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四)22/325
鬼神剑的发言,情绪相当激昂,不过响应者寥寥,每个人都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至少,在余慈这边,相对于所谓的“全面入侵”,他更想知道,东华宫附近,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喃喃道:“三方虚空交汇之地,真界、外域、东华交相互通……”
翟雀儿突然道:“为什么没有崩溃掉?”
“咦?”
余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翟雀儿已道:“真界与东华自辟天地相通也就罢了,若与外域相交,没有九天真罡缓冲隔离,照常理应该是虚空法则对冲,短时间内抹平一切,就像是剑园那一回……”
剑园!
余慈一下子明白过来,他是在“三方元气”里泡得久了,把最特殊的情况当成了惯常的现象。
其实仔细想一想就知道,当年曲无劫设计,以真界与血狱鬼府两边对撞的力量,轰开永沦之地,功败垂成,其余波直接将剑园轰平,扫荡万里方圆;
北荒时,余慈经历的三方虚空交错共生,在其最初阶段,其冲击力也是彻底改变了北荒持续不知多少万年的“黑暴”环境。
至于之后三方虚空的稳定状态,是一个纯然的特例。因为有永沦之地,那边奇特的环境,封锁了法则激变,使其扭曲而不崩解。
而要在东华宫这里,找一个类似的理由,那肯定就是有什么力量、什么宝物将其稳住了,起到了永沦之地的作用。
甚至做得更好。
一念至此,心中所有关于虚空神通的认知流过,他转过脸去,看向那高踞于天地之间的东华主峰。
以他之所见,东华主峰在三十三峰中居首,在玄门诸天体系中,可以视为“大罗天”和“三清境”的结合体,如果有什么镇压的力量或宝物,应该就在那里,才能真正压服诸方,不使遗漏。
论剑轩都占据此地那么长时间了,难道还没有把它找出来吗?
或者是已经找到了,却受限于当前的局面,不敢轻动?
此时,鬼神剑的发言终于得到了回应。说话的是翟雀儿,只不过,那态度可不是他所希望的:
“大家过来帮忙,是什么情况,都看到了,入侵与否,不是你嘴巴说说就是了。九烟大师说得不错,如今是真界、外域、东华自辟天地三方虚空交汇,这个环境是怎么形成的,怎么维持的,如今整体局面究竟如何,你怎么也该给大家透个底才对。”
翟雀儿所言,正是余慈所想。
之前他为什么过来帮忙,还不就是为了不锢于偏狭一域,想着对东华宫的局势有一个通盘的认知,而这份认知,只能从论剑轩这里得到。
鬼神剑挑挑眉毛,也没有露出好脸sè,但终究还是回应道:“变生腋肘,局面如何,还在统计之中,目前南部较严重,北边也有,东西方向稍微好一些,但也不能确定,接下来会如何……”
他说的全是废话,而且绕过去了有关虚空环境的内容。
翟雀儿却是不依不饶:“这么一个破水桶似的地方,你们想怎么处置?”
“逐一破坏裂隙,谋求封锁虚空。”
“怎么封?”
“需要再商议……”
“那你们商议去吧!”
翟雀儿甩了甩手,看向余慈:“差不多了吧,咱们做自己的事儿去就好。”
余慈这时候却是唱起了红脸:“既然来了,总要有一个善始善终……贵方人力足够吗?”
鬼神剑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即时回答,视线在道华、胜慧,包括雷同豪脸上飞快一扫,余慈看得真切,微微一笑,提议道:
“局势是这般模样,身在其中,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我们也可以提供一些帮助,先支应过去这阵儿再说。
“这样吧,南北局势复杂,贵宗实力最强,就专心处置这两处;东边不是还有一批人吗,也都是实力坚强之辈,给他们提个醒儿,想来也没有问题。
“至于我们,就去西边,一边做自己的事儿,一边也帮助贵宗,做一些清理,也做一些标识,如何?”
两人视线对上,一个是有心要求帮忙,却没有提起,一个是需要报酬,也话说半截,双方心知肚明,而鬼神剑这边,终于显示出大宗门阀的爽快大气:
“九烟大师果然非凡俗可比,若能如此,当然最好。我们这边,也可以做一些表示。我愿拿出单轮祭炼圆满法器一件,此外,再拿六件祭炼十五重天以下的法器,或者是本门祭剑符牌,以为报酬。若是后者,现在就能预支!”
“很妥当。”
至于他所说的“祭剑符牌”,其实就是斩雷辟劫令的“造化”版本。据余慈所知,因为纯化剑意在论剑轩内越发地弱势,能够修炼到“斩雷辟劫”之境的剑修越来越少,当年那传檄天下,莫敢不众的“剑令”,已经面临绝传的风险。代之而起的,就是这祭剑符牌。
此牌有一个“符”字,似乎是借助于“造化”之法,以类似于“符箓”的形式制成,同样可以封印强绝剑意,若是封进去一道“剑仙”级别的,对敌之时,突然使出,也是相当可怕的。可惜对天劫之属,缺乏效用。
但从另一个方面讲,上乘的“祭剑符牌”,由于以“造化”之法成就,却不只能使用一次,有些质量极高的,若能以特殊方式充能,十次八次都没问题,这又要强出“斩雷辟劫令”了。
鬼神剑给出来的,当然不会是剑仙级别,但他也绝不小气,其中三枚,是劫法宗师的手笔,另外三枚,封入的则是论剑轩一等一的剑阵威能。且已明言,至少都能反复使用五次以上,其价值绝对不比一些祭炼十五重天的法器逊sè。
预支已毕,余慈和鬼神剑也就没什么可说的,除了自己以外,将六个符牌,都分发下去,不算道华真人、胜慧行者还有雷同豪,正好这边一人一个。
看鬼神剑的打算,也是早早就把那三位都视为自己一方,这也没什么问题。至少没有人提出意见。
“那么,就此暂别。如果没意外,七rì之后,东华主峰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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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子坏掉了,竟然忘了祝贺明月青城书友成就盟主尊位……汗,深鞠躬致谢兼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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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五)
一行人飞离南方诸峰,很快将鬼神剑等人抛在后面,不见了踪影。
这时候,翟雀儿凑上来,笑嘻嘻地道:“挺好,三言两语就挣了这么些东西。”
余慈回之一笑:“合作愉快。”
是的,他们一行人,到达东华宫后,第一目标其实就是西方八峰,也就是当初七大教习与李伯才的战场,以及殒落之地。如此,不过是甩出一个顺水人情,就挣得七枚祭剑符牌和一件祭炼大圆满法器的承诺,这样的生意,真让人恨不能多做几回。
不过,翟雀儿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想用一枚祭剑符牌贿赂我,那件祭炼大圆满的法器,看起来你是势在必得啊……你难道就不想多说点儿什么?”
余慈依然是微笑,根本就不理会这个话题:他和翟雀儿的协议早在来东华山之前,就已经拟好,女修既然想要照神铜鉴,那其他的收益,就免不了和余慈进行交换。
不管什么变化,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至少名义上如此。
与其浪费口舌,不如做点儿正经的事儿。
余慈拿出一件东西,其状若飞轮,边缘锋利,其上还沾染血迹,虽历时久远,却鲜红如昔。正是东华宫七大教习之中,唯一的女修厉夏所遗的天成秘宝。
在交易会上,余慈将飞轮买下,便是看重那厉夏jīng擅巫蛊诅咒之法,其法器或与其本体保持着某种微妙联系,可以借此找到其殒身之地。这几rì他通过神主网络,与幽蕊联系,借助她的巫法神通,果然是找到一个暂时利用的办法。
再算上陆雅透露的消息,余慈对接下来的行程目标,已经有十成把握。
用起幽蕊所说的巫门手法,巫蛊飞轮之上,果然翻起一层幽幽红光,通过这光芒,余慈感应到了某个位置的吸引力,这帮助他修正了方向,其他人也自觉以他为中心,往苍茫群峰间投去。
飞行中,余慈借着游目四顾的间隙,扫了眼陆雅,相较于巫毒飞轮,这个女修才是关系到他在东华宫收获,以及是否能达成目标的最关键人物。
目前来看,陆雅足够聪明,也足够谨慎,虽然她的身份已经不是个秘密,但只要余慈没有刻意说出来,她就始终保持着低调和沉默,简直就像个哑巴,在队伍中,几乎完全没有存在感。
她保持沉默的另一个原因是:在来之前,她已经说得足够多了。
正是通过陆雅,余慈才知道,当年传得沸沸扬扬的李伯才攻上东华宫,连斩七大教习,重创陆素华的一幕,正是发生在西方诸峰之上。
从高处看,西峰的损伤并不是太严重,尤其是相对于南方八峰而言。
七大教习那个层次的修士,还没有打破自辟天地的本事,而李大剑仙似乎也差了一点,至少面对完全状态的东华虚空,还受到一些压制,否则他大可直接攻上东华主峰去。
根据陆雅的说法,当rì,李伯才剑道通神,七大教习及陆素华虽是借助于东华宫自辟天地之力,压制了其部分能力,但在实际交战中,还是节节败退,终于是王人野第一个被李伯才分尸两段,导致整个战线崩溃,顷刻之间,七大教习死伤殆尽。
如今再以后来者的眼光复盘,就能看出,当时的王人野,怕是早知道势头不妙,根本没出全力,假死脱身,也使得东华宫一方大败亏输。
若不是陆素华引动了东华宫深处,陆沉下的拳意,将李伯才震伤逼退,那时候,东华宫恐怕已经陷落了。
记得当时,余慈还问起,是不是真的陆沉拳意。
陆雅的回应非常肯定,毕竟在东华宫多年,陆沉的拳意又是世间独一无二,怎么都不会认错。虽然这一个环节有些古怪,但想想当年在北荒,也是陆沉留在陆素华识海中的暗手,导致他功败垂成,余慈也就不怎么奇怪了。
当然,那时候的陆雅,位置是在北方八峰,所说的一切,都是通过水镜术察知,又因为地仙级数的绝大力量干扰,所得结果非常模糊,还结合着一些感应判断在内。
但这也足够了,再算上巫蛊飞轮,找到王人野的“横尸地”并不难。
再从那里,搜索到其遁走的机关,也花不了多少功夫。
一行人降落下来,所处的位置,即是西方八峰的第五峰,名曰“少清峰”,正是七大教习溃败之处。
七大教习的溃败殒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此时留下来的痕迹已经相当微小,倒是李伯才的剑意深刻于其上,此时感应,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大伙儿都没有太关注这个,落地后,鬼厌、龙殇、黑袍就分散开来,连不怎么清楚来龙去脉的端木森丘都给分配了搜索任务,而这位在得知其中奥妙后,连呼“赚到了”,做起事来,也很卖力气。
至于余慈、翟雀儿、叶池、陆雅这四个步虚级数的,干脆就等在原地闲聊,还没聊上几句,好消息已经传了过来。
发现目标的是黑袍,这家伙大概是在地底深窟里呆得久了,对那边的气息最是敏感。
等众人聚过去的时候,黑袍已经拿出由大宇门的林贤真特制的阵盘,嵌入地层中,然后就骂了一声:
“论剑轩真他娘的要绝门绝户啊……”
按照最理想的状况,阵盘入地之后,就将自动汲取周边地脉余气,作为启动之用,将两边勾连起来,使之成为他们脱身的后路,这也是他们到此的第一要务。
但问题时,论剑轩在攻破东华宫后,已经将其地脉灵气移转抽取,扫荡一空。如此,阵盘落地,自然也就没有任何反应。
“也没什么,让那边……”
余慈话说半截,突地一停,就在他们聚集的位置不远,一团yīn影轰声中撞开地层,咆哮着伸展其粗长的身躯,以及那成百上千条细长妖足:
千毒龙?
“地层之中,有虚空裂隙在。”
“似乎还可以临时扩大。”
“要比在南边时,活跃很多啊!”
“什么玩意儿!”
几人的讨论,以黑袍冷笑声做结,他正要出手,刚刚埋下阵盘去的位置,五sè霞光破土而出,当空一落,将那千毒龙刷了进去,转眼不见。
再看时,小五笑眯眯站在那里,微昂着头,那意思就是:
夸我吧,夸我吧!
“干得漂亮!”
说着伸出手来,小五笑嘻嘻地低头,方便余慈在她头上揉动,把发辫都给弄得歪了。
余慈视线从翟雀儿和黑袍的脸上扫过:
“甬道打通,威胁清除。现在,大伙儿可以分头行事了。”
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六)23/325
对余慈的提议,翟雀儿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从目前的情况看,他们之间的深入合作,要到东华主峰上,才真正开始,现在就是各自赚外快的时段。
转眼间,余慈身边的人只剩下一半,而且,还要继续少下去。
端木森丘是个非常有眼色的家伙,见余慈和翟雀儿分道扬镳,哪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当下也提出来,想到周围试一试运气。
他这么识趣,余慈当然也给他面子,当下就定了后会之期,还有一些彼此呼应、救援的讯号,就是一个相互照应的意思。
端木森丘干脆利落地离开了,他的背影还没消失,旁边叶池也轻声道:“九烟大师,我也应该……”
余慈转过脸看她,露出一个笑脸:“我知道,大家都有事情要做,不过,小五,你跟着这位姐姐。”
一言既出,小五也就罢了,叶池则非常惊讶。
“九烟大师!”
