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奸臣TXT下载奸臣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奸臣全文阅读

作者:府天     奸臣txt下载     奸臣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大戏开场

    到了四月末,江南的天气己经是一日热似一日。哪怕是壮汉子,在这一大早的太阳底下只消站上一小会就会满头大汗,更不用说身体稍弱的老弱妇孺。然而,眼看着年纪一大把的傅容站在太阳底下只眯着眼睛出神,一个个下人却谁都不敢上前劝阻拦着,毕竟,一连几天,想要偷懒耍奸的已经被处置了一批,胡乱钻营想要另寻门路的又给狠狠打罚了一批,眼下竟是人人噤若寒蝉。直到瞧见远处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急急忙忙赶来,他们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爹!”由于这一路赶得急,傅瑾的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那轻薄的丝绸衣裳也紧紧贴在了身上。

    她一上前就不由分说地拽住了傅容的胳膊,撤娇似的把人往一旁的荫凉地方拽。见傅容虽是脚下沉重,可并没有十分抗拒,她心里总算是舒了一口大气。

    一直到了廊下,她便吩咐人去打了温水,自己亲手拧了毛巾给傅容擦了脸,随即撂下毛巾摆手把人遣开了去,这才轻声说道:“爹,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您可千万不能泄气了。娘才和我说过您从前在宫里的事,什么大风大雨惊涛骇浪没见过,眼下这些算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了。”在大太阳底下晒了不到一刻钟,傅容就已经觉得头有些昏,这会儿听见养女说这话,他忍不住笑道,“要是放在从前在宫中伺候成化爷的时候,别说是在烈日底下站这么一小

    会,就是站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我也能硬顶着。老了,比不上从前,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见傅容语出不祥,傅瑾顿时更生不安。只她是玲珑剔透的性子,转眼间就遮掩了下去,却是轻笑道:“爹您哪里算老?我听说宫中掌印的司礼监萧公公已经六十有六李公公也已经是年纪一大把,相比他们您还年轻呢。”

    “我哪里比得上他们!”傅容哂然一笑,想起自己从前在那两位司礼监头面人物落魄时,还是一如平常一般相待虽不说很有情分,但总算有些香火缘,如今自己遭难,他们却没有只言片语,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随即才叹道,“我在宫中向来稳扎稳打,最终还是看开了避到南京享清福,哪里像他们起起落落的,甚至梅东公还一度到裕陵司香,最后却一直能钉在司礼监里头不挪窝。要说这心志,我可比不上他们俩。”

    傅瑾敏锐地抓住了傅容露出的口风,立时搀着养父的胳膊往里走,口中又顺势劝解道:“爹,您也说了萧公公最落拓的时候到裕陵司香这最后还不是东山再起了?那个费铠上次说的什么罪名我也听说了,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就算真坐实了,也不过是小过失。凭您的能耐,这就像是小小沟壑一跃可过,没什么好担心的!”

    “你呀你呀这张嘴真是谁也比不上!你大哥若是有你一半机灵我就放心了。”

    养女连番相劝,傅容终于被说得笑了起来,神情也轻松了一些。

    然而,当他往湘妃竹榻上那么一坐时他只觉脑际突然灵光一闪,继而心里就是咯噔一下。若只是针对他而来凭借他服侍成化皇帝那么多年的情分,就那些小罪名,当今皇帝一定会网开一面。然而,若京城的那阵风刮得比他想象中更猛烈,那么,也许他就只是一个小卒而已,背后还会牵连到更多人。一个人带倒一大片,这原本就是那些言官清流的一贯作风。

    “瑾儿,若真是事有不妙,我给你的那银章,你一定要保管好。”沉声吩咐了一句,傅容瞥见傅瑾h1a容失色,随即却娶着嘴唇点1

    了点头,挨着自己坐了下来,他就伸出手去慈爱地摩挲着养女的头,轻声说道,“放心,我不过是白嘱咐一句,眼下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对了,记着可不要像上次那样,轻易就把那东西给了旁人。”“知道知道,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个徐勋,见这样的东西也不心动。”

    傅瑾不过是想开个玩笑活络活络气氛,眼见傅容满沉如水,她立时明白自己说错话了,慌忙强颜笑道:“爹,吉人自有天相,您就别担心大哥了…………”

    “公公,大小姐,费大人来了!”她这话还没说芜,就只听外头传来一个惊惶的声音。父女俩对视一眼,傅容就冲着傅瑾点了点头,眼见养女迅起身退到了屏风后头,他索性拉过榻上的一床袷纱被盖在身上,就这么闭目养神。当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问好声时,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越恼怒。

    那些怠惰奸猾的家伙,以为他这棵大树就要倒了,竟连人进门也不早通报一声!

    进了屋子的费铠见傅容躺在床上岿然不动,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他理刑名多年,自然知道大多数人哪怕死到临头,也总要挣扎一二,更何况傅容这老奸巨猾的大挡。因而,他假装完全不知道傅容乃是假寐,施施然在一旁的椅子上落座,手里犹如变戏法似的变出了一本书,竟是好整以暇地看起书来。不过是一小会,他就现榻上的傅容一动不动,但那屏风后头却微微有些动静。

    到底小丫头沉不住气!

    费铠哂然一笑,随手撂下书,不紧不慢地说道:“傅公公,今天我来是想问你,这南京内库中本应有阔白三棱布一万零四百五十五匹,如今所余却只有八千出头,这内库素来乃是傅公公和郑公公共同管着,于此可有说法?”

    见傅容仍然不为所动,而屏风后头也一时无声无息,他又开口问道:“另外,官军奉命整修南京宫城,皇上有旨实给粮米四成,为何最终成了折钞七成?”

    还不等费恺再问,傅容终于霍然睁开眼睛,那目光中满是讥诮。

    饶是费恺信心十足而来,这会儿也着实被这蔑视的眼神给看得恼了,冷笑一声正要再开腔,突然只听外间一阵喧然大哗,不多时”竟是一个人影悍然直闯了进来。

    一身锦衣官袍的陈禄闯进屋子之后,就仿佛是正经客人似的,一丝不芶地按照礼节拜见了费铠这钦差”又向傅容见了礼,随即也不等两人先开口,他就沉声说道:“费大人”傅公公,事急从权,我不得不闯进来。好教二位得知,国子监又出事了。”

    傅容原是一肚子气,但见陈禄似是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他那即将脱口而出的三个字便吞了回去,反倒是费铠眉头一挑问道:“什么事?”

    “有人趁着国子监祭酒章大人大会学官监生于绳愆厅的当口,闯进了国子监,占据了正对大门的一座藏,扬言要求见魏国公成国公傅公公和郑公公四位南京守备,状告工科给事中赵钦侵占民田,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私占水利……”林林总总一共七条罪名!若四位不出现,他就要在那儿**!”

    此话一出”费铠固然是遽然而惊,就连傅容亦是大吃一惊,随异心里就陡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徐勋那个小子,真的是胆子比天大!不过很好,眼下他恨不得这南京闹得天翻地覆!

    …………………………

    句容东青山下赵府大院。

    尽管只是区区七品官,但这座依山而建的大宅子却是请名家绘图建造”内中引泉为池垒石为山,甚至还伺养了几只仙鹤,赫然是南直隶地面上一座有名的江南园林。平日里这里常常高朋满座,这一日亦是张灯结彩好不喜气。

    这天是赵家娶亲的大好日子”喜棚中早已经摆好了几十张桌子,门口的仆役有的忙着通传那些宾客的名姓”有的忙着记录礼单,有的忙着引座,也有的忙着引导客人的车马轿子。作为主人翁的赵钦自然少不得亲自接待一拨拨贵客,只这天来人太多,他只能陪着说一会儿话,即便如此仍是口干舌燥脚不沾地。偏生最为倚重的幕僚罗先生卧病在床,其余几个幕友要单个应付这些大人物仍是不足,他也只能提起精神。

    于是,他好容易瞅了个空子喝了。水润润嗓子,立时召来管家问道:“去迎亲的二少爷可有送消息回来?”

    “老爷,说是已经进城了。”那管家笑吟吟躬了躬身,继而又低声说道,“小的刚刚去后头瞧过身子不好的罗先生,罗先生还让捎话给老爷。说是今天这日子双喜临门,绝对大吉大利!”

    赵钦听了这吉言在前边正捋须大笑的时候,后头一处单独的小院中,罗先生把收拾好的行囊交给那马夫先拿出去,等了好一会儿,这才换上了一身青衫小帽,悄悄地离开了这热闹的赵府。等到上了车渐渐远去,他忍不住打起窗帘回头观望了一阵,老半晌才放下了车帘。

    外头的车夫听到这动静,少不得笑道:“怎么,先生是不忍心么?”

    “有什么不忍心的?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和他在一块还不如和那些真小人厮混。”车厢中的罗先生冷笑一声,随即才懒洋洋地说道,“当然,要不是我罗某人,他大约还能再招摇几年,算是我提早送了他上路。藏宝图的消息露给了傅公公,傅公公想来早就送到京城,说不定每两日人就来了。

    “是,先安真不愧克敌制胜之名。”那车夫高高挥了挥马鞭,随即又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是去哪?”“先去南京城里看看热闹吧。陈禄毕竟是陈祖生的嗣子,看看他有没有陈祖生当年匿下当今万岁爷的胆子!有这么一桩由头,接下来就该京城热闹了,咱们少不得换张脸去京城。啧啧,用一个伪君子捎带上一群君子,京城里那些老公公们想来是做梦也会笑醒的!”ps:第三更求十张月票,只差十张就能上页榜单了!月票没有推荐票顶数,谢谢大家!

    【……第八十九章大戏开场……】a!!

第九十章 金陵第一案(一)

    作为占据一百余亩的南京国子监,内中建筑大多妻洪武永乐年间留下的,历经多年整修,可以说是建筑鳞次栉比也不为过。除却之前提过的正堂彝伦堂和六座支堂之外,尚有讲院、射圃、菜圃、磨坊、仓库等等,而所谓的藏书楼则是足足有四座,临门的这一座是后起的,一直被人指摘说是不伦不类,章懋上任之后就一直想把这楼拆了在后头重造。

    想归这么想,可即便这位祭酒大人再看这座藏书楼不顺眼,也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座楼随着上头那浑身浇透了油,手拿火石火折子的汉子一道付之一炬。然而,因为之前国子监闹事的缘故,这位老爷子当即对院内的杂役皂隶等等来了一次大洗牌,一下子扫地出门的人数以十计。

    于是,国子监原本有职司的教官就不到五十个,这学生却有好几千,杂役皂隶只剩下小猫两三只,关键时刻竟是人手严重不足。眼下面对这个光景,顾不得绳愆厅的事径直赶过来的老爷子就是再气急败坏,也有些束手无策。

    “给老夫找几个人,从后头上去,一定要把人平平安安弄下来!”

    “大司成,我早就问过了,可那些杂役皂隶谁都不肯。”罗钦顺无奈地摇了摇头。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若是换成平日,章懋绝对不会说出这样唯利是图的话来,但此时此刻,他却是几乎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见罗钦顺面sè难看,其他几个人亦是相顾赧颜,他一下子想到了刚上任时听说的事,面sè一时就yīn沉了下来。

    之前谢锋固然是好心给教官全部解决了安居问题,可这名声已经传扬出去己如今他又一口气开草了那许多人,轻飘飘一句重赏,谁能应和?

    “况且最要紧的是…………”罗钦顺看看左右面sè如土的那些学官们,又压低了声音说,“这藏书楼乃是砖木所造内中的书全都是容易点“着的。若是他真的把心一横引燃了自个那到时候整座藏书楼就会付之一炬,进去的人必无幸理。”

    章懋仰头看着那个疯狂得大叫大嚷的人一时面sè铁青。然而,他不像这些纯粹当学官的名儒,不但有几十年教书商人的经验更有多年地方官的资历在。

    尽管心头压着满满当当的怒火,可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中气十足地高喝了一声。

    “国子监乃是文翰重地,非监生学官不得擅入,即便朝廷大员亦是如此。尔就算有冤情大可到应天府衙和上元江宁县衙申诉,怎敢到这儿扬言**?你若幡然醒悟立时下楼,老夫国子监祭酒章懋,可在诸位大人面前替你求情,否则罪延三族,你后悔就来不及了!”

    “罪延三族?哈哈哈哈!”

    楼上原本正一条一条颠来倒去念着赵钦那些罪名的余浩突然大笑了起来。良久,他才一手扶着栏杆看着下头的章懋,一字一句地说道:,“章大人就不用担心我的三族了,小民三代单传,就我一根独苗我婆娘家里也是父母死绝了,她和我家闺女被放高利贷的赵家追利钱,活活逼着跳了江,我家里是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到府衙县衙告状?我递过三张状纸之后,从句容到南京连个敢替我写状纸的人都没有,我还告什么状!老天爷既然瞎了,那我就一把火让他开眼!”

    此时此刻,章懋已经在心里把应天府衙以及上元江宁县衙的官员骂了个狗血淋头。他自负清正廉洁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等欺压良民百姓的事,当即竟是脱口而出道:“你下来我章懋给你做主!”“哈?哈哈哈哈哈!”

    余浩闻言再次大笑了起来,那手舞足蹈的光景竟似乎是随时可能从楼上一头栽倒下来。眼见这般光景,下头有的人捏着一把冷汗,有的人却暗自祈祷这家伙摔死了算数,更有的人窃窃sī语了起来。所有监生和学官都在念叨着那个始作俑者的名字,但凡是有些心眼的都明白,无论事情如何,这赵钦哪怕不草职,也万万不可能在南京再呆下去了。

    “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听说赵钦还是章大人的座上嘉宾,你凭什么敢说给我做主!”余浩一句话大吼出来,见底下一下子嗡嗡一阵议论,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官员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他不禁觉得心里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快意,竟是又大声说道,“如今我余浩要在这儿烧了我这臭皮囊,你说为我做主,你之前干什么去了?赵家丢了财物硬是指斥我家窝藏了他家的传〖家〗宝,一下子讹诈去了我家传了三代人的几十亩地,你在哪?我去告状被人乱棒打出来的时候,你在哪?我婆娘女儿被人逼着跳了江的时候,那时候人你在哪?”

    章懋听得浑身发抖,一旁的国子监习业罗钦顺却不免品出了几分滋味来。那余浩一身乱七八糟的衣裳,人看上去落魄至极,而且若是连状纸都不会要让人代写,怎能说出这样一番煽动xìng极强的话来。正当他攒眉苦思的时候,后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要是就这么**死了,就算到了九泉底下也要背着罪名,就连你死去的妻女也未必能有昭雪,你就不为她们想一想!”看到那个忿然冲上前的年轻人,隐在人群中的徐勋不禁暗自点1

    头。见瑞生左顾右盼说不出的紧张,他就轻轻用胳膊肘一撞小家伙的肩胛,见其恍然回神后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就轻声说道:“且好好听听傅公子怎么说。”

    瑞生愣愣点了点头,随即见没人注意自个主仆二人,他忍不住低声问道:“1少爷,您既然教了余浩那一套一套许多话,怎么不去见见傅公子,也教教他?”

    “余浩是余浩,傅公子是傅公子。我不教余浩,他一个乡民顶多就是一口一个冤枉一口一个寻死,能说出什么打动人的话?至于傅公子,我本来就是为的让他知道,他并不是一无是处,那还去见他教他说话干什么?他是南京守备太监傅容傅公公的嗣子,光是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他的一句话顶十句一百句!他那死心眼,要知道今天这事是我设计的,翻脸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演这场戏?我之前见过他两回了,教了他自信自信再自信,这会儿让他〖自〗由发挥就好,万事有傅公公,横竖我教那余浩的话全都是为了引他的。”“可傅公公现在……”

    “像傅公公这样的人,又怎会没有后手?”

    徐勋轻轻拍了拍瑞生的肩膀,终于让这几天问题多得赛过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家伙暂时消停了,随即才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被两个监牛架住的人影。尽管说得轻易,但他知道,倘若傅恒安就此被人架下去,那之后的设计即便成功,效用也要大打折扣。

    傅恒安等人被锁在绳愆厅左厅,原本还有个人看着,可后来不知道怎的,那人就不见了,就连锁也莫名其妙被人打了开来。惦记着之前徐勋那番话的傅恒安原本不想离开,奈何一个同样遭罚的监生死活说是应该去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他一时心动就被拖看来了,结果才刚到就听见藏书楼上头传来了这一番话。他被那同来的监生挤兑了两句,这才有了刚刚那一遭。毕竟,他自己是曾经想要寻死却被徐勋拉回来的人,见着这一幕触动心弦,哪里还忍得住。

    此时此刻,尽管吃人架住了胳膊,可他还是冲着那藏书楼上的余浩大声叫道:“人的命就一条,你要是死了,怎么知道你的仇人就一定能被法办!”在藏书楼上这么大闹一场,已经渐渐入戏的余浩几乎忘光了之前和徐勋的那些约定,只尽情享受着戏耍liáo拨这些平日高高在上官员的乐趣。眼见这会儿冲出来的赫然是一个身着号服的年轻监生,他不禁愣了一愣,随即忍不住双手死死攀住了栏杆。

    “兀那小子,难不成你也要学那章大人,说什么你给我做主?”

    傅恒安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没错,你下来,我给你做主!”

    此时此刻,窃窃sī语的人群一时寂静了下来,就连章懋罗钦顺等人亦是为之侧目。也不知道人群中是谁扯开嗓子大叫了一声:“傅恒安,你一个要在绳愆厅里头挨板子的犯错监生,大言不惭说什么做主!”

    众目睽睽之下,余浩闻等一愣,可看着下头那满脸涨得通红的年轻监生,他突然嘿然笑道:“兀那小子,你听到了?你给我做主?你自身难保,凭什么给我做主?”人群之中,刚刚变了声线的瑞生嚷嚷完之后,还装模作样和左右的监生说笑了两句,见人顾不得自个都在那看热闹,他站着仿佛有些讪讪的,不多时就退出了人群。

    到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和徐勋会合了之后,他这才按着xiōng口吁了一口气。

    “少爷,我没说错吧?”“很好,大有长进!”见瑞生高兴的什么似的,徐勋也没工夫再搭理他,径直把视线也投向了傅恒安身上。片刻的死寂之后,他就远远看见傅恒安一把甩开了架着他的两个监生。

    “就凭我爹是南京守备太监傅容!”

