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四章 胡闹
曾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段子,一个少女在母亲的葬礼上见到了一个男人,于是第二天她的姐姐死了。因为少女认为能在葬礼上再见那个男子一面,遂杀死了自己的姐姐。张宁遂觉得董氏今天的所作所为似乎可以理解了。
他阻止了董氏的失态言语,她回过神来,激动的脸上很快浮现出担忧和怯意,“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常常被人忽略的她,柔弱的弱势的人,总是有人告诉她应该怎么做怎么说如何知书达理,所以一旦有自作主张的时候就六神无主、担心别人是不是满意。她总是那么小心翼翼,生怕别人不高兴,虽然平时都规规矩矩的,但偶尔还是想有人注意到她、觉得她是特别的,于是会做一些奇怪的事如同哗众取宠;但往往事后都会觉得自己如同小丑。
她当然做错了,本来张宁已经把事情解决得差不多,将罗幺娘置身于一种感恩愧疚和威胁之中(刺客的牵连),况且她对通奸之事也只能做出推论判断,却并未捉奸在床;所以到此为止罗幺娘应该是不太可能把那事儿说出去自找麻烦。但董氏下药,又说了那样失态的话,无疑不打自招。
但事已至此,张宁没有责怪她,反而说道:“谈不上错,你做得很好。”
董氏疑惑道:“真的?”
张宁忙调整自己的语气,温和地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愿,只要敢于承担代价,无须询问别人的,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那我为何那么想这样做,会承担什么代价?”董氏抬起头注视着张宁。
她的目光里有兴奋和期待,脸色出现异样的殷红。张宁心道,不仅男人有欲|望,女子也有。在大明朝,强|奸罪最重可处死刑,但同样有人冒死作案,仅仅为了一时之快,这便是男人的欲|望简单而直接。而一个妇人兴许要复杂得多,不过有人为了得到最终的那一刻渴望,或许也敢做出有悖常理的事来。
张宁无法回答她为什么如此作为,恐怕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但后一个问题,他答道:“不会有什么代价,你做的,也是我想要的,所以代价我来承担好了……罗幺娘是我很早就像得到的女子,可惜她当初是杨士奇之女,我只能以姻约的方式争取,结果还是没成。而现在你看她喝的药发作了,恐怕难以抵抗。”
董氏嫣然一笑:“这么说,我还做了件好事?”
张宁道:“当然,于夫人成人之美。不过这样一来,罗幺娘**碍于名节束缚,便不会再想着她喜欢的于廷益了,于夫人也不必再担心她抢走你的名分,这不也正是你所想的?”
董氏红着脸道:“我真的快忍不住了,这世上,恐怕只有你才会赞同我的胡闹。”
俩人正说着话,罗幺娘才真的忍不住开口骂了起来:“奸夫淫|妇!张平安,你要是敢乘人之危,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谁想着于廷益了,你们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张宁并不争锋相对,和妇人斗嘴显然是自不量力。董氏也不是会骂人的人,她大胆地当着罗幺娘的面依偎过来,轻轻说道:“一会儿她就忍不住了,会求你辱她。”
张宁听罢顿时兴奋起来,目光落在罗幺娘那圆的翘的臀上,看起来如此饱满有活力,便出言调戏:“当年我与罗姑娘从南京去京师,同乘一马,我坐在后面隔着衣服都忍不住投降,能叫人这样的女子确实不多。”
“你别过来。”罗幺娘羞急,“难道你想当着别人的面做那猥亵之事?”
这时张宁确倒有些犹豫起来,其实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对待罗幺娘,若真的想得到她,是可以用别的方式施压的,比如政|治手段。
董氏颤声道:“有人观赏还好了,难得精彩的时刻,无人欣赏岂非太孤单了点?”
张宁略微一琢磨,回头笑道:“看来我确实没真正了解过于夫人,一个女人就如一本书,不是那么快就能读通的。”董氏高兴道:“湘王日理万机,真的愿意花心思来在意我?”
“愿意。”张宁道。他沉吟片刻,转头一看棋案上放着围棋、象棋、叶子牌等玩物,便叫董氏去拿三张不同点数的叶子牌过来,说道:“咱们先玩个游戏如何?嗯,要是太费脑子了罗姑娘此时恐怕也没心思,最简单的,翻牌比大小。”
董氏柔声道:“有什么彩头?”
“脱衣服。”张宁道,“点数最小的就脱一件衣服,脱光为止。”
罗幺娘红着脸道:“我才不和你玩。”
张宁道:“刚才我也在寻思,杨士奇是我最尊重的学者大臣,我不该这样对待他的养女,违背罗姑娘的意愿强取巧夺;但事已至此,我要是做柳下惠是不是太假惺惺了?因此有些犹豫,那便叫这小小的叶子牌决定好了。如果罗姑娘不是最早一个脱光了衣服的,我保证不动你丝毫,如何?机会还是很大的。”
罗幺娘有些犹豫,没好气地说:“我就算最终赢了,但不能每次都赢,总是要去掉一些衣物,都被你看光了!”
“这有什么?我不是早就看过了,罗姑娘难道不记得了?”张宁道。
“你……”罗幺娘瞪了他一眼,又很生气地瞧着一旁兴致勃勃的董氏。真没想到,堂堂于大人家的夫人,平素那个规矩的,竟然有如此荒诞作为。
张宁又诱|鼓励道:“看一次是看,看第二次也是看。罗姑娘赢了就可以安然无恙,能损失什么?”
其实罗幺娘此时脸红耳赤,应该很难坚持的。张宁只是觉得哪里不对,如果此时只有他和罗幺娘两个人,再加一些甜言蜜语,她估计就不会如此强撑了……而现在这番光景,她多半主要为了什么清白,而是脸面,有旁人在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人之作为,一个人做的事、两个人、三四个、抑或一大群人集体的行为方式,是完全不同的;张宁很了解这种东西,因为他这几年常常带兵,你可能煽|动起一大群人为了虚有的大义荣誉狂热不惧死,但很难单独影响一个人陷入那种情绪之中。
张宁把叶子牌覆好,胡乱地和了一遍,说道:“罗姑娘,你先抽?”
罗幺娘不置可否,歪在湘妃椅上没动手,但目光还是被叶子牌吸引了,她还是没放开。张宁只好说道:“于夫人先来。”董氏倒也不客气,依言选了一张,接着张宁也选了一张,说道:“剩下的最后一张是罗姑娘的。”
把牌翻过来时,董氏的两点最小。张宁便笑道:“赌桌如战场,令行禁止不能耍赖……而且我们事先说好的是衣服,发簪头饰和玉佩都不算。”
董氏低头抿了一下唇,遂轻解腰带,将上衫袄衣退了下来。这件是最厚的衣服,脱下来就只剩白棉料子的窄袖中衣了。初春的天气虽万物复生,气温还很低。张宁忙起身过去把炉子炭盆一起挪近了一些,烤起火来,顿时卧房里更加暖和了,他穿得厚还有点热。
第二次,最小的还是董氏,她的运气真是有点偏霉。犹豫了一番,她把长裙脱了,里面果然还穿着一条翠绿的长裤……这番模样,只需把头上的簪子珠花一取,真如在卧房里要就寝一般的打扮了。
不过玩牌有种玄妙的经验,头三局胜出的运气一般反而更差。果然经验往往有点灵验,张宁才去除外袍一件,就轮到罗幺娘了。她红着瞧董氏已是衣衫不整,捂着自己的领子不说话。张宁便劝道:“使小性子耍赖这可不像罗姑娘的风格。”
罗幺娘却不受激,但也没有反驳,她似乎在寻思着什么。杨士奇已提醒过她,想让她入宫,如今这样也没什么,只是居然有董氏在旁有点无法接受。
在另外俩人的注视下,她终于开始解带。女人日常穿的衣裙大同小异,虽款式花色不同,但大多属襦裙一脉,脱了外衣,里面肯定有中衣,而且多半是白色的,如同现代的衬衫。齐胸的款式从未见罗幺娘穿过,她通常不女扮男装都是穿低腰裙,今天也不例外,脱掉上衣,里面同样是一件白色的窄袖中衣。正是女要俏一身孝,去掉那宽松飘逸的外衣,白色的里衬才能将罗幺娘的身段显现出来,合身的软棉布仿佛紧紧包着那对挺拔饱满的柔软。要是罗幺娘穿的里衬照通常的尺寸比例缝制,恐怕她穿着不是很紧就是下半太宽,难以合身。蜂腰肥|臀|爆|乳,身段大概便是如此,几年未曾有变。
接着罗幺娘不幸连输两把,她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了,要么脱掉长裤、要么脱掉中衣。如果脱长裤,这个时代的小衣(内库)虽比较长一点,但光腿是难免的;而放弃上半身同样会走光,没有了中衣,里面不是肚兜就是抹胸,按照罗幺娘那对白兔的夸张,又没有文胸,一层薄布能掩盖得住是不可能的。
第四百九十五章 没脸见人
客栈处于闹市,街上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仅一墙之隔,里面却如同与世隔离,此情此景已是极其荒|淫,三个人衣衫不整在一块儿玩牌。罗幺娘侧躺在一把铺着毯子的湘妃竹椅子上,靠背放得很矮,这种椅子午间小睡当床也是可以的。牌也放在椅子上,就在她跟前;张宁和董氏都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翻牌。
罗幺娘的额头光洁,眉毛画得细长近发梢,眼睛生得狭长眼角上挑,面相却不是个低眉善目的人,可这时却是一脸桃红眼神迷离如喝醉了一般,自有百般妩媚。她的胸非常饱满,穿肚兜会很不舒服的,所以上身用一条束胸缚着。现在上半身就只有这么一块又薄又软的布料了,侧躺的姿势让那丰满的地方更加显眼,两点轮廓清晰可见,竟有指|尖一般大。张宁几年前看过她的身子的,如今身段没怎么变,倒是那顶起束胸的枣儿好像长大了许多。
而坐在凳子上的董氏则是一张清秀的圆脸,十分温柔很好欺负一般的面相,她同样是只有内衣了,两条匀称洁白的腿已是光的。和罗幺娘那前凸后翘非常有冲击力的身材比起来,董氏的身子就显得普通了,但她的皮肤非常白,身体也软,自有一番内敛的温柔如水的风情。
或许三人在大明朝都属于有身份养尊处优的人,仍旧谁也没有说出口来,只是在一起继续翻着牌,似乎这一切是自然而然地投入其中。当一件荒诞的事没人强烈反对时,他们很快就能适应的;如同人们在一间充满了香气的房间里,不是猛一下走进去、而是一直在里面,通常是感觉不到气味的。他们也就没有醒悟此事的荒唐……就算三妻四妾的大户人家,妻妾也不会同室。
最难堪的应属张宁,他的腹下有什么东西把小衣撑得紧绷绷的,叫两个女子更加面红耳赤,却装作没看见一样。他早已没有了作为皇室贵胄应有的仪态,衣冠不整而且眼睛都红了,不断吞咽着口水。
“咕噜!”又听得他吞了一口口水,这一次罗幺娘又输了,张宁毫不掩饰地盯着她的胸。
罗幺娘似乎有点犹豫,在两个人面前赤身露|体和隔着一层可有可无的布总是还有点区别的,心理上的区别。不过事到如今,她渐渐已放下了坚持,迷乱中心思还是清醒的,她再次想起了养父要把她送进楚王宫的话,而且好像自己也别无其它出路。身体里一团莫名的躁动,渴望着什么,又有了理由……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清白就在这客栈里送了,连个排场宾宴都没有,做妾便是这般待遇罢。什么皇帝皇子的次妃,其实就是妾,有个妃子名分比普通的妾好一点罢了。
她心一横,既然不要脸就豁出去了,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哪怕是吃了药,罗幺娘还是罗幺娘,她可不是叫人玩|弄的人,而会采取主动。今天的罪魁祸首是董氏,罗幺娘岂能愿意让她在一旁乐呵呵地看自己是怎么尊严扫地被人把玩的?
