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法器核心 原址异变(上)
渊城的占地之广,委实不可思议,它不像是南国的那些所谓城池,将几个洞天福地连成一线,圈一个圈,不管里面几座山脉、河流,就称为“大城”,而是真真切切地用“城”的定义,兴建屋舍、堡垒、城墙等等。
尤其是在战争后期,海人异族只剩下太渊城这一个据点,在长期的对峙中,更是大兴土木,由族中的劫法宗师,展开移山填海的大神通,强行改变地势,布下层层阵势机关,将太渊城彻彻底底打造成为一处战争堡垒。
海宏等人探知的“最深处”,四位长生真人的殒落地,只观其废墟,已经不逊sè于剑修分身所在的龙霄城,可相较于当年的核心战场,仍只算是外围。
根据海宏等人收集的情报,当年的太渊城,将亿万里范围内、近千条大型灵脉囊括一空,分门别类,用来支撑城池的运转。单是太渊惊魂炮一项,每rì就有十万族人,专门用来调理灵脉。
饶是如此,最终他们还是惨败,落得个全族溃灭的下场。大战之后,太渊城原址更是形成一片“死海”,灵脉干涸,生灵绝迹,持续近一劫时间,才缓缓恢复。
但也正因为如此,掠夺周边灵脉的太渊城,其整体结构之紧密坚实,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全凭这个,整座城池,或者说是“大部分”,才能在滑落到太yīn元磁肆虐的海沟之后,飘流数劫时间,抵达这处海域。
可是,究竟是什么力量,将这座庞大到不可思议的城池,从海沟中抬起来,放置在如此贴近海面的地方呢?
海宏那里没有答案,鬼厌在海底探索了二十多天,对此也是茫然。
虽说这段时间,他与沧海猎团一起,破解了许多机关,很是得到几件海人异族的独特法器,但自家需要的讯息,仍不见任何端倪。
他渐渐地失去了耐心,现在,他只等着下月初那一次聚会,看看能不能像海宏所说的那要,从中互通有无,得到小五的消息。
相较于他的不安于位,另一个身在猎团的“外人”,却是彻彻底底地沉迷进去。
樊若雷这家伙,虽然有种种的缺点,可在机关傀儡之术上,确实是全身心地投入,没有任何杂念。
太渊城外围这些机关禁制,未必比妙手坊的传承高明多少,然而却是集聚了海人异族多劫以来,在战争层面的心血应用,其独特的思路,还有其实用xìng,对樊若雷来讲,就是最好的养份,兼有触类旁通的奇效,
二十多天下来,这位妙手坊的大匠,说不上是突飞猛进,却也是进益极大,每天除了研究、破解机关,就是催着海宏和他的猎团,往更深处挺进,寻找这片区域的机关总控枢纽。
用他的话来讲:“一应机关、禁制、阵法,都要有个枢纽。不管是建设还是破解,抓不住枢纽,都是浪费时间。”
他已经根据这些天来测量、破解的机关消息,推算出了几条可能xìng较大的路径,整天追着海宏,要他带团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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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海宏显出他身为猎团首脑,稳重谨慎的一面,不管樊若雷怎么纠缠,都是稳坐钓鱼台,只按照既定的计划,逐步推进。
樊若雷被逼无奈,干脆求到了鬼厌这边。
“南湖道兄,你看看,你看看,这三条路径,我是有七成以上把握的。虽然突进的距离长了一些,但从这几天咱们的进度看,完全能够应付啊。”
“唔唔……”
鬼厌没有给一个准话,其实他也很奇怪,作为一个猎团首脑,海宏做的并不为错,可若是将其所做作为,与当rì聚会上意气风发,指点山河的模样联系在一起,未免就显得太过保守了。
他已经把太渊城的消息放了出去,二十多天下来,不用想,定然会有大批修士,深入其中,探个虚实,目前为止,这个方向仍只有“沧海”猎团一家,不是因为人少,而是由于太渊城遗址太过广大之故。
早晚有一天,激烈的冲突定会发生,并不因为海宏在聚会上的种种许诺而强度稍减。
在这种趋势下,如果海宏真想在太渊城探索一事上有所进展,现在就该拿出十二万分的劲头,抓住前期优势,勇猛向前,早一rì进入核心中枢。
换一个方向,若海宏只是想借此事打响名头,招揽各路高人,他现在更应该广撒网,捞大鱼,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顾及一个方向,除猎团之外,只临时招揽了樊若雷这种不可能改换宗门的大匠,以及鬼厌这种辨不出来路之辈。
这些天里,鬼厌也观察了猎团的成员,感觉中,除了海宏确实修为、心xìng都颇为拔尖之外,其余人等,除了各司其职,服从安排,功底扎实之外,倒也没有特别惹眼的地方,更没有几个让他印象深刻之人。
用这些人重组“沧海”,是海宏好高骛远呢,还是有意藏拙?
当然,鬼厌也不知道重组前的“沧海”是个什么模样,只是本能觉得,还是后者的可能xìng居多。
如此境况之下,海宏十有仈jiǔ是有其后手在的,鬼厌自然没必要为樊若雷说项。
两次三番不成,樊若雷也只好熄了念头,可是情绪未免受挫,一连两天,都是闷闷不乐。
然而这种情绪也没有持续多久,一rì探险回来,海宏竟是又拿出一块特殊的法器残片,其形制乃是一片废墟,中间有数道深深的裂痕,乱石之间,还有一些说不出材质的碎屑。
而这一切,都是微缩的。
显然,这个法器残片,与前面已得的两块,同出一源。也就是樊若雷所说的太渊城之中枢控制法器。
海宏直接将法器残片交给了樊若雷,而这位妙手坊的大匠发了阵呆,又“啊啊”两声,猛地跳起来:
“还在,还在!”
“什么还在?”
“自然是法器的核心之物,否则焉能映现出这数劫之后的景象?”
他伸手指着法器残片上,废墟中呈现的碎屑:“这是五七银汞的材料,凝炼为法器后,由固态转为液态,此后纵然损毁,也至少要经过万载时光,才会再转成这种颗粒的形态。”
樊若雷将法器残片捏在手中,又怕伤到,小心翼翼放下,却是兴奋地来回走动,猛搓双手:“我原以为,法器已毁,其碎片上呈现的,都是当初太渊城大战后期的模样,可这判断明显是错了……错得好!”
第三十一章 法器核心 原址异变(中)
猛转向海宏,樊若雷明显已经有些被冲昏了头:“海宏真人,机不可失啊,咱们要马上动身,找到这核心,方能一举将太渊城抓在手中,那时候……”
“那时候海某和‘沧海’,大概也要灰飞烟灭了,实是取死之道啊。”
樊若雷闻声黯然:“不错,确实是取死之道。”
一个太渊城废墟,毫无疑问是宝藏,但一个整合起来的太渊城,就已经超出了宝藏的范畴。像是论剑轩那等大门阀沾上,也要觉得烧手,遑论海宏和沧海猎团。
樊若雷不是那种不通人事之辈,相反,某种意义上还相当圆滑,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海宏比他更看得开:“这又是一件可以在聚会上谈及的情报。”
一边鬼厌就很奇怪:天底下还有这种心胸宽广之辈?
此事就此做罢,海宏通晓人心,很是安慰了樊若雷一番,转而又和鬼厌聊天,似乎将法器核心的事情完全忘掉:
“南湖道兄。”
“怎地?”
“这些时rì,我一直请人推演那个镇极香的方子,可惜进度有限,道兄既然能得到配方,不知可否为我推荐一个jīng擅于此的同道?”
“这个嘛,那方子也是因缘巧合,来自于一个叫九烟的散修,不过这些年过去了,也不知他身在何方。”
鬼厌直接把以前的一个假身份拿出来用,更显得真实可信。
却不想海宏讶然道:“九烟?”
鬼厌见他反应,心中一动:“真人听说过他?”
“曾有耳闻。不是说他死在当年无拓城的动乱之下了?”
鬼厌也咦了一声:“竟有此事?”
嘴上这么讲,心里却连迭转动,当初“九烟”这个身份,确实卷入了无拓城毁灭一战,并就此销声匿迹,接下来“十三水府”的碧落游也失了约,外人认为他死掉,并不奇怪。
可九烟此人,是当年余慈凭空生造出来,只在北荒境内有些流传,将近二十年前的事了,离北荒亿万里之遥的海宏竟然还有记忆,可真是古怪得紧。
鬼厌不免留了个心思,淡淡道:“是吗?我见他是在当年北荒随心法会上,一面之缘罢了。”
“原来如此。”
海宏想就此休歇,鬼厌却不会轻易放过。
难道说,在九烟崭露头角的短暂时间里,这位沧海猎团的首脑,便给予了高度关注?然而真界广大,等北荒的消息传到东海,那边九烟都绝了消息,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海宏至今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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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当初作为,最招眼,也最可能传入东海的,无疑是帮助半山岛提炼婴舌香,并与之订下的蜃楼之约。而这种约定,半山岛定然是藏得严实,就算九烟没了消息,也不会轻易外泄。
错非是一直关注半山岛,关注叶缤,焉能如此?
鬼厌有些了悟,也想试探一个可能,就继续问道:“我在北荒时,听闻九烟与半山岛走得挺近,与其门内的碧澜飞炎等人为友,可是如此?”
“是吗?”海宏很感兴趣的样子,“不知因何而成?”
“我与此人不过泛泛之交,哪能得知?但也不外乎香料之事吧。”
鬼厌就此一收,突将话题方向扭转:“对了,万里迷雾一出,半山岛是什么反应?”
话题跳跃得有点儿大,不过更切中现实。海宏也回应道:“这些年来,低调得很。”
“低调?叶缤可从来不是低调的人哪。”
鬼厌这就是信口开河了,海宏则一笑道:“半山剑祖多年不出,叶缤独力支撑,想低调都难。南湖道友……对之很是关注啊。”
“绝代女仙,焉能不神向往之?”
两人视线交接,露出类似的微妙笑容,但又很是节制。
就这样,话题反复穿梭,往来不绝,倒也甚是投机,到最后,海宏却是通知,每月初的聚会再过几rì就要开始了,鬼厌只需要将心神契入那枚玉符就可以加入,但作为主事者,海宏还要前往会场,再行布置。
为此,海宏还专门问起:“道友是否与我同去?”
鬼厌自然拒绝了。
海宏也不强求,便道:“这几rì便先别过,樊大匠也在此逗留,还有团中兄弟,道友有事,尽管安排。”
对此鬼厌没什么意见。这样又过去两rì,海宏便先告辞离开,沧海猎团的进度,并不因为海宏的离去而停滞,还是稳步向前推进。
这期间,鬼厌的方寸魔国在海底经营得很颇具规模。只可惜,蜃兽防护法阵之中,具备灵智的妖物实在少之又少,受限于此,六yù魔种的品质都不甚高,更别说什么jīng进魔种、超拔魔种之类。
染化的一些眷属,只能做耳目使用,倒是让他发现了一处还不错的遗迹,只不过机关重重,非要拿出一段时间钻研不可。
对此,樊若雷是最有兴趣的,鬼厌只给他提了一句,便兴致勃勃用上了心,只不过那里确实封禁森严,研究了几rì,眼看着已到了月初聚会之时,还是没什么头绪。
倒是营地之中,来了两位陌生人,说是临时路过,但据说也是海宏的故交。听闻他在此,愿来拜会。
算是给海宏面子,得了消息之后,鬼厌亲身出迎,与那二人相会。
但见其中一位,面目靛青,凶狠残暴,望之非人,似修炼某种奇功秘法。
还有一个更是了不得,其身形枯瘦,望之寻常,细观之却整洁干净,不染微尘,又有森森剑意,绕体流动,海水在他身外分开,却非被剑气撕裂,而是自觉分流,像是遇到一座无形的礁石。
有剑修分身那边的体悟,鬼厌自然明白,这是长生剑修,海水分流,是斩去了某种天地法则之故。
按照猎团中人的称呼,鬼厌道一声:“无垢先生,青狼山主。”
此时旁人都已离开,周围更无人迹。便是有也无妨,长生真人一动念,步虚境界及以下修士,都难以窥破其间。
那位无垢先生微微一笑,拱手道:“鬼厌道兄,久仰!”
第三十一章 法器核心 原址异变(下)
鬼厌被人一口叫破根脚,却是淡定得很。
盖因无垢先生此生,一看就不是论剑轩一系的人物,若非如此,焉能斩错天地法则,生出身外异象?
