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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难度

    余慈放开感应,远方的信息非常单调,但仍源源不断地传回来。

    无意间种下那颗神意星芒,大概是他这段时间碰到的最幸运的事,寄生在目标神魂深处的星芒,存在时间极大延长,一年半载完全不是问题,比之照神图五十里的限度,对其感应范围更是远远超出,目前余慈测试的最高记录,高达一千五百里,是照神图感应范围的三十倍,这就给了余慈充分反应的时间和空间。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在这种极被动的局面下,余慈正是凭借神意星芒扳回了一城,使得两边的天平不至于倾斜得那么厉害

    但同时,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非常多!他要真正确认目标的身份,收集最详细的信息,毕竟现在只是猜测和推断,一个不好,判断失误,他绝没有再来第二回的机会。

    当然,还有具体的手段……

    余慈沉默下去,在这地下深层的空隙中,仔细思考。他之前豪言要在灵犀散人醒来之前,将其抹杀掉,但说实在的,该怎么做,他心中仅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不知道灵光一闪时出现的答案,究竟有几分可行性,所以他还要仔细研判。

    影鬼初时还不知道余慈在想什么,但紧接着就看到他取出一束丝帛书卷,慢慢打开——那是《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

    同样是来自上清宗的符箓典籍,这部符经比朱老先生亲授的“诸天飞星”之术要驳杂许多,收录的符箓数以千计,有最基础的清心咒、五雷符,也有那些动辙成百上千窍眼,繁复无比的所谓上乘仙符,“诸天飞星”体系中,便有一个“玄藏飞星大炼度术”,也收录于其中,两相参照,相当有趣。且还涉及到一些符法修行及符器制作之法,余慈所要炼制的步罡七星坛,便来自于此。

    入手十多年,余慈早将此部符经记得七七八八,留它在手中,一是里面那些特别符杂的符箓,不可能完全记忆无误,要随时参照,二是这部符经庞大的信息量,也是诸多灵感发端之处。

    此时,余慈将丝帛书卷展至后半段,盯着上面一个符咒发愣。影鬼借他眼睛观看,一见就是大悟:“你想用这招?”

    马上他又道:“这钉头七箭书,乃是玄门变易上古巫术而来,名头很响,难度更高,你想用出来,可没那么容易。”

    余慈嗯了一声,又道:“钉头七箭书是一个,或者是用‘北斗劾魂注死术’……你觉得如何?”

    北斗劾魂注死术却是“诸天飞星”系统中的一个符箓,而且是周天星数的符箓之一,与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符乃是同一个级别,和大名鼎鼎的钉头七箭书一样,都是杀敌于千里之外的符咒法门!

    影鬼大概明白余慈的思路了,还别说,这确实是个可行之策。

    若是一般情况下,不管是钉头七箭书还是北斗劾魂注死术,在天差地别的境界差距中,都没有实际意义。以长生真人的感应灵敏度,小小的还丹修士想打他们的主意,动念就要给反制回去,保证施术者死得惨不堪言。

    不过眼下又有不同,一方面,余慈并非是针对长生真人本身,而仅仅是其身边的目标;另一方面,那颗成功植入的神意星芒,可说是最好的介质,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千里之外的符法咒力,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渗透进去,一击致命!

    就是不成功,相隔千里,充分准备的情况下,黑袍修为再高深,还能冲过来咬人不成?

    问题是,余慈有施展这种高深符箓咒法的能耐吗?

    “现在还不能。”

    余慈的脑子非常清楚,不说那个号称是“巫门玄宗咒杀第一”的钉头七箭书,便是已经略有小成的“北斗劾魂注死术”,真要发挥其千里咒杀的神通,以他如今的条件,也是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钉头七箭书只要舍得下本钱,分段施法行咒画符,有二十一日的、有四十九日的、有六十四日的,甚至是八十一日、百零八日都可以,逐日累积,期间小心翼翼,不使泄露,总有能积蓄成功之时,但那灵犀散人给不给我这个时间,还要另说;至于北斗劾魂注死术,遥击千里之时,需呼应天星,考召鬼神,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不过倒也不是没办法将就。现在最直接的问题是,要施展这两种符法咒术,都还缺了一样东西。”

    “哪个?”

    “当然是法坛。”

    余慈合上丝制书卷:“事情绕回来了!除非我能将步罡七星坛制成,借法坛之力,梳理运转天地元气,否则两样符咒一个也弄不成,可如今法坛还没影子,你说我该干什么?”

    稍顿,他摇了摇头,咧嘴笑道:“其实最有效的手段,还是精进修为。若我天垣本命金符结成,这桩事起码省去三成力气,把握则要多上两分……”

    笑容很快消去,在影鬼面前,他不用也不必故作姿态,心腑间热度便如油煎一般。时不我待,他要继续在北荒安安稳稳地呆下去,一切的进度都要加速了!

    ***********

    天下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在你闲来无事的时候,时间就像凝固一样,将无聊的时段无限拉长,而当你心中紧迫之时,时光长河偏偏就要加速流动,推得你定不下神,站不住脚。

    转眼,距离那次惊心动魄的真人猎场争夺战已经是七八日过去,余慈仍滞留在北荒不见边际的地层深处,为寻找玄水曜岩的矿脉,也为准备艰深的咒杀符法而努力着。

    其实当日沈婉拿来交易的玄水曜岩矿脉信息还是比较清楚的,可架不住余慈不熟悉本地环境,地层深处,照神图也不好用,中间迷路了一回,耽搁了两日时间。而且,余慈也怀疑,北荒来了黑袍这样修炼“熔核焦狱功”的大能,其神通大半都在岩浆热毒之上,前几日刚来了一场大战,期间真来个移山填海式的大神通,改变了岩浆分布情况也犹未可知。

    那样的话,要想找到依附于岩浆河、湖的玄水曜岩矿脉,就真的要全凭运气了。

    余慈例行打开了照神图,首先感应极远处神意星芒的存在,依旧没有反应,这便证明对方至少是在千五百里开外,暂时不用担心。至于其他的信息,依旧匮乏。

    接下来余慈倒是发现了一处积聚岩浆的河池,规模不小,可惜并没有玄水曜岩的影子,他干脆就顺着这处岩浆流淌积聚的痕迹溯源而去,看是否能另有发现。明知这种区域,除了少数如火岩蜥一类的凶兽之外,很少再有生灵光顾,余慈还是习惯性地开着照神图,偶尔扫去一眼,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

    线索……唔?