“这里不是外面,你的修为还不足以保全性命。记得我对你说过,令师是我非常仰幕的,接下来还有合作的关系,你在我眼中,也就是个后辈了,我绝不允许你自蹈险地。这事儿,没的商量。”
见叶池的表情,他也觉得自己做得有些过活,可是性命交关的事情,万万轻忽不得,想了想,又道:“要不你把要做的事情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看在叶岛主的面上……”
“九烟大师。”
叶池的神色多有变化,但很快,所有的一切,都化为一个浅淡的笑容:“大师的心意,我领了。在此也不耽搁大师的要事,就此告辞。”
说着,她微一颔首,径直飞离峰上,化为剑光远离,余慈对小五眨眨眼,小五“哦”了一声,听话地跟了上去,临去时还回头招呼:
“师兄你要小心啊。”
小姑娘这样的,才真叫省心!
余慈对她伸出个大拇指,等二人都在云雾中消失不见,这才回头。
此时,他身边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是鬼厌,一个是陆雅。
也不用多说什么,鬼厌身形倏然虚化,隐没到漫天的云雾中,其魔意逐渐散布到方圆近千里的范围内,这是他最强的状态,也足以给余慈二人带来安全保障。
“现在,你就要表现出你真正的价值了。”
余慈对陆雅微微一笑,偏头示意,陆雅默默无言,径直走在前面。
任其他人如何探索,都绝对比不过陆雅这位东华宫的老资格,她甚至都没有飞起来,只是带着余慈走了七八里山路,便领着他,直接从山路旁上的悬崖绝壁滑下。
云雾中寒气沉沉,陆雅倒是很快找到了一处裂隙,领着余慈进去。
余慈就奇怪:“你们东华宫自家的地盘,还做得这么隐蔽干什么?”
“这里只是一处宣泄杂气的出口,但能够直接抵达……另外,那件事情本身并不光彩,在宫中也不是人人皆知的。”
“说是出口,杂气在哪儿?”
陆雅沉默了一下,方道:“应该是地气灵脉泄尽,这一处‘清阳洞’,也没有了以前的灵气。”
余慈听她解释,才知道这个地方大约就相当于离尘宗的“法天秘界”、剑修分身如今所在的“少阳剑窟”,是专修行之所,如今自然是面目全非。
不过,陆雅带他来,也不是到“清阳洞”去的,走了一段路,陆雅估摸着距离差不多了,给他示意一下,施展了一个土遁,径直往下沉去。
余慈紧跟在后面,下沉了约七八里路,便感觉到有不少符文禁制,只不过没有了地脉灵气的支撑转化,都成了空壳子,没有半点儿封禁的效果。
如此大约行进了一刻钟左右,余慈知道,他们已经到少清峰的最底部,有他和鬼厌两边的感应窥探,整座山峰的结构,差不多都映入心间。但问题是,所有的感应,再向百余丈深,就碰到了障碍。
也在此时,陆雅低声道:“就在此地。“
说着,二人从地层间出来,抬眼看到的,竟是一堆瓦砾废墟,几乎将有限的空间完全封死,全没有陆雅来之前所说的模样。
陆雅的脸色一下子发白,但余慈并没有动怒,而是往前走了两步,几乎是顶着废墟,看里面的细节,很快就有了结论:“是禁制机关爆开,撼动地层,要把这里封死,应该是主动做的。只不过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机关有些失灵,只堵了一半,后续的处置也没能完成,如若不然,咱们看到的,应该是与附近完全没有两样的地层才对。”
陆雅这才略定心神,也上前来,学余慈一般,也将神识放出,果然见出端倪。
她对这里的了解远远超过余慈,一旦静下心思,就差不多明白了:“也许,她们是一直到最后,才撤走?”
“哦?”
“这是通往‘冥湖’门户之一,但一直有层层封禁护持,据说地仙中人,也很难感应得到,就是宫中修士,所知的也不超过二十人。也许,就是宫主陨落之后,她们也还留在此处,但后来想转移的时候……”
“论剑轩迁移地脉?”
陆雅垂眸应道:“奴家是这么想的。”
“不错,脑子很清楚。”
陆雅所说,非常有可能就是真实的情况,余慈看废墟下埋藏的禁制机关,有小部分还是完好无损,大概正是突然断去了地气灵脉供应,才使得这些破坏性机关未竟全功。
不过……
“黄泉夫人总是这么爱行险吗?”
“奴家说不清。”
陆雅的回应,应是发自本心。
余慈也不在意,又问道:“不通过这个门户,直接进入冥湖,会是个什么状况?”
这一点陆雅倒是早就想过,因为类似的事态很有可能发生,当即便回应道:“那十有**就要迷路了。”
“迷路倒是不怕。”
余慈最不怕就是迷路,有诸多眷属、信众标识方向,就是一个不对,也能冲出来。所以,他平平淡淡道了句:“既然走不通正路,就直接下去好了。我倒看看,陆沉禁锢发妻的所在,是个什么模样。”
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七)
数息之后,余慈和陆雅一起坠入昏蒙蒙的雾气中。
“咱们的运气不错。”余慈这样和陆雅讲。
陆雅没有回应,雾气中,余慈相隔三尺,都看不太清她的面孔,但也知道,此时她正在因紧张和恐惧而颤栗。
陆雅所说的“冥湖”,其实更应该说是冥海才对。其面积之广大,初听来余慈只觉得不可思议,那是整个东华山脉及其周边,以千万里计的广大区域。
而若是用广义的概念,甚至扩及到沧江南岸和远空城的大部,向东直至东海,西则至离罗东江东岸,几乎是五分之一个南国
事实上,这是南国巨大无比的地下水系的一处枢纽地带,八方水系汇结成海,彼此贯通,而东华宫则是截取出位于东华山脉之下的一块,将其纳入到自辟天地的体系中去,但又始终保持着相对的独立性。
毕竟是八方水系汇聚之处,其灵气蒸腾润泽,与地脉流动大为不同。
就以是陆沉的做派,也很难将此占据了快要五分之一个南国的地下水系,完全纳为己用。
这就形成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
黄泉夫人“困居”的心庐,飘浮在冥湖之中;冥湖则又是流动在庞大地下水系之中。没有一个拥有着确定的地址,如果想从四通八达的水系中将其寻到,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说,按照陆雅的方法,凭借着模糊的定位,一下子进入到冥湖地带,实在体现了极佳的运道。
至于另一点:
百川归海而浑融无别,冥湖之偏偏能逆天性而动,与地下水系区分开来,实是它独特的结构所至。
当初修造“冥湖”时,是聚拢九幽浊气,杂以地肺毒气,凝滴化液而成,其上毒雾蒸腾,也给加持了种种秘法。而后陆沉、黄泉夫人反目,前者为禁锢之用,更是以拳意撕裂虚空,使之与九幽冥府相通,共造出九孔二十八道,以及难以估量的裂隙。
根据设立的虚空法则,这些甬道、裂隙全部都是单向的,即只能由九幽冥狱到冥湖来,而不能从冥湖到九幽冥狱去。且是时开时闭,并非常年通联。可每次开启时,万里湖面沸腾,冥狱投影,鬼物横行,一个不慎,坠落进去,便是永沦。
余慈不得不为陆沉的大手笔惊叹。
这儿分明又是一个三方虚空交汇之所。
陆沉用强绝的虚空神通,创造了一个“中转”之地——冥湖的元气环境、法则运转相对独立,对内,与九幽冥狱非常相近;对外,又是依托于庞大的地下水系。两边对应,彼此区隔,又在一定范围内转化共生,不至于虚空法则对冲,酿成灾劫,又形成一个封闭的牢狱。
而做出这一切,只是为了禁锢他的发妻而已——好吧,黄泉夫人也确实当得起他如此对待!
这样的环境,又让余慈想起了剑园,尤其是剑园核心处的“归墟”。
两边的环境、法则虽是截然不同,但整体的思路应该都差不多,都是利用独特的环境,封锁虚空对冲的影响。
只不过,明显出身玄门的陆沉,在虚空神通的掌握上,比曲无劫更多几分圆融,也具有更完整的体系。
这个念头在脑中闪过,也到此为止。那两位,着实不是现在的余慈可以准确评估的,与其费这个脑力,不如仔细想一想,怎么才能从这昏蒙蒙的雾气中,找到方向。
九幽浊气是从九幽冥狱中提取出来,地肺毒气则是真界九地之下的绝毒之物,两相融合,不仅对肉身损害极大,而且有消蚀神魂之能,放出的感应绝难及远,一个不慎,收回神意力量时,还可能卷带毒素,伤极根本。
这个环境下,也怪不得陆雅会说迷路呢,至少对陆雅本人来说,到了这儿,她就是聋子和瞎子,完全不明方向、位置,而且还要时时行驭罡煞,抵挡毒气侵蚀,此时脸上都发了青色儿,想指望她带路,完全是不可能了。
余慈也不比她好多少,三方元气确实可以屏蔽毒气,不使他受伤,但神意力量的发散,同样是受到限制。
最自由的还是隐身在侧的鬼厌,其所修炼的幽冥九藏秘术,本就是魔门炼体的上乘之法,早就修炼出“中轮火”这样的幽冥阴火之类,所谓的阴煞、毒气非但不能伤他,反而有补益之效。
但问题是,他的魔识法门还是逊色了一筹,虽可铺展千里,但受到冥湖上种种禁制的封锁干扰,尤其是此地法则体系的限制,敏感度简直是下降到可怜的地步,余慈怀疑,就是一头蛟龙跳出水面,鬼厌都未必能发现得了。
厉害啊!
余慈知道,他之前还是把这里想得太简单了。如今他确实可以通过眷属、信众的定位,明确方向,但对始终飘忽不定的心庐乃至于冥湖来讲,方向没有任何意义。
这时候,就要用别的法子。
余慈问陆雅:“九孔二十八道的位置,总是固定的吧。”
陆雅点头,然后才想起来,余慈可能看不到,忙又开口回应:“是固定的,因为涉及虚空的稳固和禁制的铺排……”
“那就成了。”
说话间,余慈已经拿出一本大书,正是沈婉从交易会购得的上清法箓。
摊开第一页,看上面“拜受摄幽明精异图箓,大洞真经等,誓依玄科修行,救人接物。如违誓约,甘受实考”的字样,叹了口气,又翻动两页,找到合适的符箓,按照上面狰狞丑怖的图形及相关窍眼布局走向,心神依之流转,顷刻之间,就有阴森寒意,自冥冥中来,在他神魂中流淌,寻觅盟誓真文。
余慈要是按照上清仪轨,将此部法箓炼化了,眼下只需要以真文慑伏,借那鬼物之力便好,偏偏他是想留着法箓,交给思定院那边,以为传承之用,不愿再过一遍手,此刻就只能用笨法子。
那边鬼物,也发现唤它到此的修士,没有任何盟誓真文傍身,当下暴怒,转眼就要反噬过来,而此时余慈双眸一睁,天垣本命金符上,一道符箓花纹亮起,转眼化为一符,正是:
太阴役禁厉鬼术!
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八)24/325
毫无疑问,作为天垣本命金符的重要结构,排入诸天飞星符法的“二十八宿”之列,又是成就生死玄机一脉符法之一,太阴役禁厉鬼术绝对是极上乘的驱役鬼神的符箓。
尤其是天垣本命金符成就之后,以之驱动,更显示出惊人的效用。
自九幽冥狱透来的鬼物阴气,受此符法力一触,便是惊颤,本能想缩回去,却让余慈心念锁住,往灵台上已经结成的符纹图形上一掷,喀喇一声响,似乎是有什么屏障被打穿,那鬼物阴气寒意剧盛,却再无法对余慈造成任何损伤,而是当空运化,由虚转实,化为一只笔管足有鹅卵粗的大笔。
大笔笔毫色泽幽黑,当头一点朱红颜色,笔管却是惨绿环绕。
这杆笔乃是《摄幽明精异图箓》中,总摄纲领的一个符箓变化,名曰“阴司勾魂判官笔”,也是当年上清宗整理的那处“九幽冥狱”中,赏善罚恶,执掌阴律
余慈伸手持住,便觉得心头鬼啸尖厉,知道这还是没有盟誓炼化之故。
他也不管这些,当下翻动法箓,很快停在一页上,见上面妖图鬼文之形状,点点头,笔锋在上一划,便有鲜红如血的笔勾落下,醒目刺眼。
而受此一划,那一页符箓图形突地便绽开光芒,一道摄提拘拿的阴厉之意,铮铮如铁链横空,直透入虚空之后。
不过半息,冥冥之中,又有阴寒之意透出,且较之以前,更胜数筹。
余慈也不理会,径直翻动法箓书页。他来之前,已经将法箓上的诸般符箓图形都看过一遍,记在心中,所需的鬼物在何等位置,都心中有数,故而速度极快。一连勾画了二十多个,才停下手来。
随即,他以大笔凌画虚画,转眼一道灵符书就,叱声道:
“化形!”
