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九章 得意之日莫忘形
有问出这么一句话来,徐勋对于谷大用的评价立线上升。
朱厚照宠信的太监不少,单单徐勋交道打得最多的刘瑾和张永两个人,刘瑾面诚而心黠,张永野心勃勃,换言之两人是那些拼命放光的灯里头最不省油的两盏。相比之下·谷大用平日看来大大咧咧,可也少不得狡黠的成分,否则这会儿直接先接下好处再说,何必多此一问。
此时此刻,徐勋端起碗又喝了一大口油茶,这才放下碗说道;“不是不带挈他们带挈你,而是这事儿没了他们还可能做成,没了你却决计不成。再者,老刘如今管着钟鼓司,成日早朝忙碌还来不及;老张是府军前卫的监军,那儿新加了一千五百号人,他根本离不开。而且,要做这事情,需要的是名义,除了你谁有?再就是,这事儿我本就没打算撇开他们,到时不需要他们干什么,却分送他们一成的红利,再加上其他人都分润一些,不是皆大欢喜?”
谷大用听到这里,终于放心了,于是嘿嘿笑道;“我说呢,我和老刘好得穿一条kù子,就是老张也是多年的交情,别个也都是相交多年的,到时候要他们怪上了我吃独食,我可招架不住,你这处置好。不过,你说修筑外城和通惠河,这朝会上的老大人们能通过?”
“这事得日后再说了。现如今京城之内已经没有任何空地了,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外一处一处修建的店面宅子越来越多,不少都是从外乡到京城来做生意的买卖人和举子。可之前小王子诸部犯边的情形你也是知道的,说句不好听的正统景泰那会儿,甚至京城一度被鞑子兵临城下,就算不打仗,城外毕竟不如城内安全,城外那些人家哪家没遭过盗匪有钱人请护院,没钱的呢?一旦城外人越聚越多,民声鼎沸提请修筑外墙,以及疏通通惠河的呼声也会越来越高,这个不用我们操心。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利用这个外城变出钱来。”
这一番畅谈便是整整半夜,谷大用平日跟着朱厚照熬夜熬惯,可那都是摆弄太子殿下喜欢的那些新鲜玩意,从来没有因为正事而这么卖力过。一直捱到天明时分,他终于忍不住顶着通红的两只眼睛一拍案桌叫道;“送茶来要最浓的茶!”
徐勋此前也是忙前忙后一直没休息,这会儿也少不得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多欠,外头就有人推门进来送茶,谷大用看也不看就接过一杯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一抬眼看清楚了人,他不禁愣了一愣;“外头那些小崽子们都死绝了么,居然敢支使老钟你的来送茶?”
“他们轮流值守也都是一宿没睡,这会儿白天还要撒出去办事情,我既然留守进来送杯茶也是应有的。”蓄了快一年的头发,把乱糟糟的胡须给整理了干净,再加上已经进了这里厮混好一阵子了,如今的慧通看上去自然不如当初和徐良一块厮混时那种不修边幅说话大大咧咧的样子,很有了几分官气,这会儿他笑吟吟送了茶之后,又俨然一副下属模样对谷大用禀报了几桩微不足道的小事待谷大用一一决断后,他才应声退了出去。
徐勋在一旁看在眼里乐在心里,人一退他就笑道;“老谷,看不出来你不哼不哈的,这班底已经建起来了不说,就连威信也很不错了。看这人的岁数模样,该不会是当年西厂的那批老班底吧?”
“徐老弟你这眼光真是一等一的!”谷大用这会儿一杯浓茶下肚,人又精神了起来,当即笑道“这人才果然还是要访查的当年西厂是树倒猢狲散-,大多数人都死了剩下也就是小猫小狗两三只,这钟辉当年还是个总旗,再加上溜得快逃过一劫。
他可是正经跟着韦瑛吴绶干过,连汪直也见过,我在名册上找到了他的名字,再加上还有小字号的见过他,否则哪里敢委以掌刑千户之职?”
尽管看这架势就知道慧通混得如鱼得水,但此时此刻听到掌刑千户这四个字,徐勋仍然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更进一步明白了从前没有自己班底的谷大用是多么求贤若渴!此时此刻,他借着咳嗽把那种惊喜给遮掩了迂去,继而就冲着谷大用竖起了大拇指。
“这要是别人乍然得此高位,必然是任人唯亲,老谷你这一招高明!哪怕此人只是徒有其名,当年在西厂本事不过尔尔,就冲着这千金买马骨的噱头,以后到你这麾下来投的也必然不计其数。不过,如今王岳还在,你这关把得严一些,尽量少让人逮着把柄。”
“风水轮流转,当初咱们东宫这几个冲他恭恭敬敬,他却根本不用正眼瞧咱们一眼。如今咱们当红,他却大不如前,自然心里不痛快!你说的话我省得了,不就是一句老话,得意之日莫忘形么,这点道■我还懂!”
谷大用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xìng子,徐勋从昨晚到今早,字字句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自然觉得这兄弟仗义厚道,连连点头之余,却是把慧通又夸了好一通,听得徐勋想笑却又只能忍住,憋得甭提多辛苦了。等到出门告辞的时候,也不知道谷大用是有意炫耀自个对部属如臂使指,还是别的什么用意,得知徐勋这打算趁夜回家一趟,他干脆让慧通送了一程,这却正中了徐勋下怀。
因此番宫里用人的地方多,徐勋只带了一个马桥出来,这会儿示意人远远跟着,他这一路策马前行,就一路和慧通低声说起话来。起初不过是一些客套之类的俗话,到了人少的地方,他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和尚,可得恭喜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哪里哪里,要不是跟着世子爷,哪有今天?”
慧通是真的百感交集。去年这会儿,他也好徐良也罢,甚至徐勋自个,都尚在金陵那一潭污水中奋力挣扎如今时过境迁,徐良袭封了祖上的爵位,他重新进了西厂成了掌刑千户,而徐勋更是深得即将登基的新帝信饪,这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巨变。真心实意说出了这句话后,他便又不lù痕迹地问道;“世子爷是不是还有什么吩咐?”
“没什么别的吩咐,你好好跟着谷大用做分内事就行,但记得该劝的地方劝一劝,别让人太得意忘形了。只有一条,这西厂的诮息网络你得搭起来,然后替我追查两个人。”
慧通当然知道如今的西厂不过是一个架子,自己那些眼线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一时半会都达不到相应的程度,自然连声答应,旋即问道;“世子爷要查仟么人?”
“第一个是曾经寄住在焦芳家里的那个狄举人。这个人固然死了,可事有蹊跷,也许不久太子登基之后,若还惦记着,也会要动用西厂去追查的,你做在前头总没有错。就是他给刘文泰献上了两条丹方,刘文泰呈给了大行皇帝,之后yīn差阳错种种巧合,造成了如今避结局。此人曾经住在江西会馆,焦芳说是死了,可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你沿着这条路子先查下去。至于要你查的第二个人,便是我那养父徐边。”
见慧通目瞪口呆,徐勋便将之前小丫头所说的事大略复述了一遍,旋即看着慧通说道;“一个该出现时没有出现,不该出现时却突然冒出来的人,而且还偏偏是他,实在让我没办法放下。之前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我也不想爹知道了多心,所以就瞒下了,但你不一样。你是爹多年的密友,而且如今身在西厂,这事情我也只放心交你去查。”
即便自诩聪明或者说精明,慧通此时也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但事情的棘手不在于这事情的离奇,而在于另一个方面o沉默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要真是查到当初那事情有徐边设计,世子爷就不怕我去对你老爹直说?”
“金陵认父虽有迫于形势的缘故,可也是因为我们俩之前就是相互扶助过来的,彼此间只有认同没有排斥,而徐动那愚蠢举动不如说是打消了我们最后一点顾虑,可大家又不是三岁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轻信的?我当初都一度怀疑过是你捣鬼,更不用说爹这么多年世情不是白经历的。要真是你查出来当年事情的真相,不用你去说,我自然会对爹挑明了。”
慧通盯着徐勋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叹了一口气;“世子爷还是别挑明了,我和你老爹几十年兄弟了,最明白他这人。他面上糊涂心里清楚,哪怕你不是他亲生儿子,可就是亲生儿子兴许也比不上你贴心,还是继续维持原状的好。你也别想着什么塞给他一个女人让他真正留个后,他从前虽然没钱没势,可真要女人哪会没有,不过是伤心到了极致。总而言之·你们父子继续该怎么过怎么过,这事情我会小心追查着,等着我消息就是了!”
等到分别之际,见慧通一个人勒转马头走了,徐勋便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自然可以把这事儿死死锁在心里,异日自己的班底成型了,再吩咐下头慢慢去查。然而,他对于徐边这么一个名义上没了关系的养父总有些说不出的情绪,何况弘治皇帝此次驾崩太过突然,他乍然伴随朱厚照真正登上前台,尚还不足以扛得住某些突发状况。与其等日后再事发措手不及,不如做在前头。就好比谷大用那没读过几本书的人都知道,得意之日莫忘形!
而且,慧通虽然滑头了些,可终究比其他人要可靠得多o之前他都是在求立足打根基,今后该多多寻觅些人才添砖加瓦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七十章 正德天子
在英国公张懋领头上书请治罪张瑜刘文泰等人之后,无论是北龘京还是南京,从科道言官到六部主事,不少人都跟着纷纷上书,那种咬牙切齿的劲头仿佛是想把这些个害得弘治皇帝威年殡天的罪魁祸首给活活撕了。不但是他们,就连正在翰林院中学习的那些庶吉士们也有好些跟着鼓噪的,到最后,尚未登龘基的朱厚照亲自下旨,由领衔六部的户部尚书马文升、都察院左都御史戴珊以及北镇抚司共同审理这桩案子。当把人从内官监大牢转押出去的时候,一干原以为会死在老鼠蟑螂啃食下的犯人全都是泪流满面。
所谓的三法司,原是刑部都察院大理寺,然而随着锦衣卫势大,大理寺早就是大权旁落了,此番审理案子连刑部也被排除在外,不免引起了内内外外的众多猜疑,而只有徐勋才知道其中缘故不外乎是因为刑部尚书闵圭拖着郑旺几人迟迟不曾处决,朱厚照大为光火,仅此而已。
然而,即便是这一干犯人不再归他管,他却还有的是事情做,那就是五月十八朱厚照登龘基,小太龘子钦点了他领府军前卫作为扈从,和锦衣卫一道列横班。可当反反复复操练了三四天登龘基仪式之后,累瘫了的徐勋在再次见到同样排练数日脸色不好的朱厚照时,心中不由自主冒出了一个诡异的念头。
他还在想着,朱厚照抢过刘瑾送上来的紫砂茶壶直接对着嘴痛喝了一气,这才看着徐勋嘿嘿一笑道:“怎么样,这滋味不好受吧?你既然是我的心腹股肱,总不能看着我一个人倒霉,要知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见徐勋那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朱厚照又看着刘瑾等人冷哼道:“还有你们,总之这脱一层皮的祭礼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被朱厚照这番话一说,整个乾清宫东暖阁顿时一片人哭丧着脸。徐勋这几天跟着礼官又是跪又是拜的,浑身上下已经完全酸痛欲死,知道朱厚照在登龘基那一天先要拜过大行皇帝,紧跟着拜天,拜奉先殿拜已故太皇太后拜大行皇帝拜皇太后拜母后,这林林总总的磕头远远胜过五拜三叩首的文武百官,因而眼下小小被朱厚照折腾一把,小太龘子又明说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也被噎得无话可说。
等到了五月十八日的登龘基大典,也不知道是老天开眼还是有意考验,竟是一大早那太阳就烤得如同火炉似的。朱厚照先是一身孝服出了乾清宫,及至通过辇车到了奉天殿的时候,他那里头一层衣衫已经全都粘在了身上。然而,这漫长的一天却还只是刚刚开始。
在弘治皇帝从前的宝座前四拜行礼,读过祝词之后又是四拜,紧跟着,他就在十几个太监的服侍下火速换上了那一套里里外外不下十几层的天子衮冕,这一折腾更是热得几乎脑袋发昏,及至踏出奉天殿在丹摒上拜天行五拜三叩头礼的时候,他只觉得自己一面磕头,脑袋上黄豆大小的汗珠一面一颗颗掉落在那丹挥上。这番折腾一直到上了辇车前往奉先殿,他才好歹松了一口气,擦过汗之后,一旁的刘瑾趁人不备就塞了一个布包过来。
朱厚照一捏觉得冰冰凉凉,不禁愣了一愣,见刘瑾不敢说话,只做了一个捂脸的动作,他便知机地把布包捂在了滚烫的面颊上。下一刻,他只觉得原本燥热难受的鼻腔和脸上都一下子凉了下来,就连呼吸也顺畅了许多,那种几近虚脱的感觉更消解了几分。于是,在奉先殿前下辇的时候,他趁其他人不注意拉了拉刘瑾的袖子。
“这东西还有没有?”
“殿下放心,这东西俺沿途几处宫殿都预备下了,数量充足。”
刘瑾见朱厚照长嘘一口气,便瞅了一眼不远处随扈的徐勋说道,“这都是徐勋聪明,说是拿冰块用里三层外三层的软布兜着,一来不容易化,二来随时随地可用。”
有了这样的补给,朱厚照在这奉先殿内做了一路磕头虫,总算是硬生生捱了下来。紧跟着去拜见两宫,他这精神就好多了。皇太后王氏毕竟隔着一层,张皇后原是一早看见那毒辣的日头就暗中担心,奈何这登龘基大典不比其他时候,时辰一丝一毫也误不得,她只能在儿子拜过之后起身离开之后重重捏了捏他的手,结果一只手正好触碰到了那只冰冰凉凉的布袋子,一时间不由得一愣,见朱厚照冲自己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
总算这孩子还聪明,否则这一日下来简直要折腾病了!
当这一圈磕头虫完事了,朱厚照再次回到奉天殿升座时,总算是神清气爽。眼见得锦衣卫鸣鞭鸿胪寺赞礼,百官五拜三叩首,他生出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感觉的同时,可坐在御座上打量着下头那一排排后脑勺,又瞥了一眼前后左右哪里都靠不着的宝座,他心里突然又涌上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从今天开始,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不,他还有母后在,他还有刘瑾那些跟了他几年十几年忠心耿耿的伴当,他还有徐勋这个足智多谋的出谋划策,他自个日后还要娶妻生孩子,他不会是一个人的,绝不会!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山呼海啸一般的声音从大殿中一直延续到大殿外,那颂圣的声音仿佛连这大殿都撼动了,而朱厚照这个听着的人却觉得一阵恍惚。很快,他的目光就从最前头的勋贵和内阁首辅身上一个个往后移,可在那种千篇一律的装束下,他几乎认不出人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察觉到四周围呈现出一片诡异的宁静,立刻回过了神,左右一看,他方才醒悟到这一日的礼仪便终于到了尾声,接下来就该将登龘基所颁的诌书送到承天门开读。
“颁诌吧。”
“皇上有旨,颁即位大赦诌!”
尽管是内阁草拟的诌书,但朱厚照事先就仔仔细细看过好几遍,甚至还把一干心腹股肱都召集齐了一块研读,最后还怕被刘健等人蒙了,特意召了萧敬来一条条讲解,甚至连明年改元正德,他都琢磨了那年号好一阵子,因而这会儿宣读诌书的时候,他忍不住又走神了。而他这一走神不打紧,袖子里的那一袋子冰渐渐化成了水,顺着他垂膝的袖子滴滴答答落了下来,年纪一大把的刘健没瞧见,李东阳和谢迁却都看清楚了,悄悄对视一眼谁也没做声。
这大半天的折腾下来,时辰自是很不早了。礼仪一完,朱厚照离座先退,一上御辇就如同瘫了似的倒在位子上,根本没发现袖子完全湿漉漉的。好一会儿,他很没有仪态地伸手去解脖子上的系带,三下五除二把帽子摘了下来信手一扔,待要伸手去脱靴子的时候,一旁的高凤终于看不下去了,赶紧凑近了些说道:“皇上,就快到乾清宫了,还请暂且忍一忍。
“乾清宫?我……、不,朕今夜不住乾清宫,依旧回承乾宫住!”朱厚照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斩钉截铁地说道,“要是前朝他们问起来,就说先帝猝尔逝去,朕心中悲切,不忍居于乾清宫,料想这样他们就没话说了!”
面对犯了执拗的小皇帝,高凤愣了一愣,终究是没劝解下去,而刘瑾几个早就知情,甚至还特意把承乾宫重新收拾过一遍的自然更不会说什么话了。等到朱厚照回到自己住了十几年的承乾宫,第一件事就是踢掉了脚上的靴子,又大声叫嚷着人帮忙脱衣裳,一大帮子人整整折腾了一刻钟,这才总算是把这一层层的衣裳剥了干净,紧跟着就有人知情识趣地送了浴桶和热水进来,服侍朱厚照入浴。
出了一身臭汗的朱厚照在浴桶中一坐下,这才舒坦地吁了一口气。隔了好一会儿,他又懒洋洋地说道:“徐勋呢,让他来见我……不对,是见朕!”