    手中青光倏然亮起,低头看时,光源来自于照神图。这种光芒就是生灵的迹象,发端于边缘地带,让死气沉沉的半虚无图景一下子生动起来。

    然后他听到那边有人笑:“小娘皮果然有点儿气魄,可惜是闹不清状况。今儿俺们兄弟两个,就把你好好炮制一番……”

    后面的污言秽语余慈不感兴趣,他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个方向,那里正显出一位熟人的身影。面对两个彪形大汉的威吓和羞辱,那位只是收拢五指,拳头合握,一拳轰出。

    半里方圆,拳压所及,地层凝固如钢,什么污秽语句,都被强压硬堵回去。

    如此拳劲,果然是出神入化。

    余慈佩服之余,也在奇怪:“陆青?她不在阴窟城,到这处荒凉的地方来,是什么意思?”

第四十二章 老古

    照神图容纳了三人进来,其各自的感应范围拼接在一起,已经可以照耀周边数里区域,余慈就看到,三人的位置是在一处天然熔窟之外,熔窟内应该有一个比较宽敞的空间,但不知为什么三人都没有进去。

    不过这不是重点,认出来陆青,再看她两个对手,竟然也能认得。

    那不正是他离城前那一日,扔出一颗摄魂球,在红牙坊里造成骚乱的两人吗?虽然多穿了几件衣服,但两人都是体形独特,尤其是那个九尺大汉,面目狞恶,额头上那一圈变形的头骨,让人一见难忘。

    这两人果然是睚眦必报的家伙,听他们言辞交锋,似乎是陆青出城后行迹被他们追踪到,今天刚刚把她堵住。

    只是,这二人修为虽都是不弱,甚至可以说是强劲,但与具备出神出化拳术的陆青相比,余慈仍不看好。这一点,在红牙坊里已经证明过了。

    唯一的变数就是二人有没有特殊的合击之术,嗯,等等,还有一点来着……

    余慈眯起眼睛,看着主动迎上陆青的那个家伙。这人给他的印象,不比其同伴来得深刻,不过余慈还记得,这个叫“老古”的家伙,当初被陆青打得胸骨粉碎塌陷,重伤而遁,这才十天左右的功夫,怎么一点儿伤势都看不到了?

    没等余慈想明白,双方已经交上了手。

    面对压迫式的拳压,老古相当有勇气地直迎上去,但很快就是一声怪叫:“又是这招!”

    陆青的拳锋看似朴实,实则凌厉,一拳中变化较少,可不管什么情况,都能保持对敌人的高压态势,余慈虽然没有直接对上过,但旁观两回,颇有感触。

    敢与陆青这样一个还丹上阶修士对撼,那老古的修为怎么也不至于弱上太多,其气机作用层次和范围,也显出这一点。可是真正交战时,陆青总能在一拳之下,将其压制,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如此手段,当真让人佩服。

    当然那老古也不是个愣头青,以前吃了大亏,再冲上来的时候,除了勇气,也有对策。他怪叫一声,音色极其尖亮,乍听去竟像是婴儿的嚎哭,便在这音波中,他身上一震,硬生生从陆青的拳意压制中脱出来,一个闪身,在地层中穿出近百尺之遥,来了一个大挪移,然后就再没有停下。

    余慈看得眉头皱起,此人在土层中游动的速度,比在空气中也逊色不到哪里去,更借助土层岩石遮蔽,神出鬼没,偶尔探出一爪,指尖嘶风,凌厉非常,绝对在水准之上,当初在红牙坊中,大概是空间局限的缘故,才被压制得那么惨。

    陆青倒也从容,她采取的是以逸待劳的战术,站在原地,拳意如万钧巨石,蓄势待发。相对来说,她的神意运转非常活泼,便如一张不断收张的网,扣不住便扣不住,一旦捕捉到目标,必然是雷霆万钧的一击,立分生死。

    如此策略,对付老古的游斗是很对症,但她眼下的情况并不算好。

    因为她必须要分心二用,说到底,真正影响战局的还是那个一直没有动弹的九尺大汉。此人气机外放,凶悍凌厉,虽一直没有插手,可造成的压力,还要在老古之上,就是此人横插在附近,使得陆青的神意运化受到干预,已经连续错过了两次发力的机会。

    看到这种情形,余慈心中微动:去帮帮忙好了。

    两个对手都是还丹上阶,论绝对实力,肯定在他之上,不过一时半会儿也能应付。

    重要的是,陆青总是一位熟人,且为他织出了太阴幡,质量极佳,便是正常的交易,也可以称之为人情,碰到这种事情,既然是力所能及,帮一把也是好的,还可以再拉拉交情。再说,以两个对手表露的性情,若是真的得手,陆青的结果怕是糟糕。

    既然念动,余慈就不再耽搁,发力往那边急赶。五十里的距离其实不用花多长时间,与战场越来越近,那边的局面仍在僵持。余慈已经算好,待会儿要如何插入战局,在不引来对方“重点照顾”的前提下,给陆青分担压力。只要给陆青机会,让她迅速解决一个,就算功德圆满。为防万一,余慈还准备了几个符箓。

    已经接近战场周边十里区域,再向里走,对方肯定会生出感应,余慈换出体内浊气,精神提振,便要跨步进去。

    偏在此地,照神图上,局面又有变化。

    一息之前,陆青刚错过了第三次机会,将发未发的拳力再次收敛。也就是她将拳术练到了随心所欲,刚柔并济的地步,否则收放之间,那万钧拳力已经先一步把她给压死了!可就算是收放自如,她的精力也不可避免地有所分顾。

    老古两人看上去是一人出手一人压阵,但事实上却是一明一暗,两人角色时时互换,这都体现在气机的强弱变化上,而非是一动一静之类的表面文章。表里不一的矛盾,更会造成种种错觉,人力有时而穷,任陆青拳术再精,也不可以永远维持全无破绽的局面,这一次,她拳力收放间,就有了瑕疵。

    拳意重心本来是应该摆在老古身上,但那九尺大汉则气机骤然凛冽,竟是马上要出手的架势,引她注意,使得陆青拳意转换稍稍一缓,老古立刻就抓着这机会,尖啸声中,从另一个角度扑出来,一种厉害手段便要发动

    九尺大汉“呵”地一声,硬顶着陆青拳意,又重重踏前一步,限制陆青的变化。这显然是一个计划好的战术,要的就是一击而定!

    陆青终究没来得及再次转移重心,她甚至连身子都没转回去——她也不用转!

    白练贯空,便从她外袍襟领内飞出,乍看是一条长长的白绫飘带,转眼却化为一道虚无的雾气,渗入土层,可在其飞贯之时,人们耳中分明听到一声利器的鸣吟。

    老古惨叫一声,脖颈几乎被切了半边,鲜血泉涌,遁术中断,整个身子嵌入地层间,难知死活。

    正发力向前的九尺大汉愣了。

    余慈就苦笑,没想到陆青还藏着这么一手。那飘带似的法器,不想如此锋利,能一击贯穿还丹上阶高手护体真煞,祭炼层数怕是不下九重天吧!