纵然是昏蒙蒙、阴森森的冥湖之中,超过二十个鬼物齐齐透空化形,还是引起了一波不小的震动,更因为这些鬼物,为了提高效率,本能地就从最合适的渠道透空过来,在此处,还有比所谓的“九孔二十八道”更便捷的渠道吗?
通过化形鬼物的感知,只是几个呼吸的功夫,抛却那些重复的,余慈至少就掌握了一半的虚空裂隙,同时,也根据虚空裂隙的分布,掌握了冥湖的大略轮廓。
他也不是单纯召出鬼物乱飞,而是拿出《摄幽明精异图箓》中,一套鬼阵之法,虚空排布。
冥湖禁制众多,且八方水系灵气聚合,不受地脉移转的影响,再加有陆沉拳意镇压,岂会容得鬼阵从容布就?
说不得就激起层层波澜,那些摄召而至的鬼物,若是在还丹境界的对战中,可说是绝大助力,拥有逆转战局的力量;在步虚级别,也是举足轻重,但在这个环境下,着实还是差了一些。
鬼阵刚有个雏形,就受到压制,连续几个化形鬼物,都经受不住禁制的反冲,为之崩解。
鬼物透空化形,和借用鬼力全然不同。
后者只是临时借阴气提升修为,施展术法;但前者却是将深具威能的鬼物从九幽冥狱摄来,要说威能,当有十倍的提升,但还有桩坏处:
既然是透空而来,在九幽冥狱就没了根基,一旦完蛋,法箓之上,相关的符箓页面便都燃起火光,页面还在,但灵性全部烧尽,需要再捕捉相应鬼物,施以仪轨,才能将符箓重启。
如此的消耗,余慈却已经顾不上。
他和鬼厌还好,陆雅在这一番幽浊之气的翻腾中,眼看就到了极限,此时护体罡煞已经被阴气渗透,嘴唇都发了青,神智更是模糊起来。
也许她来过不少次,但毫无疑问,对她来说,这次最是危险,心理负担最重,分外消耗她的意志和力量。
但也由此,余慈能够判断出,黄泉夫人所居的心庐,定然是一处与冥湖环境截然不同之处,否则常年到此的陆雅,也不至于如此禁受不起。
有了这个参照,算上已经大略知晓的冥湖环境,再加上鬼厌那边粗疏的信息,余慈终于在片刻之后,得出了一个模糊的感应。
但那处所在,依然在移动,随时都切过一个又一个禁制,每一次切过,都有微妙变化,也许再一段时间的飘流,计算感应的方式就与现在完全不同。
余慈再不敢耽搁,收了法箓,又示意鬼厌出手,摄起了陆雅,他则当先一步,冲入昏暗的雾气深处,锁定那模糊感应,发力狂奔。
在专心致志的状态下,余慈浑不知时间流逝,也许一刻钟?也许一个时辰?
他没有注意,直到感应转入清晰,直到眼前暗雾的浓度突然降下,一处全然不同于雾气之流动的阴影轮廓,呈现出来。
下一息,他确认了,那确实是一个小岛……或可说是一座院子的轮廓。
“到了,心庐!”
余慈双眼眯起,脚下突然放缓,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他已经将全身上气机捋顺,不使有丝毫波动,整个人都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另一侧,已经在半昏迷状态下的陆雅,轻飘飘地飞上岛去,随即软倒在地。这当然不是她自己的意思,而是鬼厌顺手为之,此时的鬼厌便是以陆雅为饵,一旦有什么异动,便将发动雷霆一击。
因为这番动作,余慈又屏息静待了片刻,
但岛上并没有任何异样,看上去静悄悄的,周边涌动的毒雾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下,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清爽怡人。
鬼厌和余慈的感应,都自发地进行调整,一先一后覆盖了整座岛屿——如今可以确认,说是庭院果然更合适一些,
一座园子占据了浮岛的全部面积,陆雅此时就在后院的边缘。
没有院墙,只有一道矮小的篱笆,说是防护,不如说是园林情趣。
余慈想了一想,径直上岛,也等于是进了人家的后院。他走到陆雅身边,蹲下去拍拍女修的面颊,没了阴毒之气侵蚀,陆雅恢复得倒还迅速,呻吟一声,睁开眼睛。
余慈搀她起来,示意她抬头:“这里就是了?”
陆雅先是有些迷茫,待看到这边的布置,身子明显抖颤一下,神色复杂:
“是。”
“很好……可惜,没人,没有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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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九)
余慈修正了自己的说法,然后对陆雅道;“咱们从正门拜访。”
说话间,便带着女修,从边上绕过半个庭院,一路走到正门的位置。
这里同样没有院墙,只有一圈半人高的篱笆,通过翠、黄相间的枝叶藤蔓编就,看上去颇具野趣,外门则是敞开着。
这里没有见到任何光源,但莫名地光线充沛,似乎有天光垂下,与庭院之外涌动的浊雾,形成鲜明对比。
其实以篱笆的高度,余慈完全可以看到里面的院落布局,前院是颇为整洁风雅的三间草堂,
每一间屋舍,都是用草木枝条筑就,院里种了一些花木,第一眼看上去只是整洁,但再看几眼,就有清逸之气扑面而来,便如山野逸士之所居,让人对庭院主人的品味,不由就提高了几分期待。
只不过,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了吧。..
余慈和陆雅先后进了门庭,余慈还好,本来已有觉悟的陆雅,却是在这熟悉的景致前,心神动摇,竟然主动开口道:
“夫人她应该已经离开了……”
“那又如何?”
“我……”
其实陆雅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想说什么,张了张口,但最后还是归于沉默。也在此刻,余慈示意她往前看,陆雅视线才抬起来,整个人便为之一窒。
从这里看看正厅的方向,门户也是洞开,这本也没什么,可便在此时,有一只枯干的手掌,扶着门框,略一借力,便有一个人影显现。只不过大半都隐在厅中的yīn影里,只有眼部位置,两簇幽光亮起。
陆雅的心脏猛然抽搐,对面透过来的妖异气息,和她本就不稳的心态汇同在一处,剧烈轰击她的心房,让她心神失守,正惶惑间,眼角残影一晃,九烟无声扑上。
这一刻,她看到这位一向以炼制香料闻名的修士,身外绽开了一层似若灰雾的区域,而脚下则有一道血红的光圈,翻转吞吐,正是从那里,两道同样血红sè泽的电光炸开。
然后她看到,那一只扶在门框上的手掌脱离,似乎是手的主人向后跌倒,出奇地没有任何声音,任何震荡,就像一出不真实的噩梦。
九烟没有再动弹,他就停在门口,视线投向门后的yīn影中。
看着他的背影,陆雅呆怔了半晌,总算觉得心绪略转平稳,咬了咬牙,鼓起勇气往前去。
正好九烟也叫她上来:“这两个人,你认不认得?”
陆雅到九烟身边,往厅堂里面看。
原来厅中的人影不只一位,只见有两具尸身,都是裙装挽髻,横躺在地,初时以为是余慈的杀手所致,但很快她就醒悟,注意看两具尸身露出的皮肤,果然见那边已是干枯,皮包着骨头,全无半点儿生命光泽,应该是特殊情况形成的干尸。
“死了至少有几个月……之所以还能活动,是因为这个!”
听到九烟示意,陆雅往脚下看,只见两人脚下影子中间,莫名多了一道yīn影,其形袅袅如烟,回头看去,却不见任何对应的东西,很显然,这不是什么照影,而是某种妖异之物。
只不过这玩意儿正被余慈脚下如血般的浊流定住,挣扎难出。
陆雅正猜测这是什么法门,就听那一位低声道:“影傀儡……”
陆雅心头一激:“柳观!”
“看起来没错了。你确认一下这两人的身份。”
这是九烟第二次命令,陆雅可不想再听第三遍,当下蹲身,翻过一具俯卧的干尸,定定看着它已经干枯变形的面目,辨认许久,又看另一具,如此大约数息之后,她已经通过颅骨和面部肌肉还原,得出二人的身份:
“是夫人的洒扫婢女,也是监视者……”
“是吗?”
只看二人的装束,余慈用膝盖想也知道,这绝不会是黄泉夫人,不过柳观的到来,还是让人觉得有些意外。
地上的如烟yīn影,确实是柳观的气息没错。
计算时间,或许是陆沉被六大地仙围攻的时候,他就找到了这里来,击杀了两个洒扫婢女,但明显一无所获,否则他不会留下影傀儡这玩意儿余慈在绝壁城的时候见过,当时还不太清楚是怎么一个玩意儿,是后来才慢慢拼接出了真相。
虽然形象不太一样,效用也有不同,至少当年,影傀儡就绝没有附在死尸身上。余慈主动出手,实是为了以三方元气遮蔽其信息传输,免得将自家情况暴露,当年的影傀儡似乎没这份儿功能,但总要小心为上。
在陆雅辨认两具干尸身份的时候,余慈也在观察门厅内的情况,虽然相隔数月,但柳观是何等修为,在没有刻意掩饰的情况下,其在庭院中留下的一切痕迹,只要认真搜索,都可以发现端倪。
余慈能够感觉到,在前院,柳观的气息几近于无,而在门厅这个位置,突然有一个爆发式地增长。
也许,在刚踏入庭院的时候,柳观还非常谨慎,但后来是发现了什么变故,便陡然发力,而其移动的轨迹……
余慈慢慢走入正厅,目光扫过厅中的陈设,也没有过多停留,便继续往里去。柳观的残留的气息痕迹,几乎是一道直线,从厅中直趋后堂,然后穿过回廊,抵达庭院中部。
那里应该是主人的居所。
余慈示意陆雅跟上来,一步步往里去,柳观的气息残余虽还算清晰,但可以感觉到,这其间相对来说比较平稳,没有与强敌交战的迹象,除了击杀两个洒扫、监视的婢女,后面应该就是一路追踪。
庭院才有多大?
整个过程应该持续了连一息都不到,而柳观追踪的对象,则应该没有在这里被堵住,至于是彻底脱身,还是被逼入冥湖之中死战,就非余慈所能知晓了。
余慈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柳观应该是一路冲过去,再没有回头。
他心念微动,血狱雷池的力量,当即将影傀儡的残余碾碎,依然不会有任何信息泄露出去。当然,影傀儡和柳观有没有某种稳固联系,又会不会因为联系的突然隔绝而有反应,就不是他能控制的。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的时间变得宝贵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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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十)25/325
余慈步伐加快,直趋中庭,穿过回廊。
从翟雀儿那边得知,柳观目前还活得好好的,并没有在追索黄泉夫人的过程中受到什么损伤,既然如此,能够让柳观一去不回的目标,定然是极有价值的,甚至就是黄泉夫人本人。
但余慈无论如何都难以想象,那位以谋算著称的女修,在遭遇陆沉禁锢,一身修为百不存一的情形下,还要玩一回心跳。若是能走,早走就是,何必等东华剧变,柳观上门,才匆匆离开?
这也正应了余慈之前问陆雅的那句话:
黄泉夫人总是这么爱行险吗?
说不通,说不通!??
余慈摇着头,迈入柳观在正厅后,穿过的又一处房舍。过了这里之后,便是一路冲到庭院之外,不知往何处去了。
一进来,他就知道,这定然是黄泉夫人的书房。
里面布置出奇地素雅,但只一山水插屏、一坐榻、一书案而已,案上几卷书,排列齐整,榻上又置矮几,放着一把玉尺,两个茶盏。
再往后看,山水插屏之后,其实还放着一张竹制的架子床,其上素帐挂起,枕褥平整。倒是床前脚踏上,落了一件纱质的衣物,色泽如墨,将脚踏上的一双鞋子盖着,在整洁的书房内,显得有些突兀。
余慈在室中转了一圈儿,绕到插屏外面,此时陆雅也已过来,为他解说:“夫人并没有单独的卧房,平日里就在这里安歇。”
“这样啊。”
余慈点点头,也不奇怪,修士到通神境界,就能够以打坐代替睡眠,只要意志跟得上,对外物的需求都会降到一个极低的程度,
黄泉夫人是有大志向的人,想来也不会为外物所拘。
不过念头再转,想到脚踏上那件纱衣,又觉得古怪,干脆转回去,弯腰将纱衣拾起来。见下面那绣鞋却是一色素白,上绣青纹,颇为养眼。
又将注意力放到纱衣上,略微展开,但见这墨色纱衣之上,绣法精湛,暗花朵朵,看上去又非常通透清凉,
余慈看看纱衣,又看看绣鞋,心中古怪之意更盛,
想了一想,将纱衣凑在鼻端轻嗅,
余慈自小就有嗅觉上的天赋,在学习了无名香经,又收了灵犀散人的记忆后,对气味更是敏感,且那黄泉夫人所用的熏香,定是此界第一等的,虽相隔数月,仍嗅得纱衣上一缕馨香,若有若无,再仔细辨别,依稀还有点儿熟悉。
只是这香气缥缈,也太过微弱,且不比耳目之记忆那么直观,想分辨出来,愈发困难。只有记下这香气的特征,准备回去用无名香经上的法术,尝试辨析一番。
不过呢,还有一个结论,不需要什么复杂辨析,只要鼻子足够敏锐就能得出来……
恰在此时,陆雅转过插屏,本是想起了什么事,要与他讲,目光一转过来,一下子就僵在那里,将出口的话也给堵了回去。
余慈见她那模样,就知道是误会了,
却也没必要分辨,只问道:“这些衣物,都是黄泉夫人惯常用的?”
