的。”说罢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张纸,从马上跳下来递给她,“瞧瞧罢,她写的。我可没严刑逼供,一会儿让你见她,我连一个指头都没碰。你要不信,咱们还有好戏。”
罗幺娘拿在手里看了一遍,时不时瞧张宁一眼,语气弱了不少:“不是你们逼她写的?”
“罗姑娘太瞧不起自己了,但总要瞧得起杨阁老吧,本王千辛万苦万般诚意将杨阁老请到武昌来,是随便就能抓他的人来逼供、让他颜面扫地的?”张宁不紧不慢地说。
罗幺娘忙道:“和家父什么关系?”
“住在杨府的客,本王就轻易动不得。”张宁道,“走罢,我先带你见见萧姑娘。”
罗幺娘回顾这楚王宫很宽阔,张宁骑着马,她便重新上了马车。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如果张宁所言属实,这事确是严重了;那姚贵妃就一个儿子还挺出息的,不当宝贝似的,有人要阴谋害张宁,就算张宁信得过自己,那姚姬信得过自己不是同党帮凶?到时候杨士奇会不会被牵连,这种宫廷阴谋多半都要牵连很广吧……当年在京师亲眼目睹,永乐的御膳被下毒,前后死了上千人。
到了一座低矮的小院子,在一间房屋里果然见到了萧青,眼睛红红的,但果然没有体伤。萧青只看了罗幺娘一眼,就急忙低下头。罗幺娘见状立刻忍不住质问道:“你是厂卫的奸细?枉我把你当姐妹一般看待,你竟然如此害我!”
“罗姑娘……我是被逼的……要是不替锦衣卫办这事,他们就会杀了我爹。”萧青泪眼婆娑地说。
罗幺娘一听,嘴角一阵抽搐,说不出话来。
张宁道:“萧姑娘,罗小姐被你牵连了,你要说出同党的据点立功,不然如何对得起自己的好姐妹?”萧青哭道:“要是我出卖了他们,陆佥事肯定会恼怒,转眼就会把我爹千刀万剐泄|愤……”
“你都落到内侍省手里了,还有别的路可走?!”罗幺娘大怒,斥道,“要么你就老实招供,要么被抓就该死!”
这时一个阴阴的声音道:“罗姑娘是想灭口么?晚了,现在她想死也不容易,只能生不如死。”
罗幺娘道:“她的事我不知情,和我什么关系?你问她!”
阴冷的声音又道:“一拷打,她肯定说和你有关系了。”
“你、你们……”罗幺娘的脸变得苍白。
这时萧青小声道:“就在察院街西边的客栈,有个联络人住那里……上楼第二间房。”
张宁微微侧目,冬雪便抱拳一拜,立刻转身出去了。他不再言语,转身欲走,这时春梅问道:“姓萧的怎么处置?”张宁道:“不要难为她,放了。本王说到做到。”他见萧青一脸无助,又道:“你做了那样的事,留在楚王宫可不是好地方,可以先住在杨府,别回去,回去没用的。”
“你会救我爹吗?”萧青问。
张宁不予回答,心道这娘们想杀我,我还救你爹?诏狱是想捞人出来就能的么,等真的有一天能打下京师再说吧,说不定那时候心情一好,正巧那老头子还没死,让罗幺娘过来提醒一下,兴许就放了……罗幺娘愿意再替她说话的话。
罗幺娘追了出来,“你要把她无罪放了?”
张宁头也不回道:“一天不到她什么都招了,这样的一个小女子,我就是有气也不会气到她头上。”
“我们真的不知情,就是看她可怜才收留,你信我?”
张宁回头叹了一口气:“何必解释。这世上我连你都不能信了,还有几个人能信?”
罗幺娘脸色微微一红,随即骂道:“真想不到你是那样的人,还有她!”
张宁没有辩解,却双手握在一起低着头好像在寻思着什么。过得片刻,他便招呼春梅过来,靠近悄悄耳语道:“你找个由头去看看于夫人……可以说之前宫里派人去回礼见她气色不好,得了贵妃的意思过去送些补品。把今天的事告诉她,叫她安心。”
人说悄悄话时,常常以为旁人听不到。但只要注意听,还是很容易听到的,罗幺娘就听见了大概的意思。她心里倒是不禁想,本来以为平安变了,想不到他的心还是挺细的……但是那俩人这样子,算什么?对得起廷益?