    也对,现在天底下哪还有不用法器的修士?尤其是陆青这样的炼器高手,更不用说,有一两样保命的东西,最正常不过。

    余慈摇摇头,止住步子。现在再过去,就是马后炮,那还有什么意思?

    念头刚转完,照神图中,突又响起一串尖啼。

    不只是照神图里,就是现实层面,余慈也隐隐得闻,那声音有如婴儿尖泣嚎哭,极是诡异。

    余慈方一怔,那边九尺大汉便厉喝一声:“老古!”

    话音中分明有警告之意,然而嵌进入老古的那块土层,依然响起那种婴儿嚎哭似的怪响,这时候甚至还抑扬顿挫,若有节拍。九尺大汉狞恶的脸孔阴沉下去,额头上则微微发赤,衬得那一圈变异的骨头更显丑陋。

    怪音很快告一段落,随后就听到老古嘶嘶吐气,用远比以前尖锐的嗓音道:“帮着把把风……对了,十里外有个老相识啊!”

    十里外,余慈怔了怔,忽然明白了老古的话意:老相识你妹!

    他猛地提气戒备,便在此刻,他也发现,已经嵌入到老古脑宫内的神意星芒,硬生生给挤了出来,反映在照神图上,那边的场景瞬间变得雾蒙蒙一片。

第四十三章 现形

    余慈迅速切换到陆青的视角,也只有通过这个,才能大概了解那边的局面。

    在陆青的感应中,嵌入地层中的老古占用了较大的比例,那边阴森透骨的杀意便如寒潮般袭来,完全将她淹没掉,想忽略也做不到。至于九尺大汉,已经从原来的位置消失了!

    很快,强劲的压迫感由远而近,随着距离的拉近,甚至还在一路走高,转眼就冲破了还丹修士的极限,且还在攀升!

    “这位比那老古可要干脆多了。”余慈磨了磨牙,这段时间他的运气真的糟糕到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能碰上夹了尾巴装样的步虚修士?

    十里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它不至于短到让人反应不及,但也没有长到余慈所需要的程度。

    有限的时间内,余慈快速做出选择,他张开手,依附在他背上的云楼树张开那片小小天地,将里面一样东西送出来,却是一颗乌黑透红的光珠。乍一遇外间空间,光珠“嗖”地飞起来,没入地层之中。

    余慈冲着那个方向拱拱手:“有劳铁兄了!”

    伴着他的话音,地层间有灰雾漫出,透土穿石,将要凝实之际,前方强敌已欺入五里范围。

    “锵”声剑鸣,灰雾中泛出剑芒,结成一个径约十尺的圆环,穿透地层,一息之后,便出现在冲来的强敌眼前,只见这剑芒圆环光芒内敛,在昏暗的地层环境下,似有若无,偏又法度森严,方圆一里的天地元气都受到影响,杀机四伏,寒意森森。

    冲过来的九尺大汉,本来已经蓄势到了某个节点,要一击而定,此时却是惊咦一声,周身气血运转竟被森冷的剑气“冻住”了刹那,气势不可避免地窒了窒。

    “步虚级数的剑修!”

    这……难道是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不成?

    不等他明白过来,剑气便如幽冥中的阴风,呼啸而来,他怒吼一声,本就巨大的身躯竟然不可思议地再度涨大一圈儿,将外面衣物撑得碎了,周身气血像是点火的沸油,轰声爆燃,无数妖异的深色条纹从皮下凸显,衬得他妖异狰狞,愈发地狠厉凶悍。

    他一拳轰出,与剑气正面碰撞,大战立起。

    *********

    余慈像一个幽灵,从刚刚形成的战圈外围抹过去,对此,没有人能够拿他怎样。

    步虚级数的剑修,自然就是铁阑。

    自从在离尘宗山门与何清一战后,铁阑就受了伤,这伤是由真人修士造成,伤了根本,绵延日久,此后两年,它一直都在温养恢复中,余慈一般也不叫它出来。这次请出迎敌,算是进入北荒后的第一回。

    余慈对铁阑的印象向来都是很好的,这位鬼修、剑修,从剑园中的普通剑鬼修炼到步虚境界,机缘、努力缺一不可,虽然它效忠的对象是影鬼这心怀鬼胎的家伙,但随之修行上千年,依然保持着相对纯朴的心思,也算是难能可贵。

    铁阑不是那种心眼活泛,能给人惊喜的类型,但安排下来的事情,总能不折不扣地完成,余慈让它缠住对手,便很放心,短时间内,那个九尺大汉再不足为患。

    稍迟,余慈已经从这个战场绕到了另一个战场的边缘,观察陆青与老古的战局。他的气息瞒不过人,可是正陷入气机碰撞比拼的交战双方,一时都顾不得他。

    陆青是因为层次上的差距,被彻底压制,至于老古,此时还陷在土石深处,似乎是突破境界限制的技法不怎么熟练,如今气机强劲却紊乱,还在不断收拢。与之相比,他的同伴就要从容多了,显然有一个高下之分。

    多亏还有铁阑。

    余慈心中感叹,但并没有忘记他到此的目的,趁着这个机会,他传音过去:“陆坊主,方便抽身么?”

    陆青没有立刻回应,余慈不知道她是无暇分心还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个局面有点儿棘手,双方的气机紧紧缠在一起,无论是哪个退让,都会引发对手的最强攻势,这里陆青受的限制肯定更大些。

    但要等着老古气机理顺,情况只有更糟。

    余慈有些挠头,便在此时,老古尖亮的声音在他耳畔炸响:“小子滚蛋!”

    余慈脑子一昏,便知此人肯定精通音杀之道,一声喝斥,音波如箭如矢,直贯脑宫,其中更有心神攻伐之术,辅以步虚对还丹的境界压制,以有心算无心,一般还丹初阶修士,被吼得魂飞魄散,也是寻常。

    老古不是傻子,他对同伴在远方的遭遇战也有感应,本来只是个还丹初阶的小虫子,突然跳出来一个剑术通神的步虚修士,他又怎会不忌惮?所以便趁余慈立足未稳之际,立下杀手,来个先下手为强。

    他的音杀之术不可谓不犀利,然而音波贯耳的刹那,余慈腰间灰绿丝绦却无风自动,“叮”声尖鸣,同样有音波传出,多次变幻,将老古的音杀中和一些,至于攻伐心神的之术,更是完全没有作用。

    余慈腰间丝绦,其实就是得自鬼兽巢穴的捆仙索,同样有借音波攻伐神魂之能,此时已统驭在他心内虚空心象周边,成为神通外相之一,运使由心,危机来临时,应机而发,也是最正确的选择,如此反应出于有意无意之间,也是余慈长年祭炼之功

    不过,步虚修士的音杀不是那么好接的,就是捆仙索神妙无方,也没有完全挡住,余慈还是被音波残余撼了一记,脑中微眩,身体的反应更大,为此他直接后移,竟是个要远离战场的模样,转眼远去千尺。

    一击无功,老古也是一怔,余慈随后远走,更是让他困惑,难道是看错了?念头未绝,警兆突至。

    “哪里?”