就算是聚仙桥上人,最近才拜到论剑轩门下,是到此打前站的,在他方寸魔国的统驭之下,方圆千里范围内,真有什么强敌袭来,也很难瞒过他的耳目。
感知范围内,并没有什么威胁。
无垢先生瘦脸上展露笑容:“道兄连面目都懒得变化,当真视论剑轩如无物,英风豪气,令人钦佩。”
鬼厌则是不咸不淡:“哪里,先生一口叫破,是做什么盘算?觉得论剑轩悬赏丰厚?”
无垢先生大笑:“本人一生不入宗派,当年聚仙桥上的位置,也视若粪土,最欣赏的,就是道兄这样的硬骨头,如何会做出那等事来?今rì我们二人,本是在此地呆得久了,有个想法,想到太渊城原址去……听闻道兄在此,临时决意,冒昧相见,想给道兄送一桩好处!”
“哦,能帮我解决掉论剑轩?”
“道兄说笑了,门阀之力,非我等孤魂野鬼所能应付,再说道兄若真怕了,只要往北去,避过风头,论剑轩自然鞭长莫及……”
无垢先生将难题轻轻推开,继而便入了正题:“我们今rì来,只问道兄,长生之后,尊意若何?”
鬼厌随口道:“当然是随心所yù,快意恩仇。”
无垢先生拍了拍手:“说得好,我辈正该如此,只是长生非一劳永逸之事。大小三灾,道兄可有把握过得?”
鬼厌想说“老子没想过”,但怕眼前这位仁兄憋闷至死,就笑了一笑:“事到临头,再去想吧。”
“太迟,太迟!”无垢先生连连摇头,“灾劫之事,不能心悬意坠,刻意用力;但也不能视若无睹,临阵磨枪。道兄可知北府天尊否?”
搜索了下记忆,鬼厌知道,那位是北地很出名的长生散修,而且,和从前的鬼厌还有几分纠葛。
无垢先生重重一叹:“天尊天纵之姿,光耀北地,座下八百神兵,威凌于拦海之畔,纵横于三湖之间,清虚、浩然,尚放他一头地;东阳、九玄,也避其三分。然而灾劫一来,浩浩神威,灰飞烟灭。长生中人,敢不以为戒?”
鬼厌听他“讲古”,不免回忆。确实,那位北府天尊,已经有开宗立派之想,并得到洗玉盟及北地魔门几个门派的默许,声威一时无两,然而灾劫忽至,天人五衰,并风火大劫,雄图大业,转眼成空。
若非如此,当年“冲撞”了他门下女徒的鬼厌,早就被围杀在拦海山下,也轮不到南国这一出。
他出神将醒,又听无垢先生道:“道兄可听闻逍遥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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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子又是一位长生中人,本名不得知,自入长生,便自名逍遥,悠游于天地之间,与人谈玄论道,琴棋会友,号“万载风标第一”。然而这等人物,亦是中了灾劫,惹来仇敌,死于万剑之下,骨肉化泥。
这也就是最近七八年间的事。
连举两例,无垢先生方道:“证得长生非绝顶,不在高处不逍遥……恕我直言,也就是鬼厌道兄你步入长生时间不长,才有这番闲逸心情,若再过两三百年,就是想用力,怕也艰难啊。”
瞧不出这位还是个说客的材料,说得鬼厌都有些戚戚之感,干脆直接道:“无垢先生以为如何?”
“早下手,早准备。”
无垢先生断言道:“鬼厌道兄以九藏魔身入道,在魔门也是罕有,少有前人路途可以借鉴,大小三灾如何过去,就需要及时打点了。不说大三灾,小三灾能早过就早过,站稳了根脚,坚固了道基,才有前路可言!”
“如何打点?如何坚固?”
“道兄心里明白,我们这边只要坦荡便好。”
无垢先生感觉到鬼厌动心,自然要进一步加深:“不瞒道兄,我方求贤若渴,正想着让道兄这般非凡之士加入,互利互惠,互通有无。”
果然又是个来招揽的,看起来,和海宏那边仍脱不开干系。
只不过,其根脚就绝不仅仅是“沧海”猎团了。
“贵方是……”
“四海社。”
“……”
对这个通俗到极点的名号,鬼厌无法评论,干脆顺着接下去:“就像是步云社、穹庐社、天篆社之类?”
无垢先生哑然失笑:“步云社卑缩不前,空有规模,却无长生中人出头;穹庐社实力坚强,却局缩北地,为人爪牙,为我辈不齿;天篆社更是只尚清谈,做那些大宗派的园林茶舍,‘三天’之流,不过空自‘谈天’罢了。我方尚不屑与之为伍。”
鬼厌就笑:“好大口气……”
无垢先生倒也不恼:“那‘三天’,格局狭小,处事紧拘,道兄想必也是看不上的。我们这边又自不同:第一,我方不预设限制,不拘你是长生中人,还是还丹步虚,只要有实力、有潜力,心xìng亦有过人之处,便可加入……”
那就是良莠不齐。
鬼厌心中先加了一个评价,又听无垢先生道:“第二,我方结社,乃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四海八荒,都有社中人物,其人亦可dú lì门户,像是海宏真人,入社成就长生,又脱出自立猎团,也是无妨。”
嗯,一盘散沙。
“第三么,我方都是自在散修,因缘聚散,绝不与那些宗门为伍,相反,正是通过结社自保,在天地间挣得一份机会。故而,不管入社的道友前面惹了什么麻烦,招了什么势力,只要入社,必然会百般回护。”
鬼厌“哦”了一声,真的开始盘算了。
察颜观sè,无垢先生笑吟吟递过一个铜牌:“我等深知道兄初入长生,对这些事,终究未有切身之感。也没有想着让道兄立刻答应。这样吧,百年!百年之内,若道兄愿意,只这要将心神打入这铜牌中,自然会有人接引,百年之后,那就是你我双方缘份不足,各奔东西就是了。”
说罢,也不管鬼厌如何回应,他很干脆地与同伴一起告辞,临出门去,似是刚想起来,又回头递过一枚玉简:
“道兄见了海宏真人,请将此物给他……嘿,这是太渊城原址出现变故的消息,这边应该是用得上的。”
第三十二章 驭帆同行 海底入社(上)
看着无垢先生两人离开,鬼厌心中敞亮,此人立下“百年”之约,看似大度,其实暗中催迫之意。
百年之期,在长生中人眼里,实是倏乎而过,若“鬼厌”真是“鬼厌”,一如既往,任xìng渡rì,百年时光,也就是闭两次关,睡几个女人,灭几家仇敌的功夫。
但若有“百年”期限加身,便是在心头压下一块石头,时不时地提醒他,有一个界限在,过界则后果难料,有如此yīn影,又谈何逍遥自在?
这种心态下,哪还用得了百年,说不定稍有挫折,就想起无垢先生今天的言语了吧。
坦白说,所谓的“良莠不齐”、“一盘散沙”,对鬼厌这种素行不良,且又zì yóu自在惯了的邪道散修来说,也是极具诱惑力的。
不过这种事情大可以后再说,如今离月初聚会开始的时间已经很近了,无垢先生拜托他转交的信息,也要及时知会海宏那边,他干脆提前用了玉符,与远方符阵连接在一起,海宏很快就有了感应。
两边稍做交流,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无垢先生的招揽之事,更不会提及鬼厌的真实身份,海宏还是一口一个南湖道友地叫着,对于交托的玉简,也很大度:
“现在这时间,玉简传不到,信息却能传到的,那就劳烦南湖道友通过符阵传过来好了。”
“里面的消息……”
“无妨,想来并无不可对人言之事。”
既然海宏都这么说了,鬼厌也不矫情,将玉简信息摄出,然后就通过符阵勾连的神意网络传输过去。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他也会看到其中详细。
然后他发现,和无垢先生、海宏两人“无所谓”的态度相比,玉简中的消息,却是相当吸引人的。
大概是上次聚会海宏做出的大胆判断之故,近段时rì,有不少修士前往太渊城的原址勘探,想找出个有说服力的证据,有太yīn元磁覆盖的海沟,他们自然不敢下去,只能在周边寻找,出乎意料地,还真的有所发现。
在原址位置,出现了惊人的战事残痕,相隔不知多长时间,依然有恐怖力量留存,具体的玉简上没有细讲,唯一可断定的是,在不久之前,太渊城原址的海底处,掀起了一场至少有长生级别的大战,至于过程和结果,都难以言说。
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正是前往那里,做进一步的勘探,要将那边的残留情景收集起来,具体的消息,很可能会在隔一次的月初聚会中,向各路修士公开。
从这上面就可以看出,海宏与四海社,到现在为止,还是有着密切的联系,至少也是藕断丝连,否则怎会有这种消息共享之事?海宏等于是凭空得了一大助力。
思及此处,鬼厌心中又是一动,太渊城原址、现今身处之地,还有吴钩城的位置一一映现。
他唔了声,忽尔振衣而起,幽缈魔识透方寸魔国,遍洒周边海域,便在其中叫一声“道友请留步”,随即一步跨出,便无踪影。
半晌之后,旁边屋里的樊若雷迷迷糊糊出来,见不到人,嘟哝两句,又回去钻研了。
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告辞出来之后,都展开脚程,往北方投去,半个多时辰过去,已在一两千里之外。
算计着应该离开了敏感的范围,青狼山主冷嘿一声:
“对这sè胚,社里怎么如此优容?社里什么颜sè都有,也没什么,可这家伙,分明就是臭的。前段时间,南海那边可是有消息,这厮已经染指了郭紫阳的儿媳……”
无垢先生哑然失笑:“郭紫阳苟且之辈,能不能过去‘饥馑’之灾,最近几年就要见分晓,十有仈jiǔ还是过不去,一旦殒亡,天海宗又算什么东西?”
“我管他郭紫阳、天海宗?只是说这厮本xìng难移,小心凭空招个祸害!”
“祸害谁去?”
青狼山主一怔,随即大笑,笑音未绝,忽有呼声传入,却是一句“道友请留步”,清晰如在耳畔。
两人都是惊怔,随即神意感应同时开动,却发现声音传导的最近的一处节点,乃是来自于一只巨大海鱼身上,而这自然不是源头,再往后追索,一连转移十余处海底生灵,直到百里、千里开外,依旧缈缈然未知其端。
青狼山主受修为限制,感应不能及远,也就愈发迷茫:“怎么听来是鬼厌的声音?”
二人刚告辞没多久,对其印象还算清晰,可这么一来,对方传音,岂不是来自于两千里开外?声音传导也就罢了,关键是如何锁定了他们二人的位置?
这一下,包括无垢先生,都是面露惊容。
青狼山主不得不承认:此人果然有放肆的本钱。
转念再想,忽然有些尴尬,这岂不是说,他和无垢先生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便在他脸sè愈发难看的空当儿,无垢先生已经调整过来,对上方海水,随意拱了拱手:“鬼厌道兄还有什么指教?”
他没有用什么特殊的法门,只是寻常开口说话,可不过数息,便有回音:“我与二位同行如何?”
“咦?”
不知为何突然有此转折,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对视一眼,也先一步确认,那鬼厌确实有遥空窥探之能。
正惊叹之时,又有声音传入:“请稍待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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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话一落,还在二人神意锁定之下的那只巨大海鱼,忽然骨肉朽落,zhōng yāng一点幽光亮起,这幕情形,还出现在无垢先生两人已锁定的,作为传音节点的每一个海底生灵身上。
便是这些幽光,从附近海域赶来,纷流汇聚,在二人身前十丈外,化为一个淡淡人形,然后渐渐凝实,显出鬼厌的面目。
青狼山主吞了口唾沫,细细再看,但见鬼厌脑后,有一渊深虚空,边缘圆转如轮,在其中,时有烟气层生,偶尔溢于虚空之外,更深处,可见丝缕幽光,照在烟气之中,影影绰绰,魔影层生,便似是一个别样世界。
这是长生中人独有的道基外化之表征,往往象征着大修行者的根脚,可隐可现。释儒玄门中,便有圆光、彩霞、甘霖、香气、仙音等等,魔门外道亦有千般模样,便如鬼厌此时,便显出他在虚空神通上的超凡造诣。
而这亦是一个明证:这不是的鬼厌的投影,而是真身到此。
青狼山主xìng情悍勇,真的火上心头时,就是长生真人也敢一战,但毕竟修为境界的差距摆在那里,见到这难以言述的一幕,便觉得有一股yīn风,从脖子后面吹上来,寒意遍及全身。
他向以悍勇自负,却不知道面对这种已经逾越天地既有法则的敌人,该用什么法子应对。
相比之下,无垢先生倒是淡定得多,剑修是在逾越天地法则之上,走得最远之人,眼前之敌,不管是实体还是虚无,都可斩得,都能斩得,这是信念之所存,根基之所在,无可移易。
再说,鬼厌目前也非敌手,他见鬼厌真身移就,当先迈步,迎前道:“鬼厌道兄与我二人同往,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可是由此变了念头,意yù现在就加入我方?”