……
董氏回到府上,确实很不好。她觉得天塌下来了,但是进大门的时候却要装作若无其事,更加压抑了情绪,心里的难受几乎无法忍受,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回房她就立刻把自己关在里面,不让任何人进来,丫鬟询问,她只能忍住声音说声音不舒服想睡一会儿。
于廷益见过大风浪,但董氏基本没有,除了以前得知他被张宁抓了那会儿。她的承受力是有限的。
这件事被夫君知道会怎样?他会休掉自己,不会有任何犹豫,但作为明媒正娶的妻子必须要给董家一个说法,会有休书;对了,自己可以不带着休书回去,因为娘家在杭州,是北朝的地方……这样能解决问题吗,自己去哪里?去楚王宫是不行的,怎么对宫里的人怎么对姚贵妃说……其实不用说罢,大家都会知道的。
于冕也会抬不起头做人,会牵连他。人们会戳脊梁,说他的亲娘偷人。多难听的一个词。
夫君写休书时,一定会骂得自己抬不起头,羞愧得无地自容。与其这样……董氏从床上爬起来,到箱子里找东西。找到了一整匹丝绸,只要撕开结绳,一了百了。她没力气撕动,便继续找剪刀。
丝绫渐渐被泪水浸湿了,想想自己这辈子没吃过什么苦,却有种说不出的不甘。她觉得自己就像门口的那道门槛,每间房都会有道门槛,但没人会注意它,就像一件可有可无的摆设。日复一日无滋无味,她实在想不出自己除了能传宗接代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越想越伤心,要是不拼命忍着就要哭出声来。常常有人说她占尽了女人的好处,叫人羡慕得眼红,好你娘的!自己还这么年轻,就只能死,想这么多年自己是多么小心翼翼地活着,生怕做了不合夫君的意的事,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这样苟活?
结好绫条,董氏端来一根圆凳垫着,然后想将丝綾从房梁上扔过去,扔了几次都不成功,只好重新想办法在头子上系了一只镯子这才成功。
但这么一折腾注意力分散,刚才那种极度抑郁绝望的情绪淡了一些。她心里又冒出一个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这世上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人,自己一出生就衣食无忧日子其实还是不错的,那些穷苦人都能活……她又琢磨人死了会怎样,以前几乎没想过,这么年轻谁顾得上去想死了的事?会有阴间吧,自己这种人到了阴间恐怕要遭什么酷刑,死了也不得安生。但不确定,毕竟谁也没真正到过阴间。
董氏想着想着有点害怕,连上吊的勇气都磨得差不多了。还是寻思怎么活下去才好……
她在房里踱了几步,就在这时,门就敲响了。她便开口道:“正要歇会儿,吵什么?”
丫鬟的声音道:“宫里来的人,奴婢不敢不报。她说先前见夫人气色不好,贵妃听说了就拿了一些人参鹿茸给送过来。夫人还是见一面吧?”