    老古感应到了某个不舒服的刺激,可是急切间竟然锁定不住,这是完全没道理的!他是步虚修为,因本身血统,又有极强的直觉感应,论敏锐程度,远超同阶修士,可如今这模糊的感应,当真是岂有此理!

    一个转念间,护体真煞震荡,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东西终于撞在了实处,老古心头微松,此物力道似不算大……也在此刻,周边土石猛地凝滞,那个让他恨得牙痒痒的拳意,正面攻来。

    “贱人找死!”一旦拉开境界差距,原本让他无法抵御的拳意,说到底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老古甚至能够窥得其中一些细节变化,应对起来轻松太多,他正要出手,身上骤然一寒。

    一道尖利如针,偏又聚散无常的锐气攻入体内,视围追堵截的真煞如无物,在血肉骨络中穿行,忽地集中一点全力突破,又忽地散化为千丝万缕,不管如何,目标都直指他气血运转中枢。

    这道锐气的来由,正是刚刚撞在他护体真煞上的……剑气?

    剑气强度对他来说,其实也就是那回事儿,但直攻中枢要害,放着不管也不成。老古忽然发现,他一方面要调理气机,另一方面要应付陆青,除此之外,还有这道阴损的剑气,一时间竟是捉襟见肘起来。

    老子已经上了步虚境界,哪来这些烦人的玩意儿?

    老古可从来不是好脾气的家伙,烦躁的情绪一旦爆发,便是不可收拾,又是一声尖啼,他再不管还有些滞涩的气机,已经盘积许久的力量怒潮般喷发,环拢他身外的土石硬生生被挤开,周边地层结构也是连片崩塌。

    这种力量层次之下,再没有什么能伤到他了吧?但事实就是,那道剑气仍然伤损他一道经脉,才被湮灭,而陆青攻来的拳意,朴拙中自有神通,穿土隔石,送来绵绵阴劲,硬是破开他的护体罡煞和坚硬如铁的毛翎,伤到他的肌体。

    都是小伤,可老古的眼睛已经变得血红,尖喙中留下了口涎:“老子生吃了你们!”

    婴儿似的啼叫声扩散,周边土石轰声垮塌,显露出一具高逾丈寻,通体如铜浇铁铸一般的巨躯。

    虽是地层深处,余慈仍似听到声声波涛之音,周围气温骤降。

第四十四章 合击

    “怎么有水声?”

    余慈问影鬼,却没有得到回应。而且他发现,波涛声响起后,周围浑厚的地气显得紊乱无序,不知是个什么缘故。

    此时余慈已离得远了,只有借助陆青的视角,才能看到那边老古的新形象。崩塌的土石再难遮蔽其身形,但幽暗的地层中,细节不好把握,看着那模糊而臃肿的轮廓,余慈只能确认一件事:那老古,再非人形!

    “刷”地一声响,黑影变得苗条一些,两翼则有长翅展开,边缘毛翎锋利如刀,在黑暗中也能感受清楚。

    那个老古似乎是变成了一只站立着的大鸟,身影反常地粗壮,头部形状怪异,似乎还顶着一只角,黑暗中只见双眸鲜红欲滴,气势凶厉,同时,周边元气愈发地乱了。

    “这该死的地底下!”

    老古的诅咒声颇是尖亮,与之同时,水声伴着寒意,四面扩散,竟将方圆里许左右的地气排开,形成一片独特的区域。这下余慈终于弄明白,地气紊乱的原因,是因为对这位的气息极度排斥,双方角力所至。

    “哦哦,原来是这种东西!”

    见到这些变化,影鬼终于想到了对方的来历:“形如雕,头生角,水行而声如婴啼,似有食人之癖,这是蛊雕吧!”

    “蛊雕?妖怪?”

    “是啊,颇有名的一种妖怪,奇怪了……”影鬼还有个地方没弄明白,自去沉吟。

    此时,自战起后一直沉默的陆青低声开口,语音沉沉:“原来是两位大妖,是来自六蛮山么?”

    老古尖声大笑,张开的双翼抖动,又是刷地一声收拢,却没有回答陆青的疑问,只道:“原本是想好好炮制你几回,玩腻了再说,如今现了形,兴趣也淡了,还不如直接下嘴,看看你这辣手的女子,是怎么个嚼头……”

    话音还没落尽,地层中又有声音震荡:“哪来的废话,速战速决!”

    轰声巨响,那九尺大汉竟是又杀了回来,后面铁阑保持沉默,剑气森冷,紧追不舍。不过,铁阑驭剑速度虽快,短距离上也没有太多优势,终究没能赶在九尺大汉前面。

    一进入老古张开的妖气圈中,差别立刻就分出来了。铁阑驭剑之势猛地一窒,九尺大汉的速度不减反增。他与老古长年搭档相处,自有一套气机相融之法,两边妖气卷缠,可以互相刺激,使凶煞戾气更上一个层次。

    铁阑也知不好,鬼身剑气倏地虚化,化为一道轻烟,此地散去,彼地重聚,神妙非凡。

    然而九尺大汉撞回来的时候就预做准备,怎会允许它轻易退去,当下又是一声吼,已经膨胀到不可思议程度的身躯竟然再次放大一圈儿,全身上下筋肉跳动,无数斑纹在上面纵横排列,再看他的头脸,已经渐去了人形,隐约有个虎豹之相。

    铁阑感觉着妖气炽烈,偏又阴寒透骨,对阴魂鬼体竟然也有杀伤,心中微紧,要再移动时,气机却已被锁定,一动之下,便引来九尺大汉呼啸的爪劲。

    爪劲所过之处,地层被搅得如稀汤一般,铁阑知道躲不开了,便凝神于剑,准备对撼。可这时候,它也能感应到,那个完全现了原形的蛊雕正蠢蠢欲动,一旦剑爪相接,随之而来的,肯定就是狂风暴雨般的联手合击,它能支撑多久,只有天知道。

    便在此刻,稀汤般的泥土中,有隐隐雷鸣。

    陆青一言不发,在这个已经是举步维艰的妖气圈中,又是一拳虚印。

    九尺大汉吃了一惊。他之前根本没管陆青的事儿,在他看来,陆青虽是自具拳意神通,可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还丹上阶,在它们两人解除禁制,现出或者半现出原形之时,只是境界压制就足以将其困住——这本不是还丹修士能够介入的局面。不见那个还丹初阶的小辈,早早就逃出五里开外了么?

