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试问殿下何去何从(2)
)
张宁真的是从心底鄙视这帮人,在大明朝,能站在亲王的大殿上的,起码也算得上jīng英阶层吧,却能目光短浅到令人发指的地步。或许任何时代都不缺一心只顾自己利益的人,这种人,连自己的利益|集团都完全不顾,你还指望他们心里有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利益?几千年来,泱泱华夏从来都不弱小,就是这样的人太多了,自己把自己玩死;别家面对一块肉多又散的肥肉,不抢的话实乃天理不容。
张宁说了一通话,情绪也渐渐平和下来,向前走了几步,连正眼都不看那些文武一眼,仰视王座上曾经的英雄,拜道:“如果王爷认为我是您的敌人,只需要下令,我欣然自裁谢罪。”
沉思的朱高煦立刻投来了有神的目光,从他的目光里,张宁察觉到他被自己的一句话打动了。
其实张宁很欣赏朱高煦的xìng子,很痛快很傲气的一个人,虽然对他的战略眼光不敢苟同。这样的一个人,雄心十足,天生想傲视宇内,又是一个军人,他需要的是臣子对他的绝对服从,需要忠诚。
张宁的一句话很简单,却能直抵他的心底。朱高煦的手指微微一动,盯着张宁的眼睛,张宁没有回避有些不顾礼仪地注视着他,但神情却表露出了真诚。
)与其坐以待毙死在一个yīn暗的角落死在一个卑鄙无名之辈手里,不如被一个亲王直接咔嚓了痛快。
汉王的嘴皮子动了动,指着他问:“你叫啥名字来着?”
朱恒忙道:“回王爷的话,微臣的好友叫张宁,表字平安。”
张宁看了他一眼,拱手道:“禀汉王殿下,草民与朱大人乃刎颈之交,他对汉王殿下忠心耿耿,您便放心草民了。草民zì yóu散漫惯了,又不懂礼数,怕是当不了官。还不如哪天汉王高兴了召之即来,惹您生气了挥之即去眼不见心不烦,岂不妙哉?”
“哈哈……”朱高煦大笑了一声,说道,“散了罢。”说罢大咧咧地伸了个懒腰。
众臣立马跪呼:“王爷文成武德,千岁千岁千千岁。”
张宁跟着朱恒一起从王府内出来,朱恒一开始还很淡定,刚一进马车就一把重重地拍在张宁的肩膀,红着脸乐道:“痛快!平安贤弟三寸不烂之舌,胜似百万强兵,我看苏秦张仪之辈不过是浪得虚名。”
“朱兄不怪我就谢天谢地了。”张宁笑道。反正他叫贤弟了,称兄道弟也不掉肉。
朱恒道:“此话怎讲?”
张宁的口气已恢复了温和友善,与大殿上慷慨陈词时判若两人,他微笑道:“我又不是汉王跟前的官,只要汉王不杀我,我没啥顾忌。倒是朱兄和那些人同殿为官,这么一出还是多留心眼,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呐。”他又小声道,“这边要是容不下朱兄这样的贤才,我家主公随时恭候。”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张宁笑了笑,心道:娘|的,幸好你没说xìng急。
朱恒又道:“老夫怕他们个鸟,文官说不过我,武官打得过敢打我么?嘿嘿,你我虽手无缚鸡之力,腹中书万卷正义自然来,文官的骨头比那帮只能唬住孙子的莽汉硬多了。”
“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么?”张宁玩笑道。
这时候的朱恒心情好,一张脸依然笑烂了,伸手用指头指着张宁,摇摇头了事。
回到府中,张宁刚回客房想和老徐闲聊几句,立刻就来了几个奴婢,说这里的客房不适合平安先生这样的贵客住,让他搬到第二进的厢房里去。
张宁对老徐说道:“咱们好像成了朱部堂家里的上宾了,其实哪里不是住人……好意咱们不好回绝,恭敬不如从命罢。”
及至旁晚,朱恒又亲自作陪吃了顿酒席,另有幕僚数人陪酒。张宁应付了一番就回房歇着了,心下琢磨着汉王究竟要几时发兵。别白费口舌搞了一通,虽然以礼相待了却仍不行动,那……
他翻了一下身,心道汉王应该是被说动了的,他明白了其中玄虚,总不能拿自家xìng命开玩笑吧?
就在这时,房门“嘎吱”轻轻一响被推开了,张宁刚回屋没闩门的。他听到动静jǐng觉地翻过身来,只见一个小娘端着盆走进来,这才松了口气……确实生在异乡,陌生的环境让人很没安全感,不过jǐng觉一些倒没什么坏处。
“奴婢服侍平安先生泡泡脚,热水泡一下睡得香。”那小娘细声细气地低着头说。
张宁坐了起来,等到她将冒着热气的水盆搁地板上,就脱了鞋袜放进去。不料小娘子竟然跪在地上,伸出手来给他洗脚。张宁一时间还不怎么习惯,他在家也是有人服侍的,可这么被服侍还是第一遭。万恶的旧社会……虽然现代只要肯花钱也能享受如此待遇。
忽然他觉得这娘们好像有点眼熟,便说道:“你抬起头来我看看。”
小娘怯生生地抬头,眼睛依然垂着向下。张宁摸了摸额头,恍然道:“昨rì在客厅里,就是你送茶进来的。”
“平安先生好记xìng。”小娘轻轻说道,“老爷就是瞅您看了我一眼,说您中意,就让我来服侍先生。”张宁笑了一声,心道:朱恒这老小子果真天生当官的料,实在是心细如妇,不简单。作为当官的人,或许这不是什么缺点,光图节|cāo了不注意同僚关系,还没实现抱负就被整下去了或者根本掌不了权,什么都干不了全部白搭。
张宁以为她只是服侍,洗了脚完事,不料她忙完之后,竟然要脱衣服。这让张宁微微吃了一惊:“这怎么使得?”
小娘红着脸道:“您是不是看不上奴婢?”
只见她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张宁情急之下强笑道:“那倒不是……我家好几个美人我都没空侍候,干嘛见了你一面就惹来情债?”
“奴……奴婢卑贱之身,只不过是侍寝,哪敢讨要甚么情债……”小娘轻咬着嘴唇道。
张宁向后缩了一下,说道:“这是在朱部堂家,就算是个丫鬟你也是他的人,我怎好意思?这事罢了,朱部堂的好意心领便是……再说我是定然舍不得让自家的姑娘服侍客人的,今晚我玩了朱部堂的丫头,某天他以好友的身份来作客,你说我怎么办,礼尚往来实在不符合我的风格,装作不懂他倒要说我小气。”
小娘也不好意思再多言了,只道:“那奴婢服侍先生睡下之后,就躺在旁边的小床,晚上好照顾先生。”
“那……好吧。”张宁好言道,“我家妹子都比你大。”
小娘听得高兴,掩嘴笑道:“奴婢要是能做先生的妹子,怕是睡着也要笑醒。”
不认识的小娘,又在这大事关头,张宁自然没心思管她的死活,一时兴起认作妹子更是没事找事干……天下的小姑娘多的是,某非都要认作妹子?真有那大慈大悲之心,还不如怀上一颗同情大众为国为民的善心,别发动内战了,拧上脑袋送给朱瞻基,对当世百姓是最好的做法。
却忽然想起小妹的大伯、伯娘全家被连累在牢狱中随时可能被砍头,神sè不禁黯然,便不想再废话了。他脱了外袍随手一扔,躺床上道:“我要睡了,明rì还有要紧的事。”
过得一会儿听见窸窸窣窣很细微的声音在背后,他又忍不住回头看,只见那小娘正捧着他的外袍捂在鼻前闻。小娘被突如其来的回头吓了一条,脸变得绯红,急忙丢下衣服转身就跑到一旁的小床上去了。十二三岁就chūn心萌动?这会儿的姑娘还真是早熟。张宁倒没有嘲笑的心思,反而觉得甚是可爱有趣,也没在意就睡了。
朦朦胧胧之间,不知几更天了,张宁忽然惊醒,听得房门轻响,他脱口问道:“谁?”
老徐的声音道:“东家,是我!有点不对劲,你开门让咱们进来。”
张宁忙起身小心打开门,老徐和江家二人轻轻闪身而入。老徐悄悄说道:“找不到兵器,昨rì进府就被搜了身,朱家的人不让携带兵器。”
张宁一听知道出了状况,便道:“拿板凳。”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一人用撕破嗓子般的声音大喊道:“有……刺……客!”瞬间之后,外头就响起了一声惨叫,接着是脚步声,一时气氛就紧张起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试问殿下何去何从(3)
外面很快嘈杂起来,叮叮当当砰砰的打斗声和喊叫声闹成一片。张宁摸到了一条凳子,赶紧递给了老徐,反正老徐的身手比自己强太多了。他没顾得上多想,直觉呆在房间里可能要安全一点,出去目标明显。
就在这时,“砰”地一声巨响,木头房门被一脚直接踹翻了,门口一亮,一个提灯的人影出现,说时迟那时快,老徐挥起凳子就扫了过去,“啪”地一声,那人痛得哇哇惨叫,摔在地上乱滚。江有德眼疾手快俯身就拾起了一把刀来,回头说道:“军用兵器。”
张宁道:“这里守不住了,出去。”
四个人跳将出去,果见数名蒙面刺客自走廊上向这边冲来,院子里随即跑来两个拿长棍的家丁,看样子能挡上片刻。又有一个衣衫不整的丫鬟从边上的房屋中惊慌跑出来,正碰上蒙面刺客,手起刀落,鲜血飞溅,把白sè的墙壁染得血红一片。
张宁等人刚出来,随后他房里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娘也跟着跑了出来,她猛地看到一具尸体躺在不远处的血泊之中,竟然腿一软吓得蹲了下去。
“东家,快走。”老徐催促道。
张宁刚迈出半步,一咬牙转身奔回,拦腰抱起那小娘就走。只觉得她的身体软绵绵的,在臂弯里正簌簌发抖。往外的门厅那边全是人,几个人自然不愿意冲人堆里混战拼命,没得选择只有往里走。
呼!耳边忽然一阵劲风,张宁感觉自己的头发好像都被刮得飘起几缕,转头一看,一枝箭矢洞穿了屋檐下的一盏灯笼,插在墙壁上箭尾的羽毛还在颤动。那被洞穿的灯笼左右摇晃,轰地一下燃了起来,周围的光线暂时又亮了几分。
第三进院子入口的门紧闭着,年轻后生江海二话不说,喝了一声,如一头豹子一般冲了过去,侧身一脚“哐”地巨响,大门应声而开。张宁抱着怀里的丫鬟跑步奔了进去,其他人也随后跟来。他自问没有江海那猛劲一脚踹开结实的木门,不过胜在年轻有体力,抱着个仈jiǔ十斤的人仍然健步如飞。
刚进院子,就听见了妇人的尖叫,乱作一团。张宁知道,这种内宅除了主人是没有男丁住的,男丁都在前院,大户人家的宅邸后面或侧面可能有布防,但不在内宅里面。果然进来没见着一个男的,走了一阵,才见朱恒从一间放着许多书架的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把长剑。
这老小子一介文官,到书房拿剑有屁用。不过张宁挺佩服他的定力,居然先穿好了衣服和鞋子。张宁自己就只穿白sè亵衣,另带赤脚。
“好像有刺客。”张宁见朱恒那么有定力,说话也就故作淡定了,“缴了一把刀,军用的。”
朱恒冷笑道:“这帮人狗急跳墙了,竟然无法无天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张宁道:“咱们先保命吧。”
“跟我来,去后门看看。”朱恒说罢,看了一眼张宁怀里的小娘们,“平安还抱着这没用的累赘作甚,丢了等事儿过去我送你十个。”
小娘一听使劲搂住张宁的脖子,他几乎能感觉到这个小娘心口的跳动。活生生的一个小姑娘,这要在现代不得当宝疼着?当然这不是在现代,他只是在脑海中浮现出了昨夜她闻着自己的衣服的羞涩,被发现后的惊慌,如同一只受惊了的小白兔。
“快走吧。”张宁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又道,“朱大人何不把剑给我的随从,恐怕更有用一些。”
朱恒听罢递了过来,老徐将板凳向江海一丢,随手接了剑,护在朱恒的身后。
一行数人穿过第三进院子,进了一道月圆洞门,只见夜sè之下光线虽然黯淡,却在依稀灯火之中,可以辨别出是一处后花园。水波假山亭子隐约可见。
他们沿着石路走过去,突然朱恒停下了脚步,沉声道:“后门开着,此路不安全了。”
张宁愕然,心道难道要拼命?身边几个人,对付明显是军人,关键是装备完善有弓箭远程,到时候一被围住,一通乱箭覆盖,任你是江湖大侠武林高手还不得成几只刺猬?娘|的!
这时朱恒转身就走,张宁等人只好跟着。朱恒带着人走到池塘旁边,只见一个带石阶的入口,门口有一道草扎的厚厚门,掀开草门,里面还挂着棉被。
“密道?”张宁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可是这密道的隐蔽措施也太另类,没有机关也就罢了,扎一团草挂一层棉布是啥意思?
朱恒道:“没密道,这是冰窖。前后都出不去,先在这里躲一阵,只要挺到王爷派兵来弹压,就没事了,又不是要躲一世。”
“朱大人言之有理。这入口狭窄,也不怕他们人多。”张宁道。
沿着石阶摸索着走下去,里面黑成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情急之下也没带灯,啥也看不见。顿时一股寒气逼来,张宁一不留神浑身一个哆嗦。他连衣服都没穿,就穿着一件薄薄的丝绸里衬,在这个温度下和没穿一样。冰窖里有冰块没融化,温度至少低于零度……这、这和大冬天裸|奔有啥区别?
正在这时,老徐小声说道:“东家好像没穿袍服,老朽身上穿了两件……”
张宁道:“省省吧,你先顾着自己,我年轻火大……怀里不是还有个小娘么?”
朱恒这老小子居然笑了一声,沉声道:“原来贤弟是这般打算。”江有德的声音道:“我和侄子抱一块儿,老徐你……”
张宁听罢不知该不该笑才好……原来人都快到挂了的处境,还是可以那么欢乐的。
果然怀里的小娘子搂得更紧了,甚至可以感觉到她鼻尖下面的热气喷在皮肤上,痒|丝丝的。过得一会儿,张宁的大手触觉到了她冰凉的小手,她握住了张宁,轻轻牵引着他的手到伸进衣服,张宁很快摸到了温|软的一片肌肤。他很快察觉这是她的胸脯,rǔ|房真是小,不过已经软软的有点发育了。张宁也没“反抗”,手就捂在一个小小的nǎi|子上,其实男人的手一般都是热的很暖和。他的手心感觉到了一颗很有质感的rǔ|尖,忍不住竟然吞了一口口水,而且意识到自己居然硬|了,有时候身体实在不受意识控制。
冰凉的空气让时间都仿佛冻结了。
第八十二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本章节 雄霸 手打)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身作单衣在零下不知多少度的黑冷窟窿里,滋味别提多难受。老徐小声说道:“刚进来之时,入口处有两床棉被……”朱恒听罢恍然道:“这冰窖里的冰存了一夏,棉被是拿来隔热的。”原来棉被不仅可以保温,还能保冷。老徐听罢便说道:“我去取棉被下来。”
只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老徐摸索着上去了。不一会儿,他就把棉被拿了下来,几个人冷得浑身发颤,哪里还管得了许多,都靠过来挤一块儿裹住,仍然冻得簌簌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上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堆放的草扎门被掀开了,一缕火光顿时在上头亮起。本来黑乎乎的冰窖里连一丝光线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突然出现的亮光虽然微弱,张宁的眼睛却一时未能适应,被刺激得眼神都有些花。
来者何人?“刺客”寻遍了府邸,终于找到这个冰窖了么?