几个在旁边又是捏手又是捏脚的太监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还是刘瑾赔笑说道:“皇上,这承乾宫不比乾清宫,等闲没有召见外宫的道理……”
“谁说没有?上次朕病了的时候,父皇明明吩咐他来劝我喝药的。快去,朕从前是太龘子你们不敢违逆,难道朕如今是天子你们反倒敢不听了?去,刘瑾你亲自去,免得别人传不清楚话。”一句话撵了刘瑾飞也似地跑出去传话,他便意兴阑珊地说道,“今天实在是累死」朕了,接下来总算能好好歇一阵子了。”
“皇上恐怕是不能。”马永成瞅着这个尝子,忙赔笑说道,“内阁三位先生之前就派人往司礼监说了,按照之前所定下的日程,请皇上明日御西角门上朝……”
“明日!”朱厚照大惊失色,激动之下竟是赤条条地在浴桶中站了起来,“这大热天的上朝就只听那么五件事,他们偏那么热衷!不行不行,明天绝对不行,朕这会儿浑身都软了!父皇……当年父皇登龘基的时候,难道是隔天就上朝了?”
“回禀皇上,想当初先帝是九月初六登龘基,因心怀哀痛故而免朝多日,九月十二日开始御西角门上朝……”
“父皇既是六日不朝,朕这个当儿子的,怎么也该多几日……唔,要是他们再来聒噪,就说朕心怀哀痛,今天五月十八……等六月初二再开始上朝!”朱厚照一面说一面四下里一看,见刘瑾不在,到了嘴边的焦芳那上书怎么还没来那句话又吞了回去。今天这场面功夫他己经做得烦了,一想到日后每天都要这么去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他就简直烦躁得想死!
ps:一直都以为登龘基是臣子三拜九叩当磕头虫,没想到资料查下来,大明朝的皇帝在登龘基那一天才是真正的磕头虫,小正德总计这天下来估计得磕头二三十还是三四十,可怜的孩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少君奸臣
尽管是新皇登基的第一天,但大街上并没有什么喜庆的气氛。行人无不是形sè匆匆,各家酒肆即便开了出来,生意多半零零落落,就连街头巷尾那些商铺的生意也清淡了不少。就连那些叫卖的小摊贩们,声音也是有些有气无力的,瞧着和从前的卖力大相径庭。
然而,面对这样一幅冷清的光景,朱厚照却很满意,一面走一面点头道:“不错,父皇……咳,爹在世的时候老是记着百姓疾苦,现如今大家都宙已着他的过世,没多少人想着享乐放纵,想来他也会觉得安慰的。”
听朱厚照这么说,今天跟出来的刘瑾和谷大用自然连声附和,而徐勋虽是也象征xìng地应了一声,但心里却敞亮得很。毕竟不是自己死了爹,民间百姓纵使感怀一时,却不可能有那闲工夫一直哀痛下去,可禁屠宰禁饮酒禁吃肉等等禁令虽已经结束了,毕竟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人都在这风头上安分守己了不少,于是那些酒肆商铺之类的地方冷清也在所难免。不过,朱厚照心怀亡父,他自然不会煞风景地去揭穿这种事实。
刚刚火速被朱厚照召进了承乾宫,他原本还以为小皇帝又有什么要紧事情,结果看到的是已经换上了一身便服的朱厚照,他立时明白了。从前还有弘治皇帝管束,如今朱厚照再要出宫是谁都拦不住,而在朱厚照问他该去哪的时候,他一时绞尽脑汁。毕竟,即便是天子服孝以日代月,可也不是真的二十七日就出了孝,被群臣抓着须不好看。
自个家他是决计不敢让朱厚照这会儿去的,可寿宁侯府建昌侯府朱厚照全都不想去,英国公府定国公府这种地方则是不熟,至于酒楼茶馆这种人烟混杂之地,就连刘瑾谷大用也是苦苦劝说……到最后他终于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地方。
此时此刻站在那座门头前,徐勋上去叩了叩门,只片刻工夫,严丝合缝的大门就打开了一条缝。得知一行人是来寻自家大少爷的,又听见一个徐字,那应门的老儿忙把人让了进来,又快步去里头通报。不多时,就有管家迎了出来,觑着徐勋这一行六七个人,他就毕恭毕敬地先行了礼,随即说道:“徐大人,实在是对不住,大少爷恐怕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见您……”
之所以会上王府来,实在是因为朱厚照自个才刚刚没了父亲,想着王守仁的父亲王华也病着,于是徐勋顺嘴一提他就想过来瞧一瞧,顺便也提点一下王守仁别子yù养而亲不在,到时候和他一样后悔莫及。
这会儿听这管家语带敷衍,他立刻就不乐意了。
“他抽不出空没关系,咱们可以去见他!再说了,今天原本就不是光为见他来的,是为了探一探王华……王shì哪的病,你快进去通报,就说张小侯爷来了,他敢不见我?”
要是搁在别家,这一句小侯爷出来,对方顶多是纳闷一阵子,可王守仁从西苑回家之后,王华是严严实实审问过他的,而这管家作为老少主人的心腹,人就在旁边,听到这么一句张小侯爷,刚刚还暗想这一拨人怎如此不识趣的他顿时瞪大了眼睛,旋即慌忙说道:“各位且等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这就进去通报……”。
眼见人一转身就飞也似地冲了进去,上台阶时甚至一个趄趄直接栽倒在地,继而就不顾一切爬起来又一溜烟往里头跑,徐勋不由得无可奈何地看着朱厚照道:“您这小侯爷的名头,以后只怕是也不能用了。”
“谁知道这名号也能被人记着!”朱厚照没好气地一撇嘴,随即就昂起头说,“大不了朕以后自封一个国呃……唔,封一个大将军也不错,听着威风凛凛……哎,咱们站在这儿干等着多无趣啊,横竖他已经认出我们来了,跟着他进去就是了!”
朱厚照这小皇帝不由分说迈开步子就往里闯,徐勋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赶紧跟在了后头。也不知道是那管家沿途已经吩咐了仆人回避还是其他缘故,众人这一路进去畅通无阻,只当最后来到那五间大正房前头时,里头传来了一声惊呼,片刻工夫,一个青年就拨开斑竹帘快步走了出来,一看到来人就完全愣住了。
“王守仁,好久不见啊!”
王守仁听那管家战战兢兢地提到张小侯爷,立时就反应到十有**是当今天子亲自来了。可料想归料想,亲眼看到这么一位站在自家院子里,他仍然是倒吸一口凉气,快步下了台阶后竟是连行礼都忘了,却是急急忙忙地问道:“皇上,您怎么到臣家里来了?这白龙鱼服怎么使得,外头可有安排了扈从护卫……、……”
“啰嗦,朕既然出来了,当然已经安排得好好的!都到这儿了,快带朕去看看你爹眼下如何,这病似乎都好一阵子了吧?”
得知朱厚照上这儿竟还捎带着要来见自己的父亲,王守仁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冲脑际,可还是坚决伸手拦住了要往里闯的朱厚照,旋即就屈膝跪下说道:“皇上,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出宫已是不妥,再去见家父更加不妥。一来家父正在病中,恐有唐气过给皇上;二来家父为臣,皇上为君,以君探臣,从古至今就没有这样的规矩;第三……”
“好了好了,朕说一句你就第一第二第三了起来,这还有完没完了!”朱厚照只觉得一阵xiōng闷,打断王守仁的话之后就恼火地说道,“这又不是在外面,说话说着说着就矮了半截算什么,难道朕当了皇帝就成了老虎?你从前指着朕鼻子骂朕没耐xìng的气势上哪儿去了?”
王守仁一听朱厚照提起当初,忍不住一阵郁闷,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扫了徐勋一眼,见对方若无其事,他想了想也就索xìng站起身来,却又是一躬身道:“此一时彼一时,皇上今后贵为天子,和从前为太子时又大不相同。臣被人指责不懂礼仪不要紧,可要是让皇上被人说没有帝至威仪,那臣就万死莫赎了。不过,臣在家里为家父shì疾这些时日,整理了一些宣府大同和居庸关等地的地形资料等等,若是皇上不弃……”
“好极了!”朱厚照这才lù出了笑脸,冲着王守仁使劲点了点头,“朕果然没看错人,你不是那些迂腐的老大人!好了,朕听你劝谏就是,你爹朕也不去看了,你叮嘱他好生养病,不要忙着回衙门办公,要知道身体好才能……”
说到这里,朱厚照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弘治皇帝那张脸,一时鼻子又有些泛酸,旋即立刻改口道:“身体好日后才能多干活,朕还指望你和你爹一块为朕效力呢!把你整理的那些资料包好了,朕带回去慢慢看!”
王守仁这才看了一眼徐勋,见他知机地主动提出帮忙,两人便快步出了院子。才一出门,瞅见四下里没人,王守仁一把将徐勋拖到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疯了,这皇上才登基,你就敢带他出来瞎逛?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带兵入宫,封了御药局和太医院,阁老们和那些尚书shì郎们已经sī底下聚过好几次了,连逐徐两个字都已经提了出来,你就不能消停点?”
“那也要皇上能让我消停才行啊!”
徐勋无可奈何答了一句,见王守仁为之哑然,他知道对方清楚自己的言下之意,便话锋一转道:“至于今天皇上出来,是因为一直憋在宫中,这一口郁气出不去,于是我想请皇上散散心。可皇上寿宁侯府建昌侯府都不想去,我家是更加去不得……”
“那我这儿就来得?你这不是把王家放在火上烤吗!”
面对郁闷的王守仁,徐勋却是微微笑道:“这年头要入阁的,有谁没有在火上烤过?令尊老大人状元出身,多年为先帝讲学,又先后历翰林院掌院学士和礼部shì郎,要说资历已经很够格了。再加上有你这个儿子……”。
“待,待!”
即便王守仁素来大胆,可此时此刻仍然被徐勋说得心惊肉跳,一口喝止了之后,见徐勋不像是开玩笑,他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徐勋看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发一言,而是突然转身大步朝书房走去。
直到径直走进书房,从书架上找出来林林总总好些大大小小的卷轴,又选了两本书,他才突然又转身看着徐勋说道:“你应该知道,阁臣不是钦点的。若是不曾经过廷推,家父就是成了阁臣也要被人笑话!”
徐勋从容不迫地看着王守仁,对这问题却是避而不答:“王兄可知道,我这几天替皇上跑tuǐ去见英国公定国公司礼监萧公公游说了什么事?皇上打算把如今的朝会改成五日一朝,复当年永仁宣三朝的文华殿主政。”
王守仁再次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单纯地把朝会改成五日一朝,大臣们必定群情jī愤劝谏不止,可要恢复文华殿问政,也就意味着大臣不再是只能在朝会上见到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得,而是可以在平常时候面见天子,政事通畅几乎是显而易见的,因而朝堂对于此事的反应如何他竟是难以预料。良久,他才一字一句地问道:“这是你的主意,还是皇上的主意?”
“你觉得,我会是一开始就从这么大事情入手的人?当然是皇上的意思。这早朝改了,只怕会有反弹,但只奏五件事徒有其表的早朝没了,却多了文华殿便朝,想来有识之士应该知道其中利害。你认识的人多,令尊亦是德高望重,这事情还请多多转圜。”
两人相交虽然不过数月,然而彼此之间已经颇有了解。看着笑吟吟的徐勋,王守仁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继而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只是刚刚登基就去碰这种事,皇上还真是……”。
隐去了对朱厚照不计后果胡来的叹息,王守仁便正sè道:“也罢,这事情我会对家父去说一声!不过,你日后得多劝劝皇上,就为了今天你带着皇上到了我家来,我老爹都在那捶xiōng顿足,说是你一个前途大好的英才,可别被人说成是jiān臣。须知从古至今,少君多出jiān臣,你可别误了自己!”
“多谢令尊老大人提醒了。”徐勋何尝不知道王守仁提醒的这一茬,然而,朱厚照的xìng子摆在那里,而且平心而论,也只有这样的小皇帝方才能容得下他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于是只能把这好心劝告当成耳旁风了。只收拾东西出屋子的时候,他又少不了对王守仁说道,“对了,上次李梦阳提过让你讲学的事?上回讲学如何?”
一提到这一茬,王守仁立时神采飞扬:“自然是大为成功。只可惜城内地方狭窄,好些来人都没有座你……”
“这个简单!”徐勋没等王守仁说完就笑眯眯地说道,“这城内要找一处这样的大宅院难如登天,但城外却有的是地方。怎么样,王大先生能不能屈尊去城外讲一次学?”!。
第二百七十二章 狼狈
朱厚照这一番出来,虽不能说前呼后拥,但无论是徐勋还是刘瑾这些太监,都不至于放心刚刚登龘基的少年天子就这么在外头晃悠,于是早就暗地知会了锦衣卫北镇抚司不说,谷大用令西厂的人沿路布控,而徐勋也吩咐钱宁带着二三十幼军暗中接应,哪怕不能说万无一失,可也把出事的概率降到了最低点。
但这会儿出了王家,朱厚照左右一看,发现这一条巷子一个人都没有,他立时用极其不善的目光瞥着今天陪着自己出来的这些人,尤其是恶狠狠横了一眼徐勋刘瑾谷大用,随即轻哼道:“朕是出来视察风土民情的,又不是出来装模作样的,你们这样子还让朕看什么?去,谷大用,先让你的西厂人手撤了,别让人一看就知道朕是贵介子弟,带着他们离得远些;徐勋,让你圌的圌人知会北镇抚司,别跟着朕闲晃。朕现在要去羊肉胡同,让他们就在胡同两边守着就好,少给朕在面前晃悠!”
单单羊肉胡同四个字,徐勋就立刻明白了朱厚照的意思。果然,朱厚照等谷大用吩咐人去传话,三下五除二又找借口把除了刘瑾谷大用之外的另几个内shì都打发得远远的,随即笑眯眯地冲着他勾了勾手指:“徐勋,虽然那回之后朕让谷大用三番五次地去羊肉胡同查,也没见有什么大户人家丫头打扮的在那儿出现过,可我记得你从前说过,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想来你肯定是把人金屋藏jiāo藏在那儿了!总而言之,就算不在那儿你也得把人给我变出来!”
朱厚照还并没有太多身为皇帝的自觉,因此说着说着之前已经渐渐习惯的朕又变成了我。察觉到这一点的徐勋见刘瑾在旁边只一个劲笑着谷大用却有些莫名其妙,他略一思忖,就无可奈何地答应道:“皇上既然这么说,那我只好头前带路了。”
“算你知趣!”朱厚照眉开眼笑地一点头,继而就冲着刘瑾和谷大用喝道,“你们两个都替朕和徐勋守着秘密,要是将来外头lù圌出什么消息,朕找你们两个算账!”
“是是是,皇上还不知道俺是闷嘴刘么?这些年经过俺耳朵的话什么时候传出去过?”刘瑾拉着谷大用认承了下来,继而就笑吟吟把朱厚照和徐勋送上了马车。
如今天气炎热冬天时用来遮风挡雨的车门自然早就卸下不用了前头是一层斑竹帘和一层糊在上头的轻纱,轻薄透气,又能挡灰尘。车内的锦褥也都换上了凉爽的竹垫子,就连车厢地板也都铺上了一层打磨得极其光滑的篾席,再加上偌大的车里头只坐了徐勋和朱厚照两人,自然显得极其宽敞舒适。因时下日头偏西,宣武门大街的车马行人比早先减少了许多,西边那些胡同中达官显贵的府邸则是渐渐有人挂了素sè的灯笼出来。
“身在宫里什么都看不见,迟早有一天,朕要在外头造一座府邸搬出来住!”
车行许久一路走一路看一直沉默着的朱厚照突然没头没脑地迸出了这么一句话来,旋即目不转睛地看着徐勋说道:“还有,迟早有一天朕要走出京圌城,去看看大明朝的河山究竟是什么样儿,朕不想再一味听下头禀报什么四海升平天下富足,朕一定要亲眼看一看!”
“皇上有这份心是好的,只路要一步步走,饭得一口口吃,现如今您刚刚登龘基,万事都得起步,这些话还请不要贸贸然在别人面前提起,到时候朝堂上要炸开锅的。”
“我也就是对你说说,你又不是外人!”朱厚照不高兴地皱了皱眉,随即往后头一靠,脑袋瓜子堪堪枕在一个软圌绵绵的引枕上,“我从前还以为王守仁和你一样,又胆大又有才能,不是口口声声就惦记着那些礼法的,不过今天一见,我就知道,他是不可能像从前那样教我射箭,教我读书了。别说是他,就是外头的刘瑾,谷大用,还有其他人,一个个都变了一个模样……唔,总算让我高兴的是,也就是你没变,对我还和从前一个样!”
徐勋被朱厚照这番话说得哭笑不得。他是两世为人的人了,再加上后世人对皇权总有一种游离,对着朱厚照又实在没法凛凛然如对大宾,自然而然就带出了那么一种近乎和常人相处时的随便来。除非这世上得天独厚的不止他一个否则,朱厚照上哪再找一个他去?
于是,他想了又想,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话来:“多谢皇上夸奖。”
“很好,要是别人,早就诚惶诚恐地说什么罪该万死了!”朱厚照一下子坐直了身圌体,抬起脚尖往徐勋的胫骨上踢了一下,一下子笑了,“本来嘛,这天下就是父皇的,我没想过要这么快接过手来,我在心里还总觉得自个是太龘子……徐勋,你说,朕封你个大官怎么样……唔,干脆就是兵部尚书!这样要是他们能答应把早朝改成五日一朝,你也能在文华殿里头天天出现,朕也不至于势单力孤一个人!”
