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问镜TXT下载问镜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问镜全文阅读

作者:减肥专家     问镜txt下载     问镜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魔互锁 前移一线(完)

    根基打在虚幻中,成就便是虚幻;根基打在实地上,成就才是真实。

    天地法则体系当然不是虚幻,但受到的“干扰”和“污染”太多,在里面浸淫得久了,注定要花费极多的时间,用在“去伪存真”上。况且,“脏”便是“脏”、“旧”便是“旧”,处在其包围之下,再怎么折腾,都会被遮蔽眼界,无法从中跳出。

    相比之下,唯有最上层寥寥几个法则,因其最少被沾染,可算是最为真实的,至少是最接近真实的,站在那里,才有可能步入“真实之域”——也就是余慈刚刚与元始魔主“碰头”的奇妙层面。

    不管是地仙还是神主,在登临天地法则体系最高处之后,求的就是彻底“去伪存真”,抛却一切“伪装”和“污垢”,也就是完全与天地法则体系脱离关系,实现对宇宙自然的真正掌握。

    这样讲是有点儿玄乎,其实最现实的一点就是,沾染这些法则,也就注定了,永远也不可能摆脱“天地大劫”的威胁。

    当年曲无劫号称“无劫剑仙”,其实就是对天地法则体系的洗炼和脱离,已经是近乎于极致,各类劫数,包括四九重劫,都牵连不到他。在这一点上,剑修以神意为锋,斩除一切伪饰虚妄,在渡过虚无劫后,可以直抵真实之域,的确是有天然优势的。

    可是,曲无劫有基业、有朋友,有门人晚辈,有对头仇敌,这所有的一切,依旧是形成了一张间接的劫网,使他坐困剑园万载,终难超脱。

    元始魔主的情况则要更复杂许多。

    作为最顶尖的神主大能,元始魔主早已经迈入真实之域,并比绝大部分人都要走得远得多。但他受到的牵绊,也远远超过所有人。

    因为,他是他化自在天魔王。

    既曰“他化自在”,便是说,自我无法成就,必须毁他人之道方可得大自在,从根子上讲,就是一种“寄生”状态,是天魔一族的本质所在。这性质是天地法则先天聚合化生之时,就从胎里带出来的,此后更成为他的道基所本。就算元始魔主神通广大,魔力无边,也无法改变。

    如此性质,束缚了元始魔主的成道之途。注定了他无法洗炼、脱离天地法则体系的影响,甚至是随着力量层次的不断提升,而越陷越深。毕竟万物生灵的得道解脱,都是以辟除魔劫为重要标志,这是一个此消彼长的过程,由此形成了严重的悖论:

    要超脱吗?神通法力是根本,这些都要从魔染中来,染化的生灵越多,层次越高,他受天地法体系的影响越深;

    要解套吗?如果不管不顾不作为,随着修士层层突破,天魔一族只会越发地衰弱,最终将他从最高的层次上扯下来。

    这就形成的不可调和的冲突:一方面,元始魔主要维持天魔一族,要维持魔门法统,因为那是他的根本所在;另一方面,越是维持,他受旧的法则体系拖累越深,以至于无法自拔。

    所以,在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内,元始魔主都是在和自己战斗。

    直到他寻找到斩破死结的可能。

    办法也有两种,一种就是对抗整个体系,染化所有生灵,当一切天地法则都纳入他的治下,按照他的方式生灭重组,他自然有足够的资源和能力,解析出其背后的真实。但这个法子也是最笨的法子,以宇宙之广阔,万物之繁茂,就算是以元始魔主的无边法力,还有堪与天地比拟的漫长寿纪,想做到这一点,也看不到尽头。

    至于另一种……

    在天地法则体系的领域内,有一个绝对真理,即“天地法则体系承担不起超脱天地法则体系的力量”。便如握发自提,永远都是做无用功。最典型的表现,就是本源之力所衍化的虚空塌陷和扭曲的场景。

    而元始魔主却从中看到了机遇。

    在虚空塌陷、扭曲的时候,那片区域内,天地法则体系彻底没了作用,一个不依存于天地法则体系的场景,其支点是什么?

    天地法则与宇宙自然从来都不是对立的关系,而是一个承继和解释的关系,在天地法体系中,也可能、更准确地说,是必然触及宇宙真实层面。万物生灵的一举一动,其实都与之相连,只是一个多与少的问题、远或近的问题、自觉不自觉的问题。

    从这个意义上,如果用排除法,很自然就能够得出结论:通过那一场景,可能会抹消法则体系的作用,抵达真实的彼岸。

    但将虚空塌陷、扭曲的现象向后推衍,同样很容易得到另一个结论:在满足了某些条件后,塌陷和扭曲完全可以无止境地持续下去。换句话说,天地宇宙将就此终结!

    这的确是让人望而却步的结果,但是,元始魔主通过以万年计的不断推演,却从中得到一个非常“有趣”的可能性——当此场景衍化至终极阶段,将有破而后立、败而后成、重塑宇宙自然的契机。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个能够弥合他本质缺限,化消根本矛盾的可行之方。

    可想而知,元始魔主绝不会放过此一机会。

    还好,值得万物生灵为之庆幸的是,元始魔主并不是一位风风火火,想了就干的莽夫,他对这一判断,表现出了非常严谨、慎重的态度。过往十多劫以来,他在无尽星空的各个角落,做了超过万次相关的实验,而东华虚空这边,正是其中的一回。

    理所当然的,本次实验是在某人……好吧,定然是在黄泉夫人的建议下设置并进行的。

    更具体的情况,余慈短时间内是解析不出来了,而更要命的危机也迫在眉睫。

    因为有余慈的存在,还有外围意料之外的破坏,此次实验注定了失败的结果。没有了太阿魔含以及东华虚空的“燃料”输送,作为衍化核心的本源之力,将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在虚空塌陷、扭曲形成的恐怖力量作用下,燃烧殆尽。

    塌陷和扭曲将中止,狂暴的热流将横扫整个东华虚空,将其彻底催毁。

    而从余慈之前领悟到的天地虚空变化本质来讲,这就是一个“将褶皱抚平”的过程。只是,对依附在天地虚空“褶皱”上的蝼蚁而言,这一过程也太过粗暴,轻则被弹到不可测的遥远虚空深处,重则直接在粗暴的过程中被蒸发干净。

    余慈现在要做的,就是要从沸汤一般的虚空热流中、从强行绷开的天地结构中,抢出一条生路来。

    而在此之前,他务必要让自己只差一口气的身体重新振作。

    余慈形神受到元始魔主的负面冲击,距离彻底崩溃,也只是一线之隔。可就这“一线”,是元始魔主也不能轻易越过的屏障。

    因为,那是生死存灭的法则,是宇宙真实的某个直接反映。

    这是余慈现阶段最大的依仗,也是逃出生天的唯一机会。

    某种意义上讲,每一个人都可以触碰真实、感受真实,但“解悟”尤其是“利用”真实,则非长生中人莫办。而真人境界,则是最低的标准。余慈能够利用生死法则,一方面是天垣本命金符打下的神通基础,另一方面则是靠着神主法力,绕过了那一限制。

    但在眼下,神主网络已经崩溃;扭曲塌陷的虚空隔绝了内外联系;刚刚踏入真实之域却又被元始魔主轰了回来,余慈已经不可能借用外力,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

    平等珠的力量已经消耗殆尽,心内虚空法域也被负面冲击冲得七零八落,但作为他“物象”的真实反映,此时仍辟有一方有限区域,看似摇摇欲坠,实则稳稳地支在虚空塌陷扭曲的最核心处。

    余慈就在这里,为自己的性命做最后的努力。

    他有机会的——正因为陷入了此等绝境,机会才跨过了无垠的天地虚空,“提前”到来。

    随着对元始魔主灌入的海量信息的解析渐入正轨,余慈已经可以分出部分心神,重新展开对外界的感应。极度扭曲的天地虚空,对神魂感应也有着不可抗拒的束缚力,余慈之所以能够使意识自由进出,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进入了“真实之域”,意识所在层面,某种意义上独立于天地之外,故而无拘无束。

    他当然也记得,元始魔主就在这里。但那又怎样?事情不会更糟糕了,重新进入“真实之域”,所需的仅仅是一份儿勇气而已。

    不过此时,他倒没有发现元始魔主,那位似乎在确认了实验结果之后,已经懒得理会……也许是吧。

    倒是没有了元始魔主的影响,在第一时间,数股清晰的感应源,便被他捕捉到,并且发生联系。

    果然……他的判断没错!

    契入“真实之域”的意识,仿佛看到一片庞大背景幕布,模糊深沉,此时似被一只无形之手,将某处揉捏成团。在幕布上不同的区域,有几处情景,清晰可见:

    他看到了在扭曲虚空外围鬼厌崩解成烟;看到了空无一人的静室中四尺青锋落地;看到了无尽星空深处架设的天轨催折消散;甚至还看到了那已经困锁了十多年的三方虚空核心挣脱枷锁,浑化入空,再无影踪。

    属于他的某些部分,便在强大的引力作用下,跨过扭曲的天地虚空,传送过来。

    至于所造成的混乱,一时也顾不得了。

    心念之速,无以伦比。便是虚空扭曲,内外路线曲折,分化、外放的心念依旧是轻车熟路,循着平等珠真意的旧例,渗透进来,和形神法体汇聚、重组,弥合了余慈神魂的绝大缺陷。

    顷刻间,神魂结构重归完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经过多年的磨砺和机缘的催熟,余慈虽是一个从未登临外域的步虚“雏鸟”,但在距离“真人”境界,只差一个“神魂完满”而已。而如今,便连这一个缺限,也给补足。

    余慈却没有欢欣鼓舞——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值得如此。在负面冲击的压迫下,他距离死亡,仍是只差一口气。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这个局面彻底逆反过去。

    追复生魂定星咒、延生度厄本星咒、太阴役禁厉鬼术、北斗劾魂注死术这四个种子真符,纹路前后勾连,逐一亮起,便如一条刚从冬眠中醒来的蛇,初时昏沉沉的,但灵动之态,益渐显现。

    在这条脉络周围,无数符纹影子若隐若现,看上去漫无头绪,却隐然有彼此相扣的契合感,这是天垣本命金符的结构,在生死法则的根基上重塑起来,也只在余慈一念之间。

    可这时候,余慈有点儿迟疑了。

    要按照老路走吗?

    在进入“真实之域”之前,余慈不会这般纠结。可在深刻了解了什么是宇宙真实之后,他对以天地法则体系为本,建立起来的本命金符体系,有了些不足之想。

    “真人”可以解悟“真实”,但绝大部分人,都在与天地法则意志的妥协下,失去了这个机会。相应的,剑修往往会更有机会触碰真实,因为他们做得更加干脆。

    余慈正面临这样一个问题。是选择妥协,还是直接按“真实”的来?

    选择前者,一切都按部就班,像大部分修士一样,妥协、度劫;妥协、度劫……循环往复。在攀登到足够的境界之后,再重新寻觅、洗炼、超脱,如果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迷失的话。

    选择后者,在根本法理上是绝对正确的,可他面临的就是数劫合一的局面,天妒关、镇压陆素华后躲避的劫难、因不妥协助而急剧提升的难度,再加上接触真实所要承担的莫可名状的重压。

    元始魔主的意识中,有这方面的记忆:要承担天地之重,形成有序的时空运转;要自成无漏之界,不与天地法则意志媾和妥协。要坚定稳固、要法理严谨、要自成体系……

    无数严酷的要求,他……做不到!