    PS:昨天三更万字,今天第一更奉上,再求十张月票,虽然起步晚了,但我要继续追!@。

第九十一章 金陵第一案(二)

    南京守备太监傅容!

    在南京国子监呆了这么久,无论是那些趋炎附势的人也好,那些鄙薄指摘的人也罢,傅恒安总有些耻于向人提起自己的养父。然而,此时此刻这么一嗓子吼出来,却是这样的自然,就连他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但想起徐勋最后一次到国子监来对他说的那句话,随即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那些人瞧不起他又怎样,他就是傅容的儿子,不需要这些人瞧得起!

    楼上的余浩呆了一呆后,忍不住踉跄退后几步,狠狠抬起胳膊咬了自个一口。左小臂上那股钻心的剧痛和清晰的血痕牙印让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亦是想起了之前那人嘱咐自己的话。尽管那人信誓旦旦说,只要他这么一闹,南京守备这样的贵人一定会出现,但他着实没想到,竟是此时就有这样一个身份的监生出来。相比北边保定等地,南直隶附近自宫求进不算多,可他也听过见过,对于傅容这等权阉,在他看来竟比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来的管用。

    然而,当他再次冲到栏杆边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陡然之间想起之前的嚷嚷声,立时又怀疑了起来。

    于是,他冲着下头鸦雀无声的人群大叫道:“你别想胡言乱语诳我下去,若你爹真是南京守备太监傅容,这国子监的官儿怎敢罚你?”

    傅恒安甩开人的时候,章懋原本要火,可听得他表述身份,上头扬言要**的那汉子竟有些心动的模样,他立时心中一跳。虽是对那汉子信阉竖更胜过信他的事实深为不忿,可事急从权,他仍然立刻抬手阻止了那两个从地上爬起来的监生。等听到楼上这汉子竟是脱口而出嚷嚷了这么一句话,原以为这场闹剧有收场希望的他登时大为懊恼。

    怎么偏生就是他打算在这一天打罚傅恒安的时候,突然闹出了这一桩?

    章懋气急败坏,傅恒安亦是有些手足无措。他素来是直性子,当即抬起头喊道:,“那你怎么才相信?”

    “除非你能把傅公公和其他几位守备都请来!”这说来说去”竟是又绕回去了!

    角落中的徐勋眼见那边几个学官一阵骚动”想了想就示意瑞生过来,冲着他低声说道:“你悄悄到人群里头去”换个声音嚷嚷一句,就说傅公子若是真的想管这冤案,为什么不进藏去劝那汉子下来,光在底下信口开河充什么英雄。记着,还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尽管对徐勋这最后一句话有些迷糊,但大概意思瑞生还是明白,一时如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身材瘦小的他不一会儿就钻到了那黑压压一片监生中的一角,旋即就张口嚷嚷了这么一大声。他这一开口,立时招来了一片附和声。

    “没错,傅恒安你一个月考作弊的家伙,说什么大话!”

    “蛇鼠一窝,你爹就是这金陵城最大的蠹虫,还谈什么为民做主!”

    “你一个太监的儿子,神气什么!”在那一片乱糟糟井气氛中,瑞生竟是如同游鱼一般又溜了出来。

    这时候,徐勋笑吟吟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目光望向了人群。

    这几天他除了在外头奔走,之前进国子监时打过交道的那个门房和引路的杂役也下了重注”每人与了一百两银子,让他们去游说曾经想要巴结傅恒安却被置之不理的那些监生。重赏之下,那两个人简直犹如无孔不入的蛀虫,此前就回报说已经纠集了十几个人帮傅恒安说话。

    他只让那两人对那些监生说是在绳愆厅闹一闹,可眼下换了一番光景,可对他们而言”这场合挥一下无疑更没有风险。

    果然,在人声鼎沸到了极点的时候,一角又传来了一个扯开嗓门的声音。

    “只揪着傅恒安做什么,只敢在背地里喧闹嚷嚷”有本事你们也拍胸脯给人家做主!”

    “就是!傅恒安作弊本来就是人污蔑造谣,你们自个不敢上楼去劝身负冤情的汉子下来”还只知道出言挤兑,谁才是真正的斯文败类!”

    “有本事你们把那个丧尽天良的工科给事中赵钦揪下马!”闹哄哄的声卒在人群中此起彼伏,傅恒安少有地听到监生中竟是有向着自己的声音,一时心神大振,竟是转身大步走到章懋面前深深一揖,旋即直起腰来昂挺胸一字一句地说道:“大司成,我上楼去,一定把这人劝下来!”

    尽管一出事章懋就让人去北城兵马司报信,但这么好一会还没人来,上头人却是越狂乱,他自然心火旺盛。此时一众监生喧然大哗,楼上那汉子又是口口声声喊冤,这傅恒安言行举止更大大出乎意料,他要说不急躁自然不可能。可这个节骨眼上没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他把心一横,一手拦住要劝说的其他学官,掷地有声地说道:“1好,依你!”得了章懋允准,傅恒安立时仰头着楼上的余浩,大声叫道:……余浩,我这就一个人上楼!要是你逆想给你妻女报仇,就在上头等着我上去!”

    眼看傅恒安昂挺胸进了那座小小的藏,徐勋深深吸了一口气,拉了一把看得目不转睛的瑞生,沉声说道:“好了,不用看了,该走了。”

    “啊?”瑞生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勋道,“少爷,这事情还没完呢。万一那余浩丧心病狂想要对傅公子不利怎么办,或者他不相信傅公子怎么办,或者这下头再出些别的乱子怎么办……”

    “哪有这么多怎么办!”徐勋没好气地给了小家伙一个栗枣,见其抱头苦着脸不做声了,他这才淡淡地说,“那藏上有陈大人派人藏着以防万一,就是余浩突然了疯也不愁没办法。再说,陈大人想必已经闯进镇守太监府了,那位大理寺右丞费大人但使还有些脑子,就不会阻了傅公公出面。接下来那一场戏得换另外一个地方去唱,别愣嗦了,快走!”果然”就在徐勋和瑞生换下监生的行头,从进香河畔的国子监侧门悄悄溜了出来后不久,那边厢魏国公徐储和成国公朱辅就一块到了。

    两人乃是郎舅”但徐俑的原配已故魏国夫人朱氏是长姊,年长朱辅十余岁,因而四十出头的朱辅自然比两鬓苍苍的徐储更注重仪表衣饰。此时”他一身鲜亮的麒麟服,头上戴着嵌玉束金冠,腰间亦是系着一条羊脂美玉的玉带,无论近看远看,竟都像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官。

    自从朱氏去世之后”郎舅俩的关系自然不比从前的亲近,再加上徐俑元配嫡出的长子身体不好,长削在北京,这下头的庶子一堆不说,继配王夫人更是生了一个幼子徐天赐,因而朱辅更加看这个姐夫有些不顺眼。此时此刻两人揖礼相见,说起国子监中的这桩案子,朱辅立时眉头一挑。

    “这等无知狂徒,就应该调一队精锐的弓手,亦或是精选锐卒,

    从楼后头上去,无论死活,总能把这事情解决了,让他这么胡搅蛮缠,这算什么事!”

    “国子监这种地方,要是任凭武人出入,那岂不是更加荒谬?”尽管听说钦差莅临的消息之后,徐储就立时告病不出,又让人拘着王世坤,可并不代表他就会轻易表态。此时此刻一言噎住了朱辅”他就漫不经心地说道,“况且”若事情属实,那就是老大一桩案子,总不能就这么袖手旁观。”

    “就算事情属实,开了这样的先例,接下来若是每个有冤情的都这么闹,这世道还了得?”朱辅冷哼一声,很是不以为然,“况且,傅容还被那位大理寺卿费大人拘着,郑强那老滑头也未必来,就咱们两个凑什么热闹,这种事该当应天府亦或是上元江宁县出面……不对,应该是句容县出面,回头我一定狠狠参他们一本!”两人正斗嘴,就只听远处传来了一阵疾驰的马蹄声,不禁同时回头望去。只见四牌楼街东头烟尘滚滚,紧跟着十几骑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堪堪抵达。眼看一骑人跳下马来,到了那辆车旁拉开车门卷起车帘,双手搀扶了一个人下来,徐俑和朱辅不禁同时一愣。

    是傅容!

    徐俑倒也罢了,不过是眉头一蹙就笑着走上前去,但朱辅却不免陷入了深深的诧异。他虽是世袭成国公,守备南京兼领中军都督府,可这年头勋贵也就是个尊荣,上次费铠一来三下五除二一说,他终究抵挡不住帮忙派了兵。要是傅容这一回不倒,他得罪人就得罪狠了!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见那辆马车上又下来了满面阴沉的费铠,他心中一动,这才迎了上去。

    且不说四个人如何两两商议,等到了国子监里头见过国子监祭酒章懋,得知自己的养子傅恒安竟走到了楼里去,傅容立时勃然色变。他被软禁府中多日,刚刚费铠又是硬和他同乘一车,根本不给他和陈禄私底下说话的机会,这外头的情形他是一丁点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什么阴刻算计狠戾全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恶狠狠地盯着章懋,几乎就要破口大骂了。

    偏巧这时候,费铠竟皱起了眉头冷笑道:“傅公子也未免太冲动了些,似这等刁民,就该用雷霆万钧的手段擒服,和他耍什么嘴皮子!北城兵马司还有上元县衙的人都是干什么的,三位守备都来了,他们两个竟是还不露面!”仿佛是一语成谶,就只听外头一阵嚷嚷,紧跟着费铠的一个随从就快步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跪下磕头道:,“大人,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王进和上元县令邱芝才来了!”

    ps:还有十张月票就可以升到新书月票榜第九,要是能冲上去,晚上再更新一章,拼了!

    【……第九十一章金陵第一案(二……】a!!

第九十二章 金陵第一案(三)

    尽管兵马指挥带着兵马两个字,但哭鲥下头没有一兵一龘马,当差的和府衙县衙一样,都是些差役皂隶,即便如此,掌管治安缉盗的兵马指挥依旧是肥差,毕竟金陵富庶,地面上那些商铺等等刮一遍地皮就是不小的进项。至于上元县令则是难为多了,人家附廓省城就已经被自嘲说是恶贯满盈,更何况他是附廓南京,上头比他的官儿不计其数,此刻见着上头这一位位的大佬,他诚惶诚恐之余只有低头行礼的份。

    “你们做的好事!”

    费铠毕竟是钦差,这一声厉喝之后,见王进和邱芝才都不敢吭声,他才转头看向面沉如水的国子监祭酒章懋。见其眉头紧皱只顾抬头看着那藏书楼,他就上前去,和颜悦sè地说:“章翁,如此僵持下去不是办法,这许多监生云集一块,也不合太祖爷当年定下的现矩。不如速速让他们回号舍去,接下来也好维持。”

    章懋沉吟片刻就点了点头,这时候,罗钦顺少不得召集了一众学官吩咐下去。然而,平日里被圈得大多数没脾气的监生们这一回却是拖拖拉拉的,虽不至于人声鼎沸,但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仍然是不断传来,让在场的几位大佬无不眉头紧皱。

    魏国公徐俏老jiān巨猾,成龘国公朱辅人云亦云,迟来一步的郑强倒是站在傅容一边,奈何费铠拿着圣旨当令箭,到最后竟是力排众议厉声喝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王进,你给我挑几个妥当人立刻给我冲上楼去去,给我把那个刁民立时拿下,死活不论!”

    傅容登时大怒:“你说得容易,若是伤了咱家的儿子谁负得起责任?”

    “傅公公,是令郎硬是不自量力要上楼去当说客,可不是谁逼着他上去的!即便是磕着碰着那也是他自个负责,须知他不是小孩子了!”费皑情知自己这些天和赵钦走得太近,已不得那个胡言乱语的家伙死了算数竟是寸步不让,“事龘情再闹下去,这南京上下不得太平,难道傅公公你就负得起这责任!”

    “你……”

    见傅容一时气急,郑强却生出了同仇敌忾之心,一时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傅公公不答应,咱家也同样不答应,若是烧了这栋楼敢情你就付得起责任?费大龘人你是钦差不假,可须知你只是奉旨查案,并没有担着巡抚南直隶的名头,这南京地面上的事龘情,还轮不到你指手画脚!魏国公,成龘国公,事到如今,二位就没有什么话要说?”

    眼看这把火终于烧到自个头上了,徐俑心中暗叹正想和稀泥似的打打圆场,却不料朱辅轻咳了一声道:“事龘出紧急,总不能让这么个疯子一直闹下去!”

    疯子二字一时让在场好几个人苏之sè变。

    傅容身后的陈禄眉头紧皱,不动声sè地往外扫了一眼。就只见傅容郑强同时沉下了脸,费桤却面lù微笑,反倒是刚刚和几个学官说完话的章懋满脸恼怒走上前来就锤特有力地说道:“什么疯子,事龘情尚未水落石出,是否有冤情,自然当有司审理再定成龘国公岂可轻易下断言!”

    徐储态度暧昧,可朱辅和费桤明显一丘之貉傅容郑强正觉得难以支撑,谁也没料到素来刚正的国子监祭酒章懋竟然站在自个这一边。此时此刻,两人与其说是惊喜,还不如说是惊愕莫名。他们这发愣不要紧,费皑却着实气坏了。他早知道这位大司成最是固执,可没想到事到临头还帮着两个阉竖,若非这位名望太高辈分太大,他差点想端出钦差的架子训斥了。

    “章翁明鉴,这可是国子监的地头,再闹下去,恐对章翁名声有舢……”

    “老夫的名声难道能比得上一条活生生的人龘命,还有两个冤死的fù孺!”

    此时此刻,章懋简直可说得上是声sè俱厉。之前那余浩大肆宣扬赵钦罪名的时候,他也打算派人上楼把人弄出来,可当人声嘶力竭地说妻女被人龘逼死,他那恻隐之心就动了,此时费皑的死活不论和朱辅的疯子之说着实惹恼了他。一番话说得其他人都作声不得,他才转头看着楼上道:“不论事龘情如何,且待傅恒安下来再说!”

    尽管国子监祭酒只是四品官,但章懋连成化皇帝都敢顶,挨了廷杖之后更是声名大噪,即便费桤气得七窍生烟,可面上愣是不敢显lù出来,只能频频对朱辅打眼sè。然而,哪怕朱辅位居国公,愣是不敢开口驳章懋的回。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监生渐渐快要散尽,可上头愣是没有一点动静,这时候,费皑终于忍羌可忍了。他正想端出自己的钦差身龘份来,外间突然一阵喧闹,不一会儿,竟是一个身穿大红官袍的老者在几个人的簇拥下赶了过来。

    “彭都宪!”费皑甫一到南京没多久,就在赵钦留掊同下去见了这位巡抚南直隶总督粮储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彭礼,深知两人之间的关系。此刻见了这位来,他那高兴劲就甭提了,快步迎了过去。他才解释了一番缘由,彭礼就沉下了脸。

    “堂堂大明朝的南京,竟然闹出这样荒谬离谱的事,成何体统!我得了信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没想到居然现在还是这般不可收拾。费右丞,越是这种时候,你这个钦差怎就拿不出一个决断来!王进,挑十个精壮汉子,立马给我冲进去,把那个狂徒给我架出来!”

    彭礼京官多年,说话自然不比刚刚一时情急的朱辅和费桤。况且他品级又高,资历年纪都比章懋更胜一筹,因而硬生生压住了对方的气势。不等这位国子监祭酒再开腔,他又上前握着老先生的手好一通劝说抚慰,竟是声情并茂。一旁的傅容冷眼旁观,见那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王进满头大汗不知所措,他便不紧不慢地冷笑了一声。

    “王指挥,要是咱家的儿子有半点损伤,你该知道是什么结果!”

    这话声音不大,但在场众人谁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其中的怨毒和yīn刻自然更不会错过。

    彭礼扭过头来和费皑对视了一眼,便转身过来对傅容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傅公公,南监重地闹出了这样的事来,传扬出去只怕整个士林都要震动不小。上头不过一个人,只要北城兵马司应对得当,傅公龘子必定无事。可要知道,上头已经许久没动静了,万一此人狗急跳墙已经对傅公龘子不利,公公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见傅容面sè大变,一旁的陈禄想上前提醒,偏生费桤硬是挤在了他和傅容当中,让他根本没办法使眼sè打手势。就在这时候,他就只见傅容扬起头道:“咱家就这么一条命根子,彭都宪能保证万无一失?”

    “傅公公放心,我当然敢担保!”

    有了彭礼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费桤一时松了一口大气,少不得摆手叫了王进上前吩咐了起来。他这才说了没几句话,尚不及向这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再一次暗示死活不论,不远处突然又一阵喧哗,他才一回头,竟只见一龘人一龘马从四牌楼那国子监牌楼下头守着的几个人头上一跃而过,几个起落之间,就已经到了他们身后不远。

    那人头戴貂皮弁,一袭招牌式的黑披风随风飘拂,内中赫然是一袭鲜亮的锦衣,却是四十出头光景,嘴角含笑温和可亲,一副好说话的样子。然而,随着那人勒马跳下了地,提着马鞭走上前来,多年京官的彭礼和费桤同时为之sè变,而傅容则是眉头倏然展开。

    “锦衣卫协理北镇抚司千户李逸风,见过各位当面!”

    来人笑吟吟地团团一揖,仿佛是没看见费铠和彭礼的表情,继而才慢条斯理地说,“哎,这一路紧赶慢赶,恨不得学驿传八百里加急,可差点赶死我了!本来我还想进了南京城带着小的们好好逛逛玩玩,歇一晚再见诸位的,谁知道竟听说国子监出事了,这乍哪怕是tuǐ跑断了腰跑折了,也不得不来。”

    这李逸风当着这许多人的面竟是自说自话,一时间费桤彭礼也好,徐俑朱辅也罢,就连微末如王进和邱芝才,几乎都是被说得不知道如何答话是好。只有傅容轻轻捏了捏郑强的手,笑容可掬地上前一步。

    “李千户此行,不知道是奉旨,亦或是公差?”

    “是公差……但也是奉旨。”眼见除却傅容之外,一个个人都变了脸sè,李逸风方才嘿然笑道,“不过我位卑职小,不过是给咱家大龘人打个前站而已。”

    咱家大龘人!打前站!