“不玩牌了。”罗幺娘轻轻说道。
张宁顿时急道:“你不能耍赖。”
罗幺娘媚笑道:“玩牌没意思,咱们玩别的。”她见二人瞪圆了眼睛,便道:“让于夫人也喝了那药,我们俩一起服侍你。”
张宁自然不反对,只觉得刺激乐见其成。于是阵营因为新的需要重新组合,成了张宁和罗幺娘一个鼻孔出气连哄带骗让董氏喝下了她自己准备的茶水。罗幺娘没有经历过周公之礼,只是觉得心慌意乱,却没有实际体验。而董氏不同,她早已是人妇,受了这么久的撩|拨,又因药物影响,很快就难以自持了。张宁见她眼里温柔如水,如同哀求,便欲先与董氏合欢。
他用手臂搂住董氏的腰,她便立刻旁若无人地依偎过来,并且拿小手摸到了张宁那火热的玩意。
不料就在这时,罗幺娘忽然嗔道:“你们这就好上了,看来我是多余的,那我穿衣服走了罢。”
张宁当然不让她走,遂放开董氏过来调戏罗幺娘。罗幺娘一脸妩媚,竟将手伸进张宁的小衣里当面把玩他的活儿,目光却在扭着腰坐立不安的董氏身上,她忽然说道:“于夫人之前不是说独守空房时,便饮那药自渎么?现在这么想要,何不叫我们瞧瞧是如何做的……”
……
董氏背对着他们,紧紧抓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好像在抽泣,她的模样就好像一个黄花姑娘被人强|暴了一般。反而罗幺娘只是悄悄收起一块血污手绢塞入袖中,若无其事地坐到梳妆台前整理头发。
“你没事吧?”张宁忙关切地上前问,顿时觉得起先的事似乎是有点过分和荒唐。
董氏哽咽道:“我没脸见人了……罗幺娘为何那么坏,还有你!逼人家做那种事,说那样的话。”
罗幺娘抓起她的衣服丢了过去,走过来说道:“你偷人,早就没脸见人了,又不是今天的事。”
董氏恼怒道:“我偷人又怎么了,之前没别人知道。”
罗幺娘道:“现在也没别人知道,你放心吧,只要你别再和我过不去,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过阵子就进宫去做湘王的次妃,自然也不会稀罕你的于夫人名分。还哭什么呢?”
“你要进楚王宫住?”张宁忙问。
罗幺娘点点头,与刚才的妩媚大不相同,正色道:“还不是家父说的,我害他走投无路千里迢迢跑湖广来,总不能继续如此不明事理,杨家没欠我的。”
“那事不能怪你,主要还是因我仰慕杨大人才学。”张宁道,“不过你们放心,追随本王是选对了人,我不会亏待杨大人,也不会亏待罗姑娘。”
罗幺娘笑道:“但愿王爷记得自己的话,你要是始乱终弃,我不会放过你的,哼!”
“不敢不敢。”张宁打量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什么时候进宫?”
罗幺娘道:“王爷不是当街嚷嚷着要拿下南京?你果真能如愿,别说我愿意还来不及,就是不愿意,还能逃出你的手掌心?”
张宁听罢心道,果然这娘们难以驯服。想当初他作为新晋京官的青年才俊,本是她选好的如意郎君,结果因为叛离朝廷她最终还是选择了放弃,想来罗幺娘可不是为了情谊愿意放弃实际利益的人。不过张宁觉得她人还好,是个知恩图报明事理的妇人,比如对待她的杨父杨士奇的态度,以及当初在扬州与她联络,很大程度也是利用了她念旧的弱点。
就在这时,罗幺娘笑嘻嘻地悄悄说道:“想不到王爷在床上挺厉害的,我原本以为会疼难受,不想如此满意。于夫人哭成那样,别理她,她恐怕觉得舒服着呢。”
张宁:“……”
罗幺娘回头面对床上说道:“你别哭了,天色已不早,赶紧穿好衣裳,我送你回去。王爷就别送了,下回你们可小心点,不要再叫人见到。”
这时张宁不禁想起了姚姬,难免把罗幺娘与她比较,俩人好像有相似之处,身材的丰腴上。不过姚姬显然更加柔软娇气,比起罗幺娘的言行也婉约温柔得多;但二人内在的强势恐怕差不多,姚姬更甚,如果当初叫罗幺娘杀太子文奎,她是否能如此果断?罗幺娘要强要脸面是外在的,而姚姬是内在的。
夜色降临,罗幺娘带着董氏先走,张宁随后与春梅一起回宫,顾不上许多了。
张宁回去后又到姚姬那里说了一会儿话,这件事既然春梅全部知情,姚姬当然是知道的。她很镇定地说道:“让罗幺娘做次妃也是件好事,如此杨士奇等人就更堪用了。燕王系的旧臣人很多,特别是在这二十余年间科举出身的文臣,将来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你可以稍作重用,而不必过于依赖某一部分人(周党)。”
“儿臣谨遵教训。”张宁说。今晚他在外面荒唐风流,面对姚姬也感觉有些难堪,所以表现得非常规矩。
姚姬作为建文的嫔妃,反而对燕王派的士绅没有太多旧怨,这大概也是男女的区别……要换作建文的旧臣,郑洽郭节那帮人,肯定愿意看到排挤迫害投靠燕王出身的士绅,他们心中有怨气。
离开了这里,张宁想着刚才姚姬言语中有对周梦雄的戒心,遂打算不去周二娘那里,想着很久没单独陪过顾春寒(方泠)了,便就近去了顾春寒的那边。在楚王宫里,妇人们的食宿都有规格等级,有王妃名分的人如周二娘徐文君便有单独的院子,专门侍候起居生活的一众宫女;而别的人都住姚姬的这座凤仪楼建筑群里,顾春寒也不例外。所以张宁不需要走太远,从走廊过去进另一栋房屋就到了。只要没有战事,张宁是大量的时间都处身于温柔乡中。.
...
第四百九十六章 立场
方泠乍一见张宁,先是面露惊喜之色,接着就故作幽怨地轻轻吟道:“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王爷终于想起我了,或是姚夫人叫你来的呢?”
张宁果断说道:“我自己想要来的。”
方泠又说:“都没想着你要来,我这该准备一下的,衣服也穿得随意,哎……”
但见她身着浅衫白裙,虽是旧的却也素雅,张宁实在看不出她精心打扮的场合、比如到姚姬那里走动时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大约方泠是过分注重细节的地方,恰恰那些地方张宁都很难注意的。她这闺阁却布置得鲜艳,五彩的珠帘、红的帘子,连椅子上的垫子也是绸缎面子的。每个人都有外在的喜好,方泠便是那种“大素小艳”“外素内艳”的心境,她的衣服总是很素,若非在花边小处用心思,看起来就跟穿孝一样;但指甲甚至脚趾上会画上彩油,眉毛总是精细修剪描绘过,脸上也会涂脂抹粉,这些地方隐隐还是暴露出她以前长久沾染的风尘味。
方泠等人应该是不会寂寞的,因为姚姬常常会和大家一起游园玩牌观花赏月,甚至还有赛马蹴鞠。以至于偶尔张宁遇到她们在一起谈笑玩乐,自己反而插不上话,就好像局外人一般;但这只是表象,她们还是需要男人陪的,或许**反是次要,而是被呵护关心的心理慰藉。
张宁在椅子上坐下里,等着方泠忙乎着侍候他打热水擦脸洗脚。她一面轻快地服侍,一面闲话道:“你老是不来,我还以为新人胜旧人(指白凤娇?),你嫌弃我这样的人了。”
“怎样的人?”张宁佯作不快道。
方泠低声道:“我有自知之明,自然比不上别的人清白。”
张宁正色道:“别人可以嫌弃你,我绝不会。”
方泠听罢以为他要说些肉麻的情话来,虽然那种话假得很,以前逢场作戏听得多了,不过权作乐子听听也没什么不顺耳。她便顺着话问道:“为什么呀?”