    余慈微声一叹,气息从干枯萎缩的鼻喉间溢出,竟然听到了回响,此时此刻,严重扭曲的天地虚空开始恢复,惊人的热量向外抛射。

第一百一十七章 真实反照 雷霆烟火

    严重扭曲的天地虚空舒展开来,过程不那么平和,就像握着被单的一边,发力猛抖,从乌七八糟的一团,甩成了一个平面。上下四方全部需要重新定义,都会受影响,无远弗届。

    虚空的舒展是以巨量热能的喷射为标志的,大爆炸由此发生,便在熔岩沸汤一般的环境中,火焰……或者说是纯粹的热能风暴,形成了强大的喷射流,向外围扩张。

    喷射流的力量是直白的强大和恐怖,其轨迹从喷射之初开始,就不再改变,直至冲出极其遥远的距离,逐步衰减,才会受到天地虚空中各类影响,而开始扭曲、弥散。

    几乎处于喷射源头的余慈,显然是不会享受到“冲击衰减”的待遇,在热能风暴迸发的瞬间,他就应该被高温彻底吹化,可他撑了下来了。

    虽然转眼间,就被热能暴吹得只剩一个模糊的影子,心内虚空法域也被高温侵染,从内到外,都燃烧起来。

    可是,就是这模糊的影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散失,心内虚空更是成为了一个阻碍,使热能风暴在近乎喷发的原点位置,形成一个“小小”的涡旋。

    任何一个自辟天地,都是由法则而至虚空扭曲的结果,热能风暴固然是无坚不催,但其过分直白的冲击力,只要轰不破余慈驾驭法则和虚空的意志,就无法将心内虚空碾平,其相对单纯的性质,反而会被心内虚空描画、利用,化为弥漫于虚空的熊熊大火,将整个心内虚空都覆盖在内。

    心内虚空已经成了一个熔炉,却又在余慈意识的作用下,将本来狂暴凶横的高温火力,一次次冲刷几乎散成虚影的本体,而此时与高温形成对抗的,正是来自于元始魔主的负面冲击力量。

    负面冲击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彻底毁灭余慈体内的生机元气,使身体的生命机能变化中止,进入到一个近乎冻结的状态中。即使余慈依靠生死存灭法则,吊住了一口气,但想重启生机,也艰难无比。毕竟,生命的脉动,是需要一定的条件的,而其中极其重要的一点,就是温度。

    以余慈本人的状态,已经聚合不出那种条件,这时候,天地虚空舒展所迸发出来的热力,恰好就成为余慈借用的工具,更别说他这边还有一样十分关键之物:

    心炼法火。

    以余慈当前的眼光再看平等珠和心炼法火,已经很清楚,这两样相辅相成之物,都是到了天地法则体系最高层的至宝,甚至可能在十方慈光佛的大愿加持下,触及了真实之域。

    至于其所关联的法则,用佛门的理论描述,或可曰“性相”也就是不变的真性与千变万变的名相之奥妙,一面是“平等”,一面是“差异”。平等珠使万物归于平等,心炼法火则可以使万物的差异性随心而转,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

    如此,有心内虚空为中介,有心炼法火为枢纽,虽然躯体已经被焚化成一层薄薄的暗影,可余慈的的神魂仍然完整、意志始终稳固,还牢牢锁定了生死存灭法则。

    对目前的余慈来说,由于掌握了根本法则,又半步踏入真实之域,部分超脱于天地法则体系,只要能站在生死法则上,不被人踢下来,就是想死都很困难,而这也给了他更多的选择机会。

    说到底,人之形体,也是天地法则的某种聚合,虽说目前在热能风暴中,天法则体系仍不能成型,有心内虚空的扭曲和控制,更重要的是有心炼法火的炼化,重组身躯,并非难事。

    要组成什么样的,如何在天地法则和宇宙真实之间选择、权衡,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心内虚空中央,以留存的不灭之影为中心,无形的线条交错,哧哧有声,勾勒出大致的人体轮廓,余慈的神魂早已化入其中,统驭万方,按部就班地拼接出每一个脏器、每一条筋脉、每一块骨头。

    当然,这个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只算是徒具其形,因为热能风暴与元始魔主负面力量的对撞,还在持续,而且由于后者极高的层次和质地,使得热能风暴的爆发未能一举建功,对撞已经进入到僵持乃至于彼此交缠的程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性质也开始改变。

    热能风暴的性质本身是很单纯的,随着温度的降低,自然会消散,真正做出改变的,还是那些来自于元始魔主的负面力量,作为妥协,它们形成一种特殊的元质,渗透到余慈每一分肌肉骨胳乃至于神魂里去。一旦余慈决意重塑形体,这部分元质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留存其间,难以驱除。

    由于是妥协的产物,这部分负面元质大概不会给余慈的身体机能带来什么影响,可更深层次的问题,就不好把握了。尤其是负面元质密切涉及到元始魔主所掌控的法则,将给余慈在真实之域的进步,带来不小的影响。

    这就是现实。

    余慈很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要触及真实,但更要顾及现实,在宇宙真实的基础上,必须考虑现实的法则变化,还有种种异变,毕竟他还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暂时还没有资格脱离。

    正如前哲所言,挟山超海,非不为也,是不能也;非不勇也,是不智也。妄想一步登天,只有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高骛远,岂是我辈所为?

    选择现实,固然遥远,却有明确的目标;固然艰难,却有通达的路径。相比之下,他已比寻常修士强出太多,放弃妄想,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走下去,方是修行本义。

    一念已决,心志就不再动摇,而做出的决定,便如在水面投下石子,影响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只是一个轮廓的身躯,转瞬间便被无数血光填充,偶尔流动黑沉的颜色,却也有着真实的质感。

    心内虚空中,余慈坐了起来。

    也在此时,随着热能风暴的逐渐降温,天地虚空的舒展已经来到了最后阶段,天地法则意志的触手重新覆盖此片区域,即使还远没有到成型的时候,却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中唯一一个生灵。

    此时的余慈,成就真人要过天妒关;法则的破坏性重组,造成了天地大劫的爆发;之前躲过了六天鬼神血光雷狱的欠账,如今也要一块儿算。

    故而,他所经历的天劫强度,远远超过正常级别十倍、百倍,换了别的步虚修士,除了灰飞烟灭,就是形神俱毁,没有其他的可能。

    热能风暴的爆发期过去了,目光所及的广大范围内,几乎没有了任何障碍物,偌大的九真仙宫就在那瞬间被催化至虚无,当然,同样如此的,还有东华虚空,只有在最最外围的区域,显出绚丽的色彩,那是热能风暴衰减、消散时,刻印下的美丽光晕。

    即使已经在衰减,这片区域内的温度,也远远超过地底熔岩,整个虚空还是一锅沸汤,正是在“沸汤”内,渐渐凝出一团团明光,其外还流转着雷光电芒,滋滋蹿动,彼此交错成网,覆盖周边,大概是以某种诡异的方式,将溢散的庞大力量重聚,并使之锁定在余慈的心内虚空法域之上。

    顷刻间,明光雷芒之网已经铺就,毫无疑问,天劫到来了。

    位于压力聚合的中央位置,余慈的心情无比平静。

    现在,他很清楚,天地法则意志用这样的规格招待他,自然是他在天地法则体系中的地位,还有扭曲法则的能力与之相符。他若能全部发挥出来,自然可以抢得一线生机,如若不能,死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坐起来,余慈还没睁眼,这个时候,眼睛是不管用的,他真正的视角,实已处在一个天地法则意志无法触及的层面。所谓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天地法则体系无法对他形成干扰,相反,所有的运转都被他看破,

    雷网之后是罡风,元气对流之后,法则重塑,降下天雷,和雷网相接,同时汇聚东华虚空内所有死去的生灵、天魔凶煞之气,化为类似于六天鬼神血光雷狱的主体架构……

    整整十息之后,所有的天地变化,余慈都“看”得清楚。

    以真实反照,不因观察而对法则运转造成大的影响——这是超离法则层面的无上神通,是他进入真实之域后,得到的有益反馈。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余慈已经掌握了全局,代价同样惊人,刚刚才成型的形神之躯,整个都萎缩下去,险些就是天人五衰、神魂腐朽的后果,可余慈还是把握住了生机一缕,对生死存灭法则的应用,极致精妙。

    罡风呼啸,内外的压差,导致远方的天地元气用倾倒一般的方式,往这里注入,心内虚空法域和心炼法火同时运转,大口吞噬外界汹涌而来的天地元气,并模仿“甘露碗”一脉的符法神通,提炼出至粹玄真,化生寿元,顷刻完满无漏。

    论效率,正常状态下的“甘露碗”,装上十年,也未必有如此效果。

    此时,余慈终于睁开眼睛,虚空中蔓生如藤的雷霆风暴倒映在他眼底,绚烂如烟火。

漫长一卷结束,请几天假

    本该昨天更新时说的,结果半夜已经懵掉了,然后今天失忆,彻底忘光了。

    说实话,种民这一卷写得辛苦,也很纠结,至于评价啥的……哈哈

    到余慈度劫时戛然而止,实在是前面写渡劫写多了,再写也没啥意思。

    而且读者们应该注意到了,面对天劫,有“度”、“渡”之分,实是有些说道在里面。

    接下来的,只能是在“紫极”卷里,和大家细说了。

    现在回到正题,一卷结束,后面的大纲需要再丰满一些,故事线索也要梳理(其实我也想把本书从头再看一遍,找找感觉……)再加上生活中有些琐事,只好请假数日,争取周五,最多周六恢复更新。

    几乎一周的断更,实在是找死行为,但为了让接下来的情节更合拍,质量更好,希望大伙儿谅解。

第一章 沧江防线 东华迷途(上)

    深秋无月,天地昏沉,大江两岸,共笼于夜色之下,沧江水浪便如一匹黑缎,拂过沙岸,簌簌有声。唯有南岸一处乱石滩上,明光照耀,映出万千交错暗影,明光边缘所在,更如鬼域一般。

    数道人影,便在明光照耀范围内,最中央,顾执正侃侃而谈:

    “还是虫毒,但有人工炼制的痕迹,且化入到特殊法门中,形成一门毒功。这与之前的天然毒素明确不同。想必是觉得朱氏昆仲修为精深,单纯毒素难以奏效之故。”

    “可知凶手踪迹?”

    “从毒素残留来看,凶手得手之后,便直入江水,冲洗气味、余毒,咱们之前在下游发现的余毒所害的鱼儿,便是由此而来。可以说,手法和前面几次完全一样。”

    “既然出了手,可否从中探知其人来历?”

    “这个恕我无能为力,虫毒的种类极复杂,形成的毒功也千变万化……”

    “哦,理解。”

    “仙子能理解就好。”顾执微微一笑,眼角处堆起数条纹路,虽是青春不再,也别有一番成熟的风度。

    他去年刚刚迈入步虚境界,但由于来得太晚,至粹玄真也难以逆转生机,长年服药积累的药毒,也逐渐显出恶果,如今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但不以生死介怀的心态,确确实实是养出来了。

    便在论剑轩精英修士面前,脚边也是已经腐化了大半的两具死尸,他却还是那风流不羁的模样,谈笑自若:

    “还有一点,余毒所害的鱼儿虽是在下游发现,但秋水盈涨,大江流速更湍急一些,按着两具尸身腐化的情况、陆上水中余毒流散的程度,还有下游死鱼的位置,凶手往上游去的可能性更大,估计着,时间不会超过八个时辰。”

    “八个时辰啊……”

    低头默算一番,片刻,灵矫抬起脸来,扭头看向远处暗沉的江面,鲜明的光暗对比,也无法干扰她的视线。江心水花翻涌,有人影从江底升出来,一步迈出,就到了岸上。

    众人一起施礼:“盛真人。”

    来人一身布衣,腰间结以草绳,眉毛黑亮,在眉心连成一片,正是南国成名的散修真人盛桐。他一贯是和名门大派有心结的,故而看都不看灵矫一眼,直接对顾执道:

    “按照顾门主所言,到江底转了一圈,江底水草确实可见余毒,但在上游约五十里处,就突兀消失……”

    顾执闻言哈哈一笑:“此事定矣,盛青人定然已经锁定了目标。”

    “正是如此,附近江底约七丈深,有一条虚空甬道,不知通往何处,但想来应该就是凶人逃脱的路径。”

    盛桐对顾执也比较客气,赞道:“多亏顾门主专门赶来,帮我们找到线索。步云社西天门这些年来人才辈出,当是有顾门主提携之力。”

    “哪里,这几年间,步云社多蒙照看,为南国朋友出一份力是应该的。只可惜我能力有限,也只能帮到这儿了,朱氏昆仲还是遭了毒手……”

    “世道不平,人道不公,损不足以奉有余,强愈强,弱愈弱,难免如此。”

    盛桐浓黑的眉毛一挑,眼角锋芒,却是往旁边灵矫脸上划过,同时周围也有两三个修士脸上不太好看,却都顾忌着盛桐强大修为,不敢多言。

    自十二年前,天地大劫兴起以来,真界大半区域,十多年难见天日,元气纷乱,大量农作物绝收,一些灵药矿物也出了问题,导致修行资源严重紧张,为抢夺资源,争杀四起,还有一些人直接绝了上进之途,导致蠹修剧增。

    受灾最厉害的是北方。北地魔劫肆虐之下,多家宗门乱离,还有东华异变,导致虚空扭曲,真界各地都出现了虚空通道、孔径等等,一部分是贯通真界两地,这还好说,但有的直接就连接域外,又或是别的虚空世界,连血狱鬼府的妖魔都时有出现,洗玉盟支撑得很是辛苦,也使得无数修士迁移南国避难。

    北地三湖这般世间第一等的修行盛地,如今已经大不如前。

    为了防止魔劫大规模南侵,南国门阀、大宗主倡,征召各路修士,建立了沧江防线,像盛桐这样的散修真人参加,报酬十分丰厚,也是修行资源的一个进项。

    但这些报酬,明显还不能消解盛桐的怨气。

    还好,这次和盛桐搭班子的,是论剑轩的灵矫仙子。这一位素来灵动活泼,从不抢权争利,思维回路也与常人不同,因而一时也不会给闹崩了。

    盛桐在嘴上刺了几句,便又对顾执一笑:“如今凶人踪迹已现,还要顾门主发挥长才,揪他出来。咱们即刻启程如何?”