    尽管弘治一朝的锦衣卫凶名早已不如从前,但此话无疑如同巨石一般重重砸在费桤心头。见傅容再没了刚刚的患得患失,赫然一副笑面佛光景,他不由用指甲狠狠扎着手心,这才开口问道“李千户奉旨前来,所为何事?”

    “这个嘛”

    ………”

    李逸风打了个哈哈,眼珠子骨碌碌直转,随即竟是说出了一番绝不相干的话来,“话说今天这南京城还真是不得太平,我路过府东街的时候,竟是瞅见应天府衙正门那儿挤着百多个人,似乎是在告状的光景。啧啧,我急着赶路,也没理会这许多,依稀听见那些都是句容赶来的百姓,大老远的上南京城告状,而且还这么多人,真是一桩奇闻。”

    防:感谢大家的厚爱,本书晚上架两天,眼下却只要区区六张月票就可以来个三串烧坐上第七,请大家和我一块加油!@。

第九十三章 金陵第一案(四)

    西锦绣坊应天府衙正门。

    徐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按照赵钦的吩咐这一曰来到应天府衙门前,才刚刚敲响了那告状的鼓,紧跟着手中的鼓槌就被人抢了过去,他还在懵着,这条不长的西锦绣坊两头就涌进了一大堆衣着形形sèsè的百姓,他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人排挤到了一边。继而,他就只听那鼓被人敲得震天响,没离着多远的他几乎连耳朵都快给震聋了。

    这还不算,由于骤然生变,应天府衙如临大敌,倏忽间就是十几个差役手持水火棍冲将出来,那棒头威吓似的往众人头上乱挥,那些干惯了农活的乡民躲闪极快,可他却是猝不及防,这肩头竟是重重着了一下,那股钻心的疼痛险些没让他一下子瘫倒下来。

    身为徐家长房长子,读书又有天分,他从小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曾吃过这等苦头?

    “退后,退后,全都跪好,否则别怪爷们不客气!”那领头的差役头子却是手持鞭子,就这么凌空抽了上去,偏是鞭子能在距离那些人脑袋上方寸许处堪堪收住,竟然丝毫不伤人,赫然神乎其技,“要告状就推一个代表过来,不许一窝蜂!还有你,给我退回去跪好!”

    徐动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一条毒蛇一般的鞭子直冲面门,这一惊简直是连hún都丢了。好在他见机得快,一句话就这么脱口而出。

    “我和他们不是一道的,我是经历司经历徐六爷的侄儿!”那差役头子的鞭子来得快收得更快,挽了一个鞭huā之后,这才狐疑地上下打量了徐动一眼,随即就不耐烦地喝道:“既然是徐六爷的亲戚,径直到府东街东门那边求见就得了,在这儿凑什么热闹!没看到这儿正乱,磕着碰着没人赔你!”

    眼见那差役头子说完竟丝毫不理会他,快步走到那刚刚击鼓告状却被人架下来的汉子身前,厉声质询了起来,徐动低头看了看身上被人挤得乱七八糟的宝蓝sè儒衫,又按了按怀中的状纸,提起精神正要上前说明两句”却不料刚刚那呵斥他的差役头子陡然惊呼了一声。

    “告南京工科给事中赵钦?称们疯子,竟敢以民告官!”赵钦……这么多泥tuǐ子竟然告的是赵钦!

    徐动简直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幻听,可当那几个差役也都为之哗然,继而议论纷纷了起来,他立时明白看到的听到的竟是事实。此时此刻,他哪里顾得上什么告状,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按着刚刚挨了一下的肩膀赶紧往外挤。然而,突如其来发生这种事”府东街东门那边候见的人竟是不少都涌了到这里看热闹,他别说找寻送自己来的马车和亲随,竟是找一条路都难。待好容易从东边出了西锦绣坊,他环目四顾不见家里人,突然把心一横快步前往东门。

    应天府衙东门的几个门房也听说了正门的奇事,听了徐动的说明也都没放在心上,只其中那个领头的端详了徐动片刻就笑道:“徐六爷的侄儿?徐家长房老大?好吧,想来你自个认得路,自个进去,那边正门闹起来了”咱们这边也不敢怠慢,没工夫给你领路!”

    徐动没想到这一道门如此好进,长吁了一口气道谢一声便匆匆而入。只想着寻徐迢去打探打探消息的他完全没注意到,他才快步进门没多久,后头几个门房就窃窃sī语了起来。

    “今天这是什么日子,刚刚小半个时辰前”那位徐七公子才刚来,老朱亲自接了进去。”

    “要说傅公午眼看就要失势了,李头儿你怎么还对那位七公子这么客气?”

    “这叫左右逢源,如今还没最终消息呢,我们是哪个牌名上的人,何必做恶人?”然而”徐动从东门进去,不想却在经历司扑了个空,到徐迢的官廨里也没能找到人。之前他相熟的那位褚先生如今已经被辞了幕,剩下的人都和长房不怎么对付,他无论找谁问都是没个准信,一时只得强捺心头不安在那等着。他也不知道在官廨的那小huā厅里来来回回踱了几百上千步,终于听到外间有了动静,慌忙快步赶了出去。然而,才一出门,他就愣住了。

    徐迢竟是和徐勋并肩而行,两人赫然有说有笑!

    “六叔……”

    徐迢刚刚只顾着和徐勋商量事情,此时才看到徐动,立时皱起了眉头,不悦地冲旁边一个小厮喝道:“有人来访也不事先禀报一声!”

    见那小厮季手不敢言语,不等徐动说话,他就沉声说道:“今天衙门还有要紧事,我待会就得陪着吴大尹去问案子,贤侄若是有事,不妨晚些再过来,这会儿先请回吧!”

    徐动蠖动嘴chún,正绞尽脑汁想再说几句什么,偏巧就在这时候,他那宝蓝sè斜襟右衽儒衫上的两颗扣子刚刚经过了好些推搡拉扯,这会儿终于寿终正寝,就这么先后掉下了地,于是xiōng前那半幅衣襟就这么掉了下来,随之飘落的还有里头的一张纸。大惊失sè的他慌忙弯腰要捡拾,却不防旁边伸出一只手来,竟抢在他前头捡起了那张纸。

    眼疾手快的徐勋捡起那张纸随眼一瞟,立时眉头一扬,就这么似笑非笑地递给了旁边的徐迢。徐迢接过一看,不禁怒形于sè,劈手就把状纸揉成一团,

    就这么砸在了徐动脸上。

    “无耻!”

    徐动刚刚在应天府衙正门才受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得徐迢这一骂,他顿时有些维持不住了:“六叔,为了这么一个已经逐出徐氏的败家子,你想和整个宗族唱对台戏?”“整个宗族?什么时候徐家长房已经能代表整个宗族了?”徐迢冷冷一拂袖子,一字一句地说道,“回去告诉你爹,他这个族长当到头了!他既然这么不要天理,不要脸面,我大不了大会了徐氏一族剩下的这些长辈们,请上各方官长评一评理!”

    见徐动那脸sè一下子僵了,徐迢更是满脸嫌恶地斥道:“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连个仁义礼智信的皮毛都没读到,教你的先生都该羞死了!还不快滚!”

    一旁的徐勋看着徐迢又是掷状纸”又是厉声斥责”只站在那儿不做声。直到徐动怨毒地看了自个一眼,就这么转身大步离去”他这才转身正对着余怒未消的徐迢。

    “六叔,今天的事,多谢您仗义援手了。”尽管徐勋并没有明说”但徐迢哪里不明白这根本不是指徐动这不速之客,而是指刚刚他亲自去见应天府尹吴雄的事。要说他得知傅容被软禁的时候,不是没有犹豫过,可今天徐勋一来先说了国子监那一茬,紧跟着便是应天府衙门前突然涌上来百多号人告状”他就是再傻也知道傅容的反击已经开始了,当下便把心一横,刚刚去见吴雄,竟是郑重其事劝其接下此案,结果,那位个xìng最刚正的应天府尹果真为之大悦。

    这时候若是退缩,赶明儿赵钦占尽上风,他一样会受牵连,还不如一条道走到黑!

    “于我是举手之劳,于这些百姓却是久旱甘霜。你放心”吴大尹向来最刚正,一定会还这许多受害的百姓一个公道。至于那些物证,我自然会徐徐设法交给吴大尹。”说着这大义凛然的话,徐迢却知吴雄xìng子最刚,接下来哪怕有那位钦差妻铠在,也必定会不顾一切大刀阔斧地查下去”于是少不得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只不过,怕就怕那位费右丞冥顽不灵啊。”“六叔,傅公公都不怕,咱们怕什么?”

    然而,当走出应天府衙东门和徐良会合的时候”徐勋脸上就没了刚刚在徐迢面前的挥洒自如。傅容真正有什么后手,别说他不知道,就连陈禄也未必知道,可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和赵钦不共戴天,就只能勉力去赌一赌那并不算小的可能xìng。

    只不过,他实在是没想到,他刚刚还打算和徐迢好好磨一磨,这应天府衙竟突然蜂拥而来整整一百多号人状告赵钦,自己这事情竟是须臾就办成了。要知道,他不过请托有在句容收生丝的吴守正设法说动了三五个人,今天却是百多个!这世界上,知道他那所有筹划和发动时间的,除了陈禄和一直跟着他的瑞生,就只有……

    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一下子浮现出了小丫头那张亦笑亦嗔的脸。

    “难道是她?”………………………………

    四牌楼,南京国子监。

    李逸风的突然到来几乎打乱了每一个人的阵脚,然而,当事者本人却一脸的漫不经心,仿佛刚刚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情形丝毫没有过。

    眼见四周一片诡异的寂静,他却仍有闲背着手东张西望,突然开口惊呼了一声。

    “哎呀,里头有人出来了!”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傅容眼见得那架着一个人艰难走出来的人赫然是养子傅恒安,一时立刻把李逸风此来的意义抛在了脑后,竟是噔噔噔快步迎上前去,就这么一把按住了养子的肩膀。他还来不及说什么,就看见傅恒安对着他咧嘴一笑。

    “爹……我把人,我把人劝下来了!”傅恒安脸上满是〖兴〗奋的潮红,见后头章懋也面sè复杂地向自己走了过来,他松开余浩任其瘫坐在地,又扶着养父傅容站好,随即才对着章懋深深一揖道,“大司成,学生幸不辱命!”

    “啊…………嗯,做得好。”章懋的脸上变幻了好一阵,终究是lù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今日全亏了你,方才保全了咱们南监这座百年藏书楼。”

    “这是学生该做的。”

    傅恒安从未得过师长这般夸奖,此时那股高兴劲就别提了,很快,另一股勇气从他心底油然而生。他竟是再次对着章懋一揖,就这么低着头说:“请大司成明鉴,学生知道,此人为了这桩案子先闯国子监,又以身犯险相逼,其情可悯,其罪却不可恕。但大司成刚刚也说过愿意为他做主,学生恳请大司成实践诺言!”

    PS:谢谢大家,非常感谢!我写书的速度不快,但这个月豁出去拼了!现在是八十多张月票,只要今天月票能破百,照旧三更!要知道我从来都是零头多多,三更不是九千,而是一万!@。

第九十四章 金陵第一案(五)

    别说是章懋,就连傅容郑强以及后头上来的徐佣朱辅彭礼费铠,

    亦是齐齐愣住了。谁都没想到傅恒安郑重其事说出来的,竟然是这么一番话。纵使傅容亦仿佛头一次认识自己这养子似的,目不转睛打量着他。

    “你………

    不等章懋说话,傅恒安便再次深深一躬到地说:“他闹这么大虽是要请南京守备做主,可四位南京守备中,除了我爹和郑公公,便是魏国公成国公,并无一个文官。哪怕我请爹接下此案,传扬开去也会让人不服。大司成德高望重,深得士林上下敬重,刚刚又亲口答应替他做主,一同查问此案不但名正言顺,而且是众望所归。”

    曾经是成化会元的章懋铁骨铮铮敢谏言能办事,但刚则易折,他当年廷杖落下隐疾,再加上对时政心灰意冷,于是归乡教书调理二十多年,平生最恨的就是jiān佞和阉竖。有道是爱屋及乌,他讨厌那些权阉,顺带自然看傅恒安不顺眼。然而,今天傅恒安这般作为,他已经对其刮目相看,而眼下这番话更是深深打动了他。于是,他忍不住瞥了傅容一眼。

    这老jiān巨猾的大挡,竟是养出了这么个实诚君子!

    章懋心中期许,费铠就是郁闷yù死了。好端端的事情出了这样的变故,不但推翻了他的如意算盘翻,还让他背上了一个最大的麻烦。

    于是,眼见章懋意动,他不得不重重咳嗽了一声,继而才缓缓开口说道:“即便这刁民所告都是实情,案子也该交由所辖州县办理,句容县不职,那就交应天府,然后再按律治罪!若这点小事也要惊动这许多人,甚至劳动章翁,日后人人仿效又当如何?朝廷自有法度,不可轻易坏了!”

    郑强却看不惯费铠自居钦差指手画脚的德行”出言讥刺道:“费右丞别忘了”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出一两日就能传遍金陵城!”

    地上呆呆坐着的余浩听见这些贵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悄角不禁lù出了自嘲的苦笑。

    他怎么就这么傻,以为这世上真的能有人替他做主。老天爷都瞎了,官官相护”没活路了!

    “傅公子的提议倒是不无道理。”

    刚刚落在最后头的李逸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钻了出来。见众人齐齐扭头望着他,仿佛才想起他这么个来自北镇抚司的凶神,他便嘴角一挑微微笑道:“当然,我很想这么说,只可惜这与朝廷法度不和。”

    见费铠喜出望外”彭礼面上含笑,徐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朱辅满头雾水,傅容和郑强却显然大为意外,他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因为,我今次奉旨和我家大人到南京出公差,就是为了查办这工科给事中赵钦的事。侵占民田,sī占水利,毁宋叶学士碑,诬人盗财”放高利贷………对了,似乎还为了造妻子的坟茔擅发民夫,罪名多得我都数不清了。”

    乍然从先头的没个正经变成了郑重其事,他也不管其他人是如何的惊骇yù绝,便径直扭头对面如白纸的费铠轻轻领首道:“费大人,你这大理寺右丞既然在南京”正好和锦衣卫合办此事。当然,这是皇上口谕,正式的内阁文书和大理寺的公文得晚几天”

    说完这话”他又笑容可掬地冲着大为震惊的章懋一拱手道:“章大人,按理这南监重地”我自然不该搅扰,但事关重大,可否给我腾一个地方,让我给费大人转述一下口谕,然后让他好好想一想接下来该怎么着?说起来,亏得我及时抵达,否则将来这赵钦的罪名上头,又得多出一桩他逼死人命于南京国子监,毁百年藏书楼一座。所以,今天真是多亏了傅公子,回头上奏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提一笔。”

    尽管对锦衣卫同样没有任何好感,但章懋瞥了一眼那边巡抚南直隶的彭礼,见其脸sè很不好,误以为其作为都察院的大佬之一,竟是被撇在了一边,忍不住开口说道:“既然要查问案子,科道无人监察勘验,岂不是于理不合?”

    “京城那边的科道言官都抽不出空来,只要锦衣卫辛苦一点。”

    李逸风答得滴水不漏,随即斜睨了一眼彭礼,又笑嘻嘻地说,“至于彭都宪,没有旨意,我当然不敢劳动!”

    尽管李逸风说得轻巧随意,但在场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位北镇抚司的千户会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一时间都成了哑巴。因李逸风硬是要选在刚刚出了事的藏书楼对费铠说话,章懋也只得板着脸先答应了。紧跟着,就是北城兵马司兵马指挥王进和上元县令邱芝才带人收拾残局,傅容自是拉着傅恒安连珠炮似的问了好一番话,一旁的郑强看了一会,不禁笑眯眯上了前去。

    “傅老哥,孩子才受了一番惊吓,哪有你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郑强一面说一面使劲拍了拍傅恒安的肩膀,因笑道,“好孩子,有胆气,要是咱家郑节有你一半,咱家就心满意足了!尤其是你那一句就凭我是南京守备傅容的儿子,大大给傅老哥长脸了!”

    有人夸自己的养子。傅容竟是比人本自己还高兴,表面还不得不板着脸数落了傅恒安两句。没过多久,远远就只见李逸风和费铠双双从藏书楼里头出来,

    前者满面春风,后者虽是勉强笑着,却看不出丝毫的高兴来,当下郑强就轻轻用胳膊肘撞了撞傅容。

    “对了,赵钦那一条条罪名那么清楚,你怎么能查得那么仔细!”

    “不是咱家查的。”傅容面sè一滞,见傅恒安满脸震惊,他想了想便没有避着养子,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说道,“弹劾赵钦的折子是咱家通过司礼监递上去的,但这些细节想来是李逸风到了南京之后才开始查的。他绝不是今天刚到,至少也到了三五日甚至更久,说不定……,

    费铠前脚到,他后脚就来了!”

    两个在宫中多年的大挡对视了一眼,傅容突然看了一眼犹如门神一般守在那余浩身边,和这边众人隔着好一段距离的陈禄,他心里不禁生出了一个念头来。

    今天陈禄有胆子直闯镇守太监府,这样的人才,要是在京城,可不也有希望成为李逸风这等掌权人物”何至于在南京锦衣卫管着那三五号人磋砣度日?说起来,今天这余浩大闹国子监来得实在是突然”莫非……

    “报”

    随着这一个提高嗓门的声音,一个差役一溜小跑近了前来,连头也不敢抬就直接跪下磕头道:“应天府衙那边传来讯息”百多号人云集正门击鼓状告南京工科给事中赵钦,应天府尹吴大人已经接下了状纸。”

    这回真是闹大了!