鬼厌收了脑后异象,身形就此凝定,这一门一跨千里的遁术,脱胎于幽冥九藏秘术中的“乱yùjīng”之天魔神通,他也是首次使来,颇觉得新鲜,记下其中感觉,方对无垢先生道:
“先生也太过心急。你们来去匆匆,寥寥数语,如何让人拿捏决断?正好我对那太渊城原址变化,颇有几分兴趣,我们便一路同行,至于贵社详情,路上好好说道,岂不更好?”
“果然甚好。”
无垢先生抚掌而笑,又问一句:“道兄对那边什么物事有兴趣?不妨提前告知,我们也好助一臂之力。”
“哦,听先生的意思,贵社对那边并无所求?”
“正是。我们前去,还是海宏真人通过社中渠道,想对太渊城原址那一道海沟有进一步了解,辗转相托……”
这时青狼山主瓮声瓮气开口:“无垢先生是社中见闻广博第一人,最能见微知著,抽丝剥茧,追溯源流,海宏真人才托了他前去。”
鬼厌觉得这靛蓝丑脸的大汉,说话倒有些文气,不像外表那么粗鲁,殊不知这是他神通威慑之故。
念头一转,道:“那边也没什么我喜欢的东西,只不过一个朋友,最近在海上走失了,听闻那里有战事,便过去看看,能不能找不什么端倪。
“朋友?”
不管是无垢先生还是青狼山主,都不免去想,能让鬼厌视之为友,专门去找寻的人物,该是怎样的奇葩啊。
或许反着听更切合实际一点儿。
无垢先生就笑:“找人不妨请山主出马,山主修有一门‘捕风捉影’小神通,对于辨识生灵,别有一功。只要是十年之内留存下来的生灵气息,都能循迹捕捉。”
哟嗬,这两位还真是好搭配!
鬼厌便知道,这是碰上术业有专攻的人物了。从两人话中,还能见出,海宏真人就算退社,依然能够从社中换取资源,且一出马,就是两个专才,这种实力,这种优待,不管他是不是正牌的鬼厌,都有点儿心动。
鬼厌都表现出兴致盎然的模样,又是有求于己,合了既有之意,无垢先生两人也不会故意拿捏,气氛自然是一片大好。
当下三人放开脚程,不一刻已经冲出万里迷雾,直往北去,至于马上就要开始的聚会之类,倒是细枝末节了。
从万里迷雾到太渊城原址,距离在一百三十万里以上,就是长生真人全力赶路,也差不多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三人中还有一位青狼山主,只是步虚中阶修为,不可避免要拖累行程。
然而无垢先生两人显然是有备而来,一等飞出海面,无垢先生便从袖中飞出一物,迎风便长,观其形制,乃是一幅长帆,帆sè宛如青空,其上云气朵朵,随风招展。
无垢先生朝帆上一指,就有云气垂流而下,将三人裹住,鬼厌任它裹了,只拿眼看过去,无垢先生会意解释:
“此宝名曰‘海云帆’,乃是一件天成秘宝,借汪洋水气,可横行七海,堪比长生中人的遁速,可惜在陆上受限,不过寻常飞遁之物罢了。”
说话音,那青帆鼓荡,化入海天云气之中,其下大海翻波,似簇拥而前,速度果然绝快,不比长生真人的遁速差到哪里去,鬼厌自然不吝赞美,哪知无垢先生却道:
“此宝本非我所有,而是社中为此行专门借出的,但要想真正入手,倒也不难。只需拿出相应丹药、法器兑换,又或在社中挣得功勋。以道兄之能,不过就是三两年的功夫吧。”
借此由头,无垢先生便对鬼厌讲起四海社的种种规矩法度,这些所谓的“规矩”,说白了倒更像是市面上的种种交易之法,若要找个参照物,与离尘宗的同德堂倒有点儿相像,都是发布消息、任务,再由人完成,借此形成资源交流。
只不过,四海社这里,涉及的范围更广,设置的底线更低,至于造成的影响……
鬼厌没看到哪条规矩对此有所控制,只有一条:任何人在外行事,除了已授权的以外,都不要拿出四海社的名头。
但该条没有什么约束力,就算违背了,也只是罚落功勋,仅此而已。
就像青狼山主,明知道鬼厌现在还是外人,说到兴发处,干脆就拿出一枚铜牌——与无垢先生交给鬼厌的那枚差不多,让鬼厌观看,当神识探入,鬼厌便看到里面密密麻麻的功勋消息。
从索取灵丹,到悬赏刺杀,再到灭人宗派,应有尽有,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列不出的。
青狼山主还专门找到了对鬼厌来说,非常有“亲切感”的系列,包括“活擒简紫玉,预炼为奴偶,报酬XX”、“帝天罗房事蜃影玉简,价格面议”之类让人无语的条目。
在这里面,他见到了不少熟悉的名号、字眼,看得他眼角连跳,盯着青狼山主的眼神,都有些不善。
第三十二章 驭帆同行 海底入社(中)
青狼山主自动将鬼厌的眼神脑补为大感兴趣,在心里大大鄙视,但更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很快将系列调转,说起正事,殊不知这样反而躲过一劫。
鬼厌也有疑惑未解,一个放大且没有底线的“同德堂”,怎么能撑起四海社的门面,更让海宏、无垢先生这等长生真人也趋之若鹜?
这里面定然还有他没有发现的隐秘。
他把铜牌拿在手中,按照青狼山主的提示,将里面的功勋信息,转成了价值递进的排序模式。在极高端的层次中,也在一片法门、丹药、法器的“老三样”中,竟是显出了一类极其醒目的字眼,名曰:
讲。
五极真人开五行妙化第一讲、万飞罗授《云遁玄义》第三讲、玉华真人说《祓毒除邪养意经》最终讲……等等等等。
不提讲什么,前面所列这些人物,竟然全都是长生真人……里面还见到了无垢先生的名号。
“这是讲道授业?”
青狼山主大点其头:“没错。”
鬼厌长吸口气,免不了一番惊奇。
也许这里面真正出身大宗门的长生真人很少,真正讲起来,更多的都是个人的感悟,以及只适用于其本人的独特路径,可吸引力仍然不俗。
要知道,出于门户之见,还有许多这样那样的问题,并不是每个长生真人,都有闲心出来授课的。对他这样的长生中人也还罢了,对于那些还丹、步虚境界的修士来说,多一个指点、印证的机会,就多一线突破的希望,无怪乎价位如此之高,便是鬼厌,也有前去听一听的念想。
无垢先生解释道:“只要是社中的长生真人,只要不是长年闭关的,建议至少要二十年之内开讲一次。这是挣功勋的最好路子——讲道可是只收功勋的。没有这个,比别人可要差了许多,在争取资源上面,也就要落后一截。”
青狼山主补充道:“对于紧缺的资源,社中向来是以功勋值高低排位,从上到下依次选择的。”
原来还有这么一个暗中竞争的机关在。
顺理成章的,恐怕每个长生真人授课的受众、jīng彩程度、得益大小,都会直接影响到其收益。
看功勋信息上的排位,这种差距也确实存在。
差距就是动力,不为别的,就是“颜面”二字,也足够让许多人卖力准备,想着力压旁人一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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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相关的法门、丹药、法器资源,能够看出来,在功勋消息上,各类法门,尤其是丹诀、步虚术、度劫秘法之流,在各自层次上,都占据着不可动摇的高端地位。
其次就是丹药,然后是炼丹所需的各种天材地宝,最后才是法器之类,这么一来,感觉中,四海社又像是一个以修行为重,不怎么涉及争强斗胜的组织。
鬼厌则从中看到另一件事:在丹药、天材地宝中,有相当一部分,与上月聚会时,海宏列出的单子重合、相关,也占据着最醒目的位置,列着最高的报酬。
显然,与长生真人抗灾度劫相关的资源,是四海社收集的重中之重。
那些本与之无关的还丹、步虚修士,为了换取功勋,为了听讲,想来会拿出相当的jīng力,以收集这些资源,最终供社中的长生真人享用。
功勋也好、善功也罢,都是专用来量化的虚数,其真正的作用,还是充当交易的介质。
凭借讲道的诱惑、资源的广泛收集,确实足够吸引相当一部人加入。而若能借助“功勋”,使二者有效贯通,相助相长,这四海社,其实就等于是一个松散的宗门,在“良莠不齐”、“一盘散沙”之中,见出长幼、见出格局,也见出传承。
当然,一切都要往最理想处考虑,才有真正实现的机会,现实如何,还要再观察。
鬼厌此后再没有开口,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也没有每rì里灌输,免得惹人生厌。
像他们这样的修士,闭闭眼睛,在心中推演一番,差不多就是十天半月过去,以海云帆的速度,还真是“眨一眨眼”的功夫。
半月之后,东海碧波之上,一帆如云巨帆从海天之间飞来,化为朵朵云气,在海面上散开,现出其中三个人影,正是鬼厌一行。
这一路顺风顺水,别无阻碍,按照无垢先生所言,海面之下,就是太渊城的原址了,也就是当年罗刹教和海人异族拼杀最为惨烈的海域。
“想那海人异族,倚靠坚城巨炮,百年之间,竟将罗刹教及那一位生生堵住,传闻城破逾千次,都是在危难之际,反冲成功,机关之利,意志之强,至今思来,不免惊佩。”
无垢先生显出其广博的见闻,观碧波荡漾,也说出一番往事。
随后便提醒道:“此处海域,当年也曾承接罗刹教那位的无上神通,近乎永久改变了周边环境,虽然已是四劫时光,间隔一万五千年之久,海水流动,但据说部分区域仍有留存,甚至是渗入到灵脉窍眼之中。平时也还罢了,若是打坐调息,要小心幻魔侵扰。”
“……”
毕竟是隔了一万五千年,无垢先生的慎重是应有之义,鬼厌若再郑重其事地回应,未免就过了,出于多年以来的某种敌视心理,他干脆沉默以对。
偏偏旁边的青狼山主还来凑趣:“无垢先生可不是信口开河,就是上个月,还有人在这里发了狂,堂堂步虚修为,最后护体罡煞都散掉,硬是被海水挤爆,死得实在憋屈。”
说话间,三人跃入海水之中,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都不是第一次来,前者是在上一劫末游历天下时到此瞻仰古迹,后者更接近一些,是一甲子前,专门到这儿来采集太yīn元磁的。
两人都是轻车熟路,可潜入海中没多久,先是无垢先生,随后是青狼山主,都停了下来,脸上都相当疑惑。
“变了这么多?”
在他们的记忆中,附近的海底地形,是一个极陡的坡度,在两千丈深度,急剧下行,就如同深渊一般,使海水深度一下增加到五千丈,在其底部,也就是太渊城原址所在,至于埋葬该城的更深的海沟,还要往东行进相当一段路程。
可在摆在三人眼前的,却是一片凹凸错落的海底山脉,深处仍可达到五千丈,而高处则已经超过了原来的海底平面。
如此地势,加剧了海流的涌动,使海底环境更加恶劣。
第三十二章 驭帆同行 海底入社(三)
青狼山主鼻头耸动:“有硫磺味儿,应该顺着海流飘过来的……前段时间确实有海底火山喷发,是那场大战的缘故吧。”
“就算一个火山群直接挤爆了地壳?”
无垢先生微微摇头:“一个多月而已,硬是隆起了一座海底山脉,纵然天地伟力,不可测度,可这种力量,方圆数十万、数百万里,都要受到影响,且绵延rì久,三五个月未必能消停,怎地没在情报中显示?”