    这就把顾执之前的推脱给堵了回去,顾执苦笑一声,但很快,扇子拍在手心上,发出一声脆响:“既然盛真人说了,我就再勉力一试吧。虚空甬道出现在江底,也是少见。”

    一行人不再耽搁,当下溯流而上,很快到了盛桐所说的虚空甬道处,很是谨慎地做了番布置,才由盛桐打头,次第进入,却不想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动。

    等众人都过了甬道,顾执抬头看天:“还好,仍是真界天地,没传到血狱鬼府去。”

    众修士听了,都是哈哈一笑。如今世间虚空甬道、孔径等,发现通往血狱鬼府的,只有不到十处,且都是非常不稳定,若真是如顾执所言,他们还真是中了头彩。

    此地天色仍是一片昏黑,倒是植丛茂密,生机勃勃,湿度很大,这样的环境,在如今的真界也比较少见了。

    谨慎起见,众修士没有用照明的法术,只以神识扫视,盛桐问了一声:

    “有谁认得此地?”

    一时无人回应,倒是盛桐话音方落,就“咦”了一声:“这又有一具死尸。”

    他当先走过去,顾执跟在后面,行出几步,只见一片矮树丛中,横着一具尸身,浑身光赤,虽在夜色中,认真辨识的话,还是能看出,此人肤色灰暗,已是将有**之兆,生机全无。

第一章 沧江防线 东华迷途(中)

    顾执蹲下身来,仔细察验:“全身不见伤痕,五脏六腑完整,唯有生机破败,应该被某种攻杀魂魄的道术灭去神魂,还有他肌骨之中,寒意如冰,阴气厚重,莫非是遭了哪个阴魂鬼王的毒手?”

    一侧盛桐问了一句:“不是给毒杀的?”

    “不是。”

    “是吗?”

    盛桐不再开口,似在思忖着什么。顾执也有些疑惑未解,这具死尸裸死在丛林中,已是一奇,春身下及周边草木,并没有压伏之状,而是曲折生长,旁枝侧出,把尸身绕了过去。

    观其形态,尸身倒像一块石头,在此间草木生长之前,就摆放在此,以至于导引草木形态……真是古怪。

    正疑惑之时,却见一只雪白手掌摸在死尸胸口,很是好奇地摩挲两下:“看着要烂掉了,其实还很硬呢。樊师姐,你也摸摸看?”

    “唔,我还是不要了。”

    幽暗丛林中,两位女修清灵美妙的声音,布下一层诡异且让人哭笑不得的氛围,能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也只有灵矫一人而已,另外那位“樊师姐”,险些就给她带到沟里去。

    经她一打岔,顾执也不再多想,笑着解释道:“这就是阴气作用的效果,因其过于阴寒,腐殖之物难以生存,肌体只是被阴气逐步消磨,看起来有腐朽之状,其实硬如铁石,如果将其埋在幽冥阴穴之中,受阴邪之气滋养,不出十年,可能就要化为一具僵尸,为祸人间。”

    “那就处理掉。”

    旁边盛桐冷冷道了一句,因为灵矫关注,他就厌恶,而刚刚明明还是很感兴趣的……真是别扭。

    顾执心中暗笑,正要开口答应,丛林深处,忽然响起一波杂音,听上去好像是许多人哄堂大笑,在静寂的夜色中,传出极远。他微微一怔:

    “果然有人,而且不少。难道,这里是哪支匪寇的巢穴?”

    “极有可能。”盛桐也将注意力放到远处,“这一年多来了,沧江两岸修士遭毒杀、或者莫名失踪的事件,频率太高,距离跨度也大,若只是一人,或三五人,未必支应得开,若是一群匪寇,就合理多了。”

    “沧江匪吗?”

    在天地大劫兴起后的这些年里,对南国修士,尤其是加入沧江防线的修士来说,有两类匪寇,最是讨厌。一种是沧江匪,另一种是东华寇,都是借特殊环境,躲避围剿,不断做大的典型。

    沧江匪难剿,是因沧江广阔、秘府暗河不计其数,有些匪类,根本就是江中异类修炼成道,更难以抓捕,这一支的历史可谓是“源远流长”,历劫历代,都剿杀不绝。

    至于东华寇,自然就是依靠东华山,其历史就短得多了。

    因为当年元始魔主本源之力落入真界,以东华山为中心,扭曲虚空,将真界天地虚空弄得一团乱麻,至于东华山这样的核心地带,更是在内外撕裂无数孔径,彼此穿插,复杂万端,一些匪寇从中找到了一些规律,神出鬼没,据此躲避剿杀,十年下来,已成气候,很是让人头痛。

    “不管是什么匪,什么寇,既然找到了他们的老巢,就是天意欲行杀伐事,也是送给咱们的功劳。”

    盛桐是目前长生修士里,少有留在真界的人物,虽说在实战中,受天地大劫掣肘很多,可身份地位摆在那里,颇有一言九鼎之效。他带的这一支队伍,名曰“巡防组”,不算顾执,共计九人,随便拉出一个,都是步虚修为,也是长年厮杀在一线的强人,自信心是绝无问题的,听盛桐发话,眼睛都亮了起来。

    “我感觉着,这边应该没有长生中人,咱人先在外围观察一番,只要确认这消息,便直接攻入其营地,一鼓作气击溃掉,再分别追杀。如果受到阻碍,就如此变阵……”

    盛桐几句话吩咐得清清楚楚,其实他们这些人早已经做惯了这等事,各种流程都在心中,盛桐也只是再强调一下。

    他所率领的巡防组,在天地大劫当头,诸多长生中人飞往外域的情况下,已经是一等一的精锐,既然杀入敌方老巢,很是雷厉风行,当即便潜行过去,见里面确实没有长生真人,便放心大胆,一路杀去,当真是出柙的猛虎,不过半个多时辰,便将这一窝匪寇剿灭大半。

    其间,顾执也跟着一块儿行动,至于尸身什么的,早抛在脑后不提。

    丛林广大,那些匪寇又都熟悉地理,终究还是逃走的,巡防组的修士也不急着追赶,抓起故意留下的几个活口,施展手段,审问这一片丛林的位置,以及匪寇掌握的虚空孔径变化规律。

    盛桐、灵矫、顾执三人居中而立,将其余修士收集的信息归纳整理:

    “果然是沧江匪,头领还叫什么飞天蜈蚣……此时却是在丛林中另一处经营的巢穴中,里面还有掳来的修士。”

    “通往这处丛林的孔径,就是飞天蜈蚣发现,作为巢穴使用。”

    “这里的匪寇都被限制,不准越出五百里范围,周围还施加了封禁,他们也不知道这里究竟是何处。”

    “不过这些年来,时有震荡传递而至,这些匪类中,也有聪明的,做出一些猜测……”

    顾执啧啧两声,将那推测直接道出:“那些震荡,十有**就是长生中人对战所至,而近十年来,此界还有长生中人连番出手大战的,只有一处……”

    盛桐瞥他一眼,冷哼道:“东华山。”

    一时间,三人都静了静,片刻后,顾执才道:“虚空甬道从沧江直入东华山,一下子穿过数百万里虚空,便是在此时真界,也是少见。更别说……嘿,局面复杂了。”

    元始魔主本源之力以东华山为中心,引得虚空混乱,整个真界都受影响,更不用说这一片核心地带。众多域外天魔,甚至还有些古怪的域外、乃至于其他世界生灵出现,魔门还常来捣乱,弄得乌烟瘴气,一旦那些魔头、异类从这里杀入真界,就是滔天大祸。

    故而,由八景宫、论剑轩两大门阀负总责,在东华山成立了一条“封魔防线”,集合众多还留在此界的长生中人,共同镇防,战力极其高端。

    此时真界为魔劫所设的三条防线,沧江防线最长、封魔防线最高端、东海防线犬牙交错,最为复杂。而这条从沧江直通东华山孔径的出现,让相对单纯的沧江防线也复杂起来。

第一章 沧江防线 东华迷途(下)

    魔如点、江如线、海如面。

    三条防线中,东华山中的封魔防线,虽在南国腹心之地,却被各门阀大宗四面围起,算是独立的一点。

    东海防线,则因为罗刹教、飞魂城、论剑轩,还有海商会等种种势力领域的挤压,分成各个区块,形势好的时候,就像巨大的磨盘,一应天魔、外道还有那些异域生灵,都给挤成粉末;可形势差的时候,又是各自为战,风雨飘摇,看得人胆颤心惊。

    至于沧江防线,从断界山起步,直贯东海,切过几乎整个东方修行界,为的是防御愈发混乱的北地魔劫,整个南国,几乎都是他们的后方,也正是有南国千千万万修士中源源不断的强者支撑,才能支撑得住亿万里的漫长防御阵线。

    巡防组发现的虚空甬道,最有威胁之处就在于,一旦异域邪魔找到此处,或者是类似的所在,各门阀大宗对东华山的封锁就将不攻自破,源源不断的魔头、凶人冲杀出来,沧江防线有腹背受敌之虞,而相对稳定的南国后方,则可能在此袭击下,突然崩盘。

    能加入巡防组的修士,没有一个蠢蛋,见到这般情况,一时间都是想到两条战线“贯通”的后果,当下就有人说话;

    “这等情况,出乎意料,必须要快些上报。”

    “我已经用秘讯通报了情况。”

    盛桐倒还保持着平静心态,他道:“这里既然在东华山区,大概一会儿就有人过来收拾,在此之前,那些水匪还要我们处置,不要分心旁顾。”

    他是巡防组的首领,一言既出,众修士都是应喏。

    顾执暗中点头,这一位虽说一贯与大宗门不睦,事情临头,倒也知道轻重。

    只听盛桐又道:“既然有人被掳,咱们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可让贼人鱼目混珠,对另一个匪巢下手之前,先问出那些被掳之人的身份、样貌,以便临机处置。”

    众修士皆称善,当下又对擒住的匪寇用刑,什么搜魂迷心之术,虽是霸道,一时也顾不得了。不一刻,便有人将几个匪寇透露的信息,搜得的记忆拼在一起,印在玉符中,巡防组每人都得了一枚。

    顾执大略查看一番,信息已经做得足够详实了,绝大部分被掳人的面目、来历都从匪寇记忆中搜检出来,避免错认。他点头道:“这支沧江匪果然是近段时间祸乱大江两岸的罪魁祸首,很多案子都能与这个名单对上号,能剿灭这么一支匪寇,盛前辈等也是功德无量。”

    盛桐嘿了一声:“未竟全功,谈什么功德。”

    说罢,也不再废话,按照得来的情报,领着巡防组在丛林中迅速穿行。因为审讯,他们已经耽搁了一段时间,另一座巢穴中的匪寇说不定已经得到了消息,不管是攻坚也好,还是拯救人员也好,难度都是大增。

    不过这一支沧江匪的头领,据情报也不过就是步虚上升,盛桐乃是实打实的长生真人,在短时间内的爆发性战斗力,可以彻底碾压对手,更别提还有一位灵矫在。

    作为论剑轩的精英弟子,灵矫踏入真人境界的步伐虽因为天地大劫降临而放缓,但其战力,绝不比寻常的长生真人逊色。

    “胜利没有悬念,只是能救出几人的问题。”

    顾执继续看玉符里的信息。被掳的人里面,各宗各派、包括散修都有一些,男女均有,乍看没什么规律,可若再究根底,他就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

    被掳的几人中,显然是剑修多一些,或者说不是剑修,却精擅剑道……剑术在真界重新流行了吗?