冰冷的空气几乎冻结,冷得人几乎都无法思考。此时此刻的张宁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想法,连恐惧都没能适时正确地表现出来。黑暗的地方一束光,他似曾相识,几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而在模糊的记忆里,自己正向那一束光奔跑,无法停止……有时候人生真的很荒诞,你根本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像张宁进乐安之前计划了很多可能遇到的危险和意外,可是就没想到会遇上这档事,得躲在一个黑乎乎的冰窖里。
“叮”一个金属撞击的声音把张宁从发怔中惊醒。不知是老徐还是谁,拿起了兵器。
上面有人喊道:“朱部堂在下面么?”
没人回答。于是狭窄的入口出现了一个打火把的人,老徐喊道:“什么人!”
上面一听有人回答,那火把就停下来,过得一会一个声音喊道:“朱部堂,我是侯得禄啊,听出来了吗?”
朱恒这才开口说道:“汉王的人,别误伤了。”张宁不禁说道:“朱大人能确定?”朱恒道:“上面说话的人是老夫的好友侯得禄,这个人不可能与那些人搅一块儿。”
张宁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徐喊道:“咱们上来了,你们先退回去。”
一众人这才簌簌发抖地摸上了入口,只见外面到处火把和灯笼,满园子都是人。张宁回头看老徐等人,只见他们的眉毛胡须上都结了一层细细的冰花,花白花白的好像都老了一般。
朱恒和几个当官的寒暄起来,一边说话一边骂。这时一个穿黄袍的大汉在前呼后拥中从走廊里过来,来人正是汉王。张宁和朱恒等见状都上前叩拜行礼。
几个宦官从朱家抬了一把软木椅子过来,汉王就在园子里坐了,一众全副武装的士卒将周围站得几乎水泄不通,文武官员纷纷侍立左右。见礼罢,汉王朱高煦的目光停留在张宁身上,只见他身上还穿着白sè的脏亵衣,边上站着个小娘。朱高熙便转头示意,一个官儿径直把袍服脱了下来,走过来递给张宁。不料张宁将袍服顺手裹到了旁边的小娘身上。
朱高煦没问正事,却指着那个小娘开口道:“她是何人?”
张宁拱手答道:“回殿下,是朱部堂家里的一个丫鬟。”
朱高煦愣了片刻,转头颇有些揶揄地看了朱恒一眼……估计他在想,这朱部堂是拿自己的女人招待好友。朱高煦便不再过问这等细节了,忽然喝了一声:“李明、孙奇焕!”
><首><发>”
朱高煦道:“来人,把他们拉到门外,砍了!”
俩武将吓得扑通扑倒在地上,大喊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几个披甲军士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上来,一把抓住他们强行拖行。
一个红袍文官走了出来,说道:“微臣有一言,大军为出先斩大将,不祥也,请王爷念他们初犯饶其xìng命。”
朱高煦冷笑道:“让他去陪李、孙二将,砍了。”
“王爷……”文官脸sè顿时煞白。
再也没人站出来说话了。等朱高煦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有个武将小心问道:“抓获的犯案军士,如何处置。”朱高煦微微迟疑片刻,说道:“罪无可恕,斩。”
“是,王爷。”那武将恭敬地应了一声。
朱高煦带着兵马出大门,朱恒张宁等人忙跟在后面送出门去,只见门口的街上跪伏着三具无头尸首,血沿着石缝渗透。长街上说不出的恐怖气氛。
等待脚步声马蹄声渐渐远去了,朱恒才把大门关上。回头见府邸上狼藉一片,血腥笼罩,府上的男女奴仆已被屠戮殆尽。不过朱恒并没有痛惜伤心之sè,只看了一眼张宁道:“平安先生有何想法?”
张宁沉吟片刻,认为他不是问遭此一难的想法,便说:“刚才汉王所为之事中、有两件很重要:一,杀了替罪将的说情的官员,证明他已经下定决心南下了,不容许臣下再扰乱大略。二,直接杀了当事的军士,汉王不愿意再深究此事了……很显然,参与密谋策划刺杀朱部堂的人,绝对不止两个武将。”
朱恒踱了两步,点点头:“平安先生言之有理。”
张宁不动声sè道:“第一件是天大的好事。可是第二件,朱部堂以后的处境愈发堪忧,与人的怨是结下了。”
朱恒强笑了一声:“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张宁陪笑道:“也许有一天,你我还会见面。”
一行人说了一阵话,就往院子里走。跨过路上的尸体,他们小心走着,但是张宁的赤脚还是感觉趾缝里湿|滑发粘,踩到血了。
刚走到二进院子的门口,只见一个身影从角落里低着头走了出来。大伙转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小娘,身上还裹着一件又长又大的青sè官袍。
张宁在她的面前停下了脚步。朱恒见状笑了笑,摇摇头先行跨进门去了,其它人也默默跟上去。
小娘本来低着头像一只被惊吓的小动物,这时却大胆地抬起头来,她的脸带着稚气弄得有点花了,她张了张嘴问道:“先生……为甚要对我那么好?”
刚经历一场惊险,张宁此时有点疲惫,又猛一下轻松下来。他伸出手指来,慢慢伸过去见小娘子没有躲闪,便在她的脸蛋上轻轻摸着。
他知道小娘话里的意思,作为一个小奴婢在朱门大户里是毫无人权的,或许在男主人高兴的时候能得到一些调笑玩|弄或宠爱,但是一旦遇到大事就像今晚这样,就会被当成一件不重要的东西或是累赘一样抛弃……她其实很可怜,这个世上除了父母没有真正关心她在意她,可是却被父母卖到这里来了。这种可怜在张宁眼里却又掺杂了些许可爱。白肤还算白净,五官也不丑,虽然年龄小,却因此有天然的纯真白嫩感觉。张宁想起她的问题,为甚对她挺好?
大约是短短相识之后的时间里,他对她产生了两次微微心动,夹杂在童贞和情|yù中的心动。张宁想说,世事真是无趣,可为了活着又不得不干各种各样无趣的事,不过品味女人的情|yù虽然肤浅却不在无趣之列,东方的传说里有人可以为了女人调|戏诸侯,西方的传说里可以为一个可爱的女人发动一场战争……因为历史太严肃又太无聊了,所以开始荒诞。
但是张宁对自己的想法什么也没说,他可以断定这个浅薄的可爱女孩子,根本就听不懂。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温和地反问道:“你叫什么?”
小娘道:“我进朱府之前,本来姓陈。可是他们不准我再用自己的姓氏了,因为进府的时候是夏天,池塘里正要开荷花,老爷就叫我小荷。”
“小荷才露尖尖角……很好的名字。”张宁的目光下移,扫了一眼她微微隆起的胸脯,黑暗中那稚嫩的很有质感的rǔ|尖触觉闪过他的脑海。
小娘子底下头,含羞而紧张地拽住自己的袖子。
“走吧。”张宁道。小娘子颤声道:“平安先生,你带我走罢!”张宁被这句似曾相识的话吸引,转过身来,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说道:“我可以打扫、洗衣、做饭,我什么都会做……”
张宁道:“好。”
小娘子没料到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张宁正sè点点头:“除非万不得已,我一般都不说假话。我家有个妹妹,平时都没个贴心的人陪她,我瞧你心眼挺实……到时候向朱部堂讨来,他不会拒绝的。”
二人遂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张宁在厢房外面和老徐等人会合,不见了朱恒,问了一句。老徐说道:“朱大人寻到了几个幸存的家奴,去了回内宅收拾细软。”
“帮我打水洗个脚,换身衣裳穿鞋。”张宁便道,“乐安呆不了两天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只因一人所为
身披重甲的天子朱瞻基站在běi jīng德胜门城头,俯视着城楼上下的铁甲雄兵。起了风,城外更远处,一层层黄尘舞起,如同东海的海浪。
墙上架着重达数千斤的重炮,金属的厚重感和巍峨的城楼、如仙之感的檐牙相互呼应。它们巨大而充满力量一如皇帝的浩大仪仗与千军万马;它们一动不动,凝滞了,又让这一切都沉重起来。
“皇爷,城上风大,将息龙体。”宦官小声劝道。
朱瞻基没有搭理,聚jīng会神地看着城外,没有人能真正揣摩到圣心的深沉。
“报!”一声大喊在城下响起,得到侍立在天子之侧的大臣允许,一员小将手按佩刀跑着上来,在很远的地方单膝跪下,大声道:“薛将军自山东归来,请旨面圣。”
朱瞻基头也不回地说道:“传上来。”
随即一个声音大喊道:“皇上口谕,宣,左军都督府都督、太子太保、武阳侯薛禄觐见!”一层层地传下去,声音在风中回响。过了许久,一个人高马大浑身披甲的大将走上城楼,将佩剑递给旁边的宦官,昂首挺胸走过来,沉重地跪倒在朱瞻基的背后,说道:“微臣薛禄扣上皇上,吾皇万岁。”
“汉王为何南下?”朱瞻基的口气叫周围的人大气不敢出一声。
薛禄正想禀报,突然听得“唰”地一声,朱瞻基从腰间拔出剑来,众臣纷纷跪倒在地,薛禄更是大惊失sè,伏在地上不知所措。
好在朱瞻基好像并不是要治侯爵的罪,他挥起长剑,指向城楼外面广袤的空间,眼神有些忧心和愤概,不过那目光坚定的傲气却并未减少半分。长剑所向,只见下面锦旗列列,刀枪如林。
一个大臣说道:“皇上文治武功,承上天之德,人心所向。怀不臣之心者,迟早服罪解来。”
朱瞻基端详了一会手里如水般干净明亮的宝剑,深吸一口气放入剑鞘,转身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来。这时才看向薛禄,说道:“武阳侯平身,诸臣平身罢。”
“谢皇上隆恩。”众人纷纷拜道。
薛禄见皇帝投来目光,忙躬身道:“启禀皇上,汉王突然改变方略,挥军南下都因为一人所为:罪臣张宁。”众人听罢面露不可思议之sè,左右微微有点议论。
张宁这个人在一般官僚眼里的印象无非两件事:曾是杨士奇的准女婿;杀害了两个下级官吏,被通缉在逃。朝廷对外的说法自然不会提及一些更深的玄机,经大理寺核实的案情是湖广巡按御史张宁与吴庸等有悉、并将其杀害,据此事实定的罪……当然权力中枢的人包括皇帝朱瞻基杨士奇等人,清楚张宁最大的错误是勾结乱党、背叛君父。
这个时代的政|治极度不透明,内外不一实属正常,一个案件的真相因此重重加密,众说纷纭。
朱瞻基也面露疑惑,问道:“此人有罪在身,如何与汉王有关系,又怎能影响乐安决策?”
“请皇上准许微臣传几个证人上来。”薛禄道。
征得朱瞻基的允许,很快从城楼下押了一批人上城楼。朱瞻基到德胜门来阅兵、并非为了审案,但是一时间这里仿佛就变成了一处公堂,更有大量朝廷大臣在场,比三司法合审的案件规格更高。
薛禄授意下,两个军士把一个老头先弄上前来,那老头穿着长袍,没戴帽子,花白的头发有些散乱,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他一过来就伏在砖地上战战兢兢不敢起来。薛禄道:“此人叫朱福,是汉王新封伪兵部尚书朱恒府上的一个家奴,躲在乐安城想要帮他的主人照看田地产业,被微臣给搜出来了。朱福,你把供词重新再说一遍,说得不好|xìng命不保!”
那名叫朱福的老头趴在地上,盯着砖地话也说得不利索:“老……老奴,叩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几天前,府上来了个人,送来一份檄文,檄文大概写得很好,老爷和数名幕宾都大加赞赏,呈送到王爷那里,老爷因此得了嘉奖……”
“檄文原稿是张宁写的?”朱瞻基的眼里顿时露出一丝冷意。
朱福叩首道:“回皇上的话,是。”
那份檄文朱瞻基也看了,内容自是“不堪入目”。旁边的大臣察觉到皇帝的愤怒,急忙附和道:“这个大逆不道的罪臣,无端造谣妖言惑众,污蔑圣誉无父无君,直该碎尸万段,难抵其罪之万一!”
朱瞻基没有发作,脸sè已是十分不虞。
那奴仆继续道:“老爷觉得那大逆不道的张宁有几分才能,就让信使带话有心结交。不想张宁胆量极大,很快就到乐安拜见老爷来了。张宁一来就做说客,晓以利害,称汉王不进取南京将有灭顶之灾,老爷不知怎么就被说动了,因此向汉王进言。王府中不少人对老爷不满,便诬告老爷与朝廷细作私通。接着张宁就被召进了王府对质……”
薛禄听到这里,便回头道:“带罪臣傅良友上前。”
一帮俘虏里的一个文官被押上来,跪到了老奴仆一旁。薛禄又道:“你也将供词当着皇上的面再说一遍,说了半句假话就是欺君大罪,你应知晓?”
这个当官的比刚才的老奴仆要镇定得多,叩拜了几下才开口道:“罪臣不敢欺君。确如方才之言,朱恒被怀疑私通细作,但被怀疑为细作的张宁一到王府,对照檄文原稿的字迹,就很快洗清了嫌弃……因为没有哪个朝廷的细作敢写如此大逆不道的文章。”
朱瞻基冷着脸一言不发,武阳侯薛禄就代替问话:“张宁此人是身负命案的罪人,在乐安更无亲朋好友关系,属于来历不明之人,汉王如何能信此人说的话?”
傅良友道:“张宁问汉王,朝廷大兵克rì兵临城下,王爷何以拒敌?王爷说,据报平叛大军主帅乃武阳侯,不足为虑……”
薛禄听到这里神情自若,他倒是条汉子,不如人也不强辩。
傅良友继续道:“张宁言,事态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当今圣上乃英明之主,绝不可能只派一个武阳侯前来;定会调集三大营主力,御驾亲征或以英国公为帅,一举平定乐安。他还立下军令状,如果没有言中,就请砍头祭旗。王府当场有文武数十人,竟无一人能反驳张宁的说辞。”
朱瞻基道:“汉王部下多有乐安籍,定不愿意抛家弃业远袭南下,他们为何没有站出来说话?”
朱瞻基也是洞明了汉王部下及其本人的心思,之前才自信满满……他虽然每天面对许多人狂表忠心大公无私,但是内心却是明白的,这个世上鲜有真正大公无私的人,多少都在为自己考虑;皇帝并没有被臣子们的甜言蜜语所迷惑。
基于这样的判断,朱瞻基才制定了占据道德大义制高点、yù擒故纵等待机会、最终重拳出击快速解决问题的既定方略。这一套策略可谓是处心积虑,胜券在握。朱瞻基认为自己的政治谋略和大老粗叔父根本不在一个层次,每一步都看似略居下风、却每一步都把汉王吃得死死的,一切尽在掌控玩|弄之中。
哪料半道里杀出个陈咬金,那个张宁简直是一无所有要啥没啥,既没有陈咬金的武力,又没有关系人脉,更可笑的还是个通缉犯连容身之处都没有。单骑杀入乐安,竟能影响到国家战略层面的大势……这,太难以置信了,朱瞻基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如果没有那份让他咬牙切齿的檄文,朱瞻基此时说不定还有点敬佩此人,但一想到张宁竟然污蔑自己弑父!他就恨不得马上逮住此人,让他把所有酷刑都经历一遍,最后一刀一刀割千刀而死!
在朱瞻基的用人理念里,两样缺一不可:忠、才。那个张宁从一开始,朱瞻基就看出了有才能,就是因为质疑他的忠诚,所以没有重用。朱瞻基并不后悔自己没有拉拢到这样一个人才,因为此人简直是……无耻!
可是真的无耻吗?不骂皇帝弑父,在乐安的事如何能剑走偏锋达到目的?或许真正的人才都比较邪门,中规中矩者干不出叫人惊叹的事来。
就在这时傅良友继续说:“汉王部下没能当场反驳,只因无言以对。不过很快就有武将李明、孙奇焕二人密谋半夜行刺,杀入朱府,却没能在汉王兵马赶到之前凑效,功亏一篑,二罪将也因此被汉王所杀……”
薛禄躬身道:“另外还抓住了一些目睹事情的证人,皇上可想听听细则?”