不料张宁说道:“春寒身为书香门第大官重臣之家,为何从小身陷旧院?还不是因为逊志先生(方孝孺)重气节,为我父皇守臣之节而受迫害;如果建文家的人对待这样的人都不公,岂不叫那些忠心耿耿的人寒心?所以天下人可以无知地耻笑你,我却绝不能。待我军夺回江山,必定为方家伸张正义,还逊志先生一个千古忠良的声名,而我也会给春寒一个名分。”
张宁在后世对方孝孺自是熟知,正负评价都有,而官方的评论大抵是愚忠。但不管后人如何评说,张宁的立场却没有错,如果他对方孝孺都不大加赞赏,还要不要建文皇帝名正言顺的皇子立场了?别人对你家忠心,你倒说是愚忠,那可真歪了。
如无根之萍的甜言蜜语感动不了方泠,但这样有来头的理由却叫她十分信服,她激动地看着张宁:“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千真万确,我何时骗过你?”张宁缓下一口气,温和地说道,“只不过现在大事未成,我也不便大肆收罗美女遭人话柄。外面的人不知道内情,他们最多听说我有几个妃子,除了王妃,徐文君是因旧友老徐的孙女无依无靠;白凤娇是和苗疆交好。两位次妃都没什么值得人说的。咱们俩的事,往后我一定会兑现承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何必朝朝暮暮?”
“嗯。”方泠坐到他的腿上,软软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温柔如水柔声低述,“虽然你身上现在还有不知哪个女人身上沾的脂粉味儿,不过我不在乎,只要我能在你心里有一点位置就好了……这天下,哪里还有王爷这样好的郎君?”
张宁顿时也暖暖的十分好受起来,他希望自己的女人都能如此得到关爱。当然正如他所言,这样的事只能悄悄地做,并不必在外面面前暴露出风流……士卒们很多不识字,却也是长着心的:老子们在前面卖命,你在后面肆无忌惮玩女人?这样自然是不好的。
记忆里另一个起义家李自成,据说刚占了一个村庄,就收了一百多个老婆。难怪他会起义失败,与王者失之交臂了;他不是那样的人,后来怎会纵容部下玩三桂的女人?
裙子确实是最适合女人的下裳,唯有裙子才能将她的臀部衬托出最好的线条,方泠的臀坐在他的腿上,他手里又把着她的腰肢,如此感觉直叫人心思荡漾,很快张宁就有了反应。方泠浅笑道:“不是有别人服侍过你了么,又可以了?”张宁柔声道:“只怪你太可人了。”他自然不会说不久前才连御二女,既做好色之辈,当然要有些本事。古龙曾说有人好酒而无量、好色而不持,张宁不是那样的人。
……
两天后,张宁暂时收敛了纵欲,因为内阁拟出了水师计划,不过这时候他已把该陪的女人都关心了个遍。
长达几十页的奏表,他单是浏览第一遍就从早上看到旁晚,而且还没注重揣摩细节。内容包含三个部分,造船、练兵、其它杂务,其中有详细的时间日程。这样用心的奏表,而且张宁觉得写得很专业,着实是有真才实干的人才做得出来。
张宁一时间倒有些沾沾自喜,觉得自己不仅会拉拢人才,关键是识得谁是人才,显然内阁的这批官员不仅仅熟知官场规则、而且都有其真本事,不是那种只知弄权的人可以比拟的。
造什么样的船,如何造,都有详细布置以及日程安排。船体材料主要是楠木和桐油,需从湖广运输到九江,楠木在东南亚那边比较多,湖广并不多,造几十条船倒也能够应付。人才以徐子新的幕僚团为核心,从岳州、武昌、九江征募船厂工匠,江西巡抚亲自督管木料钱粮各项用度。张宁注意到其中记录的一条建造描述,不看不知道,原来明朝的造船技术丝毫不差,木匠可以直接用木材铆接大龙骨,还会用胶泥封船隙、似乎就是木材版的焊接技术;并且船工懂得用桐油和油漆双重封护船体防腐蚀。张宁再次为“土著”的技术震惊,想来自己虽为后世人,但若不善加利用本地资源,自己懂的东西和所需的比起来实在是太少了。
张宁想起了郑和的那只能够出海的宝船舰队,偶然之间再次起了贪图的念头,只觉得那简直是无价之宝。那不仅仅只是一支两万多人到海外耀武扬威的海军,也不是掏空国力的烧钱货,在张宁眼里,那是一个完整的团队。从更加先进的造船设计和实践技术,到航海经验,都不是可遇不可求的财富,是只有一个疆域辽阔的大一统帝国才能用资源堆出来的宝贵经验。可惜后人再无永乐大帝的胸怀,虽然在对立立场上,张宁对永乐的功绩还是持肯定心态的。
船坞的准备工作去年就开始了,兵部预计从材料运输建造完成至少还需要半年;而训练士卒,组织将帅演练战术也要时间。如此一来就会错过今年夏季的涨水季节,准备在今年对南京发动大规模水陆进攻的计划可能延迟……因为朱雀军水师主力平安舰要布置三十二门舰炮,船体巨大,排水达八百料,这种大船自然最好在富水季节出动,水深才更安全。朱恒的建议是派出斥候沿江打探和测量水深,早做准备。
招募训练水师将士也是去年就开始了,可以先在陆上和小船上训练成军,然后等新舰建造完成,再登船操习。平安舰预定一艘载员二百人,二十艘主力舰需要水军船员四千人,加上一些辅助小船所需,一共要四千五百人。因岳州有一营船只装备不太好的水师第一营,于是九江新设水师便顺理成章编号水师第二营。
目前在兵部的筹措下,水师组织架子差不多搭建起来了。以内阁大臣尚书姚芳为总理江西水陆军务,掌兵权。(姚、周二人名为尚书,分别是工户两部尚书,基本不管六部的事,也是因为他们是武将挂个名头而已,湖广内阁五个尚书独缺刑部,建文朝廷暂时取消了中央复审地方案件的规则,刑律之权交由湖广按察使司和江西按察使司分别复审掌管。)
姚和尚的儿子姚二郎交出了岳州兵营的军权,改任正在组建的水师第二营副将。他的官职几乎因为是湘王表弟的关系,大伙儿都知道姚二郎对水战一窍不通,给个副将历练,却不敢直接把兵权交给他。水师主将是朱广洋,姚和尚举荐的人,内侍省上奏的卷宗材料上写着这个人本来是岳州官军水军将领,岳州投降后朱广洋投奔到姚和尚麾下,因姚和尚对他有恩,遂拜为姚和尚为义父。既然是姚和尚举荐的,立场应该问题不大,又做过水军将领,自熟悉水战,兵部一时找不到人,遂同意了这个人出任水师第二营指挥使。
张宁也不认识这个朱广洋,连见也没见过。不过很快水师的信任武将都要来武昌“培训”,到时候就可以见面结识一下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底细
张宁和杨士奇等人闲聊时,据杨说京师各大衙门每天都有锦衣卫在门口盯着,称为坐记。张宁在京师官场的经历较浅,还真是才知道有这样的事。
在武昌内阁大堂也有这样一个“坐记”的,便是内侍省常侍夏雨,每当有大事合议,她几乎都会在大堂侧的赞政厅旁听。这倒不是为了监视内阁活动,合议一般张宁都在,要他拿决策的,还需要监视么?主要是为了内侍省上层了解到湖广的战略方向,方便内侍省组织密探细作重点打探军政需要的情报,也负责策|反一些有可能反水的人。
据说夏雨出身官宦之家,虽是个妇人,倒也见过世面,至少能对政务融会贯通,能到姚姬面前说清楚湖广朝廷究竟要干什么在干什么。
今早张宁在大堂和诸臣议论了一番,散伙后就把夏雨叫到了楼上的书房说话。
他当然不是对夏雨有什么非分之想,纯是为了问正事。不知为何,楚王宫这么多女人,张宁独对这个夏雨完全没有什么邪念,虽然不是对每个女人都要猥亵一番,但他是连想也没往那方面想。他先打量了几眼夏雨,按理这个妇人长得挺漂亮的,五官端正皮肤也很好,腿很长,却不知为何少点那样的风情。张宁细看之下,觉得可能是因为她的脸型过于平整少媚气,而且主要是言行举止有板有眼,长得又高神情还淡定,像个男人似的。
“见过王爷。”夏雨不卑不亢地抱拳执礼,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比一般的士庶男人还拿捏得端正,会给人错觉,她是一个官吏。
张宁点点头,低沉想着什么。夏雨自知身份,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他沉吟许久才问:“新近提拔为水师第二营指挥的朱广洋,卷宗上写得太少了,你是否有所打听?”
姚和尚举荐的人,张宁倒不是不想信任,只是他在水师又下了一次血本,集中了两省资源,不得不对主将人选多加了解。现在武昌朝廷那么多人成为了一体,也并非都是张宁一个人拉来的,他也没有分身术;绝大部分人都是通过周围的人关系成几何级增长形成的集团,开始张宁依靠姚姬得到姚二尚手下几百人的支持,接着又因为与建文帝的关系结识了周梦雄,拉拢了杨士奇……姚二尚周梦雄各自积蓄人脉,杨士奇于谦也拉拢了湖广江西大量士绅,于是人越来越多,战争的胜利加速了势力的膨|胀。张宁不能不用姚和尚举荐的人,否则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就在这时夏雨说道:“属下略有了解……这阵子王爷心系水师,我若无准备,像今日一样忽然问我,如何回答?不敢不事先做了一些了解。”
“哦?”张宁微微吃惊,是吃惊她的解释,不由得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夏雨不急不缓地问道:“王爷可还记得赵虎?”