    这是在场每一个人心里一瞬间闪过的念头。傅容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先头徐勋对他说过会闹得更大,请他担待的话,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地上那瘫坐的余浩突然以手捶地大哭大笑了起来”那嘴里嚷嚷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听在耳中让人分外心悸。

    然而这时候,李逸风却径直走到陈禄面前,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

    “陈指挥,我这次带的人手少得可怜,要查的案子又大,你既然正好来了,接下来就劳烦到南京锦衣卫调派上足够的人手,和我一块奔走奔走如何?比如说,赵家那个庄子”先过去看起来!”这样的好事,陈禄哪里会拒绝,见李逸风甩手就丢了一块金牌过来,他知道南京锦衣卫那剩下几个头头脑脑必然不会违逆,当下连番答应。

    至于其他人,哪怕再对这一茬有意见,也不得不保持了沉默。来不及料理完这边的残局,因为金陵已经好些年没出现过百余人联名告状这样的事,再加上国子监才闹过一场,众人都不敢怠慢”自然是骑马的骑马坐车的坐车,就这么分头赶了过去。傅容拉着傅恒安往外走了几步,突然记起什么,就这么转身看着章懋。

    “章翁,咱家敬你是文章君子,刚刚恒安也对你大是推崇,别的话咱家就不想多说了。1恒安这孩子咱家今天就带走了,他读书天赋确实寻常,可人是赤诚xìng子,可在国子监却是谁都不容,甚至连所谓作弊的事情都闹出来了。咱家一句话撂在这儿,咱家不在乎他是不是读书有成,而他自己既然能忍住在正义堂三年,就绝不会做出作弊的事情来!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要是这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咱家宁可他监生不要,这名声也得摘摘清楚!”

    话一说完,他就一把拽起想要说话的傅恒安,就这么大步从正门出了国子监。待到自己的马丰前,眼见陈禄尚未走,他先板着脸打发了仍不死心的养子上车,随后就招手把人叫了过来,两人就这么站在四牌楼南边的高墙底下,一应亲随散开在四周远远警戒着。

    “今天国子监的事……”不等傅容说完,陈禄就低头说道:“是徐勋设计的。”

    果然如此!这胆大妄为的小子!

    傅容扼腕沉吟了片刻,又问道:“那应天府衙的事呢?”

    这一回,陈禄却轻轻摇了摇头:“他提起过会找三五个人,但没想到会闹得这么大。”“哦?”思量片刻,眼见其他车轿都已经走了,傅容也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直截了当地说道:“也罢,先不想这些。李逸风既然点了你跟他,足可见要向咱家卖个好,你不要去应天府衙了,直接去南京锦衣卫,记着把能抹平的痕迹全部抹平,至于其他的,随李逸风怎么定!”“那若是涉及到……”

    “这徐小子虽是胆大妄为,但今天看恒安的样子,连精气神都和平常不一样了。”说到这里,傅容的脸上lù出了欣慰的笑容,随即就一字一句地说,“竭尽全力,一定要保着他,料想李逸风项庄舞剑志在沛公,拿下赵钦其次,拿下彭礼才是真的,绝不会在这种事上和咱家过不去!唉,就是不知道,他是跟着哪位大人下来的……@。

第九十五章 铮铮红颜(上)

    作为太平里有名的富户,沈氏嫁女,男方又是句容名门赵氏,这门亲事自然人人殷羡,甚至于选择xìng遗忘了早先沈家大小姐曾经另外订过亲。打从迎亲的这一天一大早开始,纷至沓来的贺客就险些踏破了沈家的大门槛,连后门小巷里做小本生意的那些小贩们,也都挤到了前门去争抢了一回那大簸箕洒出来的喜钱,直到这会儿不少人还〖兴〗奋着。

    因而,当徐勋在后门口跳下车的时候,还能听到人们在议论沈家的大手笔”赵家的清贵名头,甚至还有人大声说道着刚刚前门迎亲的光景。尽管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沈大小姐并没有太多的惦记”但听到喜轿已发”他仍然大吃一惊。

    他分明打听到赵家那边是黄昏成婚,因而沈家是午时二刻发喜轿,这会儿中午还没到就突然发了”这实在是让他措手不及。眼下国子监和应天府衙都已经闹开了,沈家若是真的嫁了女儿出去,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那如意岂不是得为她家大小姐哭死?想到这里,他顾不上其他,随便抓了一个正在跳绳的小孩儿,一把铜钱就塞了过去。

    “能不能帮忙叫一声沈大小姐身边的如意姑娘,我有要紧事寻她!”

    “如意姐姐?”

    见那跳绳的小孩儿扬起头瞅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徐勋不禁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难道她也随着沈大小姐陪嫁过去了?”

    “没有没有,大小姐出嫁”如意姐姐哭得泪人似的,这会儿大约还没好呢!”那小孩瞅了瞅捏着好几个铜钱的右拳,下一刻就冲着徐勋点点头道”“我去找找看,一定请她出来见你”你在这等着!”眼见那小孩蹦蹦跳跳进去了,徐勋站在后门口来来回回走着,心里竟是越来越焦躁。足足等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来了来了的嚷嚷声一回头”他就看见一个头扎双鬟眼睛微微肿着的少女随着那小孩儿走了出来。尽管那少女生得俏丽可人但他只看了一眼,神sè就为之大变,不等人过来竟是就这么冲进了后门去。

    “你……你是如意?”

    如意没料到门外那人竟是突然冲了进来的,不觉吓了一跳。然而,那一回徐勋上沈家投书,她在门房里头正好瞧见,此时很快认出人来。她一把抓住了徐勋的手带着哭腔求恳道:“七少爷,我家小

    姐……我家小姐已经上了喜轿走了……”

    徐勋第一反应是小丫头救主心切,于是做出代主出嫁之类的傻事,待到深思如意这称呼,他方才只觉得脑际轰然巨响,那些从前没留心的关节一下子都豁然贯通。他顾不得再追问下去,转身疾步就往自个的马车冲了过去,正要上车,他就觉得衣摆被人紧紧揪住了。

    “带我一块去,我知道喜轿走的是哪条路!”

    闻听此言已经上了车的徐勋毫不迟疑地伸手了如意一把,随即对满脸茫然的徐良说道:“大叔”快走,听她的!她说怎么走就怎么走!”

    “出了这条巷子,沿着太平里一直走,然后转要院街东牌楼一路沿着秦淮河往西南面,这是小姐对老爷死争之后喜轿走的路!”

    “好!”

    徐良丝毫不拖泥带水,答应一声便立时挥动了一记马鞭,马车立时动了起来。这时候徐勋方才醒悟过来去关了车门”而一直在车上等的瑞生见如意眼睛肿的如同桃子似的这会儿又噙满了泪水,忍不住便从怀里拿出一块手绢递了过去。

    “这位姐姐,先擦擦眼泪吧。”

    见如意接过手帕便伏在膝盖上泣不成声”徐勋只觉得心里更加焦躁懊恼。他只恨自己两眼只顾着那些大事,只想当然地觉着她xìng子咋咋呼呼却爽利自在,绝不像这年头大家闺秀应该有的光景,只想当然地觉着她对沈大小姐的婚事如此着紧走出自主仆之义,再加上她那双天足和常常往外跑的习惯”竟一点都没去思量小丫头的话里话外是不是隐瞒着什么”竟根本没想过让人打探一下她在沈家的情形!

    如意之前在沈家不敢放声”只能偷偷哭”这会儿好容易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突然却听到一阵咚咚声。抬起红肿的眼睛一看”她发现是徐勋拿着拳头一记一记擂着结实的车厢,不禁使劲用手绢揉了揉眼睛”这才黯然说道:“本来喜轿不是这时辰发的,可偏生那赵二公子来迎亲的时候竟是喝醉了酒,在正堂上撒起了酒疯硬说要这时候迎。老爷被气得倒仰,可他把话说得很难听,还说小姐配不上她,老爷终究是拗不过他”又怕在宾客面前丢脸,所以只能由了他,就连辞别尊长也都是草草了事……”

    “谈死,真该死!”

    徐勋这才知道好端端的安排竟然是这样出了岔子,一时更是气怒难平,再次重重一捶身下座位,他才抬头问道:“喜轿走了多久,咱们追上去可来得及?”

    “走了大约两刻钟,一路吹吹打打走得慢,那条路又人多,这会几走不了多远,1再过一阵子就一定能追上。”说到这里”如意一下子又神情凄惶了起来,“小姐什么都没吃就上了轿子,也不知道这会儿怎么样了……”

    “她怎么不早对我说!”见徐勋脸上怒气满盈,如意会错了意,顿时气恼了起来,张口就顶了回去:“七少爷你说得轻巧”小姐怎么对你说?沈家虽不是什么一等一的名门,可也是有规矩的。要不是为了徐二老爷当年对太太小姐有救命之恩”1卜姐又从小最敬重徐二老爷,她怎会三番两次溜出去见你提醒你?要让你知道她是沈家小姐,焉知不会轻贱了她,觉得她行事随便?老爷一心要退婚,她却一而再再而三来提醒你,她不也是怕你知道了她的身份,心里不高兴吗!”

    看着面前牙尖嘴利的如意”徐勋终于明白了有其主必有其仆这话一丁点不假。他扭过头去伸手挑着窗帘往外看,突然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她是丫头也好,是沈大小姐也罢,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如果早知道她是沈大小姐总会再多留一条后路也不至于……”

    听到这儿,如意不禁抹了一把眼泪说:“如今再说这些已经晚了!

    追上了又怎么办?这六礼几乎全都行了小姐差不多就已经是赵家的人……”

    “什么赵家的人,只要我爹当年和沈家的婚书还在,我就还是她的未婚夫!”

    徐勋几乎是想都不想就迸出了这么一句话这时候,旁边立时传来了瑞生脆生生的声音:“少爷说得对,凡事有个先来后到!”

    这几日瑞生跟在左右,说话做事再不似从前那样羞涩胆小,此时此刻这话就说得前所未有大胆lù骨。然而徐勋看着说完这话又缩回脑袋去有些胆怯的小家伙,突然冲着他竖起大拇指晃了晃,旋即就深深吸了一口气,探出头去对外头的徐良说道:,“大叔,今天我只怕得荒唐一回了,您能不能帮我一把?”

    “什么荒唐一回,不就是抢亲么?”徐良一面赶车,一面却没有遗漏车厢内的只言片语,此时顿时哈哈大笑,“老汉我半辈子荒唐可还从来没这么大的胆子,今天就豁出去陪你闹他娘的!横竖赵家已经灰头土脸了,这次就好好整治那堆龟孙子一回”哈哈……”

    然而”笑着笑着,徐良的声音猛地戛然而止随之突然停下的还有马车。徐勋还没开口问怎么回事,就一下子看到了那高高的文德桥上站着一抹鲜红的身影。那一瞬间,即便隔着那段长长的距离,但他仍是直觉地认出了人来。

    ……………………

    沈家喜轿走的这条路紧挨着秦淮河正是南京城最集华喧闹的一条路之一。因而”这一路上吹吹打打又要喝着行人摊贩让路”也不知道耽搁了多少时间。天气热”骑着高头大马迎亲的赵二公子热出了一身油汗”再加上酒意,竟是在马上就已经骂骂咧咧了起来,几乎就闹着要下马坐轿,好容易才被人劝住了。于是”这闹哄哄的一行自然越走越慢。

    然而,谁也没想到,当一行人刚刚从贡院街上了东牌楼,眼看文德桥就在眼前时,那喜轿里头盖大红喜帕的新娘竟是就这么突然冲了出来。猝不及防再加上她身手敏捷,轿夫连带好几个壮汉都被她一把拨拉到了一边,这数十个人眼睁睁看着她提着下头那条大红撒huā百褶裙,就这么跑上了那文德桥那高高的桥头。

    每逢有哪家办喜事发喜轿”这沿路总少不了无数看热闹的人,更何况此次走的又是沿秦淮河这条最最热闹的道。因而,看见一个新娘子突然跑出轿子,蹬蹬蹬上了文德桥,随即三下五除二把两三个反应过来冲上去的大汉从桥头打入水中,一时间围观的人群顿时轰动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嚷嚷一嗓子”一群人竟是里三层外三层堵住了文德桥的两边”硬生生把正主儿们全都排挤在了外头,一个个全都仰头看那新娘。

    桥头上的沈悦轻轻拨开喜帕一看,见四周少说也有上百人,而且各处涌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运足了中气便大声嚷嚷了起来。

    “民女沈氏,自卜早已定下婚约,怎奈句容赵氏自恃权势横加逼凌,逼我嫁入赵家门!家父迫于无奈不得不允,可怜我祖母年过六十,为此事缠绵病榻,一时竟是病重不起!”“@。

第九十六章 铮铮红颜(下)

    无论何时,一位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站在这秦淮河上最高的一座石桥上,总会引来无数人的注目,而当她说出这一番话的时候,一时更是jī起了轩然**ō。此时此刻,无论是赵家迎亲的人也好,沈家送亲的人也罢,面对她这番言行举止,大多数人都如同傻了一般。

    “快,快架她下来!”

    赵家陪着赵二公子一块来迎亲的那管家终究是反应得快些,不顾一切就身先士卒地挤进了人群。奈何这会儿群情jī奋,谁也不肯让出路来,他在里头差点被那许多光膀汉子的汗臭脚臭熏了个半死,可人却仅仅往前挪动了数步。而偏偏在这时候,他又目眦俱裂地看到,那位沈家大小姐竟是攀着石头栏杆,突然整个人站在了上头。那大红的衣袂在夏日的风中轻轻飘浮,再加上那一袭盖在她头上不曾除去的大红盖头,竟是流lù出一股凛然之意。

    “赵家乃是宦门,我沈氏虽富,却也高攀不上,各位乡亲父老可知道赵家为何不嫌我一个已有婚约之女,硬要结成这门亲事?”沈悦说着一顿,听四周围一时鸦雀无声,她一下子指着那边的赵二公子,骤然提高了声音,“因为他们指名了要沈家将祖上传来的三个田庄作为陪嫁!那赵钦身为堂堂科道言官,身为南京有名的清流,做逼婚这种不齿的事不算,想的竟然是谋夺我沈家的家产!”

    此话一出,不但人群中奋力前行的那个管家脑际轰然巨震,赵家的其他人也一下子都醒悟了过来,就连那位醉意醺然的赵二公子也在小

    厮的拼命摇晃提醒下,一身的酒意醒了一大半。一时间,他们纷纷大声喝骂了起来,有的指斥沈悦胡说八道,有的在那恐吓围观百姓,赵二公子更是一把抓住了沈家送亲的大管家路权,给了他一个重重的耳光。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闹大了了”你们沈家也别想讨着好!”

    路权原本想要解释”可被这一巴掌打得头昏眼huā,顿时一下子摔倒在地。这时候”他猛然听见上头又传来了自家小姐那清亮的声音,不觉惊惶地再次抬起了头。

    “各位父老乡亲去打听打听,赵家在句容是什么名声!赵钦身为朝廷命官”仗势横行乡里,为了几块山地迫山民迁祖坟十二处:把东青山下百姓赖以生存的山泉挖渠引到自家宅院,独占水利:擅发民夫为亡妻造墓,又毁了宋朝一位叶学士的碑石;大肆放高利贷,还不出钱的强取其田宅子女:官府因饥荒放赈”赵家这样的豪富,竟是以家人冒名领稻谷四十余石!”

    一口气说到这儿,沈悦稍微一顿,就一下子高声说道:“今家父迫于赵氏威权不敢违逆,我却忍不得!各位父老乡亲想来很快就会听说,今天有句容百姓一百余人前到应天府衙击鼓状告赵钦,他们是哪来的…………他们是我身边一个被撵出去的妈妈生惶我受苦,费尽千辛万苦方才找来的,赵家逼婚,我也不会让他们好过!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是清白人家,我就是死了,也不屑嫁到赵家这等丧尽天良斯文扫地的名门大户!”这一bō又一bō的**让四周围观人群一阵又一阵的sāo动,当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好容易挤到了河边的徐勋终于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见那一抹大红的身影劈手掀开喜帕和头上那顶凤冠,重重地将这些砸下水中,旋即决绝地从那高高的栏杆上一跃而下”那落水的瞬间,他只觉得她依稀往这边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瞧见还是没瞧见他,脸上竟lù出了一丝笑容。漫天的水huā中,无数晶莹的水珠四下飘落,其中一两滴竟是溅到了他的脸上。他本能地伸手抹了一下,怔了片刻,随即不假思索地跟着跃入了水中。

    “少爷!”

    “大小姐!”

    瑞生和如意两个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惊呆了,几乎本能地跟着要跳。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两人肩膀上各自搭上了一只手,紧跟着就被拨拉着往后头跌去。瑞生屁股才一着地,就看见徐良抢到了身前,二话不说蹬掉了鞋子,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少添乱,给我在岸上等着接人!”

    沈悦的一跃而下让赵沈两家的人全都是呆若木鸡。赵二公子拽着路权的衣领一下子松开了,那吹吹打打的迎亲汉子一个个面面相觑,路权瘫软在地作声不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方才大喝道:“还呆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大小姐!”

    此话一出,沈家人在呆滞了片刻之后,发疯似的往河边冲去,倏忽间一片跳下水的声音。除了他们之外,两岸看热闹的人很快也有不少跳了下水救人。

    秦淮河上每年投水而死的人少说也有百八十,但今天这事情实在是太过劲爆,眼看那个身穿大红嫁衣的新娘竟是毅然决然跳进了水中,四周围更是完全sāo动了起来。这时候,趁乱扎到了人群中的瑞生突然变了声线开口嚷嚷了一声。

    “打死赵家这帮狗日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打死他们!”

    “为民除害!”

    赵二公子还没反应过来,面门上就中了重重的一拳,紧跟着左边又是一记,顿时被打落在地,连牙都掉了两颗。被打懵了的他根本连爬起身的功夫都没有,又是一只只脚踹了上来踢了上来,至于赵家的其他人也一个个都被围观的民众打得抱关鼠窜。还是那几个身穿大红衣裳被雇来吹打的汉子见机得快。丢下唢呐锣鼓等等东西,录下自己身上的红背心,就这么吆喝着也加入了揍人的行列,一时间,整条东牌楼街乱成一团。

    钻出人群的瑞生见水面上没动静,原本心里还担心,可想起当初徐良就是从水里救的自家少爷和那位傅公子,顿时笃定了些。看见那边众人正在暴打赵家人,他就上去扶起了呆呆愣愣的如意,拍打了一下她身上的尘土就开口安慰道:“没事良爷爷水xìng最好一定能把人救上来的!”如意使劲擦了擦更加红肿的眼睛,见那边厢混乱的光景她突然一把抓住了瑞生的手腕,厉声说道:“都是赵家做的好事,走咱们上去好好教训教训那赵二公子!”

    “啊?”

    “怎么,你不敢?”瑞生见如意面lù讥刺,再一看那一锅粥似的秦淮河河面,最终tǐng起xiōng膛道:“有什么不敢……这打人也是我挑唆的……好好,咱们一块上去打!”