陆雅这才回神,忙低下头,轻声道:“夫人衣物,但黑白两色而已,应该……”
“什么叫应该?”余慈对这个回答有些不满,“你过来仔细看。”
陆雅垂眸不敢看他,趋步上前,但她也是久不服侍黄泉夫人了,一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有什么说什么:“奴家见过夫人穿这样式的鞋子,至于这纱衣,一时记不清了。”
说话间,陆雅面颊微红,她没有告诉余慈,之所以对这款式的鞋子记忆深刻,是因为当年还在黄泉夫人身边上,一日守夜,便看着黄泉夫人趿着鞋子看书,纤足如雪,竟似比素缎的鞋面还要洁净细腻,当时她莫名就看入了迷,还被黄泉夫人发现,那刹那间紧张到极致的恍惚迷离,以及更为深刻的情绪刻印,足以让她记上一辈子。
余慈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不在意,先把手中的纱衣收起,随后又拿起了绣鞋,左看右看半晌,竟是又凑到鼻端,嗅探一番。
陆雅忙把脸转过去,生怕看得太多,招了祸端。
却是不由自主想到,她在坊市中,听沈婉还有别的一些渠道,述及九烟、鬼厌等人,不惜拿出大批量的玄冥真水,寻觅黄泉夫人的理由和相关传言。
其中有一条,大约就是这么个趋向。
真是哪位大能,看中夫人了吗?
想到这些,陆雅胸口莫名地就有一股热力迸发开来,令她身上酥麻,竟是打了个激零。
余慈瞥她一眼,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此时又将那绣鞋收起,转到插屏之前,思索片刻之后,就坐了榻边儿,拈起矮几上的一个茶盏,看了看,突然道:
“这里还有客人?”
“这……不太可能吧。”
陆雅也不是笨人,看到矮几上两个茶盏,临到嘴边的明确回复又改了口,仔细想了想,道;“虽说这些年来,宫主常年外出未归,对夫人的禁锢难免有松懈,可除了我们这些侍人旧部,外人想要到冥湖里来,实在艰难。”
虽说九烟锁定心庐花费的时间不长,但陆雅觉得,这也有上方地脉灵气移转之故。若是两边元气贯通,其中变化之迅速、激烈,将使得冥湖环境比现在还要乱上数倍。
那种情况下,黄泉夫人固然是插翅难飞,外人想要进来,更不啻于天方夜谈。
她在那里纠结,余慈却暂时抛开了疑问,下了榻,到旁边的书案上翻找,可惜再无所得。
余慈叹了口气,示意陆雅跟上,再到别处寻找线索。
临出门时,他突然回眸,将室内陈设扫入眼底,初时并无两样,而当视线扫过某处,他突然就驻身不动。
陆雅有些好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入目的正是那一幅山水插屏,将书房隔成内外空间。
但这上面,有什么问题吗?
此时,余慈开口询问:“上面画的,是东华山吗?”
“是,中间偏左就是东华三十三峰……”
“谁画的?”
陆雅惟有摇头。
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十一)
余慈嘿了一声,大踏步重入室内,行走间,已将宝剑拔出:“那就拿回去再研究吧……过来帮忙!”
陆雅应了声是,方待举步,心头突地一激,步虚级别的感应带来了一点儿模糊的jǐng讯。抬头再看,剑锋所指,那插屏之上的山水图景,似乎有了一些很微妙的变化。
她一时把握不清,可九烟既然下了令,她也只能迈步过去。
山水插屏看上去应该是缂丝之质,材质轻薄,十分jīng致,要是用剑拆下来,未免有些暴殄天物。但如今,陆雅已经不敢用寻常眼光视之,到了插屏之前,回眸看向余慈,想请示如何做法,却听余慈叫声“且住”。
话音中有一种直撼心神的力量,陆雅闻声一激,就保持这个姿势,动也不敢动一下。
半晌,声音透入她耳中:“在画上找一找你在东华宫的位置。” ..
陆雅愕然,但既然是九烟的命令,她自然要听从。
她在东华宫这么些年,对其上的布局再清楚不过,虽然插屏上的山水画作,其角度、比例与真实情况肯定有一些差别,却也难不住她。
她侧过身来,在西方八峰第四峰上一指:“奴家长年居于此……”
“再详细点儿!”
“这……就是景泰宫了。”
一边说,一边转眼过去,她也是第一次仔细看这幅山水图景的细节,但见其山石草木掩映间,一应宫室建筑,着实详尽,且意象生动。像她这种在其中生活久了的,只观其若隐若现的飞檐一角,便能猜出这是何处。
当然,由于画幅、视角所限,东华三十三峰上万间宫室建筑,也不可能尽数展现出来,像她所镇守的景泰宫,不过山石之间的窗牖片断而已。
余慈微微颔首:“这里啊……”
说话是,他却是伸手在左袖中摆弄一下,也不知做了什么,忽然有一道青光放出,直照在山水插屏之上,其圆如轮,透过屏风,在边缘的yīn影中,都显出后面架子床的轮廓似乎因为青光的照shè,使这具插屏变成了半透明的样子。
青光圆轮的中心点,正是在陆雅所指的位置,只不过除了让其纤毫毕现之外,倒也没有别的变化。
陆雅一时弄不清九烟的意思,却很好奇,这映照在画屏上的如轮青光,是什么样的手段。但她更清楚,好奇心往往就是最致命的毒药,故而瞥了一眼后,便垂眸端立,不敢有丝毫逾越。
哪知刚低下头去,就听九烟冷笑道:“还敢弄鬼!”
陆雅骤然一惊,一句“我没有”险险就出了口,但见九烟视线所指,才知此言与她无关。
可又是对谁说?
正糊涂的时候,便见照在屏上的如轮青光竟然收缩,化为一个光斑,且是再也见不到表明其来向的光束,仿佛只是那一轮照影,便将插屏烧出了伤痕。
而陆雅也知道,不是的。
因为光斑随即就在她注目之下,侧移、升起,飘悠悠到了画屏上,东华诸峰之顶,且光sè略加晕染,整个画屏上的山水,也随之颜sè微沉,仿佛丹青妙手泼墨着彩,给山水蒙上了如纱的暗影,将画屏之景,一举推入夜sè之中。
而那青光,便如一轮明月,悬照诸峰。
画里画外,真幻之间,整座画屏山水,如灵气倾注,层层活泛开来,似可见得流水行云,似可闻得鸟啼风吟,还有那峰峦起伏间,yīn影铺展,似乎孕育了种种莫测之物,充盈着绝大的张力。
陆雅看得呆住了,而让她更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余慈看着画屏上悬照之明月,微微一笑,袍袖舒展,似是在推动一个无形之物,而随着他手臂的动作,那明月似在移位,一个恍惚之后,山水画屏上的yīn影也开始流动,再一个恍神,流动的就成了东华诸峰上的山石草木。
是月动?山动?画动?
陆雅已经完全被迷惑了,而她清楚地看到,就在她所居住的山峰上,掩映的山石在偏转,更准确地说,是整个山体在转动,调整到一个让他们觉得最舒适的角度。
好像是观画之人,觉得难以尽览其妙,翻转画屏可这又怎么能够?
月光如水,洒落宫院,恰是照在半掩的窗扉之内,映得满室清光。也恰好将那边榻上,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影照到。
那人单臂倚在矮几上,随意披了身宽袍,内里不着寸缕,长发披散,又由衣袍和房屋的yīn影遮住了她大半身躯,只露出半边香肩和丰盈的胸肌。
yīn影下,她的脸容模糊,但唇角从容而冷诮的笑容,却似能透出这诡异的画面,直接传导至人们心底。
而在室内另一边,颜sè却相对明亮一些,那里有另一位女子,同样衣裳轻薄,髻乱钗横,托着一个灯盏,低眉垂目,看身形是往榻前去。
画面是静态的,两个女子,距离较远,没有什么肌体接触,可看到那眉眼神情,观画之人,自然而然就分出了上下高低,且自有一番联想。
看到这一幕,陆雅脸sè是惊愕,又是烧红,既而便是泛了青白sè儿,整个身子都微微发颤。
她就可以肯定,其中的诡谲变化和一应场景,九烟也是看得十成十,一时间又羞又惧,只能是呆站在坐榻之前,浑然不知如何做法才好。
九烟的声音流入耳中:“陆素华!”
“……”
“这是什么时候?”
“什么?”
“榻上的不是陆素华么?举灯的不是你么?这不应该是真实发生的事情么?所以我问你,这是什么时候!”
冷静至乎残酷的语调让陆雅惶惑的心思为之冰凝,那些杂乱的想法,一时都给封住,她按着心口,以此让自己的心跳放缓一些,又将回忆理顺,半晌,才低声回应:
“这是……十五年前。”
“十五年前?那就应该是陆素华自北荒回来后了?”
“……是。”
余慈哈地一声笑起来:“刚刚与她的前身了结,回头就找前身的侍女鬼混,这是在怀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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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班加到想吐……为什么俺总在最后时刻掉链子?啥也不说了,12点左右还有一章,至少要保住双更。
第一百章 诸天诸峰 画幅长卷(完)26/325
虽说是针对的陆素华,但陆雅仍是羞愧无地,只能垂眸不语。
但余慈却还不放过,又问出一个让她几难忍受的问题:“你们东华宫里,貌似不少人好这口儿?”
陆雅不知道这是讥讽,又或是真的询问,偏偏她还必须要回答,一阵难堪的沉默后,她低声道:“据夫人讲,少宫主,我们以前都叫二娘子的,最初时,长年受制于大娘子,十分屈辱,偏偏形神一体,便是后来居上,也难找回场子,不知不觉就转了心xìng,外化于人,是而最喜此道。上行下效,我们……”
余慈倒是真没想到,陆雅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由失笑:“全是陆素华的原因吗?我看也未必。”
话是这么说,他却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浪费时间,示意陆雅让开些,直接踩上坐榻,近距离观察画屏之变化。
此时的他,没有任何动作,那画屏之上,依然是风生云起,徐徐而动,仿佛是有了自己的生命。
对此,余慈只是冷笑一声,继续投注心神。
越是仔细看,越能见出画面的生动来。
余慈知道,这绝不是所谓画作所能体现的,而这也绝不是缂丝之质,就算丝绸再细腻顺滑,其经纬交错的孔眼,也是客观存在的,插屏上则是光滑莹洁,没有一点儿凹凸,就像是上好的宣纸,或者是毫无瑕疵的美玉。
看余慈没怎么在意,陆雅惊惧的心思稍稍放下了些,但又思及前面的遭遇和对话,脸上却越发红艳,足下软绵绵的,力气都随着身上的热力散尽,一时几乎要站立不住。
余慈不知发现了什么,又凑前一些,手指也伸出,贴在画屏上,慢慢侧移,同时沉声道:“你过来。”
陆雅完全没有违逆的勇气,提起裙摆,小心翼翼上榻,到余慈身边。
“陆青……我是说你口中的大娘子,她在哪儿?”
“大娘子生前……”也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讲,顿了顿,陆雅方道,“大娘子生前是在主峰……”
她话没说完,余慈已抢先一步道:“是不是这个位置?”
陆雅看余慈指尖所在,有些惊讶,不知他是怎么判断出来的,然后才点头确认:“正是。”
余慈指尖在画屏上微微摩挲,喃喃道:“是这里就对了,所以说,不只一幅……”
陆雅完全不明白九烟在说什么,而接下来,他的问话却又意图清晰:“像这样的插屏,宫中还有多少?我是说,都是描画东华诸峰的!”
陆雅觉得自己大概明白了九烟的想法,也亏得她在东华宫多年,对其间的陈设颇为熟悉,思索片刻,回应道:“据奴家所见,至少还有六幅,每幅的角度、笔法都有些不同,散见于诸峰之上。”
“六幅?不对!”
“啊?”
陆雅一怔神的功夫,却见九烟伸出手,也不见如何作势,虚空中便有青芒符纹,根根蹿动,在他掌心之上,形成一个奇屈篆文,曰:
斩!
太一斩邪符!