“不必了。”朱瞻基挥了挥手,他好像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君王不该随意当众发怒。但他终于冷冷问道:“不是抓了张宁家的人么,在何处?”
一个官僚禀报道:“就地看押在南京兵马司牢狱之中,等待司法定罪。”
朱瞻基冷冷道:“派人到南京传旨,将已抓获的罪犯全部凌迟处死。”
第一百八十四章 真正的猛士(1)
本来大军经过皇帝检阅之后就该祭祀祖宗挥师出征,但得知汉王已经南下,京营只好暂时取消了计划。现在去乐安城已经毫无意义,前军薛禄的两万人马得知汉王离开后已经赶到乐安收拾残局,足够了。
事情有变,朝廷自当调整战略部署。平定一个亲王的叛乱绝非小事,朱瞻基每走一步都会看十步远,他不是一个随xìng胡来的人。
这两天杨士奇等重臣都没有回家,一直在内阁吃住,随时等候皇帝召见的御前会议。作为杨士奇的得意门生,于谦也陪在内阁,两天两夜没有回家了。
后来杨士奇听说于谦的妻子董氏生病在家,就让他回去看看,明天再来。于谦有些不情愿,但碍于恩师的话,只好先回家去了。
于谦从东城回家,只见董氏穿戴整齐前来迎接,她虽面有虚弱之sè,却还说得话走得路,并不是很严重。于谦见状心下有些不悦,却也不好埋怨,便问道:“夫人身体好些了么?”
奴婢们躬身垂立,他们都很尊敬于谦,不仅为人正派,在家里和夫人也是相敬如宾,十分符合世人的评价标准,整个一君子作风。
>李二这个人马虎,也没告诉过我就擅作主张跑到官府去禀报夫君,不然我也不会让他去让你分心,最近朝里的事很重要?”
“不打紧,回来看看夫人的病情是应当的。”于谦在椅子上坐下来,“朝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在恩师杨公身边,好歹能做些查漏补缺的事。”
董氏好奇地问:“是不是关于张平安的事?”
“是和他有些关系。”于谦有点诧异道,“夫人从何得知?”
董氏道:“这两天京师里穿得沸沸扬扬,连我这个不出门的人也从郎中那里听说了些。记得张平安以前和夫君有过结交,还到咱们家来过。”
于谦叹了一口气:“何止是结交,如果他不出事,和杨公的养女联姻,咱们两家的关系定当不同。可惜、可叹……不过张平安确实有些本事,当初我到南京接应他时就觉得他年纪轻轻非寻常之辈,这不弄出大动静了。本来朝廷料定汉王必反,并且所图者京师方向;不料张平安只身入乐安,凭三寸不烂之舌硬是说得汉王改变方略,南下指向南京。如此一来就麻烦了,汉王本就是一员能征善战的良将,又加上亲王身份和威名在外,南方诸城恐无心作战;因此,原本很快就能解决的藩王之乱,这下得耗些时rì了。”
“那张平安虽在朝廷不受待见,现在投靠了汉王,应该也有一番作为。各为其主,夫君也不必为他感叹。”董氏劝道。
于谦摇头道:“经过这么一番变化,汉王不过是延缓了死期而已,失败同样是迟早的事。张平安投奔他有何前程可言?”
董氏道:“那真是可惜了。我听到奴仆悄悄议论,把那个张平安都传得入神了,好像一个有勇有谋文武全双的英雄一般。”
于谦笑道:“我又不是不认识他,他有什么武,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来武阳侯把证人带到德胜门上,当着许多文武将士的面审问,这事儿反倒成全了张平安的名声。说不定以后青史上都会有他的名字,史官不敢美言,但写到汉王叛乱一节肯定会提到有张平安这个名字,他是这件大事的重要人物。”
……
而那个将要留名青史的“重要人物”正跟在很多权贵人物屁股后面,在汉王中军观战,基本对眼前的一场战役没有发言权。
战场上兵马摆开人山人海,旗帜飞扬、战马奔跑,热闹非凡。只见对面阵营中的旗帜上写着一个“周”字,汉王询问部下,原来前来应战的是新封徐州总兵官周遇吉。
“闻所未闻的人物,啥地方来的,胆量不小,敢挡本王?”汉王没好气地说。
朱高煦当下就带武将四员从中军策马而出,四名大将分列左右,举帅旗而往。五人大摇大摆地跑到两军对垒的zhōng yāng空地,站在那儿等着。不一会儿,只见一小队人马也从对面走出,面对汉王这边策马而来。
两边相隔一箭之地,对面中间一个披甲的人大声道:“本官徐州总兵周遇吉,奉旨率兵捉拿叛臣,叫汉王速速上前就擒,皇上应会念及皇室宗亲身份,饶他一条xìng命!”
朱高煦哈哈大笑:“尔等宵小之辈,老子带兵的时候你还在喝nǎi!螳螂挡车愚蠢之极,只知躲在那边狂言,有胆子上前来和本王过两招?”
“匹夫之勇耳!”对面骂了一声。
朱高煦立刻取弓箭,对面见状拍马便要走。朱高煦策马追了几步,“嘭”地放开弓弦,可是离得太远没shè中。饶是如此,也吓得对面狼狈而逃,接着一支人马出来相救。朱高煦见大股敌军迎面而来,却不后退,下令一挥帅旗,汉王军中也奔出一支骑兵来。
等到骑兵冲至zhōng yāng,朱高煦索xìng带着一股人马径直从正面冲锋,部将们都没来得及劝解,无可奈何只有硬着头皮干一回合了。徐州官兵立刻采取了积极防御的阵营,以长枪步军组成方阵拒敌。
朱高煦拔出剑来,大吼一声带领心腹部将极其亲兵、裹挟一大队骑兵就迎面扑去。众人以为这一会合讨不得好处,哪料骑兵还没冲到阵前,对面步营前方就怯战后退,微微一阵后退却像瘟疫一样传染起来,本来就士气低落满怀惧意的官兵呈现乱象。
“开炮!开炮!”官兵的呐喊已经近得能听清了,突然“轰”地一声巨响,浓烟腾起,人仰马嘶,接着炮声响了一通。朱高煦后面的骑兵落马甚众,却依然猛冲而去。炮声几乎还没停息,就听得叮叮当当兵器撞击,喊杀声惨叫声在硝烟中嘈杂,短兵相接,朱高煦及部将势不可挡,瞬间穿插进阵营。官兵主将刚刚被救回来,见状大急,拍马便走。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正的猛士(2)
连张宁都没想到,双方主将见面对骂了两句战斗就爆发了。过程也是相当快速,不到半rì工夫徐州官兵就兵败如雪崩一发不可收拾。张宁再次见识了一场一边倒的战役,不对称的战斗才会出现如此情况。
当初在凤霞山围剿山匪时的一边倒战斗,因素很简单,张宁部拥有绝对优势的火力,在强大的远程武器面前、装备简陋的山匪毫无招架之力。而今rì的战况,汉王军不存在装备优势,特别是火器方面,由于他轻兵南下根本没有携带重型火器,只有一些轻型火铳作用并不明显。
这次战役士气或气势起到了决定xìng的作用,张宁就没看出汉王用了啥兵法之类的招数,带着人马就冲,结果凑效了。在这个时代,战争处于冷热兵器之交,主将仍然至关重要,正合古代一句话“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主将直接影响了士卒的信心,组织度相对松散的古代军队,士气低落时极易崩溃。
汉王挥军尾随败兵趁势逼近徐州城,只见城门打开,知府率众开城投降。大军进城迅速占领城池各要地,这座位于两京之间极其重要的重镇,轻易就落入汉王之手。
徐州,大明东部地区极其重要的城池,不仅因为其水陆交通枢纽的位置,更因它是通往凤阳的门户所在。凤阳是啥地方?又称中都,太祖朱元璋的家乡,帝陵所在,是大明王朝的龙脉。幸好汉王也姓朱,太祖就是他的亲爷爷,他不可能对中都干出啥事来,还得好生保护着……要是换了个人进逼中都,那真是太严重了。这个时代的人们非常信诸如天道气数一类玄虚的东西,祖坟都被挖了,就是气数被断,估计国人都要笼罩在亡国的yīn霾之中。
中国很大,徐州这样有名的地方,张宁活在两个时代也从来没进城看过,今rì还是第一遭踏足此地。城池在广袤的江苏平原中心,几乎无险可守的地方。正值汉王大军进城休整,张宁便带着随从数人四处逛逛,朱恒派了几个士卒跟着,这种兵荒马乱的时候倒也必要。
四处多是硬歇山式的民宅,陈旧的房屋和高大的树木,洋溢着历史古老的痕迹。不过城里的绿化确实很好,有些院子里不仅种着花草树木,还种菜。没有工业化的中部平原,空气也比较清新,只有低空位置笼罩尘土,那是大量的人马进城所致,天空依然蓝蓝的……不过在张宁的印象里,这边平原地区到了现代环境就恶劣了,煤灰和废气把整个城市都蒙上黑灰,天空也灰蒙蒙的污染很重。
张宁等人随xìng乱走一阵,离开主街进了一条铺着石头的街巷,路上没见着一个百姓。估计听说大军进城,都关上门躲起来了。路面很有特sè,是一些不规则的乱石板铺就,岁月把它们磨得很平整光滑。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阵小孩的哭声,接着一声妇人的尖叫响起。张宁愣了愣,回头说道:“在前面,过去看看。”
一行数人加快脚步,循着哭声向前赶了一阵,果见一幢民宅前面有个几岁大的小孩坐在路上嗷陶大哭,另有几个披坚执锐的军士松散地在大门口晃悠。张宁的目光又看向旁边的一个敞铺,好像是铁匠铺,老少几个百姓跪在里面,还有个大汉绑在柱子上嘴被堵着,旁边两个军士拿着马鞭骂骂咧咧。
张宁等走过去,门口的军士没作声,却露出凶狠的目光打量张宁等人,因为张宁正拿眼瞧关着的院门,里面有女人的尖叫声。
快步走到门口,张宁突然站住,指着院门道:“打开,把人叫出来说话。”
“你们甚么来头?”一个军士站了过来,盯着张宁上下打量。其它几个军士也围了过来,拖着长兵器很不友善的模样。一个军士骂道:“这些人是乱党,咱们搜查你管得着?识趣的少管闲事,你们啥人?”这帮人看了一眼张宁身后的两个兵,穿的是汉王军的衣甲,也就没有动粗,只是口头上嚷嚷两句。
张宁不再废话,冲了上去,一脚踹向院门,可惜里面好像闩着,“砰”地一声把门踢得摇摇晃晃却没弄开。军士们见状恼怒地奔上来,一把将张宁推开,纷纷cāo起兵器逼上来。老徐等立刻拔剑上前护住张宁,后面那两个跟班士卒好像不太靠得住,缩手缩脚地站在那里做做样子。
“砰!”突然一声巨响,那年轻后生江海冷不丁飞起一脚,直接把院门给踹翻了。“娘|的!拿下再说!”一个军士骂了一句,拔出刀来,其他人分左右包抄而来。
这时一个小将衣冠不整地出现在院门口,见到外面的情形就问:“咋回事?”
张宁喝道:“敢动老子一根手指,保证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一个军士yīn阳怪气地说道:“口气好大,报上名头再说。”门口那小将一边系腰带一边盯着张宁等人琢磨,做了个手势稳住部下,转头对张宁说道:“看你也是汉王的人,自己人别动气。这徐州的人敢带兵抵抗王爷,咱们拿着xìng命打下来的,兄弟们乐一乐有啥?嘿!这世道,打赢了就是这个,好汉!”小将伸出一个大拇指来。
张宁面带怒气,忍不住骂道:“看看你们干的事,就一群地痞无赖,有半点好汉的模样?好汉会欺凌手无寸铁的百姓?!都他|妈给我滚!不服咱们到朱部堂跟前去说理。”
小将一听张宁提起朱部堂,又见他一副文人的模样,还带着随从,估摸着应该是什么官。他当下也顾不上争强好胜,招呼一声部下,赶紧溜了。
桃花仙子道:“便宜了他们,就这么放走了说不定又要去别处作恶。”
张宁没解释,心道自己打抱不平也犯不着和一帮兵痞拼命,自己这点人真要抓他们,恐怕他们不会那么容易束手就擒。他便道:“汉王部下的士卒很多作jiān犯科的罪犯,恐怕纵兵jiān|yín掳掠的不止这一帮人,咱们这样管是管不过来的,须得去汉王那里进言,让中军颁布严厉法令才有用。”
这时那些跪在铁匠铺的人战战兢兢地把被捆住的彪型大汉解了下来,他们一起默默走了过来,一个老妇又进门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的小媳妇带了出来。刚被弄下来的大汉看了一眼小媳妇,悲愤地骂道:“真他|娘|的憋屈!”
人中间一个老头拉了一把旁边的妇人,在张宁面前跪下来,其它人也跟着跪倒。老头拜道:“恩公救命之恩,咱们赵家全家没齿难忘,请恩公受草民等磕头。”
“你这岁数给我磕头,怎生受得?”张宁忙扶起老头,又叫其它人起来。
老头问道:“敢问恩公高姓大名?草民等也便记在心里,他rì尽力相报。”
“举手之劳,不必介怀。我姓张,名叫张宁。”张宁随口应付道,拿眼看旁边的彪型大汉。那大汉就是刚才被捆起来的,估计反抗了才会遭受那样的待遇,而且这家人都唯唯诺诺逆来顺受的时候,那大汉还骂了句“憋屈”,便留下了印象。
张宁便看着那大汉道:“那些人耀武扬威实则都是欺软怕硬的懦夫,真正的猛士不是欺负弱者的人,而是敢于和强者对抗保护弱小。”
他说话很温和,并不有意去引人关注。但徐文君立刻就被这句话吸引了,她不禁转头看着张宁的脸,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浓眉大眼的彪型大汉十分诚恳地拜道:“先生路见不平敢挺胸而出与携带兵器的乱兵争锋相对,您一介文人,却是真正的猛士,在下心瑞诚服。”
张宁听他说话条理清楚口齿清晰,心生好感,便问道:“壮士尊姓大名?”
“禀恩公,在下叫赵二虎,这位是在下的兄长赵大虎。”大汉一把扯开单衣,露出结实的胸肌,胸口却有一块大疤,“这是在吕宋岛让当地土兵给留下的。几年前在下曾追随郑公公下西洋,于吕宋岛获悉当地一个酋长被兄弟所杀失了王位,郑公路过吕宋获悉此事、认为他们弑兄以臣谋国君,是为不道,遂发战舰临国境,大兵压境迫使叛君退位,让位于其兄之子。当时打了一仗,在下不留神受伤,于是被恩准回乡来了。”
“真英雄也!”张宁大喜,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因有无数赵二虎这等英雄,我大明王朝才能雄视四海,凡不义者、不守礼者,无不诚惶诚恐大难临头……二虎非池中之物,何不遂我出去建一番功业?”
赵二虎面有犹豫之sè,老头急忙说道:“恩公大恩大德,咱们家无法报答,二虎就随恩公鞍前马后侍奉左右,以报救命之恩。家里还有大虎,你自可放心,还不谢恩?”
张宁淡淡说道:“我不是汉王的人,只是有个好友在军中,前来探友而已,很快就该离去。”
赵二虎听罢喜道:“实不相瞒,在下真不愿意跟汉王卖命。恩公这么一说,我敢不肝脑涂地追随左右?”