话音刚落,外头马车陡然之间就是一个急停。朱厚照一个没坐稳,整个人都往前头扑了出去,而徐勋被朱厚照这话给震撼得满头黑圌线,正发愣之间突然发现不妥伸手去扶,偏生那股前冲力太大,于是两个人须臾就滚做了一堆,最后同时撞在了那斑竹帘上。尽管这斑竹帘两头都是用带子系紧在车前框上的,可也禁不起两个人先后这么一撞,就只听一声裂帛似的声响,这帘子终于承受不住碎裂,前头的徐勋几乎跌了出去。
好在谷大用那胖胖的身躯一挡,拉车的健马亦是训练有素,总算是站住了,车内的君臣二人这才没有跌出车来。即便如此,朱厚照和徐勋仍然是狼狈不堪,尤其是徐勋的左耳下还给那斑竹帘拉出了一道血痕,至于衣衫褶皱等等就更不用提了。
“怎么回事,刘瑾,你怎么赶车的,你想摔死我们两个!”
谷大用还好些,不过是坐在车夫的位子上做个样子,刘瑾却是分心二用,一面听着车中这对少年君臣什么动静,一面顾着路面情况赶车,这一来二去的不要紧,当听到朱厚照一张嘴就要给徐勋一个兵部尚书,他终于一下子走了神,结果待发现前方突发状况要停车时,却已经是来不及了。这会儿面对怒气冲冲的小皇帝,他心中叫苦不迭,可斜睨了那地方的动静,他心里舒了一。气,赶紧低下了头。
“公子,小的真不是有圌意的,实在是前头突然sāo圌乱圌了起来,一下子就看愣了~~”
朱厚照听见是什么sāo圌乱,不禁微微一愣,忙往那边厢看了过去,果然只见这羊肉胡同的一家铺子门口站着一个人,四周围则是好些差役将人团团围住,再加上不少百圌姓在那里围观,竟是把好端端的路给堵住了大半。不但如此,大路两边店铺里头的伙计掌柜们张头探脑地看热闹,有人还在那义愤填膺地嚷嚷。
而相比东张西望的朱厚照,徐勋虽不认识那个被围在当中的人,却发现地点距离沈悦那家绣庄不远。发现那为首的差役一抖铁链就率领手下逼了上去,他微一沉吟,四下里一看就找了个在那张望的落单伙计。
“小哥,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罗大士不过是宣讲无极圣祖的教圌义,也不知道官圌府是吃饱了撑着,竟然这就要来拿人!”那小伙计显然年轻气威,这会儿心里又憋火,对徐勋这个陌生人竟也不见外,“罗大士又不是那些只知道化缘什么事都不干的和尚,他那些道理大伙都能听懂,比那些糊弄人的和尚高明多了!西城兵马司怎么就不知道去抓那些庙里不干活却有人供养的和尚!”
徐勋听得罗大士二字,一时莫名其妙,而朱厚照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溜了过来,却是冷不丁问道:“这罗大士是什么人,真有你们说的那么高明?”
“怎么不高明?罗大士说,成佛了道,不必坐禅,不必苦行,也不必念佛念经,只要心中存有善圌念,便能得正果,哪里像那些和尚又是要人念经,又是要人吃斋,又是要人施哈……而且这一世辛辛苦苦却什么结果都没有,来世才能得善报,那咱们今生今世做好事有什么用?”那小伙计不屑地撇了撇嘴,待见官差果然把人锁了去,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太过分了,平日里那许多人听讲,这时节怎就没一个人敢站出来!”
见朱厚照看着那几个锁人押人的公差,仿佛打算来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徐勋赶紧把人拉住,又示意刘瑾谷大用看好了这位主儿。直到那几个差役押着人耀武扬威地从身边过去时,他有圌意看了那五六十的所谓罗大士一眼,见其眼眸沉静并无一丝一毫的慌乱之态,步伐稳健沉着,也没有趁乱煽圌动那些信众,他不禁若有所思地盯着那背影多看了两眼,旋即才引着朱厚照进了前头的绣庄。一进门,他就看到如意满面惊喜地迎了上来。
“世子爷,你怎么来了!”
“嗯,带个客人来坐坐。”
见如意盯着朱厚照满脸古怪,他情知小妮子那会儿是见过朱厚照的,便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刚刚外头那一番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还不是西城兵马司那些差役看那位罗大士得人敬服,所以拿着人想要讹圌诈一把,横竖不出两天就会有看不得罗大士受苦的善男信女去兵马司花钱把人赎出来。”
随着这个声音,沈悦就掀开帘子从里头走了出来,才嗔了徐勋一句你还知道来,下一刻就看见了朱厚照正从徐勋后头探出脑袋,笑吟吟地冲自己招了招手,一时忍不住愣在了那儿。!。
第二百七十三章 生财之道(上)
“沈姐姐好。”
要是从前朱厚照过来,那还只是太龘子,相见之时倒也罢了,但明知道这位主儿今天刚刚登龘基,正式成了当今天子,再要如当初那么随便,沈悦自忖自己还没这么大胆子。然而,偷眼瞥见徐勋站在一旁笑嘻嘻一声不吭显然瞧她热闹的心思,她突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屈膝福了一福之后,她就上前两步看着朱厚照说:“这大半年没见,想不到皇上长高了,人却瘦了不少!看您这灰头土脸的,先到里头打盆水先洗洗吧?”
听到这一声皇上,朱厚照想起自己早就警告过徐勋不得对沈悦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厮却还是出卖了自个他顿时狠狠横了徐勋一眼。沈悦看在眼里笑在心里,当即又说道:“快进来,这外头人来人往碍眼,咱们不理他!”
这一句咱们说得朱厚照眉开眼笑,当即兴高采烈就跟着沈悦进去了。徐勋眼见刘瑾和谷大用跟得贼快,便对目瞪口呆的如意吩咐道:“你留在外头好好看着店就是,不用太担心。羊肉胡同两边,还有这左近我都留了人看守,不会出什么岔子~~别紧张,就一如平常看店时候的样儿就好。”
如意木然点了点头,看着徐勋也跟进去了,她才使劲吞了一口唾沫,随即按着胸口到门边上东张西望,一颗心竟是不争气地越跳越快。老天爷,那就是当今天子~~今儿个刚即位的小皇帝,居然就被那位世子爷这么大喇喇地带到家里来了?
尽管李庆娘和如意都曾经说过要再买两个小丫头来照料起居,但沈悦硬是以自己情势未明外头人不可信拒绝了,因而这会儿李庆娘不在她就亲自去井边上提了水上来。徐勋倒是有意上去帮忙的,结果吃了一个大白眼只得讪讪地退了回来。
“沈姐姐这点小事,我自个来就行了……”
“什么小事,你在皇宫里,难道自己拧过软巾洗过脸?”见朱厚照果真讪讪然,沈悦不禁扑哧一笑道,“别说是皇上你了,就连我家大哥也素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己的事情一概都打理不来的。别磨磨蹭蹭了,看在你叫我一声姐姐的份上,我才服侍你一次徐勋还没这福分呢!”
朱厚照在宫里面对那些宫女从来没有不好意思刚刚却鲜有地生出了几分尴尬来,可一听沈悦说徐勋还不曾享受过这待遇,他立马把那些犹豫都丢到了九霄云外,乖乖上了前去。眼看沈悦把水倾了些在铜盆中,又给他前胸掖上了一块大手巾,随即绞干了软巾递给他,见朱厚照胡乱擦着脸,并汗津津的脖子也都抹了一遍,随即换了水来让他洗手,他便一边洗一面冲着徐勋得意笑着等擦干了之后才看了一眼四周。
“沈姐姐,徐勋家里那么大房子,就让你住这么一丁点大的地方?”
“他房子大是他的关我什么事?我这房子虽小,可这是我自己买的,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沈悦见太阳虽快落山了,院子里却还燥热,便上前对刘瑾和谷大用屈膝一福,因笑道,“二位公公,堂屋小容不下这么多人,二位可能跟我进去搬几张藤椅出来,葡萄架子底下坐着凉快,我去沏茶来。”
谷大用是不认识沈悦,看这架势就认为是徐勋金屋藏娇,自然连连答应。
等跟着进去搬了一张椅子出来伺候朱厚照先坐了,他就看见刘瑾又一手一张夹了两张椅子出来,而后头的徐勋也搬出来了两张。他正愣神间,就只见徐勋把五张藤椅一溜摆成了一圈,而朱厚照突然抚掌笑道:“好,好,今天是在外头,没那么多讲究,坐下坐下全都坐下!”
刘瑾起头是想着投朱厚照所好,顶多让徐勋和沈悦一块坐下就完了,不料徐勋竟连自个两人都算上了,一时那心里真是熨帖得无与伦比。朱厚照这一开口,他少不得连连推辞了好一会儿,直到朱厚照一瞪眼,这才拉着谷大用一块斜签着身子去坐下了。即便如此,眼见沈悦捧着一个丹漆小茶盘从屋子里出来,他还是赶紧起身上去帮忙。等到人手一盏茶全都坐下了,朱厚照这才往后头一靠,惬意十分地叹道:“还是沈姐姐这里舒服!”
“皇上该说就是她大胆才是!”徐勋斜睨了沈悦一眼,虽是说着这话,脸上却满是笑意,“皇上之前还在车上说就我一个没变,对您和从前一个样,如今瞧着她就该知道,也只有她这样的大胆婆娘才能配得上我这大胆汉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沈悦这些天先是为了徐勋入狱提心吊胆,紧跟着又是天子驾崩,徐勋突然出了狱,结果又去封了御药局太医院抓人,林林总总的事看得眼花缭乱,本有意晾一晾这个只有口信没有一个字送来的家伙,结果徐勋当着朱厚照的面说出这样大胆的话来,她一时为之气结。
然而,朱厚照却偏瞧着这态势有趣,一时竟连连点头附和徐勋的话:“没错,大胆配大胆,要徐勋你这样儿配个扭扭捏捏的,朕实在想象不出是什么光景!沈姐姐你就放心吧,等过了这阵子,朕就给你们赐婚……啊,不对不对,还得再等几月,索性等朕大婚的时候你们一块办,又热闹又喜庆,你说怎么样?”
“皇上,这事儿还早呢……”就算沈悦再大胆爽利,可被人在面前把这种事直接揭开了,她还是忍不住一阵脸红。见徐勋偏巧还不闪不避笑看着她,她心里一阵羞恼,却不得不轻咳一声岔开话题道,“不过,皇上今天怎么上这儿来了?”
“朕已经很久没出过宫了,今天这日子实在不想再憋在宫里。朕既然成了皇帝,看看朕的京城也是应该的!”理直气壮说着自己的理由,朱厚照旋即就沉下了脸,“结果在臣子的家里头被挡在了外头,跑到这儿又看到有官差随随便便逮人……朕虽然是皇帝,说出来的却根本不是什么金口玉言……不过,总有一天,朕要紧紧握住这个天下!”
见朱厚照的脸上露出了与其说坚毅不如说坚决的表情,刘瑾和谷大用对视一眼,齐齐恭恭敬敬地站起身来。徐勋见沈悦也知机地离了座,他便也离座而起上前一步道:“为了皇上这雄心壮志,臣愿意竭尽全力。
“朕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
朱厚照咧嘴一笑,摆摆手吩咐众人全都坐下,他便说道:“今天不在宫里,朕心情也很好,所以么,趁着这机会你们给朕参详参详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朝会的事情不用说了,到时候有焦大人首先站出来提议,再加上臣刚刚在王守仁那里,也给他通过气了。但使他对王侍郎禀明,再加上先前附议英国公惩处太医院一众人等的那些年轻官员,必定会有一批力量支持此事,顶多是时间早晚而已。”徐勋说到这里,见朱厚照面露喜色,他便又继续说道,“至于府军前卫,先帝临终之前从十二团营调出了那一千五百人,臣就没打算还回去,这接下来用老兵带新兵,慢慢走入正轨不难。”
“好,这便是两点,再接下来,刘瑾谷大用!”朱厚照看着两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京营那边也该换几个监军太监了,你们挑一挑下头的人,看看有谁合适,先把这一头给朕整饬嘛,……”
沈悦听这几位竟是讨论起了政事,趁着朱厚照不注意,她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到了内中屋子里,她随手找出了丢在床上的绣绷,原是打算绣几针凝神静气,可无论怎么都没法定心下来,到最后甚至一个不留神扎了手指。慌忙丢下绣绷吮吸着那一滴血珠子,她便坐在那里呆呆思量了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听到一阵动静,一扭头,她就看到徐勋闯了进来。
“你……”
“好了,避嫌避够了,接下来的事,你得出来一块嘀量。”徐勋见沈悦愣在那儿,他便笑道,“你可还记得,我给你捎过话,这什么绣庄的生意小打小闹没意思,要做就做大的,让你去买几块城南的地皮?”
“当然记得!没头没脑就这么一句话,我想来想去还是听了你的,把这次带来的那些私房钱全都一股脑儿投进去了,总共买下了琉璃厂西门附近的二百亩地,惜薪司南厂东边的三百亩地,外加童家桥附近二百亩地……”
徐勋这些天没少研究宣武门崇文门以南的那大块地方,对那些胡同格局颇有了解,因而此刻听到沈悦买下的地皮,他不禁喜出望外,连忙问道:“那你买下的这几块地岂不是都联成片了?”
“是联成片了,可我总共花了三万两!三万两,打一尊和你身高差不多的银人都能好几尊了!”沈悦伸出了一个巴掌,随即就仰着脸道,“总而言之,我如今身边除了几百两散碎银子一个大钱都没有,要是这些地烂在手里,今后就得你养我一辈子了!”
“放心,你只会变成咱们大明朝最有钱的女人!”徐勋哑然失笑,竟不禁捏了捏她挺翘的鼻尖,见她没好气打开了自己的手,他这才笑眯眯地说道,“我还担心你出手晚了,现在看来是白担心了。走,一块出去,商量咱们的赚龘钱大计!”
第二百七十四章 生财之道(下)
暑日天黑的晚……尽管太阳只经落山们但院子里却还亮的很,刘瑾由于朱厚照说要晚回宫,紧急赶回去安排宫门下钥等等事宜了,因而沈悦跟着徐勋出来时,外头只剩下了朱厚照和谷大用两个。
这会儿,原本摆在葡萄架底下的那些藤椅现如今已经放在了院子中央,居中的一张八仙桌上,摊开着一幅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南边一线的地图,却是谷大用吩咐下头西厂的人实地勘验绘制的。即便算不上比例极其精确,但中间那大片留白之处却是谁都能看清楚的。
“自从太宗皇帝迁都京城,迁来南京富户以及军民百姓数万余之后,百多年来,京城从最初的荒地遍野,到如今的yù求一宅而不可得,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巨变了。今天我还问过王守仁,他说友人为他在城中觅地方讲学,可因为院子狭小,众多人竟然坐不下。而那些人前光鲜的京官,要在京城正儿八经买一座宅子住下来,也同样是休想。京城大,居不易,同样面积的地皮,城内价值千金,城外却一钱不值,最大缘故,不外乎是南边这一块没有城墙,在这儿置业总让人心中不安。所以除却那些一掷千金的豪商大贾,还有顾不上这些的平民百姓,不少人还是心存犹疑。”
说到这里,徐勋顿了一顿,这才说道:“而城外治安债盗等等比不上城内,除却城墙之外,也是夜里因为没有兵马巡查的缘故。所以,城墙之事耗费巨大,一时半会还不能做,但兵马这一条我却有个办法,府军前卫如今正在练兵之际,但却不能一直驻扎西苑,职如此,驻扎南城便是最好的法子。一来从宣武门正阳门崇文门顷刻之间就能入城,二来入夜也便于练兵,至于三来,则是可练军纪。只要治安能够保证,接下来要做的事容易多了。”
他这些话放到后世,那是不少人都能津津乐道的道理,可放在大明朝却是极其新鲜,不说朱厚照目放异彩兴致勃勃,就连谷大用也都听得聚精会神,至于沈悦更是一下子恍然大悟,完全明白了徐勋要自己囤地是为了什么。
“城内的西四牌楼和灯市口附近的东四牌楼,是京城最大的两个商圈,但都已经繁华了多年,不少铺子甚至是百多年的招牌,说是老字号,可这么多年日日看天天看,总免不了有些疲劳,价钱也是贵贱不一。而在这城外,货物若是到这儿卸下,暂且不用交城门税不说,而那些每月亦或是定期要到京城来采办东西的人,不用缴税进城就可以买到想要的东西,再加上铺子租金便宜,两边的开销都少了,这定价就可以低一些,而利润就可以高一些…………,徐勋从专做富人生意的品牌街,专做下层百姓生意的廉价市场,到专为南来北往商人服务的批发市场等等,这一气就说了小半个时辰。末了喝了一口水,他骤然听见一声好字,险些没把嘴里的水呛出来,侧头一看见朱厚照已然站起身来,脸上满是兴奋,他就笑道:“殿下,这还只是说说,但要施行,咱们得慢慢来。不能打内廷招牌,这样会被那些老大人们说与民争利,所以,我让悦儿囤了一大块地,再加上老谷曾经说过,西厂有正阳门大街西边不下**百亩地的地契,这就联成一片了。皇上从内库拨一笔建房子的钱来,西厂则作为白天的维持,再加上夜间的府军前卫,这块地方就可以慢慢兴建起来了。
但前期要吸引人气,却得靠那些士子。外城如今供各省举子居住的地方,大多是那些大商人的sī宅,号称会馆,多在正阳门大街两边,所以这附近是最合适讲学的地方。我打算请王守仁湛若水他们这些大有声名的名士来讲学,来的人一多,要吃饭,要歇脚,那么就加上酒楼饭庄茶馆,而那些士子当中为了方便来往城内城外,与其掏空了腰包住在城中,还不如住在城外,如此附近的吃住行便能带动起来……”
大明朝的江南sī学遍地都是,但京城却极少,而徐勋为了避嫌,也并不打算造什么书院,而是想倾力打造一个名流云集的论坛。借着论坛汇聚士子,借着士子拉动人气,借着人气吸引商人,借着商人汇聚财富,再加上正阳门大街附近原就有猪市煤市粮食店等等,如此一来要在外城打造出一个商圈就不再是纸上谈兵。至于之后……那就是卖地皮亦或是租房子了。此时此刻,先头已经从徐勋那里听过一个大狂的谷大用一巴掌狠狠拍在了大tuǐ上,随即便竖起了大拇指。
“徐大人,真有你的!这事儿西厂义不容辞,要有敢捣乱的,我饶不了他们。
“嗯,放长线,钓大鱼,这些店铺里头,有些大可我们自己雇人自己开,但更多的却还是要分润给各家商人,毕竟,咱们心力有限,不可能一口吃一个胖子。而且这事儿急不得,事成之后更不能卸磨杀驴,要知道生财之道,那些商人本就比咱们在行。须知最要紧的是,皇上的内库有钱了,不少事情就不用看大臣们的脸sè。”
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为的就是最后头这画龙点睛的一笔。朱厚照一想到之前为了重建府军前卫,他那父皇居然还是自个从内库里头拿出的钱,他一时恨得牙痒痒的,当即重重点了点头说:“不错,朕只要有了钱,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这事儿干了,哪怕这一次不成功赔钱,那还有下一次呢!沈姐姐,你的地什么价钱吃下来的,我都买了!”