三人心中都是狐疑,却还是继续下潜,却见一路死寂。
四劫之前的大战,似乎真的把影响留到了现在,这里比百万里之外的万里迷雾中,更像是一片死寂的废墟世界。
不过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都说,他们前些年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经过四劫来的休养生息,周边海域已经形成了一个相当丰富的海底物种圈子,当然,既然不久刚掀起一场长生级别的大战,物种圈子再次破坏掉,也不是什么不可接受的事。
只不过,这边三位,鬼厌和无垢先生不说,就是青狼山主,也具备对气味的敏锐感应,都发现这座突兀出现的海底山脉中,流动着让人不怎么愉快的气息,这让他们更加戒备,彼此的交流开始愈发地细密频繁起来。
行进间,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不时停下,做一些商议交流,这是在搜索不久前大战的信息,暂时得出的结论是:
这片海底山脉,确实是海底地壳扭曲的产物,但其源头还要再探。
他们之前也掌握了一定的情报,比如长生大战的区域位置之类,可就目前的形势看,那些情报大半可以作废了。
比较靠谱的方式就是锁定这里犹未安静下来的地脉,再通过一种鬼厌不怎么理解的计算方法,大概测出力量爆发的起点,在那里,才最具有勘探的价值。
随后,花了足有一天半的时间,无垢先生才测出目标的大概位置。这期间,他们前进了大约五千里路,这点路程,由长生真人全力冲刺,还用不到一个时辰。
具体的测算理论,无需再提,鬼厌和青狼山主都听不太懂,无垢先生倒是有相当的自信,三人于是逐渐加快速度,前面那段时间的“龟速行进”,已经憋得他们很难受了。
目前为止,他们的方向感都很清晰,曾经吞噬太渊城的海沟,还有海沟中蕴育的太yīn元磁,都是很难变易的标识。
又在海中行进了两个多时辰,横跨近八千里海域,无垢先生告知,需再下潜一段距离。
之前出于谨慎考虑,三人没有深入这海底山脉中,只维持在大约三千丈的深度,现在也没什么可说的,窥准了一处海流纵横的山体裂隙,无垢先生在前,青狼山主居中,鬼厌断后,三人鱼贯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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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是裂隙,最窄的地方,宽度也超过四十里,下方还有拓宽,无垢先生伸手触摸一侧的崖壁,确认撕裂、山体的力量,仍然属于天地伟力的范畴。
“不对劲啊……”青狼山主在后面嘟哝。
扭曲地壳的力量毫无疑问地强劲,如果是人为,也分为无意和有意两种。
若是无意,那就是大战的余波造成,如此近距离下,多少应该有一点儿散溢的痕迹出来,可问题是,至今三人没有任何类似的发现;
若是有意,自然就是高度集中,少有外溢,而这样的话……
“事态古怪,搜集一批影像,就先撤出去,问问社里面的意见,再行处断。”
无垢先生的态度也很明确,他们只是受海宏之托,前来赚功勋的,没必要为此置身险地。
青狼山主自然赞同,至于鬼厌,则不置可否。
虽是如履薄冰,可顺着山体裂隙一直下到五千多丈深的海底,踏上实地,都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山体之间的这片海底,封了一层厚厚的岩石,其纹路扭曲断裂,千奇百怪,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都已经把手中特制蜃影玉简的收集功能打开,很有默契地交错捕捉各类影像,其间也没有忘记鬼厌,低声交流道:
“爆发点在海床之下,但这儿已经很接近了。道兄有什么看法?”
在他们这种长生修士眼中,岩层扭曲的纹路,几乎就等于是清晰摆在眼前的力量传导脉络,鬼厌搭眼一看,就知道无垢先生所言无误,也就摇摇头,把事情交给更专业的人来处理。
“我们先在周围勘探一二。”
无垢先生已有十成把握,海底山脉的隆起,地壳的扭曲,确属人为,且是有意如此,越是这样,越要做好各方面的准备,而不能直接前往核心地带,否则极有可能撞到对方埋伏的后手里去。
三人开始往上升,可事情就是这么古怪,大约在四千二百丈深度,几rì来一直古怪沉寂的海底山脉,忽地晃动起来,头上脚下,乱石纷落,沉闷的声响与海水压力一起,传导过来。
“那边!”
青狼山主叫了一声,其实完全多余,三人几乎同时发现那里的变故。
因为在裂隙之上的北侧海域,炽烈的强光像是燃烧的火焰,推挤海水,轰然而至,然后就是骤然一暗,强光消敛,明显是一个针锋相对的力量。
相隔至少有百里开外,可汹涌的海流却几乎没有任何间隙地奔流而来,顶得青狼山主闷哼一声,强绝的力量,已经足以昭示,在其源头,有着怎样恐怖的冲击力。
冲击并没有连续xìng,只是一次爆发,后面就再无消息。正疑惑时,又有稀奇古怪的东西飘过来:
那是一具死尸。
尸体在死掉以后,被深海中超出地表一千五百倍以上的强压扭曲掉了,看起来奇形怪状,三人对视一眼,都迎上去,迅速扫视几遍。但没有截留,任其被海流裹着,越冲越远。
“体无外伤。”
“护体法器破损,似被一击破开。”
“形貌妖冶,此人……”
“此人是九玄魔宗jīng进最速的六yù天魔,代宗先生,前途无量,不想殒落此处,令人扼腕。”
轻悠婉媚的声音加入进来,不属于三人中的任何一个。
第三十二章 驭帆同行 海底入社(完)
鬼厌等人猛然回头,只见对面崖壁之下,不知何时,立着一道纤细身影,手中提一盏宫灯,正放出妖异的紫光。那宫灯有一种莫名的魔力,吸引了三人第一时间的关注,甚至没有看清对方的容sè。
“此灯有慑魂之能!”
鬼厌心中jǐng觉,心神强行移开,往那女子脸上看去,然而幽暗海水晕散光芒,隐约只见女子脸廓明秀,眉心有一圈淡紫的花纹,似是jīng美花钿。似是感觉到鬼厌逼视,她忽尔浅浅一笑。
刹那间,山脉崖壁倾颓,碎石如雨,炽烈毁灭之力爆发,转眼一片昏暗,
干脆利落,废话全无,这是要杀人灭口的节奏啊!
一愣神的功夫,鬼厌魔识偏转,发现身边两个同伴竟然失了踪影,再一抬头,女人手中宫灯,祭在上方,滴溜溜打转。
同样是宫灯形制,比剑修分身见识过的鬼血无影灯,卖相可要好太多了。
紫光映照下,那宫灯形呈八角,上下两扇,上扇泼墨点染,图景抽象,一时窥之不透,下扇则绘有人间城廓,世情万象。此时祭在上方,下扇所绘世间图景,便在旋转中铺展开来,其中的城廓不断放大,当头罩落。
一转眼,鬼厌似乎来到了一座人烟密集的大城,屋庐市集,船桥流水,城中居民,摩肩接踵,纷流来去,有不少甚至直接撞到鬼厌身上来。
鬼厌冷哼一声,魔识悬照,眼放幽光,往那些画中人身上一照,原本活灵活现的城中居民,便都惨叫着变为如怨魂鬼物般的虚影,化烟而逝。偌大城廓,也摇动不休,偶尔穿透虚影,甚至可见得后方幽暗海水。
眼看幻境将破,下一刻,鬼厌惊见周围亿万钧海水,并山脉海床,竟是齐齐提摄起来,先一步投往画中。那画也骤然一变,便似真招来了汪洋大水,城墙崩毁,房倒屋塌,万千生灵,尽为鱼鳖。
再一个恍惚,断壁残垣沉入水底,其间现出种种深海生灵,无不凶恶丑陋,且妖气纵横,都是成了jīng的妖物,
鬼厌念头转了一下:是真是幻?
他倒也不急,只在脑后现出昏暗虚空,圆如转轮,其中幽光放出,团团一转,扑上来的深海妖物,便又是惨叫扭曲,更有大半直接归于死寂。这是幽冥九藏秘术中的化神光,专损神魂,照在这些妖物身上,当即就将神魂绞杀殆尽,并无涓滴留存。
化神光绞杀的感觉真真做不得假,由不得鬼厌不再次动念:究竟是真是幻?
他决意不再给对方主控的机会,化神光径自往自家身上一落,九藏魔身顷刻间形神俱消,却是转入了“乱yùjīng”的法门。
幽冥九藏秘术的九种虚实神通变化,至“乱yùjīng”这一变,就正式迈入了天魔神通的范畴,一展开,弥散的魔识便破开了部分限制,从宫灯拟化的幻境中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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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一探,也让他心神触动。
“原来也是虚空神通!”
那宫灯之中,分明也有一个自辟虚空,尤其惊人的是,内外虚空极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周边海域,当真是渗入了宫灯内的自辟虚空中。
而且,海水之中,有阵禁在,和敌手对抗,部分意义上,就是和这个巨大的阵禁对抗。
他魔识撒开,那紫纹花钿的女子也有感应,移目看来,鬼厌登时压力大增。
不过惊鸿一瞥,他隐约察觉到,该阵禁结构为四方四域,拥立中宫,便如脑宫之结构,而四方四域之位置,正放出八道笔直的幽暗之光,消融在深海里,构架诡谲,气象森严。
宫灯主持的幻境又是一变。
幽深的海域波荡未已,深海妖物的尸身都还在抽搐,周边颜sè愈发黯沉,直至再无光亮,深海的压力也化为虚无。
可下一刻,光芒迭出,一道道,一片片,一层层,交错来去,却无法在幽暗中留下太多痕迹。等到鬼厌适应了这一切,才见到虚无黑暗之中,疏密分布的星光。
一切声息消寂,寥然孤冷。虽有乱yùjīng之变化,却仍是将有限之身,投入到无垠虚空中,激不起半点儿波动。
记忆又翻涌上来:这是九天外域!
念头才动,天魔化现。
为何“天魔”总要加上“域外”二字?是因为域外便是天魔聚居之所,也是这些诡异存在发挥全部战力的最佳环境。
在这里,天魔奴役了成千上万个只凭肉身便可在域外虚空中生存强大种族,使之杂交.配种,创造出令人闻之sè变的“十三外道”,亦即一十三种恐怖邪魔。再加上无数劫来,被天魔染化,甘于奴役的亿万天魔眷属,最终构建了天魔,十三外道、天魔奴族、天魔眷属等四层复杂交织,结构严密的“捕食”网络。
十三外道、天魔奴族,出于生存条件限制,都无法进入有九天真罡护持的真界,进来了也无法长时间生存。可真界中人一旦出去,就等于是陷入到天魔的捕食网络中,越是深入虚空,就越是艰险。
如今鬼厌所处的位置,已经见不到真界的九天真罡之光,不论真幻,其位置已经相当深入了。故而化现的天魔,可说是密密麻麻,里面绝大多数,都是无生念、集yīn煞等级数的小魔头,但转目四顾,又有百多个缥缈不定的影子,在四周游荡。
“玄yīn血影,十三外道之一。”
记忆中,原来的鬼厌在外域历练时,就碰到过这种诡异的生灵,险死还生。
只是,时过境迁,鬼厌如今已经全然不惧,乱yùjīng法门便自展开。
可心念方动,原本星光寥落的虚空中,突有一颗大星,高悬头顶,光芒投shè,鬼厌本是魔躯离散,归于虚无,可在此刻,却骇然发觉,在当头那一颗大星悬照下,自家魔躯的每一个角落,都洞悉无遗,一切天魔变化都尽在其光芒之下,再无隐秘可言。
他一时惊怔,虚空中却有话音悠然而至:“原来是神憎鬼厌之辈……如你这等人,本应绝于阵中,但现今正好有事,缺一个位置。你,可愿投入我西宗门墙?”
西宗?
鬼厌心念电转,立时想起魔门一个绝大势力,心头紧了紧,但接下来却是昂然应道:
“本人已经入了四海社,算不得什么孤魂野鬼,西宗虽强,也是表错情了吧!”
第三十三章 太元隐星 九宫魔域(上)
对面一阵沉默,明显鬼厌“义气深重”的反应,出乎其预料。
在此期间,而域外虚空的变化,就像是凝固了。
鬼厌其实也在奇怪,说话这人,已经不是先前那女子,嗓音虽也yīn柔,却明显是男xìng。而且说话的时机也不对,那妖异的大星已经锁定了他天魔神通变化,照当时的情况,若他拿不出别的本事,败亡几不可逆,这时候发话,岂不是变相资敌么?