    正思忖着,前方丛林中隐约传来异响,听起来像是女子的哭叫声。而等顾执听到的时候,盛桐和灵矫早就做出反应,盛桐伸手,前方丛林霎那间倒伏,哗啦声中,分出一条宽有四尺的甬道,灵矫身外剑吟,也不见她拔剑,便有微亮的弧光就顺着甬道切入。

    那边声息倏然断绝。

    等众人赶过去,只见丛林甬道尺头,一排矮树被齐刷刷扫平,有人影压在上面,只穿了一件外袍,露出两条大毛腿,此时却是头颈断开,神魂也给杀灭,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

    同时遭了盛桐和灵矫的攻击,这人了结得实在干脆。

    不过绝大部分人的眼神,都落在另一边。

    在撕裂的丛林甬道边上,还有一人,却是个女子,正趴在地上,双臂很诡异地抱着一株矮树,已经给摩擦得破皮见血,身上衣物,比死掉的男修还要不堪,除了上身一件半裹的亵衣,再无其他遮掩。

    从众修士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圆丘如月,虽是蹭了些草池泥土,那弧线依然是美妙动人,而且,再细看的话,还能见到那阴影之地,便如周围草木丛般,狼籍一片,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傻子都知道,不免勾起种种复杂心思。

    灵矫上前察看,眉头皱了下,对后面众人示意,确实是受掳的修士之一。

    看眼前这情况,应该是那匪寇将掳来的女修拉到丛林深处施暴,收到警讯之后,想往回赶,却不想到那女修挣扎起来,耽搁了时间,使得那匪寇被发现,丢了性命。

    顾执作为这里最专业的医者,上前探脉。观女修身体状态,便知道这段时间在匪巢中,受尽了折磨,又因为刚刚的挣扎,导致匪寇在她背上连轰了两记,劲透脏腑,此时伤势不轻,且因刺激之故,神智昏沉,情况很是糟糕。

    可这时候,盛桐却道:“也算这女子有运道,其余还在匪巢中的,连性命都未必能保全,大家就不要耽搁了。”

    他的话听来有些不近人情,不过总还有些道理,众修士都是无话。

    但盛桐话锋一转:“这人也不能不管,樊执事就留下照看吧,也请顾门主耽搁片刻,给诊治一下,回头若是清醒了,不妨问问匪巢中的情况……聊胜于无。”

    他这样安排,虽是分了兵,但人情味儿却是扭转过来,众人都无异议,顾执缓缓点头:“就按盛前辈所说。”

第二章 神憎鬼厌 巫灵丛林(上)

    “这样就差不多了。”

    顾执给救下的女修服了药,推拿一番,又施了个手法,让她睡去,免得即刻醒来,再伤了心神。

    虽说盛桐要他向女修询问匪巢情况,但也说了是“聊胜于无”,如今双方强弱分明,那群水匪的巢穴不复隐秘,又岂能抵挡巡防组的冲击?所以,顾执干脆就当过了耳边风,且是发了懒症,也不去会合,就地坐下,拿起记录被掳修士讯息的玉符研究。

    看了一会儿,他耳边响起樊清的声音:

    “上面讲,此女是凌崖剑门的入室弟子,我记得,那个门派已经……”

    顾执扭头过去,只见旁边樊清端端正正跪坐地上,姿容明秀纯美,目光却在女修身上留连,神思似有飘移。顾执也没多想,随口道:“是啊,数月前已经被北边流窜过来的魔头灭门了。此女应该就是当时逃出的,只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沧江防线漫长,巡防组也不是万能的,有一些修为极强的魔头,神出鬼没,一个穿插就是几万、几十万里,根本就封锁不住,故而也时不时的有凌崖剑门这样的事故发生。

    要说那凌崖剑门,也是南国一个打出了名号的小型剑派,其师门是依附于论剑轩的,门内还有一人登上聚仙桥,也算主镇一方。谁能料想转眼翻覆,其门人弟子也沦落至此。

    樊清幽幽叹息一声,情绪明显低落下去。

    顾执微怔,然后有些明悟:如果传言是真,这位怕是想到自家境遇、自家宗门了吧。

    他是巡防组专门请来处置特殊事件的,算是“外人”,对组中修士来历,并不是十分了解。只是听说,樊清此人,貌似是出身北地大派四明宗,当年天地大劫初起时,和同门外出游历,因北方混乱,滞留在南国,大概也不会想到,竟然一留就是十年。

    这十年间,天地大劫肆虐,修行界形势瞬息百变,其基本势力布局虽然还与劫前仿佛,但里面的结构、细节已经是天差地别。其中,四明宗之变,可说是影响最为剧烈的一次,直接导致北方巨擘洗玉盟的根基动摇。

    作为真界有数的大宗门之一,四明宗与清虚道德宗、飞魂城共同构成了洗玉盟的骨架,然后才由成千上万的中小型宗门填上血管肌肉,稳稳抗住已经分裂的北地魔门,支起北地三湖的一片天空。

    谁知一夜之间,宗门核心修士遭遇魔染,互指叛逆,彼此争伐不休,后来虽是揪出了元凶,却也激化了本来就有的矛盾,破镜难圆,偌大的宗门给折腾得四分五裂,元气大伤,到最后闹得孰是孰非都分不清楚,成了一笔烂账。

    四明宗一时难再翻身,代替其地位的浩然宗,底蕴究竟是差了些,被当头砸过来的责任弄得措手不及,其余像清虚道德宗、飞魂城等,由于地域和历史因素,也很难统合四明宗的资源,眼睁睁着着局势糜烂,难以收拾。

    因为宗门师长反目,像樊清这样的弟子,根本没法摆正自己的立场,很多都像她一样,流落在外,有家难回,这些年是吃尽了苦头,有一些物伤其类的情绪,也属正常。

    虽说是猜出一些缘由,顾执才没蠢到再去刺激人家一回,只当什么都没看到。

    此时,丛林深处已经大气爆鸣之音,巡防组对匪寇的剿杀已经开始,距离不过百里左右,顾执可以很清楚地感觉到,盛桐那横斥**的磅礴气息,在散修之修,确实独树一帜,也无怪乎很多人都怀疑,他得到了上古传承。

    相较于盛桐,对面的气息要诡秘得多,但明显是一弱再弱,然后突兀闪脱,疯狂逃蹿,盛桐自然是紧追不舍,这也宣告了巡防组与匪寇交战的整体势头。

    “赢了。”顾执觉得很正常,唯一有点儿意外的,就是与盛桐对战的那个,滑溜得挺有水准。

    他站起身子:“樊执事,咱们也过去吧,那位你先抱着……”

    樊清倒没有意见,可她近身过去,方一俯身,就惊道:“好烫!”

    “咦?”顾执很是意外,难道那女修还有什么隐疾他没发现,用药用错了?

    迈步上前,正要弯腰察看,心头突地一跳。虽不知其来由,可他也是老油子了,毫不迟疑,身形一挫,贴地便走,口中叫一声示警:

    “退!”

    但示警还是迟了,樊清那边一声不哼,身子软倒下去,眼看要压到地面女修身上,忽地被扶住,而一直沉睡的女修,缓缓坐起身来。

    顾执看到这一幕,都顾不得为自己的“眼瞎”懊恼。樊清再怎么说都有步虚初阶的修为,又出身大宗,论战力还在他之上,能够如此轻易得手,对方起码也是个步虚上阶的强人。如此高手,为了布局设伏,却能把自己折腾成那般模样,其志非小。

    想也知道,他只不过是个添头,那就要有添头的自觉。还好,是在丛中!

    他脸上微微泛青,已经使出了长青门某种秘术,气机探出,加持在周边林木之上,随即催化。

    “……惨了!”

    气机透入,便如泥牛入海,倒是那些林木深层,分明有恢宏之力,如决堤之水,轰然反冲。

    这一处丛林大有古怪,也是陷阱的一部分!

    念头未绝,无数枝叶长藤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其中还有一些倒刺利如钢针,刺入肌肤血管,将致命毒素注入进来,顾执挣了两下,就保持着那挣扎的姿势,僵成了一块木头。

    轻轻的笑音里,刚坐起的女修也不管只是遮住她半裸身子的外衫滑落,伸出另一只手,按死了樊清已经按在剑柄上的手掌:

    “四明宗的不愧是儒道兼修,神昏而心明,绝境之中,也有一击之力……嗯,就是这个香气,多谢你的衣衫。”

    樊清勉力睁开眼帘,看那已经形成重影的女子,倒是声音持续不断,传入耳中:

    “再认识一下好了,妾身色蕴,此界有眼无珠者甚多,将妾身与一个卑劣无耻的魔头并称,叫什么神憎鬼厌!”

第二章 神憎鬼厌 巫灵丛林(中)

    神憎!

    听得这个名号,樊清心口猛然一揪,颤栗感从顶门而下,瞬间贯穿全身。

    神憎鬼厌之名,实是恶迹累累,凶焰滔滔,罄竹难书。其中那鬼厌十年之前,不知得了什么造化,将幽冥九藏秘术修炼到六欲天魔之境,横行南国,无人能制,最后据说是在东华山大变之时,死于其间。

    而在那之前,神憎的名头还要在鬼厌之上。

    色蕴精通五蕴阴魔功,最擅长将有道行的女修炼化为阴魔之属,当年有一个获得《五蕴阴魔经》残本的南松子,已经能够在沧江两岸混出名号,色蕴只会更强十倍,当然,为修炼魔功害死的人,也要多出十倍、百倍不止。

    落在色蕴手中的女修,当真是想死都难,由不得樊清不为之恐惧。

    色蕴完全把握住樊清的心理变化,笑声悠悠,就那么并膝斜跪,将樊清趴伏的身子缓缓翻了过来,让她枕在自家膝头,瑧首微垂,双眸妖媚明亮,与她因恐惧而大睁的眼睛对上。

    因为中了色蕴的禁锢手法,樊清根本看不清对方的面目,只有那对眼睛,占据整个心神,只觉得那其中烟幕重重,色泽鲜红,便如红纱艳帐,转瞬又似有明月升举,层层破开。

    这是色蕴精擅的一种瞳术,被这一对眼眸照住,樊清身上更无半点儿力气,心智昏蒙,那些“红纱艳帐”,实是象征着樊清本人心防,倒映在妖瞳里。清风明月之下,飘飞翻卷,吃那魔光穿心直入,在神魂之上嵌入魔纹。

    至此,樊清仅有的那点儿挣扎之力就彻底消散,双眸仍然睁开,却是空茫无所定向,仿佛失了魂魄一般。

    色蕴微微一笑,俯身下去,玫瑰色唇瓣与樊清唇齿相接,将其牙关打开,一颗早纳在舌底的丹丸滚落进去。同时,她扶着樊清后颈的手,将源源不断的魔气注入,只在女修五脏六腑滚动。

    樊清意识虽已丧失,还是有本能的反应。色蕴这一手,让她很是痛苦,眉头蹙起,身子蜷缩,肌体抖颤,顷刻间便溢出一层汗水。

    还丹境界以上,已经没有排汗的自然需求,出现这种情况,乃是遭遇损伤的应激反应,流出的都是元气,出一次汗几等于是受伤,使她身体愈发虚弱,而流出的汗水中,则有一道极淡的流香,挥发出去,与这片丛林的气味融为一体。

    做完这一切,色蕴脸色也有些红晕,气息起伏不稳,消耗颇大。她也不休息,伸指点在樊清眉心,打入五蕴阴魔经中一门控魂秘术,这才满意,拍了拍樊清腰臀处,让她起来。

    樊清撑了下身子,缓缓站起,动作初时还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便是眼神都重新凝聚,只是非常沉默。随后就举步前行,朝着丛林深处元气动荡的方位行去。

    “顾门主这回好慢,盛前辈比他还慢。”

    数十里外,灵矫已收了剑,指挥修士处理攻下匪巢后的种种事项。但她心思跳脱,实在不怎么擅长这种善后之事,且这里伤员太多,那些被掳来的修士,个个受伤不轻,她这边只七个人,实在照顾不来,故而对盛、顾二人颇有怨言。

    话音方落,她心有所感,只见丛林间一个人影飘然而至。

    “咦,樊师姐怎么过来了?”灵矫早对手边的杂事不耐烦了,当下就找了个理由,“那边说不定有事,我去看看。”

    其他修士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哪有空理她。

    灵矫飞纵过去,远远就打招呼,她和樊清已有七八年交情,关系极好,樊清加入巡防组,都是她一力相邀。不过这回,樊清似乎心情不太好,没有即刻回应。

    往后面看了下,没有顾执的影子,灵矫有点儿奇怪:难道那边真的有事儿……

    一念未绝,她背上长剑铮声鸣响。

    霎那间,灵矫脸上笑容消去,身形倏止,同时喝道:“樊师姐止步!”

    樊清根本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相反,速度还是激增,向着她冲击而至,半途,已经拔剑,剑气丝丝作啸,锁定了她,凌厉凶狠,毫不留情。

    灵矫弯弯的眉毛皱起来,背后长剑化为一道强光,冲天而起,剑气嘶啸,正正劈在樊清刺来的剑尖处。后者来势凶狠,其实精气神散乱,只是一个空架子,哪能敌得过,当下剑器脱手,整个人都抛跌开去,撞在树上,随即委顿下去。

    飞剑无声回鞘,灵矫冲前几步,又谨慎起来,小心翼翼来到樊清身前,气机先一步探入,只见女修神思昏昏,全身气血升降逆乱,以至于瞬息出了一层薄汗,虚弱至极,已经再无行动之力。

    灵矫眼神锐利,往丛林深处,樊清过来的方向刺入,论剑轩独有的搜魂秘术便如无形的剑光,飞游盘转,直趋百里开外,却没有任何发现。

    顾执,还有那个救下的受创女修,都不见了踪影。

    “顾门主是步云社的中坚,是组里临时请来,嫌疑很小,只有那女修……”

    正想着,身畔又一声闷响,回头去看,却是一个身躯瘦长的修士被人从天上硬掼下来,骨头都不知摔断了几根,已经陷入昏迷,正是飞天蜈蚣。盛桐紧接着赶至,见了樊清这模样,眉头也是大皱:

    “怎么回事?”