张宁笑了笑,解下身上刻着名字的玉来递过去:“你先交代家事,准备好了到中军寻我便是。这是信物,或许用得上。”
赵二虎爽快地接了。
张宁看了一眼旁边战战兢兢的小媳妇,对赵二虎说道:“你们不要责怪小娘子,她也是受害者,多宽慰几句。”
赵二虎道:“在下谨遵恩公之命。”
第一百八十六章 真正的猛士(3)
作为府级行政治所,徐州城内以府衙为中心拥有许多zhèng fǔ机构,汉王占领了城池便将官府作为中心开始接管此地军政,中军行营自然也设在府衙。张宁yù见汉王,也就向府前街那边走。刚进城时就看见徐州的大小官员投降,也不知汉王是否会撤换人员,不过张宁对他军中的人才储备表示质疑,至少低级官员和吏员他是没法换的,原来是哪帮人统治此地,汉王来了也可能差不多。
在府衙萧蔷外头当值的将领见过张宁,知道他是跟汉王一块儿的文人,也就没有为难。张宁上前说道:“我想拜见王爷,劳烦兄弟通报,若是不得召见,就请告诉兵部尚书朱部堂一声,说好友张平安要见他,他应该正在汉王中军。”
将领听到他是尚书的好友,态度甚好,赶着就进去通报。
结果非常顺利,进去的人一会儿就出来说让他进衙门到大堂拜见王爷。张宁遂叫随从在外面等候,径直绕过萧蔷往里走,被几次询问之后,终于来到了大堂前面,禀报后被准许进入。
只见汉王正坐在“明镜高悬”的公座上,不仅许多文武分列两边,下首还有一帮弯着腰毕恭毕敬的官员,一看这帮人的样子就知道是投降了的徐州官员。此情此景,果真是在处理徐州管辖的问题。
张宁上前拜道:“草民张宁叩见王爷。”
朱高煦直接问道:“你进来可是有话要说?”
听这口话,想来朱高煦已经猜到张宁是来进言的,估摸着在乐安城时的建议让他觉得很有用,今天张宁才能轻易就进来参与政务。
张宁拱手道:“草民今rì在徐州城中走动时,忽然想起了太宗北征蒙古的训词,王爷是否想听草民吟咏两句?”
众文武一听面有不悦,就知道张宁这家伙一来说话就不是什么好事,直接抬出太宗压人,太宗的词,这是要跪着听还是继续站着?向一个无官无职的有案在身的人下跪?大伙见朱高煦还坐着,也便不动声sè。
朱高煦道:“父皇五次北伐,训词多了,你想背的是哪句?”
张宁踱了两句,开口缓缓道:“孟子言,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稽之于历,自宋太祖至今、当五百年之数,定天下于一。圣人之治天下,四海之内、皆为赤子,所以广一视同仁之心。不可欺寡,不可凌弱,庶几共享太平之国。上天之德,好生为大,人君法天,爱人为本……”
众人瞠目,很多文官都不记得永乐大帝有这么一篇训文,其中的句子倒是好像听过,应该不是一篇文里的,不过言辞并没有不妥之处,也就没有人说话。
不少年轻的官吏反而被张宁的吟咏所感动,一段符合主流价值观的热血磅礴的词句,让官员们情绪激动起来,自豪感溢于脸上。大明得国很正,读书受熏陶的士人阶层都无法摆脱一种隐隐的情感。
张宁顿了顿,作揖道:“太宗行王道,草民忆之,悟出两条王道:不欺弱、爱人。王爷何不效法?”
这时一个看不惯的张宁的官儿斥道:“大胆,你言下之意敢说王爷不爱人?”
张宁回敬道:“王爷yù行王道,尔等又是如何约束部下的?我于城中亲眼所见,士卒肆意妄为,jiān|yín掳掠无恶不作,下面的将士yù将王爷的名声置于何地?”
一旁的朱恒一脸担心,给张宁递了个眼sè,站出来说道:“张平安的意思并非要说王爷失策,只是初进徐州城,部下一时混乱。”
本章节 雄霸 手打)”
一员武将不以为然道:“地盘不是嘴皮子一动就说来的,是真刀真枪打出来的!将士们打了胜仗,反倒对他们喊打喊杀,今后谁还舍得xìng命冲锋陷阵?你这舞文弄墨之辈,根本不懂打仗。大凡如狼似虎之军,都带着个狠劲,今后还有仗要打,不能削了他们的锐气。那些蛇鼠两端的草民有什么用?今rì王爷来了就顺王爷,明rìjiān臣的兵马来了就顺jiān臣,哼哼!”
“如此作法,形同草寇,英雄如何来归?”张宁直视那武将。
武将道:“抢点东西就要被杀,那将士们攻城略地有啥盼头?”
张宁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有罚必有赏,明目张胆地抢失了人心,何不拉拢有识之士治理地方维护秩序,然后收税?更何况军人作战怎能只图利益?王爷应当培养将士们的荣誉。”
朱高煦一直对争论不置可否,这时却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张宁答道:“朝中jiān臣不道,王爷乃正义之师,将士们维护世间大义、保护百姓,受世人尊敬、走出去坦坦荡荡脸上有光,这就是荣誉。”
朱高熙抬手制止其他想说话的人,开口道:“罢了,你们也不必争。张平安的话言之有理,治军正因法令严明、赏罚分明。约束部下和发榜安民,你们就照着赶紧拿出文章来。”
徐州的那些投降地方官听到这里,无不悄悄拿眼打量张宁,面露感激之sè。眼下他们确实没有什么话语权,有个汉王帐下的谋士帮着徐州士大夫和百姓说话,自是好事。
张宁再次进言成功。等到朱恒从中军出来后给他安排住处,好像汉王要在徐州休整几天才会走。
及至晚上俩人见面一起吃饭,张宁便随口问道:“朱兄是否赞成我今天的言论?”
朱恒笑道:“那不是明摆着吗?孟子早就论述过了‘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王道胜于霸道,在今时今rì照样实用。”
他这么说,但发榜安民约束部下这种基本的事都还要张宁这个局外人来进言,实在让人不太理解。张宁估摸着,朱恒在乐安得罪了人,不愿意站出来。
这时朱恒又道:“王爷今rì有话,有心让平安在帐下谋事,你意下如何……当然老夫并没有说你另有贤主之事。”
张宁想也没想就摇摇头,反正对汉王有点失望。也许他武力还行,就是御下之术和张宁见识过的朱瞻基比起来有点差距,汉王底下一帮人矛盾rì渐加深,也没见他有什么法子来应付。
他早就想走了,但是惦记着南京被抓的张家人,等汉王兵马攻陷了南京,说不定能把他们救出来一块儿跑路。
……没几rì,张宁就从朱恒那里听到了消息,淮安、扬州、苏州、安庆等地曾与汉王有结交的都督、指挥使诸多武将叛变投靠,南京的江防屏障十去仈jiǔ无兵可调,形势已难以阻挡汉王南下的兵锋。本来同总兵、平江伯陈瑄在淮安接到圣旨意图阻挡,又被部下给控制在家中,无法调兵。
汉王积极壮大实力,广派密使联络天津、青州、沧州、山西各地的武将,那些以前就同意响应汉王起兵的人,劝说他们带兵南下会合同图大事。派去南京的人更多,主要是劝降。
张宁也不再去中军议事了,上回主要是看那些无辜的人受害于心不忍,后来也就不再过问汉王军中的事。
他们和朱恒住在一所征用的宅子里,一rì门口的守卫进来禀报,说外头个人叫赵二虎,拿了块刻字的玉要见先生。张宁顿时想起来,忙和老徐一起亲自出大门去接。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那赵二虎给张宁的印象很好,人高马大一身力气的样子,履历中还当过海军打过仗,正是一个有用的人才。不过就算对他有恩、此人是不是愿意跟着造反?这是个问题,张宁打算先笼络一下再观后效。
到得大门口,只见那赵二虎背了个包裹穿了身干净的衣裳,见面就爽快地跪倒称“恩公”。张宁忙上前扶起,他站起来,从怀里摸出那块玉递还。张宁想着他又不是文友,把玉送他不太合适,也就收了。
这时赵二虎说道:“既然恩公收留,以后我便跟随左右做些照料马匹的事,充作家丁护院也可。”
“却是屈才,咱们进去说话。”张宁说道。他一面走,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老徐,心道这赵二虎和老徐不是同一类人。老徐本来就是待罪之身浪迹江湖,没地方可去,当然不会嫌他罪官的身份,更不怕干造反的事;赵二虎有家有室,看样子也不是过不下去,何苦自甘堕落?
那rì在路上救了赵家,张宁不过一时爱才、随口拉拢,倒不想这人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状况就投奔来了。
三人进屋入座,二虎便开口道:“在海上跑惯了,回家打铁真是呆不住,还要受那帮小卒的鸟气,倒不如遂恩公出来闯闯。恩公谈吐不俗、结交甚广,不知咱们以何为业?”
张宁听罢这个问题沉吟许久。
第一百八十七章 仇恨
><首><发>朱高煦是开国皇帝朱元璋的亲孙子,他要去拜祖宗,中都的留守宦官和文武官员都不好找什么理由来拒绝,况且他们也不想和汉王为敌。
张宁等人追随在军中一路而来。南京应该已经戒严了,私自过去不太好进城;进去了也没用,只有等汉王的军队占领南京后,才能通过朱恒的关系,设法将张家的人从牢里救出来。
他们的身边又多了一个随从:赵二虎。除了想要造反的话没说,张宁告诉了他实际情况,自己是一个被通缉的罪官。但赵二虎仍然要追随左右,或许因为他是个在家乡安稳不下来的人,也有碍于恩情的原因。
一行人随军队在凤阳暂时住下来,晚上朱恒回到住处,和往常一样找张宁说话。只见朱恒yù言又止的样子,张宁便说道:“朱部堂有话直说便是。”
朱恒这才开口道:“之前我们派往南京的人,有几个被驱逐出城回来了。”
张宁沉住气顺着他的意思道:“不算是坏事,虽然使者被驱,但说明南京的官员不想得罪汉王,否则他们就该将那些人都抓起来,甚至可以斩首示众以明决心。”
“正是如此。不过……”朱恒道,“回来的人说了个消息,平安家的人……被凌迟处死了。”
张宁愣了愣,下意识重复道:“凌迟?”
朱恒说道:“俗称杀千刀,就是脱光了罪犯的衣服绑于市集,行刑者要在他们身上割下一千块肉才能让他们死去,一般要痛苦几天才能完,有的晚上还要在伤口上撒上盐水,痛不堪言……这算是大明朝最重的刑罚之一了,比下油锅还要惨。”
张宁的脑海里浮现出人肉随着刀子一块块落下来的血腥场面,喃喃道:“我大伯家还有两个妇人,这……还有个几岁的小女孩,小孩也要被这样对待?”
朱恒叹了一口气,过得一会儿才带着歉意道:“老夫猜测,平安贤弟写的那份檄文传出去,被皇上知道是你写的了,皇上震怒之下才会用此重刑。”
张宁的额头上青筋都冒起来,眼睛红通通的,浸满了眼泪没掉下来。魂穿后的他从来没把张九金家当作亲人,但至少相处过,曾是身边很熟悉的人……最不能接受的是那个小侄女,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张宁还捏过她的脸蛋,回去给她买过小玩具。那五口人,没一个是大jiān大恶的,都是善良的普通人,却被施加了如此血腥残暴的手段。张宁的内心颤抖了。
“平安贤弟……”朱恒好言道,张开嘴却不知如何宽慰。
“我想一个人冷静一下,告辞。”张宁站了起来,只觉头脑一阵眩晕。
朱恒急忙说道:“来人,送平安先生歇息。”
进来一个奴仆扶张宁,被他一把推开了,朱恒亲自跟他走出客厅,随到一进院子的厢房旁,交代了张宁的随从才停下脚步。
桃花仙子见张宁径直走进暖阁颓然坐下来,神情极其反常,忙问老徐:“那个朱大人说了什么?”老徐低声道:“张家的人被杀了,凌迟处死。”
桃花仙子的脸sè一变,她想起自己去救人没成功的事。
没人敢去打搅张宁,只能在外面照看着他。他在椅子上坐了很久,晚饭也没吃。
古代有些毫无人xìng的刑罚,张宁本来就是了解的。他也想通了这件事荒诞的“合理xìng”,朱瞻基就算干了丧尽人xìng的事,也没人会说他不对;就像太宗下令把活人丢进油锅里煮成白骨,照样不影响他成为一代大帝。
或许一般情况下杀点人,相比之下也算不得多么大的罪恶吧。
张宁努力回忆曾经见过的朱瞻基的面目,这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和他自己还有血缘关系。但是张宁现在对他已没有丝毫感情可言,或许有一天此人能落到自己手里,也可以让他尝尝杀千刀的滋味。
此时此刻张宁变得心冷如铁,一股仇恨迅速占领了身心,并激发了他愤青的本xìng,进而对这个社会的一切规则都痛恨到了极点。
“来人,磨墨。”张宁回头道,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沙哑。
桃花仙子急忙跑了进来,陪着小心侍候他笔墨。她把纸在张宁面前摊开,又把蘸好墨汁的毛笔放到他的手心里,小声说道:“大人,要不你打骂我一顿吧。”
“狗屁大人!”张宁道,旋即又道,“不关你的事,我从来没想要责怪你,别多想了。”他的口齿清楚,好像正常了许多。
张宁一边写条|子,一边说道:“叫大伙准备一下,明天咱们出城后就径直离开此地,我给朱部堂留个条在房里。”
人都死了,张宁觉得已经没有继续跟汉王走的必要,他只想回去造反。
张家人和他的关系完全比不上正常的亲人关系,但发生这样的事也激起了张宁极大的仇恨。而那些曾经被永乐帝残害过的幸存者,被害的都是亲人,他相信这帮人是不折不扣的反|社会|分子,一定可以作为起兵前期的坚定支持者,哪怕他们感觉不到成功的希望也会义不容辞。
次rì等朱部堂去了中军,张宁就带了随从牵马出去溜达。有朱恒给的盖印文信,张宁等人在城中走动和出城毫无难度。一出城他们就沿淮河而上,骑着马径直向西走。等汉王的人发现了也追不上,估计他们也懒得追。
数rì后一行人折道南下,过了长江,就进了湖广布政使司地界,回去的路越来越近了。
一天大伙在一家客栈里歇下,桃花仙子见张宁闷闷不乐,便在他的房间里停留不去,说道:“平安先生的心情我感同身受,我曾经也失去过家人。”
张宁听罢想起桃花仙子和方泠搅一块儿,应该也是建文遗臣的后代,以前也没细问,这时听到她这么宽慰自己,就忍不住问道:“听方姑娘说过,你本来姓王吧?”
桃花仙子点头道:“我的真名叫王仙姑……”
张宁一听,要不是这几天心情不好差点没乐出来。她又问道:“你听说过王敬止么?”
张宁想了半天,无奈摇头。
桃花仙子便道:“先父的表字就是敬止,建文二年殿试榜眼。本来论文章才学应该是进士的,可因先父其貌不扬,建文皇帝看不上,把状元点给胡广了。后来南京城破,胡广投降了朱棣,先父于家中饮毒酒报了皇恩。朱棣还是不放过我们家的人,男丁被抓起来杀了,家眷不是充营jì就是充官jì,后来我被先父的好友救出来,在江湖上一路飘零,最后投了干私盐买卖的前禁军御前侍卫彭天恒。”
“彭天恒就是我给杀的。”张宁道。
“他也是咎由自取,这些年没干多少好事。”桃花仙子不以为然道,“不过咱们跑江湖的,有今天没明天,没办法的事。”
张宁冷冷道:“永乐在位时的御膳投毒案,彭天恒把那宫女往死地送便罢了,在之前还yín|辱了她,这叫没办法?还有他怎么对赵二娘的,此人和那些残暴的当权者有半点区别?”
“所以我也觉得他咎由自取。”桃花仙子王仙姑不再与他争执。
就这时chūn梅走了进来,见张宁正在那说话,便露出一个笑容:“长夜漫漫无事可做,我从掌柜那要来了一副马吊牌,咱们三人来打牌吧。”
虽同是江湖人,桃花仙子本来也不太看得惯这个疯女人的所作所为,不过她有心想让张宁想开点,便附和道:“赌银子么,我可没什么钱了。”
“浪费光yīn,我对赌博没兴趣。”张宁挥了挥手。
chūn梅笑道:“我想到一个有趣的赌注,咱们赌衣服。”
“啊?”桃花仙子愕然。
chūn梅又道:“输了的就脱一件,有意思吧?平安先生?”