“记得。”张宁毫不思索地说。他曾对徐文君说,虽然身边的人越来越多,但从不忘记当身边人很少的时候都有谁。这句话倒不是说来逗她开心的,张宁确实在心里记得。
那赵虎也是很早追随张宁的人了,徐州人,本是明军海军船员,郑和的部下,因在吕宋与土著发生冲突负伤,受功回徐州老家的铁匠铺。张宁遇见他的时候,正好汉王军击破徐州守军,跟着汉王朱恒等入城;汉王军将士松于约束,在城中烧杀劫掠,张宁正撞见乱兵绑架殴打赵虎的家人,并欲辱其妻,被张宁救下,这汉子便追随鞍前马后报恩顺带闯荡功名。赵虎先追随张宁到湘西山区,后又一起打石门县起兵;不过在朱雀军稍有发展进入岳州后,他就加入了岳州水师,干起了老本行,好长时间都没见过面了。
夏雨道:“内侍省的卷宗记朱广洋是受姚尚书之恩并拜其为义父,此节自是属实。不过王爷要问起来,还得先说赵虎,只因朱广洋最先投奔姚尚书是通过赵虎的关系,若没有赵虎,朱广洋很可能没有与姚尚书见面。
当年我军在沅水击败湖广官军,乘胜进逼岳州,岳州知府联手守备举城投降。但岳州水军一时没降,而是离开洞庭湖进了长江,我军没战船无法入江追击;官军水军很多将士的家眷在城中,又一下找不到补给,军中生乱,咱们劝降了很多水军将士。赵二虎从降将口中得知朱广洋在水军中做武将,原来他和朱广洋是表亲……我应该记错,朱广洋的祖母和赵虎的祖父是姐弟或兄妹。赵二虎遂到姚尚书面前请命,去劝降朱广洋归顺。
不料官军察觉了蛛丝马迹,上峰将领担心朱广洋要降,却没有凭据也忌惮他手里的兵,便派人到岳州城中接朱广洋的儿子出城,欲借此要挟朱广洋。但这时候朱广洋已经降了,他的表弟赵虎大赞了王爷,又将王爷与汉王作了比较,认为跟着王爷打天下不同于汉王,况且王爷又对赵家有大恩,兄弟一拍即合。
当朱广洋回到岳州,才发现自己的独子被人接走了。赵二虎遂将此事告知了姚尚书,姚尚书知道他是王爷的人,立刻调精兵夜渡长江,偷袭水军在江北的一个市集据点,当时官军混乱不堪疏于防备,姚尚书的兵虽战损了不少,却也从事先打探好的地方把朱广洋的独子给抢回来了。朱广洋遂对姚尚书感恩戴德,当众拜起为义父。后来姚尚书便不计其降将的身份,一直很器重……这回水师第二营是朝廷经验的重点,姚尚书一到江西就举荐了朱广洋,便是如此。”
张宁耐心地从头听了一遍,这时已恍然,对此人的底细了解了不少。心下不禁想:赵虎虽在姚和尚手下做了很长时间的武将,但最早终归是追随自己的人,在武昌政权内部的各种阵营中,他不属于任何一边;而朱广洋是赵虎的亲戚,如果此人真的有能耐,争取过来也不是不可能的。这种派系之争张宁当然不会从口上说出来,但人一多关系区别总是客观存在,并不是自己不想内斗就能避免的。
第四百九十八章 佳节
正月十五元宵节,宣德四年、建文三十一年。武昌大街小巷还余留着鞭炮的残渣以及节日的回味,如同一个举办完宴会的地方,留下一片狼藉。按照民间的传统,过了今天年就算过完了,应该脱下新衣开始准备春耕;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年一过应该是最忙的时节,要育肥育种治田插秧,连地方官吏都要把政务重心转到劝农上。
不过对于孩童们却是个伤感的日子,农忙一到当然就没有过年那么好玩了,可能还要被大人使唤着帮忙。湖广民间有个习俗,孩子们一到今天会拿着麻绳系床脚,表达想留住年节的心情。张宁对这样的心情感同身受,小时候也曾希望过年的时光越慢越好,因为农忙一来大人们是没空理会小孩的,那时候他的任务只能照顾小妹妹。
大明王朝太祖朱元璋出身平民,所以了解民间疾苦。算起来张宁也是出身乡下山村,绝不是那深宫养于妇人之手的皇子,对农事也很深的了解。民间还有最后一天的休息,各地衙门都还没开印,但武昌内阁已经在议事了。这回议事倒不是说军务,张宁决定在地方官府开印后,从内阁下达政令:煮粪育肥。
几个大臣难免质疑这个政令,因为张宁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记得农村为了节省购买化肥的钱,提高天然肥料的法子就是把粪水煮沸,能极大地提高肥力;究竟是怎么个原理,却想不起来了……官僚们当然会对这样的事持谨慎态度,如果属于“瞎折腾”,便是浪费民力,属于弊政。
杨士奇中庸地建议,可以在各县择一块官田先试验一下,若是果真有奇效,便不必强令官民,人们为了增收也会效仿;若是判断失误,影响也不大,不至于损害官方的威信。
可是张宁有时候确实有点执拗,他真正确定了的事就很顽固。这玩意根本不用试验,那是他小时候的见识经验,早就实践证明过了;多此一举,反而浪费了这一年可以增长农业经济的时机。
于是内阁最终决定向湖广江西所控制的二十余府近两百个县逐级下达政令,命令地方官督促百姓采用煮粪法育肥。施行策略以徭役轻重为手段;大明初期对农户的剥削方式主要是两税和徭役,官府便行政规定今后三年内,凡用新育肥方式的丁户免一半徭役,以此鼓励新法……而官府因为徭役减少损失的利益,则可以通过增收粮食的两税得到弥补,粮赋是抽成的,亩产越高税收越多。
这次议事之后,张宁自然又沾沾自喜了一番,觉得自己还是有点治理国家的才能。小试手段,应该算是一种行政调控的方法。他认为明朝经济体制确实很缺少调控手段,特别在货币政策上简直一团糟,前期的宝钞和后期的财政都一塌糊涂,难怪后来没钱打仗。他觉得将来要是换作自己当权,应该能做得更好。
……旁晚时分,元宵灯市在楚王宫南门外,分外热闹繁华。姚姬带着周二娘等人去宫城上看烟花灯火,派人来请张宁,他却不去,只道晚上过去一起守夜吃汤圆。今晚有个习俗,要吃糯米做的汤圆,据说寓意堵老鼠洞,能在新的一年里少漏一些财产、多一些积蓄;守夜过三更,取太平平安之意,寄托希望一年少灾害的心意。反正这些习俗都有吉祥的寓意。
张宁忙着赶工“教材”,定好了开春要亲自对水师将领进行栽培,虽然出发点是为了进一步与中层武将建立门生联系,但事情既然要做,总不能走走过场了事。前阵子他风流快活,现在临近武将们到武昌的日程了,训练计划课程还没准备好,只好赶工。
等到姚姬等人赏灯回来,他就不能不去陪她吃夜宵了。建文帝那里倒不必再去了,下午去礼仪性地问过安;不过姚姬却关系又不相同,需要陪伴一阵子,毕竟是元宵佳节。
姚姬那里一帮妇人,在门外的时候还听见她们有说有笑,张宁一到门口,厅中的气氛就冷下来。果然自己还是不那么亲善的人么?
张宁走上前,只需对姚姬行上下之礼,然后别的人在身份上都属于平辈,他只需接受别人的见礼就行了。大家都不敢多嘴,显得有点拘谨起来,只有姚姬淡定地随口说道:“本想今晚在宫里也筹办一个灯市,你看宫里也有这么多人,大家猜猜灯谜博个彩头也好;不过我一想,仗还没打完,后宫还是消停一些得好。”
“母妃想得周全。”张宁忙道。
他回顾周围,罗幺娘也在,却不知是自愿来套近乎想铺好路子,还是杨士奇叫她来的。更玄乎的是,上回那个能看病把脉的萧青也跟着来了;这娘们不是刺客么,张宁没和她计较给放了,这回倒若无其事地又来了,难道是惦记着想让自己救她爹?
女人们都打扮得很整齐,虽是晚上却大多脸上都有淡妆,可见是精心收拾过的。张小妹悄悄注视着张宁,但他没敢与她眉目传情;因为这厅堂里的妇人们虽然个个装作不理睬,可是显然人们都很关注他,稍不注意很容易被人察觉。朱南平在周二娘身边默默无语,张宁倒大方地专程和她说话,问过年得了多少压岁钱。朱南平低着头答:“贵妃娘娘给了元宝,婶娘给了金锁。”
姚姬又问:“早上你就去衙门,忙什么事?”
张宁便答道:“当然是国事,前几天想起民间过年的情形,忽然想到了煮粪的法子,赶紧和大臣商量实办。”
“什么?”姚姬微微疑惑地看着他。
“煮粪。”张宁只好解释道,“就是人畜的排泄之物,农人主要靠它来施肥,肥不足收成也不好。把粪煮熟后再用,肥力不止倍增,能极大提高肥力。我突然想到大明还没有发现这个法子……”
“哎,行了。”姚姬摇头笑道,“别说了,一会儿还叫不叫大家吃汤团了?”
张宁这才发现女人们都作恶心的表情,忙道:“我好像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实在抱歉。”他认为粪水也是关系民生的事,倒没什么好龌龊的,不过在场的女人们抵触也可以理解。她们现在都已成贵妇,又不事生产,十指不沾泥无须去理会那些东西。不过经济决定上层,若是张宁权力集团经营不当,这些妇人也没有条件风花雪月的。
他见众人有点拘谨,谈笑也不尽兴,若是这样干坐着等三更,恐怕有点难捱,便说道:“我有个提议,大家一起玩牌如何?”
说罢临时兴起,怀着恶作剧的心情坏笑看着罗幺娘。罗幺娘撇了撇嘴,当着许多人的面倒是忍住没发作顶嘴。稍后张宁才意识到上次玩牌淫|乱之事姚姬也知情,忙收敛了起来。但见姚姬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方泠道:“大概只有玩叶子牌,四个人一桌,小妹和郡主不会,白次妃应该也没学会罢?”
“我们不玩叶子牌,这么多人重在参与,另择一种简单有趣的游戏。”张宁道,回头对站着的一个白衣侍卫道,“去拿一副牌,一支笔和丹青颜料过来。一会儿你也可以一起来玩。”
待到侍女拿了道具过来,他便数了一下在场的人数,然后随意挑出同样数目的牌来,一边拿笔涂颜色,一边解释道:“这个游戏叫‘天黑请闭眼’,很简单。红牌表示穿红色官袍的知府,作为裁判;绿牌是胥吏捕快;黑牌是穿夜行衣作案的刺客;没涂颜色的是平民……”
在张宁看来,叶子牌和后世的麻将有相似之处,实则是一种赌博;而自己说的杀人游戏实则是一种社交游戏,似乎要有意思一点。在游戏的过程中,每个人可以辩解和插科打诨,都有机会表现一下自我,而不至于感觉被忽略被遗忘。它会拉近人们的关系,得到一些简单的关心和乐趣。
大家都是很聪明的女子,张宁只解释了一遍她们就明白规则了。一开始她们倒没表现出什么兴趣,不过既然是张宁主张的,而且眼下大伙儿坐在一起也无事可做,所以没有拒绝的理由。随意玩玩也比干坐着好。
但两盘之后,人们进入状态了渐渐觉得有趣起来。张小妹装无辜娇憨,姚姬故作义正词严,罗幺娘言辞辛辣,各展其长。厅堂里渐渐热闹,笑声也重新出现。连被拉来凑数的侍女,也一改平常规矩木讷的样子,叫人们感受到她作为一个人的个性。
张宁一次被人指认是“杀手”,还趁兴拿萧青洗涮玩笑:“我看起来是大灰狼,其实你们都冤枉我了。倒是那真正的刺客不仅知书达理很有闺秀风范,还会把脉看病呢,所以仅凭感觉可是不对的。我说错了么?”