    当两人加入战团的时候赵二公子已经被四周的人群蹂躏得不成人形,躺在地上直哼哼。

    瑞生眼看如意上去使劲冲着人踹了两脚,不禁直咂舌,可当人转头怒瞪自己的时候,他也顾不得其他,冲着赵二公子来了一记狠的,甚至没注意到自己这一脚踢在了人家的大tuǐ根上。直到低头发现赵二公子一下子弓起了身子shēn吟了起来,他不禁心里发毛,一把拉起如意挤了出去,就这么径直到了水边。他本还怕如意骂自己可见她低着头又开始抹眼泪,顿时傻了眼,结结巴巴劝了两句,水面上突然有人钻出了脑袋,手里还捧着一样光灿灿的东西。

    “是沈小姐的凤冠!”此话一出,围观人群骤然轰动了起来如意立时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来满是惊喜。仿佛是老天爷开眼了一般,不一会儿,就有好些人浮上了水面手中或是拿着玉镯,或是举着金簪林林总总的东西少说也有七八件,一时间四周更是哗然。然而,满心盼望的如意和瑞生在水边上站了许久,等到的却是水面上浮起的那件大红嫁衣。

    眼看那一件彩绣大红嫁衣渐渐浮起,犹如一朵大红鲜huā似的绽放在水面上,人却丝毫没有踪迹,看到的人无不沉默了下来。渐渐的,这种静默蔓延到了那边喝骂暴打的人群身上,越来越多的人围到了秦淮河边,呆呆地看着水中一个个脑袋钻出水面。

    “就只有这么一件嫁衣,没见沈小姐!”

    听到这嚷嚷声,瑞生死死拽着几乎失控的如意,一遍一遍木然安慰着她,自己的眼睛却在那儿来来回回搜索自家少爷的身影,可却什么都没找到。正当他自己也越来越惊惶越来越无助,手上几乎没了一丝一毫的力气时,他终于看见河岸边钻出了一个脑袋来。

    “少爷!”

    喜出望外的瑞生放开如意就冲上前去,双手并用将徐勋拉上了水来。见他浑身**地瘫坐在地上只不做声,他不得不搜肠刮肚地找安慰话,可那吉人自有天相几个字到了嘴边,却愣是怎么都说不出来,直到最后才憋出了一句话。

    “没事的,徐大叔还没上来,沈小姐一定会没事的……”

    徐勋前世里游泳颇为拿手,这一世之初在大中桥下若不是带伤救人,也不会还要劳动徐良救命。然而,今天这一拨拨人跳进水中,把那秦淮河搅得如同混汤一般,他第一个抓住那件大红嫁衣,却空空dàngdàng不见人,随即旁边就有别个下水救人的抢了那空空的大红嫁衣过去。

    他也顾不得那许多,扎了不知道多少个猛子潜入水中探看,却始终没有收获,人却渐渐精疲力竭,这才不得不顽然上岸。此时此刻听到瑞生这句话,他陡然生出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就在这时候,如意突然如同疯了似的朝河边冲了过去,徐勋和瑞生齐齐大吃一惊,想要拦阻却来不及了。千钧一发之际,河岸边突然再次伸出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来,见如意径直冲过来,那人毫不迟疑地一跃上岸,伸手一拦一带,就这么把如意带倒在地。

    “还没个水落石出呢,寻死觅活做什么!”徐良冲着坐倒在地的如意喝了一声,旋即就不顾身上湿透了,大步走到徐勋面前蹲了下来,压低了声音说:“勋小哥,事情有古怪。前次跑到你家里的那位沈大小姐我也见过,她这么大胆泼辣聪明的人,决不至于不管不顾投河。我和你下去的那么快,后头又是这么多人,找到这么多小东西却偏生没找到穿得如此显眼的她,只有这么件衣裳,这没道理!”

    “而具,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下头淤泥上头散落的东西太多了!”见徐勋若有所思答了一句,脸sè渐渐恢复了正常,徐良这才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这大白天,秦淮河上的灯船都泊在岸边,我刚刚在水下没收获,突然一时起意,就游到那几条船边上一条条接近逐个查看了过来。其中的一条船的船头上,赫然还留着水迹!”PS:三千七奉上!知道大家未必还有保底月票,月票木有推荐票顶上,召唤推荐票支持!另外,祝大家元宵节快乐!今天要去外婆家,能不能三更不知道,但俺会尽力的……@。

第九十七章 傻丫头!呆头鹅!

    文德桥上这惊天动地的一幕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场迎亲演变成如此事龘件,赵二公龘子被打得昏厥过去人事不知,赵家派来迎亲的人基本上是人龘人带伤,再加上刚刚沈悦跳河之前的高呼,唯一还算完好的管家不敢造次,集龘合了剩下的人,甚至连对沈家撂下狠话都忘了,一应人等竞是仓皇退去。

    而沈家剩下送亲的这一应人中,由于沈家大少爷仍然被禁闭家中,其余沈家长辈又因为赵二公龘子在沈家的大放狂言而一个都没到,那些下水之后一无所获的家丁随从只能并从管家路权的话。一拨回沈家报信,一拨去应天府衙查看究竟,还有一拨则是雇船沿河打捞。

    至于围观的百姓却依旧不肯散去,刚刚跳下水救人的大多都被亲自过来道谢的[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首发]路权三言两语打动了,拍着xiōng脯加入了再一次搜索救人的行列,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站在岸边,有的指指戳戳,有的浮想联翩,有的摇头晃脑赞叹好一个烈女,有的低头惋惜好一个痴儿。

    而此时此刻,已经换上了一身干衣裳的徐勋则是带着瑞生和如意来到了河边一艘两层楼的灯船前。河上正热闹,这些灯船上却都是静悄悄的,那些打捞的人知道这些夜晚璀璨夺目的灯船白天没人,自然都不会过来打搅。和左右的其他灯船比起来,这条两层楼画舫并不出奇,不但格局狭小,而且船身甚至有些修补过漆sè的痕迹,里头亦是一龘片安静。站了一会的徐勋转头看了看不远处马丰上的徐良,见其点了点头,突然出其不意地纵身跳上了船去。

    “有人吗!”

    分明是大白天,但他这么开口一嚷嚷,底楼船舱的斑竹门帘[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首发]立时被人一把打起,探出了一个尖脑袋,却是个。那汉子警惕地盯着徐勋看了好一阵子,这才赔笑道:“大白天的,姑娘们都还在楼里头歇息呢,公龘子还请晚上再来……”

    “我是南京守备郑公公的侄儿,找你们这管事的说话!”话音刚落,徐勋就依稀听到了什么,一下子抬头往上头看去。

    灯船二楼,才换上一身干衣裳,刚刚擦过头发的沈悦听到下头那熟悉的声音,忍不住鼻子痒痒打了个喷嚏。见李庆娘神sè古怪,她不禁没好气地嘟囔道:“这死家伙,又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什么时候又变成郑公公的侄儿了!”

    李庆娘走到窗边,透过那棱窗的缝隙看见了岸边失hún落魄的如意,顿时想起之前那会儿的混乱场面,一时心有余悸,旋即就转头说道:“小龘姐,虽说不知道他们怎么找来的,可人都来了,如意也在下头,我下去看看吧。”

    沈悦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点点头道:“嗯,让如意上来,千万别让他上来!”

    船头的徐勋和那汉子扯皮了片刻,终于不耐烦了。正当他几乎想强闯时,那斑竹帘再次被人高高挑了起来。那张脸一映入眼帘,他立时又惊又喜,竟是顾不得其他,直截了当地冲了进去。李庆娘本能伸手想拦,可看到徐勋头发乱糟糟的,仿佛才洗过一般,她顿时愣住了。刚刚在水下时乱哄哄的,她只顾着接应沈悦,根本没注意到其他,更没料到徐勋也在下水救人的人当中。这么一失神,她的手就拦了个空,竟眼睁睁地看着徐勋从身边一掠而过,撂下一句话就蹭蹭蹭上了楼。

    “居然会在船头留下水渍,你们俩也太不小心了!”

    “阿嚏,阿嚏阿嚏阿*……”

    楼上,坐在那儿的沈悦一个个喷嚏打得止都止不住,正一张张抽着细纸抹鼻子的时候,突然就只听楼板一阵咚咚直响,紧跟着就看到一个人冲了上楼,除了徐勋还有谁?见徐勋突然站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她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好半晌才脱口而出道:“你……你怎么上来了!”

    见从来都是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就这么披散着一头半干不湿的秀发,脸上的妆容都洗得干干净净,别有一种不施粉黛的匀净,徐勋不禁看住了,待听到她开口质问,他才想起了自己此来的目的,不禁大步走上前去,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小丫头被徐勋看得发毛,不禁sè厉内荏地嗔道:“我问你话呢?”

    “你怎么跳的河,我就是怎么上来的!”徐勋见小丫头一下子愣在了那儿,知道她在那入水一瞬间并[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首发]没有真的看到自己,突然恼怒地冲着她吼道,“你知不知道刚刚那下有多危险,尽逞能,就不知道善泳者溺于水?要是你早些告诉我出嫁的是你,我就是拼着事龘情难为,也不会听你的话选在赵家迎亲的日子……不论是迎亲还是跳河,万一你弄假成真怎么办?”

    想到那种可能xìng,徐勋一时打了个寒噤,见小丫头委委屈屈地看着自己,他不禁为之气结,竟是忍不住一个栗枣敲在她头上。

    “你这个傻丫头!怎么不早对我说!”

    “我才不傻!”沈悦抱着头站起身来,虽比徐勋矮小半个头,却仍是倔强地仰头直视着他,“我知道你都安排好了,可那个余浩万一龘出点岔子怎么办,那点书证就能打动应天府尹吴大龘人?所以我让干娘把那些受过赵家害的人全都召集了起来,拿着我所有的体己,去给他们安置了家人,买了足够半年的口粮,这才让他们出来告状。事龘情闹得这么大,今天我调和前不揽下这事,难道还让我爹和沈家背黑锅?”

    “那你之前尽可以让我去做这事……”

    “要做就要把事龘情闹大,你一直不都是这么干的!”沈悦寸步不让地瞪着徐勋,随即才咬牙说道,“我跳了河,只要他们找不到我,以为我死了,赵家就背上了这条人龘命,再加上那么多人齐齐告状,还有你造的势,傅公公不会放过这机会的。沈家的那些罪名都是真的,若是赵钦死咬不放,就是他倒了,我爹也讨不得好,我祖母我娘我大哥也要受牵连。我这一跳,别人总不好意思去追究了,以后也不会有人指着沈家人说那是犯官赵钦的姻亲……”

    “你口口声声沈家,还有你爹,你知不知道,你这些谋划要成功,你今天这一跳之后,你就回不去沈家了!”徐勋一下子重重按住了她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一旦再lù面,无数的脏水也许就可能朝你泼过来,赵家更可能破罐子破摔坏了你的名声,沈家的那些罪名也会被人旧事重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沈悦渐渐低下了头,肩膀轻轻抽动了起来,“我既然在文德桥上说出那些话来,就没想着回去。

    爹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想嫁到那种人家[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首发]去,可也不能连累沈氏破家。只要我跳河明志,再揽下此事,那些清流总得掂量掂量烈女二字,想来也不会追着沈家那点小过失穷追猛打,以至于污了他们的名声,傅公公应当也会周全一二,我家就能保全了。至于我,只要我离开南京,只要我隐姓埋名……”

    “傻丫头,你知不知道一个没家族倚靠的女人在这世上有多难立足?”

    见徐勋又叫自己傻丫头,沈悦不禁嗔怒地抬起了头:“你别瞧不起人,没了家族倚靠,我也能做出事龘情来!我告诉你,我很早就让妈妈典当了我的首饰去开了一家米行,如今首饰都赎回来了不说,一家米行也变成了三家,现在还囤了不少米,抛出去就是老大一笔!”

    徐勋没判到小丫头居然不是存sī房钱,而是做sī房生意,不禁挑[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首发]了挑眉:“好,算你能干,但你想过没有,你这笔生意做成了,钱财更多了,保不准有掌柜帐房伙计等等生出不好的心思?以后会不会有那些对手觊觎你的生意,从中打龘主意?而且,以前你丢了这些也就是损失一点钱,还有沈家可倚靠,可现在你要是丢了这些,那还拿什么立足?”

    见小丫头从不服气到脸上渐渐黯然,徐勋也不忍心再打击她,突然话锋一转道:“话说回来,你真的打算瞒着你祖母爹娘大哥,让他们伤心yù绝?”

    “我……”

    “要是你不想瞒着他们,那我就上门去见他们。接下来说动了他们,我就以你未婚夫的名义,到应天府衙去告赵钦!居然害的我的未婚妻还没过门就跳了[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首发]一趟秦淮河,我不踩得他永世不得翻身,我就不姓徐!”

    “谁是你未婚妻!”小丫头被徐勋说得脸[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è通红,这么一句话脱口而出,旋即才想到徐勋手里还捏着婚书,不禁轻哼了一声,良久却摇了摇头说,“到时候让如意给我祖母送个信就行了。她卧病在chuáng,兴许会受不住,至于爹娘大哥,他们若信以为真,也能让外人看不出破绽来。至于亲事……我这个沈大小龘姐以后是不可能活回来了,你认下此事对你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徐二爷对爹爹有恩,爹爹终究亏欠了你,我这次就算是还清了。”

    “好处不好处的,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至于什么还清了帐,你还好意思说,今天你还害得我跳了一趟秦淮河呢!”

    小丫头一下子抬起了头,这才想起自己这一跳才刚一会,徐勋就找到了这条船,又[浅质伴离兮在jiān臣现他的头发竟然是湿湿的,忍不住伸手去mō了mō他的鬓角,随即才一下子缩回了手去,眼圈渐渐红了,嘴里轻轻呢喃了一声。

    “呆头鹅!”

    尽管她事先和李庆娘商量筹划好了,尽管她小时候住在句容时,曾经在夏日里每天半夜跟着李庆娘偷偷溜出去在附近的小河里头游泳,水xìng很不错,尽管她那一番话说得慷慨jī昂,尽管她已经做好了断绝亲人的准备,但真正纵身一跃的时候,她仍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灰意冷。一想到自己入水的刹那,徐勋竟然近在咫尺,还跟着跳了下来救她,她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他。

    这突然温香软玉在怀,徐勋怔了片刻便任由她靠在身上轻轻抽泣,等过了许久,他才将小丫头推开少许,自然而然地抬起手擦了擦她那滚落下来的泪珠。

    “所以,别再说什么欠账不欠账的。咱们俩的账纠缠不清,我还不清你的,你也别想着还清我的。接下来的事龘情就交给我吧,至于你,沈家和赵家指不定会立时搜索河道,这灯船上不可久留,先和李妈妈去找个妥当的地方住下,免得节外生枝。”@。

第九十八章 丈人心灰,鼓声如雷

    李庆娘拉着满脸焦急的如意在外头等了也不知道多久,这才终于看到徐勋下了楼来。脱手放了如意上去,她听上头须臾就传来了一阵哇哇哭声,免不了想上前对徐勋说些什么,却只见他冲自己摆了摆手。

    “悦儿都对我说了。”

    听到这个极其自然的称呼”李庆娘愣了一愣,心里再次叹了一口气,随即便打起精神说道:“大小姐偏是要用这法子,我劝不住,也只能依了她。如今到了这地步,我能做的事已经都差不多了,只请七公子看在大小姐这烈xìng的份上”好好善后,别辜负了她这一片心意。

    除恶务尽,决不能让大小姐白白冒了这风险!”

    “你放心!”

    两人交谈了一阵,徐勋得知刚刚那汉子毛二是李庆娘在外头收的徒弟,为人机灵可靠,待会也会跟着她们一块离开,他就多留了一个心眼,把人召了过来,若有若无地敲打了两句”又把傅容徐储等人拿出来威慑”见此人噤若寒蝉,等了如意从楼上下来,他索xìng嘱咐瑞生留下帮衬,这才带着如意出了门。

    上了车后,驾车的徐良听徐勋解说今日这事情的种种内情,即便是他阅尽世事,亦不禁啧啧称奇,当得知沈悦回不了沈家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隔了许久才低声说道:“勋小哥,这沈姑娘实在是不容易,你可千万别辜负了人家!”

    “大叔,我是那种人吗?”

    徐勋脱口而出答了一句,随即心里才想起沈悦那小小年纪,免不了有一种老牛吃nèn草的不自然。可想想她看似爆炭脾气”可却能只靠李庆娘帮忙就做下这等奇事,将今天这场本就闹得极大的风bō往上助推了一把”他更是生出了一种知心知意之外的钦佩和敬意。

    一路上如意始终沉默不语”直到了沈家大门口,她也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呆坐了片刻”这才抬起头毅然决然地弄着徐勋说道:“七公子”待会见到我家老爷,你能否为我赎身?“”

    徐勋正在不甚熟练地束着自己那乱糟糟的头发”闻听此言不禁愣住了:“你说什么?”“我家里人虽在句容,但从小就把我卖给了沈家做事,签的是死契”偶尔虽也有人来看我,可论情分根本及不上小姐!”如意轻轻一咬嘴chún,低着头说,“1卜姐今后不能回沈家,只有李妈妈一个人跟着,我实在是不放心,请七公子向老爷赎了我,送我去服shì小姐吧!”

    “好!”

    想着瑞生亦是这样一门心思的忠心耿耿”徐勋看着满脸决然的如意,须臾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和如意下了车,他就发现沈家已经是乱成一团,大门里头进进出出都是人,到处都是大呼小叫的嚷嚷声,门口却连个正经看门的门房都没有。知道这会儿即使通报也是徒然,他就由得如意在前头带路”一路顺顺当当地闯了进去。

    消息传回沈家的时候,沈太太吴氏就立时昏厥了过去,面若死灰的沈光瘫坐在椅子上足足一刻钟方才回过神来。他原本就因赵二公子迎亲时的大放厥词而满肚子郁气,当即厉声吩咐人去拆了外头的喜棚等等,随即又嘱咐不得惊动了母亲沈方氏,这才把剩下的家丁几乎都拨了出去沿秦淮河找人。哪怕宾客亲朋大多退场”他也全没放在心上,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那个傻丫头,怎么就会做出了那样不要命的事!