小皇帝这么一开口,徐勋赶紧说道:“皇上,内库虽然如今尚有余钱,但一桩桩一件件等着用钱的事情极多,您总不能一下子把钱都给抽光了。况且,这样的大好事,您也得让咱们大家分润沾光一下不是么?”
徐勋明说了分润沾光四个字,谷大用不禁愣住了,见朱厚照先是脸sè一阵古怪,随即竟是笑嘻嘻一拳擂在了徐勋肩膀上,不禁松了一。大气,暗叹徐勋真是胆大到什么都敢说。
“联倒是忘了,你这出主意的不能抛在外头,那好,你说怎么个分润沾光?”
见朱厚照爽快应承了,徐勋暗叹没看兆这位小皇帝,便笑着说道:“皇上,内子出的是地皮,臣将来负责让府军前卫夜里维持秩序;您出的是营造修建的钱;至于谷公公,则是负责让西厂在各处安插眼线,打听消息的同时还可以维持治安。所以,到时候有了利润,四成归您,我和谷公公五成对半分,剩下的一成,则是给诸位公公…….。
这话还没说完,朱厚照就打断道:“你和谷大用各领一件事,你们一人三成岂不是tǐng好,干嘛还分给他们,他们又没做什么事?”
“皇上,须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么大的事情做起来,方方面面总得给一点好处。”
谷大用听徐勋这么说,朱厚照又在那微微皱了皱眉,他立刻爽快地说道:“皇上,奴婢又没出什么力,拿着两成半实在是心里有愧,让徐大人三成,奴婢两成就好。至于剩下的一成,分润刘公公他们一些,只说是好处,别提什么一成半成的,甚至连这事情都暂且隐下不说,毕竟人多嘴杂,被那些大臣知道了又要聒噪许久。大家平白无故落下银钱,心里总会觉得舒坦,徐大人和奴婢也就能安心做事了。”
“好,那就这么着,这事情就朕和你们三个知道。”说到这里,朱厚照突然看着沈悦笑吟吟地道,“沈姐姐,既然是你出钱买的地,那三成里头你拿着两成,有了这些钱,徐勋日后要是敢欺负你也得掂量掂量!”
“多谢皇上给我做主!”沈悦嫣然一笑,却已经从对徐勋则刚那设想的震撼中回过了神,却是又笑道,“只不过,刚划他说了这么多,我还有几条想说。第一,如兵部王主事他们这样的人,平日里在衙门都有差事,纵然有心来讲学,也不可能日日天天都有人在,所以平日的时候,不妨在这里想一些别的吸引文人雅士的招数。京城这种宝地,有的是想一日成名的人,所以,如同斗诗、斗文、斗画……江南之地这和活动是最多的,大多是有大商家发起,常常是会引起街头巷尾的轰动。而单单文人雅士并不能带起一股风潮……”
说到这里,沈悦顿了一顿,见徐勋知情识趣地端了一杯水递过来,她才接了过来说道:“各家的夫人们不是足不出户,就是只料理家务教管晚辈,但女人也是人,并不是人人都喜欢成天憋在家里。若能造一座漂亮的园子,只接待各位诘命夫人聚会游玩踏青等等,她们的随从人等再加上其他,也是好些人,岂不又是一桩美事?”
这不就是贵fù人沙龙?
“好,沈姐姐这主意更好!准了准了,朕回头就给你拨钱,你立刻造一个最好的园子出来,不对不对,先再城外看看,有没有现成的买一座也使得,朕回头就来游玩!”
见朱厚照连连点头,留是满脸兴趣的模样,徐勋心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诡异的念头。这位小皇帝,该不会是想着借此机会看一看有没有自己中意的姑娘吧?!。
第二百七十五章 趁火打劫
入夜之际,羊肉胡同中一片静寂。
刘瑾匆匆回来和谷大用一块护送了朱厚照离去,徐勋原本也是要跟着一块走的,结果被朱厚照不容等疑地吩咐留下。他才刚迟疑了片刻,结果被小皇帝拉到一边训斥了一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等等大道理,又说是外头有那些府军前卫足够了,愣是把他撇下自顾自走了。等在门前目送那一行人离去,他亲自帮忙如意下了门板,这才转身回到了院子里。
“终于是走了。”徐勋拍了拍手,满脸的如释重负,旋即就走到呆呆发愣的沈悦跟前,因笑道,“娘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今天让为夫好是敬佩啊!”
“少说鬼话!”沈悦回过神来,见如意不知道躲到哪钻沙去了,顿时轻哼一声说道,“要不是你今天除了皇上,还带了别人来,又画了那样一张美妙的大饼,我才不会掺和呢!自打到了京城,你一直上上下下,可总在风口浪尖,我不敢做什么过头的事情,就怕被人注意到你还有我这软肋,所以这绣庄只要能略有盈余就够了。
可你如今箸划出这样一盘大棋来,那些地又是在我的名下,所以我才想要用心做一做。”
说到这里,沈悦就仰起头看着徐勋,认认真真地说道:“你知道吗,之前你突然入狱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急得发狂,可只能就这么憋在家里什么事都做不了,也不敢呃……那三四天要不是爹天天派阿宝来送信,干娘又一直通过大和尚打探消息,我简直没法坐得住。皇上现如今看重你,而且一时半会还能记得我当初那一丁点情分,可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虽说夫人们并不干涉朝政,我也不指望能从她们那打探什么消息,可若是能有个地方让她们放松放松,日后能得些善意,对你也有利些……”
见小丫头还在那说着,徐勋瞅着她那黑亮的眼睛,突然低头wěn了上去,见她只一愣就闭上了眼睛,又主动迎合着他的热情,他终究伸手把人揽在了怀里,直到许久之后才渐渐挪开了一些,却仍然是几乎鼻尖碰鼻尖地看着她。
“你呀,心思重鬼主意多……怪不得是小小年纪就攒下了这么多sī房。”
“心思再重也没你重,鬼主意再多也没你多!”
沈悦毫不客气地反击了回去,可想到自己那些sī房,她仍是沉默了,良久才低声开口说道:“我虽说在金陵开了那几家米行,可要说家底,真没有那许多,那些都是祖母之前一次病了的时候留给我的。她说,世人对姑娘家总苛刻些,德容言功再好,终究是得看公婆看丈夫脸sè,所以就把多年积攒的东西都给了我,说是日后有个万一,也好给自己留个倚靠。我后来是想还她的,可她说给我的就是我的,所以那次在文德桥上纵身一跃之前,我就把东西都给了干娘梢带了出来。总想着她知道那些钱不见了,就会知道我没死。”
“你祖母真是一心为孙女着想的长辈。”
徐勋刚刚也震撼于沈悦一掷千金的手笔,此时得知尚有沈家老祖母对孙女的馈赠,而且还有那样的吩咐,他不禁脱口赞叹了一声,继而就握着小丫头的手道:“既是你祖母那样提醒过你,你怎么还把这压箱底的钱一股脑儿都拿了出来,就不怕我……”。
“你敢?”沈悦立时怒瞪徐勋,可见徐勋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她便敛去了脸上的jiāo嗔之sè,低着头说道,“那次我是凭着一股气才从文德桥上跳下去的,干娘接应了我到船上之后,我原本彷徨得很,谁知道你那时候竟然闯了进来……我那时候已经什么都没了,可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个傻瓜要我,打从那会儿起,我就知道……”
尽管明白小丫头接下来会说什么,可听到她打了个顿,徐勋仍旧忍不住拥着她问道:“你知道什么?”
“知道自己得一辈子跟着你这个死家伙了!”沈悦狠狠在徐勋xiōng膛上擂了一拳,见他不闪不避,依旧笑吟吟看着自己,她便死命挣脱了他的怀抱,这才叉腰说道,“再说了,我把皇上哄好了,日后你欺负我,我也就有个靠山了!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些钱里头,还有徐伯伯给我的一万两银子,说是未来公公给我这媳fù的,所以,我日后靠山可不止一个要是你敢欺负我,你自己知道下场!”
见徐勋站在那儿面lù呆滞,沈悦促狭地一笑,一转身就闪进了屋子里。把门帘一放下,她方才按着xiōng口lù出了怔忡的表情。虽然徐勋早说过朱厚照的承诺,但今天亲耳听见,这才真正让她放下了心头的巨石。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落拓的他了,而现在的她无论出身也好,xìng情也罢,都配不上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就是她那点能豁出去的胆子!这丫头,已经这么不叫人省心了,居然还拉来了这么两尊靠山!”
徐勋哑然失笑,心里却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他正好追进屋子去,突然听到背后有动静,一看却是如意探头探脑地在那张望着,便轻喝道:“别躲躲闪闪了,出来!看你就不知道在那偷瞧多久了,还装什么样子!”
“天地良心,世子爷,我可什么都没看见!”
如意这才出来,到徐勋面前笑意盈盈地行了个礼,她这才开口说道:“这几天我在外间老听到小姐的大chuáng嘎吱嘎吱的,一夜也不知道要翻多少个身,从今往后终于能好了。”
“以后你家小姐要是再有什么不妥,记得让人去兴安伯府报个信,别憋在心里。”徐勋知道如意的担心,便笑着点了点头,一转过身,他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一下子又站住了,“我差点忘了,李妈妈人怎么不在?”
“李妈妈这几天常常不在。”如意见徐勋lù出了留心的表情,忙定神想了想,又说道,“我听到过一回李妈妈和护送咱们上京的那个大和尚说话,说是她在京城还有一个女儿,其余的我也不太清教……”
李庆娘在京城还有一个女儿,而且慧通竟然也知情?徐勋一时间浮想联翩,甚至猜测到这两位是不是老相好,可这念头转瞬即逝,思来想去,终于有了个推测。
他从前就对李庆娘的身手很有些怀疑,如今看来,指不定她和慧通尚有什么共通之呃……
想着想着,他不禁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与其在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倒不如去问问沈悦,白天那个罗大士究竟是何许人也!
皇帝深夜归来,这事情瞒得过外头群臣,却瞒不过紧盯着这些的大人物。册封两宫的诌书尚未颁布天下,张皇后也尚未迁居清宁宫,上上下下的人却已经改口称她作了太后。晚上朱厚照到坤宁宫去道安的时候,少不得招来新晋太后的母后好一番数落,于是只得唯唯诺诺连连称是。好在张太后也知道朱厚照的xìng情,敲打一阵子就放儿子回了宫,但其他各处知道这消息的地方就没这么消停了。
内阁直房中,三位阁老便是一排坐着,面沉如水。自打王岳把消息送到这儿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很恼怒了,而等到得知皇帝居然下令宫门晚些下钥,直到这会儿方才回宫,xìng急的谢迁哪里还能忍得住。
“皇上说先帝逝去悲恸难忍,西角门视朝要拖到六月初二,可居然有兴致出宫去!”
“这才是第一天登基。”刘健已经领教了这位小皇帝的执拗,此时一想到今后种种,忍不住又叹了一。气,“不管怎么说,先帝既是将皇上托付我等,我等就唯有尽心竭力了。”
默不作声的李东阳却想到了焦芳暗中捎来的口信,心里权衡着是不是应该对刘健和谢迁挑明。最近焦芳一改从前,和他联络得越发多了,这势头虽可疑,对他却是有利的。他乍然听说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朱厚照的魄力大到了这样的地步,竟然敢直接拿着朝会开刀,而且口口声声是复永仁宣旧制。然而,就在他踌躇的时候,刘健突然又开口了。
“今天跟出去的又是东宫那几个太监和徐勋。此子当初我等是看走眼了,他实在是大诚实伪,想来当初先帝也被他méng蔽了!只看他这些天事事逢迎完全不知劝谏就知道,此子留在皇上身边,日久天长必然会是大害!趁着他还未成气候,尽快想出对策才是正经。”
“说的是。”谢迁附和了一句,见李东阳皱起眉头,他就说道,“西涯,你莫非不赞同元辅所言?”
“也不尽然……”。
李东阳正思量着该怎么开口,外间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继而就是一个文书官的声音:“元辅,李阁老谢阁老,宣府八百里加急军情!”
尽管刚刚还在议论着皇帝和徐勋的事,但这会儿乍然听见军情,三位阁老立时恢复了平日的稳重沉着。开。把人唤了进来之后,刘健接过那份密报就把人打发了出去。撕开封口取出那份奏疏上下扫了一眼,他立刻递给了李东阳,李东阳也不客气,当即来到谢迁身边两人一道合看,待全部看完之后,两人的脸sè就成了和刘健一般光景。
“宁绥那边才刚打了一次,现如今先帝新丧不久,鞑子又入寇宣大,分明是存了心趁火打劫!”
“不过,既是宣大已经得到谍报预作准备,即便不能大胜,抵御总还不至于有失。”弹了弹手中的军报,刘健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外有鞑虏,内有jiān佞,我等任重而道远。”!。
第二百七十六章 三教九流,旁门左道
西城兵马司紧挨着西院勾阑胡同……再往北就是羊肉胡同西四牌楼驴肉胡同等等闹市,地理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尽管兵肋旨挥不过是区区六品官,在京城地面上只算芝麻绿豆大小,不值一提,可它却不归顺天府统属,兵马司的人在街面上可和顺天府衙的差役平分秋sè。平日里各大店铺按月抽分,兵马指挥一级往往还有自己开设的店铺,下头军吏的进项也不少。
进项再多却也禁不住人心不足蛇吞象,昨日里管着羊肉胡同的许吏目带着差役上外头转了一圈,锁回了一个黑布套头的人来,额外交待单独关押,又让两个心腹差役亲自守着,这顿时jī起了别人的好奇来。兵马指挥王琦命人去辗转打探之后,得知那人便是在猴近布道很有一段时间的罗大士,他顿时恍然大悟,命人把许吏目请来旁敲侧击了几句,成功从人手中敲着到时候好处分润四成,他也就不为己甚再不过问了。
然而,一两天过去,外头却没个动静,玩这招已经好几次的许吏目顿时犯起了嘀咕。这天一大早,他到了那间紧闭着的屋子前,隔着门缝观望了好一阵子,见里头的那个人仿佛还是当初自己押进去时的光景一动不动盘膝而坐,仿佛这两天的不吃不喝根本没什么要紧,他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个疙瘩,想了老半天就吩咐下了门锁迈进门去。
“罗清,你好大的胆子!”
尽管已经抓了两回人了,可一回生两回熟的习惯在罗清身上却半点效用没有,许吏目这一喝与其说是示威不如说是为了给自个壮胆。就这么一个看上去六十出头其貌不扬的糟老头,在附近的人当中却传得神乎其神,有说是大士下凡的,有说是教祖活神仙的,甚至还有人说他能点石成金穿墙而过……尽管他这是第三回把人抓来,没见其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可每每面对这张淡然的面孔,他的心里却总觉得很不舒服。
此时此刻,见对方半点反应都没有他不禁恼了,上去一脚把人踹翻了就蹲下身喝道:“少跟老子装这些没用的,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装神弄鬼,要你真有传说中的那些本事,你还能窝在西城兵马司,早上外头逍遥了!老子告诉你识相的就把你从那些信众手里得的好处交出来,要是不识相,光是一个散布邪教的罪名,老子就能把你打成白莲教余孽万劫不复!”
“许居士己经魔障多时,至今还不知道酗悟么?”
白发苍苍的罗清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是嘲弄地看着面前满脸凶狠的许吏目:“你有三房妻妾,丫头也不下三四个前前后后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却只有一儿一女养到现在,儿子还是癞子难道你以为这只是你时运不济?世间三灾八难诚然不假,可你三岁丧父,十岁随母改嫁,十二岁母亲却又去世了,被继父当成奴仆使唤直到十八岁方才逃脱,现如今好容易挣下这样一份家业,如今十有**后继乏人,你却还不知道为善,打算下辈子再这么受苦?”
“老东西你说什么?”
许吏目起初还只以为罗清在危言耸听,待到自己苦苦隐瞒多年的过往竟是被一桩桩一件件揭了出来,他顿时觉得毛骨悚然,勉强sè厉内茌地喝了一声,见罗清闭上眼睛再也不理会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劈手拽住老头的衣领把人拽了起来。
“就凭这些坊间道听途说来的狗屁话,你就想糊弄我?我告诉你,你职然知道老子从小吃过这么多苦就该知道老子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老子不吃你这一套!”好容易把自称再次改成了凶狠的老子许吏目方才松开了手,站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又随手卷了卷袖子,又冷哼道,“三天之内要是你那些信徒筹不到一千两银子来赎你出去,你这罗大士就要变成死大士了!”