说得那萧青一脸红通通的,轮到她说话时,说自己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云云。
一人说几句,玩笑取乐,时间过得非常快,三更仿佛一会儿就到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春风之季
春风拂过田野,驿道两侧的庄稼地一片新嫩的翠绿。黄的阳光、绿的新芽、褐的泥土、白的水田,户外的景色色彩明快清晰,十分漂亮。这样的风光消去了许多行人的舟马疲惫。
在地里锄地的戴草帽的短衣农夫被路上的行人吸引目光,直起腰来休息,一面好奇地看着仗剑骑马的行人。驿道上两匹马一辆车,车里的人瞧不见,骑马的两个汉子年龄都不大,前面的方脸长得瘦、后面的是个壮汉,瘦子三十出头,壮汉估计只有二十多岁。在大明朝仗剑而游的多是取得功名的文人,武人反倒很少携带武器游历,但这俩人看起来却不像是文人,倒像是武昌朝廷的将领。
他们正是朱广洋和表弟赵虎。年长的瘦子是朱广洋,水师第二营指挥使也是军权很重的人物了,这二马一车的行头倒是显得很简陋。不过军中据说去年周将军从澧州去武昌也只带了一个随从,朱广洋觉得自己只是个指挥使哪里比得上人家周梦雄,自然没资格弄得比周梦雄进“京”还风光。
马车上除了赶车的马夫,有两个妇人,便是朱广洋和赵虎的内人。调令他们来武昌受训的公文写得怪,要他们把妻子也带过来……初时朱广洋觉得是把家眷送到武昌是为了做人质,毕竟新军很重要,据说花了很多钱。但后来想想不对,军令上只叫带妻子,没叫带儿子。一个妇人能做什么保?真要做人质,肯定叫儿子送去了。
特别是赵虎家的婆娘,当年就花了十个铜板!赵虎家以前打铁生意也不好穷得叮当响,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当兵,而且是出海;出海讨生活的士卒大多不是什么好家境出身,要不也不会去,想想万里海水就靠一条船活不是九死一生的事?当年郑公公手下做小兵的还有犯了事的流放犯。赵虎的哥哥娶了个嫂子,他自知家里已经拿不出钱讨媳妇了,便跟着郑和的舰队出海看能不能捞一把。
结果受了伤,在郑和舰队从吕宋返航后,赵虎就上岸准备回乡了。在半道路过一个正受饥荒的县,很多人逃荒,饿死了不少人。赵虎在路边看见有对十几岁的兄妹在那哭,原来是爹病饿死了,赵虎本来就没钱讨媳妇,又见那小姑娘长得还不错,顿时动了心思,便热心地上去帮忙砍树木钉棺材,把那老头入土,还将随身带的干粮分给两个小孩;言谈之间得知这家子姓姜,便提出要娶姜家小姑娘。赵虎身上只有十个铜板,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说那小妹妹跟着逃荒说不定饿死了怪可惜,跟着自己肯定能养活之类的。愣是靠十文钱为自己弄了个老婆回家。
这回马车上带的两个妇人,其中一个就是这个姜二娘,赵虎的媳妇。
现在姜二娘跟着赵虎的日子当然与以前大不相同了,赵虎在岳州时大小是个队正,手下两个总旗一百多号人,每个月固定收入就是五两,领不到钱也能领米、布等实物,一月单是正当收入就抵普通百姓一家的年入;在岳州军中还白给了一大块良田好地。
这回凭借自己和张宁的旧谊,以及姚和尚的举荐,直接升新军主力舰哨总,军饷立马翻四倍。而且作为有实际兵权的将领,到时候有俘获的时候战利品还可以拿一些,只要不过分基本没事。如今的赵虎在亲朋好友面前非常风光,什么从小就看出有出息之类的话听得不少,连长辈也夸他会做人懂规矩早晚不是池中之物云云。
一行人在路上慢吞吞地走了几天,此时已到武昌城。朱广洋把印信拿出来给守门的军士瞧,那军士立刻刮目相看,忙叫他们稍后,小跑着去叫人。
不一会儿,只见三个打扮整肃的年轻人便骑马到了城门口。特别是中间那个头目非常年轻,生得白净看样子就是个十几岁的后生,穿着青色的军服、洁白的中衣,腰挂金鞘宝剑,打扮得非常干净整洁。他们走到朱广洋赵虎面前时,俩武将顿时相形见绌,仪表形象简直没法和这年轻小生的样子货相比,顿时显得非常粗鄙。
后生下马来,说话却是很有派头,连腰也不弯,直挺挺地站着说:“在下宫廷守备指挥使周忠,奉湘王之命专程迎接诸位到武昌受训的将军。请问二位便是朱指挥和赵哨总?”
“正是。”朱广洋十分和气地应答,看样子并不和这个毛没长齐的后生计较,又很客气地说,“咱们初来乍到不熟地方,如此便有劳周将军了。”
周忠也不多话,只道:“请。”
说罢几个人纷纷上马。朱广洋策马与周忠并肩缓行,忽然随口问道:“令尊是周部堂吧?”
周忠道:“是。”
朱广洋一脸恍然,又夸赞了几句,什么虎父无犬子云云,反正说好听的也不用给钱。难怪这小子年纪轻轻的就是什么指挥,二十岁不到吧,要不是周梦雄的儿子哪能与朱广洋平起平坐?朱广洋混到现在那是身经百战,摸爬滚打了多少年。
一行人一面言谈一面往察院街而行,这边的位置在楚王宫北,如今武昌朝廷的权力中心内阁也设在北宫门内,外面还有六部衙门,算得上是武昌的政治中心了,街面上来往的官吏车马非常多,不断有骑马的官员在街对面下马来,抱拳向周忠打招呼。周忠虽然岁数小,不过因为经常在宫门露面,认识他的人还不少。
在兵部旁边的一座院子门口,赫然有一块牌匾上写着:明帝**官学校。这名字真是非常稀奇。
周忠指着牌子道:“等各处到武昌的水师将领来齐了,诸位就在这里受训,不过今天不用去的。湘王言,咱们大明的称谓应该是明帝国,明是国号;帝国是国体,实行天子制度,并号令四方蛮夷小邦、威福四海,故谓之帝国。”
朱广洋以为善,他一个武将当然懒得去计较这字面,大明也好明帝国也罢,反正都是上头一个皇帝,下面文武掌权,靠科举靠关系上位如此而已。只不过因为觉得稀奇,多瞧了几眼。
一行人又走了一段路,从大街转进一个巷子,只见这巷子里的民宅门口都挂上了牌子,军校一舍、二舍之类的。在一舍门外停下,几个青衣小厮就迎出门来接缰绳,周忠道:“车马交给这里的仆从就行了。马车上是二位将军的夫人,还请夫人下车。此后两个月二位将军及夫人就住在这里,有楚王宫调过来的园丁、厨子、马夫、宫女,衣食住行都不必操心。”
朱广洋忙道:“这些都是湘王安排的?”
周忠正色道:“都是湘王亲**代的,他把诸位将军当成门生一般关照。”
朱广洋道:“末将等唯有死战沙场,不能报湘王厚恩之万一……咦,周将军怎不下马?劳烦引带,进去坐坐饮口茶。”
“朱将军好意心领了。”周忠有模有样地说,“二位和家眷远道而来舟马劳顿,我不便过多叨扰。你们先歇歇,明晚在宫里有个接风宴,你们要带上夫人前去赴宴,到时候也好和王爷见面了……对了,必不能送礼,将军们就穿新发的水师制服,不要带武器进宫。”
朱广洋的表弟赵虎这时忍不住开口道:“咱们这就能进宫面圣了?”
周忠道:“不是见皇上,是见湘王。”
赵虎忙道:“能见湘王已是荣幸之至,是我不识好歹,这就惦记着面圣了,哈哈。”朱广洋听罢松了一口气,还担心赵虎说错话,说出什么湘王就相当于皇帝之类的不识大体的话来,毕竟这小子没见过啥世面,以前就是做小卒的……不过想来倒是多余担心。
朱广洋又道:“咱们去面见湘王却是高兴,只不过确定要携贱内一起进宫赴宴?只怕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不懂礼仪,弄出笑话来。”
周忠皱眉道:“王妃也会赴宴,这是以家宴款待,诸位可不要负了王爷一番好意。”
“原来如此,末将愚钝、愚钝。”朱广洋惊道,“实在未料王爷如此看重我等,竟以家眷引荐。”
周忠道:“你们在岳州不知道,最近王爷要文武官吏复兴先古六艺,为天下百姓之榜样。无论文官武将都要习琴棋书画弓马骑射之技,武将不能只知杀人,不懂风雅体面。我朝名正言顺,是天下正朔,王爷以武讨逆,部下可不是那草莽绿林打家劫舍的匪徒做派。诸位的夫人也不是压寨夫人,能闹什么笑话?”
朱广洋连连称是,周忠说完话就走了。
等外人走后,两个妇人这才下车露面,一块儿进院子。这时赵虎才随口说道:“咱们带兵打仗,还学什么六艺?”