    “沈老爷。”

    也不知道呆坐了许久,乍听得这么一个称呼”太师椅上的沈光茫然抬头,好半晌才认出了面前的人来”瞳孔顿时猛地一缩,随即就惨笑了起来:“1原来是徐七公子。怎么”你也是来嘲笑我沈光鼠目寸光,以至于赔了女儿又折兵?”

    这还是徐勋第一次见到沈光。见其脸sè灰败,身上分明是一袭簇新的青袍,可却显得黯淡了无生气,眼睛里头更是一丝光彩都没有,他原本对其的那些不满不觉渐渐烟消云散了。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说道:“沈小姐纵身跳河的时候,我正好在场。”

    “你……”沈光倏然抬头,眸子里一下子流lù出了几许神采,见徐勋轻轻摇了摇头,他立时又神情黯淡了下来。然而,即便如此”他原本的生硬态度仍然缓和了几许,瞥了一眼一旁的如意,他心中了然,不禁自嘲地摇了摇头。

    “是如意带你去追的喜轿吧?我早该知道,徐二爷的儿子又怎会是那样一无是处的败家子……早知道你有这份心,我当初就该早早让你们成婚,也就不会有这等人间惨事!都是我沈光自以为聪明一世,结果却糊涂一时,分明全都是我从前造下的罪过,却葬送了女儿!”眼见沈光已经是泪流满面”徐勋几乎忍不住要说实话,可见如意死咬嘴chún只不做声,又想起沈悦千叮咛万嘱咐,他想想事情尚未了结,不能给人抓着把柄,深深吸了一口气就打断了沈光的话:“沈老爷”事到如今”再说这些有什么用?倘若你不想让沈小姐的苦心白费,那你就不该在这儿枯坐着!你知不知道,今天除了那百多号人在应天府衙状告赵钦之外,还有人在国子监以**相逼几位南京守备出面,若是再加上沈小姐的跳河,结果会如何?”

    方寸大乱到沈光一下子捏紧了扶手,老半晌才沙哑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赵家和沈家已经不共戴天。我打算以沈小

    姐未婚夫的身份去应天府衙击鼓鸣冤告状,沈老爷可敢认承赵家先前乃是恃强逼婚么?”

    “你……”

    沈光不可置信地看着徐勋”好半晌才苦涩地叹了一口气。当初听说魁元楼上徐迢高升宴上徐勋lù了脸,他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得知徐勋在宗祠大会上力压徐大老爷等几位贪婪的亲长,最后虽是净身出宗,可却没让人占得一丝一毫的便宜,反而得了傅公公青眼,他只是微微意动;得知徐勋在镇守太监府一住就是一个月”他也不过是置之脑后”相反在赵钦让他远远看见了那位钦差大理寺右丞费铠后,他就下定了最后决心。这一步一步到现在这结局,还不是因为他觉得赵钦是清流言官”所以能稳若泰山,甚至忽略了此人在句容的恶名?

    “你去吧。”

    沈光艰难地吐出了这三个字后”整个人却觉得轻松了几分,继而就抬头说道,“我会咬准沈家是为了赵家逼婚才毁了当年婚约”哪怕是因为悔婚挨板子我也认了!只不过,不管事成或是不成,都是沈家有错在先”我沈家绝不会误了你将来的婚姻!”

    “多谢沈老爷,至于婚姻之事”我自有分寸!”

    尽管已经对小丫头许了诺”尽管对沈光已经没了多少心结,但这会儿徐勋并不打算改口称一声岳父,于是长身一揖后就看着如意说道:“另有一事,我想为如意姑娘赎身。”

    “求老爷成金!”

    见如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沈光脸上表情变幻了一阵,最终颓然坐了下来,轻轻点了点头:“也罢,是我当初先撵了悦儿身边的李氏,这才逼得她不得不走这条绝路”你要恨便恨罢。你去见老太太身边的月容,就说是我让你去取身契的。”

    如意立时重重磕下头去:“奴婢多谢老爷!”

    两刻钟后”徐勋和如意便一同出了沈家。见如意那眼睛肿的和桃子似的”比先前更甚,徐勋也就没去问她是如何对沈方氏吐lù的实情,那位老太太又情形如何”只让徐良先驾车回家,把如意暂时安置了在家,他回房取了婚书,就再次出门驱车前往应天府衙。

    在西锦绣坊的应天府衙正门前停了下来,见这边除了差役之外,赫然已经有大批锦衣校尉站班,下了马车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大步朝那高高的立鼓走了过去。

    这大批锦衣校尉原本就是因为今天百多人蜂拥告状的事情而调过来的,一见徐勋又是冲着那告状的立鼓而去,两个为首的锦衣校尉交换了一个表情,却谁都没拦着。几个差役倒是本想去挡一挡,可见那些个威风凛凛的锦衣卫谁都没动作,他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当即也都停住了。于是,不过倏忽间功夫”那震天如雷的状鼓声再次响彻了应天府衙和整条西锦绣坊。

    应天府衙大堂上,除了抱病出来的府尹吴雄之外,赫然是高朋满座。应天府衙的一应属官此时除了刘府丞和方治中,其余的都只能暂时站着,而剩下的座位上除了四位南京守备魏国公徐储、成国公朱辅、

    傅容和郑强之外,尚有巡抚南直隶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彭礼和大理寺右丞费铠。而那个看着吊儿郎当的锦衣卫千户李逸风,此时则是完全不见踪影。

    当这阵阵鼓声传了进来的时候,被今天这一桩桩事情搅得心烦意乱的费铠不禁眉头一挑,想要开口时却硬生生止住了。至于其他人亦是交换眼sè居多,可愣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到最后还是吴雄吩咐了沈推官出去。不消一会儿”沈推官就去而复返,神sè很有些古怪,说话前竟是先斜睨了一眼徐迢。

    “门外有人状告赵钦倚仗权势逼婚沈家,以至于他的未婚妻沈氏在今日迎亲路上在秦淮河文德桥上投水明志”至今下落不明!”

    沈氏女在文德桥上跳了秦淮河的事刚刚已经传进了应天府衙,这会儿苦主就告上了门来,一时间满座一片寂静。突然,傅容仿佛想起了什么”立时抬眼看了看右手边”随即才想起陈禄随李逸风带队直奔东青山下的赵家本宅去了。没了陈禄,他只能竭力自己回想,可还没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来,他就听见沈推官说话了。

    “徐经历,告状的就是之前在魁元楼上用那幅,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贺你高升的那个族侄!”

    真是徐勋!

    徐迢初听沈推官陈述时就有些怀疑,此时自是确信无疑。他本能地抬头去看那边座上的傅容,见傅容正巧也瞧了过来,继而微微颌首,他立时心头大定。@。

第九十九章 北镇抚司之主(上)

    ……哦,是徐经历的族侄?”

    蹦座上众人一时都把目光转向了徐迢。徐迢恰是刚刚和傅容交换过眼sè,此时总算不慌不忙,当即站了出来,向几位上官行过礼后,便清了清嗓子将徐勋的来历大略讲了一遍,继而说到了清平楼上的那幅字,最后才把徐氏宗祠之变的缘故娓娓道来。见费铠的脸sè起初还好,待听到赵钦竟然也在徐氏家事上掺和了一脚,费铠面sè就有些不自然,徐迢不禁偷觑了傅容一眼,这才提高了声音。

    “那时候我便觉得,我那族兄带着一众亲长欺凌一个没了父母的孤儿,实在走过分至极,谁料赵大人竟走出来质疑他的身世。那会儿一番jī辩之后,徐勋这才道出实情,却是将一应田亩全都捐了出去,一是兴修水利,二是整修贡院,这等小小年纪竟有这样的功德之心,原本是朝廷应该大加褒奖的,谁料赵大人竟抓着他身边一个小僮仆不放,若非傅公公派人出面,他便连这点善举也要驳回!”刚刚在这公堂之上,锦衣卫协理北镇抚司的千户李逸风奉旨前来查办赵钦的事已经抖lù了出来,此时人尽皆知,早早站队的徐迢索xìng痛打落水狗,把赵钦和徐家长房归为了一丘之貉。

    此时此刻,除却与赵钦有涉的费铠和彭礼,几个文官多半眉头大皱,嘉许徐勋崇学乐善之心的同时,不免要怜惜这孤儿境遇;如朱辅这等武人亦或是郑强这等阉宦,更不免欣赏这等舍得起放得下的血气方刚。于是乎,告状的徐勋人尚未进来,一时堂上竟是赞叹一片。

    徐俑虽说在国子监小小帮了傅容一把,但没料到情势能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这会儿就甭提多后悔之前的袖手旁观了,此时自然不吝赞赏之词:“这少年郎我见过,小小年纪就能如此大手笔,管教那些腰缠万贯却一毛不拔的豪富之家羞死!”

    “可不是么?”傅容笑吟吟地环视了众人一眼,目光有意在费铠和彭礼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说起来不怕诸位笑话”我家恒安前些时候被人挤兑,大清早的因喝闷酒,结果跌下了河去,若不是被这徐勋跳下水救了起来,这一条命就险些没了!那会儿这徐家子才被几个地痞之流打伤”伤还没好就能有此义举,所以咱家在清平楼上设宴谢了他上次。

    赵钦一个南科言官,竟然掺和徐氏家事,据咱家所知,为的似乎就是徐勋那几百亩地”可笑人家拱手捐了出去,他竟然不依不饶纠缠不休,哪里还像个读书人,斯文扫地!”

    “傅公公说的极是!”郑强这些天不得不闭门低调行事,早就憋得慌了,今天逮着这么个反击的机会,他哪里会轻轻放过,当即冷笑道,“赵钦的劣迹也不是一两天了,也不知道那些和他交好的人,怎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要说成国公朱辅原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奈何他偏生受了费铠请托派了兵,这会儿眼看彭礼和费铠都是面sè不好,他不得不干咳一声打圆场道:“既然有人认识徐勋,就让沈推官去接了状纸,来日一块审理就是。眼下还有要紧事呢”先放下他这一茬也不迟。”

    “且慢。”

    朱辅话音刚落,就传来了这一声。众人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是主位上坐着的应天府尹吴雄。尽管吴雄病恹恹的,在场众人比他官职更高的好几个”但应天府衙毕竟是以吴雄为主,一时哪怕彭礼大为不快”

    费铠亦是暗恨吴雄多事,但竟只能听其说下去。

    尽管徐迢不是正经进士出身,荣升经历亦是走了魏国公府的路子,但吴雄为人更加重才,对徐迢的案牍功夫原本就很满意,再加上徐迢偶尔进言都能说到他的心坎里,今天这外头闹事正一锅粥的时候,别人都想着如何不惊动他这抱病的府尹,可徐迢一来就提请他接下案子,他自是对其更生爱重。此时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他渐渐对徐勋生出了几许爱屋及乌。

    “让那徐勋进来吧。今日所议之事,他原本就是苦主之一,何妨也听一听他怎么说!”不等有人反对,他就正sè道,“刚刚那百十个人乱哄哄的,我本待要见,可为防出事,只能吩咐下去先安置了,如今只他一个,是傅公公魏国公都认识的,又和徐经历有亲,见一见不妨事!

    况且,今日秦淮河上文德桥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诸位之中大多数和我一样,可称为这大明南京城的父母,岂可当做区区小事?”

    有了吴雄这句话,沈推官自是连忙行礼之后出了门去。待到正门口,见徐勋仍然一如他离开时那般身躯笔tǐng地站在那儿,他便换了一副远比刚刚亲切的笑容。

    “徐助,吴大尹和诸位大人要见你,进来吧!”尽管徐勋猜到此时应天府衙兴许还有其他大佬在,但沈推官的说法无疑印证了他的猜测,再加上对方这异常热络的态度,他立时弯腰拜谢,这才跟着沈推官入内。一路上,见沈推官并未公事公办,而是有意放慢了步子,只领先他半步许,言谈中将内中大堂上的一众大佬林林总总都数了一遍,他知道对方有意提醒,快到大堂时就轻轻说了一句话。

    “多谢沈推官厚爱,来日若是能够,定当厚报!”

    沈推官多年老刑名,办案手段犀利,但为人却油滑,这一路走来就是为了卖个人情,见对方听懂了,他心里很是满意,思量片刻就提醒了最后也是最要紧的一句:“正好朝廷有旨意,从京城派了协理北镇抚司的李逸风李千户来查办工科给事中赵钦的案子,你若有冤情尽可畅所yù言,不用藏着掖着。”

    京城果然来了钦差,而且还是在这样节骨眼的一天!

    这一整天中,徐勋经历了今生今世最多的大起大落,听说此事与其说是如释重负,不如说是心中感慨。然而,当跟着沈推官跨进大堂门槛的时候,他立时收起了那些散乱的心思,依礼上前拜见。

    所幸和他想象中变成磕头虫相比,不过是一跪之后”主位上坐着的那个鬓发斑白的老者就领首说道:“这不是在公堂上”起来说话。”

    所谓观人,总脱不了观其形貌”观其言行举止,观其气度应对。

    吴雄在官场多年阅人无数,见徐勋行礼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闻言站起身后从从容容一站,却是不卑不亢,待到他随口问了几句,这年纪不过十五六的少年郎不但应对得宜,而且言语流畅通达”他不禁更是点了点头,竟是看着徐迢道:“到底是你看中的后辈,不错。”

    吴雄对徐勋的赞赏徐迢可以不放在心上,然而,这话里话外对自己的称许他却不能不放在心上,一时喜出望外。所幸他官场浸yín也有些年头了,深知这等高兴劲不可放在脸上的道理,当下连忙谦逊了两句。

    岂料就在这时候,彭礼仿佛无心似的开口说道:“若是照徐经历先头所说,这徐勋不是已经不属太平里徐氏一族了么?”徐迢闻言一滞”魏国公徐储就慢条斯理地说道:“亲长不仁,况且那徐氏长房居然和外人勾硌,不足以继宗祧,想来也该另选贤能了。

    至于先头出宗之事当然可以不算……”

    当初不惜散尽家财,徐勋为的就是要摆脱徐氏一族,此时徐储这一开口,徐勋生怕其好心力了坏事,正要开口,那边厢傅容就轻咳了一声。

    “徐勋的身世确实有不清不楚的地方,过去的事就过去了”眼下正事要紧。”轻轻巧巧把话题岔了开来,他便反客为主似的冲着徐勋问道”“徐勋,你刚刚在应天府衙外击鼓,说是赵家逼婚,于是逼得你未婚妻投水明志。这事是你道听途说,还是怎的?”

    “是我亲眼所见。”

    徐勋见众人全都留神倾听,当即把自己怎么去的沈家,怎么得知消息从沈家一路沿贡院街,怎么看到沈小姐投河,怎么跟着别人一块跳下河救人,怎么看见那些人捞起凤冠和那一件件首饰,可不见人的踪影…………他本就是一副好口才,说得绘声绘sè,到动情处就连自己的眼睛都红了,更不要说此时听到沈悦那番话的其他人。

    “好一个烈xìng的沈氏女……”那赵钦真是混账东西!”

    傅容张口就痛骂了一句,随即看也不看那边厢如坐针毡的数矛匕和费铠,就这么环视众人道:“这应天府也好些年没有表彰过节烈了,沈氏女是不是该上报朝廷旌表褒扬?”

    南直隶巡抚彭礼立时皱起了眉头:“傅公公此言未免太过儿戏了吧?我可是听说沈家当年暴发,做过种种不法之事……”“哦,这么说,赵钦连沈家做过不法之事都不计较,一力要迎娶沈氏女当自己的儿媳fù……嘿,如此说来,他这谋夺他人家产岂不是不言而喻?”傅容逮着彭礼这话的破绽,立时抓着不放,“再者,要是他知道了却依旧逼婚沈氏女,那要挟逼婚也就能证实了!”

    郑强亦是帮腔道:“不错,就算沈家有什么小罪,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大过,出了这么一个刚烈的女儿,也就都能抵得过了!”打从吴雄问过话之后,徐勋就一直没找到说话的机会,只能看着堂上诸大佬一番chún枪舌剑,但此时此刻听到众人一口一个沈氏女,想起沈悦那会儿流泪痛诉再回不去沈家的情景,徐勋吸了一口气,随即突然高声开了……

    “诸位大人,我如今还有一事不明。赵给事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明知沈小姐已有婚约却行逼婚强娶,乃至于迫人自尽;明知小子已将那几百亩薄田捐了出去,却依旧唆使徐氏长房写了状纸到应天府告我。为来为去,就是为了徐家沈家在句容连成一片的几百亩水田。他如此有恃无恐,难道就是单纯贪图这么些地?须知这些年来,他在句容放贷占地强买等等所得,就绝不止这些!”

    话卒刚落,外间就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

    “赵钦自然不是单纯想要那些地,此人xiōng有山川之险,腹有城府之严,可谓胆大包天!”

    PS@。

第一百章 北镇抚司之主(下)

    今日的应天府衙戒备不可谓不森严,因而,堂外突然冒出来的这声音着实让堂上众人大吃一惊。哪怕应天府尹吴雄今天是抱病出面,但仍然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刚开口要喝问何人”可发现徐勋回头一瞧就立时侧身让开,看清了那个从大太阳底下不疾不徐跨进门来的人影,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个六十出头头发斑白的老者身穿一件交领右襟阔袖束腰的长袍,那袍子上前xiōng后背两府通袖及腰澜处都彩织飞鱼流云海浪江崖”再加上他那不怒自威的神sè,让人一见便凛然生寒。看这一身衣着”应天府衙的其他属官们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多数猜到了来人的身份,而彭礼和费铠却立时离座而起,紧跟着傅容也拉了郑强一把。

    “怪不得之前李千户自陈说是随着他那位大人来的,咱家就犯了嘀咕,没想到竟然真是叶大人亲自下了金陵!”