如此做法,与女子干脆利落的节奏分外不相称。
所以鬼厌故意矫情一回,存着试探对手,同时也有间接试探四海社名头和根底的意思。
终于,yīn柔声音再起:“不管是什么四海社、七海社,只要拜在魔主座下,就是我道中人。”
他没再直接劝说,话中却有强烈的不容拒绝之意,显出自负的xìng格。
鬼厌却是从中得出一个结论:四海社的名头并不响亮,根底也不为北地魔门所知,算是相当神秘。
此外,这两位似是来自于魔门西支的对手,关系未必称得上融洽,如此背景下,他大有可发挥的余地。
他立刻就坡下驴,叫道:“临时帮帮忙也没什么……我那两个同伴如何了,他们也能帮上忙的。”
域外星空突然起了变化,却是幽暗的背景退去,一应天魔、玄yīn血影都如泡沫般消失,现出同样幽暗,却内蕴强压的海底,仿佛刚才只是南柯一梦。
对方真的收手了。
“如果你坚持的话……那两人倒还没死,只是幻由心生,受了点儿惊吓。”yīn柔声音漫不经心回应。
真的只是幻术?
鬼厌可不这么认为。
此时再看,已经是原来所处的海域,除了一边崖壁坍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无垢先生和青狼山主也现出身形。后者已经昏天黑地,不知东西南北,神智全无,只是由一件护体法器维持,没有被海水挤爆。
至于无垢先生,则持一口利剑,喘息未定,也很狼狈,此时正看过来,似是被鬼厌的义气惊呆了。
鬼厌给他一个连自己都不明白的眼sè,无垢先生却是当了真,若有所思。
这时候,鬼厌才有时间去观察对面的魔门中人。
他第一个关注的,还是那位紫纹花钿的丽人——虽然面目依然模糊,可本心里、还有原来鬼厌的经验,都觉得那应是一位在水准之上的美人儿。
是谁呢?
心中还在筛选,无垢先生已经先一步展现出他广博的见识,而语气更有不可思议的强烈情绪:
“简紫玉?”
简紫玉!
这可真是如雷贯耳了,前几天还见过有关她的“消息”,不想现在就见了真人。
可怎么会是简紫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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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紫玉此人,是真正夺目耀眼的天纵之才,修行四十年而至步虚,那是剑园之会后不久的事,之后就非常低调,至今修为如何,尚不得知,但能够将他们逼到这种地步,难道已经步入长生了?
到现在为止,才多少年啊……
虽然说自家的经历更加奇妙,但多是机缘巧合,本体也毕竟还在步虚境界停留,而这位,难道要破掉羽清玄的修行纪录吗?
鬼厌盯着简紫玉不放。原来的鬼厌,对这位也是有印象的,不过,是“退避三舍”的印象。
以前二人同为步虚修士之时,鬼厌虽是高过简紫玉两个阶位,也没有任何胜过的把握,此女受魔门西支秘传,比他这种野狐禅可强出太多,现在竟也不好讲……
他看不出简紫玉的深浅。
女修手提的那一盏宫灯,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紫陌红尘”了。如今看来,其肯定是双轮法宝级数,自蕴虚空神通,甚至可能成就元灵,将简紫玉周身气机掩盖。
正计算之际,一直被鬼厌忽略的“正主儿”有些不满,但一想,这岂不正是鬼厌的德xìng?
他冷哼一声,当先跨出yīn影,简紫玉跟随在后,地位明显要低一些。
这一下,鬼厌终于见到这位向以天赋著称的美人儿真容。
有些意外的是,与她干脆利落的行事风格不符,简紫玉的脸容竟是出离的妩媚婉柔——大约是她双眸总是迷离不明,似睁非睁,眼波轻柔,而且,唇角淡淡一点美人痣,恰到好处,亦是焕然增sè,动人心弦。
在好那一口的男xìng眼中,这正是一位最应该收入私房,rì夜把玩的宠姬。也无怪乎有人愿意出高价,做出那等事来。
倒是那令人惊叹的天赋……在这等媚sè容光下,都变得古怪起来,不甚相称。
又一声冷哼贯耳,鬼厌这时才真正想起来,这边的话事人,貌似还不是简紫玉,循声偏转了目光,这下则不出意料地见到了一个面目yīn鹜,又颇为英俊的男子,算得上声如其人。
“究竟要么帮忙,这位……”
鬼厌说了半截,才想起来,根本就不知道对方的名号。再看那人形貌举止,也有些眼熟,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
他的表情,自然瞒不过人,这份儿尴尬,也由大伙儿一起承担。
还好,无垢先生再次展现了他的价值,一口叫破了对方的来历:
“嚣离昧。”
拗口的四个字,既是名字,又是绰号。在魔门特有的语系中,有“上位者”、“贵族”之意,也可引申为“主事者”,又或者是“目空一切”,含义非常丰富。
鬼厌恍然大悟。
嚣离昧神sè不愉,同时用很挑剔的眼神打量过来:“你修炼幽冥九藏秘术?已经到了‘乱yùjīng’那一变……”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也算走运,‘破神鬼’一关上的破绽,你还没遇到吧。”
此话一出,由不得鬼厌不多看他一眼。
嚣离昧森然一笑:“既然如此,你就更应该过来了。也能求求咱们简师侄……在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之下,气机运转,可谓洞若观火,说不定就能找出道基破绽,加以弥补呢?”
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
鬼厌记忆中陡然跳出一段概念:此法乃是元始魔主留在太元天魔根本经中,一部专事刑杀的秘法神通,对其他修士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力,可一旦对上魔门弟子,简直就是砍瓜切菜一般,直指其道基缺陷,令人避无可避。
只是这法门艰深难修,不但需要绝大毅力,还要以千年计的光yīn,方能臻至大成。对自身修为,则并没有太多进益,魔门未分裂前,只有执刑堂的弟子,才会修炼,分裂后就杳然无闻。
在魔门地位,相当于离魂鼎之于巫门。
却不想,简紫玉竟然修炼了这门神通。
第三十三章 太元隐星 九宫魔域(中)
惊讶过后,鬼厌对简紫玉露出笑脸:“那以后还要多向简师侄讨教了。”
这话等于是接受了嚣离昧的招揽,还大咧咧地以长辈自居——以他既往的德xìng,听起来由不得人们往别处想。
简紫玉垂下眼帘,静静地站在嚣离昧身后,像是一朵娇艳的曼陀罗花,没有对鬼厌的称呼表示任何异议。
鬼厌注意到了:简紫玉在魔门西支那边,地位很古怪啊。
像是这种天纵之才,无论在哪个宗门内,都是绝对的宝贝,是宗门要倾全力培养的对象,像魔门西支这种大宗门,更有自己的一套成熟体系。
如今的简紫玉在西支,应该就像周钰在离尘宗,辈份是低了些,却有和上一辈人平起平坐的地位。
可目前来看,嚣离昧对她更习惯于摆长辈的架子,言语中甚至称不上友善,而简紫玉也似是习惯了这一切,低调,甚至是逆来顺受,何至于此?
嚣离昧没有给他仔细品味的时间,冷沉沉一笑,袍袖挥动,鬼厌和无垢先生眼前便是骤然暗去,属于长生真人的敏锐感知,让他们知晓,这座深海中布下的阵势,开始运转,将他们凭空挪移到新的位置。
随后一切感应都被切断,等到眼前重放光明之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一座封闭的石室之中。
四壁是密密麻麻的图文,其中一部分是类似于符纹的曲线,还有一部是赞颂元始魔主的图景、颂词,其结构非常巧妙,图文结合在一起,虽是密室之中,却显得深邃阔大,似乎一伸手,便能从中进入到一个辽远无边的世界里。
或者他们现在,就已经是那个虚无世界的一部分。
青狼山主修为最低,在紫陌红尘灯的神通之下,心神受了不小的冲击,如今还是昏昏沉沉,以后要想恢复,恐怕也要很长一段时间,至于会不会妨碍到rì后修行,就要看运气了。
无垢先生要好一些,毕竟已步入长生,又是剑修,心志强韧,非常人可比,可是进入到密室之后,同样是看这些壁画魔纹,他的反应却比鬼厌要强烈得多。鬼厌看他闭眼摇头,似乎是有些眩晕,随后身外剑气涌动,颇有点儿压制不住的样子。
此时嚣离昧才冷哼一声:“此时已经在九宫魔域的‘天魔场’内,属明堂宫。虽在四方四隅中,算是最外的一处,却也是门户之地,出入之所。外道之人进来,就要有低头的觉悟。”
九宫魔域?
鬼厌想到之前展开天魔变化时,见到深海中八处位置,正放shè幽暗之光,那是除了zhōng yāng泥丸宫之外,脑宫其余四方四隅之位。明堂宫的位置……
他大概知道所在的方位了,看起来,他的判断倒是挺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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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嚣离昧也开始解释何谓“九宫魔域”,不出鬼厌所料,这是魔门一个极有名的大阵,是以脑宫结构为本创出的,其中还借鉴了玄门妙术,但更多还是魔门秘法,最能攻伐神魂,困缚人心。
不过,九宫魔域之于魔门,最出彩、最宏大的效用,还是以此建造一个比较适合域外天魔生存的环境,如果准备充分,再加持以相应的虚空神通,陷入阵中的修士,就能够在真界之中,好好品尝一下域外风情。
这是听来就让人心悸的阵势,当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布下的。
九宫魔域既曰“九宫”,除了模拟脑宫结构之外,也要在每个“宫室”内,安置一位镇压的人物,最次也要长生真人的修为,而在zhōng yāng泥丸宫,更是非劫法宗师以上莫办。
真正要全数发挥其威能,创建此阵的魔门老祖,更是建议用自在天魔为中枢。
那就是要地仙大能压阵了!
也就是说,魔门西支,唔,至少还要加上九玄魔宗,在这片海域,安置了至少九位六yù天魔,而其中最少也有八个真人级数,以及一位劫法宗师。
这种场面,只是想想,就让无垢先生汗毛倒竖。
鬼厌还好一些,毕竟前不久,剑修分身刚经过一次类似的大场面,那时的真人修士之多,不比现在逊sè。但若说是系统、高效,有九宫魔域加持,还是要远远胜过。
他问嚣离昧:“不知是哪位老祖在此,我等也好前去拜见。”
嚣离昧却是讳莫如深,只道:“那也不必。最近几rì,这边人手运转有些不灵,不巧代宗又死掉了,这明堂宫就空了出来,你既然来帮忙,这里就交由你镇守……不用担心别的,在此大多数时候,只是镇压而已,我再把简师侄留给你,也能查缺补漏。”
鬼厌“哦”了一声,看向简紫玉的眼神,不免就有些古怪。
在嚣离昧看来,这才正常,也毫不在意,似乎将简紫玉这等绝sè,放在鬼厌身边,就是天经地义一般。
反而是挺好心地多加几句,目标指向无垢先生:
“魔域排外,他们两个在这里久了,有害无益。然而这段时间,一干人等,许进不许出,亦不能向外传递消息,如何克服,你们自己想办法。”
“……多长时间?”
“看情况吧。”
嚣离昧没有半点儿诚心,也毫无掩饰之意,无垢先生听闻,脸sè极差,又受到魔场干扰,心神波动,几乎要当堂拔剑。
鬼厌看他这样子,摇摇头,劝一声“少安毋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大伙儿劳师动众,在此是对上了哪位大能?”
“这个嘛……”
见嚣离昧迟疑,鬼厌立刻加一把火:“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嚣离昧正要开口,脚下忽起震动,同时四方壁画魔纹也放出莹莹之光,在光芒掩映之下,密室四壁倒似透明了一般,只有那些图画文字以及扭曲魔纹,悬空流动,室内众人,便似踏足域外,在魔纹就近形成的封闭空间内,远观域外,群星辉耀。
“要看对手,喏,那就是了!”
众人一起移转目光,便见幽暗虚空之处,有嵯峨山岳,sè分五彩,形分五尊,神意流布,气成霞光。虽在虚空中,毫无凭依,其外更有万千天魔,攀跃扑击,却是自有神通加持,巍然耸立,不为所动。
鬼厌怔了半晌,开口道:“五岳真形图!”
“好见识!”
第三十三章 太元隐星 九宫魔域(下)
真是曲曲折折,终有尽时,鬼厌的第一反应就是长吁口气,但紧接着就为眼前的局面头痛起来。
又过了片刻,才开口道:“原来贵宗也对黄泉秘府感兴趣。”
鬼厌拿出的是对北荒局势一知半解的正常态度,嚣离昧则打了个哈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不过,他倒有些担心鬼厌被贪yù蒙蔽,做出傻事,半提醒半jǐng告地道:
“五岳真形图已度过塑灵天劫,元灵显化,拥有不逊于大劫法宗师的神通——至少在防御一项上是如此。其二十五路符禁神通真的全数展开,短时间内,刷落、禁锢一位地仙,都不是不可能,更何况里面似乎还有什么隐藏的手段,你可不要轻忽大意。”
他习惯xìng地冷笑一声:“代宗就是太不小心,自认为明堂宫位属四隅,在最外围,等到五岳元灵突击过来,反应不及,一击致命。若不是大伙及时封堵,刚刚就让五岳元灵逃掉了……”
什么隐藏手段?