“我便死了,也不过回归真空,总比居士丢了唯一的希望来得幸运。”
“你说什么?”
许吏目倏然转身,见罗清已然再次盘膝正坐,丝毫不搭理他,他终于忍不住气咻咻地出了门去,厉声吩咐左右心腹把门重新锁上。然而,心里搁了这么一件心事,他是刮地皮时都心绪不字,索xìng就早早回了衙门。然而,正当他在屋子里烫了一壶老酒借着酒意疏解心中不安的时候,一个平日跟他最紧的差役却突然飞也似地冲了进来。
“许爷,不好了,您家里小少爷一不留神掉进了河里,情形很不好!”
得知这一茬,许吏目顿时惊得头皮发麻。虽说儿子是癞子,可他就这么一根独苗,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药也没能在其他女人身上开花结果,怎能不宝贝?他想都不想就拔tuǐ起回了家,谁知道一进门就被那唯一生了儿子的三房姨娘拿着扫帚赶了出来,就连正房都骂说是他得罪了活神仙,以至于家门遭此不测。吃这一闹,心里本就已经发毛的许吏目终于有些吃不消了,一回衙门就直奔了关人的屋子,结果两个心腹打开大锁,他一进门就傻眼了。
空dàngdàng的屋子里,何尝有半个人影?只那墙壁上贴着一张墨迹淋漓的揭帖,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四个大字——好自为之。
许吏目惊得hún飞魄散的时候,轻轻巧巧逃出生天的罗清却是寻地方泡了个澡剃头修面整了胡子,待到重新悠悠然走进一家茶馆的时候,已经又是白发白须的出尘模样。他是这一带的名人了,伙计看到自是慌忙上来迎着,就是其他桌子上的茶客,认识的也大多欠欠身——声罗大士,而不认识的少不了打听一番,及至他落座之后要了茶水,议论声才渐渐停息。
只要了一壶清茶的罗清在角落里一坐便是整整三刻钟,众多起先有心瞅瞅动静的茶客也多半捱不住,此时竟散了七八成,只稀稀挂挂的还有两三个客人。直到这两三个客人也渐渐离座结账,他方才皱起眉头往外看了看天sè。就在这时候,外头一个圆脸年轻人突然进了店来,东张张西望望,最后那许多空桌子不坐,却是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前。
罗清见他坐下之后就大喇喇地要茶水mì饯果子等等,一踌躇就站起身来预备走。
“罗大士,您等的人还没来呢,怎么这么急着就要走?”
一语吃人道破心意,罗清顿时眼神一凝,随即就若无其事地坐了下来,淡淡地问道:“看来尊驾是专门为我罗清而来的?不知道是厂卫中人,还是其他官府?”
来人原打窟杀杀这老家伙的威风,不料吃人一语道破身份,顿时大吃一惊。尽管他须炎就掩饰了过去,但语气就没起初的咄咄逼人了:“不愧是赫赫有名的罗大士,这看人的眼力劲倒是一等一的厉害。西城兵马司那个姓许的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他只抓了你两次,你就把他的老底儿全都探了出来,而且连他最相信的两个心腹也全都给收在了门下。别说关两天,就是再关十天半个月,怕是你也会更加红光满面吧?这等神迹,倒是容易得很啊。”
“苦海无边,入我门来方才能得解脱。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罗清直截了当地承认了下来,旋即又说道,“况且,我也从不曾宣扬此乃神迹。”
“那七岁小癞子掉入水中,你难道也想说和你没关系?”
“许居士为人睚眦必报贪得六厌,结怨太多。他那许多孩子原本不至于只有一儿一女劫后余生,然天灾之外尚有**,否则他家这根独苗何至于在家三灾八难,出门更是步步惊心?”罗清毫不动容,合十祷祝了两句之后,这才睁开眼睛说道,“就好比居士,虽则是天庭隐现红光,自是有贵人庇佑,如今得意之时自然万邪不侵,然他日失意之日,从前因果报应一块反噬,却也是非同小可。”
尽营自信已经得知了这糟老头的手段,可这会儿被人一再揭底,这汉子顿时有些拉不下脸,一时霍然站起身。就当他想呵斥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个让他不敢动弹的声音。
“路邓,我有让你对罗大士出言不逊?”
“啊,大人!”路邓1隙忙转过身,诚惶诚恐行过礼后就立时避在了一边。眼见自个又敬又怕的顶头上司在自己刚洲那位置施施然坐下,他连忙到一边去对探头探脑的伙计呵斥了几句,把人赶到后头之后,自己就亲自到了门口守着。
“罗大士,下头人不懂事,还请见谅。”慧通一坐下之后就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人,力久才笑着lù出了满口雪白的牙齿,“在下钟辉,忝居西厂掌刑千户。”
划洲三言两语才打发了一个小人物,这会儿真正的大人物就终于出马,罗清立刻提起了全副精神。欠了欠身算是行礼,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不知道大人寻我这一介草民,有何要事?”
慧通想着徐勋的吩时,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深了:“很简单,本座看你是个人才,打算弓你入西厂!”!。
第二百七十七章 明棋暗子,两手筹划
罗清半辈子历尽人间艰辛……又是十几年如」日悟道……如今出来弘法亦是三灾八难,即便不说琦于生死置之度外,可对于种种变故却已经能够处之泰然。即便如此,琦于慧通这突如其来的话语,他仍然大为诧异。盯着对方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不是开玩笑,他不禁迟疑了。
他的传道弘法主要是在下层和底层民众,这些人辛辛苦苦一辈子却难能求一个温饱,点燃希望之后,以坚忍之心修法,自然是事半功倍。而中上层人物他难能接触到,偶尔有一两个诚心皈依的,却也多半是离权贵还有十万八千里。甚至此次许吏目倘若能丢开惊惧之心,一个白莲教大帽子扣上来,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于是,思量再三,他便开口问道:“罗清不过是一微不足道之人,大人缘何如此厚爱?”
“微不足道这种话,罗大士就不用说了。你进京不过多久,可轻而易举就能说动那许多人追随左右,甚至有人口口声声称你为罗祖,如此成佛作祖的风光,就是朝廷官员也未必能及。”慧通自己就做过和尚,这两天秘密调查下来,对于罗清从小小一个军户到如今的地步亦是惊叹不已,因而没有丝毫小觑的意思,“我可以对你说明白话,一不要你去西厂应卯,二不要你对外替我招揽人手,三来你若是再遇到之前那种事,我可以让人给你都挡了,甚至可以安排一二有些根底的人给你当信徒替你再打一打名气。不知罗大士意下如何?”
这些条件听上去极其优厚,但罗清好歹也经历了几十年世情,哪里相信有只得到不付出的好事,皱了皱眉就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道大人想要罗清做什么?”
“待简单,第一,你下头的信徒将采必定会更多,替本座探听探听消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慧通伸出一根手指头,见罗清仿佛如释重负,他就笑吟吟地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头,“第二,那姓许的不是想攀诬你是什么白莲教么?想来你也不想日后传教时时提心吊胆,所以,白莲教也好,弥勒教也罢,应该都是你的对手才是。”
罗清何等样人,一下子就明白了慧通这言下之意。前者虽然要费些事情,但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付出,而后者本就是他弘法到现在最大的对手。毕竟,白莲教和弥勒教都已经扎根民间多年,根基比他扎实得多,无论是漕丁也罢军户也好,甚至是坊间三教九流,多半都有那些香堂,许吏目会注意到他,无非也是某些人看不得他声势渐起。
于是,他思采想去,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我可以答应大风……”
“好!”慧通等的窟是这句,当下就打断了罗清接下去的话,沉声喝道:“路邙,进来!”
在门口的路邙慌忙快步进来,到了慧通身边便满脸堆笑弯腰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从今儿个开始,我与你总旗之职。”慧通不用看就知道这家伙脸上必定满是喜色,旋即又慢条斯理地说,“不过,也是从今儿个开始,你就是罗大士的弟子,日后记着天天随侍他老人家身旁,不许擅离。”
“啊?”
见路哗那瞠目结舌的光景,慧通也不理他,看着罗清微微笑道:“罗大士毕竟不是京城本地人,这小子乃是京城地头蛇,三教九流认识不少,若有什么事大多能摆平了。假使不能,就让他回西厂报信。至于那些消息,尽数让他传递就好。”
说完这话,他才斜睨了一眼路邙道:“若你做得好,五年之内,我保你一个百户!”
路邓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跌宕起伏,升了一级却又被慧通一脚踢出了西厂,紧跟着又是一个最美妙的承诺,他不觉狠狠掐了一记虎口,这才意识到这些都是真的。在慧通的目光直视下,他陡然之间记起自己在这位的指使下都曾经做过些什么勾当,而自己的老娘相好和独苗全都在琦方掌控之下,更不要说现如今这位还是西厂督公面前的红人,立时醒悟了过来。
“多谢大人栽培,多谢大人栽培!”
慧通明目张胆地塞了一个人过来,罗清却是二话不说就默然接受了。等到对方又笑呵呵地递了一块西厂腰牌过去,他本待不收,可见慧通那玩味的炎容,想想就接了下来揣在了怀里。眼见慧通没了别的吩咐,他便站起身告辞,等一出茶馆,他的脸色终于微微抽搐了一下。
无缘无故沾惹上了西厂,不得不说,这既是机会,同样也是莫大的危机!
目送那一对貌合神离的师徒俩走了,慧通就转了回来,到柜台前头重重一拍,眼看掌柜和伙计都战战兢兢迎了出采……他端详了面人片刻就似笑非笑地说:刚刚你们都听见了?”
“没听见,没听见,三清在上……不不不,佛祖在上,小的真是什么没听见!”
见那掌柜恨不得把诸天神佛全都搬出来发誓,慧通不由得咧嘴一笑:“听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既然知道了这事儿,我也就与你们一个营生。从今往后,这儿就算是西厂的桩子之一,你们就是西厂的眼线,可明白?”
他说着就随手一块木牌子丢了出去,仿佛没看见两人那目瞪口呆似的,自顾自地说道:“只要能送来够要紧的消息,都有相应的赏格。
但要是敢拿乱七八糟的消息来糊弄,你们也就别想在这京城呆下去了!”
本以为人要灭口,可莫名其妙竟是得了个眼线的名头,那掌柜在生出一种劫后余生念头的同时,又是好一阵欣喜,慌忙连声应是,又使劲拍了一记那伙计的后脑勺,示意他赶紧谢过。等张望着慧通出门走了,他方才在店堂里兜了几圈,旋即就冲着那伙计喝道:“快,去把香找来,我要到后头去拜关公!真是的,也不知道今儿个什么日子,竟有这种咄咄怪事…………,。
慧通穿了两三条巷子,最后就钻上了路边的一辆马车。见桌子上自己面前已经摆好了一盏茶,他就拿起来咕嘟咕——口气喝干了,放下之后这才一抹嘴笑道:“幸不辱命。”
“这种小事你出马,自然是手到擒来。”徐勋笑了笑,听慧通说完一应经过之后,他便若有所思地说,“原本我也想让你去会不会杀鸡用了牛刀,可只瞧这两天你查到的和今天你看到的,这位罗大士还真是个有资格成佛作祖的人物。单单打探消息这一桩,这一步就算不得是闲棋,更何况日后兴许能够牵制一下白莲教和弥勒教。”
“他在京畿一带传教不过几年,信众就已经上千,面且西城兵马司那个吏目只不过抓了他两次,他竟然就能在信众帮忙下,将其两个心腹尽数收复,确实小觑不得。”慧通想着那一双看不到底的眼睛,心里不禁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只是,就怕养虎为患。”
“所以,那个路邛不过是一招明棋,其他的暗子你看着办。对了,据说此人不但能讲,而且也能写,你设法把他写下的东西找来,我有空翻一翻。”
神佛之事,不可不信,不可尽信,徐勋自己这一世重生便是莫大的神迹,丸于这些玄奇的东西便怀着几分谨慎。而对于神佛衍生出来的宗教,他就更不是一般的重视了。后世那样资讯发达的环境,尚且能滋生出众多邪教,更何况如今这等教团最容易繁衍的土地?职然不能遏制,那就设法控制为己用,这便是他的应对之道。
别了慧通,徐勋却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吩时金六驾车继续往什刹海那边走。待穿过银锭桥,眼看快到鼓楼下大街时,他就命人停在了一户人家跟前,又嘱咐了阿宝几句,吩咐其上去叩门。不消一会儿,一个中年人匆匆出来,左右一看就随着阿宝上了车来。
“社公公,久违了。”
尽管一别还不过一年,但如今杜锦再见徐勋,当日事后还曾经有过的不甘和恼火早就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在临清钞关仅仅一年就被调回了京,现如今已经得了个司礼监奉御的名头,要说这升迁在内官之中已经算无与伦比,可和眼前这个三级跳的少年比起来却根本算不得什么。于是面对这打招呼的言语,他慌忙欠身说道:“徐大人,从前我不知天高地厚冲撞了您,还请您……”
“欺,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提的?倒是杜公公这次回京高升,实在可喜可贺。当日我一到京城,就把你让我摆带的东西转交了李公公,原以为你还会早些回京的。听说,杜公公此番升任奉御,今后要协同礼部一块筹备册后的事?”
这消息还真是灵通!
杜锦心中苦笑,却也知道如今得罪不起面前这人,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徐大人所言不错,只我位卑职小,不过是跟着李公公跑跑腿。”
“即便是跑跑腿,想来到时候也知道些进展内情不是?”徐勋见杜锦面露诧异,便笑吟吟地说,“当然,这是天家之事,我自然不会逾矩探问,但杜公公还请心里多个预备,此事皇上多半是要私下垂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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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八章 包工头
天子垂询!
有了从前在临清钞关吃瘪的例子,杜锦当然不会怀疑徐勋是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拿着皇帝当幌子,面上立时lù出了货真价实的惊容。他回京之前就听说过自家老祖宗李荣和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有些不对付,和徐勋也小有龃龉,因此今天见人登门,他原有些惴惴然,生怕人是让他通风报信,却不料是这样的好事。可天上掉馅饼虽好,他却不得不怵对方以此要挟他出卖李荣,那传出去他的名声就坏了。
“徐大人,皇上若是要垂询,无论是礼部张尚书,还是李公公,不是更详尽?”
“礼部张尚书是谁?堂堂状元,最讲礼法的人,万——个不好把皇上给顶了回来,那岂不是没趣?至于李公公,那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总有些不好意思。况且,民间都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上虽是天子,这些事情原本也是不该过问的。”见杜锦一副自悔失言的光景,徐勋便推心置腹地说道“至于其他渠道,也不是打听不着,但既是有你在,我又何必去费那个功夫?”
“是是,多谢徐大人提醒。”
“蚵了,杜公公记得替我向李公公带个好。”
“啊……我必定带到,必定带到。”
见杜锦虽连声答应,徐勋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真代他去给李荣问好的,徐勋也不再多言,只含笑又提点了几句到时候在礼部该留心些什么样的消息。等杜锦下车之后,他就没有再停留,直接吩咐掉头回家。车行在路心情不错的他见阿宝仿佛有些心事,便随口问道:“阿宝,在想什么心事,莫非是有意中人了?”
琦情寰初开的少年打趣女人的问题,永远都是让人发懵的不二法宝,眼下阿营就直接被徐勋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问傻了。他几乎想都不想就慌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似的:“不不不,我没什么意中人!我是在想爷和……前些天老爷开恩让我回去通州看爷爷的时候,爷爷才病过一场,现如今筋骨不如从前了……天津卫到通州这一段水路难走爷爷当年也好几次都差点折在水里头,我实在是担心他老人家……”
徐勋这才想起阿宝的爷爷,也就是漕河上那个领号的陈老爹。想起他手下那几十号人,他便若有所思地问道:“你爷爷在漕河上干多久了?”
“爷爷八岁就下的水,总有五十多年了。”阿宝自豪地昂起了头,掰了掰手指头算了算又笑道“那次回去爷爷对我说,现如今漕河上跑船拉纤的人里头,几乎再没有比他年岁辈数更长的了……啊,他还教训我好好跟着少爷,要听话…………”
“听话这些就不用说了,我现在四处走都带着你,足证你够听话的。”徐勋微微一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旋即就笑眯眯地冲着阿宝勾了勾手指头待其靠近了些,他便又问道“你爷爷手底下那批人里头,都有些什么样的人?”
“有我两个叔叔,三个堂哥,两个表哥,还有几个杂七杂八的亲戚,总之都是一家人。”阿宝又习惯xìng地掰起了手指,随即才醒悟过来忙讪讪地放下了手“爷爷说,这一行看着只要力气,但漕河上有淡季有旺季,淡季人多了就不够吃的,所以一直就那么几个人。咱们是固定的营生漕河上还有不少旺季来帮工的,其他时候就四处打零工挣钱,日子过得比咱们还苦。”
阿宝如今在兴安伯府每个月都有固定的月钱一年春秋两身夏季两身冬天一身总共是五套衣裳,这日子简直做梦都不敢想因而一想起回去的时候面对那些亲戚们殷羡的目光,他就有些心里不好受此时也只能借着想那些日子更糟糕的人来分散注意力。然而,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徐勋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完全在他意料之外的话。
“那你可想把你爷爷他们接到京城来?”