朱广洋笑看表弟,想着他和湘王的关系,便玩笑道:“你可别觉得没用,将来天下定鼎,咱们封侯不就是勋贵了?王侯将相朱门大户,自然要点排场门面才行。”
第五百章 红缨
楚王宫北宫为水师武将们接风洗尘的宴席上,张宁有了一种再次穿越的错觉。女眷们的打扮倒是挺正常,红绿襦裙曲裾飘逸姹紫嫣红;但武将们穿着的新发的制服却已完全脱离了传统的样式。
在此之前朱雀军的衣服是对襟带金属纽扣的,已经和袍服不太相同,而现在水师新发的制服设计彻底仿照了现代制服。圆顶宽严布帽,上衣是青色的小交领对襟,下面六颗纽扣,领子很硬还刺绣了个帆船图案;卡簧腰带系在腰间;宽大浅灰色的裤子,完全就是裤子,没有腿裙,下蹬皮靴。平整较硬的布料,加上金银腰带纽扣和刺绣,看起来已经和现代军装没有本质区别了。
这玩意穿在身上或许属于奇装异服,但许多人一起穿,从众心理叫他们更容易接受,而且张宁也是穿的水师制服。一帮武将或许觉得连湘王都穿新军军服,奇怪也无所谓;但张宁却着实激动了一下,他觉得军官穿这样的制服确实比袍服要精神威武一些。
除了从外表上革新,接下来为期两个月的训练张宁开始亲自上阵,进一步在朝夕相处中对武将们灌输新的言行思维。前期训练分两种模式,上午进行队列出操,以前读书的时候教官怎么军训,张宁依样画瓢对二十多个武将怎么军训;下午是讲习课程。水师拟定以炮战为主,所以课程以理解弹道学为主。
二十多个人在箭楼前集结完毕,张宁便问道:“任何东西比如一颗梨在半空,为何会往下落,而不会向天上飞?”
众将顿时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许多人是第一次见到张宁,并不了解他,刚一来武昌就遇到诸多奇怪的事,首先是命令他们穿这种不知来源何处的衣服,后来大家一块儿穿倒也有点习惯了,现在又问这样的问题……娘|的梨子丢半空,它又没长翅膀怎会向上飞?谁会问这样的问题!
却见站在前面的张宁一脸正色,绝无胡闹的意思,众人默然无语只能呆站着不敢说话。
“因为地面上一直存在一股引力,称之为万有引力。”张宁走上去,站在赵虎面前拽了他一把,赵虎没留神被从队列里拽了出来,“赵虎站在这里,水平线上没受力所以站得好好的,我一拉他,他就过来了。一个东西在空中如果没有任何东西拉它,它应该浮在那里,而不是立刻往下面掉。”
众人一脸茫然,赵虎问道:“王爷,那是什么手在拉那颗梨子?”
“一股力,万有引力,你想象成无形的看不见的手,一直在把东西往怀里拉。”张宁道。
一时间许多人无法理解,张宁只是提了一下,也就不谈这件事了。接着他开始拿一颗铅珠子放在一块光洁大理石上先讲静止和匀速运动。
不知为何,他上的第一课非常费劲,很多自己认为简单的道理,讲半天不能叫大伙明白。
……或许是自己没有当老师的天分资质?也可能是那帮武将都是成年了,已形成了自己的思考方式,一时很难改变;而且这些人大多都没读什么书,除了朱广洋等少数人,别的只是认识字而已。
学堂散伙之后,张宁回到内阁书房反思自己。徐文君仍在这里,他一时兴起便将今天讲述的内容又对徐文君说了一遍,不料文君一听就懂了。他顿时醒悟,大概是某些武将思维过于顽固的原因,并不是自己的问题。
徐文君见他高兴,便趁机说道:“今天我见到罗姑娘了,她有事相求。”
张宁随口问道:“在哪里见到的?”
“就在内阁,她不知怎么进宫来的,也许是跟着杨大人,也可能是找到了春梅,我没问。”徐文君道,“罗姑娘说有办法救萧青的父亲,就看王爷是不是真愿意帮她。”
张宁听罢,说道:“她有事求我,不自己来,却让你来说。”他踱了几步,想着罗幺娘以身相许,自己连这点小事都不愿意办?而且也确实答应过萧青要救她的父亲,只不过当时没好办法而已。
想罢他见天色还早,干脆就趁今天把事儿办了。当下就传辛未出宫,把罗幺娘和萧青请到楚王宫来,问她们是什么法子。
等了一阵子,罗幺娘等二人就到内阁书房来了。她们猛一下见张宁的穿着打扮,不禁愣了愣,罗幺娘玩笑道:“王爷这是要唱戏,唱哪出戏呢?”
张宁这才意识到刚从军校那边回来,没换衣服,也不想多费口舌,便道:“我倒想问你们想唱哪出,听文君言,有好办法救萧太医?”
萧青一听对罗幺娘的斗嘴毫无兴趣了,忙道:“上次内侍省拿我作饵抓的那些朝廷刺客,里面有个女的,我忽然想起来可以拿她和陆佥事换人。”张宁没插嘴,只是认真地听着。果然她又继续说道:“被抓的那个女刺客,原本是个倭寇,名叫望月红樱;她还有个姐姐叫望月千雪,现在应该在陆佥事身边。这两个倭女是双胞胎姐妹,从小就被倭寇收养,不仅精通伏击刺杀,还会媚|术……陆佥事很喜欢望月千雪,常叫她侍寝。现在红缨在王爷手里,千雪一定很想救妹妹出来;这时候如果通过千雪的关系,陆佥事一定愿意想办法拿我爹来换这个人。”
张宁皱眉道:“陆佥事愿意为了一个倭寇去诏狱打通关系?”
萧青使劲点点头:“陆佥事对千雪非常宠爱,只要能把交换的意愿告诉她,她一定会急着帮我们周旋。我在武昌出卖了锦衣卫的人,如果不尽快想办法,我爹……”
“既然如此,好歹应该试试。”张宁大度地说道。他确实做得也够仁慈了,不仅对萧青不计较,现在又要拿另一个刺客去换人。
在大明朝还没遇到过外国人,他听说被抓的刺客里有日|本人,一时也产生了兴趣。而且他对日|本国也很有兴趣,听说那边的重金属非常丰富,大明朝现在还没和美洲建立贸易线路,海贸主要还是做日|本贸易线,进口的金银大部分来自日|本。
当下他就叫辛未去找内侍省常侍春梅,她有权限提审刺客,正好一块儿去见见那倭寇。
一行人到得内侍省关押犯人的院子里,周围戒备森严,张宁等先在一间厅堂里坐着等内侍省的人把人提出来。就在等候的时候,春梅靠近张宁身后,悄悄说道:“王爷今天见那女倭寇,不该带这么多人来,不然有好玩的。”
张宁随口问:“什么好玩?”
春梅笑嘻嘻地小声说道:“这种倭寇,在大明和倭国都不受律法保护,一旦抓住了,想怎么对待就怎么对待,你可以尽情凌辱折磨她而不必有任何责任。一般抓住的都是男寇,只能杀掉,抓住了女的却是难得。”
正说话,就听见一阵铁链子拖在地上的哗哗声,不一会儿只见一个娇小的姑娘被人带进了厅堂。那姑娘个子小,看起来似乎只有十余岁的样子,但或许不止,古代日|本人长得矮,所以看起来小罢了,不然也不会被称作倭人。这娘们应该就是之前说到的望月红缨,大眼小嘴,长得确是还不错,上身被绳子五花大绑,胸部因为捆|绑更加显眼,看起来发育得不错。
“松绑。”张宁吩咐道。侍卫忙道:“王爷,她是个倭寇,可得小心。”
张宁笑而不答,别说是倭寇,就是后来的忍者,他不信能带着脚镣飞天!他生性并不残暴,愿意先礼后兵,只要这红缨合作配合,也不必用严刑逼迫。
红缨瞪着一双大眼睛,注意力立刻被张宁吸引,满屋子就他一个男的,而且被叫作王爷,很明显是个有权力的人。
张宁好言道:“锦衣卫要谋刺我,但你们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我并不必和你们过不去,拿工具出气。你听得懂汉话?”
红缨开口道:“回大人,我听得懂。”她说话还很流利,虽然口音有点怪。
而张宁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仅有的几句亚麻跌之类的话,不由得笑了笑,接着渐渐收敛,先随口问:“日本|国如今是什么状况,你知不知道?”
“大人想知道哪方面的?”红缨小心对答。
张宁道:“是幕府将军统治?内部的大名能不能被幕府约束,还是各自混战?”
他实在对日|本古代史了解甚少,根本搞不清楚日本战国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记得德川家康丰臣秀吉之类的人物名字。
红缨道:“现在的征夷将军是足利义教,幕府第六代将军……小人不懂国事,只知第六代将军上位还不久。日|本国以前分南北朝,不过几十年前就统一了,大名?应该是要听从幕府的吧;只是小人在船上也密闻一些事,关东地区的镰仓公方和九州大内氏不是很归顺。”
张宁点点头,从一个妇人口里也听不到什么全面的描述,只能在片言只语中猜测,现在的倭国好像并没有内乱,属于幕府将军统治全国的局面。当然他只是撞见了机会随口了解,暂时并非有窥欲日|本国的打算,如今张宁的首要目标是解决内战,夺取大明的政|权。
第五百零一章 朝回佩马草萋萋
从内侍省出来,张宁和罗幺娘在人工河边的一座凉亭里停留。夕阳西下,春风轻拂中水面上闪耀着梦幻的光泽,如非现实。宫廷里的一切山水都是人工雕琢的,看起来绿意葱葱自然清新,实则人世间并非天生如此。河岸铺着鹅卵石,让水看起来干净清澈,若非人为搬运了卵石装饰,这里应该是长满了杂草的淤泥,而不是眼前这番美景;林间石径幽静干净,每日都有人清扫,宫墙将喧嚣隔离在外,否则闹市地段如何这般清雅?
“你最好让萧青做好心理准备,我觉得这事儿很悬,恐怕不能成功。”张宁沉吟道。
罗幺娘道:“我们能帮她的已经帮了,况且也不是没有机会,只能看天意了。”
她打量着面前的男人,这就是将来要相处一世的人?今天他的打扮有点怪异,但总得来看还是很顺眼,这本来就是当年自己选中的人,当然各方面都能接受,唯一不太满意的是要和别的女人分享;罗幺娘二十多岁了,年龄越大见识越多,反而越挑剔,要是刚长成人十余岁的时候杨士奇随便给她安排个夫婿或许都能接受,而现在反而很难遇见面前这样的人了。
张宁还穿着水师制服,青色的上衣、浅灰色的下裤,本来单色的料子比较朴素,但金线刺绣的领子花纹以及其它配饰增添了几分华丽花俏,腰带是盔甲常用的卡簧腰带,整体是黄金打造,侧腰的短剑剑鞘上镶嵌着珠宝和黄金,身上各处都有金属的厚重;手上戴的白手套有种做作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鎏金瓦凉亭中,周围都是古典的园林风景,站着一个好像不同时代的人,身边一个穿着鹅黄低腰襦裙的身材婀娜的女子,是一个非常另类的场景。连张宁自己都感觉几百年的时光,也许只是幻觉。
也许是环境的幽静,张宁显得很有耐心,他说道:“锦衣卫军官恐怕不会为了一个妇人做什么事,大明朝的妇人地位很低,难道你还不懂么?”