另一个声音道:“是我,春梅。于夫人还记得我么,咱们见过的。”
董氏一听忙匆忙擦脸上的眼泪,说道:“失礼了,贵客请稍等,我刚刚正要小睡,衣衫不整,待我穿戴好了迎接。”
第四百九十三章 会水的人
张宁被姚姬叫去“训斥”了一顿,刚出来。她除了责怪张宁偷偷和董氏幽会还被人发现,主要不满张宁将刺客萧青放掉。姚姬很生气,若按她的意愿,必将萧青与抓获的同党一起打入死牢等死。
争执之中,姚姬认为他过于沉迷女色,问他是不是对所有妇人或有点姿色的女人都如此怜香惜玉?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他只是认为美好的东西应该无意义地毁掉,杀了萧青又能起到什么作用?那姑娘并不坏,看起来软弱却有勇气为了父亲身入虎穴,孝和为他人牺牲的做法总是人好的一面;又记得审问她的时候手里握着姚姬送的头花,小小的聪明给张宁留下了印象。总之他对这个陌生女子没什么感情,但并不想伤害她。
姚姬名为训斥,其实她是一种妥协,为了尊重张宁的意愿而作出的让步,避免产生不必要的矛盾。
这样的纵容当然不是仅因溺爱的结果。张宁想起红楼梦里关于晴雯最后的一段故事,晴雯忍病给贾宝玉缝补鸟毛斗篷而加重病情,后来王夫人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晴雯揪出来罚跪,贾宝玉无计可施,导致那丫头病亡;王夫人对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可谓不溺爱,但无须遵从儿子的意愿。姚姬也可以这样,以关心张宁的安全为由直接将萧青处死,但她没有那么做,这是因为张宁有实力有话语权。争权和矛盾,哪怕是在最亲近最爱的人之间都会发生。
张宁应付了姚姬刚出来,就碰到了春梅。春梅小声说道:“我去瞧于夫人的时候,她把白绫都挂上房梁了。”
“她要寻短?”张宁惊道。
春梅道:“看样子是,不过我把这边的事说给她听,又好言宽慰了几句,现在估摸着没啥大事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她也没那么容易就死罢……”春梅笑道,“王爷真是不枉人家于夫人以身相许,那会儿也不忘叫我去瞧瞧。”
张宁无言以对,沉默时站在楼阁走廊边上,扶着栏杆往下看了看。恍惚之中,头脑里浮现出有关寻短之人会出现的场面,好像总是会站在高处往下瞧,犹豫着挣扎着;而他站在高处时,往往却会有一种莫名的想跳下去的冲动,他当然并不想死。
身后春梅的声音又道:“为防万无一失,我在察院街官铺留了个人,叫于夫人有什么事可以到那里找人通知我,王爷尽可放心好了。”
……
及至傍晚,果然董氏通过那处联络点向春梅传了信,约了个地方,叫张宁去见面。
今天为了和董氏幽会,弄出许多周折来,这又要见面。不过张宁寻思着董氏一介妇人,也许承受压力的能力没自己强,需要有人依靠安慰,避而不见并非上善。
想来也不会出现再什么意外了,张宁遂让春梅安排马车,悄悄出了楚王宫。
约见的地方是一家客栈,张宁先在马车上侯着,春梅进去确认了状况无碍,然后张宁便不动声色地从厅堂径直上去。客栈里人来人往有不少人,但没人能认出张宁,哪怕他的名字在武昌城很出名。这个时代没有电视,张宁只是偶尔在公众场合露面,露面的着装打头全然不同,况且周围都是军士侍卫,离人群也远;在路上遇到能认出他的百姓还真是不多见。
敲开一间上房的门,董氏开的门,张宁刚进去,她就把门闩上了。张宁四下一回顾,这里有桌子椅子,应该是一间厅堂,而北面有道鸳鸯屏风。估摸着是一套房子,不止一间房,算是比较贵的客房了。他借着又打量董氏,目光从她脸上扫过,心道看不出什么伤感要寻短的迹象来,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问道:“就于夫人一个人吧?”
董氏道:“你跟我来。”
二人绕过屏风,果然如张宁所料,里面还有间有床的卧房。他顿时愣了,因为见一张桌子旁边坐着另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罗幺娘。
“果真能在这里见到湘王殿下,稀罕啊,奴家受宠若惊。”罗幺娘笑吟吟地说,话里有种奇怪的语气。这娘们说得客气称呼都带殿下,可坐着没动,怎么看也不像有常人那种敬畏尊重的礼节,也不知她哪来的底气,在如今的张宁面前依然很高姿态。
张宁也不计较,顺着她的话寒暄道:“不敢不敢,应该是在下受宠若惊才对,想上次邀请罗姑娘,几番才得见面。”
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了一眼董氏,心下纳闷,董氏把罗幺娘约过来见面是何用意?