符箓凝就,余慈却引而不发,只听得一室之内,先是嗡嗡作响,随后有金铁交鸣之音,作为诸天飞星符法中,符剑一脉的周天符箓,太一斩邪符再往上一步,就是小神通的级别,其威能在“符箓”的层次中,已近于止境。
虽未真个放出,无形的锋芒已经横扫整个房间,也就是余慈的剑道造诣已臻至入微入化的上乘境界,才把握住了一个“度”,没有让无形的锋芒撕裂房间的陈设,而那也只在他一念之间。
当然,余慈拿出太一斩邪符,是有更重要的用途。
一旁的陆雅就惊讶地看到,随着符箓吞吐的锋芒在画屏之前抹过,画屏之中,分明有一点微毫之光,与之呼应。
而光芒的位置,正是之前指向的大娘子当年居住之地。
余慈盯着那一点微毫之光,忽又一声笑,手中太一斩邪符突然迸发,剑气嘶然生啸,冲着插屏便斩,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回神,那无形锋刃斜着切入画屏两侧边缘,起固定之用的木架就当即给劈散,貌似缂丝的画幅飘落,被九烟一把揪着。
用太一斩邪符砍这木架,说是牛刀杀鸡,都是好听的,余慈也不愿浪费了,径直将虚化凝化的符箓收入照神铜鉴的青芒里,暂时存着。
腾出来,手握两边,将画幅半展开,轻轻一抖,如祛尘埃。
旁边陆雅骇然发现,随着他这一抖,画幅上的图景便似被洗过,层层褪去,眨眼间竟是一片空白。
“这……”
余慈对此,却似是早有准备,他分拽两边,加了把力,又是一抖,如变戏法一般,宽幅的画屏就变成了一道铺开的画轴横卷,已然装裱,其上却一片雪白,但在中间位置,却是有一片微小却十分醒目的破损,其上还闪烁着冰冷的青光。
“果然如此。”
余慈点点头,将画轴卷起,再不管其他,招呼陆雅一声,径直出门。
陆雅心中堆积了许多疑惑,却不敢问,只能闷头跟上。
两人到了院中,余慈四面一扫,从鬼厌那里得知了其他房间的情况,却是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便大步而出,穿过庭院,来到第一次登岛的位置。
后方,心庐蓦地无声坍塌,竹木崩解,烟尘腾起,刹那间夷平,又有一点火星飞入,轰然轻爆,待火光消去,这一处小岛,便成一片白地。
陆雅看得呆了,心中却是明白,定是那古怪的画轴干系重大,余慈不想让人知晓之故。
她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和哑巴,垂眸看着自己脚尖,心底则是全然没底,也不知道她对九烟,还有没有利用价值,那人的承诺,是否真的会兑现。
也在此时,耳畔又传来九烟的声音:
“现在,你仔细想想,类似之前的插屏也好,我手中这画轴也罢,都在什么地方,然后领我去……一处都不要漏过。”
陆雅之前已经想过山水插屏之所在,但加上画轴,还真要再仔细思量一番。正动脑子的时候,肩上突地一紧:
“噤声,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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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补昨天的,今天的要到午夜了
第一百零一章 湖底交错 群峰乱局(上)
陆雅此时完全就是个木偶,余慈让她怎么做就怎么做,两人就此投入冥湖毒雾之中,也没有深入多少距离,周边虚空倏然震荡,有绝强之力量,自远方来,如星坠山崩,强行冲破了禁制,径直投入冥湖之中。
余慈哼了一声,扯着陆雅,直接撞入冥湖湖水深处。
这下陆雅就是泥雕木塑,也给惊得唇青脸白,她清楚地听到了自身的护体罡煞,被九幽浊气和地肺毒气的液化毒汁,腐蚀侵透的声响,但紧接着,她就感觉到,旁边九烟身外,有一层波纹铺开,从她身边漫过,转瞬间,她就被圈进了一处隔绝水流的区域之中。
步虚法域?感觉很像,但什么样的步虚法域,才能屏蔽身外毒汁的侵蚀啊?
陆雅想不明白,她再次看到了九烟脚下,那一层血红的光圈,而这次盯得久了,她隐约辨识出,所谓的“光圈”,倒更像是一个蓄了血红液汁的池子,其间电光蹿动,滚沸有声。
而她关注既久,便觉得那血池神异,似有雷音贯入灵台,撼动魂魄,忙移开眼睛,不敢多看。
便在法域的屏障下,余慈和陆雅直入冥湖之底,也不知道陆沉是怎么做的,九幽浊气和地肺毒气合成的汁液,竟然是呈无sè半透明状,便如略有些受污的浊水,相较于湖面上毒雾蒸腾,这里的能见度,竟然要更好一些,以至于入水之后,视野都扩大了许多。
陆雅就看到,湖水深处,分明流动着一个个幽缈莫测的鬼影,那是长年累月中,从九幽冥狱投送过来的恶鬼凶魂之类,在如此环境中,正是如鱼得水,形成一个鬼物生态的圈子。
据她所知,其中甚至有鬼王级数的凶横之辈。
此时,冥湖上方的震荡已经传导进了湖水,鬼众一时sāo然,流动更疾。不过这个时候,沉下来的两人,并没有招来众鬼物的兴趣,自顾自游动,偶尔吞吃同类,似乎他们就是透明的一般。
有些时候,个别不长眼的撞上来了,余慈法域中,便有一道幽绿光华抹过,只一刷,那鬼物便是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处。
如此,虽在万鬼众里,余慈二人却也十分安全,只是要小心注意,不要冲撞了那些铺设的禁制,暴露了形迹。
对余慈来说,这比在万鬼中藏身,可要难得多了。
他张开心内虚空法域后,由于三方元气的特殊xìng,便等于是支开了一个完全屏蔽本人气息的安全区域,就是有鬼物过来,也吃不过转轮屠灵魔光的威能,转眼都被镇压到屠灵狱中,更倒霉的直接落入血煞雷池,灰飞烟灭。
冥湖之中的鬼物造不成威胁,可是那个正在湖面上发泄的家伙,却是实打实的硬茬子,此时心情不佳之下,已经放出了“影虚空”,独特的魔门界域,虚空神通,当真有倾压四方,慑伏妖鬼的能耐,也使得冥湖中密布的禁制纷纷激发,周边区域的湖水毒汁,都沸腾起来。
柳观!
余慈在北荒时,见识过这位的大神通,知道他是能够与羽清玄相抗衡的绝代强者,当时其一手造出的“方寸魔国”,顷刻间毁了无拓城,死伤修士以百万计,当真是心狠手辣又少有顾忌的第一等魔头。
虽说按照目前的阵营划分,柳观此人,算是与他一路,且应该掌握着更多有关黄泉夫人的信息,但余慈可不想在如今这局面下,和他打交道——真不成的话,找翟雀儿就好。
从柳观与鬼铃子的交情、以及目前在魔门东支的身份看,余慈有七八成把握,这位应是翟雀儿埋伏的后手,也应该是一直在东华山附近逗留,否则哪能这么快赶过来?
显然,翟雀儿不会将身家xìng命寄托在条文协议之上,也自然而然地存了某种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
对此,余慈心知肚明,也并不在乎。
但仅就眼前来看,柳观的影虚空当真讨厌,尤其是他不管不顾,一门心思扩张影虚空的覆盖区域,虽是引爆了许多禁制,却也将感应范围急剧扩大。
百里虚空,就能有千里的感应。
余慈一行,离岛上还没多远,眼前第一个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被影虚空覆盖,否则就算是三方元气的特质,也很难再瞒过去。
其次就要避过柳观的感应。
那一位不愧是顶尖的魔头,以影虚空为根基,辐shè开来的感应,可谓“稳扎稳打”,比鬼厌当初那粗疏的水准强出十倍,以其扩张速度来看,还真是个难题。
此时的鬼厌,由于是挡在前面,准备应对不测之事,被骤然扩张的影虚空及其感应赶得有些狼狈,终于是响应了余慈的心念,直投过来,一头扎进心内虚空的法域中。
陆雅看鬼厌化形的烟气从淡至浓,虚实变幻,只觉得叹为观止,忽觉心悸,一扭头,却见九烟莫名对她发笑,心头揪紧的时候,一轮幽暗虚空就在她头顶撕开,连挣扎的念头都不给,便将她一下子吞没。
鬼厌吞海瓶、虚空藏两样神通并使,一口吞了陆雅下肚,并非是真把她当了餐点,而是为了减少累赘,如今能够在柳观扩张的感应范围内安然退走的,也只有被三方元气包裹的余慈了,且还要拿出独特手段才行。
余慈待鬼厌化烟融入心内虚空法域,又后移了一段距离,也深吸口气,整个人形往内一缩,骤然变化至寸许大小,就像当初被三方元气“压”成的道意玉蝉一般。
如此大小随意,实是他真形法体,在乌蒙蝉蜕和三方元气的温养、磨砺之下,自然而然修炼圆满之故。以如今他的造诣,只待远去星轨的分化心神回归,做几年功课,使阳神圆满,便可尝试着冲击劫关,成就长生了。
而就目前来讲,这一个微缩之法,也是非常有效,他整个人便如一块冰冷的石头,嵌入湖底泥沙之中,任柳观感应如cháo水漫过,终究无法察觉。
至于影虚空,则是在里许之外就止住了扩张之势。
在冥湖禁制的反噬之下,柳观也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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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更在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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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湖底交错 群峰乱局(中)27/325
随云生雾变,晨日的阳光终于切过东华主峰,照亮了西方八峰的向阳山崖,
灿烂的光芒与峰谷间的阴翠颜色相间,分外明透。
陆雅迎着阳光,身形摇摇晃晃,或是光芒太刺眼的缘故,她眼中已盈满了一层水雾,不得不双手遮面,此时脚下一软,就跪伏在顶峰悬崖边上,手背贴地,额头也似能感觉岩石上的温意,以至于久久不愿意起身。
她都不知道,这几日,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九烟和柳观捉了多长时间的迷藏,她就在鬼厌的“肚子”里坐了多长时间的监牢。
幽冥九藏秘术里的神通,可从来都不是为了让人安居而准备的,
虽然不至于像储物指环里的简易空间一样,灭杀一切生灵,
但里面空气稀薄,碧火层层,炼人魂魄,更可怕的是魔意幽沉,如暗潮般汹涌,陆雅被“吞掉”之前,已经是心力交瘁,以龟息之术维持住体内生机,亦非常辛苦,又被那滔滔魔意压制侵蚀,**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若不是顾忌着九烟就在身后,她真恨不能大哭一场,宣泄心中情绪。
余慈也知道陆雅的难处,也不催他,自顾自盘坐在旁边,心神沉潜,思虑种种事项。
陆雅并不知道,她在鬼厌“肚子”里不好过,余慈玩了两天的“捉迷藏”,感觉也不怎样。
柳观这个层次的魔君级大能,精气神浑然合抱,神魂由内到外,洗炼精粹,天赋神通尽都开发出来,自然而然就有一种神通感应,可测吉凶,知祸褔,纵然三方元气封锁一切气息,余慈还是有几次,都被其惊人的直觉捕捉到。
幸好冥湖环境乱得无以复加,余慈入岛前排布的鬼阵,也残存一些,可以利用,这才惊险脱身。
和柳观的“较量”已是如此,还有一件事情,着实是出乎预料:
捉迷藏这两日,他以心内虚空法域携鬼厌来去,初时还好,时间一久,就感觉到鬼厌的“虚空藏”神通,给心内虚空法域带来了一些不利影响。
前者是实打实的“自辟天地”法门,后者火候不够,但也沾了点儿边,两边“虚空”一合,彼此存立法则不同,气机运转不一,偏又有一个依附的关系,不免就互相干扰,给余慈的感觉,就像是身上长了一个大瘤子,抽吸养份,以备足自身,使得主体这边,倒是虚弱不少。
“虚空”对“虚空”的排斥性,就这样彰显出来。
一旦脱身,余慈当即就把鬼厌“扔”了出来,一瞬都不愿再留。
现如今,他终于是感悟到了天地法则意志对那些自辟天地者的“感受”。
这也给他提出个难题:日后主体和分身,两类“自辟天地”如何交融共存,其解决办法的准备,是必然要提上日程了。
回头,他必须做几回实验……而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做。
他从怀中取出那幅画轴,一面山水插屏,最终变化成这副模样,他却并不感觉惊奇。
作为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等人物,黄泉夫人手下出现什么古怪变化,都不出奇。况且,余慈也清楚地知道,这幅画轴里面的某些原理。
将画轴展开,铺开到之前已经锁定的位置,那里的小小瑕疵,依然存在。
这个瑕疵,其实正是余慈下的手,只不过不是刚才,而是十五年前,他与陆素华的交手之际。
当时这幅画轴上,呈现的是陆青十魔内禁的“外化”之景,余慈为了釜底抽薪,以小五牵制,出奇不意,发动太一斩邪符,几乎将这画轴斩成两半,但最终还是功败垂成。
此后发生了什么事,就非余慈所能知晓,
但十五年过去,之前那几乎纵切两半的痕迹,已经缩成了这微小的一点,显然画轴的自我修复能力,极其坚强,这一般是最顶尖法器、法宝才拥有的特质。
若非“太一斩邪符”是上清宗剑意符箓的巅峰之作,又对魔门器物有着天然克制之效,说不定已经给抹了个干净,而此时残留的一点儿玄门剑意痕迹,也是有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熄灭掉。
对此,余慈以左手食指在画轴上轻敲,其上残痕微亮,在空气中射出一道明光,最终化为丝缕青烟,消失无踪。而再看空白画卷,已经是雪白如新,再无半点儿瑕疵。
驱除了最后一点儿剑意,余慈将画轴收起,对此物的来历,他也有一些猜测,而最终都要通过实证来检验。
“好了,有抹泪的空儿,不如再动脑筋想想,那些山水插屏,还有类似的画轴都在何处,早早做完,脱了险地,你也不至于再被吞进去,受那遭罪!”