    灵矫将前面的变故说了,与之同时,盛桐也将神意感应铺展开来,他堂堂长生真人,千里范围亦在掌顾之间,但后面也是摇头:

    “不见半点儿蛛丝马迹,嘿,我看看樊执事的情况。”

    说着,他也去给樊清把脉,才探了片刻,便是咦了一声:“你来看。”

    灵矫依言上前,刚看到樊清的脸,却见女修眼睛倏然睁开,其中两轮圆月升举,牵引心神,令人难以自拔。

    一惊之下,灵矫心中慧剑斩去虚妄,本能后退,同时身外层层霞光泛起,叠起千百层。

    “丹霞法衣,果然名不虚传!”

    盛桐的赞叹声里,一记重拳便如毒龙出水,从她腰胁处攻入,千百层霞光喀喇喇扭曲破碎,后继又有千百重翻起,可紧接着头顶一声霹雳,盛桐与飞天蜈蚣交战时都没有使出来的重鎚法器轰然砸下,声东击西,瞬间打落顶门。

第二章 神憎鬼厌 巫灵丛林(下)

    盛桐的重槌乃是一件祭炼了八十八层,几近十五重天的法器,砸下之时,当真有破山透海之力。一槌下去,丹霞法衣固然是当世奇珍,千层霞光可辟刀兵水火,却也吃力不住,有溃散之相。

    铮声剑吟,在千钧一发之际,灵矫飞剑挑在重槌下沿,那一道剑光已经不见实体,只有森然锋锐之气,兼有强韧之性,竟是用极至精湛的驭剑术,将重槌以及所蕴的恢宏之力硬生生挑开。

    盛桐见状,一声不哼,脚下微动,挑了樊清起来,挟着雄浑大力,朝着灵矫直撞过去。而在灵矫侧后方,一直半死不活的飞天蜈蚣暴起,嘴巴一张,暗黄丹气扩散,笼罩三丈方圆,把所有人都裹在里面,而显然又是樊清受到更多的伤害。

    灵矫脸上早无笑容,眸中寒芒凛冽,已然发怒。直至此刻,她都没机会弄明白,为何盛桐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反戈一击。

    樊清是她挚友,不可不救,她一边用丹霞法衣上的霞光缠住盛桐的重拳,一边用飞剑抵挡重槌,又再分心思,一记剑指探出,破开飞天蜈蚣的暗黄丹气,刺中樊清心口,连续上百道剑气连环,撕碎并卸掉了盛桐藏蕴其中的恶毒法力,不顾反震,又将樊清锁脉封窍,留了下来。

    见她如此做法,盛桐嘿地一声冷笑。

    不能说灵矫应变不得力,可她的修为本就比盛桐有一些差距,如今终究还是分了心,且将樊清救下,更是平添累赘。她素来以矫然飞动、奇幻多变的剑术见长,如此一来,便是舍去了最锋利的武器。

    盛桐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他长吸口气,重槌之上显化出层层乌光符咒,大小虽没有变化,却是沉重了数十倍,再一次狠狠砸下。而以重槌为中心,虚空扭曲遮蔽,元气流动都急剧变化,彼此相激,化为一层层符咒,连续摞下,大气中轰轰作响,竟是将灵矫硬压在地上,双脚入地几近半尺。

    灵矫身上丹霞法衣晃动,霞光如水波般荡漾,可此时盛桐已经展开了真人界域,将灵矫彻底压制,更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要的就是硬碰硬,连续数记重槌轰下。

    远方巡防组的修士终于发现这里出了问题,一时间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只是循迹冲了过来。

    这是最蠢不过的选择,可灵矫没有余力阻止,盛桐则全不理睬,一门心思只往灵矫身上砸。

    势力是如此猛烈,被锁脉封窍的樊清,这时才刚刚落地,滚落到灵矫脚边,虽是被灵矫救下,却不知飞天蜈蚣使的是什么毒素,“哧”声长音里,她全身都爆出一层血雾,形貌凄厉之至。而就在血雾中,一头形似蟒蛇,身躯两侧却生长有密密麻麻长足的怪物虚影腾起,扑面而至。

    千毒龙!

    不想竟在此时看到天魔十三外道之一,更因为那其中毒素侵入,连丹霞法衣都没挡住,灵矫心神一个恍惚,剑气纵横,将虚影斩下,但剑意流转分明已出现了滞涩,最终还是着了道儿。而她也发现,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中毒,还有毒素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深入腠理筋脉,内外毒素相激,来势愈发恐怖。

    灵矫知道事不可为,飞剑再度挑开重槌,卷起樊清,驭剑想走。哪知周边丛林,草木疯长,无数长藤、粗枝布下弥天盖地的大网,同时那枝叶各自拼合,化为古奥符文,排列铺张,压力直抵形神,竟然又是一重界域!

    两重界域压下,偏偏她剑意运转恰在一个滞涩的当口,盛桐一声厉喝,重槌轰击,硬生生撞破剑光,灵矫终于坚持不住,飞剑哀鸣一声,已受了重创,灵矫同样口鼻溢血,整个脏腑都在抖颤。

    周围那些粗藤嗡然而上,一个个都好比龙筋一般,剑气破之不开,就是破开小口,也很快恢复,更有无数藤蔓扑来,将她重重缠缚,连飞剑都不知卷到了哪里去。

    正挣扎之际,前面藤蔓倏然一分,盛桐穿插进来,施了辣手,重拳猛击她的小腹,五脏移位,随即固定,难以复位,显是一种非常阴毒的封禁之术。

    灵矫再咯出一口鲜血,再无抵抗之力,眼睛却是死盯着盛桐,眉心倏然开裂,祖窍中剑芒骤闪,化为一道冰冷白光,穿透虚空。

    盛桐哪想到会有这般变故,当即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呼,吃剑气一击,他左眼贯穿,当即爆裂,更险些破入脑宫,这还是双重界域扭曲后的结果。剑芒折射,从他左后颈上穿出去,在后方化为片片羽毛似的光影,消失不见,而他整个脸都被刺入肌骨神魂的寒意冻结了。

    “雪落羽光剑……这是胡姒保护徒弟的后手吧。”

    丛林中深处,传来色蕴的声音,盛桐捂着脸,半晌,忽然暴起,祭在半空的重槌狠击灵矫天门,槌力贯透全身,喀喇喇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神魂剑胎更是遭到重创,整个人都软垂下去,再无知觉。

    旁边飞天蜈蚣给吓了一跳:“盛桐你想让咱们鸡飞蛋打吗?”

    盛桐也是个狠人,虽受到重创,脸孔扭曲,却一声不哼,直接转身,冲入巡防组那边,当即惨叫喝骂声连成一片,显然是泄愤杀人。

    色蕴声音紧随着他飘动:“这些都是货物资源,不要弄得太难看了。且你那伤势,主要还是被剑气缠绕,也不是不能医治……别顶着。”

    说话间,又有数根长藤飞起,其上有尖刺,破入盛桐后颈,几个抖颤,竟是将其颅骨中的剑气吸出,那些长藤当即冰封粉碎,而盛桐一声低吼,已成烂血糊的眼眶中,血光流转,细筋蹿动,显然是长生真人级数的强大生命力发挥作用,欲将眼睛重新长出来。

    “等此间事了,我再注入草木生机,助你一臂之力。”

    丛林深处,色蕴仅披着一件外衫,缓步走出,长腿光裸,肌肤雪白,紧要处时隐时现,勾人心魂。只是这边两位都不是此道中人,对此视若无睹。

    飞天蜈蚣只对色蕴的手段感兴趣:“巫灵禁苑,虽只是残片,也是堪比法宝,好用得很,色蕴你能挣得这物件,实在是赚到了。”

    色蕴笑吟吟地回应:“知道好用,我多拿一样东西,你们也没意见喽?”

第三章 心血共振 阴魔反噬(上)

    飞天蜈蚣倒是没太在意:“你要哪个?”

    “就是这位了。”

    sè蕴款款行至灵矫身前,将她脚下仍是昏昏沉沉的樊清搀起,为其拭去脸上血污,越看越爱:“根基圆满,气血纯粹,心志不是太强,也不太弱,正好为我补上那本命yīn魔之位……这个美人儿我要了,反正卖出去那么多,也不在这一两个的。”

    盛桐面无表情,飞天蜈蚣犹豫了下,便笑道:“依你,不过你后手还要了结得干净些,不要以后运用之时,被人看出了底细。”

    “既成yīn魔,何来底细一说?”

    sè蕴说得轻描淡写,却是决定了樊清的悲惨命运。《五蕴yīn魔经》中的“五蕴yīn魔”,是以一件邪器为根本,专门虐杀有道行的女修,取其yīn元jīng血并惨死后生成的凶魂厉魄,调和心魔煞气,炼制而成。这般做法,自然抹杀此前一切根底,不虑为人发现。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既然盛桐和飞天蜈蚣都没有意见,也就定下来了。三人的注意力依旧回到灵矫身上。

    回忆刚才的激战,飞天蜈蚣还是摇头:“不愧是论剑轩的真传弟子,身上的宝贝都是上佳,要不是计划得当,又是在禁苑之中,说不定她还有可能逃脱……她身上那件丹霞法衣,实在是防御至宝,若非我化入千毒龙jīng气,又借以混毒之法,还破不开霞光呢,就没人有兴趣?”

    “既然是真传弟子,身上宝物再多,也都是招眼之物,不如就给那边处理了吧。”

    “也好。大伙儿做完这一票,有一段时间要避避风头,价钱绝不能要低了。sè蕴哪,你和牵线的既然是姘头,可要卖力些,抽头也不要抽那么狠!”

    sè蕴笑吟吟的,不置可否。

    旁边的盛桐实在见不得他们如此散漫,黑着脸道:“不要浪费时间,这里可是东华山!常年都驻着十多个长生中人,劫法宗师也从没断过,就算位置再隐蔽,也不保险。且最近几rì虚空震荡太多,说不定有什么麻烦……”

    sè蕴和飞天蜈蚣对眼前这位长生真人,还是颇为忌惮的,当下齐齐应声:

    “盛师兄所言甚是。”

    说着,二人又对视一眼。在这一拨“沧江匪”中,那些专门拿来充门面的死鬼可以不论,sè蕴和飞天蜈蚣在北地时,就臭味相投,多年来很是联手做了几票,算是熟人,与盛桐的合作,则是在两年前才陆陆续续展开,且是由这桩生意的中间人牵线搭桥,接触不深,一直都防备着。

    如今事情暂时了结,按照“常理”,正是最危险的时候,一个不慎,说不定就给当“后手”处理掉,由不得他们不谨慎。刚刚帮助盛桐抽离剑气,其实也暗中做了些准备。

    盛桐似乎也猜到他们一些想法,面无表情,负手而立,盯着长藤缠绕下的灵矫,一言不发。

    此时,sè蕴已经发动了巫灵禁苑,地上草叶层层翻卷,将远处被盛桐击杀又或禁制的巡防组成员缠着,直接拉入地层深处。巫灵禁苑的地底深处,正是禁锢之所。尸身会很快分解,化为丛林的养份,活人的jīng气也在不断流失,维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

    而眼前的灵矫,还有数十里外的顾执,也是同样办法,只不过灵矫受到的禁锢更为严密,长藤上的毒刺扎入其各大窍穴,稍有异动,都会做出处置。

    看着灵矫被封入土层中,一直没受到干扰,不管是谁,都松一口气。sè蕴又打出灵诀手印,准备将这件异宝收起,一时间,整个丛林都颤动起来,亿万枝条、草叶簌簌发声,元气激荡,就像丛林本身具备着生命,此时正从沉眠中醒来。

    飞天蜈蚣一边用余光盯着盛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话:“也就是这一点丢分儿。穹庐社的端木森丘有一座‘青帝宝苑’,和你的差不多,都是自成天地,cāo控草木jīng气,演化种种神通,只不过,也没听说能够形成界域。但那是随身祭炼的法器、法宝,要比你这个方便许多……收起来还好说,布置下去,竟需要整整十二个时辰,yīn人可以,真碰到急事儿,足以被那些强人杀死几百遍了。”

    sè蕴微微一笑:“怀璧其罪……我又不是长生真人,又没有穹庐社做靠山,拿那玩意儿去寻死么?唔?”