如果是想对罗幺娘解释就真的画蛇添足了,她又没捉奸在床,虽然要她相信自己与董氏之间没什么不太可能,毕竟张宁和董氏这样的关系私下偷偷来往,除了通奸实在找不到理由;但解释却只能越描越黑此地无银三百两。
张宁不知道怎么提醒董氏,罗幺娘就在面前,不太好说话。他只好硬着头皮走到罗幺娘对面坐下来,但见桌子上有酒有茶,还有盘果子,他便随手端起茶壶倒茶。不料突然听得董氏紧张地说道:“湘王别喝……”张宁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他刚才确实是一点戒心都没有,一块儿的董氏和罗幺娘,他都不认为谁会下毒。
顿时心下一怔:难道董氏在茶里下毒?对付谁?不会是想把罗幺娘毒死灭口吧!
但转念之间他又觉得不太可能,认识董氏好几年了,他不觉得她是那样狠毒之人。
罗幺娘也惊讶地愣在那里,房间里尴尬了一会儿,罗幺娘忽然皱眉,恼怒地扭头盯着董氏:“于夫人,你居然在茶里下药?”
董氏脸上一红,低着头无言以对。
张宁忙道:“我马上叫春梅,去找郎中!”
“别!”董氏抬起头来,红着脸道,“不用郎中,又不是毒药……我用过这种药,没大碍的,就是、就是能叫人身上软绵绵的。”
张宁一听稍安,随口道:“没想到罗姑娘这样的人,竟会被于夫人下药,呵,真是淹死都是会水的。”
罗幺娘生气道:“廷益七八年前考中进士来京,我就认识于夫人了,谁会想到她竟会用此下作手段下蒙汗药!”
“廷益……罗姑娘是我家夫君什么人,叫得如此亲近。”董氏听到罗幺娘的话也不高兴了,“我放不放药是我的事,又没请你喝茶,你自个趁我去开门之时喝的吧?”
罗幺娘听罢愈发恼怒,骂道:“我与于大人不过是知己之交,正大光明地来往。你倒说起我来,你是有夫之妇,偷偷摸摸与男人私通算什么?如何对得起你口里的夫君?”
董氏耳根都红了,又羞又急又怒,可怜她实在没有什么与人交恶的经验,气急之下话都说不出来,像要哭出来一样。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便顾不上越描越黑了,张宁忙厚着脸皮反口否认:“罗姑娘误会了,我与于夫人并非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罗幺娘冷冷道,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按在额头上,脸红耳热的样子,却不像是害羞的表情。
张宁心下一面暗觉不妙,一面说道:“正如罗姑娘所言,于夫人是有夫之妇,我怎好与她公开来往?人言可畏,男女有别知己不好当。不过说来咱们四个人之间年龄相仿情投意合,在京时便是好友,要不是身份有别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琴棋书画雅趣的友人圈子。当年于巡抚在京请我去家里吃饭,以内人相见,第一次与于夫人见面我便觉她知书达礼,后来在湖广辰州又有机缘相见,遂熟识为好友,咱们之间也就是说说话聊聊天……”
这番话连他自己也不信,罗幺娘恐怕也不信,但这并不重要,只要不在她面前认账便行。
果然罗幺娘直截了当地回应:“鬼才信你!”她说罢便欲起身,但身子一软险些歪倒下去。张宁忙走过去扶她,见旁边有张湘妃椅,便道:“我扶你过去躺会儿。”罗幺娘别扭地推拒了一下,但还是任由张宁扶着她过去。
这娘们还是和几年前一样,蜂腰翘臀身材分外凹凸,这时候身上热乎乎的,更是将一股子好闻的女人味儿蒸发出来,叫张宁闻得心下一阵动摇。
张宁回头沉声问道:“于夫人,你下的是什么药?”
董氏一脸尴尬,红着脸道:“那种药,你还不知道么?”
张宁心下暗叹了一口气,什么咬口否认都白搭了,对罗幺娘下那淫}邪之药,这跟承认通奸没区别了。他又问道:“你哪来的?”
董氏道:“附近就有家药店,叫丫鬟去买的。以前我用过,没事,睡一晚就好了……在家里与夫君做那种事,因为常常没感觉很干很疼,我以为有毛病就叫丫鬟去抓药调养;还有一个人时自己消遣,同样没感觉,便要吃这种药……”
“不用说的……”张宁刚制止,她语速很快已经说了好几句。他转身面对罗幺娘,顿时认识到他与董氏之间的事在罗幺娘面前已经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