陆雅也是堂堂的步虚修士,在东华宫磨砺多年,当年放出去,也是坐镇一方的强者,被九烟直接点明了“抹泪”之举,又如何受得了?忙直起身子,变成跪坐之姿,背着九烟,稍微整理妆容,觉得差不多了,才转过身来:
“奴家知道的几处山水插屏,分落于四方及中央主峰之上,至于画轴,一时间还没有想太明白,只记得主峰上有一幅二娘子自北荒拿回来的‘百俊图’,上有此界数百位英才画像……”
“我知道了,但如今先不管主峰。西方八峰之上,有没有目标?”
“有的,奴家为大师带路。”
陆雅连续失态,心防几度崩溃,自知再没有任何尊严可讲,倒是更加温顺配合起来,主动性也高了不少。当下便引着余慈飞下山峰,在前引路。
飞了没多久,却听得一声:“靠近些。”
“啊?”
“这里魔头的数目,增加了不少……”
余慈神目如电,在峰谷之间巡逡数遍,摇头道一声“罢了”,径直拿出《摄幽明精异图录》,变化出勾魂笔,在上面寻到某页,朱笔一勾,便见有道灰气,直投入深谷阴影之中。在其中勾云拿雾,再飞腾起来的时候,竟然化为两头六翼单足的怪鸟,乌喙朱冠,身后牵引一具双轮辇车,上引华盖,垂下缨络,周遭云气飞流,极是神异。
第一百零一章 湖底交错 群峰乱局(下)
“上来!”
余慈当先跃上辇车,向陆雅扫呼,
这时候,陆雅才真正显现出她做为东华宫人的识见:
“司冥巡辇?”
传说中,上清宗最盛之时,封召三万六千神明,其中有“冥狱王”一十八位,主理九幽冥域封禁鬼物之事,其下yīn司百余,yīn神无数。而更在其之上,则有“夜游天官”之位,乃是上清宗核心弟子出任,每逢入夜,便乘司冥巡辇,持通幽之箓,出入幽明,遍游冥狱,巡查不法之事。一旦觉察,当即黜落,虽冥狱王亦是难免,可谓权势滔天。
如今上清宗早已不存,司冥巡辇作为少数能出入幽冥的法门,也随之湮灭,不知让多少修炼鬼道之辈,捶胸顿足,却不想又在今rì得见。
一眨眼的功夫,陆雅心中有关辇车的信息便都流过,再联想之前见到的种种符法神通,她不免为之惊讶:. .
这九烟,与上清宗的关系究竟有多深啊?难道倾颓数百后,上清宗又要卷土重来?
如此想法,也只能存在一眨眼的功夫,她垂眸低头,依言上了车,却没敢和余慈并排而坐,而是半屈了身子,跪坐在余慈脚边,温顺无比。
余慈看她如此伏低做小,也不多言,自顾自微瞑双目,似是养神,其实是观想天垣本命金符中,一道符法脉络:
自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至赤天降魔金光符,再到玉京三光破元消魔符,一整条脉络下来,便是一记玄门小神通成就。
虚空中先是有一盏莲花灯呈现,玉白光焰之下,引出一位高逾丈许的天人,披杏黄袍,结道髻,通体光泽微微,如放毫光,又有实质之感,便如玉石雕铸。
司冥巡辇的体积不算大,高逾丈寻的天人降下,便有不胜负荷之感。但很快,这位降世之天人,身形就有变化,转眼缩了约三分之一,虽然还高逾常人,但坐在御者之位上,也没什么问题。
此项小神通,余慈曾在北荒与陆素华交战时,使了一回,那时候唬人的成份更多一些,而如今几若实质,变化由心,又与召降鬼物的符法并用,既证明余慈的修为长进,也见出他在符法上的不俗造诣。
至于看到这一幕的陆雅,已不自觉睁大了眼睛,而此时,华盖之上,层层灰气垂下,织成迷蒙的纱帐,车中光线一下子暗了起来,但随即一侧灯台上,便有青光如大珠,放出光华,照亮其间。
陆雅回眸,见瞑目端坐的九烟黑面上,映得灯光,青森森若见鬼神威仪,一时心悸,不由再低下头去。
九烟的声音响起来:“说地点,咱们去办正事。”
陆雅忙指了个方向,司冥巡辇之上,两头牵引的“三途yīn枭”嘎声长鸣,三对翅膀扇动,拉着车辇偏了个角度,往另一座山峰掠去。
高空罡风呼啸,司冥巡辇??的速度,却是几与狂风混化在一起,碾过天际,眼看着接近山峦,却没有半点儿避让的意思,就那么直直撞了过去。
数息之后,车辇整个地虚化,如幽灵一般,穿越层层山壁岩石,车中的陆雅,都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鬼物。
三途yīn枭的三双翅膀,一对可飞天,一对可入地,一对可通幽,三翅齐展,追风掣电,出入幽冥,全不在话下,故曰“三途”。
经过符箓的洗炼催化,其所牵引的司冥巡辇,亦有通达三途之能,这一点,余慈和陆雅都明白的。
余慈化出这具车辇,也不是要什么排场。主要是他的心内虚空法域,不适合维持太长时间,有这么一具车辇,两人共乘,比较安全;除此以外,在此崇山峻岭之间游走,飞天入地,穿山过石,某种意义倒是更为隐秘。
一路直行,转眼飞出数百里,就看出西方八峰的“虚空神通”加持,比东、南诸峰完好许多。有限的距离,被拉长的幅度更大,辗转腾挪的空间更广,相应的,局面也更复杂。
尤其是穿行在山峰内外,途径无数岩洞,山谷以及人工开凿出来的密室、府第,形成了一个有如迷宫般的庞大体系,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人迹,但说不定哪个地方,就藏着魔头之类。
余慈还看到,有许多魔头,直接就施展迷惑人心的神通,变化出种种宝物,又或干脆化出宝光冲霄,显然是感应到目前山中修士的心思,专门设伏下套,等人上钩。
以众修士专门来“探宝”的贪念,中招的可能xìng还真是不小。
余慈乘辇车飞过,虽是穿行于真实与虚无之间,但有时不凑巧,也惊动了一些魔头,这时就看出余慈拿出这一路天人降世伏魔神通的效用。
坐在御者位的“天人”,实是破魔符箓真意所化,自内而外,都放shè出驱邪破魔的灵光,可说是专克魔头邪物,但凡是扑上来的天魔,甚至那“天人”都不用出手,悬在肩头的莲花灯上,玉白光焰悬照,一应魔头,便尽都给催化成缕缕青烟。
当然,这也是暂时没有遇到天外劫魔那个层次的恐怕也遇不到了。
天魔之间,定然有传输信息的渠道,碰到这种硬茬子,一贯喜欢背地使yīn招的它们,冒着风险正面冲击的可能xìng已是几近于无。
到后半段,余慈这边果然清净了许多。
可是,在临近目标所在地之前,司冥巡辇还是碰到了麻烦。
虚悬于半空中,但见前方约二十里路,厚重云雾之中,有血光乍隐乍现,阳光照下,却是穿不透云层,映不出端倪,此无形之凶物,余慈也算是见识过,正是十三外道中的“玄yīn血影”。
向以无形无质,神出鬼没著称,唯有在摄人jīng血之时,才会真正现形。
其实若非是“天人”破魔真意,还有袖中照神铜鉴的敏锐感应,余慈还真没法在如此距离,感应到魔头所在。
他还注意到,在那方云气之中,还盘膝坐着一个剑修模样的家伙,横剑膝前,闭目打坐,剑意森森,弥漫周身,但只观其与玄yīn血影相安无事,便知是天魔眷属无疑。
除此以外,相隔约百里,亦有魔意滔天,相较于这边,更是毫不遮掩。
这一片区域里,天魔、眷属乃至外道的密度,是不是太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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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内外浑沌 飞车追电(上)28/325
余慈乘着司冥巡辇,在目标山峰周围,绕了一圈儿,对附近形势愈发地了解,他发现,除了天魔之外,连之前一块儿进入东华宫的修士,都来了几个,只不过目前被密度惊人的天魔吓住,藏身在侧,又没有远离,大约是发现了什么宝物,不忍心舍弃之故。
这些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司冥巡辇在他们背后走了两遭,都没有被发现。
余慈便知道他们着实不值一提,摇摇头,驱车又转过一个方向,遥望那座山峰,左手在袖中翻弄两下,却是摸着微烫的照神铜鉴,良久不语。
他有心用照神图察看虚实,但这段时间,越是了解照神铜鉴的根底,他运用起来就越是谨慎,尤其是还从未在如此众多的天魔及其眷属、外道身上施为过,有什么变化,也着实难明。
别的不怕,万一暴露了形迹,那可就是彻底被动的局面。
他想了半晌,终于还是将此念压下,又问陆雅:
“你记忆中,那幅插屏却在何处?”
陆雅知道这是关键时候,分外用心,当下纤指虚画,以精纯的修为虚空留痕,画出了山峰的简易地形图,又标画了各处关键建筑,以明确方位,将相关信息尽数告知。
余慈也曾在黄泉夫人书房中见过东华山的全图,脑中也有印象,如今两相结合,大致也有了谱。但陆雅所说,大都还是凭记忆得来,不可确证,若要在这一众天魔之间,夺了宝物出来,说不得还要多几番周折。
他也奇怪,从论剑轩的情报得知,天魔虽然有大举入侵之势,但更多的都是集中在南、北两边,东峰、西峰都还好,可如今这场面,莫不是这两日里,局面已生剧变?还是说,这处真有一个让修士和天魔都眼红的宝物?
对此,他也不胡乱猜测,自拿出一枚竹叶似的物件,以真力驱动,不多时,那叶片之上,便凝聚出一颗绿豆大小的水珠,看水珠其上滚动,余慈将心念打入:
“端木道兄,近日可好?”
隔了大约十息左右,端木森丘的心念也自回返:“尚好,尚好。”
果真方便!
余慈对端木森丘给出的“竹叶信符”颇是喜欢,这件宝物,只有一项通讯之内,只要持符的双方,相隔在五千里内,就能以心念交流。由此亦可见,端木森丘应该还在西方八峰的范围之内。
余慈也不客气,径直就问:“道兄这两日,可感觉到魔头增加么?”
“确实多了不少。”
在东华宫地界,端木森丘还有求于他,自然十分爽快,不待余慈多言,就将几日来碰到天魔的位置说了几处,也谈及有魔头化出法器宝光,引人贪念的情况,后面又道:
“如今进来的那一批人,已经有七八个殒命的,不过后来又进了一批人马,却是论剑轩也有些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
“我今日刚碰到一人,不开眼要在这边做一票,被我拿下,拷问得知,这些人,竟是来自域外!”
“域外?”余慈下意识地重复一句,猛然惊觉,“虚空裂隙竟然已经扩及到这等规模了?”
其实这种事情并不奇怪,天魔无形无质不说,既然能进得来天魔眷属和外道,进来几个在外域修行的修士,也属正常。
话说回来,这反而是一个好事。余慈之前一直担心,这东华山所勾连的域外虚空,是不是在哪个荒缈无人的死地,又或是直接开到了域外天魔的巢穴去,万一事有不谐,撞到那边,也是个死字。如今再看,对面分明也有修士驻留,或也算是一条退路。
一念至此,他就要问了;“如今裂隙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
“那蠢货来得晚,说是只见进,不见出,恐怕还是单向。”
“这就无所谓了。”
余慈闻言,心思又沉下来。单向的裂隙许进不许出,强行逆冲,就算他这样通晓虚空神通的,一个不慎,也敢被甩到无尽星空深处,永难回返,着实犯不着冒此奇险。
当然,看虚空裂隙愈演愈烈的模样,也说不准,会不会慢慢“恶化”成双向甬道。
那时候,域外环境没有“东华天地”做缓冲,虚空法则对冲,说不得就是一场剧变。
余慈懒得为那边操心,再与端木森丘交流一番,便互道保重,暂断了通联。
如今这局面,当真是越来越乱套了,他这边感觉麻烦,论剑轩那里,恐怕更是头痛欲裂。
再想一想,这种乱局,真要是一门心思再搅一搅浑水,是不是更有意思?