“啊?”阿宝张大了嘴巴呆呆看了徐勋好一会儿,突然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结果这车厢狭小,他直接一头就碰在了那小方桌的棱角上。可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连声说道“少爷,我想,做梦都想!少爷若是能收下爷爷他们一块当差……,。
“起来起来!”徐勋见阿宝的脑袋上都碰青了一块,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叫了一声见人不动,他就板起脸呵斥道“怎么,才划赞你听话,眼下就不听话了?”
“不不不,我当然听少爷的……,。
见阿宝莫名惶huò地爬起身来,徐勋便正sè说道:“你弄错了,兴安伯府才多大的地方,如今用的下人只多不少,不需要添置人手。”见阿宝脸上lù出了一丝失望,他便慢条斯理地说道“不过,兴安伯府不缺人手,不代表其他地方不缺人手。接下来我要办一件大事,需要一些老实而又肯卖力气的人。虽然同样是辛苦,但相比运河上的营生总安全轻省一些。
我给你两天假,你回去你要是愿意,不妨回去对你爷爷说一声……他要是有意就让他上京见我。
这一回阿宝终于大喜过望,慌忙再次跪了下来砰砰磕了好几个想头,连声称谢不迭。及至马车进了兴安伯府到二门口停下,徐勋就吩咐了他去帐房支领些钱坐车回通州,等小家伙一溜烟跑了,他见金六有些殷羡,他便笑说道:“怎么,羡慕阿宝?”
“少爷说笑了,小的怎会羡慕他。”金六慌忙低下了头,讨好地说道“小的知道,少爷是信得过我,这才天天出入都用我赶车。”
“你知道就好。”徐勋知道金六是个什么xìng子,思忖片刻就说道“之前朱缨提过一句,你家婆娘管厨房仔细每个月盘账都没有什么出入,说是应该提一提她的月钱,你跟着我这么久,也是不无辛苦,索xìng你也一并提了,就从这个月开始。另外,你夫妻俩年纪都不小了,膝下却没个一儿半女傍身,可有什么打算?”
听到婆娘和自己一块儿涨了月钱金六顿时心中一喜,等听徐勋提起了自己的子嗣,他的脸sè不免耷拉了下来。他又不是那省油的灯,在金陵的时候见婆娘肚子一直没动静,就在外头使过劲,结果播种不少却偏偏颗粒无收最后寻了几个大夫看都说是他的问题,他也只能捶xiōng顿足。然而那会儿落拓顾不得想这些,如今自己已经有了几分出息,他心思也活络了。
“回禀少爷,小的有个哥哥在南京附近,下头好几个儿子,小的打算过继一个年纪小的。”
“既然如此,那就派人去接吧。”徐勋点点头算是应承了,等转身进了二门没两步,他突然又停下了脚步“到了南京打探一下陶泓如何,可以就一块回来,也能有个伴。若是年纪合适,来了之后就让他和陶泓一块在书房伺候笔墨,学学读写。你本来就是签的活契,小家伙就不用再签了,支上几百钱零用,等再大些就送学堂去。”
金六自己识字有限,想着过继一个年纪小的就是为了好好教导将来兴许能成大器。现如今徐勋竟是提出这样优厚的条件,他洲洲生出的那几分不平念头立时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狂喜,慌忙也如同起头阿宝那般跪下磕头。今天一揽子把阿宝和金六的事都给解决了,徐勋少不得存了几分思量,进了二门就径直去找父亲徐良把自己的打算这么一说,立时招来了老爹的一阵笑声。
“要说笼络人心,没第二个人比得上你全都依你。”徐良对儿子的主意等闲从不驳回,这次自然不会例外只想了想就又说道“不过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这兴安伯府原先的那些下人,勤勤恳恳的也该有些奖赏,免得他们生出怨尤之心。这事儿我回头寻人安排安排……不过话说回来,等先帝正式下葬陵寝,你这喜事儿是不是也该办了?家里没个女主人总不成样子,我们两个大男人一天到晚过问家事算怎么回事!”
“我僻是想,可这事情现如今得看皇上脸勋无精打采地把朱厚照那番话转述了,见老爹瞠目结舌,他就无可奈何地说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选皇后的事情一日没个结果,我这事情还有的好拖。”
郁闷归郁闷,可当这天傍晚,阿宝带着风尘仆仆的陈老爹赶回来的时候,徐勋自然不会摆出那副意兴阑珊的模样。
眼见陈老爹一进小huā厅就立时跪了下来磕头,他忙让瑞生把人搀扶了起来,随即又让阿宝去拿了小杌子请陈老爹坐下。头一次进这等大户人家的陈老爹局促得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直到徐勋寒暄两句说到正事,他才陡然之间有了精神。
“世子爷,您让阿宝说的事我听了之后,实在是欢喜得了不得。只不过,咱们都是运河上跑了几十年船的,这泥瓦面木工等等活计虽也有人懂一点,可都谈不上精,就怕耽误您的事情,那时候咱们就该死了。”
听陈老爹并未欢天喜地一口答应下来,徐勋心里自是说不出的满意,看了一眼阿宝就说道:“你能有这等实诚,很好。泥瓦匠和木工自然是要的,但前期要平整土地,要打地基,要搬运种种材料,不少靠力气的活计需要人去做。你既然愿意,虽年纪大了,做个监工的工头却还使得,回头你带上家里亲戚找一批可靠的,先把童家桥西那个废园子平整起来。三五天之内我等着急用。”
见陈老爹一愣之下立刻连声答应,徐勋不禁微微一笑。接下来外城有的是活计要折腾,虽则是陈老爹没经验,但和雇那些根底不明的人相比,培养一个包工头弄一支专业施工队总要可靠得多。毕竟,他可不比英国公保国公这些老油子,役使府军前卫幼军帮他盖房子的事情他要是敢做,决计会被御史弹劾得满头包。!。
第二百七十九章 读书为成圣,苦心为利来
尽管弘治皇帝二十七日的丧期已过,现如今又不用上朝,可人住在承乾宫的朱厚照还是每日到乾清宫中转上一圈,摸摸这里看看那里,不时还在嘴里念叨上几句。在外人看来,他一丁点都没有当儿子该有的那种哀痛欲绝,由是对这位小皇帝更多了几分嘀咕。就连他拒绝住在乾清宫这一条,都被不少官员在私底下拿出来议论,摇头叹息的不在少数。
然而,当焦芳一道奏疏送上,道是将朝会改成五日一朝,复设文华殿便朝的时候,从上到下的朝官们立时就顾不上那些小节了,一下子炸开了锅。有常常逃避朝会的官员拍手加好,有因循守旧的年迈老臣痛心疾首,也有迟疑不决的在悄悄琢磨……但更多的人都在观望,观望有多少人附和有多少人反对,观望朝中大佬们什么态度,观望小皇帝又是什么态度。而在这一片迟疑不决的态度之中,王守仁在弘治皇帝驾崩之后的首场讲学开始了。
城南的童家桥北边是琉璃厂,因附近有一处小水洼,早年间也有商人造了一座宅子,但正统年间瓦剌兵临城下,就是京城也不过堪堪保住,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于是这宅子也一度荒废了下去。之后随着京城附近的渐渐太平,南来北往的商人日渐增多,这废园也曾有人看上过,其中一个将其整修过之后还没几年,就被西厂的汪直看中弄到了手,其后又陷入了多年的沉寂。然而,这几天却又来了大批人,先是拆了围墙,在一棵冠盖如云的大槐树四面用砖垒成高达七八格的半圆形阶梯,又在四周围一口气移来不少树种下去,其余的不过略休整了一下残垣断壁和平整土地,顿时呈现出几分不同的野趣来。
这天一大清早,陆陆续续便有人到了这里,起初不过一两个三四个后来却是人多了,甚至有不少尚在总角的小童。眼见这般光景,其中几个认识王守仁的年轻士子不免大为奇怪,好事的不免去问了问,得知是街头巷尾有不少人传言说王守仁曾经教过当今皇帝,他们不禁为之面面相觑。而等到王守仁赶到这里的时候,那高达七八级的半圆形台阶上竟已经坐满了人,黑压压一片人头,何止二三百人。
王守仁从前也不是没在京城授徒讲学,可平日能够有几十人听讲就已经是少有了,反倒是李梦阳等人召起诗社更加一呼百应。今天李梦阳和正巧翰林庶吉士放假的湛若水一道陪着他过来,此外还有好几个朋友,见这人头攒动的光景,众人全都是大吃一惊。
王守仁原本答应徐勋的邀约只因为却不过情面,可如今这等威况却让他真的心头一振。
因而,当登上中间那圆形的凸起位置,他环视一眼那数以百计的听众,不知怎的,年少时信口说出的一句话竟是奇异地浮上了心头。因而他定了定神,便一字一句地说道:“今日不想有这许多人前来,王某原先预备的题目不免就有些小了。观今日来者,有老有少,有饱学之士,有蒙学之童,有朝堂官员,有应试士子,但想来有一点是共通的,那便是诸位都读过书。那吾等数年十数年数十年寒窗苦读,又是为何?”
只顿了一顿,王守仁便再一次地吐出了从前的那句话。只现如今这样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不再像当年那般带着几分孩童稚气,而是更加掷地有声。
“吾等读书,是为了成圣贤!”
隐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下的徐勋听到这么一句惊世骇俗的话,见那边厢坐着的无数人一时为之哗然,不禁在心底苦笑了起来。为了王守仁这场讲学,他没少造势,若不是这年头随随便便印传单去发,纵使他有皇帝当靠山也会被大臣们的唾沫淹死,他恨不得往满城散发一回传单去替王守仁宣传宣传。而为了今日能有些嘘头,他倒是暗地找了几个人预备视情形和王守仁唱唱反调,毕竟很多时候,名声是争出来的吵出来的,却不想王守仁自己就丢出了一个争议性最大的重磅炸弹,他那些安排都多余了。
果然,接下来炸了锅的人群中立即有人跳了起来棒斥王守仁狂妄,接下来便是真实版的舌战群儒。王守仁从圣贤非生而为圣贤,到不立大志不足以成大器,随即在面对一个士子言辞激烈地指责王守仁这番言辞是渎圣时,蓄着那一丛美髯的王守仁终于露出了一丝锋芒。
“孔圣人授门徒七十二,然七十二门徒终其一生,未有超脱孔圣人者,其后又有亚圣,然既往数千年,虽有诸可称子者,未有再能称圣贤者,何也?无有立学之心,无有教化之果,无有辅佐圣明天子治国平天下事迹,何以称圣贤?单单一人知之,哪怕能悟通天下至理,不过有慧黠而已,可但使知而行之,行而教之,教而治之,哪怕不能成圣贤,距圣贤亦不远矣!”
一口气说到这儿,王守仁几乎只是略一停顿,便言辞激烈地说道:“若无成圣贤之心,读书不过为了求功名求利益,此等人纵使立身世上,虽能名重一时,可世易时移,终有几人名垂青史?圣人当年游学列国,多有当权名重者,然现如今还有几人知之其名?读书以为成圣,我所言并不是说求圣贤其名,而是言立心而成圣!”
此时此刻,纵使是一旁本不过是来听听的湛若水,面上也露出了几分异色。若是从前那样一座大屋子众多人正襟危坐听讲,期间打断自是绝不容许,事后虽也有就一二说法而提出质疑抑或是据理力争的,终究不是眼下这般氛围。眼见王守仁和人又争执了起来,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突然侧头看了看一旁若有所思的李梦阳。
“空同贤弟,你看今日的光景,可有什么感想?”
要说名气,李梦阳在京师的名气远远大过王守仁,究其根本,诗词文章原本就是成名最大的捷径,更何况他虽狂了些,相交的文友却比王守仁更多。然而,面对今日这场激辩,他亦是有些技痒听了湛若水这话就笑道:“什么感想?虽说兴许不太贴切,可我在想,当年诸子百家游学相会的时候,是不是也如同眼下这般毫无畏惧诘问四方?”
“空同兄和我想到一块去了!当然一是今天人多,而且这格局空旷而不肃穆,让人能够有说话的余地再加上王伯安竟挑了这么一个切入点自然便是激烈得很。”说到这里,湛若水看了一眼四周,见绿树池塘使人心旷神怡再加上没有围墙,那种感觉使人心旷神怡,他不禁欣然点头道,“今天伯安还对我提过若是他这讲学效果不错,请我也到这里来讲,如今看来我倒真的想答应了他。”
“他也游说了你?”李梦阳顿时眼神连闪,见湛若水面露异色,他便一摊手道,“王伯安也游说了我让我把诗社移到这里来。我本来还在犹豫,可这地方看似粗陋其实却野趣天成,再被你这么一说,我也心动了!你不知道,前几日有人给我看了今科一位翰林庶吉士的诗文,实在是令人击节赞赏,我有意起一社请他来,元明兄可愿意做个见证?”
“哦?是谁能得你李空同的推崇?”
“今科传胪,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徐祯卿。”
时间仓促,徐勋只是让陈老爹带人在这儿砌了个圆形看台,并不能像那什么赫赫有名的圆形剧场一般能够让回音深入每一个角落,所谓天然野趣,也不过是因为他只来得及移植一批树木作为周围天然的隔断而已一况且暑日移植成活率很低,他甚至做好了事后这么一批绿化全都报废的心理准备。
而他也不是神仙,并没有预料到王守仁会选这么个题目,也没有想到湛若水和李梦阳在王守仁的劝说以及现场的观摩下,已经都动了心。
他只知道,这第一次的尝试总算成功了。
口干舌燥的王守仁直到日上中天方才告一段落,而这会儿那些远道而来的士子们也都饥肠辘辘了。虽也有不服而寻王守仁理论的,但更多的人却各自散去,因为腹中饥饿而在附近茶摊面馆乃至于几家小店中逗留的人不在少数。众人当中有孑然一人的穷措大,却也不乏家境富裕之辈,一时附近人气陡增。唯——家格调雅致吃食干净的饭庄中,统共十间雅座全部满座,更不消说其搭配得宜的盒子菜以及租出去那些供士子们在树荫下头用餐小憩的小方桌和小藤椅了。
不但如此,等到饭后,又有人在那说着附近哪儿有几个有名士子打算开诗赛,哪儿有人要斗文等等,甚至还有人相传附近一座废寺曾经有弘治皇帝微服出游留下墨宝,一时一个人说是要去缅怀哀悼题诗,又是三三两两好些人结伴去游,竟是好不热闹。
站在那唯——家饭庄的一间二楼雅座包厢凭栏处,谷大用想起刚刚掌柜上来报账时的光景,一时竟有些眉飞色舞:“才只是第一次,这十间包厢雅座外加卖出去的盒子菜,就整整有五十两的进账,刨除成本,就这么一间楼一个月进账一千两也不是难题。”
“帐不能这么算。今日这等威会一个月兴许能有个一两次,但要隔三差五却是难能。为今最要紧的,便是那些打南边来的商人。他们不少人辛辛苦苦打漕河运货上京,就是为了在京城卖出大价钱来,而要知道各家权贵府邸需要什么,还有谁比老谷你这西厂的头子在行?”
这西厂的侦缉刺探竟然还能这样用,谷大用在一瞬间的呆若木鸡之后,立即为之大喜。而徐勋也没忘记趁热打铁,又笑眯眯地说:“当然你不用打出西厂的招牌,两三次甜头尝过,那些商人就会把你奉为神明。到了那时候,让他们把点选在这里,那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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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土木堡以后最大的败仗!
一石jī起千层浪,徐勋和谷大用正在筹划生财大计……沈悦正忙着和李庆娘打茗买一处旧宅子改造的时候,朝中上下却仍是一片混沌。在这种情况下,寻常官员最愁的不是别的,而是生怕消息不通站错了队。
朝中大佬们的态度还有办法打探,可朱厚照深居宫中,往日东宫那些内shì如今荣升到了御前,又大多各自管着一个衙门位高权重,官员们大多是够不着的,于是就免不了有人想到了别的路子。一时间,原本只是在前军都督府当着一个不管事都督佥事的徐良立时成了烫手的香饽饽,人人都知道他儿子是天子心腹,一干同僚全都到了他这儿打探消息。
两天之中,徐良除了早饭是在家吃,从午饭晚饭夜宵,外带茶水闲聊,整整在各sè酒楼茶馆吃了七八顿,第三天一大早,门上又送进来几张邀约的帖子,他终于是吃不消了,干脆使人去衙门告病请假。正巧这一天徐勋也难能得了一日休沐,父子俩少有地一块吃了一顿午饭。午后徐勋正孝顺地扶着老爹在花园中散步消食,一个人影突然飞也似地冲了过来。
“少爷,老爷!”阿宝冲上前来连气也不带喘一口,就紧跟着说道,“外头……外头皇上来了!我本来打算把人领到正堂,可皇上不肯,眼下正由刘公公陪着往这儿来。皇上的脸sè很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在宫里受了气。”
朱厚照受了气?徐勋听得眉头大皱,暗想张太后新近丧夫,应该不会轻易和儿子闹别扭,至于说朝中因为焦芳那石破天惊的上书有什么反弹,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最是知机的人,御前呈报节略的时候十有**会压下去,至于内阁那三位阁老就更不用说了,眼下这关口上密揭还不是时候。那么,能让朱厚照这气咻咻跑到这儿来的,究竟是什么事?
然而眼下也不容他多想,朱厚照能不顾君臣礼节直闯进来,他鼹然知道了,就不能不去相迎。他瞥了一眼老爹,见徐良一点头二话不说往外走去,他连忙跟在了后头,但见老爹健步如飞,划刚的搀扶不过是笑话。而阿宝走……口了路的,跟在后头轻轻松松一溜小跑。三人不过是才出了小花园,沿着夹道走了一箭之地,才到西侧门时,就险些和朱厚照撞了个满怀。
“皇上……。
“免了免了,朕心情坏透了,不想呆在宫里,就直接上这儿来了!”