桃花仙子脸顿时一红,看了一眼chūn梅,又拿余光去瞟张宁。张宁也一脸愕然,然后摇摇头道:“别开玩笑了,你们都早点睡觉,明rì早起赶路。”
两个女人只好告辞退出房间,一出门桃花仙子便没好气地说道:“这种时候,你还那样开玩笑,幸好平安脾气好,否则有你好看的。”
chūn梅笑了笑,不置可否。
第二天一行七人继续赶路,三男四女,其中包括那个小名叫小荷的小姑娘。张宁信守承诺,离开凤阳府时带上这丫头一起跑了,连声招呼也没和朱恒打,想来朱恒也不会放在心上。唯一的问题是这小姑娘不会骑马,都是其它几个女人带着,幸好重量挺轻,马匹尚且受得了。
几天后绕过武昌府重镇,他们进入了常德府地盘,但发现重要关口设有路障,情况看起来有点异常。张宁怀有伪造的路引,但为了避免意外,他们干脆从西面绕道进常德地界。这条路比较远,从石门县过,好处是石门县在州府内本来就算偏僻的一个县,官府的统治力度相对薄弱,路上没有过多的巡检。
第一百八十八章 故友重逢
官道上随行的江有德抬头看着偏西的太阳,说道:“天黑前不知能不能赶到县城找住处,我们可以去大胜寨,任威观现在是咱们的地方。”
张宁问道:“那里是教内的地盘?”
此地官道上没什么人,江有德便毫不掩饰地大声说道:“侯坛主的坛位就设在那里,方圆之内捐资入教者甚众,他在大胜寨方圆内势力很大,没人敢惹,咱们去那里暂住很安全。”
“如此甚好。”张宁看了一眼chūn梅,这娘们却是他们辟邪教很有地位的人,便问她,“你见过那侯坛主没有?”
chūn梅不以为然道:“从四川到贵州这一片,分散有咱们几十个坛主。不是每个我都见过,不过常德府这边离总坛近,都是见过面的。侯坛主的名字叫侯茂,和我倒不是很熟,他与秋叶护教的人来往甚密……秋叶本来是上头派来的人,我估计侯茂的来历并不简单。这倒更好了,平安先生不是建文君的皇子么,他要是知道还不得把你当菩萨一样供着?”
张宁遂放心下来。一行人正在壶瓶山镇附近,江家二人都认得路,遂走前面带着折道向东北而行。一路上张宁发现那没有被植被覆盖的丘陵上尽是橙红sè的土地,极为漂亮,不禁赞叹。
不料走了一阵,忽见前面山口有一队马兵,多数戴着红黑相间的高筒帽,张宁当然认得这是官府差役常穿戴的着装。他不由得心下一紧:官差跑到这乡间野林来作甚?
桃花仙子等人是不能地害怕官差,因为她们一直都干着不合法的勾当。见状忙道:“前方不妙,咱们还要前行?”
><首><发>”张宁当过文官,文官在地方上地位超然,他没吃过官府的苦,自是不怕。
张宁遂策马走到前头,带着人沿路慢吞吞地走到隘口。果然那些官差见他毫无惧sè,又穿着长袍,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只是站在那里打量这边一行人。
终于有个跨刀的官差走到了路当中,挥手说道:“封路了!你们干什么来的?”
张宁道:“在下不久前中了生员功名,带着仆从游历增长见识,来到常德便到各处名山名水逛逛。听说大胜寨风光秀丽更有古刹名寺,便慕名而来,不知为何不让过去了?”
“吃饱了撑的……”后面骑马的一个人小声嘀咕了一句,满满的羡慕妒忌恨。这帮缙绅从不干活,却不愁吃不愁穿,还他|娘要游历天下到处玩乐,在人们显然十分逍遥。
挡在路中间的差役说道:“那你们来得真不是时候,大胜寨被乱党占了,府里派兵协助县里清剿,这会儿正乱,我劝你们赶紧回城去呆着,省得出事!”
“啊?”张宁一脸惊讶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也不便向官差打听太多,急忙拍马要调头。
在官差们眼里,以为他是被吓着了,几个差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嘲意。张宁顾不得许多,招呼左右调头便走。那帮守隘口的人也很轻巧,连路引公文什么的都懒得查。
一行人奔出一里地,江有德才开口说:“这是咋了?侯坛主在此地至少有两年,一向都没出事,好像和当地知县的幕宾还有点结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怎么忽然……”
跟在后面的新成员赵二虎一脸迷惑,忍不住小声问了老徐一句什么话。老徐不搭理他,一言不发只顾赶路。
那江有德和他的侄子江海二人都不属于辟邪教决策层,很多消息不知道。因为这段时间俩人和张宁出生入死,张宁也不想瞒他们,便解释道:“辟邪教的名字一开始引起朝廷注意,过程很复杂,大概是与胡滢有关。后来胡滢的两个手下过来密查死了,却弄了一份密奏到朝里。所以朝廷现在判断辟邪教是乱党,公文一下来,估摸着地方官就想捞功劳,迫不及待开始动手……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毕竟汉王还在东边闹事,原本以为他们顾不过来。”
chūn梅道:“这下麻烦了,侯茂知道的东西太多。若是他本人被拿住,一经拷问,咱们很多地方都十分危险,包括总坛。”
张宁沉吟片刻:“此时交通不便信息闭塞,不知道这边的事有没有人回去报信,若是总坛现在仍一无所知,岂不被动?咱们得找到附近另外的联络点,让人先赶回去报信。”
王仙姑(桃花仙子)道:“常德府城外不远处,有咱们的联络点。我在那里住过,也认识那里的人……常德府方向道路平坦,连夜赶路,天亮前就能到。要不平安先带人回总坛,我快马过去把事办妥。”
“我们一起去,正好可以了解下情况。”张宁道。
王仙姑回顾左右,目光特意在赵二虎身上停留,轻轻说道:“那处联络点是直属上头的,辟邪教内除非关键人物,不能向其他人泄漏。咱们这一行人,除了我,或许只有chūn梅护教可以去。”
chūn梅恍然道:“我知道你说的哪个地方了。”
张宁只好说道:“那还是你去吧,我们沿路回总坛再说。”
王仙姑遂与众人分开,独自赶路。张宁等人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找不到城镇,只好去了一个村庄借宿,给了些银两出示了伪造的公文,随便编了个故事忽悠。那村民们得了钱,也没弄出麻烦。
第二天继续赶路,及至下午,王仙姑和另外一个人就追上了他们。和她一起骑马来的人是个中年文士,张宁看着眼熟。
正当他回忆时,那文士便从马上下来,深鞠一揖道:“平安先生别来无恙?”
张宁没想起来究竟是谁,见他下马才作揖执礼甚恭,也不想托大,只好浪费时间也跳下来回礼。王仙姑见张宁叫不出名字,便笑道:“平安是贵人多忘事,这位是郑叔叔,说起来真是故人呢。在扬州平安不是捉过郑叔叔么,还要人拿诗来换。”
原来是郑洽,传说中建文二十二遗臣之一。一经提醒张宁立刻想起了,忙弯腰拜道:“那次在下无礼,还望郑先生海涵。”
“使不得使不得。”郑洽忙道,“您是贵人,该老夫告歉才是,当初是有眼不识泰山。”
虽然张宁也是文人出身,但不算很地道,现在才见识了这帮真材实料的文人之磨叽,在官道上就打躬作揖长篇废话没完没了。但郑洽应该是建文身边比较重要的人,张宁并不想无端弄出什么矛盾,只好沉住气淡定地和郑洽说话。
这会儿郑洽好像也不慌不忙,正在上下打量张宁,还微微点头。张宁说了一句“都过去的事了,咱们都不必放在心上”,然后忍不住看向王仙姑:“信已经报回去了?”
王仙姑道:“总坛的人早已知道那事,教主离开了总坛,剩下的人也在陆续撤离。”
“那她们去了哪里?”张宁问道。
王仙姑道:“你舅舅那边,你去过的。”
原来是凤霞山,那条路实在难走,这下有得折腾了。
“此地不可久留,咱们边走边说。”张宁道。一行人各自上马,郑洽与张宁并行,却故意落下半个马身的位置。
张宁转头问他:“上方有何打算,郑先生方便告知?”
郑洽道:“老夫便是去做信使的,辟邪教恐怕得散了才行。从常德府知道了一些消息,府里有个宦官叫马宝儿,另有几个锦衣卫校尉及一些军随,京师来的人,可能是为了监视地方官府对付辟邪教。上方推断,地方官府会先通过掌握的消息,顺藤摸瓜逐一抓捕重要的人;若是发现重大目标,也许会从卫所调兵围捕。所以上方下令,近期内让一些最重要的人转移到别处……”
他顿了顿道:“具体去哪里老夫须得先告诉教主,平安先生从她那里便能知道。”
张宁转头问道:“今后教主去哪里?”
“总坛有两个护教,本来也是宫里的人,让她们护送教主回去,平安先生如今大大得罪了宣德,在外面很危险,也要回去,便好一家团聚。”郑洽道。
张宁琢磨着大大得罪了宣德这句话,忍不住说道:“我在山东的事难道已经传到这边了?”
“那篇檄文老夫也读过,果然文采斐然。”郑洽淡定地说。
张宁又问:“我听说辟邪教教众数万,迁走的应该是少数,剩下的人怎么办?朝廷认定辟邪教是乱党,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郑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如今我们势力单薄力量有限,无可奈何,只能提前告诉一些头目,让他们另寻出路。而那些被劝说或捐资入教的普通教徒,想来也不会有xìng命之忧,朝廷官府也犯不着大开杀戒……自永乐朝以来,朝廷明察暗访多方搜捕,咱们还能保持一部分联络,这回恐怕只有彻底散掉,大伙各自隐姓埋名找地方安生,过去的事就只能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不是诈术待人
九月二十七rì天气晴朗,当空的娥眉月分外明亮。(首 . 发)下面的草地上升起了一团篝火,篝火两边搭着两顶帐篷。帐篷是桐油泡过的麻布,防水怕火,不过南方地区雨水多,防水自是第一要素。
郑洽和方泠在一条溪边看风景,其他人正在篝火旁说话。既然张宁把郑洽支开了,应该是有话要说,众人都等着他说话。不料张宁刚想开口就打了个喷嚏,火边烧着一种驱虫的草,烟雾极大熏的。
他揉了揉鼻子,总算开口说道:“赵二虎,你念及滴水之恩千里追随,叫人十分敬佩。但你也知道咱们在朝廷眼中是乱党。”
赵二虎忙道:“一路上我才知道原来恩公贵为建文皇上之后,在下绝不敢认为恩公是乱党。”
“大义是大义,现实是现实。”张宁摇摇头道,“我父皇乃太祖长孙,是太祖高皇帝钦定继承大位者,无论从律法法理还是宗法大义看,都是正统的天子。但现实是‘南京之役’后,父皇在战场彻底失败,永乐用武力夺取了政权,并且经过二十多年的统治稳固,什么大义早就是一个屁了。”
众人都没有说话,就连chūn梅也不敢拿这种事说些古怪的话。张宁说的倒是实话,但是他本来是皇子现在变成流寇罪犯本应怨恨才对,不料他却淡定地实话实说,着实有些特别。
张宁看着赵二虎说道:“你一路跟来,我也在想这个事。我知道二虎忠勇不畏死,但你在徐州有家有室,万一连累了他们,于心何忍?”
这些赵二虎不由得垂下眼皮,不敢正视张宁,一时无言以对。前不久张宁自己家的人都被官府给凌迟处死了,这种事真不是闹着玩的。
张宁见状,好言道:“所以我帮你想了两个办法,第一、什么恩或什么大义不当饭吃,咱们与当朝的恩怨争斗和你关系不大,明哲保身你还是回家去,我给你路费;我也不怕你回去了告发我,咱们本来就是反叛者。第二、你若是诚心跟我,得改名换姓重新弄个身份,就算以后栽了,官府也查不出你的底细来……
石门县大胜寨的侯坛主不是被抓了么,他手下的教众党羽肯定也是死的死抓的抓,你就说自己是侯坛主的手下,侥幸逃出来的。这不就有个合理身份了?你的真正底细就咱们这里的几个人知道,都不是外人,今晚说好了替你保密。这事多半就没啥问题了。再说咱们也不一定会栽到朝廷官府手里,如果现在就知道一定会失败,那还闹腾什么呢?”
赵二虎想了想,说道:“恩公所言极是,我倒是不怕死,总好过在家谁都能欺负到头上痛快,就担心连累家人。恩公如此一说,有了办法,我自是听恩公的,改名换姓甚为妥当。”
“那该个姓就好了,宋朝不是赵家天下么,你诈姓宋,就叫宋虎,反正虎这个名字十分常见多得数不胜数。”张宁回顾左右道,“以后咱们就叫他宋虎,一会也告诉王仙姑一声。”
赵二虎抱拳道:“宋虎谢恩公赐名。”
“以后也别叫恩公了,跟着老徐他们叫东家便是,每年银五十两,食宿公担,办事另有打赏。”张宁道,“不过你的身份既然是侯茂手下的教徒,就怕到了地方人家问东问西,咱们得对对口风。”
见宋虎点头称是,张宁便继续说道:“就说官兵突然冲进大胜寨,你不是重要教徒,并不在寨中,见事不对就躲了起来。有人要是问起详情,你就说官兵先围捕了教众,重要的抓走、剩下的不问青红皂白就杀掉毁尸灭迹,妇孺都不放过。”
“啊?”宋虎不留神诧异地出声。
张宁忙道:“咱们要去的地方是辟邪教的地盘,那里的人都是侯坛主的同党,侯坛主被官兵抓了,大伙肯定很生气。所以咱们不能说官兵的好话,就说他们滥杀无辜无恶不作,保准错不了。听明白了?”
“是,属下记住。”宋虎适时地改了口,估计因为张宁承诺一年给他五十两银子的关系,拿人钱财自然要做手下。五十两年薪绝对是高工资了,大部分家庭一辈子能不能存五十两的财产还难说。宋虎当兵那会儿,不打仗时不仅没兵饷,衣甲短兵器路费等等还要家里负担。
张宁点点头,大声招呼道:“肉粥煮好了,郑先生过来尝尝。”
“老夫已经闻到香味了。哈哈。”郑洽回应了一声,便和王仙姑转身向这边走来。
那个从朱恒府上跟过来的丫头勤快地拿着碗筷到溪边洗涮,一路上表现都很良好。不知道她对这种浪迹天涯到处跑的生活是否习惯,但现在她只能依靠张宁,所以常常都讨好地尽量多干活。
篝火上架着一个铁锅,里面一过脑儿煮的东西就是今晚大伙的晚餐。平时用蜀马驮着走,里面垫干草,然后碗筷勺子等工具放在里面以免碰坏。
丫头小荷争着干活,拿了一个碗舀了大半碗粥,眼睛在郑洽和张宁身上扫了一遍,便先双手递给张宁,说道:“东家,小心烫。”
只见碗里装着黏糊糊绿油油的一碗糊糊,要问这是啥玩意?他们带的作为干粮的烙饼、肉干,还采了些野草一股脑儿放在水里煮,加了点盐,就成了这个样子。样子是不太好看,不过想来有粮有肉有菜,应该营养还算可以。
张宁接过碗又递给郑洽:“郑先生先吃。”
郑洽忙推辞,张宁也就不坚持了,拿起筷子在碗里搅了搅,低头吹着热气。周围有虫子在叫,帐篷、篝火,很像野营的感觉。要不是心里挂念着很多事,这种体验还是很好玩的吧。
张宁小心喝了一口,有点烫,便端在手里凉着。他对正在侍候大家的小荷说道:“朱部堂那四进大院子,绫罗绸缎好饭好菜都不缺,你看你跟我出来只能吃糊糊,还要干活。你觉得在哪里过rì子好?”