论剑轩的管束,使得各方在东华宫的行止、收获都半透明化了,余慈所作所为,所欲所求,偏偏又都是见不得光的,说起来,他还是更喜欢眼下的局面多一些。
手指敲了敲车身,虽由鬼气凝结,却有如实质,屏蔽外界感知。在这辆车里,有谁知道他是哪个?
更何况,如今峰上虽是天魔群聚,但有鬼厌护架,上清符法傍身,再有三方元气护持,自保无忧,若再不计后果,那些魔头,他还真没放在眼里!
不如放开了手脚,做上一场!
事实上,他心里也有一番隐忧:他要取的山水插屏、画轴等物,来历虽还不能最终确认,终究是魔门器物,正合这些魔头的口味。万一去得晚了,耽搁了正事,又该如何?
心思转了一圈,终于定下,余慈便再驱司冥巡辇,当空绕行,以全新的眼光打量山峰内外,以确定计划。
半圈儿都没转完,他却是看到,那边潜伏在天魔群落附近的几个修士,都往后撤,却又不是要远走的架势。
心念微动,他直接洒了几颗星芒下去,这等手段,他如今使来,当真是熟极而流,层次又自高绝,且没有想着长久植入,只是暂附而已,一众人等,大都是步虚修为,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通过星芒,感知到众修士的些许念头,余慈便往远方某个方向一扫,那边,还有几人,才是真正的主事之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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冤枉,早上我真的发了,却忘了再确认一遍,结果中午回来被敏感词打败鸟……
第一百零二章 内外浑沌 飞车追电(中)29/325
金斗真人是游荡在东华山地界,接受论剑轩邀约,前来东华宫探宝的两位散修真人之一。
他是个比较谨慎的人,当rì在屏北峰,便主动邀约雷同豪同行,同加上另一位散修真人,一路上果然无惊无险,顺顺当当得到了进来东华宫的资格。
可到了东华宫,想要故技重施的时候,却是接连碰壁,雷同豪不再与他搭伙不说,就是之前那位散修真人,也拒绝了。
金斗真人一时颇为失落,他深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以散修身份成就长生,除了艰难修行外,运道也有一些,但再往上走,大小三灾可就难过了。
他拼尽全力,在“小三灾”里,总算过了“饥馑”之灾,但“刀兵”、“疫病”两灾来去倏乎,最难防备,要按他的本意,真不如在深山中苦修一段时rì,夯实根本,偏偏这个时候,天地大劫降下,世间虽大,却难有一片净土。 ..
至于域外,虽然可避大劫,但他还是颇有顾虑。觉得那里天魔肆虐,专发人心魔,一个不慎,千年修行就要毁于一旦,有些踌躇。
事实上,像金斗真人这样,将过‘刀兵’灾劫的长生真人,往往是两极分化,要么是信心膨胀,专爱行险,誓要直中取,迎灾劫而上;要么就是瞻前顾后,谨小慎微,惟恐脚下踩空,修行尽丧。
金斗真人就是后者的典型。
这一点,他自己都明白,但明白归明白,真正破劫除妄,哪有那么容易?
既然两位真人都不愿搭伙,金斗真人便退而求其次,寻了三个同入东华宫的步虚散修,声势也是一壮,还有五个还丹修士,见他们这边“兵强马壮”,也厚着脸皮凑上来。
一来二去,他们这边,倒是成了仅在东阳正教、九烟一行之下的第三股“大势力”,最起码人多势众是有了。
照金斗真人的想法,他们这一拔人马,按部就班地在东华诸峰转一圈儿,碰碰机缘,寻几件宝物,最后去东华主峰亮亮相就成,不管最后谁得利最大,他都想与各方交换一些破灾度劫的心得、法器之类,那时候众人宝物在手,交换之风当是大兴。
盘算是很好,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让他始料未及。
先是论剑轩传讯,东华诸峰的虚空裂隙,直抵域外,不知有多少天魔、眷属、外道等杀了进来,有全面入侵之势。论剑轩看顾不及,就提醒他们这些修士多多留意,不要着了道,且斩杀天魔,亦有酬劳。
这边的讯息过来,他们这一行人,当真就遇上了一支游荡的天魔群落,还好,来的除了几头煞魔,两个步虚级别的眷属之外,剩下的就是十三外道中,最以数量取胜的“火瘟”。
这种可以散播致死疫病的小虫子,真正见恐怖,起码要过万之数,而这一支群落中,最多不过数百只,显然还不够看,虽说金斗真人最jīng擅的玄门真火之术,有些被克制,但他们还是很快地将此天魔群落击杀,甚至还得了眷属身上留存的几样法器。
但也正因为这一战,招惹来了天魔仇视,或大或小,连续几次冲突,这边也死了两个还丹修士,各人负伤不等,尤其转战之时,竟然给逼迫到了西峰附近来,进不能进,退不能退,一时都是疑惧。
便在这时节,他们却是碰到了一波据称是自外域而来的修士。人也不多,只有五个,竟然有两人真人,其余三位,都是步虚强者,这五位长年在域外厮杀,论修为、论战力,都压过他们这边一头,两相交流,又是劝说,又是利诱,还有一些隐然的威胁,终于是两股合一股,走到这里来。
自域外而来的两位长生真人,都是是北地黑水河十三水府中人,一个叫商合,已经度过了小三灾,驭水之法jīng深,金斗真人深为忌惮;另一个叫魁斗,却是一位鬼修。世间鬼修,能修到步虚境界的都少,能成就长生的,更是罕见,可想而知,定有其不俗之处。
两股人马合作一处,虽说远不能称为“同心合力”,但不算凑数的几个还丹修士,三位长生真人、六个步虚修士的实力,也绝对可称之为“坚强”。
也因此,一行人便看中了西方八峰,几处保留完好的宫室及其相关秘洞,准备占下一峰,穷搜数遍,非要扫荡干净才罢手。
他们挑中的,是西方第五峰,名曰‘丹霄’,初时很顺利,搜检都已经开始了,只需偶尔对付一些游荡至此的天魔,便已足够。哪知道不知招了什么邪,后面天魔的攻势突然加剧,来势如cháo,更有一头十三外道中,最以个体战力强绝著称的金刚魔俑降下,直接将他们轰了出去,还丹修士死光了不说,还折了两个步虚战力。
要按照金斗真人的想法,事已知此,知难而退才是明智之举,可商合、魁斗两个却是不依。都道天魔猖獗得反常,且聚拢不去,这丹霄峰上,或有重宝,决不能错过。
这两位颇愈挫愈勇的架势,当下摩拳擦掌,扯着金斗真人,在西方八峰上又绕了一圈,以三位长生真人的实力做保,竟然又收拢了五六个域外过来的步虚修士,都是与天魔一族厮杀惯了的,自觉实力长进,又回到丹霄峰外,与留在这里观察的同伴会合。
虽说又多了几个步虚修士,但正面冲击已被天魔群落盘踞的山峰,胜算还是微小得可怜,只那一头金刚魔俑,就让他们牙齿发酸,遑论其他。
众修士都在考虑一些“瞒天过海”、“借刀杀人”的计策,也就是偷偷潜入,又或者招来论剑轩的强者扫荡,趁乱得手之类,但归根到底,终免不了“火中取栗”这一回。
金斗真人从头到尾,都未发一言,此时听得气闷,干脆就将视线投向远方,看那碧空流云,以宽心怀。哪知正是这一望,让他的眼睛再也移不开。
此时,同样有奉命观察丹霄峰的修士看到那幕情形,指着天空叫出声来:
“看那儿!”
商合、魁斗等人顺着修士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恰好见到碧空之下,一道灰气垂流而下,速度远观还不觉得如何,事实上,那边的速度确实还没有到惊世骇俗的地步,至少外围环绕山峰,以为jǐng戒的天魔、眷属、外道等等,均是反应了过来,多方聚合,将要那灰气拦住。
也在此时,那灰气一展,速度似是受到了天魔阻碍,稍有减缓,也显露了本来面目。竟然是一辆由两只古怪大鸟牵引的辇车,车前御者位上,有一个披杏黄袍的道人,其身后,华盖垂下缨络灰气,挡住外界的视线,看不到里面是何等人物。
但商合、魁斗这样的长生真人,都清晰感应到,那边独特的气息。
魁斗非常符合鬼物“青面獠牙”之状的脸面上,显露出困惑表情:“好重的yīn气,莫不是同道中人?”
“我倒觉得这车子,似乎有些熟悉?”
两人才一个对话的功夫,
便见那牵引辇车的六翅单足怪鸟,齐齐鸣叫一声,竟是直冲着聚合的天魔冲过去,眼看就是一记惨烈的撞击,怪鸟身外,却是有幽暗灰沉的颜sè扩开,整个车驾,竟然就那么化入其间,似实而虚,就如同阳光映物的影子,直接从天魔cháo中穿过,竟无丝毫阻碍。
如此手段,众天魔都是失算,回头yù追时,辇车已是速度激增,直坠千丈,距离峰顶,充其量不过百尺距离。
“锵”声剑鸣,却是一直与玄yīn血影归做一处的剑修眷属,捕捉到了辇车飞空的轨迹,身剑合一,截击于山崖之上。
一旦成就天魔眷属,特别是“jīng心炮制”的高等货sè,修士一是难由自主,为魔前驱,二就是修为jīng进,悍不畏死。
当那剑光几乎是切着山崖纵过之际,远在百里开外的金斗真人等,都有那处天地山峰被切开的错觉。
其剑意之jīng,竟至于斯。
可就是这样的一剑,竟然还是落空了,剑光与辇车交错而过,没有任何冲撞、撕裂之感,仿佛那辇车真的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
但紧接着,辇车撞上山峰zhōng yāng某处,沉闷的震音又告诉这边:该有的事项,一项都不会短了去!
辇车确实是冲破了天魔的封锁圈,与峰顶的强敌对撼一记。
就在众人的注意力都移到峰顶的时候,有个眼尖的修士就叫:“那里!”
这一声,起码让一半以上的修士回眸,恰好看到,之前一剑未能建功的剑修眷属,此时已是剑光消歇,整个身体都失去了控制,急速向山崖之下坠落。而就在他口鼻眼耳等七窍之中,迸溅出玉白光焰,瞧那声势,只怕脑子都给烧得化了。
……不是没有碰撞,而是只一回合便是胜了!
这边修士都是呆了。
之前他们商议做法的时候,当然不会忽略这个“看守门户”的剑修眷属,对其长生级别的实力,都觉得棘手。事实上,当初他们被赶出来的时候,死掉的步虚修士中,便有一人是被其斩杀。
可就是这么一个硬骨头,一个交错的空当,便让人给灭了,这让他们,特别是经历过前面战事的人们,情何以堪?
“这定是玄门破魔真火。”
金斗真人修炼的也是玄门火术,见那玉白光焰,虽是一时辨认不出根底,却也遥空感应到那破魔祛邪之真意,当下就明白过来:“不是击杀剑修眷属,而是抹掉剑修眷属业已彻底染化的魂魄魔识!”
这个答案,众修士还能接受,但也是非常惊人了。
不管是金斗真人,还是商合、魁斗,都有心想知道战况如何,后两人也一直没有忘掉他们的目标,怎么会再缩在百里之外看戏?当下商合振臂一呼,十多个修士当下就结了个简单的阵势,又施展法术,尽可能遮蔽了气息,朝丹霄峰赶过去,分明就是拿出了浑水摸鱼的架势。
商合、魁斗一边率众掩上,一边紧张商议接下来的种种预案,金斗真人在一旁听着,却是有一句没一句,并不怎么上心。他的心思,大都被那玉白光焰所吸引看来人也是玄门一脉,不知道这火术,可外传否?若是能传出来,又需代价几何?或者干脆就下黑手?
金斗真人的道基,走的是玄门正宗的路子,但毕竟是散修,未得真传,里面很有一些瑕疵,如今灾劫临头,他时时刻刻都在想着,如何弥补道基,破灾度劫,眼下见了对方的手段,更是心痒难熬。
不过……那边怎么没声息了?
在最初那一个爆震之后,已经至少有二十息左右的时间,没有后续的动作。所以,前进不过十余里路,众修士不得不再停下来,面面相觑。看丹霄峰上,声息全无的现状,难道是辇车中人,虎头蛇尾,此时已经被天魔杀了?
若如此,再跟上去,殊为不智。
商合、魁斗又嘀咕两句,转过脸来,和金斗真人商议:“道兄以为如何?”
金斗真人还没来得及开口,远方丹霄峰侧壁之上,一道灰气贯出,其后就是魔音啾啾,不知有多少魔头,随着灰气卷出来,但很快,半空光焰扩散,但凡卷出来的魔头,被光焰一扫,都化了青烟,无一幸免。
而那灰气当空一绕,换了个角度,竟然是再度撞上那丹霄绝壁,以其虚实变幻的手段,再入其间。
再见到这一幕情景,商合久远的记忆终于翻新,而跳出来的答案,让他忍不住叫出声来:“我记得了,这是出入幽明的司冥巡辇!上清宗的司冥巡辇!”