    可事实就是,陆青竟然仍可有所作为。

    女修一拳击出,妖气圈为之震荡。其实这一拳并没有击向哪个目标,影响的幅度也相当微小,可关键的是冲乱了这里面纠缠的气机,让两个大妖之间的联系有些摇动。

    铁阑鬼眼一亮,突地化守为攻,主动迎上,硬是将双方剑爪交击的时间前提了一线,如果没有陆青那一拳,这样做法没有任何意义,可如今两个大妖的气机联系稍有窒碍,这种节奏上的变化,就给它挣得了脱身的机会。

    剑爪碰撞,剑芒妖气四面迸发,瞬间将方圆百尺之内的土石排挤干净,后方老古又一声尖啼,音杀先至,黑沉沉的水雾也扑杀过来,但这时候,铁阑再度身化轻烟,转眼散逸无踪。

    这一刻,九尺大汉虎豹般的头脸变得分外狰狞,利爪前跑了铁阑,他势子丝毫不停,只一转身,打空的合击之势便如同触堤回涌的大潮,前浪后浪堆成一处,稍换了个角度,重新压上。

    这回,目标换成了陆青。

    九尺大汉要的就是一击之下,将这个可恶的女修碾成肉泥!

    陆手出拳搅乱了气机,但她同时也被卷入了这片气机中,就像是一拳砸进了乱麻团里,急切间抽不出手。不过,当两个大妖的合击轰然而至之时,她眉间倒是没什么变化,似乎是认了命。

    便在此时,铁阑半虚无的身形从黑暗中抢出,剑气嗡声作响。

    陆青一人面对之时,等若死局,生机渺茫,可等铁阑驭剑杀入,再一次搅乱了气机,分流了压力,她能做的选择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回手竖在胸前,双手前后相错,陆青摆了个拳架子,这个姿势似乎有些门道,原本被缠进去的部分气机瞬间收回,凝实如一体,感觉中便如水流冲刷多年的礁石,稳固而圆滑,堪称无懈可击,除非硬以强大的力量打碎,再无他法可想。

    照说两个大妖是有能力这么做的,可是铁阑驭剑飞来,同级别的实力还有绝对上乘的剑意,带来的压力不小,它们势必难用全力,陆青便抓着这个机会,抗过了第一波的冲击,一声清叱,盘结的气机轰地炸开。

    乱崩打!

    这一下子反借了两个大妖的力量,从内压逆转为外崩之势,看似狂野,实则精妙到了极至,恰好铁阑剑势在此刻飙到了一个顶峰,双方角度交叉,气机则自然打成一片,联手之势立成!

    各个击破的局面,转然变成这样,九尺大汉也是愣了愣,但很快哈地一声笑。他是不怎么在乎的,只要这些人不走脱便好,至于那个快要跑到十里外去的小辈,也绝逃不过他们的追杀。

    他的信心十足,都是联手,双方怎么能比?

    这不只是默契的问题,最关键处在于,战斗时,还丹和步虚的眼界、思维都不尽相同,层次上的落差、明显的短板,强要联手成势,必然要让修为高的迁就修为低的,也就注定了联手的低效率……

    念头还没转完,他的眼珠子便要瞪出去:竟然能跟得上!

    铁阑剑气突杀没有丝毫减速,直冲他刺来,陆青乱崩打的势子却才起又落,含而未发,表面上像是不敢发力,但事实上,她的气机一直紧随铁阑剑意变化,丝毫不乱,收束的乱崩打势子也自然形成了后续之力,分出了层次,思路非常清晰。

    九尺大汉感受最深,才挡下铁阑剑气,陆青拳劲又来,由于经过了借力、蓄力的过程,杀伤竟然不小,至少是打乱了他的节奏,铁阑得了回气之机,转眼就是另一道剑气斩下。所幸老古也不是吃干饭的,及时赶来,长翅挥动间,黑气潮涌,分去他的压力,才没有当场出丑。

    转眼间,两妖一鬼一人分成两拔,在五里方圆范围内,连续三次对冲。这片地层彻底顶不住了,扭曲坍塌,连锁带动周边区域,影响所及,几百里外都有震感。

    九尺大汉不关心这场人造地震的影响,他刻意以快节奏、高速度开展攻防,几个来回,心中也有了底:对面临时搭配的组合,破绽还是有的,毕竟修为上有差距,陆青强要自己跟上节奏,耗力之巨,可以想象,更不用说默契不足,造成的理解上的差异。

    这根本无法避免。

    终于,在一次气机交错间,陆青错误理解了铁阑的想法,走位失误,导致前后攻守失序,一人一鬼立刻被两个大妖硬生生冲开,九尺大汉一马当先,迎上陆青,要将其各个击破。

    也在此时,他心头微寒,本能偏了偏脑袋,“咝”地一声轻响,肩头便是溅血。与之同时,侧后方老古的怒啸声响起,坍塌的地层外围,竟是莫名地有岩浆撞开了岩层,喷发出来,原本充斥这片区域的水汽,立时受损。

    连续两个耽搁,铁阑和陆青已经重新整合,弥补了破绽。

第四十五章 搅局

    九尺大汉再扑上去的时候,本已狰狞的头脸变得愈发难看。

    老古的尖啼声震动地层,妖气勃发,即便如此,一时间它也很难将喷发出的岩浆再给封堵回去。蛊雕生出大泽之畔,性喜湿润之地,在这片地下深处已经很不自在,如今岩浆横流,更是难受,更重要的是,如此浓厚的火土双行之气,势必会影响到它一身实力,被火气一烤,凶性发作,神智倒有几分不清楚了。

    天下妖物,尤其是它们这种身具上古血脉的大妖,论肉身强度,远在修士之上,论修行资质,也不比号称“万物之灵”的人类逊色,然而最烦扰的一件事,就是它们天生传承的血脉戾气与自身灵智间的冲突。戾气上头的时候,本能往往压过理智,这样虽然可以发挥更强的力量,但同时也会增加变数。

    眼下本是稳赢的局面,何必再弄得乱套?

    九尺大汉也是恼了,他当然知道源头在哪儿!那个明明已经逃走的小虫子,竟然玩了一手回马枪!最奇怪的是,时机竟然把握得这么好,区区还丹初阶,又是遥隔十里,怎么跟得上这边的战斗节奏?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此时,被烤得暴怒的老古,已经万事不管,径直展开巨翅,水汽黑潮强行压过岩浆热力,掀起了狂攻。作为搭档,九尺大汉不得不响应,大战又起。

    这回,比之前还要更激烈十倍,节奏则又猛提一个层级。这里面,也有九尺大汉刻意为之的因素——这种节奏,不管是陆青还是那个小虫子,能跟得上吗?