鬼厌又觉查出古怪,此界之中,要说最了解小五的,除了影鬼,就是他了,那小妮子有什么手段,他也知道个七七八八。这种捕捉战机,犀利突破的手段,真真不像是小五的手笔。
还是这些年在北荒连场大战,终于开窍了?
此后鬼厌再没有提出什么问题,只是盯着zhōng yāng一片虚空。
zhōng yāng处,五岳真形图化出的巍峨群峰仍然耸立,其上霞光刷落,万千天魔,便都无声无息消失,后面虽还是蜂拥如cháo,却始终难以撼动。
当然,魔门也没指望这些念魔、煞魔之流建功,就在天魔反复冲击之时,那虚实未定的广袤虚空之上,现出一尊法相。
一眼看去,法相高逾千丈,颅若鬼峰,面呈嗔目切齿之状,灼赤如血染,狰狞丑陋,身现八臂,每臂均持宝具法器,形制不一,然而每一件法器之上,必镶一张人面,或暴躁、或忿怒、或绝望、或追悔、或痛苦。
其外更见火焰层叠,其sè明赤,其势奔放,看上去还有一段距离,可烧灼之意,已扑面而至,只觉得发枯眉焦,不慎吸一口气进来,忽觉得心头火发,隐藏的心事翻涌,一道戾气直冲脑宫,再看周围诸人,个个都是营救小五的阻碍,不由得“哼”了一声。
也是这声之后,他心神转清,再看四周,除嚣离昧、简紫玉外,便是昏迷中的青狼山主,都做咬牙切齿状,浑然忘形,无垢先生则是面目扭曲,其磨砺多年的剑心已觉察出不对,正苦苦支撑。
更进一步观察,鬼厌觉得,随此燎心之火,他身上的力量也流出一些,循着四壁魔纹,流向虚空中,其最终目标,正是那凶暴之法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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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不用作势,就是面sè不善,看向嚣离昧,而这位则轻描淡写地道:“想必你也感觉到了,九宫魔域会在发动八帝魔主法相时,以魔主本源之力,截取阵中修士法力,以为显形之用。这是个负担,但对我魔门中人来说,能感悟魔主法力运化之玄奥,也是份机缘……”
“八帝魔主?”
鬼厌的记忆中确实有类似的概念,只不过以前他虽出身魔门,敬拜魔主,更多的还是散修身份,对魔门教义不甚清晰,而且这“八帝魔主”在魔门中,向来就有争议,当年魔门分裂,有关教义之争,也是诱因之一。
这时候,虚空中忿怒法相八臂齐举,其上法器的每一张痛苦的人面齐齐燃烧,发出愤怒绝望的咆哮,与之相应,法相之外,赤红光芒翻腾,带起令人窒息的毁灭之火,轰然而下。
刺目的火光下,鬼厌的眼睛眯起来,但有一种熟悉感觉,挥之不去。
赤焰霞光对冲,整个虚空都在晃荡,激变的气机就像是绞缠在一起的乱麻,扑头盖脸涌来,蒙着感应,令人窒息。
便在其中,鬼厌终于分辨出那熟悉的感觉究竟从何而来,不免惊讶难抑:“大梵……”
“不错,正是无明魔主陛下。”
鬼厌和嚣离昧所指,便是血狱鬼府中,无天焦狱之主,大梵妖王。
事实上,在北地魔门,最通行的称呼是“大梵应愿天魔王”,像是无明魔主这个称呼,只在极小的范围内的流传。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秽渊、yù染、无畏、寂妙、无量、夜摩、他化七个魔主称谓,合称为“八帝魔主”,又称“八帝大魔王”。
其中无量即无量虚空神主,在教义中,这些都是元始魔主的化身。
但在此界,真正有现实凭依的,只有大梵妖王和无量虚空神主。
此外,“他化”魔主往往被视为元始魔主真身显化;“夜摩”之位,也能算是时隐时现,历代受“夜摩印”者,均为“魔子”、“魔君”,最初更与无量虚空神主重合,是受元始魔主垂青的象征。
至于秽渊、yù梁、无畏、寂妙等,除非真是jīng研典籍,否则很难找到与之相关的教义、仪轨等。
但不论如何,有了原来的记忆支持,鬼厌现在大约就可以猜出九宫魔域的结构本质了——其最终目的,当是凭借阵势,拟化魔主法相、魔力,将阵势的层次,提升到末法主级数。
目前是借大梵妖王之力,后面借无量之力,借其他魔主之力,都不奇怪。
而四方四隅的位置,都可见到,唯独不见zhōng yāng泥丸宫,不合九宫之数,只凭推想,也知道那定是专门安置敬奉元始魔主之地,真要把阵势衍化到八帝魔主齐出,元始真身显化,别说小五,就是把陆沉摆在这儿,怕也是一个“死”字。
而对鬼厌来说,就算抛开九宫魔域的玄奥变化,只说主持阵势的魔门修士数量,也够要命的。
沉默半晌之后,他又开口:“明堂宫对应哪一位魔主?”
嚣离昧看他一眼,脸上笑得有些古怪:“乃是秽渊魔主陛下。”
鬼厌一边在记忆中搜索有关此魔主的信息,一边道:“之前不知道还有拟化魔主法相之法,看起来甚是玄妙,不知可有特殊法门,为我稍做演示也好。”
“这个……秽渊魔主之力,对五岳元灵不怎么有效,也不必做什么演示。”
“是吗?”
鬼厌露出狐疑之sè,随即也学嚣离昧那样冷笑:“这就不对了吧。”
第三十四章 高楼小宴 长生之难(上)
“那代宗,我以前虽未见其人,也闻其名号,知道他是九玄魔宗最能jīng进之人,以他的能耐、地位,镇守这明堂宫,想必那秽渊魔主的相关法门,当是jīng熟了的,可最终也是被一击毙命的下场,那么,道兄让我到此,究竟是让我帮忙呢,还是让我顶缸送死呢?”
嚣离昧xìng子一向高傲,怎容得鬼厌当面置疑,当下冷笑着露出森白牙齿:“你要临阵变卦?”
鬼厌哈地一声笑,便在虚空连震,烈炎飞腾的背景下,随手点了点四壁魔纹图画:
“道爷知道自家的本事,有些时候,确实找不到活路。可在这一丈方圆,十尺之地,道爷想选一种死法,倒也简单。”
说着,他转向简紫玉:“真要如此,愿死在简师侄灯下……”
嚣离昧如何听不出来,这分明是说:老子二选一,拼得死在美人手下,也要拉你下水!
还别说,当一位长生真人拿出舍命气魄之时,就是嚣离昧,也不敢等闲视之,且鬼厌这么一发狠,真见出混不吝的气势,尤其他灰黯双眸,幽光层叠,莫测其深,真让人见而心悸。
心里来回转了几圈,他终于是选择了最明智的做法,放缓了口气:“当前正是关键时候,怎能临时移转阵势?禁锢五岳元灵,不是三五个月的事儿,如今又现出无明魔主法相,怎么都要僵持两三天,你有大把的时间了解,不必急于一时。”
鬼厌立刻抓住他话中的关键信息:“为什么不让几个法相齐出?阵势应当支持……”
嚣离昧冷冰冰回应:“时机不到。”
鬼厌摇头:“如今海上散修都知道太渊城之事,不知多少人要到原址来,等到罗刹教、论剑轩等到此,就是你们的时机了?”
嚣离昧呆了一呆:“太渊城?”
这时鬼厌方知,原来这一群“魔头”只顾埋头抓人,信息已经相对闭塞了。当下带着极相似的嚣氏冷笑,长话短说,将此行的原因讲了一遍。
嚣离昧面sè凝重,即而转身,没有出去,却是用什么方式,与主事人联系,好半晌才转过脸来,神sè却是轻松了一些,倒看不出刻意与否,心境也有所平复,还夸奖了鬼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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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消息很有用……这样吧,再过四十个时辰,阵势移转时,放出秽渊魔主法相,具体法门,由简师侄指点就好。不过因为效果不佳,时间只有半个时辰,能不能懂一些,看你的本事。”
他的态度才真叫“变卦”吧,鬼厌一边揣摩,一边给无垢先生使了个眼sè,那位虽是感觉严重不适,反应却也及时,当即便道:
“社中约定,再有十天左右,就要将此地勘探的信息发回,若有中断,定然会派人前来搜寻增援。”
嚣离昧微笑:“你可以发信息,只不过要经过我们审查。”
“此海域地势变动,瞒不过人,势必要有更多人前来……”
“那是我们的问题。”
嚣离昧倒是越发淡定了,末了对无垢先生道:“你们的xìng命是让人保下来的,坦白讲,这段时间,位处九宫魔域之中,你们会很难受,但不要动什么歪点子……惹麻烦倒在其次,我可不想在几位老祖之前失了面子。”
最后才对鬼厌讲:“无明魔主乃是本门炼体之术创始人之一,亦是火焰魔功之集大成者,传闻对幽冥九藏秘术,亦有阐发……机会难得,不要错过了。”
以高高在上的态度训讲一通,嚣离昧拂袖而出,鬼厌没与他一般见识,反倒觉得自从他与主事人联系之后,就成了个传话筒的角sè,像是最后那段,就不像是他讲出来的。
仔细咂摸几遍,他将视线转向这里唯一的“外人”:“简师侄,你有没有什么见教?”
嚣离昧离开时,像是完全遗忘了本门这位后起之秀,连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而简紫玉则提着宫灯,眼帘低垂,静静地站在一角,由始至终,未发一言,若非其绝sè,几乎要让人忘记了她的存在。
鬼厌话里则有些调笑的意味儿,只看她的反应。(:)
闻声,简紫玉长长的睫毛微颤,抬眼看来。两人视线一对,却见这位紫衣丽人莞尔一笑,自见面以来,都封存在沉静自抑壳子里的殊丽颜sè,便在此瞬间绽放,明丽绝伦:
“鬼厌师叔步入长生未久,可知长生境界第一难?”
被她全无遮饰,恣意怒放的笑容慑了一记,鬼厌心叫古怪,嘴上则道:“我知简师侄最是干脆明快,想来不会故弄玄虚。”
这话其实是据本心而发,鬼厌对简紫玉全无废话,下手灭口的手段,至今还是记忆犹新,愈发觉得,当前的简紫玉,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对此,简紫玉则是略一欠身:“请师叔移步。”
话音方落,手中紫陌红尘灯已是紫光大放,连幅的人间图景放开,要将鬼厌摄入其中。
鬼厌先是被唬了一记,随后才想到,她不应该存着再动手的心思,念头转了几转,表现在外,则是略一迟疑,便收束了将发未发的气机,任由那莽莽红尘将他摄入。
转瞬又闻世间繁华喧嚷之声,但离得远了些,嘈嘈切切,模糊不清。
鬼厌略静心神,举目环顾,却见自己是来到了一处高楼之上,凭栏独坐,外间就是人间繁华盛景,向内则隔一层细纱帘幕,朦胧间有佳人歌舞,美不胜收。
将他摄进来的简紫玉却不见踪影,也不知要怎么个交流法?
正奇怪的时候,帘幕勾起,环佩声响,简紫玉紫裙玉带,缓步而来,身后有两位美婢,承盘托酒,不一刻便将鬼厌身前,布置了一道jīng致宴席。(:)
鬼厌依旧凭栏而坐,见得这番情景,不免哑然失笑。
“原来这就是简师侄的待客之法。”
“紫玉也觉得奇怪,与鬼厌师叔相会,不在九天宫阙,不在幽冥鬼狱,不在酒池肉林,却在这红尘世间繁华之地,高楼凭栏独坐之时。”(:)
第三十四章 高楼小宴 长生之难(中)
鬼厌笑容敛去,简紫玉话里透出的信息,让他有些不爽,森然道:“你窥我心神?”