组成十三水府的诸多宗派,都是在黑水河上传承多年,也都在魔门与北地三湖的交界线上,与上清宗都算邻居,对那边的种种手段,也是极熟悉的,之前没想起来,还是思维定势的影响。
旁边魁斗也是“哎呀”一声,整张脸上都放着青光:“怎么就没想到……竟然是上清遗宝!”
作为鬼修,他对这等yīn冥宝物,最是没有抵抗力,而另一方面,他在某些领域的感应,也是比常人更胜一筹:
“哎?什么声音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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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内外浑沌 飞车追电(下)30/325
金斗真人没有听到魁斗所说的“声音”,一时间也没心思去听,因为当“司冥巡辇”这熟悉的名字入耳,他心头也是灵光闪动,那强横至极的破魔真火之名,陡然间就显化出来,险些就如商合一般,冲破喉咙。
可就在这时,众人耳鼓间都是一痛,貌似魁斗口中的“声音”终于外化,横扫天际,只不过是超出了人身接收的范围,只将那冲击力呈现出来。
便是此刻,视线所及,直入云间的丹霄峰,似是整个地摇晃一下,好像抖落了满身尘埃,那边虚空,一时迷蒙不清。
看到这场景,商合先是惊讶,继而就睁大眼睛,无可抵御的恐惧情绪如闪电劈上顶门,再贯穿全身,这个始终叫嚣着要杀上丹霄峰,抢回重宝的长生真人,瞬间僵死当场,随后就是难以抑止的颤栗。
看清那边场面的修士,其实都差不多,倒是商合第一个反应过来,嗓音挤迫而出,都带着颤音:
“退,快退!”
那抖下来的“尘埃”,哪又是什么沙土之类?分明就是弥漫虚空,数以万计的魔头!
像商合这样,在外域历练多年的人物,搭眼一看,就给那东西划了类别:
火瘟!
正是之前金斗真人遇到的十三外道之一。
这火瘟其形如虫,只有最本能的感知,几乎灵智可言,可散播天外疫病,数量少时还不足惧,但一旦数目突破了某个极限,其微尘般的基本感知,却可积小流而江海,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一跃成就上乘灵智,甚至远逾常人。
到那个时候,万千火瘟聚合化形,就成了一个修炼瘟疫魔功有成,且化散随心的强大修士。
所谓“万成真、亿成劫、兆成无极”,足够的火瘟数量堆积起来,绝对可以化成地仙级数的大能,到时举手抬足之间,疫毒纵横,杀生亿万,也和吹口气差不多吧。
而现在自丹霄峰上腾起来的火瘟毒雾,查其数目,怕不有数万之量,那绝对是超出寻常长生真人的强大战力,尤其是那流布的疫毒,毁损道基,祸乱心神,又缠绵难尽,就是沾上一丝,也是后患无穷。
如果非要在十三外道中挑选对手,聚合上万的火瘟,定然排在“最不愿面对”的前五之列。
再想想那一具真正炼就“不坏金身”金刚魔俑,只这两股力量合在一起,就足以灭杀商合所有的野心。
“快走快走,趁着火瘟还没有真正聚合,远离西方八峰……”
“那火瘟怎么可能过来这么多?是成形的火瘟跨界过来?还是在这里滋生?”
“谁知道,若是后者……”
商合勉力定住心神,但一想到那种可能,整个嘴里都在发苦:“若是后者,岂不是说,连葵阴魔巢都投了一个过来?”
这下子,连金斗真人都难以淡定了:“怎么可能!不是说这‘外道母胎’,入界必死吗?”
“天知道,但愿是我想错了。”
商合心中毕竟还有不甘,又回头看了丹霄峰一眼,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不管怎么说,司冥巡辇中的那人,这回是捅了马蜂窝了。只要不是劫法宗师,就绝无幸理,还好有他挡着,咱们再离得远些。”
这边话音未落,丹霄峰再次摇动,应是上面强者交手冲击所至,而此时,商合等人已经不敢再以神意探测,惟恐那边火瘟循迹而来,到时候哭都没地方哭去。一行人各展遁法,勉强维持着阵势,在商合的引领下,往北而去。
金斗真人叹息一声,从退走的方向就能看出,商合其实还是贪心不死,想着在东华宫再捞一笔。其实也对,他们从虚空裂隙直入东华宫,本就是机缘造化,又如何能够放弃?
然而行未及十里,金斗真人心头微动,又回头看,却见那司冥巡辇竟是再次破崖而出,直接撞入山峰之外,飞舞的火瘟毒雾中。
那人也知道,不能让火瘟聚合成形,但这样撞过去,难免会沾染疫毒,到头来还是要损伤根本,终究难以逃脱。
看来,要求到那一门破魔真火,是彻底无望了。
可接下来的变化,却让金斗真人险些就忘了遁走,
火瘟肯定是想扑杀过去,将飞车吞噬的,当前也形成了阻碍,将飞车去势挡下,可那驾车的道人却是祭起了莲花灯,火光如线,围绕灯盏,当空飞绕。
那破魔真火好生凌厉,火瘟顾名思义,最不惧火术,在域外时,往往是藏身在大日光轮之后,借太阳真火隐藏,待采集真火的修士不备时,突然杀出,屡有斩获。可面对这玉白火光,当真是沾着便着,挨着就化,一时间漫天火点无数,都是被破魔真火引燃的。
本来照金斗真人的想法,这样也不妙,因为那火瘟疫毒,可穿透护体罡煞乃至于法域、界域等,攻伐五脏六腑,道基根本,发作又快,正可谓“侵掠如火”。破魔真火再凌厉,也难以彻底屏蔽,如今势头再猛,恐怕也会后力不继。
但在十息之后,金斗真人等人远去近百里之外,几乎已经要看不清战场的时候,他隐约见到,那司冥巡辇竟然还在突进,而且分明就是破围而出!
也不知车辇中人使了什么神通,飞舞的火瘟毒雾竟然是给排斥到十丈开外,半点儿都近前不得。
在车辇之后,丹霄峰第三度摇晃,这次,却是有青光如剑,透出八方岩隙,撕裂云雾,纵贯长空,流转如轮,便似在丹霄峰上,绽开了一朵青莲。
森然剑气虽隔空百里,依然透肌微寒,让金斗真人等莫不脸上变色,而处在青光扫荡范围内的一众魔头,更是被灭杀不知多少,一时间,丹霄峰碎石如雨,其峰顶看样子都要倾颓下来,高崖之外,却又空空荡荡,数万火瘟之虫,竟似给一扫而空。
“这,这莫不是上清宗哪位余……遗老?”
魁斗本想说“余孽”来着,也是长年在北地,受魔门影响所致,但话到嘴边,却是改了口,颇为恭敬,似是怕那位乘车远去的大能,回头赏他一记使在丹霄峰上的手段,那时唯死而已。
一行人已经不自觉停了下来,不少人都在想:是不是丹霄峰上的魔头,已经给杀得净了?
如果这时回去……
有几人的目光便落到商合等三位主事真人的脸上,眼神因贪念而炽热。
但这个时候,商合就显出来高人一等的冷静判断:“不要给冲昏了头,天魔外道没那么容易……”
话才说半截,摇摇晃晃的丹霄峰上,一大块岩壁轰然炸开,狂风呼啸,细辨来却是吼叫之音。便在这声响中,一具类肖人形,却高逾丈二,通体**的巨汉咆哮着冲出来,一跃入空。
这个距离上,众修士用尽目力,倒还能勉强看清那边情况,却只有三位真人,能看到细节。
金斗真人便看见,那巨汉皮肤都是乌金颜色,透出紫光,身上如纹身般烙了层层魔纹,其身外似乎有汗水蒸腾成雾,其中却是化出一个个凶陋鬼面,狰狞可怖。
如此模样,正是十三外道中的金刚魔俑,其生就之灵感,貌似是来自佛门的护法金刚,一经制造出来,便有不坏法体,肉身力量堪比天龙,虽然灵智是硬伤,但若是寄生了天魔,却尽可弥补。此魔物最喜生吞长生中人,一旦落在它手上,就要有被嚼碎了生咽下肚的觉悟。
金斗真人三位,多少都是在域外生活过的,见到这等凶魔,背上都是隐隐生凉。
但他们也看到了,此时这具金刚魔俑,也并非是完好无损,其本应是金刚不坏的魔躯上,至少绽开了七八个狭长的伤口,自左眼角之上,半边头颅都给劈了下来,只不过没有流出半点儿体液。
一具金刚魔俑的成熟体,其肉身搏杀能力,几可碾压一切长生真人,能把它砍得这么惨,正好让商合等人,把那位车辇中人的评级做进一步的确认。
“乘司冥巡辇,使玄门真意,破魔诛邪,这定是上清遗老无疑!”
魁斗坚持他的看法,其余二人也没有提出质疑,都是顺势回忆,究竟是什么样的上清法门,能造成这样的后果。然而很快,他们就没有品评的心思了。
便在那金刚魔俑破壁而出的位置不远,一道雾流云气从崖壁缝隙间喷出来,当空变幻多种形态,如禽如兽,如妖如人,竟是没有一刻定形。那边金刚魔俑又是吼了一声,发出了某种信息,雾流云气这才慢慢凝定轮廓,却是一个很标准的人型。
随着雾流云气定型完成,一层火红的光影,就从其化出的胸口位置,渗出来,向全身扩散,转眼前,火红颜色已经漫过全身,随着雾气微微的涨缩,就像是燃烧起来一样。
“火瘟聚形……”
商合的嗓子近乎于呻吟,又觉得头皮发炸,和金斗真人、魁斗一起,极狼狈地从远方缩回视线和神意感应。
火瘟一旦聚形成功,完全可以视为一个狡猾阴毒的长生修士,感应敏锐,心狠手辣,一旦被其侦知位置,与金刚魔俑一起掩杀过来,他们一行人能逃出两个就相当不错。
之前火瘟毒雾飞腾,他们本来也是极小心的,绝不轻易隔空感应,可这回受那“上清遗老”的威煞影响,一时给忘记了,险些就要趟上一回鬼门关。
“不要动,绝对不要动,尽力收拢气机,绝不能暴露……”
商合额上见汗,袖中却是用出控水法诀,在众人身前化出一层淡淡的烟气,又联通周边流云雾,以遮蔽魔头的视线和感知。其余人等则在三位真人修士的耳提面命之下,屏息宁神,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这回,老天爷总算没给他们开玩笑,只隔了半息时间,火瘟和金刚魔俑便望空一纵,朝着司冥巡辇远遁的方向追去了。
众修士都是长吁口气,但这回,再没有人提起“浑水摸鱼”的意见,显然都是被之前的变化吓住了。
趁此良机,走得越远越好!
这已经成为众修士的共识,待两大魔头远离,商合收了烟气,招呼众修士开始加速,哪知都没有正经发力,忽有人在耳边惊呼。
商合当即给惊出了一身白毛汗,猛然回头,却没有见到任何魔头踪迹,当下就要开骂,也在这时,一辆车驾便似从另一个世界驶出来,当空显化,灰气流动,朝着摇摇欲坠的峰顶,直落而下。
山峰周围,毕竟还是天魔及眷属护卫的,一时间都是啾啾鸣啸,也有扑上阻挡的,但这回,司冥巡辇真如同从天而落的陨星,速度彻底脱了控制,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带起了摩擦空气的火光,就那么一头撞在山峰西南角。
烟气腾起,犹未成形,又一声闷爆,司冥巡辇径直冲破了山峰中部的岩壁,斜切而下,分明是把整个山峰给打得穿了!
便在此瞬间,山峰深处、天外云间,同时响起了沙哑低沉的吼啸,其狂暴愤怒的情绪,就是商合等旁观者,都能感受得到。
“娘的,定然是取了绝大好处!”
“这回马枪使得绝妙!”
最最粗浅的计谋,因为其应用对象的不同,就绽放出决然不同的光彩。商合一行人,眼看着司冥巡辇撞入山峰云气深处,再无踪影,不免都是惊叹,但很快,惊叹就变成了惨叫:
“不好了!”
那司冥巡辇自西南方向切入,自东北方向贯出,方向只和他们一行人错开了极小的角度,不管是金刚魔俑和火瘟的折返,还是丹霄峰上,天魔群落的追杀,岂不都是往这边来了?
一时间,商合、魁斗也好,金斗真人也罢,还有那些步虚修士,都是惊得魂飞魄散,也不用多说,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亡命飞遁,转眼也消失在碧空深处。
远去的众修士自然不知,虽说只隔了数息时间,丹霄峰上,便有大股魔头、眷属汇成浊流,杀将过来,但最让人恐惧的金刚魔俑以及火瘟,并没有及时折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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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大章一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