    余慈也在困惑,他已撤到与战场相隔近十里的位置,上一回插手效果之好,让他颇为意外。

    必须要承认,步虚修士的战斗节奏,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极限,之前引动岩浆,是大势上的算计,也是在影鬼讲述蛊雕来历时得到的灵感,从他撤离战场边沿开始,就已经发动,为此,他用了超过三十个移山符,才打通了一条引来岩浆的“水渠”。且还要庆幸这片地界岩浆流动比较活跃,引过去的时机也有几分运气。

    倒是那阻止九尺大汉的诛神刺,确实是神来之笔,那一瞬间,余慈从陆青视角中发现情况不好,不假思索就出了手。

    这一击得手,余慈就是心中微动,

    论联手的实力,铁阑和陆青肯定是逊于那两个大妖的,若能再加一份力自然最好。他想帮忙,可是妄然插手这种层次的战斗——比如持剑上去拼杀之类,那纯粹就是扯后腿了,所以他才用花大力气引来岩浆,从大势上限制两个大妖的优势。

    这个思路是没错的,而更具体有效的手段,似乎还可以参考刚刚那一剑:他也可以直接参与到战圈中,就是形式要有变化。

    脑中念头转动,余慈又往后退,因为蛊雕布下的水汽圈受损,原来相对固定战圈也在扩大,步虚修士的爆发速度何其惊人,就是地层也阻隔不住,往往一次位移就是两三里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影响的区域早早就超出了十里范围。

    如此激烈的对战,修为的短板、默契的缺乏,简直就是致命的,很快,铁阑和陆青这边又出了问题。这回是铁阑出于对陆青速度的考虑,犹豫了一下,导至后续衔接不上,给了老古机会。蛊雕一个挥翅,就有乌黑水气凝化为十余道长索,锁定气机,要将它缠住,而九尺大汉则心有灵犀,立刻舍了陆青,夹杀而至。

    也在此刻,被夹杀在中央的铁阑晃了晃身,忽地一分为二,二化为四,转眼竟是分身四处,朝个不同的方向飞掠,更惊人的是气机也是同样变化,一下子将蛊雕的锁定弄得乱套。

    九尺大汉一瞬间也花了眼,他大骂一声,清楚地感觉到,这又是外力作用的结果。

    远方,余慈微笑,但额头上却是汗水渗出,愈来愈密:

    终于又赶上了。

    一个太乙星枢分身成功使出,他却不能休息,紧接着又是两个天河祈禳咒飞出,先在陆青身上加持,稍隔一线,就落在了铁阑身上。在步虚层面,天河祈禳咒已经比较落伍了,起的作用不大,但同源的符箓作用,生成了极微妙的联系,使得联手的一人一鬼彼此感应。

    这是为了弥补铁阑形成分身的同时,对陆青造成的干扰,使她先一步确认铁阑的位置,以便重新结成联手之势,等两个大妖也生出感应的时候,终究比“同源感应”慢了一拍。

    连续两种符箓,都是已结成种子真符的九窍符箓,念动即发,本身毫无难度。可是要想准确无误地落到十里开外,且对时机把握得精准无误,却是耗费了余慈大量的心力。

    完成这一切,最重要的自然是要捕捉、甚至预判到那用符的关键节点,这就需要余慈对当前战局有绝对清晰的把握,而这个对现阶段的余慈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他还有对于生死一线的感应。

    十里的距离不算什么,此刻,余慈的心念一共是分成四份,两份是在陆青、铁阑那里,与之分享最直观的视角,另一份则是在战圈中——用内景外成之术,使心象停驻在那里,成虚无之态,最后一份,才在他十里外的躯壳内。

    若说身临其境,怕是没有人比余慈更有资格。正因为如此,他对一线之机的把握非但没有被距离抹消,反而是愈发地敏锐。

    四份心念中,不说十里外的那个,只这边就提供了三个不同视角的一线之机的感应,虽说这也是在时刻变化中的,却给了余慈判断的基础。

    自诛神刺中的后,他连续三道符箓作用,全都是辅助式的,没有直接对两个大妖造成杀伤,却依然转变了己方的不利局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也许这其中,本能占据了上风,缺少理智的分析,可是当无数本能的灵光拼接在一起,其心智也不可避免地调动起来,从基础的选择,慢慢开始参与分析与推演,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余慈心力消耗越来越大,但对战局的把握越来越准。

    事态正在起变化。

    交战双方、四个强者都感觉到了,在他们身畔,符箓的灵光忽闪忽灭,本身倒不是什么特别强力的东西,本身的作用也未必总能完全实现,可时机的选择是如此精到,每一次发动,都是对既有节奏的破坏,连续几次都是如此,其破坏性反而成为了另一种节奏,无形中带偏了整个战局。

    也许他不是主导者,但肯定是最大的搅局者。

    而其源头……在十里开外。

    邪门儿!

    九尺大汉发现,这场拼斗越来越不是劲儿,如此下去,变数可说是层出不穷,这对己方十分不利,一个不慎,莫说将对方三个全部拿下灭口,它们两个说不定还要栽上一回。

    低吼一声,他已经膨胀到极限的躯体上,一层华丽的斑毛翻上来,此时,“他”已经成了“它”,“人”的元素已经几近于无,妖气炽烈,蒸腾大气,形成奇妙的烟雾,随它粗重的呼吸而翻滚不休。

    一直维持在步虚初阶的修为,登时又上了一个层次。形成的澎湃灵压,根据它的心念,完全作用在相对弱势的陆青身上。猝不及防之下,陆青身形一窒,迎面就看到了九尺大汉金光暴射的巨眸。

    “死来!”

    “哧”声长音,一缕无形剑气及时杀到,剑气依附在某个奇妙的物件之上,瞬间突防之力,天下无双。就是以九尺大汉如精钢般的护体罡煞以及铜浇铁铸的巨躯,也难以完全抵挡,在占据绝对优势的妖气面前,这个级别的剑气杀伤力不足,却成功迟滞了它的发力节奏。

    这是第二次了,九尺大汉印象深刻。

    但在它心中更深处,更深刻的东西正在萌发:一个极度负面的印记,本非它的记忆,而从它的祖辈血脉中传下来,在此刻显化,让它的血液都要燃起来,它一声怒吼:

    “太初无形剑!”

    也在此刻,影鬼的厉喝在余慈脑中炸响:“停下!”

第四十六章 幻影

    影鬼的警告是针对余慈现今的状态而言。

    在步虚级别的战斗中,不论是符是剑,发则扭转局面,究其原因,不外乎“时机”二字。可剥离运气,要回回“应机而发”,说来容易,真正做起来,又怎会简单了?