罗幺娘微微皱眉道:“但萧青说陆佥事很宠爱望月千雪,难道为她做一件小事也不愿意?”
张宁摇头微笑道:“你以为世间所有男人都像我这样,很认真地把女子的事真正当成一件事来办?”
罗幺娘没好气地斗嘴:“王婆卖瓜也不至于这么没脸没皮罢!就算你说得对,那也是因为好色,若非好色之徒怎会到处沾花惹草?”
“并非如此,若只是好色之徒,定是把女子当玩物,我何曾如此?”张宁道。罗幺娘顺着意思问道:“那你是怎样想的?”张宁踱了几步说道:“我觉得女子是可爱又可怜的人,她们或许想要过好日子,有漂亮的衣裳,有人喜爱有人关心,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咱们打天下,如终有一天得到了权力财富、却失去了可以心甘情愿付出和分享的人,岂不遗憾?”
罗幺娘沉吟片刻,脱口问道:“以前我们家悔婚,你真不计较了?”
张宁摇摇头,显得很豁达。
……
世间尚有人为了别人的事费心费力,但真正对自己关切着急的还是最亲近的人。张宁可以为了交换人质,亲力亲为专门释放了一个锦衣卫军随回去报信,但事情是否能成功他会额外关心?关心萧太医死活的人只有萧青;关心望月红缨的人只有她的姐姐。
萧太医很快就被处死了,交换的妥协轻易失败,陆佥事身边的那个倭国女人悄悄离开。
陆佥事当然不会为了一件“玩物”去交换人质,虽然这件事他愿意的话可以办成。诏狱是北镇抚司管,陆佥事是南镇抚司的官,但他在锦衣卫内部总有一些好友关系,那萧太医的案子并不是什么要案,对于这种人物打通一下关节找个理由悄悄弄出来也是可能的。但关键在于设计刺杀湖广湘王的事在御前提过,如今谋刺失败,萧太医的事与刺杀有关联,陆佥事根本没有犹豫就拒绝了交换人质以免节外生枝给自己造成一些不可预料的麻烦。
他甚至寻机在皇帝面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禀报了,以示忠心。
皇帝朱瞻基似乎并不太在意这样的事,只问了一下结果就不再关心了。前阵子东厂锦衣卫和一两个文官有模有样地设局图谋刺杀,但朱瞻基现在似乎也明白过来,这些小道并不值得寄托太多希望,要获得胜利只能通过实力碾压。从小在永乐大帝身边的见闻、到做世子皇帝的经历,让朱瞻基心底认识到了这个世道的真正规则,只有正大光明的强弱力量才是王道。
阴谋失败让陆佥事在皇帝面前抬不起头,悄悄看一旁站着的英国公张辅,似乎对自己也有讥笑的意思,当初决定这事的时候,张辅就是极力反对的人。
果然张辅说道:“古时荆轲刺秦王,近十步内需付出燕国上将首级和一大片土地的地图,最后尚未成功。何况今番厂卫只是仓促准备?若是刺客这么容易得手,又何须劳师动众数年未平湖广?”
朱瞻基道:“锦衣卫还是有功的,对贼寇的动静探听详实。据报叛匪在九江大肆造船招募水军,他们真打算要走长江进攻南京?”
张辅忙进言道:“臣早有此猜测。”
朱瞻基忙问:“英国公有何良言与朕说?”
“叛贼占湖广江西地小力薄,以建造大船和四处征丁的形势看来,他们得倾力而为,绝非为了误人耳目的障眼法。以臣之见,叛匪明目张胆要取南京。这种动向确实也很合叛匪之利,自上游攻下游得地利,且一旦取得南都则能成气候,朝廷不得不防。”张辅苦口婆心的口气,“事不宜迟,朝廷必得早做定策,当下以保南京为要,诸事以此大事为准。”
朱瞻基道:“英国公之意,我朝如今要转攻为守?当如何保南京万无一失?”
“先从云贵广西聚拢南路大军,兵分几路在湖广南部靖州、永州附近威胁其腹背,若叛匪不作防备,则北上收复长沙诸地,若作防备便能牵制其兵力,命令各路不得冒进。另四川、荆襄诸路继续在岳州北岸对峙,再度牵制贼力。湖广之地四面重兵环视,此时叛贼要抽调兵力东下,大军未动力气先被削弱;我军精锐京营余部、宣府边军、自辽东南调的边军会同长江水军则沿江堵截,与之会战。当前应以防守围堵为主,而不应继续轻敌进剿。”英国公张辅而谈。
朱瞻基转头看向新任首辅杨荣,“卿意下如何?”
自杨士奇走了之后,杨荣的资历威望可担当首辅,加上如今兵祸常年未息,杨荣又夙知兵事防务,顺理成章做了内阁首辅。
杨荣上前两步拜道:“回皇上的话,臣赞同英国公进言。自湖广祸乱,几年来朝廷陆续用兵,大小数十战,都是败多胜少,而关键的战役从来都没胜过,因此才让流寇不断坐大。如此局面,朝廷不应再继续轻率进剿,否则精锐伤亡途耗元气;以英国公之言,朝廷先堵住流寇稳住阵脚,再励精图治总结教训,方是稳妥之策。”
在朱瞻基看来,英国公和杨荣等人都是难得的能臣干将,却不料他们也拿不出平定祸乱的良策来,如今又有什么办法?朱瞻基只好同意重臣的建议,三面部署下旨朝臣克日便实办。
那湘匪张宁着实有些邪门,前几年天下都认为汉王之乱才是大事,不知怎地几番平乱之战过来湖广就成了心腹大患,叫人始料未及。朱瞻基作为皇帝,他只能在决策上保持清醒圣明,却没有办法亲力亲为做一个名将;当年在永乐帝身边是见识过战阵行军打仗,但仅仅是阅历并不足以让他成为皇祖父那样可以南征北战纵横天下的人物。
众臣要告退之时,朱瞻基忽然吟了一首诗,“朝回佩马草萋萋,年少恩深卫霍齐。斧钺旧威龙塞北,池台新赐凤城西。门通碧树开金锁,楼对青山倚玉梯。南陌行人尽回首,笙歌一曲暮云低。”
大伙儿一听,就连戎马一生的张辅也听出了诗里“卫霍齐”的意思,情知皇帝借此表达求贤的心情,期望有人能如卫青霍去病一样能征善战帮助皇帝解决威胁大患。
而在场的诸臣无一不是深得圣眷,手握军政大权,却没人能建功立业平定叛乱,大家一时间不仅垂头汗颜。
第五百零二章 无法停止
张辅等人的家都不在南京,办完公事回来,身边没妻儿,便同两个关系近的武臣在一块,叫家奴弄一桌菜、温一壶酒,三俩人一起喝两盅消磨傍晚的光阴。除了最近在他跟前鞍前马后的薛禄,还有个姓吴的将领。
酒过三巡,张辅便提及皇帝背的那首诗,不禁有些唏嘘感叹。薛禄听罢汗颜道:“几年前在常德那边末将没能将叛匪灭于势微,今日酿成大祸。”
英国公摇头道:“沅水之战,官军败北应是情理之中。那时咱们并不了解张匪,知己不知彼,轻敌冒进;况薛将军率兵号称数万众,尽是地方卫所久不知战之兵,而今看来胜算本就不多。倒是去年九江之役,多少有些遗憾。”
薛禄道:“去年朝廷动用几十万大军,国公奉旨兵分三路进剿,功败垂成,何以至此?”
“恐怕只能是气运。”张辅摇头叹道,“老夫当时也认为是胜券在握。湖广叛匪虽火器犀利,用兵邪门,但老夫早有了解;无论如何当时叛贼虽有近十万众,但九江汉王降军及后来武昌新增新兵数万并不能与官军精锐相提并论,所难对付者唯有真匪一万多人。我军十几万人马已将真匪困于九江弹丸之地,水泄不通。战事拖延数月,最后损兵折将无功而退……回想起来,只有其中一环的结果有利于我,何至于此?”
张辅陷入回忆之中,“朱冕误我,鄂王城之战,神机营五军营精锐根本不应该被周梦雄的新军歼灭。纵是周梦雄用兵如神,只要朱冕不犯错,就不会有那样的结果。明白是必胜的局面,生生扭转;还有当日围困西北角的大同精兵及其它人马,一两万人,竟然一冲就破。”
薛禄道:“军中顿起谣言,临阵影响了士气。世间竟有巨物带着人飞起来,真是奇闻。末将想起去年在池州一个村庄也发生了一件怪事,村民在江中捕起一条鱼,竟然说起了人话,说‘国之将亡,妖孽丛生’,吓得村庄大乱。此事只敢让锦衣卫管了,不知报上去没有……”
“这种事还是不要随便乱说。”张辅忙制止了他。
薛禄接着又道:“末将斗胆,皇上似乎仍有尽快进剿平定湖广之意。国公何以力荐转攻为守,何不趁三面合围大局下再度对湖广用兵,当今天下能担当此大任的舍英国公其谁?上回那张匪(官方不承认朱文表的宗室血统,常用他曾经的名字)运气好,可他岂能回回都靠走运过关?”
张辅冷言道:“如若还有以前的局面,老夫岂是逡巡不前之辈?说得好听是三面合围,可是密闻西南沐家与建文眉来眼去私下勾通,云贵诸地不知有多少站在岸边看火势,真要他们进击,会是怎样的场面?奉命出川的川军也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们认为这是川外朱家争天下的一场戏,根本没卖命的心思;加之隔着长江,南岸澧州、岳州各有一营叛军设防,一时难越天堑。如今看来,唯有皇上诸朝廷大臣坐镇的东面,从京师九边调来精兵,会同南京京营方有战心;余者都在看风头。这样的情势,如何围剿?