小荷想也不想就说:“跟着东家好。”
众人听罢便陪笑了一阵,张宁道:“人倒是奇怪,放着好rì子不过,偏生要过苦rì子。”
王仙姑轻轻说道:“那还不简单,朱部堂家再好,他们不把小荷当人看,东家对她好,她又不是傻的。”
郑洽听罢似笑非笑地摸着胡须,把碗放在地上,很是淡定的样子。过得片刻,郑洽终于开口说道:“上次皇上(建文)下来,却不知平安先生为何不去见面?”
张宁听罢神情渐渐严肃,答道:“出了很急的事,就是那个吴庸要回去告密,我处理此事给耽搁了。后来还是有人把吴庸的密奏给弄到京师,早知如此,我也懒得管他,赶着去拜见父皇是正事。”
郑洽沉吟片刻,摸着胡须的手也慢下来:“那次太子在总坛中了毒,一些人怀疑是姚夫人与平安合谋所为,至今还没有定论。”
“那郑先生认为,我真会干那样的事?”张宁道。
郑洽瞅了一眼小荷,摇摇头:“老夫并不如此认为,不过……还是提醒一下你,这事儿不能忽视了,得有个准备才是。”
张宁听罢放下碗筷,站了起来,深深鞠躬道:“多谢郑先生。”
郑洽忙扶住:“老夫并非想倾向哪方,只是更想看着皇上内事和睦,少一些不必要的内斗。”
张宁执礼甚恭,毫无皇子的架子,又说了几句好话。他从各方面知道的信息判断,这个郑洽是建文跟前十分重要的谋士,否则也不会没事过问朱家的家事。能争取到此人,总是好的。
在这一路上张宁发现郑洽对自己好像很有好感,倒不知究竟的原因,按理以前抓过这个郑洽、多少有点积怨才对,不料此人倒是大肚。也许是王仙姑在中间的关系?王仙姑和郑洽关系很好的样子,开口便称郑叔叔。
大家吃了晚饭,几个女人帮着小荷把锅碗给洗了。有女人同路就是好,张宁等几个男人一点琐事都不用干的,只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两顶帐篷,男女分开然后挤一块儿,出门在外到凤霞山的路尽是荒山野岭,也只能如此将就了。安排好轮流放哨的秩序,大伙便入睡,前夜是王仙姑和徐文君轮流,下半夜两个男的轮流,“张宁和郑先生”表示不干这种事。四个男人睡一起,郑洽和老徐还好,那宋虎的鼾声犹如打雷,几次张宁从梦中被搞醒,还以为巨雷轰顶要下暴雨。
次rì一早,众人起床吃了些干粮装满水袋,继续赶路。
到凤霞山的路大部分是崎岖山路,有时候可以骑蜀马,有些地段只好走路,速度很慢,一般情况下从常德府边界过去要整整五天。
不过张宁等人已经在路上花了三天多,大约离目的地已经不远。
那个舅舅姚和尚能挺会挑地方,选了这么个山区深处,好处倒是有,现在辟邪教出现危机、他那边还比较安全,官兵就算摸到了线索要过来进剿那是十分麻烦……不过坏处也很明显,去一趟实在太艰辛了。
第一百九十章 受伤的玉足
张宁一行八人,牵着十来匹矮小的马,小心翼翼地从河上的主桥上过河,这道桥着实简陋了一点。 78 桥下的河水流量比印象中上次小了不少,上次来是夏天正是涨水集结。对岸就是凤霞山主村,远远看去没有什么变化,葱郁的树木在秋冬季节照样充满了绿意。
河边上有几个人在洗东西,还有个在刮鱼鳞,人们见桥上来了人都直起腰在那看。一切仿佛都很平静。
村口有一道牌坊,正有一些人站在那里等,走近了才认出其中有姚和尚、姚二郎等人,后面带着几个侍卫的人是武装头子韦斌,除此之外还有以前张宁安排在兵器局当差的范老四、马大鹏等人。一到此地,张宁发现在这里呆过几个月后再来熟人挺多。
张宁把马缰递给后面的人,上前几步作揖道:“怎么好意思让舅舅亲自到村外迎接?”
姚和尚抱拳道:“听到人回来禀报,得知平安和郑先生光临敝庄,我便和大伙在此等候。”说罢又对后面的郑洽等人作礼。大家走上来寒暄了几句,张宁和其它熟人一一打招呼,姚和尚就请众人进庄子说话。
“我娘也来凤霞村了?”张宁问道。
姚和尚道:“姚夫人刚到几天,如今总坛不怎安全,众人便先到我这里暂住。”到底是一家人,凤霞山又偏僻,姚姬到这里来确是比较好的去处。姚和尚接着说,“除此之外还来了十多个坛主,听说常德府的侯坛主被抓,东面靠近常德府的人很是担心。”
这些状况张宁都已知道,便点点头,又转头问后面的范老四:“我离开凤霞山几个月,你们有没有继续造火器?”
范老四一脸惊讶,没想到在场这么多重要的人,张宁专门和自己说话,忙道:“咱们这里开的铁矿是个小矿,以前打造一些农具、刀兵箭簇倒是绰绰有余,可几个月前大人造了几门炮百多枝火枪,费铁近万斤,河边用来镇河神的铁兽都融了。后来打完山匪铁器不够,兵器局就没再继续开工。韦百户想要装药训练部下,火药也不够,硝和炭还好,咱们收集了人畜粪能熬一些硝出来;大笔的硫确是不好弄,这附近没见着有硫矿,以前都是想办法出山买的,近来风声又紧,硫磺也短缺了。”
听到范老四称呼“韦斌”为韦百户,张宁明白自己弄的那些东西还没完全解散。那韦斌本身是村子里的长老,又掌武装训练,是姚庄主的臂膀,范老四多少有奉承的意思。所谓百户是当初张宁临时封的,或许人们觉得大大小小是个官。
沿着村庄的大路向北走,很快就看到了中间一处占地较大的建筑群,那是供奉天神的神殿,以及姚和尚的住处,村子里的仓库等等,是凤霞庄的中心。
姚和尚说各处分坛过来的坛主都在神殿中议事。张宁心道辟邪教那些坛主自己都不认识,暂时也没啥好说的,便说道:“我先去拜见我娘吧,不知她老人家安顿在何处?”
“神殿后面的院子里,我带你们过去。”姚和尚道。他说罢吩咐姚二郎把其它人先安顿下来休息,chūn梅却道:“我也和平安先生一起去见教主。”
张宁这才想起介绍,说道:“这位是护教chūn梅。”姚和尚听罢忙执礼道:“原来是护教大人,失敬失敬。”chūn梅笑道:“别客气了,姚坛主是教主家的人,我可不敢托大。”
张宁遂与郑洽等人暂时分开,跟着姚和尚一起从神殿一侧的走廊进去,来到了里面的一个小院子。上回张宁来也是住的这里,大约是凤霞庄最好的一处住宅。
姚和尚进了院子叫人进去通报,然后他说自己就不进去打搅姚夫人了,让张宁过去见面。只见院子四面的屋檐下站着许多穿土布青衣携带短兵的侍卫,还有的装备了弓弩,看样子戒备很严。
北边上房外面有两个穿白衣裙戴帏帽提长剑的妇人,在那里随意走动,见着张宁过来,其中一个便说:“教主让二位进屋说话。”另一个便轻轻掀开木门,待张宁和chūn梅走进去,她接着就把房门关上了。
一进去就看见姚姬正坐在一张铺了软垫的藤椅上,一只脚却抬起来放在一条圆凳上,旁边她的近侍小月正跪在那里揉她的玉足。她见人进来,便不慌不忙地把脚收回来,伸进了下面的鞋子里。
张宁上前弯腰道:“拜见母亲大人。”chūn梅跪拜道:“属下参见教主。”
姚姬轻轻抬了一下长袖:“起来吧,旁边有凳子。”然后看了一眼张宁的脸:“听说南京张家的人被官府抓了?”
张宁面无表情地答道:“后来已经被凌迟处死。”
姚姬的表情微微一变,随即说道:“上月你手下的几个人回到总坛,我才知道他们被抓,并没有叫人告诉张小妹,这回你自己去说罢。”
张宁点点头:“母亲放心,我自会处理此事。”
姚姬表现得不咸不淡的,可能仍然对张宁密奏朝廷的那事没有释怀,现在辟邪教面临大祸,也是那份密奏造成的直接结果。她又轻轻说道:“常德府石门县的侯坛主被官兵抓去了,现在人心惶惶,十几个分坛的坛主都在这里。那侯坛主是永乐时被地方官告发牵连、逃出来的,在建文皇上和教内都很得信任,知道的事儿多,总坛的位置也非常清楚,所以我很快就带人离开了总坛。如今……听说郑洽也来了?他还没来见我,应该是替建文皇上过来处理辟邪教的事。”
她没表现出来焦虑,不过是比较内敛的xìng格之故,张宁听得出来她很烦的。
辟邪教上下几万人面临四散逃难,要活命只有各自逃跑隐姓埋名躲起来,像以前那么吸纳教徒滋润过活是不可能了,估计很多人躲不掉要被查出来。除此之外,姚姬等核心人员只能由建文帝的人重新安排容身之地;正如郑洽提醒的一样,上次太子文奎中毒的事还没清算,马皇后和文奎都长期在建文身边,姚姬和张宁一旦离开辟邪教,处境不是很乐观。
至于张宁以前提到的要起兵,姚姬也没过多考虑,眼下连军队都没来,就一个县城的官差就捣毁了一个分坛,对辟邪教造成极大威胁,造反都是没影的事。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张宁胡搞的那事,就算没有伪造吴庸的密奏,发生现在的事也是迟早的,或许只能拖延一段时间。吴庸和詹烛离死了之后,锦衣卫就应该下来暗查了,而且找到了吴庸等人的尸体……否则张家一家人不可能那么快就被逮捕。
张宁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便问道:“娘的脚受伤了?”
“不要紧。”姚姬轻轻说道,“凤霞山这边的路十分崎岖,马车自是进不来,下面的做了个轿子抬我,我不愿坐,走了些路。很久没走过远路,脚上打了几个泡,我让小月帮我揉揉活血,过几rì应该就好了。”
张宁听罢遂挪近了凳子,弯腰轻轻托起她的小腿放在自己的膝上,伸手给她揉脚。姚姬没有反抗,脸上却微微一红,目光也转向别处。姚姬的腿十分修长匀称,虽然长裙下面还穿着长裤,却也无法完全掩盖那优美的线条。
“平安先生真是孝顺,教主以后定能享福的。”一旁的chūn梅说道。
姚姬打直了背,一脸庄重的样子,美丽的脸蛋上却有一层红晕,听到chūn梅的话就把腿收了回来,正sè道:“你别装腔作势故作孝顺,这么大的人自该稳重才对,少惹些事就好。汉王的那篇檄文是你写的?朱棣家内斗,你冒险去搀和什么?”
张宁道:“汉王南下所向披靡,地方上文武都打酱……都隔岸观火,根本不用心抵抗,长江南北转眼就落入汉王之手,这下够宣德帝喝一壶了。他们打起来,朝廷的主要兵力就顾不上我们,我们就有机会了。”
“机会?你打算如何?”姚姬皱眉道,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
张宁见她的神sè,便叹了一口气:“确实现在这种世道,手握军权的大藩王起兵更有机会,不过我觉得汉王还是不能成事,白白浪费了手头的资源……我们起兵难如登天,不过眼下还有别的选择么?”
姚姬不答。
张宁又道:“朝廷已经将我们列为反贼乱党,又抓了人掌握了许多有用的线索,等腾出手来,肯定要不计代价将咱们尽数围剿。起兵失败了就是谋逆大罪,坐以待毙同样反贼,没啥区别,咱们有甚好怕的?”他看了一眼chūn梅,情知这个护教是姚姬栽培的心腹,便继续说道,“娘若是不支持我走这条路,咱们解散了辟邪教去父皇那边,恐怕不是一条好路……”
姚姬听到去建文那边脸sè变得有点苍白了,她是经历过宫廷残酷斗争过来的,当然明白失势又得罪了人的下场,敌人有一百种yīn谋花样将自己逼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
建文不是皇帝了,但姚姬根据宫廷斗争那一套经验手段,如今自己的生存思路只有一条:既然有皇子,就是手里最大的一张王牌,必须要千方百计保护好自己的皇子;有机会就让他成为继承人、没机会就龟缩防御,到时候分封出去保个平安,下半辈子也会有依靠。
这一套斗争经验同样适合现在的身份。现在的建文帝处境,张宁是不是继承人没啥关系,反正利益不大;关键是要保护要儿子免遭暗算,然后才能继承一部分产业,另立门户。
“你不能去建文皇帝那边。”姚姬冷冷说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乌合之众
名字叫神殿的大屋子直观和“殿”相差甚远。正上方的神像泥塑的,当然不如一些大寺庙那样有金身,晚上光线不好让神像看起来有点吓人,它头顶上木雕的冕旒仿佛冥币上的阎罗王,天神生生弄了一副地府阎王的形象,实在是制材太差的缘故。
殿中的墙壁屋顶被平时燃烧的香烛纸钱熏得颜sè灰黑,地方却是很大,因为此时的人多,为了更好的照明既有火把也有灯笼,火烟将空气搞得有点乌烟瘴气的。
十几个坛主以及他们的亲随都在,几十个人在里面椅子凳子不够,有的站着有的坐着。主持者是姚和尚,他坐在上方并没有人说什么,虽然同样是坛主,但姚和尚是教主的亲哥哥,而且大伙在人家的地盘上。姚和尚旁边还坐了个人是郑洽。
刚刚张宁带来的宋虎冒充大胜寨分坛的教徒身份,将官兵的残暴在大伙面前说了一遍,总之是虐|杀了很多人,抓回去的侯坛主等估计也不会好过,酷刑是免不了的,求活更是十分艰难了。
这个故事让众人的情绪低落,哀声叹气。兔死狐悲,唇齿之寒,现在倒霉的是侯坛主,以后说不定哪天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这时郑洽站了起来,抬起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说道:“诸位,想必有人已经知道消息了,伪朝朝廷已经查获了咱们的底细,情况堪忧。上方的意思,教内重要的人要离开本地,分散找地方容身,上方会在钱粮、身份各方面予以帮助……”
“你们有地盘吗,咱们去哪里?底下的兄弟咋办?”一个中年汉子毫不客气地打断郑洽,大声嚷嚷了一句。众人顿时起哄哗然。
建文余党本来就只是一个松散的组织,经过了多年演变和乌合之众也无甚区别,建文帝的所谓圣旨也不具有强制力。一般情况下,如果上头的命令能让大伙赞成,就可以联合,要是不赞成不管它也没啥严重的后果。别说遥控的建文亲随,就是辟邪教的教主也没法完全控制这帮人,只能靠一些拉拢制衡维持组织结构,加上各地分坛有一些关系较为紧密的人作为中轴,比如姚和尚、还有一些比较忠心关系良好的旧臣。
这回郑洽带来的“旨意”,别说下面一帮坛主极不满意,就是姚和尚也很不情愿。姚和尚要是服从旨意跑了,留下凤霞山这几个村庄的几百户人怎么办?他在这里隐居多年,和一同逃难迁徙过来的乡亲还是很有感情的,实在不忍心放弃这些人等待官府的迫害。
郑洽的脸sè有些尴尬,停了一会,才只好提高声量,因为周围已经吵闹起来。他大声道:“不提前准备,必有近忧。侯坛主已经被抓了,事情就摆在面前。大胜寨分坛那些人落入官府手中,肯定有人要说出教内机密,并非危言耸听!”
刚才带头嚷嚷的那个汉子又道:“要让咱们走可以,把底下的兄弟们一块儿安置好,不然老刘我宁可和兄弟们在一起,和官兵拼了,图个痛快!”
郑洽道:“你以为对付我们就常德府的几个官差?如果不是现在有藩王在谋反,朝里派个总督巡抚下来调集几个省的兵力围剿咱们都有可能。老夫奉劝各位考虑清楚为上,在此之前教主也同意了上方的安排,姚坛主可以作证。”
姚姬名义上的建文帝的妃子,她当然不会公开反对建文的旨意。大伙倒并不怀疑教主,虽然她没在这里。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道:“诸位都在各顾各的前程,一盘散沙,难道没人想去管侯坛主?今rì是侯坛主被抓了,教内几十个分坛数万人坐视不管;若是明rì落到自己头上,谁会施以援手?”