禾厚照径直挥手打断了三人的行礼,随即又愤愤然地说道:“今天宣府送来了八百里加急的军情,你们可知道禀报了什么?那些狗起子打了甘肃还不够,现如今干脆打到宣府来了,宣府那么多兵马,事先又得到了谍报,巡抚李进和总兵张俊兵分五路想要把姑子给包围了,可结果倒好,反倒是被别人给一块块包围吃了个痛快!一万五千人,死了两千余,伤了一千多,其余的溃兵好容易才收拢了,而且还给鞑子掳去了六千多匹马,至于军民fù孺死伤或是被掳走的不计其数,还被人跟到了万全右卫城!该死,全都该死!”
朱厚照在那儿暴跳如雷,徐良越听越心惊,连忙冲阿宝使了个眼sè。见小家伙一溜烟跑了出去,外头须臾就传来了呵斥声,他便冲着朱厚照深深行礼道:“皇上,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若是不介意,花园空旷,凉亭里头也荫凉些,不如到那儿说话?”
“好!”
朱厚照也是气糊涂了,这才一见着人就大倒苦水,这会儿听到徐良的话,他才醒悟到兴安伯府亦是人多嘴杂,一时意兴阑珊地点了点头。及至到凉亭中坐下,他就捏着拳头狠狠砸向了那一整块青石凿成的台面,恨恨地说道:“那些饭桶!张俊堂堂总兵官,居然会在进兵途中坠马伤足,他这总兵官怎么当的!还有那个巡抚李进,他纸上谈兵不是很顺溜吗,这一回竟然被人打得连还手之力都没有,这是土木堡以后最大的败仗!
朕则洲去兵部问,说是兵部正在部议,这会儿还没个结果,上次窟子下甘肃清水营王守仁就说过要出兵,结果他们这些老臣都给驳了,这一回倒知道要打了!是不是觉着算肃天高皇帝远就是丢了也不打紧,这宣府离京城太近就慌了神?朕也不用这些口口声声说用兵要谨慎的的大臣,大不了朕御驾亲征!”
“皇上慎言!”
徐勋听朱厚照越说越生气,连御驾亲征四个字都蹦出来了,他不得不出口打断了朱厚照的话。然而,还不等他寻思接下来该怎么婉转相劝,朱厚厚照竟然咚的一声一拍青石桌子……又空然站了起亲!11有什么好慎言的,你是不是想说,万一朕御驾亲征给人打败了,到时候万一办子打到北京,又是一回土木堡?”
朱厚照已经把土木堡的例子都翻了出来,徐勋哪怕深悉这位小皇帝的xìng子,这会儿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但立时斩钉截铁地说:“皇上,此一时彼一时,英庙那会儿的情形,怎能和如今相比?英庙那会儿登基已经十四年,亲政已有数年,但因为王振擅权,朝中文武多有离心,兼且指挥不灵军情滞后补给不上,种种原因加在一起,方才有土木堡之变。现如今皇上刚洲登基,又没有兄弟,而鞑子趁先帝新丧发兵,朝中上下众志成城,无论如何也不会发生当年的情形。”
洲洲是气急了脱口而出,此刻徐勋这么深入浅出一分析,朱廑照渐渐消了几分火气,但脸sè仍然很不好看。他捏着小拳头咬牙切齿地沉吟了好一会儿,突然又用力一捶桌子,恶狠狠地说:“这还不算,今儿个谷大用还送来了另一条讯息,说是江西和南直隶几个地方的官民百姓兑运官粮途中,竟然被盗匪截去了一千三百石!光天化日之下,竟然盗匪截官粮,这简直是……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刘瑾见朱麇照怒不可遏,生怕这位小皇帝一嗓子又吼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连忙轻咳一声解释道:“一千三百石粮食,折合下来便是十余万个以每辆大车顶多十石计算,这就得是一百多辆车,若是漕船,至少也得几十只,此等大事官府竟然只是奏报如何补齐,如何将纳京仓的粮食纳通仓,皇上最恼火的是这一点。”
“原来皇上恼的不是人劫粮,而是呈报此事的官府避如何追查不谈?”徐勋明白了朱厚照的意思,问过之后见小皇帝气呼呼地点了点头,他就说道,“皇上,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话虽有偏颇之处,但很多时候却是不得不如此。人力有穷尽,所以从古至今留下的悬案无数,这种案子追查自然是要追查的,但若为了追查一千三百石粮食的下落,起费一万三千石粮食的代价,皇上觉得是否划算?”
“这……”朱厚照还没想过这点,一下子愣住了。
“当然,也不能只想着不划算不划茗。但地方官府不肯在此事上头下大力气,皇上何妨越过他们,让西厂或是锦衣卫北镇抚司试试看?平常厂卫都只是侦办官员的大案子,用在这种小事上看似大材小用,但关键时刻抛出来,对于群臣却是一种另类的震慑。厂卫不止在监察他们的贪腐亦或是异心,也同样在监察他们身为官员的不作为!”
“好一个监察不作为!”
禾厚照只觉得那点坏心情一下子烟消云散,竟是一拍大tuǐ站起身来。让西厂去查他是想过,可徐勋后半截理由实在是冠冕堂皇得让他异常欣悦。一想到那些在面前死板着脸不许做这个不许做那个的老头儿们会吃瘪,他就简直想开怀大笑。
“好,就依你!”
“只不过,如今西厂初行事,北镇抚司叶大人图然不会介意,但东厂王岳却是心xiōng狭隘虎视眈眈。从前成化年间,西厂侦骑离开京城,鲜衣怒马又是一口京腔,人人都知道那是京城厂卫,如此高调固然耀武扬威,却不是真正追查事情的样子。
此番职然不是去清查官员,还请皇上让谷公公派一个能干却又知道低调的。而且……”
说到这里,徐勋见朱厚照和刘瑾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他就一字一句地说道:“这劫官粮的事情正好出在江西和南直隶,皇上可记得,那个献丹方给刘文泰的举人狄罗,可正好就是出自江西,何妨顺路一并查一查?”
“徐勋,多亏了你提醒朕,朕竟是险些忘了这件大事!”
朱厚照一下子恍然大悟,脸上又是欣窟又是高兴,抬着手站在那儿想拍徐勋的肩膀,可碍于徐良在这儿,他又惦记着张太后唠唠叨叨地说帝王威仪,只能不那么情愿地放下了手,顺势就学自个父皇那样很有派头地把手背在了身后。目光一瞥见徐良,他突然脱口而出道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徐良,都说老子英雄儿好汉,你现如今是前军都督府都督佥事,这次宣府大败亏输,若是兵部议定出兵往援,朕让你做个总兵官怎么样?”!。
第二百八十一章 军功
总兵官!
刘瑾对朱厚照随口封官许愿的派头已经麻木了,毕竟,不久之前在马车上,这位小皇帝还险些对着徐勋许了一个兵部尚书出去。幸好前头冒出来一档子事打了岔,到了那绣庄里头又商量了其他事情,否则朱厚照那次铁定一回宫就命人去内阁传旨了。
徐勋这会儿真没瞧见刘瑾拿眼睛斜睨自己,事实上,朱厚照这突然的跳跃xìng思维一下子把他给震得整个人都懵了。反倒是一直都只是默默坐着旁听的徐良在话题突然转到自己身上时,一愣之后就连忙站起身来。
“皇上,这怎么使得!”
“怎么使不得,就算你弓马不够娴熟,可这总兵官又不是要亲自上战场的,朕多多地给你派兵,给你再调几个身经百战的将领过来,到时候鞑子打走了,这军功的头功就是你的了!”朱厚照越想自己这计策越是妥当,一时脸上lù出了兴奋的表情,“到了那时候,看那些啰啰嗦嗦的老家伙还有什么话说!”
眼见徐勋那明显正在纠结该怎么劝谏的表情,徐良沉吟片刻,就开口说道:“皇上厚爱,微臣铭感五内。微臣虽年已老迈,但自信弓马还娴熟,若是皇上单要勇将,臣拼着这一把年纪,这一把蛮力,自信不逊于别人!”
说完这话,徐良便突然伸手往那青石桌底部一托,猛地力贯双臂,暴喝了一声起,紧跟着,就只见他那双臂肌肉猛然坟起了好些,那一整块极其沉重的青石台面竟是离开了底座,稳稳停留在了他的怀抱之中。不等惊诧的朱厚照回过神来,徐良就放下了手来,只听那青石砰然重响重新回到了台座上。这时候,他才大力呼吸了几口平复心神,又深深行下礼去。
“只是,皇上要勇武之将很简单,军中遴选,万中选百,百中选一,总有一个武力过人的,可要一个又有勇武又有谋略真正能带兵的,谈何容易?古今中外,勇冠三军却死在战场上的何其多!臣自幼蛮力过人,弓马娴熟,如今老来虽不如年少,却深信还能胜过大多数的所谓勇士,但若是就这么贸贸然上阵拼杀,杀一个鞑子容易,杀十个也容易,但要杀成百上千,便力有不逮,因为臣的军略稀松之极!臣请皇上收回成命,因为臣自知本领,顶多管带千八百人为一偏将,大军厮杀实力有未逮,不敢以麾下将士的xìng命开玩笑。”
朱厚照只知道徐良为人和善,只知道他做得一手好菜,只知道他是一个绝好的父亲,甚至还一度羡慕过徐勋的运气,但时至今日第一次看到徐良lù出这一手本领,他第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此时此刻,呆呆看着一直保持躬身行礼姿势的徐良,他终于回过神来,走上前双手把人扶了起来,却又转头看着徐勋。
“徐勋,你有个好爹爹!”撂下这句话,他又重新看着徐良道,“兴安伯,老子英雄儿好汉,这话真是一点不假,你竟然有这等本事,朕从前小看了你!日后若是有机会,朕让你出征,你可敢应下?”
“臣有何不敢?”
“好,好极了!”
朱厚照今天一肚子气地出来,可被徐勋连消带打解决了一桩,继而又有了这么一个意外收获,他只觉得一阵无与伦比地畅快,脸上的郁sè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掩不住的高兴。
看看天sè,他原本要说留在兴安伯府吃饭,一旁的刘瑾立即知机地提醒道:“皇上,今儿个出来的时候咱们可是对太后说过,要去寿宁侯府的。”
“啊,对对!”尽管有些意兴阑珊,但朱厚照看着徐良徐勋,迟疑片刻就嘿然笑道,“这样吧,横竖寿宁侯又不是外人,你们和朕一块去……”
“皇上,今日建昌侯也要来,还有女眷在……”
被刘瑾再次打断的朱厚照微微有些恼了,可见老太监冲着自己连连挤眼睛,他思来想去,最终勉强收回了这意思。等到徐良徐勋父子送了他出来,他一上车就示意刘瑾跟上来,等车夫位置上坐了另一个中年宦官,帘子又放下了,他就冲着刘瑾不满地说道:“你刚刚神神鬼鬼和朕打眼sè是什么意思?”
“皇上难道忘了太后才和您提过的那件事?”
“什么事?”朱厚照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见刘瑾做了一个隐晦的手势,他陡然之间恍然大悟:“啊,朕忘了母后说要把婧漩妹子许配给徐勋!对对对,今儿个确实不能让他们过去,要真是寿宁侯提了出来,朕要当面回绝他,母后又得生气了……婧漩妹子最是有主意,干脆,我去对她说,她自个挑一个男人,朕给她赐婚!”
刘瑾听着这匪夷所思的主意,只能在心里暗自念着阿弥陀佛,嘴里却不得不连声称赞朱厚照这奇思妙想。一想到徐良之前看似一个糟老头,其实竟是始终深藏不lù,他忍不住咂了咂舌,更觉得那对父子俩一个有勇一个有谋,真乃是绝配。
上阵还得父子兵,看来,他也该去找一找自己的本家亲人!毕竟血浓于水,这一样血脉的人终究可信些……
目送朱厚照和刘瑾走了,兴安伯府二门的徐勋和徐良齐齐按着xiōng口长长出了一口气。紧跟着,父子俩你眼看我眼,见各自几乎连姿势都是一样的,不禁都笑了起来。徐勋自然而然伸手去扶了徐良的胳膊,又轻声笑道:“只一句话就差点成了总兵,爹的感觉如何?——
“具小子,居然打趣你老子!”徐良作势yù打,见徐勋笑嘻嘻地不闪也不避,他便放下手道,“那会儿差点没被吓死,但之后又几乎冲动想要应下来。
好在我还知道自己是哪块料,要是就这么答应了,回头真打了败仗自己倒霉你也倒霉不说,就是那些无辜送命的将士那一关,我就第一个过不去。你老子我有自知之明,我就是那死命往前冲杀的材料,真要当什么统兵大将,那还是等下辈子吧!”
“可我瞧见您掀桌子那架势,还差点以为您会一。应承下来!”徐勋想到那一幕自己也给看呆了,便笑道,“我还真不知道除了弓马娴熟,您还藏着这么一手从来没lù过。”
“这算什么藏着掖着,你当我当年和那和尚是怎么结识的?他还没进西厂那会儿,我俩就是一块厮混的。要说偷鸡mō狗高来高去的本事我不及他,可要说搬磨盘堵人路打架惹事的本事,他远不及我。都是年少时我没事提着石锁抱着磨盘练出来的,就是能唬个人而已。所以,你小子别没事当老太爷似的搀扶着我,我还没七老八十呢!”
徐勋吃徐良一瞪,却根本没有收回手的意思:“这不是当儿子的有心孝顺您一二么?”
马车上朱厚照和刘瑾正在商议着怎么给寿宁侯府大小姐做媒主婚,兴安伯府徐良和徐勋父子俩还有闲心彼此打趣,兵部和内阁却已经是忙成了一团,同时忙碌的还有五军都督府那些勋贵武将和御马监那几个太监。就连张永也是怦然心动,这天特意去求见高凤探听消息。奈何高凤素来只管朱厚照身边的事,不涉政务,却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事到如今,鞑子已经是一巴掌打在了大明朝的脸上,眼下已经不是考虑朝会改不改,而是考虑别人是否会趁势进犯的问题。可要派兵增援宣府,派多少兵由谁佩印领军,这却是一个值得商榷的问题。而户部尚书韩文等等又就军饷等等斤斤计较,两天之内,朝中吵翻了天。
这一日傍晚,一条僻静狭窄的巷子里,两乘小轿相向而行,到最后眼看要碰在一块儿了,两边抬轿子的四个壮汉都齐齐把轿子放了下来,继而悄无声息地往后退去,最后竟是没了影子。这时候,其中一乘小轿的轿帘就被人高高挑了起来。
“李公公。”
“焦大人,你这么急着找咱家,究竟什么事?”李荣不耐烦地一低头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脸sè不好看地说道,“眼下不是从前了,皇上看我们这些老家伙都只是表面功夫,要是咱两个见面的事被那些小崽子一状告上去,咱家的老脸也没处使用!”
“我也知道李公公的难处。”焦芳却半点也不恼,仍是笑眯眯地说道,“今天我来,是有一件事想和李公公商量商量。现如今的局势想必李公公也瞧见了,徐勋得天独厚,皇上信赖,再要压着他上升,又或者是动萧公公,已经是不可能了。时至今日,反倒是那些阁老和部院大臣们看不惯他。这等时候,咱们送他一个人情,过去的事情不说一笔勾销,可也总能渐渐带过去。毕竟,如今对李公公来说,萧公公远不如那些个从前东宫的公公们威胁大,不是么?”
前几天王岳没事去碰钉子,而小皇帝的心思又琢磨不透,李荣心里正烦着,此刻焦芳一说,他不禁微微动容,沉吟了良久才开口说道:“那你说,什么人情?”
“当然是让他在朝堂上能够稳稳当当的人情。有什么功劳能比军功更大?这事情我和李阁老也提过了,鞑子的做派是从不和咱们硬碰硬的,大军过去,他们早就溜得无影无踪,这晃悠一圈就能得到军功,这么好的事可不常有。”
PS:土木堡之后最大的败仗,或者说是最大的兵祸,不是俺说的,明实录里头原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议出兵,决锄奸
京城外头有鞑子的jiān细出没!
就在上上下下正在商议援军宣府万全之事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仿佛旋风一般在京城流传了开来。一时间,不要说是才打算跟着王守仁以此番大军败北为题起话社jī励士气的李梦阳立时犹豫了,就连城外住民亦是惶然难安。尤其当一具尸体被人发现倒伏在一个小水塘的时候,jiān细之说更是深入人心,一度甚至有人连城外的房子都不要,卷了铺盖携妻带子往城里头搬。毕竟,尽管只有七老八十的人还能记得当初京城围城的光景,但如今天子年幼,任是谁也会把如今情形和正统年间做个比较。
这话谁也不敢明说,但朱厚照何等脾气的人,一日在宫中偶尔听到人窃窃sī语,他就立马恼了,唤来内shì吩咐把人直接拉下去重打八十,又怒气冲冲地吩咐人去传徐勋,浑然不觉自己在承乾宫这等内宫三番五次召见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妥。
而等到徐勋匆匆赶来,他就气急般坏地说道:“你来得正好,朕已经吩咐传旨下去,让刘健他们三个还有六部那些尚书shì郎,再加上英国公保国公他们几个全都到文华殿议事,你跟朕一块去!”