    她一声惊咦,让心里本就不怎么平和的两人都是一惊。飞天蜈蚣差点儿将喉咙里的丹气吐出去,盛桐也扭脸看过来。

    “怎么回事?”

    sè蕴脸上的笑容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少见的yīn郁凝重:“收不动了。”

    “什么意思?”

    “我这禁苑虚空,似乎是勾着了什么东西……”

    飞天蜈蚣对虚空法门没有概念,当即奇道:“你这禁苑又不是布料,还能碰着钉子不成?”

    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什么,脸上黄气闪烁,层层叠叠,堆起了上百层,已是将一身毒功催运到极至,看向盛桐的眼神,已是颇为不善。

    sè蕴摇了摇头,还没说话,那边盛桐已经冷然道:“东华山这里,受魔门那一位的无上神通影响,将整个真界虚空都扭曲起来,更吸摄不知多少域外天地,彼此交错,形成甬道,那些庞大虚空世界都能吸摄,你这小小的巫灵禁苑,铺在这里两年之久,确定没受影响?”

    盛桐所说,是长生真人层次,方能有所理解的秘闻,飞天蜈蚣听得稀里糊涂,sè蕴倒很是明白,摇头道:“铺开时,已受人指点,位置很是讲究,说是数年间可以避过吸摄之力。这段时间也是时常检视,以免……”

    话说半截,她又是一顿。半晌方道:“死在甬道入口处的是哪个?”

    在巫灵禁苑之中,所有的草木枝叶都是sè蕴的耳目,只不过这种方式太过消耗jīng力,sè蕴并不常用,而在此时,她不用也不成了。也因此,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入口?”

    盛桐当即想起,那具很是诡异的尸身,面sè更黑:“那不是你杀的吗?我看那模样,有点儿像yīn魔噬魂之症……”

    “大事当前,我岂会多此一举?”

    两人说到这里,齐齐住口,因为此刻,有一记沉重的震荡传导开来:

    咚!

    ********

    惭愧,昨天应酬,回来太晚,今天又起晚了,晚更一小时。

第三章 心血共振 阴魔反噬(中)

    一声之后,余音散尽,再无其他。

    盛桐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色,他们都感觉到了震动的源头,情况已经很明显了,一切的古怪,都是从那具不知什么时候进入巫灵禁苑的死尸上来。

    他们心中都十分警惕,飞天蜈蚣先是按捺不住,“哈”了一声,已在喉中吞吐多时的丹毒喷出口去。

    飞天蜈蚣本就出身毒门,少时吃了一颗蜈蚣内丹,化为半人半妖,精擅百毒秘法,后来与色蕴合作,在沧江两岸猎捕修士,其间得了一桩好处,在某种秘法帮助下,吞噬一头千毒龙的精元,毒功已臻化境,若能做好准备,完全有杀死长生真人的能耐。

    色蕴与他合作惯了的,当下也展开巫灵禁苑的手段,将飞天蜈蚣的丹毒化入丛林草木之间,一旦形成界域,便自然渗透毒素。之前他们正是用这种方式,暗算了灵矫,使其剑意流转滞涩,最终擒拿。

    至于盛桐,面上不显,其实早将那一件几近十五重天的法器祭起,以秘法遮蔽。三人做好了准备,一齐往那边去,可没走几步,丛林簌簌发声,有一个人影,从交错的枝叶树藤中迈步出来。其身形还算高大,但摇摇晃晃,似乎是喝醉了酒,又好似是重病缠身。

    盛桐看得清楚,那可不就是刚刚躺在地上,赤身**之人?此时这家伙依然是肤色发灰,如死人一般,但已经睁开眼睛,眼神幽暗空茫,没有焦点。

    飞天蜈蚣将神意感应落在此人身上,里里外外透了个遍,却是看不出半点生机,不由为之愕然:“难道是化成了僵尸?”

    盛桐对此人的身体情况早已了然于胸,此时再探,以他真人修为,甚至已经用上界域压制,也没有探出什么差别。依然是那些信息——生机破败,肌体寒封,仿佛是被阴魂厉魄格杀。

    没有出现差别,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一具死尸,与一具走动的“僵尸”,怎么可能会一样?

    色蕴低声道:“谁认识他?”

    没有人回应,只是看着“僵尸”越走越近,观其行进方向,分明就是朝着他们来的。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飞天蜈蚣只觉得心里发毛,不自觉也压低了嗓子:

    “是不是感觉到咱们身上的阳气,想着吞掉什么的?”

    色蕴觉得有些道理,催动巫灵禁苑,将一个禁锢在地层深处的俘虏提出来,摆在“僵尸”前进的路上,哪知“僵尸”直接跨过俘虏所在,继续前行。

    三人又对视一眼,向不同方向散开,而“僵尸”的前进方向依然不变,根本就不是对着他们任何一人。

    “古怪,当真古怪。”飞天蜈蚣喃喃自语,话音还含在嘴巴里,忽地心中生寒。

    一转眼,就见到那“僵尸”莫名停下,扭转头颅,幽深空洞的眼睛分明就对着他,在最深处,竟是有两簇火苗微微晃动,光线暗弱,但正是这暗弱的光线,穿透无边黑暗,形之于外,可谓“神明之光”,决非僵尸之类所能具备。

    飞天蜈蚣只觉得头皮发炸,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而下一刻,“僵尸”再转身,视线直指色蕴。远处,女修脸色凝重,周边丛林枝叶簌簌而动,将要形成界域,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蜈蚣,是你的丹毒发作了!”

    “原来如此……不好!”

    此时巫灵禁苑之中,一切毒素的流转变化,都在飞天蜈蚣感应之中,便在两人交流之际,他已发现,那些流布在空气中、渗透进树藤枝叶之内的剧毒,不知受到什么因素的刺激,变得极其狂暴。这些毒素都与他的法力息息相关,引得他气血翻腾,一身毒功直有逆行倒灌之势!

    飞天蜈蚣一时间惊得魂不附体,想归拢压服气血,却是险些又岔了气,不用说,这定是那“僵尸”带来的古怪,忙呼救道:

    “快动手!”

    几乎与他的话音同步,虚空中又是一声震荡:

    “咚!”

    这一回,色蕴正处在直面僵尸的角度,当下就看清了,震荡的源头,分明就是“僵尸”胸口,这是“僵尸”的心脏在震动!

    “咚!”

    再一声震音,色蕴的心口同时一跳,而这一记震荡之后,再无休止。

    “咚咚!咚咚!咚咚!”

    这是心脏的跳动的节奏,其实并非是多么清晰,但强劲而有节奏的震动,却是使得她全身气血都为之共振,反将自己的节奏迷失,一时间呼吸都不顺畅,气血运转更是受制于此,她试图强行扭转,却发现一身修为,在冲折变化中,不知不觉就给压落三成。

    色蕴只觉得脊背生寒,当下周边枝叶盘转,化种妙道天成的符图文字,遮蔽半边天空,巫灵禁苑界域已成,将自身护持,饶是如此,气血的冲折迷乱现象依然存在,她的修为也只回升到八成多一些,一旦动手,影响之下,实际效果恐怕还要给压低。

    她扭头看盛桐,只见那位长生真人早将重槌法器祭在头顶,界域全开,覆盖十丈方圆,面沉如水,显然也是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能够压制真人界域的……唯有界域!以心脏的跳动,形成界域,以她的见识,实不知是何种法门,何种层次方能如此。

    至少,盛桐这个长生真人做不到!

    大劫法宗师如何?地仙如何?

    旁边忽地传一声变了调的惨嘶,色蕴一惊回眸,只见另一边的飞天蜈蚣抱着抱着脑袋,面目扭曲,似乎脑子里头有头妖虫在啃食脑汁。

    而下一刻,色蕴便看到,他抱着脑袋的双手,以至于全身各处,竟然开始融化,连肉带骨,转眼化为暗黄汁液,又蒸腾起雾。雾气中腾起一头千毒龙的虚影,那是飞天蜈蚣尚未完全吸收的毒素真元所化,但就是这虚影,也是剧烈挣扎,发出无声的嘶啸,但最终还是催化成烟。

    至于飞天蜈蚣本人,早就化为一滩脓汁,什么不灭法体、阳神,都销蚀一空。

    “糟透了!”

    色蕴猛然想起另外一节事项,环目扫视,但见周边丛林,果然是大片大片地枯萎,那些毒素失控造反,先是反噬了飞天蜈蚣,然后就作用到整个巫灵禁苑中来。

第三章 心血共振 阴魔反噬(下)

    盛桐独眼大睁,死盯着“僵尸”,在其身外里许范围,原本茂密的丛林已经化为一片焦土,飞天蜈蚣一生修炼毒功,又吞噬千毒龙的真元,其所蕴毒素一旦失控,赤地千里并非是夸张的形容。也就是巫灵禁苑,来历非凡,这才将其控制在有限的范围内。

    不过,丛林形成的界域,主要是以草木为载体,如此一来,这片区域就等于是废了。另一边的色蕴见势不妙,掉头便走,速度直若飞鸟,转眼没入丛林深处。

    盛桐心中也有退意,可他的眼力终究比色蕴高出一筹,能见出更微妙的层面,他看到,这一片虚空之中,分明有一种极为恐怖、邪恶之物在扩散,但又似是被别的东西遮掩,只露出一鳞半爪。就这样偶露峥嵘,已让他心头揪紧,气血流转不畅。

    至于“僵尸”的心跳节奏,只不过是那恐怖邪物的外化,或者是节奏上的配合共振罢了。

    色蕴一退,那不可名状的邪物便受到刺激,便如同一个无形的幽魂,将其恶念追摄过去,如附骨之疽,紧紧锁定。

    “这具‘僵尸’定然是积年的老魔,说不定就是血狱鬼府的妖魔所化,或者是天魔染化的眷属,方能有这种‘纯粹之恶’。而如此模样,大概是在封魔防线上,被各宗强者禁锢打杀了,才落得身化僵尸的下场。”

    如果盛桐没有对灵矫等人下手,还是巡防组的一员,此时应对起来,要简单许多,自觉不敌的情况下,只要放出消息,请封魔战线的强者过来斩妖除魔就好,可如今,他已经亲手把这条后路断去。

    盛桐又想:色蕴的修为差得远,但巫灵禁域神妙无方,总能发挥些作用,如今当务之急,还是祸水东引,当然,绝不能像色蕴那般毛糙,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

    念头未落,脚下陡颤,这是整个巫灵禁苑在晃动,

    盛桐惊回首,只见远处未被毒素浸染的茂密丛林中,无数根长藤便如飞天的巨蟒,扑杀出来,在天上地下蜿蜒游动,伸缩不定,而更远处,还有数不清的林木直接化妖,在枝叶摩擦的杂音中,拔出根须,向“僵尸”所在推挤而来。

    更上方,无数符咒灵光不再依附于草木,直接显形,在夜空中排列分布,形成一个穹顶似的结构,又如天罗之伞,垂下道道精气,覆盖这一片区域,将其封闭,而原本铺展了数百里的丛林面积,正急剧缩小,将更为浓厚的草木精气输送过来,层层加固。

    色蕴的声音就从厚重的屏障后面传来,已经削弱得模糊不清:

    “盛师兄,我助你一臂之力!”

    助你大爷!

    盛桐只觉得一股戾气直蹿顶门,忍不住破口大骂:“神憎贱人,鼠目寸光!你以为这就能免祸……”

    他咒骂之声,转眼淹没在枝叶摩挲的杂音里,此时此刻,这一片区域已成为了禁锢盛桐和“僵尸”的牢狱,更确切的说法是,一个供双方博杀的斗兽笼。而受到强烈的外在刺激,那具“僵尸”终于止步站定,似乎是发了会儿呆,然后,直接将视线移转过来。

    在其幽暗深沉的瞳眸中,那两簇火苗,已化为两团滚动燃烧的炭石,炽烈凶暴,让盛桐头皮一紧,不自觉就摆出了防御的架势。

    可这时,完全超乎想象的意外情况发生了:

    “你是……盛桐?”

    “你认识我?”

    盛桐脱口而出,心中甚至跳出喜悦之情,那“僵尸”唇齿启合,发出干涩模糊,但意思明确的声音,莫不是哪位故人?

    但下一刻,再看到对方的眼神,盛桐临将出口的招呼和询问忽地就噎住了。喉节上下滚动几次,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响。

    那火炭一般的瞳孔中,满满的都是恶念。

    那有绝大恐怖的邪物,虽只露出一鳞半爪,却是让人为之颤栗。如此纯粹之恶,足以抹杀一切。而如今,却有这么一个意识,能够在其包围碾压之下复苏,并反过来施以控制、驾驭,那这个意识又该是怎样的层次?