这句话声音不大,却如醍醐灌顶,众人纷纷循着声音看去,只见是站在姚和尚下首的一个年轻人在说话。下面有消息灵通的人悄悄说道:“那就是教主的儿子,建文皇上的三皇子。听说当初南京失陷后藏起来了,最近两年才跑回来。”旁边另一个人不甘落后:“建文君一共三个皇子,太子在身边,二皇子至今还关在凤阳、被关了二十多年了,这个是三皇子。”
众人望去,只见那年轻的三皇子身材颀长、相貌极佳,果然不愧为曾经的帝王之后。
张宁见众人纷纷看过来,注意到了自己,这才缓缓说道:“我在神殿中听了许久,诸位争吵不休,解散神教之事恐怕一时难以达成一致。不过营救侯坛主一事,想来没有人反对吧?”
郑洽听罢十分不解,不知张宁在搅什么混水,他一脸迷惑地问道:“侯坛主已经被官府抓走了,各地方牢狱都在治所衙门里面,铜墙铁壁戒备森严,如何救得出来?”
张宁故作轻松道:“据悉这次对付侯坛主的主要是石门县的官差和部分垛集兵,常德府派了几个人下来督促。县衙把人抓回去为了预防半道被劫,暂时应该还看押在县衙牢狱之中。咱们把石门县城拿下来,不就把人救了?”
郑洽听罢愕然无语,攻城略地被张宁说得轻描淡写,却不知卖的什么药。坛主们也表现出不太相信的样子。
张宁摇头叹了一口气道:“诸位的胆子都被吓小了,当年父皇的这些部下虽然最终没打赢,但攻城略地也是家常便饭,现在一个县城就成了铜墙铁壁?反正伪朝朝廷是要把咱们赶尽杀绝而后快,打它一个县城有啥了不得?如今内地卫所rì渐崩坏,湖广这些军户根本打不得仗,石门县城防如同纸糊,我也不要在场各位都出兵,只要舅舅手下的韦百户一百余兵,就能取了石门县把侯坛主救出来。”
有人问道:“一百多人会不会太少了点?一个知县在遇到急情时,联系地方卫所军户、以及征募乡勇,短时间内聚集个五六百人很容易。”
“只要不是乌合之众,打个县城一百多人就够了,多了也是浪费。”张宁淡定地说,“舅舅肯不肯借我百户一用?”
姚和尚道:“火器是平安造的,钱是教主出的,韦斌手下的人使用火器也是你练的。只要教主同意,你只管向韦斌下令即可。侯坛主是凤霞山分坛的同门,救人之事咱们也是义不容辞。”
“我已经禀报过母亲大人了。”张宁道,“如此便谢过舅舅。”
姚和尚不放心道:“你真要用一百多人去攻打石门县?”
张宁一时难以解释,便随口说道:“舅舅可信气运之说?”姚和尚道:“没想过,不知究竟为何物。”张宁笑道:“等我拿下石门县,再与舅舅细说。”
姚和尚陷入了深思,这些年因为想不通现实中发生的事,他一直在命运和因果报应等想法中苦修,眼下的事让他在冥想中仿佛越发接近心中的神学了。
这时郑洽叹气道:“今晚时间不早,诸位先回去歇下。老夫与教主商议之后,择rì再议。姚坛主还有甚么事要说?”
姚和尚轻轻挥了挥手:“散罢。”
张宁和姚和尚同路,刚走出神殿又说:“取石门县,舅舅可让二郎随我一道?”姚和尚没多想便道:“让他历练历练也好。”
“正是如此。”张宁点点头。虽然起兵发展势力还没什么谱,但张宁习惯xìng地把官场经历那套控制用人的法子用了出来。这凤霞山武装目前和将来都应是一股jīng锐,是军力组成中的重要力量,而他们的直接首领其实是韦斌。这个韦斌或许是姚和尚信任的人,但在张宁这边又隔了一层,可靠读和可控度都降低了;所以张宁有意识在培养姚和尚的儿子。不管怎么样,舅舅和表弟总是要可靠得多。
于是张宁又找来了姚二郎,对他说道:“明rì一早,二弟把韦百户及总旗、兵器局几个头目都找来,让他们在兵器局议事。”
姚二郎应了一声。张宁看看左右的路,左边是通往神殿后面的住宅院子,右边是村庄内的大路,他又问:“我家小妹住在哪里?”
来了半rì,他还没见过小妹,下午先去见姚姬了,晚饭后就和郑洽一道在神殿看那帮人吵闹,闹腾了一晚上。这边很多分坛的坛主,一群不认识的男人,小妹不可能到神殿这边来来看张宁。
姚二郎道:“就在那边不远,张小妹和方姑娘住一块儿,另有姑姑(姚姬)派的两个女人照料;那家宅子的主人姓陈,在庄子上是出名的邻里好相与的人家,表兄无须担心。这几rì家父也吩咐我多关照她们,我送了些东西过去,应该不缺用度……表兄今晚就要去看她们?那我这就带你去。”
二人遂沿着中间的阔道向北继续走了一阵,来到一户家门口停下来,一条黄狗从檐下的柴草堆里奔了出来“汪汪汪”对着张宁大叫,冷不丁一下倒是吓了他一跳。姚二郎喝了一声,但不管用,那狗不敢过来,却仍然叫个不停。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变相抢jie
当初张宁在汉王大殿上挺能说的三寸不烂之舌今晚好像突然口拙了,不知该如何说起,只好直接告诉张小妹南京家中的悲剧。 78 重逢的喜悦气氛立刻荡然无存。
张宁以为小妹在悲伤中会变得更加依赖自己、或许会在自己的怀里痛哭,但是她却背过身坐到了床边上一言不发。
看着她的背影和颤抖的肩膀,张宁忽然感觉小妹好像在远离自己,哪怕现在相距只有几步之遥。他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方泠,方泠忙走到床边,手臂搂着小妹的肩膀小声安慰。但小妹仍然沉默不语,也听不见她的哭声;或许落了泪,却背对着也不让张宁看见。
他也无从解释和为自己开脱责任,本想描述一下自己为张家人做出过努力,先是派桃花仙子去接应,后来想等汉王攻占南京后解救……但结果都没凑效,就算说出来也是苍白无力,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小妹平时不太管外面的事,但她也不是傻的,肯定知道这一切都是张宁在外面干的事犯了罪才牵连伯父一家。姚姬等人匆匆忙忙地避到这深山里就说明了事情的严重xìng。
究竟谁才是张小妹最亲的人?大伯张九金家虽然隔了一层,但从血缘上却是她最近的,而且父母相继去世后她一直是跟着大伯家过活的。张宁想着自己,是张家养子也就罢了,从那次昏迷之后其实已经换了个人,那些兄妹感情对他来说只不过脑海里的一段回忆而已。
张宁感觉自己挺对不住张家人的,包括张小妹。想想当初张九金以长辈的身份骂自己光惹事,好像并没有骂错……现在连累这家人连命都丢了。
“对不起……”张宁总算开口说了句话。方泠闻声回头看着他的脸,他此刻的歉意却是没有掺假。
小妹也终于出声,她哽咽道:“小丫呢,她也被杀死了么?”
张宁心想她说的应该是小侄女,这个时代的女孩一般没有名字,在家里随便叫个小名了事。他便愣愣道:“据说都死了,我也没亲眼看见。”
“怎么……死的?”小妹的语调更加悲伤了。
张宁的脸微微抽搐,说道:“凌迟处死。”他也不知自己出于什么心态,也许应该骗她好让她好受一点,不过他一时间想着这事是没法瞒太久,索xìng让她一次伤心够算了。
过了许久,小妹才哭道:“既然话都说完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张宁转头看向方泠,做个了手势,意思让她陪着,然后就转身走了出来。走出房门,外头下凉的空气让他头脑一冷,恍惚中好像在做梦。
……
供奉天神的神殿一侧的几间屋子,门口挂着的“兵器局”木板是几个月前钉上去的,至今还挂着。张宁坐在一张大案后面的椅子上,等着姚二郎找的人陆续进来。
先来的有范老四和韦斌,他们坐在大案前面的椅子上等着。张宁打了声招呼就没再理他们,犹自翻看着面前的卷宗,他的眼圈发黑,jīng神也有点萎靡。
过得一会儿,两个总旗、负责兵器作坊的马大鹏,加上姚二郎,老徐和文君也进来了。客厅里一共九个人,大伙也不知道张宁为甚脸sè不好,多半以为他刚过来没休息好,便相互作礼见面,一阵热闹。
“都坐吧。”张宁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无须再客套,“我先说两件事。”
众人听罢纷纷入座,转头目视听着。张宁用手指磕了一下面前的卷宗道:“第一件,从今rì起,名册上已登记造册的军官士卒重新开始发放军饷,兵器局管事的以及工匠重新发放酬劳。还是像以前那样,范老四管好账目,让账房使用钱物分类记账和四柱清算法进行管理财务和物资,每旬我会派人拨付钱款和查账监管。第二件,上头已经议定想办法去石门县营救被抓的侯坛主,咱们来办这事,我准备用凤霞山百户队攻打石门县,占领这座县城后营救侯坛主。战死者家属抚恤银三十两,受伤残疾的得银十两,并继续领兵饷,另行安置。诸位有何想法?”
国字脸韦斌立刻就正sè说道:“几门子母炮每门重达四百多斤,从凤霞山到石门县数百里崎岖山路,没法运出去。就算有炮,如果官府把城门堵死了,这种炮也难以轰开城门,城墙更是炸不开。咱们这点人强攻城池似乎不够。”
张宁道:“我从石门县那边过来,大致看了城防,没有火器,墙上轻重炮一门也无,没法远程压制我们,只要我们用火枪压制城楼,就可以靠近城下,很多方法可以破城。常德府的垛集兵更是毫无战斗力可言,卫所指挥使连马都上不去,我亲眼所见。”
显然这事是经过姚和尚同意的,韦斌说了两句便不再言语。
张宁又说:“武库的火炮运不出去,未防将来落入他人之手,这几天就融了化铁,这次出战不用火炮。官军并不可怕,常德府的军户一年也训练不了一回,咱们凤霞山的武装每天早上都要练习,不说有火器压制,就是肉搏硬拼,也比官军强。都是爹生妈养的,不能军户们挂上官军的名头就莫名变勇猛了吧?”
两个总旗听罢笑起来,其中一个搓着手好像摇摇yù试的模样。
那搓手的大脑袋汉子忍不住开口道:“咱们打下县城除了救人,抢他***一回?县衙库里的银子,还有那些大户,不抢白不抢,不动老百姓便是。要是允许兄弟们这么干,到时候打起来铁定猛不可挡。”
“我们不是土匪。”张宁道。
汉子悻悻道:“殿下勿怪,俺就是说说而已。”
张宁道:“县里公库里的东西肯定是我们的,全县也要收税,特别是那些有钱有粮的更要收,到时候枪架在官吏们的脑袋上,让他们帮着收。但是所有东西都要充公,兄弟们的赏银按功劳分。不然咱们兵器局又要出钱造武器又要发饷,还要行赏,哪来的钱?”
“这不还是抢么?”汉子笑道,“您是读书人,用的法子就是不一样。”
这汉子姓罗,是左总旗(六十人)的头目,叫什么名字张宁记不得了;另外那个右总旗是个jīng瘦的中年汉子,因为姓张,印象深一些,名字叫张承宗。
张宁的目光从俩人的脸上扫过,感觉张承宗要稳重一些,便道:“出发前咱们要做一些准备工作,张总旗,你派出一队人马百姓打扮,先到石门县把城防、沿路地形等打探清楚。”
“属下得令。”张承宗站起来抱拳应命。张宁见状十分满意,平时他都挺随和的,这张总旗还能执礼恭敬,确是一个稳重知分寸的人。
张宁又看向范老四和马大鹏:“你们把炮融了;检查武库的火枪,不能使用的修好;尽量多准备颗粒火药。”
二人也领命。凤霞山使用的自制火药也经过改良,用硝、硫、炭按照比例混合后加水搅拌,晒干后拿两种疏密不同的竹筛子筛出颗粒,这种颗粒火药比粉末状的要好用一些,至少有风的时候装弹不会吹得到处都是。
安排了事儿,张宁便下令解散各忙各的活。他自己则和老徐二人到处晃悠,先去了村东的兵器作坊,里面已经停工,只有几个人守着,范老四正在派人把工匠们召集过来。
山东汉子马大鹏见张宁过来了,便做出很赶工的样子,先来的人就安排他们干些简单的活:拿竹筒装弹药。定装弹药这种事张宁当然知道,以前就安排兵器局干过了。把定量的火药和铅弹一起装在一个细竹筒里,然后拿油纸堵上,再把这些竹筒用绳子系在一起;引药倒不必如此麻烦。士兵们上战场前,一般都要在身上挂一长串竹筒,如果战斗时间长耗完了弹药,士卒们也可以自己重新把空竹筒装满。
离开作坊,张宁又去村外的草场上看韦斌和姚二郎训练士卒。全队将士一百二十四人,另有十多个杂兵。因为人少,战兵人手都有火绳枪。其实凤霞山几个村庄加起来有七八百户人家,此时没有计划生育一说一般人家都不只一个男丁,真要动员起来,组织一支千人的军队并非难事。不过以前这地方自然不需要那么多武装,注重的还是种地,组织起来一百多号人习武作为保卫村庄的力量足够了;不过这一百多人长期习武,算得上是jīng兵。
众将士见张宁走过来,便纷纷抱拳弯腰拜见。张宁见状呼啦啦一片弯腰抱拳很没气势的样子,脑门一热便说:“以后咱们不要这样行礼,另立个规矩。”
大伙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张宁想起现代敬礼的手势,感觉一帮古代人用那种手势很奇怪,可话已经说出来了,临时总得想个办法,他忽然想起电影里纳粹军的敬礼很有特sè,直觉里纳粹们好像很有组织力,当下没多想便举起左手来……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交通靠走
十月初六清晨,韦斌以下全队一百三十六人在村庄东北的草场上集结完毕,张宁等人随后前往带领军队。
按照张宁治军后的编制,这股人马名称为“凤霞山百户大队”。全大队编制主战将士一百二十四人:百户以下分左右总旗,各旗领兵六十,百户长官一人韦斌,总旗长官二人陈、张;每总旗分五队,每队十二人分左右小旗,小旗六人;队正、小旗长同时也是战兵,各队正兼领左小旗长。
战兵定制装备火绳枪一杆、竹筒弹药数十、引药一包、单刀一把、干粮袋水壶各一;少量人习弓箭,自备强弓箭矢,弓箭不是容易学jīng的,一般得练个三五年。
另有杂兵二十四人,其中两个传令兵、一个鼓手一个旗手、二十个火兵兼辎重兵。蜀马二十匹,但都不是战马,且很矮小,一般拿来驼帐篷等东西。追击或侦查时也能骑,省体力跑得也快一点,在西南这边山区林密之地骑兵确实作用很小。
众军一sè头戴宽沿铁盔,青布衣服、上衣下裤,穿皂皮靴。有的人自带了简陋的盔甲,还有的用竹木片挂在身上,估计防御力有限,大多数人只在身上绑了个护心镜,兵器局手工锻打出来的玩意。辎重队里还预备了一些木制铁包盾牌。
指挥系统很简单,主要是人少的原因,一共就一百多人,喊话就听见了。所谓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
这时张宁等五人骑着矮马跑了过来,韦斌喊了一声:“行礼”众军便把左手臂一起抬了起来,右脚踱了一步,“垮”地一声响,破有气势。
张宁见状生出一种异样感来,心下颇觉邪恶……当然除了他自己,大伙儿根本不知道这种手势代表着万恶的纳粹dú cái者。他在马上也举起手来向大伙行礼,独特只属于这个小团体的一种礼节,张宁隐隐觉得对提高组织力还是有帮助。
跟在左右作为贴身保护他安全的三个人,老徐、文君、宋虎没参加军队的训练,所以一时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这怪异的见礼方式。姚二郎倒是毫无压力地举起手来。
张宁策马上前,在方阵前面走了几步,众军都等着他说话。他抬头看了一眼旗杆上飘的旌旗,黄sè打底,黑漆画的朱雀。前几天设计旗帜标志时倒没想过用纳粹万字符号,而选了四象之一的吉祥鸟朱雀。作为明朝皇室的后裔,名义上更加正统的一系,张宁不会抛弃这样的身份,朱雀的名称不仅有个“朱”字,而且它属火,正和rì月大明的属xìng吻合,用朱雀再好不过了。
同样的衣服、独特的手势、独特的标志,这些东西应该是建立一个组织整体有用的要素。张宁对于近现代的组织动员体系了解不深,只能借鉴这样一些表面的要素,尽力而为团结力量。
对了,得空了还可以创作一“军歌”,就像在采石场听见的号子,大伙一唱能提高凝聚力。不过在张宁的阅历中,这个时代能唱的音乐,青楼小曲、民间俚曲比较多,难登台面。宫廷音乐和军乐都不是唱的……以后得收集创造一。
张宁的目光从朱雀旗上移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众军保持着军纪。
“诸位,此地深山中住的都是苗人、土家人,为何咱们会在这里?”张宁开口说话了,因为此情此景需要他说两句训词,永乐北伐期间也多次在京营训词。
这个问题没有人几句话说得清楚,所以众军都没出声。
“因为咱们在中原没有容身之地伪朝治下,不给大伙活路,咱们都是被逼到这偏僻之地来的。”张宁回顾左右,一副愤青的表情,“石门县大胜寨的侯坛主以下被杀被抓,这事儿肯定没完,官府迟早要追杀到这里……咱们不是盗匪、不是罪人,却连在此边陲深山苟活也不能,是何道理?诸位兄弟要等着别人来杀吗?”