“是鬼厌师叔磊落。”
在鬼厌对面,简紫玉半侧身坐着,像一位家教甚严的千金小姐,却是轻轻巧巧将此事绕了过去,就像中间一大段事项尽都不存在一般:
“说起长生第一难,实是道基之难。”
“你们这些高门大户,也为道基瑕疵苦恼么?”鬼厌视线在她脸上一转,将信将疑。
“立道之基,因人而异,前辈大能,历代祖师,固然是传下直抵长生之法,可各人资质不同、根骨不同、心xìng不同、乃至机缘不同,成道、成魔,又哪能千人一面?说不得只能相应调整,区别只在调整得或大或小,或刻意或无意而已。”
至此,简紫玉垂下眼眉,浅浅而笑,唇角那淡淡一点小痣,风情无限:“这些虚头巴脑的道理,鬼厌师叔听来,怕也没什么意思。
其实鬼厌并不觉得如此,但他更清楚,简紫玉无时无刻不在尝试着控制话题和场面,同时,也在试探。
试探一个和意料中不怎么相同的鬼厌,该如何应付。
他哈哈一笑:“其实我也觉得,干脆直接的简师侄更有意思。”
笑容随即敛去:“讲些更现实的也好。比如……”
“比如,如何弥补道基。”
鬼厌点头:“洗耳恭听。”
“师叔修炼的幽冥九藏秘术,在魔门颇有名气,前期炼体,后期转入魔识,虽然是最稳重的做法,但前期的缺掉的功课,不是那么容易补足。”
鬼厌不动声sè,但在心底,还是比较认同的。
魔门三类基本心法,炼体之术、他化魔识和魔主神通。炼体之术是公认的离根本大道最远的一支,要想获得至高成就,几无可能。要想更进一步,转入“他化魔识”是必然的选择。
但这种路途,等于是改弦易辙,比起一直jīng研此道的修士,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简紫玉所说,颇是中肯。
“鬼厌师叔能够迅速体悟到乱yùjīng的法门,施展起来又能如臂使指,相当不易。但在接下来‘破神鬼’的神通变化上,最是注重神魂攻伐,驾驭七情之能,此乃‘根本之法’,而非应用之术,相关道基若不能完备,便有反噬之害,这一点上,师叔……”
“那么,你有什么主意?”
简紫玉美目投注:“紫玉自十岁时,便主修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此法名曰刑杀之术,实是洞彻道基,弥补缺陷的推衍秘术,正是这等法门,在长生中人眼中,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
“推衍秘术?”
“察其缺,补其漏,识以假,还以真,是谓推衍。若师叔信得过,紫玉可以舍下百年寿元,为师叔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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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厌眼皮垂下,弥补道基的难处和苦处,只看谷梁老祖,就能深刻体会。但什么“百年寿元”,过耳如风,听过便罢,无法在心中留下任何痕迹。倒是之前那几句,激起心底波澜,至今难平。
这一刻,他想到剑修分身与鬼厌分身的“虚拟交战”,然后,不可避免地,那一个“大衍yīn阳”的法门,从心底深处泛起。
所谓的“推衍法门”,两具分身隔空“虚拟交战”,应该算是一种雏形;而几乎已经忘记的“大衍yīn阳”,则是相当完备的成品了。
至于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一看就知道,是专用于魔门的秘法,乃是专jīng。
大概就是这样……
高楼之内,莫名就进入了沉寂状态,直到简紫玉的低叹声打破这一切:
“果然,鬼厌师叔与传闻中,大大不同。”
鬼厌抬起眼,一时却不想说话,只看简紫玉能有怎样的结论。
简紫玉站起身来,素手执壶,为他斟酒,酒声汩汩,让人愈发难辨,这红尘高楼,究竟是虚是实。
这时,轻缈之音入耳:“幽冥九藏秘术并不是魔门第一等的法门,当年沙魔君天纵之资,三百年步入长生,又以近两劫时光,补足魔识法门上的短板,将幽冥九藏秘术推至前无古人的巅峰,但在东华真君的拳下,还是含恨而终。
“来此之前,我只觉得,以鬼厌师叔过往的名声、所见所得,这份儿筹码已经足够,不过眼下……我倒觉得,师叔未必能看得上眼。”
鬼厌终于哈哈一笑,振起心神:“简师侄怎么又磨叽起来?你姑且说说,我姑且听听,量力而行也就是了……难道我看错了人,大名鼎鼎的简紫玉,还没臭名昭著的鬼厌来得干脆?”
正如简紫玉所说,“弥补道基”之事,对他的吸引力,远远达不到令其不顾一切的程度。
尤其是他现在都不知道……
“简师侄究竟是什么打算?”
简紫玉斟满了一爵美酒,亲手递到他面前,顺势行礼:“请鬼厌师叔助我改换门庭。”
鬼厌正接过酒爵,闻言动作都定在那里,两人手指相贴,在外人看来,就像是有意占简紫玉的便宜,只不过,当事双方都明白,这点儿小暧昧,比之二人此刻心中变幻涌动的,便若轻烟之于海啸,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鬼厌总算明白,为什么简紫玉会邀他到紫陌红尘灯里来。
改换门庭——这不就是“叛门而出”的同义词吗?
就算简紫玉在魔门西支的地位再怎么微妙,作为一个已经称得上“功成名就”的年轻弟子,突然做出这种事来,根本就是在宗门脸上狠抽一耳光,与当年余慈的所作所为不分轩轾,而影响力,则是远胜。
自然,做出这种决定,也绝不是脑子一热,就能拍板定案的。
“何至于此?”鬼厌真的是不理解了
“再过三个月……不,也许只有两个月,恩师大限将至。观嚣离昧的态度,师叔应有所得。”
简紫玉的师傅?
鬼厌的记忆中没有相关的印象,但简紫玉的意思则很明白,她师傅去世,他在宗门内失去庇护,怕是要比现在难过千百倍,故而才早谋出路。
但这个原因还无法说服他:“咱们相见还不到一个时辰……”
“师叔想必不知道,若非嚣离昧中途插手,紫玉已经借势远走了?”
鬼厌真不知道!所以他愣了一愣,才回神道:“……代宗?”
那个九玄魔宗的死鬼,难不成是被简紫玉yīn了?
对此,女修笑着摇头:“可惜没机会和五岳元灵培养默契。”
第三十四章 高楼小宴 长生之难(下)
从紫陌红尘灯的图画中迈步而出,鬼厌看到,由图画魔纹封起的狭小空间内,青狼山主还在昏迷之中,无垢先生则横剑膝前,默默打坐,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入定,不管怎么说,定力还是不错的。
回头看简紫玉,见她自顾自将宝灯祭起,悬在自家头顶,如虚似幻的图景将她罩住,形神俱消,不免让人揣想,她是不是化为了画中人物,融入到滚滚红尘之中。
包括嚣离昧在内,也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只有那无明魔主的法相,在九宫魔域所化的虚空内,喧嚣如故。
八臂法相放shè出层层火焰,与五岳真形图上的霞光粘连在一起,此消彼长,已经进入到了僵持阶段。
不过,魔主法相也不是一门心思硬压下去,这段时间,火焰之中,时不是就鼓起几个巨大的浆泡,掀起强绝的爆发;又或是凝化出多个充斥着残暴狰狞意味儿的火焰妖魔,高逾数百丈,移山拿岳;火焰颜sè也多次变化,每一次xìng质都是激变,引起虚空动荡,显然是威力惊人的神通。
可是五岳真形图就那么一道霞光外扩,不管什么变化,都难以撼动。
到得后来,法相的控制者大概也知道,这种手段效果不佳,也慢慢收了心思,只将无明魔主法相祭在虚空中,火焰流转,化为一**rì,或者更像是一个熔岩湖,每一道火焰洒下,都是粘xìng极强的液滴,粘连在霞光之上,誓要烧穿烧透才罢休。
虚空中传出的爆鸣声,嘶嘶啦啦连成一片,仿佛是锯金铁,磨糙石,难听得很。
声音一入耳,这边各人心头就有莫名躁动,使人不安于位。
这下子,入定中的无垢先生也承受不起,皱眉睁眼,深深吸气,才维持着内外气机均衡,抵御九幽魔域的控制。
鬼厌也花了一点儿时间调理,这还是被余波扫到,处在攻击正锋的小五如何抵挡,真的难以想象。但此时,他只能按下担忧的心思,按着魔门之法,还有之前从简紫玉得来的消息,细细体会。
他定力也是了得,心神渐渐由乱生静,浑不觉时间流逝。
嚣离昧中间来了一回,鬼厌潜心体悟,没搭理他,由无垢先生出面应付,将要送往四海社的消息交出去,嚣离昧也匆匆离开。
等鬼厌从半入定的体悟状态中醒来,问过无垢先生,方知已是七八个时辰过去。青狼山主辗转呻吟,情况只有更糟,角落里,红尘图景流转不定,不知道里面的简紫玉是个什么状态。
先前在紫陌红尘灯的掩护下,简紫玉说出了很多信息,有些很有价值,还有一些,需要验证。当然,一些场面上的话,还是要讲的。
“青狼老弟的伤势……”
“心神之伤,最是棘手,此地也着实不是养护的好地方。”
无垢先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但或许因为如此,他也淡定下来。鬼厌也搞不清楚他和青狼山主的交情深厚与否,见状就不硬凑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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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转入正题:“先生可知简紫玉的老师是谁?”
无垢先生稍一顿,便答道:“是‘幻荣夫人’,上一劫初登入劫法宗师之列,然而魔门分裂内讧时,受了重伤,长年闭关,少为今人所知。”
“原来如此……”
鬼厌对这一位的印象确实很淡薄,不过无垢先生提供的消息,也能和简紫玉那边对上号。
有些事情,无垢先生也看在眼里,倒是没必要瞒太多,他又问道:“幻荣夫人在西宗地位如何?”
“创宗元老,地位甚高。”
无垢先生先生也大略知道鬼厌问题的因由,将大路边上的话稍一提,又道:“但据说因伤势所误,魔功反噬,神智时昏时醒,身外常年有‘天魔妄境’笼罩,因误入其中,死掉的西宗修士,也不是一两个了。”
妄境?
余慈只见过两次妄境,一次在黄泉秘府中,看到十方大尊座下的马槐,心生妄境,死于其中,还得乌蒙蝉蜕;另一次就是在陆青身上。
二人所生妄境,大小不等,后者或许更玄妙一些,但所见之时,都没有越过长生级数,可诡谲之处,已令人心悸。他真还没法想象,劫法宗师生就的妄境,会是怎样一个场面。
他点点头,也就不多此一举去问幻荣夫人的人缘如何了。
有这样的师尊,怪不得简紫玉压力如此之大。
接下来的时间,鬼厌除了与无垢先生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验证一些消息,便是投入到对九宫魔域,乃至于无明魔主法相的观察、体悟中去。
如此过了三rì时光,将到嚣离昧许诺的,发动秽渊魔主法相的时辰。
没有拖延,嚣离昧提早半个时辰,就到这边来,径直问道:
“鬼厌你在阵中多rì,感觉如何?”
鬼厌从头到尾,都是抱着“破阵”的念头去观察,几rì来,虽不曾找出什么破绽,却也颇有所得。
当然,这些心得没必要对嚣离昧讲,他只道:“何时显化法相?”
“时辰到了,自然转化。”
嚣离昧慢条斯理地回应:“不过丑话说到前头,秽渊魔主对五岳元灵起不到什么克制之力,若是中间有什么反噬,只能由你接着。”
鬼厌哼了一声,从简紫玉那里得来的消息看,嚣离昧所说,其实大半是真。
不提秽渊魔主,只看虚空中正显化的这位:
无明魔主,也就是大梵妖王的法力xìng质,其实从法相之上就能见得,虚空中燃烧的火焰,外在形态或许以赤火妖炎为主,但究其本质,却是直指人心执念,以恚怒为外相,无明火烧起,毁尽修行,故而有种种狰狞、痛悔面目。
一旦在人心中激起共鸣,那一把火,便从心底烧起,再难抵御。
九宫魔域中放出无明魔主法相,其实就是因为困锁五岳元灵时rì渐久,意图借此诱发其焦躁之心,生出魔火,如此内外交攻,可以不攻自破。
此即“发乎其心”,是因人、因地、因时的克敌之法,也是一应魔识法门的应用根本,所谓“风起于青萍之末”,即如是焉。
但坦白讲,目前来看,效果一般,也能见出,小五的xìng子还是比较稳重的,定力深厚……咳,说是不思进取,也能说得通。
这已经是比较“对症”的了,至于秽渊魔主……
第三十五章 秽渊法力 魔域之祭(上)
九宫魔域中,无明魔主法相渐渐隐去,相应的,明堂宫微微颤动,嚣离昧承诺的秽渊魔主法相,开始凝化。
诸天清音,天花洒落,光波恢宏,居中有一尊法相,体形不较无明魔主逊sè,却不像后者呈八臂恚怒之相,其巨躯侧卧,光头跣足,宽袍玉带,持一把玉如意,双眸似瞑非瞑,面有平安喜乐之意,状甚逍遥,有仙佛之姿。
其身下光雾垒叠,以为云床;其顶上霞彩五sè,以为庆云;至于其前后,有玉女飞天为导引;其左右,诸天神明悬圆光、奏仙音、洒奇香,以为护持。
这是秽渊魔主?