    傅容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这些天的郁气一时尽去。他本以为京城那边出了岔子,宫中那几个大挡竟放弃了他这一头,于是免不了做了最坏的打算,谁知道转眼间李逸风神兵天降,继而上场的竟是这京城厂卫中最最赫赫有名的人物叶广。

    相比厂卫横行的成化朝,弘治一朝的厂卫要低调得多。如今京城锦衣卫都指挥使乃是王铭,却只是挂名并不管卫事,眼下这眸子甚至被调去了领袖威营管操,真正管锦衣卫事的乃是都指挥同知叶广。和那些世袭军职的世家子弟不同,叶广在成化年间以侦缉有功从一个小小总旗升到副千户,又在无数人因附逆汪直落马的时候被兵部推为北镇抚司理刑千户”弘治初年升指挥佥事”又以奉敕提督官校巡捕有功累次升迁到都指挥同知,管锦衣卫事,至今还牢牢把控着北镇抚司,可称得上是锦衣卫手握实权的第一人了。

    面对傅容的恭维,叶广少不得谦逊了两句见座上众人认识自己的不认识自己的都有些面sè不太自然他就看着费恺淡淡地说道:“费右丞大约在这一两日之间就会收到内阁和大理寺合署的公尖,与本司一道侦办此案。皇上得悉赵钦之案深为震怒本司觐见拜辞时只撂下了四个字,速断速决。”

    乍闻天子口谕,众人自是慌忙低头肃听一直还心存侥幸的费铠立时明白,自己接下来该摆出怎样的态度才能弥补先前的过失,当即连连应是。这时候,作为主人的吴雄少不得吩咐人重新安座,而叶广却摇了摇手倏然转身端详着徐勋,许久才再次转了回来。

    “听说吴大人已经接下了百姓的鸣冤,既如此,这些侵占田土追索利钱之类的官司,就还是应天府衙来办,只到时候案牍还请照样给我誊抄一份。费右丞不妨看是否方便,方便的话不妨和我同行,不方便就先等着公文,横竖也不差这么两天。至于魏国公成国公傅公公郑公公,今天一日之内发生了这许多事南京城内还要各位安抚弹压,亦是要多多辛劳了。”

    这一番看似八面玲珑,但却单单遗漏了一个巡抚南直隶的彭礼,

    一时间”众人答应不迭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面上竟是lù出了少见的恍然。而叶广却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一茬,最后又开口说道:“那么多百姓我一个个见来也费事耗时,刚刚在外头听这徐勋口齿伶俐,人又机敏还曾经在徐氏宗祠把赵钦治得灰头土脸,若是吴大人允准让他跟我几天如何?”

    此话一出,吴雄不禁有些踌躇。倒是傅容抢在前头直截了当地说道:“叶大人既是挑中了他,那也是他的福气。只不过他可是怛安的救命恩人,叶大人还请瞧在咱家的薄面上多多提点照应。须知那赵钦必然恨他入骨,若他有什么闪失,咱家那呆儿子就要寻来闹了!”

    叶疒何等精明的人,当然知道傅容这话语中不外乎是请他卖其一个面子”当下哂然笑道:“傅公公这话说的,事成之后,我叶广保准把人齐齐整整给你还回来,不会伤了他一根毫毛。”

    傅容也这么说了,吴雄环视一眼其他众人,见徐迢这个长辈都是微微点头”他也就点头答应了下来:“既如此”叶大人就把徐勋带着吧,他是南京本地人,也能做个向导。”

    向导?他到现在连南京城华些大街小巷都尚未完全记熟”哪来的本事当向导?还有,他分明觉得,这位叶大人应该是他进了大堂后才进来的,他又不曾提起当初徐氏宗祠中的一幕”这一位锦衣卫的头面人物又怎会知道他曾经把赵钦治得灰头土脸?除非此人根本不是初到金陵,而是早就来了!若是如此”傅容刚刚那番话,无疑是怕叶广知道他那些胆大包天的安排,于走向叶广保他的意思!

    徐勋心里瞬息间就转过了众多念头,面上却毫不迟疑地应承了下来。然而他却没想到,叶广指名要了他之后,

    却丝毫没有多留的意思,就这么带着他告辞离开。临走之际,他用眼角余光瞅见那个大理寺右丞费铠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开口同行,但最终还是站着没动,他不禁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都这个时候了,这费铠竟然还端着矜持的架子!

    出了应天府衙大门,就只见门外赫然是十几个牵着马匹的精悍汉子shì立在那儿,一见叶广出来就齐齐低下头去叫了声都帅。见一个汉子给叶广牵过马来,徐勋突然醒悟到自己根本不会骑马,就在这时候,叶广却冲那牵马的汉子摇了摇头,扭头冲他招了招手。

    “你让你的那辆马车驶过来,我们上车说话!”

    徐勋没想到连自己怎么来的应天府衙,这叶广竟也mō得清清楚楚,虽是立即依言招手叫徐良赶车过来,但心里不免忐忑。他不怕这叶广知道自己此前的那些谋划1布置,却生怕沈悦投河的内情为此人侦知。

    毕竟”只听傅容之前说话的口气,就知道这叶广位高权重,哪怕傅容是南京守备太监,充其量对其也只能请托,若此人就此翻脸,那就万分糟糕了。

    因而,等到徐良马车过来,他就亲自打开车门掀开车帘请叶广先上。叶广却摆手示意不用车蹬子,liáo开衣裳下摆利索地跳上了车。这时候”徐勋方才对车辕上的徐良说道:,“大叔,车中是锦衣卫的叶大人,点了我跟他几天。我又不会骑马,这几天得劳烦你了。”

    话音刚落,车厢中的叶广刚刚转身坐好”恰好徐良转头过去,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眼。叶广见徐良慌忙低头叫了一声大人,也没太在意,直到徐勋上车后关上车门放下车帘,马车渐渐起行,他方才淡淡地说道:“徐勋,知道本司是谁么?”

    徐勋老老实实摇了摇头:“:卜子只知道叶大人出自锦衣卫。”

    叶广哂然笑道:“本司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叶广,兼领北镇抚司。”

    居然是北镇抚司之主!

    见徐勋满脸紧张,叶广又笑道:“那你知道本司缘何点你同行么?”

    “回禀叶大人,恕小子愚钝,不知道。”“愚钝?你要是算愚钝,天底下就没人精明了!”叶广微微眯起的眼睛倏然睁开,那眼角犹如刀刻一般的皱纹一时显得更深了,眼神更是犀利如刀:“本司在锦衣卫执事四十年”大小案子侦破无数,比此次赵钦之案闹得更大的也不是没见过,可如同今天一般,一桩接一桩所有事情都叠在一块”闹得满城沸沸扬扬的,却是少见得很。更何况这后头那个暗中推动的人,居然是你这么一今年不到弱冠的大胆小子!你可知道构陷朝廷大臣,该当何罪?”

    徐勋不知道叶广究竟已经到了南京多久”究竟探知了多少,此刻叶广一揭,他便直截了当地说:“叶大人,小子只知道赵钦恶贯满盈,若不是这样推bō助澜,那他就能逍遥一世,我就没活路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1卜子索xìng豁了出去,至于罪名如何,实在顾不得了!

    只不过”这构陷二字,1卜子断然不敢当,那一桩桩一件件的罪名字字属实,绝无一丝胡诌!”

    “好一个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傅公公果真没看错人!”叶广收起刚刚刻意扮黑脸的威势,这才闲适地微微一笑,“我要是那些重规矩高过重结果的文官清流”眼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拿下了你拷问再说;不过在锦衣卫,能漂漂亮亮办成事情”那就是一等一的能员!这一次皇上说的是速断速决,若不是你这么把事情一举摆到了光天化日之下”这明察暗访耗时耗力”我正好没那许多功夫。

    哪怕没有傅公公保你,就冲着这个,你也有功无罪!”

    有功无罪和怒你无罪,这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含义。徐勋心中才一动,就只觉有东西冲面门飞来”慌忙抬头探手一接。入手一看,他发现是一面沉甸甸的牛角腰牌,上头刻着一个总字,他不禁有些茫然。

    “这些年东厂和锦衣卫被那些大人们死死看着,北镇抚司但凡补人,谁都想塞进自己人来,只想着皇上一旦下人诏狱,自己人在其中能照拂一二。我掌着北镇抚司,谁的人情都推却不得,索xìng来者不拒有一个补一个,不过补进来的都只让他们吃钱粮不干活。这真正干活的,都只用自己挑上来的人。你若跟了我,我可立时与你总旗之职。”@。

第一百零一章 你也有今天!(求月票)

    总旗听似位卑职小,但徐勋好歹是文吏爱好者,深知自己身在民籍,要真正授予军职,绝对不是叶广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办到的事,更何况他从前又不是锦衣亲军,这一答应下来,指不定还会有什么乱七八糟的麻烦。更何况,放着徐良那边的事不去设谋求,却要去他两眼一抹黑的北镇抚司做事,这绝不符合他对将来的打算。

    于是,他立时诚惶诚恐地双手托了那牛角腰牌递还了回去:“多谢牛大人抬爱,可小子早就答应了傅公公上京替他办一件事,所以……,”

    尽管锦衣卫不复从前的威势,但北镇抚司四个字仍然是真正的金字招牌。只有进了北镇抚司的人,才有侦缉大权,而不是如一般的锦衣校尉那般管着几条街面,人生最大的具标就是杳杳地皮。因而,叶广听到徐勋竟婉拒了自己的好意,呆了一呆后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好小子,重信义!傅公公既然抢先一步,我也不便和他抢人。不过,这腰牌你收下吧,到了京城有什么事,尽管来北镇抚司寻我。傅公公在南京固然是说一不二,但他离开京城已经这许多年,他的牌子不比从前好用了!”

    见徐勋这一次方才拜谢收了,叶广不禁满意地点了点头,当即又仔仔细细问了今夭这几桩事当初是如何安排的。听徐勋事无巨细解说了,和李逸风留下等自己的人所说差不多都能对上,唯有那位沈小姐投河的经过有些含糊料想是少年郎还放不下,他暗自点了点头,心里倒有些好奇。

    徐勋不是那些世袭军职的世家子弟,就连他许出去的总旗亦是要好一番打点而且又没有名在身,傅容根本许不出什么前程,究竟用什么让其死心塌地?

    “那位沈小姐求仁得仁可据我所知,沈家对你却是多有亏欠,难得你还为她鸣冤。嗯来她在泉下亦是会承你的情分。”叶广没注意到低头做洗耳恭听状的徐勋这会儿是什么表情,又自顾自地说道,“冲着你的有情有义,我少不得从其他的地方补偿了你。不过,今天这事既大多是你的手笔,这几天跟着我好好料理干净,免得事后有人察觉端倪闹将出来。”

    “是,大人。”

    叶广在京城能为一众最恨厂卫的大佬们所容自然不是贪得无厌的无能之辈,但也绝不是好相与之人。之所以对徐勋另眼看待,一则是为了他所说的省却大笔时间,以免他离京期间被人有机可趁,而且决计能把案子办成铁案;二则是事情闹得如此沸沸扬扬,那些清流的炮火这下子全都该哑了,他的压力就小得多;三则是他此行之际,司礼监掌印太监萧敬让他多多看顾傅容的面子,又让他设把彭礼一并拉下马如今这目标因徐勋这一闹,看来也并不难。

    所以,从赵钦身上榨些油水补偿本就是苦主的徐勋,再提点一二,在他看来竟是再划算不过,又能卖大挡一个天大的情面。

    傍晚时分原本该是一片喜庆气氛下的东青山下赵宅,这会儿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去迎亲的赵二公子被人打得如同猪头一般人事不知地躺在床上,而新娘不但跳了秦淮河,而且还在临死前坑了赵家一把。仅仅这些就已经够让人跳脚了谁能想到,数百锦衣卫竟是犹如神兵天降将庄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口口声声的奉旨办事。

    被几个锦衣校尉看守在书房中的赵钦枯耗了两个时辰,想尽无数办,最后用了古今中外屡试不爽的一招,打碎一个瓷杯用自尽相逼,这才终于见到了主事者。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见陈禄,他就立时咆哮了起来。

    “陈禄,你这是公报私仇,老夫要……,老夫要弹劾你!”

    “悉听尊便,横竖赵大人你也弹劾我很多回了!”倏忽间攻守强弱完全逆转,赵钦的张牙舞爪在赵钦看来,不过是垂死挣扎,眼神中便流露出了几许嘲笑,“只不过,口口声声以忠臣自居的赵大人却是做下逼死无辜人命私占民田水利等等丑事,你还有什么脸弹劾这个弹劾那个?你最应该弹劾的是你自己这个丧尽天良之辈!”

    陈禄平素说话从不高声,这会儿突然一声暴喝,把一旁懒懒散散的李逸风也吓了一大跳。见赵钦吃陈禄这一喝,竟是噔噔噔连退三步,满脸苍白地一瘫坐在了椅子上,他不禁笑出了声来。见赵钦回过神来突然看着自己,他这才轻咳了一声。

    “赵大人稍安勿躁,陈大人是我找来帮忙的,至于我只不过是一个马前卒,你要是有什么疑问有什么不满,尽管对我家大人哭诉好了。我家大人断事公允,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此时此刻,赵钦也顾不上对方竟用上了哭诉二字,咬牙切齿地问道:“你家大人是谁?竟然用这等卑劣无耻的手段构陷于我,他就不怕犯了众怒?”“众怒?”

    赵钦就只见李逸风倏然转身,下一刻眼前一花,他只觉得喉头一紧,竟是被人抓着衣领从椅子上就这么提了起来。一大把年纪的他见面前那张始终和善微笑的脸一瞬间变得无比狰狞,视线更是阴恻恻的,他不禁竭力挣扎了两下,老半晌才等到对方松手。

    “卑劣无耻这四个字,你自己领受就好,至于我家大人,就连当朝元辅西崖先生,也走向来赞他公平,你怎么叫嚣也甭想抹黑了他。就每了你这么一个小小的工科给事中,居煞惊动了奉敕提督官校巡捕的都指挥同知叶广叶大人亲自下来督办,算你祖坟冒青烟了!”

    “叶……,叶广!”

    赵钦毕竟熟知朝廷人事,这么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又怎会不知此时此刻只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惊得木了。偏生就在这时候,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然大哗。

    “二公子,二公子就要不行了求求你们去请个大夫!”

    这时分,徐勋正好跟着叶广进了院子,见那显然是赵府家奴的汉子被两个锦衣校尉死死架着只在那声音嘶哑地叫嚷着,说是赵二公子脸色青紫下体流血不止,眼看就快不行了恳求能去请个大夫,他在怔了片刻之后,就见叶广看了过来。

    “徐勋,你说本司是该准了他,还是不准?”

    “自然是准了。”尽管徐勋并不知道自家瑞生踹了那要命的一脚,也巴不得那个胡作非为的赵二公子死了算数,但此时却笑容可掬地说,“准了他的请求别人一定会觉得叶大人办事公允秋毫无犯,就连犯官家属亦是得以周全。所以不但应该去请大夫,而且应该多请几个大夫,让南京城里的人都知道,这赵二公子是迎亲的时候被当时愤怒的百姓们打得奄奄一息的,是叶大人心怀体恤,这才哪怕是在查问赵家之际破例允准的,如此官场民间全没话说。”

    “好你个小子!”

    叶广本以为徐勋不是要趁机报了私仇,就是故意做大义凛然状说什么公是公私是私,请他答应请大夫替赵二公子治伤,岂料竟说出这么一番话来,顿时觉得深对脾胃。

    当即他便扭头看着身后一个亲随喝道:“听见没有,就按照这话去办,请上十个八个大夫就直接上句容县城去请,免得人背地里说什么锦衣卫耽误时间!快!”

    那亲随何等机灵人物,哪里会听不明白这话的言下之意,当下连声答应一溜烟就转身去了。这时候,正门口得了讯息的李逸风和陈禄已经都迎了出来。李逸风却不认识徐勋上前参礼之后就少不得上上下下把徐勋看了个够,继而才问道:“大人,您又慧眼识珠挑中谁了?这么一丁点年纪,回京之后咱北镇抚司报上去时,兵部那儿能通融?”

    “我是想,还许了他一个总旗,可惜早被傅公公先下手为强了!”

    这一番对答迎上前行礼的陈禄听得清清楚楚,一时惊诧地瞅了徐勋一眼。要知道,锦衣亲军从大汉将军到下头的锦衣校尉,林林总总超过万人,其中像他这种世袭军职的不在少数,但多半只是拿一份俸禄不管事,他下头能有那十几个心腹供驱使,还是托了陈祖生当年守备南京的福。然而,叶广掌管的北镇抚司却不一样,那里头就是区区一个校尉,外头锦衣卫一个干户都得恭恭敬敬奉承。如今没有圣旨,北镇抚司就连锦衣卫都指挥使王铭都插不进手!

    “哦,这世上还有不想进北镇抚司的人?”李逸风这才货真价实诧异了,但转瞬间就又恢复了那笑容可掬的光景,也不再纠缠这话题,而是回头指了指房门道,“赵钦就在里头,人还寻死觅活死硬得很。”

    “嗯,我知道了。你和陈指挥在外等着,徐勋,随我进来!”

    一进屋子,徐勋就看见了正中椅子上那个脸色灰败的人。他和赵钦统共只面对面打过一次交道,可为了对抗这么一个人,他这一介草民暗地里也不知道做了无数课。此时此刻眼看此人要倒了,他的心中却没有太多酣畅淋漓的快意。

    为了这个人的倒台,小丫头却付出了那样的代价!

    听到有人进门来的声音,赵钦僵硬地抬起了脑袋。然而,他不认识叶广M一毕竟,从前他中了进士馆选和散馆之后,还没到见过这等人物的层级一一但徐勋于他却是记忆深刻。此时此刻,他几乎脱口而出质问道:“徐勋,你来这儿做什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徐勋几乎忘了一旁还站着叶广,大步走上前去,倏然伸手一捞抓紧了赵钦的领子,一字一句地说:“赵钦,你步步紧逼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可想到也有今天!”

第一百零二章 锦衣必备之攻心术

    你给我滚……还轮不到你来看我的笑话!

    见赵钦手忙脚乱想要挣脱,叶广这才徐徐走上前去,带着几分怜悯居高临下地说:,“赵钦,本司锦衣卫都指挥同知兼掌北镇抚司叶广,奉旨查办你的案子。物证人证已经都齐了,开口或是不开口悉听尊便。

    只若是不开口,希望你能让北镇抚司那几个用刑好手多些乐子。”

    那一瞬间,徐勋只觉得手中提着的赵钦一下子丧失了所有气力,就连眼神也仿佛涣散了起来。他用眼角余光偷觑了一眼叶广,见这老者背着手神情冷然,心中一动的他就顺势放开了手,任由赵钦就这么如同一滩烂泥一般软倒在椅子上。

    然而,赵钦终究是赵钦,在瘫软了不过片刻功夫之后,他就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死硬地冷笑道:,“叶广,就算你执掌北镇抚司,可休想用这种吓唬的手段对付我赵钦,我不是吓大的!人证物证,这些全都可以伪造,只要我坚持不认,你敢如何?如今不是西厂横行擅用刑讯的那会儿了,当今皇上最是仁善,绝不会许你滥用刑讯!”