    他不说话,“僵尸”却是主动套起了近乎:“原来真是故人当面。当年一别,盛真人别来无恙,这些年,又在做什么营生?”

    盛桐还是开不了口,对方的眼睛也没有紧盯着他,而是四面游移,他隐约间能够感觉到,这处丛林中的一切,都被其目光洞彻,包括还没有处理的死尸,包括还在禁锢中灵矫等人。

    由此回溯数个时辰,或者更远的时段,巫灵禁苑中所发生的一切,恐怕都被此人掌握,没有半点儿遗漏。

    但在此刻,秘密暴露反倒算不得什么了,因为随着“僵尸”的言语,他心底正有一块阴影扩散开来,不知不觉已经覆盖了他绝大部分意识,恐惧、烦躁、仇恨、犹疑……无数的负面情绪就在里面翻涌折腾,等到他反应过来,阴影已化为狰狞的恶兽,大口大口嘶咬着他的心防。

    盛桐成为长生真人以来,第一次觉得手足打颤,不克自制。然后,他猛地伸手,头顶祭起的重槌落下,被他紧紧握住,发力前冲:

    “啊啊啊啊啊!”

    盛桐咆哮着冲击上去,在心底的恶魔将其彻底吞噬前,向那已经主宰了他心灵的真正魔头,发起最后的冲锋。

    绝望的嘶吼挣开了四面有形无形的障壁,传入外围色蕴耳中。只不过,音波已经非常模糊,辨识不清,只让女修无意识地打了个寒颤,四面看看,却不知其发端。

    色蕴看着眼前茂密的森林屏障,十分头痛。

    如今她暂时将盛桐与那“僵尸”困在一起,争取了时间,最安全的考虑,就是不管不顾,舍弃一切,掉头离开。可巫灵禁苑是她近些年来,最大的造化所在,也是日后成就长生的依仗,她怎可能抛弃掉?

    不如再等一等,看里面交战,能不能将钩住禁苑虚空的“钉子”拔掉……

    心里转着这样的念头,往复来回,忽然某一刻,灵光骤闪:这是迷了哪一窍啊!既然使了手段,不管谁胜谁负,都没有我的好,禁苑虚空明显也摄不住他们,留下来是等死吗?

    她能够顶着“神憎”的恶名,在北地横行多年,也是有决断的,当下一跺脚,转身便走。可就在此刻,丛林簌簌而动,分开一条小径,有人影从中踱出来。

    也在此刻,她耳畔似乎传来一声妖鬼的低笑,倏然化风,消逝无踪。

    看着那人影,色蕴双膝莫名发虚,一个恍惚,已软倒在地。

第四章 雷霆之威 万魔之池(上)

    色蕴跪在地上,呆呆地看那个“僵尸”走过来。

    “僵尸”依然全身光赤,只有夜色和树丛的阴影作为遮掩,但相较之前,步伐明显稳了许多,他所过之处,由层层林木粗藤交错封锁、又以独门符咒加持的界域自发开裂,半点儿枝叶都不敢拂在他身上。

    作为巫灵禁苑的掌控者,色蕴当然能够感觉到,缭绕在“僵尸”身外,无可名状,又森然可怖的气魄。就像是一个无形的漩涡,巫灵禁苑的法度一旦靠近,就是彻底扭曲的下场。

    色蕴之所以如此不济,实是因为对方的气魄重压碾过禁苑界域,作用到她身上,直接把她压垮。她也已醒悟,刚刚患得患失,没能及时逃离,说不得也是对方的手笔——那气魄发于无形,勾动了心魔,将她陷在了绝境里。

    随着“僵尸”越来越近,色蕴越发地艰难,呼吸、心跳、情绪等等一切,都似是被一只无形巨掌揉捏盘转,完全没了秩序,她也彻底失了方寸,不自觉地向后挪,偏软着身子,站不起来,只在在草地上拖出一条歪歪扭扭的痕迹。

    背脊蓦地一震,色蕴撞在了身后的矮树上,没了退路。“僵尸”仍在不断靠近,在她散乱的目光下,黑暗化为了厚重的斗篷,在夜风中摆动,遮蔽了一切,只有那一对仿佛熊熊燃烧的眼珠,将绝怖的恶念放射出来。

    色蕴彻底断绝了呼吸,倒是对方口鼻间之间,吐息如烈风,呼呼鸣啸……

    吐息?

    色蕴突地捕捉到了某个关键信息,以此为轴,原本散乱的意识重塑,眼睛也变得好使起来。她抬起头,仰看已经快要到十尺范围内的“僵尸”,终于是辨出色彩。但见“僵尸”的青灰皮肤,不知何时已经替换成略有些苍白、但已经可见血色的正常肌体,仿佛之前所见只是一场幻梦。

    更重要的是,从这个角度,勘透黑暗,正好能够看到,其胯间赘着的那一坨肉,分明出现了极其明显的表征。

    看那一坨肉,色蕴的眼神几乎拔不出来了,末了,一系列念头升起:

    这叫什么“僵尸”?难道眼前之人,修炼的是某种身化僵尸的魔功?如今杀够了人,又动了歪念头,才将魔功消去?

    天不亡我!

    若是樊清那等人在此,眼下怕是只想着如何自尽,以免遭辱。可色蕴却是心头一松,在修行界摸爬滚打多年,她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找到了一条可资利用,甚至能够扭转局面的路子。

    色蕴仍然显出恐惧颜色,努力调整呼吸,不断“向后退”,本是半蜷的纤长腿儿草丛间蹬了几次,似是下意识想借一些力量,以求退避。

    事实上,由于矮树树干挡着,她根本退不动,只能是掀动外衫,暴露出完美的腿部线条,足趾也因为紧张而勾起,纤细的青筋略微鼓起,愈发衬得肌肤如雪。

    这一番挣扎下来,她没退去半分,身子倒是挺直了些,可一边肩头却微有斜度,本属于樊清的外衫,质地细腻,乃是用冰蚕丝织就,浑不着力,就那么滑落半截,露出冰玉般的肩头,还有半边精致锁骨。

    她很快又伸手掩住,但因为这个动作,反而撑起了曲线美好的乳肌,还把衣衫下摆提起半截,丰盈大腿几乎全部暴露在外,可谓是举止失措,上下失守。

    此时,“僵尸”已经到她身前五六尺处,对修士而言,就是正常交流,这个距离也有些近了。

    近距离看,其人已经完全没有了“僵尸”的模样,可是那凶暴狞恶的气魄如故,眼中炽烈的恶念燃烧如故,引得煞气垂流,压在色蕴身上,让她森森然如坠冰窟,五脏六腑都似要冻结了,脸上更似有小刀在刮动,根本不用伪装,她已凄声叫道:

    “魔君慈悲,饶了奴家性命!”

    那人又上前一步,因其身高腿长,一步就跨过四尺余,两腿间那一坨肉几乎都戳到了色蕴脸上。

    色蕴本能地向后仰头,想要避开,但因为树干的影响,只能是让身子挺得更直,肩颈胸腹形成的人体曲线愈发动人。

    她尽力维持着双方肌体的距离,再次开口,声音已是发颤:“魔君高抬贵手,色蕴愿做牛做马,回报您的恩德!”

    话音落下,那人终于停住了。

    扑面而来的煞气渗透肌骨,色蕴似乎被人用手探入胸口,攫住心脏,全身不自觉在打颤,但事情做到此处,她也积起了一些胆气,勉力抬头上看。因为距离太近,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可由始至终,对方都没有开口发声,态度无法捉摸。

    倒是身体的反应,非常直接,如今与她面颊相距不过数分,狰狞丑陋。

    色蕴横行北地,声名狼藉,倒并非是常以女色惑人,而是心狠手辣,为修炼《五蕴阴魔经》虐杀了无数修士所至。虽也修炼媚功,但如何侍奉异性,经验也不太多。

    是不是要主动一些?

    看着眼前那笔直的不文之物,她略一犹豫,微倾过身子,将唇瓣凑了上去。她动作柔缓,体内元气自然流动,随她情绪变化,刺激几个关键窍穴,身上很快散出一层薄汗,面颊飞红,星眸半闭,没有半分刻意之感,实是媚态天成。

    她动作再缓,数分距离能有多长?

    垂下的眼帘略微遮挡住视线,感觉着距离差不多了,她朱唇微启,正要用出媚术,却是碰了个空,再往前一些,还是如此。

    她心中惊愕,忍不住睁眼去看。

    也就在此刹那,天地间轰隆一声巨响。便似是一道霹雳,直接在她头顶炸开,雷音贯耳,直接捣入心湖,让她灵台之上,也是颤动不休。

    不论世间何等媚功邪术,最怕就是至大至刚的雷霆之威,色蕴惨呼一声,但觉得全身气血逆乱,岔入别经,震动脏腑,转眼已是重伤,连阳神都受到损害。她向前便倒,可如此大的幅度,就在她前面的那一位,竟然还是碰不到!

    色蕴软倒地上,咳了口鲜血,挣扎着想起身再次乞求,但眼睛看到地面,立时就僵住了。

第四章 雷霆之威 万魔之池(中)

    身下哪还是草叶?这里又哪还是她的巫灵禁苑?

    此时此刻,她看到的、接触到的地面,冰冷如铁,其上有无数诡奇纹路,拼合狰狞丑陋的妖魔万鬼图,但透过这些纹路还是能够看到,倒映在上面的,属于她本人的身影。

    这是一面巨大的镜子,看不到边沿,镜面聚起光芒,并不如何强烈,却冷若寒霜,刺得她眼睛本能地眯起,但转瞬之间,就因为强烈的痛楚而睁大到极限。

    色蕴刚支起来的身子,又摔了回去,脸颊撞在冰冷坚硬的镜面上,而这点儿痛感,已经完全淹没掉,不值一提。

    她剧烈抽搐,什么媚术、什么姿容,都再没有意义,她只觉得有一支无形的手,直接插进她的脑颅之中,翻搅脑汁,又破入骨髓,粗暴抽吸,最终攫着一样东西,硬生生揪了出去。

    那种感觉,就像是把全身的血管一把抽出来,痛到了骨子里,也给神魂以重创,第一时间就击溃了色蕴的意志防线,她尖声嘶叫,想用头撞地,却再没有半点儿力气,只能是抽搐、抽搐、再抽搐,像一条垂死的毛虫。

    然后,她“浮”了起来。

    疼痛似乎有所缓解,但色蕴也是奄奄一息,勉力睁眼下看,冰冷的镜面倒映出她的模样,本人也就罢了,在她肩后,分明有一个几乎虚无的血影,伸出“双手”,轻揽住她的腰身。

    血影面目模糊,但只看轮廓,还是很清丽的,而色蕴见到此物,本就冰冷的血液,当下彻底凝固了。

    这是她的本命阴魔,是她修炼《五蕴阴魔经》最高成就所在。而她没有任何召唤阴魔出来的意念,之所以如此,必然就是刚刚变故的结果。那位可怖的存在,竟然将她修炼多年的本命阴魔,断去联系,从体内硬揪出来!