众人的情绪终于被撩拨起来,顿时哗然,纷纷大吼大叫。张宁见状甚是满意,大声骂道:“咱们有刀有枪,怕个鸟,打下石门县,营救侯坛主,分钱分粮”
吵闹声中并没有出现“抢钱抢踉跄地盘”的呐喊,大伙莫名地兴高采烈,只是乱糟糟地高呼万岁。
张宁挥了挥手,喊了一声:“出发”
“立正……”韦斌下达了口令,整顿队形,“齐步走”众军便排着队列向村口方向开拔,旗手旁边的鼓手也拿出木棒开始有节奏地敲起了牛皮鼓,队伍十分整齐,在鼓点的校正下,一百多人的脚步声形同一人,很有力量感。
张宁等人骑马在队伍前面,他也不再是平时的士庶长袍打扮,几个人身上穿得和将士们一样。青sè翻领上衫、上衣下裤、脚蹬皂皮靴。不同的是腰带制材和颜sè,将和兵也不同;还有帽子,张宁和宋虎戴大帽,老徐和文君戴方巾,文君以纱掩面。文君在妇人中不算矮小,但穿上男人的衣服款式看起来就较小了不少,又因为系腰带,腰身看起来愈发纤细。
大队开进村庄,从大路横穿挺近,鼓声和脚步声很快把整个村子搞得沸沸扬扬,村民们养的鸡在叫个不停,还有不少土狗也凑热闹,躲在墙壁下面“汪汪汪”乱叫,不少狗都加入了吠叫,此起彼伏是越吠越欢。
道路两旁站满了人,有的开门站在门口看热闹,无论百户队怎么折腾,村民们当然不怕的,因为将士们本来也是村庄里的乡邻乡亲。将士们的家眷也来送行,跟着队伍走各自找自家的亲人说着话、抹几把眼泪,还有的妇人拿着煮鸡蛋塞进士兵们的粮袋里。
那帮辟邪教的分坛坛主们也在路边围观,见着这样的队伍无不诧异。
在这偏僻的山村里,这样一股队伍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怪异,宁静的村子里难得地热闹非凡。
走过那家姓陈的院子时,张宁看到了方泠和桃花仙子站在门里,正向自己挥手,但是没见着张小妹。在这热闹的气氛里,他忽然觉得微微有些失落。一直转头看,最终不得不发现小妹确实没有来送行。
这时他忽然见到陈家宅子的二楼窗户上的竹帘微微一动,忙抬头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也许小妹躲在帘子后面?张宁心下这么宽慰自己。
队伍横穿过村庄,到达村口正门的牌坊下,只见姚和尚带着几个长老侍卫正等在那里,旁边几个穿白衣裙戴帏帽的妇人最是显眼,她们正护着一顶轿子,姚姬应该在轿子里。
张宁策马走过去,看了一眼河面上简陋狭窄的木桥,回头对韦斌道:“你带兄弟们按秩序渡河,人多别踩踏了。”韦斌抱拳道:“得令。”随即想起什么,又举起左臂行了礼。
他和老徐等人走到姚和尚面前,他按住腰间佩戴的长剑,从马上下来,拱手道:“舅舅不必送的。”姚和尚和旁边的长老也回礼,姚和尚寒暄了两句,又转头看着姚二郎,严厉地说:“你要听表兄的吩咐,做事不得轻浮。”姚二郎倒也恭敬,忙应道:“是,父亲。”张宁好言道:“舅舅放心,我会照顾好表弟的。”
张宁在这边说了一阵话,便走到轿子旁边,弯腰执礼道:“可是母亲大人?”
果然里面响起了姚姬的声音,“你既要去,万事小心。万一城坚实难攻破,也不必强求,教内诸坛主也知你的一份心意。”那声音如同天籁,张宁注意到旁边的人仿佛都屏住了呼吸在侧耳倾听。
张宁答道:“您不必担心,儿臣自有分寸。”
里面的声音道:“如此便好。”
二人一问一答感觉却是十分拘谨,大约是姚姬自持身份,又有很多人在场的原因,也没说什么。张宁想起村子里那些送行的乡亲,和自己一家却是大相径庭。
张宁在这边说了一阵话,便向姚和尚等人告辞,随大队从桥上过河。待众军都过了河,对面就是山路,只好放弃整齐的队列,排成单列纵队上山,那陡峭的山路比较狭窄,只够一人通行。马自然不能骑了,牵着遂大队走路。一百多人在路上形成了长长的一条队伍。
山区这边的路几乎不用戒备,大股敌军恐怕难以进来,而且官府也无从知晓这深山里会冒出一支军队意图攻打城池。
及至晚上,大队合为一处选了地方扎营煮饭,营寨也不用修建了,搭好帐篷去砍些柴禾便可以。一天三顿饭,早晚用锅煮饭,还有腌肉野菜,中午烧点开水烫泡米充饥。百户大队带的干粮多是这种泡米,因为这边jīng粮以大米为主,自产的粮食没有太多的面粉做饼。泡米就是大米先用水反复泡过,然后蒸熟晾干,装在粮袋里,只要用热水一烫就可以充饥,如果有带了腌菜下饭就更好了。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对望
石门县大堂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身穿青袍头戴乌纱,他正坐在公座上纳闷想着什么,沉默不语;倒是旁边的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年轻知县叫汪昱,功名只是监生,不久前认为自己资质有限、科途进取无望,遂打点了一番出来做官。他这样的功名自然等不到什么好地方做官,得了个西南偏僻之地的知县也算不错了,起码是七品官。来到湖广石门县自带了几号人,此时站在他身后的梁师爷以前是家里商铺上的掌柜,素与家乡官吏打交道有些经验,又是自己人,所以带到石门县来辅佐做官,总算是自己人。
今rì升堂并不审案,主要是为了一件蹊跷的事。公座下正在禀事的人是何巡检,“下官见他们人马甚众不敢上前阻拦,一面派人远远盯着,一面就赶回来报信了。”
“从哪里来?可有旗帜辨明身份?”梁师爷见知县堂尊不做声,便替他问话,问完又自语道,“近来的来往公文老夫都瞧过,并没有什么人要过境……加之牢里有要犯,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何巡检答道:“他们沿着澧水自西向东而行,队伍整肃,不似流民匪众。有一面旗帜,黄底朱雀旌旗。”
旁边的一个绿袍官插嘴道:“打这种旗帜或是皇室宗亲,该不会是汉王的人马吧?近rì有消息说汉王已经南下,多地都降了……”
“汉王在东边,怎么会自西而来?”梁师爷没好气地说,“就算汉王已经打到湖广来了,怎么岳州府、常德府等地都没信儿来,反倒派人冲咱们小县来,这不是脱裤子放屁么?”
那绿袍管脸sè一黑,也不再争辩。梁师爷道:“老夫看来,堂尊得赶紧做些准备,特别注意牢里的要犯,要是失了,咱们可没法交差……要不要请行馆的两个锦衣卫校尉过来,一起议事?”
就在这时,一个皂隶跑到大堂门口,梁师爷做了个手势,那皂隶快步进来,跪倒说道:“禀堂尊,小的找人上去问了那股人马,他们说是永定卫的兵,受上官派遣要去岳州府;又问去作甚,他们当官的说不清楚,得问上官或是湖广都司。”
“太蹊跷了!”梁师爷道。
这时知县汪昱提起了笔,蘸朱砂写牌票,写完一张说道:“马上派人到县里各地征募义勇机兵,各代兵器到县里拱卫。”
六房兵科的一个吏员忙上前接了牌票,赶着去安排差役人手去了。
汪昱又道:“派出快手打探那班人马的行踪,一个时辰回禀一次。另外,王典史代我去请锦衣卫校尉到堂上说话。”
左边一个官儿说道:“要不要派人送信去府里,向上官报信?”
梁师爷道:“锦衣卫虽然就近从常德府来,但常德知府管不着咱们石门县,得去岳州府。岳州府在洞庭湖东边,还得走水路,等信到那边不知几时了!”
汪昱转头道:“信还是要报的,就说辖区内出现一股百余人的兵马,不知来历,也未接到公信咨文。梁师傅来写这公文,另外还写一份,送慈利县衙,问他们可有不明人马过境,如何过境的。”
师爷听罢只得应了。
过得一会儿,两个锦衣卫校尉以及几个军随一起来到了大堂上,两个校尉没披甲更没有穿飞鱼服,一身士庶常见巾帽的打扮。汪昱起身见礼,叫人搬来椅子,让俩人在大堂中入座,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坐在前面将长袍生生顶起一个圆球的锦衣卫校尉说道:“一百多人,要是冲着石门县来,多半是想劫罪犯,只要汪知县下令戒严几天,防止jiān细混进城来就万无一失了。咱们暂时也不押送罪犯去常德,免得半路被劫,留在县衙牢里很稳妥。”
另一个年轻一些的校尉道:“兵部本来要派人下来,好调卫所兵协助办案,不知为何还没到,可能是有事耽误了。在此之前,咱们只管摸清乱匪的底细。”
汪昱本想随口问是不是汉王起兵谋反的影响,但他立刻意识到这些人是京里来的锦衣卫,遂忍住没提敏感话题。他便改口说道:“本官已发牌票,征募乡勇来县衙巩固城防。到时还请李将军与官民共同抗敌。”
大腹锦衣卫校尉听到知县称呼自己将军,甚是受用,大模大样道:“你们搞得太紧张,城防什么的多此一举,派人到城门口看紧点,别让匪人混进城来是正事。还有县衙牢狱不能断了人,时常巡着点。”
汪昱本来只是个文官,自是不懂军事,一想县城有城墙和乡勇壮兵,便也稍稍放心下来。
……
次rì清晨,张宁的人马正沿着澧水北岸行进,县城已经出现在视野之中。队伍暴露之后,沿途也未受到任何抵抗,他带着几个人先行到县城近郊,登上了一座小山坡实地观察县城的情形。
目测县城城墙周长大概十来里,丘陵地形城池形状极不规则,勉强像个东西长南北窄的矩形,北部山高,南部临河有水门。城墙简陋高约一丈多,部分外面包砖、大部分是土夯,大小六道门;尽管县城临水,却没有护城河,应该是开凿围城的人工河耗费太大的原因。
这时左总旗陈盖骑马赶了上来,此人不修边幅平rì礼节荒疏,上来就径直说道:“北边派出去的哨旗大部分都回来了,较近的一卫二所附近毫无动静,北边全是山,路很难走,就算卫所真要临时派兵过来,好几天都到不了。”
张宁道:“内地卫所守卫城估计还可以,出兵周边就很勉强。我记得这地方的卫所兵制是八分屯田二分守备,近年来负担极重逃亡甚多,战斗力也就那样了。”
陈盖摸了一把额头:“探明石门县兵不多,您说这里面有多少卫所兵守卫?”
张宁道:“石门县这种地方应该一个都没有,主要是从民籍中征募的乡勇,用于维持治安还行,野战毫无战斗力。咱们的重点是破门,平地冲进去可以减少伤亡。传令大队继续开进到西南小门一里地列阵。”
陈盖过去传令,张宁带着老徐等人也随后下山等候部队。
城上没有火炮,全队靠近西南小门一里地才停下来列阵。战兵在前排成四列纵深的方阵,杂兵在后面;这种队形的弱点是背后,杂兵战斗力不行,不过以石门县的军力也不可能派出一股机动很强的骑兵从背后袭击。
百户官韦斌、左右总旗、姚二郎来到队伍侧面和张宁说话,算是战前的小会。张宁也不多话,只说道:“北面多山不利于方阵展开,无法体现火力优势;南面临河,咱们没有船只。只有这西南小门一面地势较平。所以咱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一鼓作气炸开西南门,只要破门,这道门没有瓮城,冲进去就成功了。诸位还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右总旗张承宗道:“咱们火药匮乏,万一没埋下去就炸了,那就没法短时间破门。大人请看,城楼左右两侧可以火力交叉,一是要防火箭,二是要防上面倒油下来。”
张宁点头道:“一会叫将士们多注意,先打一回事看情况,万一失败了再砍树木造器械。大伙就位准备攻城!”
“装填弹药,各队检查火种!”韦斌喊了一声。
张宁把马缰递给身后的宋虎,抬头看去,城楼上一个穿官服戴乌纱帽的年轻人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官员也在看张宁,俩人远远地对视着,都看不太清彼此的相貌。
陈旧的城楼上一个声音大喊道:“来者何人?”张宁没让人搭理他,这会儿让县官投降献城当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说什么都是废话。
上面点起几堆火来,烟雾腾起,火光在望,观察烟雾好像烧的是柴禾,但不知生火做什么的。可能是方便点火箭的火堆?
阵前各总旗队正在吆喝着大声说话,气氛渐渐紧张。“若是看见大股敌兵举弓弩,听号令拿盾护住面门。”“举枪后不能慌,没听见号令,谁开火就谁他|娘|的皮痒!”“上阵不听命令便不是挨鞭子,要掉脑袋。到时候别怪老子不顾邻里情面,抗命、临阵退缩被斩的,别想着那三十两抚恤银。”“要死也死得有种……”
韦斌回头来看张宁,见张宁点头,他便大吼道:“击鼓,备战!”
“咚咚咚……”小号的皮鼓气势不佳,但急速的鼓声也起到了作用,等到下令“齐步走”时,鼓点逐渐趋缓,和步伐归于一体。
张宁站在侧翼,默不作声地看着队伍前进,他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自己明显感觉心跳加快。第二次上战场,对于古代战争仍然缺乏经验,作战计划也是按照常识逻辑制定的,他自己也不清楚战斗结果会是什么样,不过询问了做过武将打过仗的老徐,计划倒也不存在太大的错误。
四列方阵推进了两百多步时,城楼上开始陆续放箭,但箭矢只是远远地插到了前面的地上,反倒暴露了城楼上弓箭的shè程。“立定……第一列,举盾前进!”韦斌喊了一声。
众军遂解下临时背在后面的圆盾护到了头顶上。城上抛shè的弓箭shè程比火枪远,大伙只能抵近弓箭shè程内才可以攻击。双方试探xìng地接触陆续展开,战斗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