老夫在殿上没法明说,但杨阁老理应心知肚明,否则他怎能附议我?维今只有沿江水陆迎战,既然湖广叛匪造船欲东下,与其劳师远袭,何不以逸待劳,左右是一战。若是这次决战能取胜,挫伤叛军元气,后发制人,再乘胜攻打,比轻敌冒进更为稳妥。”
……
在武昌城的张宁自九江之役后,极少再提起那场战役,但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恐怕这算一件。生还仅凭运气,非人力可为。
而新的战场又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中,他却显得并不忙碌。经历过一些事后,他更加明白,有时候不是万般努力就可以的,但千万不能停下来。
于是他又恢复了以往的作风,从来不见他早出晚归很忙碌,但大臣们有要紧事总是能及时找到他。
听说萧青在一座院子里为她父亲设了灵堂,不能收尸只能设牌位披麻戴孝,张宁不知何故也抽空亲自去吊念。一个想帮着刺客谋害他的不相干的女人,好像没什么交情,大约是看在罗幺娘的份上罢。
同行的是辛未和春梅,负责就近警备。他们都穿着青色的袍服、素白中衣,因为不是死者的亲属,所以不用披麻戴孝只在胳膊上挂一块黑绸以示哀悼。
门口挂着白布,大门没关,奴仆迎接吊丧的人进去,只见院子里散落着一些圆状的纸钱。春光里,如此景象平添了几分肃杀凋零与伤感。这地方不是杨府,杨家是高门大户,家里没死人,当然不会允许客人在自己家做丧事。
三人走进灵堂,只见丧事分外冷清,里面只有两个人,只有萧青一个人披麻戴孝。她身上白孝衣用麻绳系腰,柔弱清秀的脸上挂着眼泪,真是一个梨花带雨,看起来楚楚可怜。
一旁罗幺娘显然没料到张宁会亲自来,不由得惊讶地看着他,因为在灵堂上有种莫名的神秘感,她自然没有多嘴。萧青忙跪在蒲团上向张宁叩拜,大约是感谢他来祭奠先父。
张宁没说话,先在案上取了几支香在蜡烛上点燃,分给随行的其他两个人,一起向正中的牌位弯腰作揖,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拜完之后,他才走到萧青面前,语气诚恳地说道:“实在抱歉,我虽有心帮忙,却终未能救出令尊。”
萧青哽咽道:“小女子不怪湘王。多谢你今天前来吊念先父……先父本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如今……”说罢哭了起来。
张宁急忙好言宽慰,言语低沉却仿佛天生带着温柔关心,“你不是个坏人,大家都体谅你之前的苦衷,罗姑娘也不会怪罪,以后不会袖手不管的。”
罗幺娘听在耳里,心下暗地提防这家伙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偏偏他说起话来十分中听顺耳,任谁也听不出丝毫淫|邪之感来,好像真的一样。不管怎样,按规矩死了父母需要守孝,不用三年也要二十多个月,萧青是个孝女,张宁总不能引诱她做出有悖良心的事来。
就在这时,张宁感觉堂屋中的光线微微一暗,感觉又有人走到门口来了。他回过头时,只见是个穿着素白衣服的女人,关键背上好像背着个枕头,张宁就算没实际见过也看过电视,那大概是和服,这是个倭国人?
众人一时没轻举妄动,只是看她要作甚。这妇人的衣服袖子宽大,抬起一只袖子遮着脸,另一只手轻轻捏着袖口,迈着十分拘谨细碎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走近了,她好不容易才挪开袖子,只见一张挺漂亮的脸,大眼睛很水灵,而且低眉垂眼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顺从乖巧。张宁一瞧明白了,不久前在内侍省牢里才见过一个倭国女人望月红缨,面前这娘们长得很像,不仔细看以为红缨越狱了。
“妾身闻知萧小姐的父亲大人仙故,设灵于此,不请自来,特来请罪吊念,请萧小姐允我为令尊大人上一柱香。”
非常流利的汉话,口音微微有点特别,吐音不准却咬字清楚。而且语速也掌握得很好,不快不慢,应该是心理素质很稳的人才能拿捏的口气。
前来吊丧的人客客气气地很有礼节,主人没道理在灵堂自己闹起来,萧青自然没有拒绝,而且回礼让她上香。灵堂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异样起来,萧青默默地起身去续蜡烛,那和服女子忙讨好地上去帮忙。
第五百零三章 冥冥境界
人难免软弱而带有偏见,至少张宁有这样的弱点。一向好美色的他对这个倭国女人也没有多少亲近的兴趣,甚至此时他的戒心很重……对曾经同样欲图谋害他的萧青却不是这样的感受,因为萧青有很明显的软肋,她重亲情,孝心也很容易理解;她看起来不太危险。倭女则不同,她们可以在被官兵捉拿之后立刻投奔锦衣卫,也可以忽然叛离,很不好控制,又是不知底细的人;这让张宁内心里缺乏安全感。
突然来吊丧的女子是为了被关押在内侍省的红缨罢?
张宁从灵堂告辞出来,忽然站定,转身对春梅说道:“你留下来,和刚才那倭国女子谈谈条件。”
春梅不禁露出暧昧的笑意:“要谈什么条件,您是要……”
“她冒着性命之危大老远来,要是愿意投奔,可以在武昌城盘一个店铺之类的暂时安顿,派个人盯着。”张宁道。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哪怕她昨天还想杀自己,今天只要还有价值,就可以谈条件。
……
前年新军中有个童生考不上秀才主动应征从军,在张宁巡视军营时问战场立功者是否能转任文官,张宁答只要战后还活着就让他做官。此人叫王璋,家中是殷实地主、又从小读书,这种人从叛军实属少见,因为一般人不会走这条路。不过他实在是有备而来,短短两年已经从一个低级军官晋升为让姚和尚举荐到武昌受训的舰长总哨。他平步青云不仅仅因为战功,而是家中妹妹让姚二郎看上了。
他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时没考上秀才本来还有机会的,而且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本事不行,而是考官不识人才,常常有怀才不遇的感叹。军中同伴大多读书不多,谁也弄不明白这家伙究竟有几分墨水,但看得出来起码在为人处世上倒确实比一般人高明。
武昌受训,湘王讲演运动学力学和光学,诸将半懂不懂非常吃力,私下言语之间觉得带兵打仗捣鼓这些玩意没用,王璋却一语点醒同伴:“圣人必立德立说立功,今我等承‘圣人’之说、习兵法之要,日后当是王爷门下之人。”
王璋不仅言语见识很有点讲究,对姚二郎更是当亲兄弟一般,称呼姚和尚常以仲父。在武昌见习,将学到的东西和自己的见解时常以书信禀报姚和尚。
张宁讲的东西确实非常新奇,但对于读书人来看并不难琢磨,只是基础的物理内容,或许还比不上九章算术和宋代微积分艰涩。内容主要有两方面,运动学原理公式,为了武将们真正明白弹道;光学基础,直射反射相互性等,是测距仪和观测的基础。都是为了炮战。
……姚和尚已就任江西,此时也通过王璋的书信关注着这些东西。
湘王的亲舅舅姚芳,并不是个真正的和尚,不过剔了光头又常常住寺庙里念经,好像个和尚一般,其实他吃肉喝酒偶尔也沾女色,还有个成年儿子,而且不仅念佛经,什么经他都看。
多年以前,姚家妹子(姚姬)在宫中忽然怀上了龙种,鸡犬升天,姚芳也到了锦衣卫做将领,锦衣玉食在家乡风光一时,羡煞远亲近邻。但好景不长祸福旦夕,很快就被抄家灭族,妻女受害。这样的大起大伏似乎对他打击很大,人也不太正常了,不过隐居了二十几年,好像已经对往昔的恩怨舍下,变得淡泊平缓;唯有当年一些习惯保留下来,念经什么的。
他对神秘玄虚的东西最有兴趣,什么宿命说和道听途说的秘闻都要打听,却不是任何宗教的信徒,别说佛教,就连当初辟邪教自己捣鼓出来的神灵,他作为一个教内坛主,自己也不信的。
这样一个神神秘密的人,掌江西水陆兵权,在将士心中的威信好像并不高,也不太受士卒的敬畏爱戴。不过这些只是表象,湖广内部的人只要仔细琢磨姚和尚其实很有实力人脉,亲妹妹是湘王的生母、朱雀军精锐永定营创立之初的主将韦斌是他的家臣,朱雀军里面的武将,更不知有多少人是和他当年管辖的小村子有关系。去年武昌新军三营,他几乎没插上手脚,但今年水师第二营,中层武将至少一半是姚和尚举荐的人。
他到九江后,放手兵权,既不改变原状也不内斗。之前三营(虎贲、忠武、平远)武将还担心上面换了个人,新官上任会趁机把他们排挤出去换一茬人,不料姚和尚啥也没干,大伙儿反倒渐渐放心下来。
姚和尚干了些什么呢?他到九江后听说一个活人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到半空,便费了好些时间琢磨这事,说是水烧开后水汽从炭窑里通过去,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搞懂;去年张宁计算气体密度和浮力的草稿居然也让他找到了,计算的阿拉伯数字兵器局的人看得懂,可是化学式是字母的,谁也弄不明白。
这件事始终无法解开,不过很快又有新的东西让他感兴趣了,武昌受训的王璋将“玄学”一五一十地禀报过来。
张宁似乎忽略了一个考虑,他可能觉得世人对自己弄出来的新东西不是那么有兴趣,但显然不是那样,只不过外界的人没有门道了解,内部的人却在关注。姚和尚心里一直有个疑惑,这些闻所未闻的见识,年纪轻轻的外侄是从哪里得来的?
传闻湘王得火器之法,有人说来自海外,有人说在深山遇到高人隐士。但姚和尚十分清楚,张宁到凤霞山之前就是个被朝廷官府通缉的要犯,身边根本没门路和人脉,更没在山里遇到过什么隐士。
世间万物都有引力,曰万有引力,故物搁于空,只会下落不会上飞。姚和尚反复琢磨着其中玄虚,蓦然之间感悟宇内确如有一种冥冥的神力,在操|纵万物的轮回。水自上而下|流,日月昼夜变化,无不在遵从一种看不见的意志。而世人,应该在每一口吐纳之间去领悟这种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