    对修炼《五蕴阴魔经》的修士来说,失控的阴魔,就是噩梦。

    在《五蕴阴魔经》中,阴魔是以法器为凭依的,阴魔一出,其依附的法器也显化出来,是一顶覆盖十尺之地的桃花帐,血色轻纱层层掀动,正好将她覆盖。其中盘绕着数十个血色幽影,呻吟叹息,化为鬼歌魔吟,齐声颂唱。

    至于色蕴身后的本命阴魔,周身心魔煞气形如火烧,已是催化到了极致,介于虚实之间的魔手,在她身上来回抚弄——这当然不是**,而是在寻找下口的地方。

    色蕴牙关不自觉“得得”作响,刺骨的寒意贯穿全身。

    她想起来,这具本命阴魔,正是她当年擒住的一位女修,用以饲蛊之法,将其抛入蛊池之中,任其被毒虫噬咬,偏又吊住其性命,培养恨怨凶戾之气,整整十载,将那女修噬咬得只剩下一副残缺骨架,才大功告成。

    此后这些年,她用类似的法子,造出了数十具阴魔,利用其冲天的怨戾之气,不断精进修为,也小心翼翼地控制。就在其中寻一个危险的平衡,一路修到步虚巅峰。

    而就在此刻,平衡被人一脚踹翻。

    本命阴魔终于寻找到满意的位置,化为一道红光,直接穿透肌骨,打入脏腑之中,蚁噬虫啮。桃花帐内其余阴魔,也受到“提醒”,幽吟声中,纷纷扑下,在她躯壳上,钻进钻出。

    每一次穿越,都带走、蒸发了大量的精气,也将种种不同的苦痛留下,那正是诸多阴魔尚为人时,所遭受的种种折磨,不多一分,不少一毫,全都反馈回来,让色蕴细细品味。

    色蕴当即涕泪横流,坠入了永远都难以醒来的噩梦里,而阴魔都忙着钻进钻出,也没有谁再去搂着她,她重重摔下,而下方冰冷坚硬的镜面,却在瞬间活化开来,化为一池沸腾的血水,将她吞没进去,乍一接触,她全身骨肉便有消融之势。

    两种不同的痛苦对冲,奇迹般地让她有了片刻清醒,挣扎着从血池冒出头。

    而一刻,天象大变。她看到,自己所在的哪还是池子,分明就是怒涛拍天的雄阔血海。血潮翻腾,浊浪滔天,与她一起挣扎冒出头来的,还有万千妖魔,种种奇形异状,都在哀嚎告饶,或是呻吟咒骂,怨愤绝望的戾气,形成厚厚云层,又化为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其中当有剧毒,将露出海面的妖魔磨蚀得面目全非。

    更有紫光雷霆,密织如网,隆隆轰下,将暴露在海面上的妖魔轰杀,然而随杀随生,无穷无尽。

    色蕴也被雷光轰杀,意识浑蒙,坠入海底,但转瞬之间,就被无穷无尽的痛楚硬扯回来,那些阴魔在血海中,如鱼得水,嘻嘻发笑,愈发活泼地在她体内进出,将既往的痛苦原原本本地输送回来,且一次次轮回,永无休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竟然又挣扎到海面上,而此时,她已经和周边那些妖魔鬼怪几乎没有区别,只是本能地呻吟哀嚎,形成一波又一波嘈杂的声浪。

    不过,色蕴终究进来的晚,神智还算清晰,便是咒骂和告饶,也有些条理。她还记得沉沦至此的罪魁祸首,也知道怎样才有可能从中脱离。虽不知那一位的名姓,但她本能地观想其面貌,将仇恨、恐惧、臣服等种种念头加持其上,只求能让那位心生感应,让她早早解脱。

    不知是不是这个起了作用,这次迎接众魔头的,不再是雷霆天威。一轮明月如舟,破开层层厚云阴霾,高悬天外。仿佛是天神之眼,冷冰冰地俯瞰这个浑浊丑陋的世界。

    血海之上,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魔头都仰望明月,短短刹那之后,忽有远超之前几十上百倍的巨大声浪,初时还十分嘈杂,但仅过了数息,声浪已经合为一处,形成了山崩海啸般的嘶吼:

    “化魔!化魔!化魔!”

    明月之后的那位,似乎听到了这充斥着恶意的声浪,忽有青白之光,如倒泄的天河,轰然而下,瞬间将海面魔头绞杀一空。色蕴本也在其中,可光芒中却另有一股力量,将她锁住,硬提起来,飞向那轮明月。

    下一刻,外界天地的清新空气重新灌入心肺,她呆了一呆,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景象,忽地挣扎着爬起来,对身前那人影,扑下身去,叩头如捣蒜:

    “魔君慈悲,奴还有用,奴还有用!”

    沉沉的声音入耳:“不错,刚发现你确实还有点儿用处……半年前,那面牌子被你卖给了谁?”

第四章 雷霆之威 万魔之池(下)

    牌子?

    当前要命的时候,色蕴除了想活命,脑子里面哪还有别的念头?听到这相去十万八千里的问话,她至少愣了一息以上,脑子里的晕眩挤得她两眼发黑,整个人都要哭了出来,还好,在最后关头,她捕捉到了一点儿灵光。

    “牌子……那个能割伤人手的牌子!”

    这些年来,色蕴通过虚空甬道,折返于东华山和沧江之间。在沧江时,自然是干一些没本钱的买卖,而在东华山,更多则是下功夫隐藏巫灵禁苑,同时旁观封魔防线与诸天妖魔、异人的碰撞。

    因为独特的虚空环境,这十年左右,东华山附近,除了那些让三大门阀头痛的其他虚空世界的大麻烦,还有大量异宝,从一个虚空,飘到另一个虚空,引发无数强者争夺。

    色蕴想到的“能割伤人手的牌子”,正是其中之一。

    由于某种机缘巧合,那面牌子曾让她过了一遍手,后来交给中间人那边处理掉了,但听说后面还引起了一些麻烦,她所能知道的情况,也仅此而已。可眼下,她哪能如实回答,只能是不停地确认:

    “我知道,我知道……”

    眼前的“魔君”不急不缓,声音低沉如故:“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你是什么用处,你的性命就保住了。也不知你是幸或不幸,种魔之类的事情,我也不愿做了,你就在我万魔池中暂且安身吧。”

    种魔……果然是魔门大佬,绝代强人。

    色蕴只觉得毛骨悚然。她常年在北地厮混,修炼的《五蕴阴魔经》也算魔门旁支,自然知道“种魔”是怎么一回事,也知道能修炼此一法门的,无不是精通“他化自在”之妙,善于操弄人心的天魔真传。

    想到自己刚从化为身心不由己的傀儡之劫中逃脱,就由不得她不庆幸。

    可是,什么是万魔池?

    片刻迷惑之后,色蕴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之前那万千魔头攒动,血海翻腾动荡的大破灭景象。万魔,万魔……

    “我不要!”

    她惨嘶一声,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然是撑起身子,虽然还站不起来,却是不顾一切地向外挣扎爬动,脑子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再回去,绝不能再被抛入血海,受那绝望的痛苦轮回。

    只是,如今命运怎能由她?

    她也就是刚侧过方向,整个身子便似压了万钧之力,一下子给定在当场,没骨头一般趴在地上,只听到魔君沉沉如雷音的主宰之令: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既然有用,我不昧你,不贪你,你要偿的债,自然也没有一笔勾销的道理!”

    “饶命……”

    在滔天魔威之下,色蕴的呻吟只若蚊蝇之声,在渐近的血海潮声中,转眼就抹消干净。倒是被那些已经造反的阴魔听到,幽吟声中,纷纷化现,将她层层缠住。

    她失声尖叫起来,也在此刻,她神魂再度震荡,已经被祭炼多年的巫灵禁苑,竟然在没有收到任何指令的情况下,急剧收缩,而这一次,再没有了“钉子”存在。

    直到这个时候,色蕴才发现,她身后已经没有那株挡路的矮树,她也不在原地了。虽然心绪紊乱,可出于对巫灵禁苑的长年祭炼和极度熟悉,她本能地就弄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所在。

    这是……巫灵禁苑的中心,也是她平日祭炼此宝的核心位置。

    色蕴终于记起来,眼前这位“魔君”,在飞天蜈蚣放毒之前,完全忽视他们三人,一路前行,莫非就是要到这里来?

    也没有她再多想的机会了,巫灵禁苑完全失控,就像是一张地毯,从原本的虚空中剥离、卷起、变化,最终竟是化为一根碧玉簪,造型别致,簪头呈树冠状,栩栩如生。

    便在色蕴茫然无措之时,“魔君”嘿地一声笑:“这是你的吧,收好了。”

    那位伸手过来,从色蕴发间轻抚过去,碧玉簪就插在了发髻上,色若秋水盈碧,倒给色蕴添了几分贵气,乍看去倒像是一位落难的贵夫人,匍匐在强人脚边,瑟瑟发抖。

    巫灵禁苑收起,虚空环境自然发生变化,其植入前的本来面目,却是一个山谷,也没什么特别醒目之处。至于巫灵禁苑中禁锢的修士,这也也如下饺子般掉出来,却又不见盛桐,当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色蕴看到这一幕,就猜测“魔君”定是掌握子巫灵禁苑的催动之法,否则绝不会这样收放自如。

    掉出来的修士中,最显眼的当然还是灵矫。此时,灵矫已是束缚尽去,但因为盛桐的贯顶重击,以及毒性的作用,还是陷入了深度昏迷中。

    “魔君”的视线,明显在灵矫身上停留了一段时间,末了喃喃道:“看来要对不起了。”

    “魔君,奴家……”

    色蕴欲言又止,终究不敢多言。虽然她被阴魔缠身,随时会“失足”坠入血海,受那无尽轮回的酷刑,可“魔君”的作派,又让她心中忍不住生出一些侥幸之意。

    看得出来,对“魔君”来说,她是真的有用!对方很关心那个牌子,追寻其去向,这样就绕不开那个中间人,这样的话,她也就有了用途,可一个被折磨疯了的“神憎”,是不会有任何价值的。

    所以,色蕴就像狗儿一样伏在“魔君”脚边,便是阴魔贴身错乱气血,腐蚀神魂,也咬牙忍住。相较于血海之中的遭遇,眼下这点儿痛楚又算得了什么?她只求能得到一个明示,给一个解脱的希望。

    可“魔君”再没有任何表示,倒是垂下眼帘,不知在考虑什么。

    很快,色蕴就大概明白过来。“魔君”应该是翻找储物法器,或者直接寻找自家开辟的虚空。他身外,簌簌粉末凭空落下,很快在脚下积了一层,里面不乏灵光,似乎是什么宝物,被强绝的力量硬生生碾碎。

    半晌,“魔君”才有收获,找出一件青色外袍,随即披在身上。此袍一看便非凡品,其上灵光游走,与外界元气发生反应,竟然形成一朵朵绽开的莲花,虚实难测。异相一闪而逝,却也足够眩目。

    但很明显,类似的遮体衣袍,也只有这一件而已。“魔君”依然披散着头发,赤着双脚,很是不修边幅——当然这是客气的说法。

    刚找到遮身的衣物,远方忽有剑啸之音,十分宏大,经过山体的折射,更是震耳欲聋。听得出来,是在迅速接近。

    论剑轩?

    色蕴对此也是很敏感的,要知灵矫乃是论剑轩的真传弟子,其生死安危,往往都受到特殊秘法的锁定。而且,本该在沧江巡防的弟子,突然在东华山落难,任是哪个宗门,都要仔细探究一番,遑论在此地布下重兵的论剑轩?如果说,驭剑而来的,是论剑轩的真人剑修,她一点儿都不奇怪。

    色蕴忍不住抬头去看“魔君”,不知这位接下来是怎么一个打算。

    恰好,“魔君”也低头看她,两人眼神一对,色蕴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只听那位沉声道:“你常拿一些修士去卖,灵矫是那边指名要的?”

    “这,也不是指名,只不过这些年合作下来,剑修的价钱更高些,而且还有些暗示,再加上这次合作的是盛桐……”

    她说得有些凌乱,“魔君”有些不耐,打断她的话:“罢了。”

    比她想象得更直接,“魔君”大袖一卷,别的修士没动,灵矫当即给摄了起来,虚空中便似张开巨口,将其一口吞下。

    “魔君”的动作不慢,远方剑修的遁速也是惊人,从山谷上看,已经能见到夜空中如流星般的闪光。

    难道这就要打上一场?

    色蕴心里先是有些“浑水摸鱼”的期待,转瞬又给抹消,她现在连一条死狗都不如,哪还有挣扎的力气?能不给“殃及池鱼”,就是老天保佑了。

    这个时候,“魔君”倒是从容得很,那剑光越来越近,他却连头也不抬,折身而回,看方向,应该是要通过那一条虚空甬道,直趋沧江南岸。此时此刻,色蕴险些就以为“魔君”把她给撇下了,但很快,她就知道了自己的错误。

    “魔君”大步远去,可莫名地在色蕴眼中,对方的身躯越来越高大。初时还以为受到刺激后的幻觉,可这一个反常情况愈演愈烈,视界中那一具身躯,已经化为了一座移动的大山,一座擎天之柱,到最后已化为弥天盖地的阴影,充斥了她视野的全部。

    是幻术?还是传说中法相天地?

    色蕴想来回去,最后却愕然发现,不是魔君“变大”了,而是自己“缩小”了!

    她就像是一粒微尘,被人踏步时掀动的气流卷起,不由自主,环绕而行。

    对“微尘”而言,常人之躯,已如世界之大。

    可眼下的情况,绝非正常的大小之辨,色蕴也不认为,她真的缩至微尘,这分明是“魔君”撑开了一片广袤天地,将她容纳在内。这一片天地,自有其运行之理,她此刻就被一股可怕的引力吸附过去,急剧下沉。

    片刻之后,那噩梦般的血色将她吞没。

    色蕴的所有想法都化为乌有,只有难以遏止的恐惧,轰然喷发,瞬间充斥全身,贯穿每一个毛孔发梢。她不顾一切,放声尖叫,将最后一点儿空气从肺腔里挤出去:

    “啊啊啊啊……”

    **********

    只更了三千,明天照样更三千补上吧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680/ 第一时间欣赏问镜最新章节! 作者:减肥专家所写的《问镜》为转载作品,问镜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问镜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问镜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问镜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