    同时分析判断三个“一线之机”,对余慈心力的耗损,起码以十倍计,尤其这种以小算大、以弱算强的过程,更是不能有丝毫闪失,压力也是远超极限。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余慈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发动了“解析”这一本命神通,以先天元气的损耗换来了心智状态的提升。

    对余慈来说,类似的损耗当然是越少越好,影鬼的提醒也算得上及时。不过,这个提醒恰好与九尺大汉的怒吼合在一处,后者情绪激昂,影鬼倒是愣了愣:

    “这家伙也认得太初无形剑?唔,这毛色……”

    影鬼似乎是回忆到了什么信息,但不等它再说什么,只听九尺大汉那死了亲爹似的吼叫,余慈已经急向后退。

    九尺大汉突然对这边投注精力,具体的变化余慈还看不出来,但他却能通过对“一线之机”的感应,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在他后退的同时,铁阑也要回撤,但这时候,战局已经起了变化。

    两个大妖联手合攻时,对局面的判断都是由九尺大汉进行,它的倾向性是影响战局的最关键条件之一。此前它一门心思要将眼前临时搭配的组合清理掉,激战就只在这四位之间进行,而在此刻,目的突变,它和蛊雕之间的默契足够支撑类似的变化,铁阑和陆青就要差一些。

    其实此时对铁、陆组合,最好的选择是陆青移形换位,先一步帮铁阑挡住蛊雕的纠缠,再由两个最强修为的家伙对撼,局面有很大可能恢复到僵持状态。可这两位默契上终究差了一些,铁阑想退被缠着,陆青倒是想拦截,但在外围,就被九尺大汉身上炽烈的妖气逼住,险些把自己给陷了进去。

    九尺大汉再一声吼,瞳孔中金芒如剑,遥遥锁定了余慈的方位,已经完全转化的兽躯猛一个爆发,破开了前方的土层,直直冲前。陆青二度拦截,却完全跟不上它的速度,只能从斜后方追击,距离却越拉越大。

    事情正朝最糟糕的方向偏移。

    余慈眼看着局面崩坏,九尺大汉以远超他的速度向这边急追,心中出奇地没有半分波动。其实,如今他的心智仍没有脱出全力解析的状态,也绝不能脱出来!

    转瞬间,他又是数道灵符射出,一道指向陆青,一道指向铁阑和蛊雕的战场附近,另有一道落在他和九尺大汉之间的土层中,最后一道则作用在他身上。

    四道灵符依次运化、爆开。对陆青这边,只是一个加速的符咒,聊胜于无;至于铁阑和蛊雕那边,落下的正是前段时间,余慈为翟雀儿演示的“水击三千里”,它作用的目标不在交战双方身上,而是直指不远处流动盘转的岩浆区域。

    “水击三千里”可以作用在一切流质之上,岩浆勉强也算,灵符当即引动十道缠丝劲,卷起岩浆,化为十道火流,从四面卷缠过去,目标正是蛊雕。

    这种九窍符箓,对步虚修士来说,威力只算平平,可卷起的却是与蛊雕相克之物,当下水汽蒸腾,蛊雕的攻势登时为之一滞,就卡在这个当口,铁阑凝神一剑,直突进来。

    剑光幽冷,更莫名牵扯气机,如热汤沃雪,转眼破开蛊雕护体真煞,直插要害。通过影鬼,余慈和铁阑也算半个心意相通,故而铁阑早有预见,抓着机会,就是一记辣手。

    剑光当面,蛊雕的感应最是清楚,当即倒抽一口凉气:“论剑轩……斩妖剑!”

    之前交手的时候,它就对铁阑的剑势有些怀疑,如今一见,立刻有了定论。它从来没有和论剑轩的修士交手过,但大妖血脉传承就有这个好处,一些特别重要的记忆,总是会从先辈那里流传下来,提升它的经验见识。

    这招与天下万妖为难的剑术,正是论剑轩开发出来,曾有一段时间流毒甚广,如今是见少了,也绝无这般滋味纯正!

    连续两次遭克,生灵趋吉避凶的本能占了上风,蛊雕不依不饶的缠斗就是一窒,铁阑抓着机会,身剑合一,突破了封锁,朝九尺大汉那边急追。

    但这时,铁阑和九尺大汉的距离已经拉大到了八里以上,而后者与余慈的距离,则仅有两里,早已足够发动攻势。最近的陆青,差了也有一里,无论如何也赶之不及。

    这时候,第三道灵符炸开,这一回是道指地成钢符,本是应付土遁的标准符箓,用在此地,起的是阻滞对方速度的作用,也就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九尺大汉“哈”地吐气开声,身形未至,炽烈的妖气潮涌,往前一卷,坚比精钢的土石便是酥了,雄壮兽躯随后直接撞了上去,土层立时撕裂,竟不能阻它片刻。

    不过,在九尺大汉闯过精钢土层之后,原本已经锁定的感应就是一乱。金光灼灼的兽瞳扫视,却见前方余慈身形分化,转眼化为六七个人影,散射向四面八方。

    又是这招!而且,比作用在那个鬼修身上时更为精妙,六七个人影,六七处感应,一时间竟然分不出真假虚实,速度又都是极快,一下子就让它花了眼。

    “昊典后人,就是这等无胆小辈吗?”

    九尺大汉怒意勃发,受此驱动,它身上又有异象,头上乱发猛地变长,且根根尖刺,便如刺猬一般,披在肩后,颜色也变得略带银光,下一刻,妖气喷薄而出,几无保留。一圈急剧扩散的震波横扫而出,顷刻间已经漫过三里方圆,且还在外扩张。震波所到之处,土层跳荡,稍有些硬度的东西,便给碾成粉碎。

    太乙星枢分身虽是精妙,但面对这种无差别式的攻击,还是很快露了底,四个没有逃出震波范围的分身立刻粉碎,另有一个也受到影响,忽明忽暗,绝非真身所在。

    还有两个,九尺大汉又是一声吼,震波归拢,仿佛一杆急剧震荡的大枪,一扫而过,具备针对性的力量更是可怖,当下地层崩裂,已经远遁出五里开外的人影也受到影响,当下有一声闷哼传来。

    “抓住了!”

    五里距离,其实也在步虚修士攻击范围之内,可是余慈前面表现得太过狡猾,九尺大汉生怕他又搞出什么邪门儿来,不惜耗费精力,展开本命遁法,大步跨出,三五步就追了个前后相及,也不多言,一拳贯出。

    前面余慈扭头,恰与它打个照面,九尺大汉狰狞一笑,可随即就看到,对面的那张脸变得模糊起来。倒不是它的视力出了问题,而是“小虫子”竟然能够在此关键时刻,再弄出一个幻影分身,前后相叠,正要分离。

    它大笑一声:“故伎重施,有个鸟用!”