    ,“滥用刑讯?啧啧,赵给事果然不愧走动嘴皮子的高手,这帽子本司实在领受不起。

    若是一般的案子,本司自然不便动用这些硬手段,可赵给事你么,你自己的事想来你清楚,若只是sī占民田水利,放高利贷逼死人命,甚至于让家人冒领赈灾钱粮等等,都还不是真正惊动天听的大案子,可是,谋逆不轨这四个字就不一样了!”

    谋逆不轨!

    四字一出,不要说赵钦面如土sè,就连徐勋亦是倒吸一口凉气。

    见赵钦抬着右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叶广,心中。动的他便顺势开口问道:,“叶大人,这谋逆不轨又怎么说?”

    叶广暗赞徐勋知情识趣,当即淡淡地说道:,“你那会儿不是在应天府衙大堂上问,这赵钦缘何会因为你和沈家的那连在一块的一片田地如此大动干戈吗?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张建文朝的藏宝图,于是贪心大动想要占为己有!那一朝就算真有什么藏宝留下,也该是朝廷所有皇上所有,他竟然敢伸手染指,不是想谋逆不轨,那还是什么!”

    ,“原来如此!”徐勋面上做恍然大悟状,心中却异常警醒。要知道,赵钦真有藏宝图的事还是慧通那晚上夜谈时无意中发现的,这理当是只有赵钦和那个罗先生方才知道的隐秘事,叶广这锦衣卫的头子又怎会知情?然而,眼见赵钦抖得如同筛糠一般,他立时把这些疑问暂且按下,眼珠子一转就开口问道”“若是赵给事真的谋逆不轨,不知其家人子女如何?”

    ,“家人子女么……”

    叶广带徐勋一块进来,原本不过是想给赵钦一个大刺jī,如今他简直觉得自己这一招是神来之笔。这小子不但一lù面就给赵钦带来了大刺jī,而且到现在还在不停地刺jī这位曾经清流的神经,一言一语都落在了最关键的点子上。

    ,“凡谋反及大逆,但共谋者,不分首从,皆凌迟处死。祖父、父子、别兄弟及同居之人、不分异姓及伯叔父兄弟之子,不限籍之同异,年十六以上,不论笃疾废疾,皆斩。其十五以下及母女妻妾姊妹,子之妻妾,给付功臣之家为奴。财产入官。若女许嫁已定,归其夫,子孙过房与人,及聘妻未成者,俱不追坐。”

    叶广作为掌北镇抚司的锦衣卫主官,常常和刑部大理寺断刑狱,因而这大明律可谓是倒背如流,侃侃而谈背了这一通之后,他却看也不看赵钦,只对徐勋领首说道:,“赵钦害你丢了你父亲传给你的四百亩地,又害的你未婚妻投河自尽,可谓是和你不共戴天。赵家人籍没为奴,总少不得要给魏国公成国公,你看中哪几个尽管说,本官大可与那两位说说,作价都给了你。”

    ,“叶大人此话当真?”

    见叶广领首微笑,徐勋赫然又惊又喜,赵钦只觉得喉头一阵一阵涌动,那种又咸又甜的感觉,仿佛一口血随时随地会喷出来。他几乎是死死按着xiōng口,勉强控制自己不在两人面前失态,然而,当叶广漫不经心似的说起他如今还剩下三个待字闺中的女儿时,他终于狂躁了起来。

    ,“叶……叶广,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如何欺人太甚了?许你逼婚别人的未婚妻致人于死,难道就不许别人yín你的妻女?”叶广久在锦衣卫,当然绝不可能是什么谦谦君子,那话语自是犀利得无以复加”“辱人者,人恒辱之,是你自取真果。当然,这些你都看不到了……来人!”

    叶广那一个人字还卡在口中尚未说出,就只觉得一道寒光迎面而来,他眼疾手快,劈手打落了那块碎瓷片,见赵钦竟是扑了上来,他一个利落地扭臂就将人牢牢钳制了住,这才不紧不慢地说:,“如今看来,赵给事你的罪名还得加上一条刺杀钦差!既然你真的打算尝一尝锦衣卫北镇抚司名闻天下的十八般武艺,我就成全了你!到那时候你自个记住,你的妻儿老小,全都是你牵累的!”““不……”

    尽管胳膊被人扭得一阵接一阵的剧痛,但赵钦一想到那些传说中的刑具,一想到异日家人老小就会沦为他人的玩物,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大声嚷嚷之后就剧烈喘了好一阵子气,最终才颊然说道:,“你说什么我都认,那张藏宝图我也一并交给你,只求叶大人你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老小!”

    叶广随手从怀中取出写满了供言的纸,让赵钦看过之后画押,随即就言简意垓地吐出了两个字:,“图呢?”

    见赵钦挣扎了老半晌却没爬起来,他便出手拽了一把,眼见他跌跌撞撞到了书架旁边,在上头mō索了许久,到最后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呼,他立时皱起眉头,快步上前一把扳住了赵钦的肩膀。

    ,“你想耍什么huā招!”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赵钦看着那原本该放着已经裱好了外头一层膺品《游春图》的画轴,如今却空空如也的匣子,几乎是急得眼睛都红了”“怎么会不见,怎么会不见不对,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见赵钦已经完全狂乱了,叶广眉头大皱,当即叫了李逸风进来。当得知,这赵宅上下一应人等外加幕僚清客,唯独少了一个罗先生,他大为震怒,正要吩咐颁下海捕文书,他突然扭头看了看赵钦,继而就吩咐道:,“找三个好手来,给我把这间书房上下先搜一搜!派人去应天府衙,让各处城门留神那个姓罗的!”

    此时此刻,见赵钦瘫坐在地上毫无生气的光景,徐勋抬头看了看书架上那一排盛放书画盒子唯一空空如也的一个,脑海中闪过了一个铮亮的光头。不言而喻,这和尚定然是见财起意,趁着赵家人办喜事顾不得其他的光景溜了进来窃走了那昏真藏宝图。之前听和尚提起时他不过是微微起意,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如今只希望这和尚不要傻到拿着东西远走高飞。

    那个所谓罗先生,极有可能就是叶广会得知藏宝图的关键所在,所以藏宝图绝对有猫腻,十有**就是糊弄人的!

    叶广又盯着赵钦问了许久,听赵钦翻来覆去说那风水先生说什友徐家和沈家连在那里的一片地风水好,足以旺三代人:说罗先生谈吐风趣学识广博,从一幅膺品《游春图》下揭出了一昏藏宝图:说自己给亡妻大造坟墓,是为了自家在yīn间积攒yīn功他终于不耐烦了,一招手就示意徐勋跟着他一块出了屋子。在外头站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内中一声惊呼,不一会儿,一个校尉就捧着一张纸如同珍宝似的捧了出来。

    叶广接过只瞧了一眼,就完全没当回事地递给了一旁的李逸风:,“存档密封,快马送回京城。”

    见一旁的徐勋满脸吃惊,这位锦衣卫大佬就哂然一笑道:,“这藏宝图我在锦衣卫少说也见过百八十张,早就没兴趣了。只要是众目睽睽之下在赵钦书房里头搜出来的,管它是真是假,送上去自有京城的内阁大佬和宫中中贵去扯皮,不管我的事。倒是你小子,今天还得给你记上一功,三言两语说得赵钦几乎吐血,省了我老大功夫。北镇抚司讯问官员的诀窍你竟然能无师自通,孺子可教。你是天生的锦衣卫,不干这一行真是可惜了!”

    说到这里,他才志得意满地说:,“用刑者,攻心为上。当初来俊臣用请君入瓮来对付周兴,便是古今中外最成功的例子。那些只满足那一套血淋淋老法子的家伙,成不了大器!我叶广领北镇抚司那么多年,用大刑的次数屈指可数!”

    尽管对前头叶广称赞自己是天生锦衣卫的话郁闷得很,但听到后面这一茬,徐勋少不得心悦诚服地赞了一声叶大人高明,浑然没看见陈禄那古怪的脸sè,心里只转着一个念头。

    殚精竭虑筹划这么久,这件事眼看就快给他做成了!@。

第一百零三章 声名扫地,美名远扬

    一连数日,不论芳上层的朝官贵人们,还是那些读书经商的中等人家,亦或是底层的贩夫走卒,全都被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闹得应接不暇。只不过民间在意的是那几场风bō,而官场上则是不一样了。

    对于掌管锦衣卫北镇抚司的都指挥同知叶广突然奉旨来到南京办案,从南京六部的大佬到科道言官全都大为不满,再加上赵钦平日人缘极好,出手又大方,也不是没人想到要替他说两句话。可是,当南京国子监祭酒章懋在南都四君子的一次文会上公开放话说看错了赵钦,悔不该早弹劾这样的斯文败类之后,清流之中一时为之失声,就连常常和赵钦同气连枝上书的史后几人都保持了沉默。

    和别人的事有不偕划1清界限相比,章懋是真真正正的痛恨自个当初瞎了眼睛,居然觉得赵钦言行如一,是个可交的人。因这趟风bō也殃及到了国子监,他索xìng关上大门狠狠整顿了三天,这一日好容易偷了个闲,却不料一个监生突然踉踉跄跄冲了进来,一头撞倒在地连连磕头。诧异的他开口一问,险些被此人说出的话气了个倒仰。

    那所谓的傅恒安作弊一事,竟是此人受了赵家一个清客百两纹银馈赠,于是这才举发的!

    章懋万万没想到自己教了几十年的书,向来只看到贫寒学子人品高洁,结果却愣是被人狠狠糊弄了一茬。这回多长了个心眼的他不敢尽信,当即换了官服直奔南京锦衣卫去见叶广。兜兜转转见到那个也因事下在狱中的赵家清客狠狠质问了一番,那人唯恐自己背黑锅,立时把赵钦反手卖了。满心懊恼悔恨的章老先生出了大狱后,逢着人竟都是这么一句念叨。

    “老夫一辈子以诚待人,竟是被这么一个斯文败类糊弄了!”

    凭着豪懋在士林之中的威望,这么一桩奇闻须臾之间就传开了来,再加上章懋也放得下架子,竟是亲自到镇守太监府走了一趟,他也不见傅容,只是叫了傅恒安出来相见,石破天惊地赔了礼,一时更让士林上下为之大震,而赵钦的罪状上少不得又添了一笔。

    这林林总总于别人来说不过多了几许谈资,可作为当事人之一,傅容的感受自然就不一样了。这一日徐勋登门,他立时吩咐厨下在园子里头的水榭摆下了一桌丰盛的酒宴,竟是执手拉了徐勋在自家那偌大的后huā园里转了一圈,待到落座之后,又亲自执壶给徐勋斟了一杯。

    “公公,这怎敢当!”

    “当得起!”人逢喜事精神爽,傅容自是春风满面,将那满满一杯酒双手捧起塞到徐勋手里,他这才举起了自己面前的一杯,一饮而尽后尽兴地笑道,“这第一杯咱家敬你的大胆谋划!若没有叶广带人从京城下来,咱家不能拨云见日:但若没有你的胆大包天闹一闹,没有你对恒安的点拨,那章懋什么时候向人服过软!单单这一条,恒安从此之后就能tǐng起xiōng膛做人了!你可别说那个到章懋面前痛哭流涕说出实情的监生和你没关系,咱家可不会给你糊弄了!”

    “傅公公这可就高看我了,国子监之前闹了这么一场,再加上赵钦的案子闹得沸沸扬扬,那监生做了亏心事,一天到晚被别人有意无意地说道,他哪里还能撑得下去?至于赵府的那个清客,他不过是收了赵钦的幕资,这会儿陪着蹲了大牢就已经够倒霉了,难道还要替人背这样的黑锅,自然少不得对那位大司成原原本本吐lù实情。”

    “好卜子,好小子!”

    傅容这辈子少有这术酣畅淋漓的时候,这会儿竟是连其他的话都找不出来,连着说了这两回,这才再次执壶给徐勋斟满了。

    不等徐勋推却,他就不由分说地按住了对方的手。

    “这第二杯,咱家敬你的言出必行!陈禄说,叶广延揽过你,你却没答应?”

    “啊,陈大人怎么知道的……”徐勋脱口而出,见傅容笑眯眯看着他,以目示意面前的酒杯,他这才举杯先饮了,随即才无可奈何地说,“公公明鉴,北镇抚司的名头我自然是心动的,但我如今才多大,又并非军户出身,下头那些校尉哪个能服我?人贵有自知之明,我这点小聪明也多亏了公公肯信我用我,叶大人却只是道听途说,万一真的用了我,异日指不定会后悔莫及,我到时候岂不是更加狼狈?”

    傅容见徐勋并没有趁机向自己大表忠心,脸上的笑容反而更深了,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口mì腹剑的人他见着多了,可有自知之明的人却走向来稀罕,毕竟,人在世上看得清别人,却最难看得清自己。

    于是,他点点头之后,便收起笑容往那张藤椅上一靠。

    ,“很好,你很好。咱家不妨实话告诉你,想当初咱家被那个费铠软禁在府里的时候,那会儿听说国子监章懋又要出幺蛾子,心里最恨的就是你。要知道不是你的大话,咱家早就把恒安接了回来!如今时过境迁,看咱家那呆儿子不但开朗了,而且在咱家面前也不再是那沉默寡言的样子,我很高兴,说不出的高兴!我自个就算眼下再显赫,一撒手就是一堆黄土,所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他能懂事出息,我竟比立时荣升司礼监掌印都高兴!”

    傅容只有对家人才会自称我,眼下说着说着竟是不由自主换了自称,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徐勋哪里会听不出来。于是,他赶紧喝了自己面前那杯酒,抢过酒壶给傅容满斟了一杯,又双手捧了过去,这才笑道:,“其实傅公子只是心地过分纯良,总有几分自卑,如今心地一如从前,只人却自信了许多,日后必然能撑起傅家!”

    ,“说得好!”

    傅容接了徐勋的酒后,见其自斟满饮,少不得又是一仰脖子喝干了。一连三杯下肚,他的额头上便渐渐见汗,说笑了几句正打算上正题,却只见外头守着的一个小太监快步进来磕了个头:,“老爷,大少爷和大小姐来了!”

    ,“恒安竟是又回来了?”傅容一愣扭头,见傅恒安和傅瑾一前一后进了水榭来,他登时笑开了。徐勋连忙起身,待那兄妹俩上前,他正要厮见,却不妨两人竟同时对他深深施礼。一愣之下,他自是赶紧伸手去扶,又还礼不迭。

    ,“徐兄,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所以之前听方墨说你今天要来,我特意向大司成请了假赶回来。”

    徐勋不料想傅恒安竟是特地为了见自己赶回来的,顿时愣住了。

    一旁的傅瑾便笑着插话道:,“我今天不但走向徐公子道谢,也走向你赔礼。我大哥这个呆子,也不嫌说出去丢人,对着那位章老先生老老实实把事情原委都说了。他说什么为了怕丢人险些想自尽,结果被徐公子打了一巴掌狠狠教训了一顿,后来徐公子又几次三番偷进国子监和他谈天说地,要不是老先生如今总算没那么固执了,光是徐公子潜入国子监,大哥你就给别人惹了老大的麻烦!”

    傅恒安却不以为然:,“就算有些犯规矩,但都是坦坦dàngdàng的事,大司成并不是拘泥成规一成不变的人,不但没怪罪,还很有兴趣,说是来日要见见徐兄呢!”

    老天爷,这傅恒安也太老实了吧,那些事竟然都对章懋说了?

    此时此刻,徐勋只庆点自己后来几趟偷入国子监时,没有对傅恒安透lù过自己那些胆大包天的计划,否则就凭这书呆子的德行,说不定转手就把自己都卖了。而傅容见徐勋神sè讪讪的,不禁也是放声大笑,良久才吩咐添两昏碗筷让一双儿女陪着入席。只傅瑾毕竟是女子,坐了片刻就笑着告退了,临走前还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徐勋好一会儿。

    傅恒安毕竟是多年的闷葫芦个xìng,如今话多了却也有限,大多数时候都是徐勋在说话。碍于这位傅公子,他自然不敢说什么正事,只在那儿拣一些坊间趣事之类的闲话侃侃而谈,直到一个小太监进来笑说夫人得知大少爷回来正惦记着,傅恒安才起身告辞,临走时还拉着徐勋让他试一试读书考个功名,一时让徐勋万分狼狈。

    ,“恒安就是这个xìng,你当他那些话没说就是!都是咱家惯坏的他,想着别个太监都是三四个养子收在膝下,结果到后来为了家业闹得不可开交,所以只专心养了他和瑾儿。”傅容也是被养子闹得哭笑不得,笑着解说了一句,他突然漫不经心地说”“徐勋,咱家的女儿你也见过几次了,你觉得她如何?”

    傅容突然提起养女傅瑾,徐勋顿时有些措手不及,但仍是竭力用最自然的语调说道:,“傅小姐?傅小姐是公公掌上明珠,自然聪明机敏大方得体”

    ,“哈哈哈,你倒是会捡好听的说!只女大不中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有幸娶了她去。

    如果说刚刚只是不好的预感,那这会儿徐勋便着实有些如坐针毡了。正当他寻思是婉转把这话岔过去,还是索xìng拿着自己和沈悦的婚约拿出来挡一挡,外头就传来了一个对此时的他来说如同仙乐一般的声音。

    ,“公公,徐家有人在外头传话说,家里出事了,请徐公子速速回去!”@。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844/ 第一时间欣赏奸臣最新章节! 作者:府天所写的《奸臣》为转载作品,奸臣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奸臣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奸臣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奸臣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奸臣介绍:
评选TA为年度作品 4

评选TA为年度作家 37

一次荒谬的失足,好容易报却前仇的徐勋却落入了五百年前的大明中兴盛世。
时值天下升平,金陵妩媚,京城雄浑,歌不尽秦淮声,舞不完淮扬曲,盛世的祥和下,早已是暗流涌动。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明天下,他这一介孤儿欲求存身且不可得,何谈风光?
忠臣太危险,他还是顺天应命,凑合着当个风光的奸臣吧。奸臣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奸臣,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奸臣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