徐勋本来还以为朱厚照又是要时他倒什么苦水,这会儿听朱廑照今天找他来是为了陪着去文华殿,他不禁有些犹豫:“皇上,这样的场合,按理臣是不够格陪shì的1…………,“朕说你够格你就够格!”朱厚照不耐烦地打断了徐勋的话,随即看着人冷哼道,“朕火气上来的时候说话就乱了未必争得过那些老大人,那时候你不并肩子上,朕还能指望谁?别啰嗦了,外头銮驾朕都已经吩咐了,快走!”
即使是素来勤政的弘治皇帝,群臣们也很少能在朝会之外千文华殿面见天颜,因而这天听闻正德皇帝要在文华殿召见议宣府大同之事,就连刘健亦是心头感慨。和李东阳谢迁一块走进文华殿的时候,他竟忍不住轻叹一声道:“倘若皇上把早朝改成五日一朝之后能真正日日于文华殿问政,这事儿倒是可为。”
“怕就怕皇匕废了早朝之后却不来文华殿,那我等三人就万死莫赎,更对不住先帝了。”谢迁从前为朱厚照讲课不少,琦这位小皇帝的xìng子没抱太大希望,说着又摇摇头道“就好比此次西角门视事居然要拖延到六月初二,由此可见一斑。”
李东阳心里还在思量焦芳给自己捎来的信,这会儿不免有些心不在焉地随口说道:“也未必一定如此,皇上连乾清宫都不愿意住,兴许真是一片孝心,这些我们还是不要瞎揣测的好。况且,只奏五件事的早朝不过是个样子,若皇上真能勤勉问政,也不是不能废的。
“元翩,西涯事忙别光往好处去想。”谢迁哂然一笑,眼角余光瞥见那边一前一后出来的两个人影,他的瞳孔不由得收缩了一下,继而就低声说道,“看看那边跟在皇上后头出来的人,你们就该明白了!”
“参见皇上!”
尽管如今尚未出弘治皇帝百日,又不是早朝,没有静鞭鸣响,没有鸿胪寺官纠仪可众多人都是几十年为官的大佬了,几乎是在有人瞧见朱厚照出现的一瞬间,划刚正在窃窃sī语的人们就完全安静了下来,旋即在刘健领头下跪下行礼。在正中宝座上坐下的朱厚照随口说了一声免礼平身,继而就说道:“朕不喜欢拐弯抹角,今日召诸卿来只想问一问,此番出兵的事情究竟商议得怎样了?”
刘健抬头看了上头一眼,见徐勋shì立在朱厚照不远处的朗影中低头垂手仿佛没什么存在感,可这样一个人杵在那儿他却偏生觉得碍眼十分,只能强耐不悦上前一步说道:“回禀皇上廷议已经定下,以保国公佩征虏将军印充总兵官,以右都御史史琳提督军务,统帅京营大军前往宣府,命户部左shì郎王俨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整理宣府粮草,先欺运太仓银十万两充军饷,至于监军以及守神铳内官,悉听圣命。”
对于保国公朱瞠这个人,无论刘健李东阳谢迁也好,马文升刘大夏张升等也罢,谁都不想再派这么一个人作为总兵官,然而纵观朝中上下,英国公张懋年纪太大,其他的资历浅不足以为主帅,因而矮子里拔高子,竟只有硬着头皮提出这么一个人来。
朱厚照锷睨了一眼一旁的保国公朱腔,见其躬身行礼,他见其身材英伟相貌推奇,还有几分主帅的派头,再加上苗逵从前为他讲解军事时常常提到朱狸其人,他便暂且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一茬,旋即却问道:“那预备派兵多少?”
刘健听皇帝这么一问,和李东阳交换了一个眼sè,又铝睨了一眼马文升刘大夏,这才垂头说道:【……回禀皇上,井数发京营军两万人。”
“什么,才两万!”朱厚照一下子大急,竟是霍然站起身来.“之前同样是两万多人,结果遭遇了那样的惨败,如今再调两万人又有何用!”
“皇上难道忘了,此前已经分批两次各四千人往援宣府,已经援军八千?”出乎意料的是,这回站出来的不是兵部尚书刘大夏,而是户部尚书韩文。他管着国库最是精打细算,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站出来之后便大声说道,“先期援军已经人各赏银三两,这便是两万四千两,加上前时战死以及伤者抚恤,单单这两笔就不下四五万两。再算一算运米以及军马所用豆料,所耗费的银两连同脚钱,每一日便是数以万计!况且宣府距离京城太近,倘若以大军压万全,万一窟虏从万全遁走,随即又走密云怀柔一线又如何?”
“朕当然知道姑虏神出鬼没一击远遁,但你们也理应听说了,办虏在宣府城下出示麻布冠和饼,竟是已经知道父皇……先帝新丧,这是来趁火打劫的!”朱厚照环视一眼众人,随即怒气冲冲地说,“鲂虏那边怎个光景,无人得知,纵有线报也就是寥寥,可我中原虚实,他们这些巅子竟然都清清楚楚,这是什么缘故!”
说到这里,朱麇照突然拿眼棒一看旁边shì立的王岳,竟是气不打一处来:“东厂下头那么多番子,还管着锦衣卫,敏子的消息怎的半点都刺探不到!”
这一番迁怒不但使得王岳一下子脸上涨得通红,就连其他大臣也被一时间有些呆滞。这厂卫的差事素来就是侦缉百官,几乎鲜少有用在对外的战事上,怎就连王岳都怪上了?尽管刘健对于厂卫素来没有好感,但王岳为人总算还公允,对官员更是礼敬有加,他不得不躬身说道:“皇上息怒,鞑子来去如风,兼且汉人在那边太过显眼,所以这也怪不得…………”
“怎么怪不得,那窟子jiān细是如何在我大册打探消息的?不是有人往外泄lù消息,就是防备不力让他们混了进来!”朱厚照恨恨地冷哼一声,随即就往旁边扫了一眼,沉声吩时道,“谷大用,东厂做不了的事,你这西厂提督去办!”
王岳吃瘪,谷大用固然异常高兴,然而此刻皇帝突然塞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过来,他不禁暗自连声叫苦,却还只能硬着头皮接下。这还不算,朱麇照随手给西厂派了差事,竟又看着徐勋说道:“徐勋,保国公职是此次率兵出征,英国公年纪又大了,你年轻,去京营替朕看着一点,就兼一个神机营掌印好了!”
谁也没想到,皇帝划刚还在发作东厂,这顷刻之间,就又下达了如此人事任命。哪怕下头都是久经沧海的老官员了,勃然sè变的也不在少数。就在这时候,不等那些大佬们提出反对,徐勋就连忙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回禀皇上,臣才疏学浅,况且府军前卫练兵未成,一时之间难以当此重任。”
“你谦虚什么,点连父皇……先帝在的时候都说过,你年纪轻轻不过是缺乏磨练,有机会就应该让你上去试一试。”
如个弘治皇帝已经过世了,朱麇照索xìng把这些都安在了父皇身上,说得振振有词,“再说了,朕又没有解你府军前卫之职,只是让你一块兼着!”
“皇上,京营重地非同儿戏,纵使世袭勋贵,亦不曾轻易授予一营掌印,更何况徐勋一弱冠少年!”刘健被朱厚照的随心所yù给气得好一阵xiōng闷,不得不站出来劝阻道,“况且,先帝授予徐勋府军前卫掌印就已经属于破格,焉能数月之后再予如此重任?”
直到这时候,兵部尚书刘大夏方才上前一步沉声说道:“倘若皇上下此中旨,臣不敢奉诌。”
前两次徐勋先是指挥使,后是掌印,都是弘治皇帝说服的大臣,如今这些大臣摆明了不合作的态度,朱厚照一时为之气结,当即去看那边厢的几个勋贵,见他们虽是有的蹩眉有的犹豫,可纵使英国公张懋也没挪动,他不禁失望十分。就在这时候,徐勋终于再次开了……
“皇上厚爱,臣铭感五内,只臣实在是分身乏术。不过,现如今保国公既是带兵出征,兼且抽调京营中精锐将勇两万,所余却不能就此闲置,应当继续操练有备无患。皇上若是允准,可以定国公督军,兴安伯管操。”
ps:我晕,才以为月底双倍不过是个传说,谁知道从今天就竟然开始了!虽说上前六几乎是理论可能,但我得持一持,希望大家投出压箱底的一票……总之我从今天到五一七天是木有休息了……(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三章 老谋深算
这个奸猾的小子!
一时间,也不知道多少大佬在心底暗自骂了一句,只是一时半会却不好驳回。这当口,总算有一个饱学诗书精通礼法的礼部尚书张升站了出来。
“皇上,定国公兴安伯正有孝在身。况且,兴安伯乃是徐勋之父,这未呃……”
“徐良是徐勋的父亲又怎么了,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这才是该有的气度!”朱厚照摆明了一副我就是胳脖肘往里拐怎样的架势,见张升明显是被噎着了,他这才又慢吞吞地说道,“再说,朕如果记得没错,这武将不比文官,甲胄在身公事为重,守丧的假期过去之后,就该出来带兵的,又不是文官丁忧之后必得夺情!再说了,朕如今同样尚在孝期,还不是打起了精神出来料理国事!”
这前头一席话勉强还算有道理,可后头朱厚照说到自个的时候,张升险些没背过气去。这想休息的时候说六月初二才开始早朝,说到人事任用又振振有词说自个也是带孝料理政事,这岂不是倒来倒去?然而,朱厚照却不管下头人是怎么想的,径直说道:“徐勋所请朕准了,刘大夏,这一回你不会说不奉诌了吧?”
刘大夏虽是胆气倔的老头,可也不是一条筋拧到底的性子,更何况兴安伯徐良或许算不了什么,定国公徐光葬毕竟是世袭公爵,况且素来还有些仁厚的名声,他也不能一点面子不给。于是,踌躇片刻,他就躬身说道:“臣遵旨。”
“那好,回头请刘先生拟旨吧。”朱厚照虽说没能达到预先的目的有些遗憾,但毕竟也是有所斩获,心情也就缓和了一些,见刘健躬身应了,他思忖片刻就转向此番定下领军出征的主帅朱晖说道,“事关重大,保国公就不要耽搁了,立时点齐了兵马尽快赶往宣府,往援万全右卫,不过千万不要重蹈之前那番冒进的覆辙。
朕真是不明白了,早就得到了谍报,居然还会中伏,这是说他们急于歼灭鞑垩子好呢,还是该说贪功冒进好呢?”
朱厚照自言自语了一句,见是众人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不禁有些无趣,当即摆摆手道:“算了,既然你们都已经商议定了,今儿个就到此为止吧。至于此番的监军,还是御马监太监苗逵领衔,他既是曾经随军出征过,总比贸贸然再选一个的强。不过刘先生三位还请多多留心,若有宣府万全的军报,立时三刻送到朕的面前,不管早晚。”
“臣等遵旨。”
尽管今天议决的都是内阁部院事井,商量好的,但众人散去的时候,却仍不免议论纷纷。有的说是兴安伯徐良尚未有资格与会,徐勋哪来的资格出席;有的感慨小皇帝任人用事随心所欲;也有的因为朱厚照能够用心军国大事而大为欣慰。而在这一片声音当中,挂印出征的保国公朱晖一则以喜一则以忧,走在路上颇有心不在焉,直到有人开口将其叫住。扭头见是内阁次辅李东阳,他连忙施礼不迭。
“李阁老。”
“保国公,今次你前往宣府,想来是深有把握的。”李东阳见朱晖面上有些不自然,便徐徐开口说道,“鞑虏最是反复,我军势大则退,势孤则击,断然不会轻易硬碰硬。不过,也不能担保保国公到了宣府之后,鞑虏又有增兵。老夫只希望保国公到时候打算奏请增兵的时候,能够指名把一个人要过去。”
保国公朱晖前一次和苗逵劳师远征却几乎颗粒无收,可仍然凭借苗逵的虚报伎俩轻轻巧巧得了厚赏,这一回自然也并不打算冒进,只想安安稳稳故技重施。此时李东阳揭破了他心中先以增兵衬托鞑虏势大,然后再随随便便报些功劳的打算,他这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然而等到李东阳说了最后一句话,他不禁心中一动。
但使内阁这三位不要揪着不放,他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只李东阳的性子从来就不是会贸然请托人情的,这所说的人晨……他盯着李东阳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突然失声轻呼道:“李阁老所说的人,莫非是那……”
“不错,他正得皇上信赖,保国公送这么一个顺手人情,皇上想来也必定高兴。”
李东阳轻轻颔首,见保国公朱晖恍然大悟,二话不说点点头后就告辞离去了,他默然站在那里好一会儿,这才缓步往文渊阁走去。
保国公朱晖此人好大喜功,和苗逵可谓蛇鼠一窝,可此番宣府军大败,不能不增派援军,而皇帝对朱晖苗逵印象显然不错,否则也不会一口答应下来。而小王子诸部犯边早就成规律了,大军开过去必然会闻风远遁,根本别想找到主力与其决战。与其让这一武一阉虚耗军粮军饷,还不如把徐勋丢过去。
倘若此子真是个品行不错的可用之人,看不下去朱晖苗逵虚报军功,那必定会冲突起来,既如此,他就可以利用这机会打下朱晖苗逵冒功之举,之后也会说服刘健谢迁不要处处针对徐勋;但倘若此子与那两人沆瀣一气,那么他怎么也会和刘健谢迁齐心协力揭开此事的盖子,足可让其出得去,回不来!
徐勋自然不知道李东阳已经给他下好了套子,奉朱厚照回到了承乾宫,他又顺着朱厚照的意思说了府军前卫每月两次大比的事,终于把小皇帝的心思引了过来,他知道再一留就不知道猴年马月,立马提出了告退。虽说朱厚照正满肚子的兴头,可想着自己亲自操练亲军,他就立马大手一挥放了行。而徐勋退出来之后,谷大用先是溜过来对他耳语了几句,见他答应下来方才大喜过望走了,紧跟着刘瑾就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徐老弟,今天俺真是见识了,你这应变还真够快的,俺还担心你被那些老大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呢!”刘瑾笑容可掬地说着,见徐勋谦逊了两句,他就又说道,“对了,吏部侍郎焦芳那儿说是要摆酒给你赔罪……”
徐勋先前和人虚与委蛇就够腻味了,现如今一点都不想去和这位幺蛾子层出不穷的老家伙打交道:“不用了不用了,我是看老刘你的面子。我和他今后井水不犯河水,老刘你代我去喝两盅就好!”
“那好那好,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刘瑾最是知趣的人,自然不会就着这话题纠缠下去。一面和徐勋往外走,他又一面说起了今儿个商议的宣府用兵事,走着走着就突然开口问道,“话说回来,这一次用兵听说五军都督府不少人都跃跃欲试,你就不想去凑个热闹?这数万大军齐集宣府,只要不贸贸然深入敌境,晃一圈轻轻巧巧功劳就到手了,最是轻省。你如今太年轻,缺资历缺功劳,去跟着蹭些功劳岂不是美事?而且,这般走一趟,赏银的数目却也很不少,哪怕按照三两计算,两千幼军加上十二团营调来的一千五百人,那就是万多两。”
蹭功劳?克扣赏银?
徐勋心里一突,旋即就打了个哈哈道:“多谢刘公公美意,只这不是我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还得看机缘才是。再说了,就我下头那些才刚刚有些齐整样子的幼军,拉出去真正杀敌,兴许人就直接趴下了,还是稳妥些的好。”
“也是也是。”
两人直到西华门方才分道扬镀。这皇城之内不比宫城,靠两条腿是要走死人的,因而朱厚照登基之后没几天,就赏了徐勋西苑骑马的特权,此时他在太阳底下这一路疾驰过去,虽说吃灰不少,迎面而来的也只是热风,但毕竟缓解了不少之前的燥热。等到了内校场,见已经有人在平整土地,徐勋哪里不知道朱厚照的造别宫大计已经开始了。
废矿的拉练由于弘治皇帝的驾崩而被硬生生打断,他虽然遗憾,但此番得了三大营各五百精锐,几个百户都被他软硬兼施笼络了下来,如今亦是实力大增。这会儿他策马到了内校场时,就只见场边围着好些人,却是喝彩声雷动,忙跳下马背,随手将缰绳丢给了一个眼尖迎上前来的幼军,又快步走上前去。
待看清楚场中龘央的两个人,他一下子就愣住了。
他本以为是什么低级军士在那角斗相扑为戏,谁能想到这会儿扭成一团的两个人,竟然是张宗说和齐济良!两人的年纪差不多,又都是最注重仪表的性子,可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地上摸爬滚打了几个来回,这灰头土脸地不说,发髻也散乱得不成样子,可一个扭肩膀一个扳大腿,谁都不肯让。
徐勋看得大皱眉头,眼见那边厢王世坤和徐延彻正在那指指点点,他连忙从旁边绕了过去,到两人身后便突然开口问道:“这都怎么回事?”
“啊,是大人回来了!”
王世坤转过身来见是徐勋,顿时笑着行礼见过,等徐延彻也见过了礼,他才嘿然笑道:“没什么,小齐和小张闹了别扭。既然现如今在军中,斗嘴太没意思,所以就下场赌斗,谁输了谁就得穿妇人衣裳。”
徐延彻听王世坤绝口不提两人吵架的起因,不禁干咳了一声。他在家里是次子,前时被恶整之后就收敛了少爷胞气,倒是和王世坤走得近。而那两位一个是公主独子,一个是寿宁侯世子,什么事都明争暗斗。这一回张宗说嘲讽齐济良死去的老爹娶了公主最怕河东狮吼,齐济良不甘示弱张口就骂寿宁侯好色无耻,家风不正,婢女与和尚通奸,总之两人话都越说越难听,这竟是就下了个谁都输不起的赌注,愣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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