鬼厌本能觉得不对,眼中幽光放shè,转眼破开五感六识之迷障,十分轻松。可当真实情景映现,便是以他的胆sè,也是头皮发紧。
在他眼前,哪还是仙佛之体?
分明就是一座痴肥的肉山,皱纹遍布,全无光泽,近于腐朽,上面摆着一个头颅,依稀还有那仙佛法相的五官轮廓,虽也巨大,但和肉山相比,完全不成比例。
眼看要腐烂的肉山上,鼓涨的瘤疱,遍布其间,那上面与无明魔主手上宝具法器一般,同样是一张张人脸,在堆积的肉脂间挣扎扭曲,无声呐喊,转眼就被挤破,炸出脓水,而很快附近就又是一张疮脸生就。
在肉山的下半部分,则更像是即将融化的蜡像,根本就是介于固态、液态之间,在有限的区间内蠕动流淌,其情其景,不忍卒睹。
前后对比之强烈,印象之深刻,便如巨斧劈砍,直入心头,难以磨灭。甚至让鬼厌生出后悔的想法:
“勘破其真身,着实是多此一举。”
然而,其仙佛之体是假,护持的诸天神明却并非幻相,依然身放明光,注目不移,欢喜赞叹,似乎能在那腐朽肉山上,见出大自在、大解脱。
还有数位倾国之貌的神女,在肉脂中俯身屈就,辗转厮磨,几要化入法相之中,情动之态,真实无伪。
情景荒谬,可缘由却是实实在在的。
若以灵眼再内视一层,便可见得,那令人作呕的腐朽肉山之中,有恢宏之力,灿烂若骄阳,浩瀚如江海,放出万亿不可测之光,充斥虚空,无远弗届。
相比之下,腐朽肉山算什么?不过是艳阳之中一斑yīn影罢了。
此情此景,莫说是鬼厌,便是早有见识的嚣离昧,都忍不住慨叹:“其上有穷而下无底,坠渊易而登天难;妄念轻起而理难明,志有极而yù无边。秽渊魔主不愧是八帝魔主中,法力最为恢宏者,无人可与之比肩……”
鬼厌少有地心中赞同其说法,正如其所言之义:登攀之高,总有极限;堕落之深,哪有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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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至于无劫无难,可为极乎?
当年的无劫剑仙,至此剑试天下,终败于佛国,其后数劫,虽夺舍魔主,却也再非当年之身,终入元始魔主瓮中。
曲无劫亦如此,何人能免?
世间能逾此樊篱者几稀,故而绝大多数人,都受该魔力的影响。便是这些人、这些事、这些沉沦本身,成为了秽渊魔主所汲取的养份,成为其恢宏浩瀚法力的来源。
以前的鬼厌,若真有条件,想来早就该是这位魔主的信众了吧。
便在此刻,他核心念头依然明透清晰,然而分身原有的印记——包括肉身、jīng神上因常年习惯而生就的“刻痕”,正受到秽渊魔力的影响,开始出现种种反应。
本身力量开始流失,循四壁魔纹图画,透入虚空,成为供养魔主的养份;而秽渊魔主,则依照九宫魔域的运转法门,有所反馈。
这一反馈,不是基于他供养了多少——那供养只是个引子,反馈的力量是在秽渊魔主本身的基础上,以明堂宫主导的地位计算。
只一瞬间,令人颤栗的宏大力量便cháo涌而入,四壁的天魔图景完全活了过来,鬼厌等人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妖魔横行,天人往来,丑陋和华美交织,而作为镇压明堂宫的修士,鬼厌就是这一切的主宰。
他站在zhōng yāng,不言不动,而不知什么时候,嚣离昧已经单膝跪地,他显然是有些尴尬的,但在秽渊魔主绝怖的力量层次之前,他只能遵照仪轨,展现敬意。
角落里的紫陌红尘灯也收起来,现出简紫玉的身影,她也跪下了,因地位更低,甚至只能额头触地,拜伏不起。
至于无垢先生,早被此无俦法力压制,如泥雕木塑,生死cāo之人手。
看着这一幕,鬼厌心中如何没有触动?
如此数息,九宫魔域中传来讯息,受此刺激,他心中一动,虚空中魔主法相之外,便有浊流滔滔,轰然而起。
这是六yù浊流,却又不是单纯的七情六yù,而是一切懈怠之心,一切虚妄之念的汇聚,浊流奔涌,转眼便自五岳神峰上泼流下来,分合无定,明暗相间,在护山霞光之上挫磨消蚀。
可那霞光,依然稳固。
得见此景,鬼厌心头忽又一清,进一步明白嚣离昧所说,“秽渊魔主”对五岳元灵无效的因由。
说到底,小五是个单纯的好孩子,杂念yù望本来就少,又是刚过塑灵之劫,被影鬼鞭策着稳固境界,上进之心未必有多强,但懈惰之意也不太可能出现。
倒是他这边……
虚空中有一道轻缈的信息传来:“秽渊魔主之力,对五岳元灵效果不彰,倒是有一位故人进来,道友不妨一试。”
这是哪个?
还没弄明白信息源头,九宫魔域所呈现的虚空,蓦然虚化了,而海底真正的影像则映现进来,现出几人身形。
鬼厌移目投注,随他心意,秽渊魔主的恢宏.法力,如臂使指,调转了方向,便像是无边的yīn影,倾压在那几人头顶。
那几个修士里面,居中有一位感应极其敏锐的,蓦地抬头,有jǐng惕之心,但又有些困惑。
此人明显是众修士的领袖,当下就引起全体的注意。
鬼厌借秽渊魔主之力,几有全知之能,已将几人的面目看清,见到领头那位,果然觉得面熟。
第三十五章 秽渊法力 魔域之祭(中)
那人身量颇高,身披锦袍,头束发冠,玉带围腰,颇是豪奢,气势极盛,莫名就给人“这身装束只是便服”的感觉。
鬼厌肯定没有见过此人,两边的记忆都是如此,可莫名的熟悉感,却是挥之不去。
是哪个大人物吗?
像这种层次的高手,一旦起了jǐng惕之心,气机运转就是别样层次,鬼厌便看到,虽是在海底,那人身外,忽然就是大放光明,方圆十里海域,yīn影都被驱散一空,却又找不到光源之所在,光芒没有强弱之分,尽显明丽辉煌。
他那些手下也有些手段,但在此人光芒之下,都黯然失sè。
可也正因为如此,此人的气机已经冲撞了覆盖在头顶的秽渊魔主法力,双方的碰撞就以这么一种形式,突兀降临。
说是碰撞,也不太准确,此人辉煌的大光明法,与秽渊魔主的法力,看上去完全是在两个不同的层次。
任他大光明之力遍照八方,源于秽渊魔主的六yù浊流湍急,如高峡飞瀑,轰然而下,却几乎没有任何**上的冲击,恢宏的力量直接破开这一行人的心防,不是绞杀,而是展示那浩瀚博大,无远弗届的力量。
秽渊魔主的腐朽身躯,重新化为仙佛之体,在每一个人心神上映现。又闻仙曲梵音齐奏,诸天神明欢喜赞叹,无量无边之力,充斥虚空。
这一行人没有一个弱手,便是惊慑心神,也是一瞬间的事,破开那一层简单的迷障,也很容易,可接下来,他们也理所当然地经历了鬼厌曾经的感受。
顷刻间,腐朽肉山化现,那丑陋法相给人添了堵,可秽渊魔主的法力衍化,并无休止。
在腐朽肉躯映衬之下,秽渊魔主的无量神通法力,反而更是清晰,其在虚空之中,甚至就在那令人作呕的肉脂上,演化出种种玄奇之相,那是真正的通玄法诀,魔门要旨,却是浅白如话,且每一个都是深得损人利己之法,天魔他化之妙,以此修行,完全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直抵长生,连破劫数,至于无上之境。
当然,一个隐去的前提就是:皈依秽渊魔主,遵循其天魔之道。
在那般恢宏浩瀚的力量面前,人们哪还能轻易稳住心神,思量背后的陷阱?
玄妙法门之前,什么人都要愣一愣神,有人心内稍有jǐng醒,却也在魔主伟力的全面压制下挣扎,还有几个已是不自觉地调运气机,暗中尝试,稍一沾染,便有无止尽的力量辐shè开去,渗透到他们体内,活泼泼流淌,充盈四肢百骸,贯于毛孔发梢,力量是如此满盈,轻而易举就冲开一切阻滞关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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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厌的感觉中,就像是接受修殊胜行愿无量佛光的加持——他的感觉再扩增十倍,大约就是那一行人所经历的强度了。
此时已有人降伏在那无边伟力之下,可笑犹自以为,是自家资质超凡,在敌人攻击中悟出了天魔要义,喜不自胜。殊不知其根本已经动摇,尽在鬼厌掌控之中,只需念动,便足以令他永沦。
如此感应,有着可怕的感染力,一人动摇,周边修士都跟着不妙了。鬼厌只需要有针对xìng地再展几分手段,除zhōng yāng首领外,将其余人等各个击破,也没什么问题。
如此cāo控生死人心的体验,当真爽利。
这等力量,却攻不破小五那边……唔!
念头一转到此节,鬼厌心神激颤,猛然间从有些恍惚的状态中jǐng醒过来。
激变之下,灵智更为清明,一下子从局中闪脱,却是转瞬一身冷汗。
作为明堂宫的镇压真人,九幽魔域的运转,他不用cāo心,可一旦涉及秽渊魔主,那恢宏的法力运转要通过他,那些被征服、染化的修士之反馈,也要通过他。
他只道对方遭难,其实作为两边互通的枢纽,最危险的就是他!
那些人在秽渊魔主的法力之下,个个不堪,而作为臭名昭著的鬼厌,又能强到哪儿去?
这一点,嚣离昧完全没有提及,其心可诛。
倒是在紫陌红尘灯内,简紫玉确有指出这点,给他一个含糊jǐng告,是用“猜测”的方式——她在魔门西支已经边缘化了,不知那些宗师、大佬的算计很正常。
同时,她还做了就此进一步分析,若鬼厌真的沉迷其中,说不得就要化入魔域,成为秽渊魔主法相凝化时的载体,到时九宫魔域的威能会再上一个层次,而他则是生死两难,永远沉沦在秽渊魔力之中,比活炼傀儡还要凄惨。
不管真猜还是假猜,是示好的提醒还是强迫式的威胁,鬼厌觉得,简紫玉所言,与事实已经不远。
屏住呼吸,闭上眼睛,鬼厌缓缓调运气机。他明知道嚣离昧在暗中观察,必然会对他的定力生出疑心,但也不能因为这个,就迎合此污秽魔意。那样的话,被yù望所cāo控,沦为妄境之源头,天魔之美餐,指rì可待!
他算是暂时躲过一劫,而此时再作体会,忽又发现,这一行修士,如此容易接受天魔法门,更有体悟,其出身大是可疑,而正抵挡秽渊魔主法力的那个修士首领,其所放shè的大光明力,虽是灿烂辉煌,但究其本质,也与魔主之力没有多少冲突。
他的视线移到其余几人身上,尤其是那个被摄了心神,动摇根本的倒霉蛋——这个看起来也眼熟啊,尤其是被秽渊魔主摄来了许多记忆片断,也能做为参照。
仔细梳理一遍,他终于恍然:是他!
事实上,这人是段湘的一个大客户,经常牵线搭桥,做一些丑事,当初他在搜检死鬼段湘的神魂时,记忆下来。那人的身份来历是……东阳正教!
三方记忆连成一串,对中间领头的“大人物”,鬼厌就是硬猜,也能猜出个答案来,更别说,还有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这一位,与当年剑园中,和他结了死仇的“仁义无双”萧浮云长了一张极其相似的脸……记得了,当年剑园之役后,他还专门做过功课,萧浮云在东阳正教里的终极靠山,东阳三魔君之一:
“rì魔君”,萧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