    拳劲轰下,其精妙或比不过陆青,但威煞远远过之。拳锋方出,前方半里区域土石就整沸腾起来,那个刚成形的分身转眼成了破碎的气泡,至于余慈,则是擎出一柄长剑,剑气嗡然震鸣。

    “哼!”

    先见到铁阑超卓的剑道造诣,心中又有定见,对余慈的剑术,九尺大汉倒不是没有准备。不过心中那个深刻的传承印记,却不是那么好消减的,几乎是出于本能,它的拳势微缩,留了两分力气。

    拳劲剑气接触,扭曲的怪响在地层中回荡。余慈身形呼地一下倒飞出去,直接穿透后方已经濒临崩溃的地层,竟是被拳劲直接轰出一里开外。

    一拳中的,九尺大汉却是没有喜意,它很清楚,这一拳绝大部分力道,其实都被那小虫子精妙的剑圈卸下,剩下那点儿余劲儿,也因其顺势后飞而全成了无用功,如今那小虫子最多就是个皮肉伤吧。

    当然,这一手对一个还丹初阶修士来说,绝对是打穿了极限的,不见那人脸上的血色,已经浓郁得要燃烧起来?

    还不如不留那两分力……

    一个步虚强者,在杀意充盈的前提下,竟然没能一拳了结一个还丹初阶的小辈,九尺大汉脸上也不好看。它皱着眉头,要再向前去,它有信心,那小虫子肯定挡不住第二拳。

    但就在此刻,心中警兆闪动,有危机临头!

    以其修为和直觉感应,做出判断只在闪念之间,然而这回,它却是愣了。

    哪里?尖锐的危机感迫使它回头,入目的就是一道半虚化的素白长影。

    那是陆青!九尺大汉还记得,就是这样一道似长绫又似利刃的古怪法器,一招便将未现原形的蛊雕重创,而施出此招的陆青,莫名地就是气机变化,一转原本朴拙的拳意,变得诡谲缥缈,让它竟是捕捉不清。

    确是个威胁,可是,还有……

    正迷惑时,一声长吟,一道尖音掺杂在一起,就在耳门之畔炸开,魂魄为之动荡,同时让它传承的血脉为之冰凝的锐气,全无先兆地出现在后脑处,一突而入。

    危机就在眼前……怎会的?

第四十七章 化血

    突变就发生在眼前,除了那莫名的感应之外,没有任何缓冲,也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

    九尺大汉已经来不及考虑,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个情况,不论是对什么种族来说,后脑都是身体上最脆弱的位置之一,也是距离要害最近之处,就是九尺大汉已经将真形法体修炼到极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也不能让脑宫挪到胸腔里去。这一刻,它只觉得全身的毛发都为之倒竖,血脉中的记忆更像是烧得通红的烙铁,直打在它心头上。

    “昊典的诛神刺!”

    正如其凶厉的名声一般,诛神刺展开了其天下无双的突防能力,就是已臻圆满的真形法体,它也一突而入,冰凝的死气寒意直贯入脑。九尺大汉大叫一声,来不及多想,周身妖气几乎要燃烧起来,力拒那寒意突进。

    它是如此专注于此,以至于其他的东西全数忽略。

    然而那冰寒死意,在燃烧的妖气之下,真如一根尖锐却是由冰块做的尖针,瞬间融化,再无痕迹。

    没了?九尺大汉绝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昊典所传,凶名昭彰的诛神刺啊,怎么会这般容易就解决的?

    等等,他记得刚刚也是很容易就抵挡住……是了,就算那小虫子是昊典传人,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还丹初阶修为,诛神刺的神妙他又能发挥几成?

    这个时候它的思路才转过弯来,说到底,他是被血脉传承的记忆和突如其来的要害攻击给吓到了,判断出现失误,整个地弄错了方向。

    此时,缥缈莫测的白绫利刃已当胸搠至,妖气燃烧爆发的余劲未散,可在其之前,竟如一张薄纸似的。如此利刃,比那诛神刺驭使的太初无形剑,也只逊色一筹而已!

    而且,九尺大汉也从中体会到一点儿别样的感觉,这路数似乎在哪儿听说过……是个威胁!

    但在此之前,它还要应付那两道特殊音波。

    两种音波同时炸开,攻击方式却不相同。一种内蕴至阳威凌之气,似乎来历不凡,竟在血脉上形成隐约的压制,让它怎么都不得劲儿。这个还好,感觉中也并非如何精纯,以它的绝对优势实力,也仅仅是不得劲儿而已。

    另一个则是趁着前者发力的时候,由音波先攻肉身,顺延至神魂,杀伤力也就罢了,诡异的动摇灵智,百幻丛生。它心志坚凝,本不至于如此,可是先是在诛神刺那边虚惊一场,又是这样数面齐攻,不可避免地有所分神,这内蕴的幻法就趁虚而入,即便不至于造成幻相,却也能干扰它的判断。

    “什么鬼玩意儿!”

    受其干扰,九尺大汉极其恼怒,它就不明白了,那小虫子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怎么这么多?末了,他干脆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要强行扳正受影响的心智感应,同时伸手,准备接下前方白绫利刃的突刺,就在此刻,他眼前一花,眼前的陆青突地变成了两个。

    “又是这招!”九尺大汉出离愤怒了,它不知这招的名称,但接二连三地被类似的招数戏耍,难道很有趣吗?

    但很快,它发现不对。

    如果其中一个是幻影,就应该有两道白绫利刃才对,可是当前,当胸搠至的只有一道,上面气息诡谲莫测,难以捉摸;至于另一个,却是拳意浑然,分明就是大部分时段下,那个“正常的”的陆青。

    一个?两个?

    在九尺大汉眼中,诡谲白绫、朴拙拳意,截然不同的气机变化,便在它身前交错,突然有那一刻,两个“陆青”倏又重合,好像往滚沸的油锅中倒进水去,繁密的气机整个地炸了锅!

    这是无以伦比的爆发力,陆青的气机便如炸开的烟花,节节攀升,顷刻间竟似是没了极限一般,一举突破到它也要为之震惊的地步!

    “步虚境界……是了,这是天魔裂魂化身!”

    强敌!

    九尺大汉全身毛皮又是一炸,随即身上妖气爆燃,今天带给它的惊怔已经多得过分了,层出不穷的变数让它呕心,它要速战速决!

    在步虚修为的催运下,白绫利刃已经完全失去了形体,锋刃未至,诡谲气息已与这边妖气卷缠在一起,极大消蚀其抗力。九尺大汉全神贯注,伸出手去。

    也在此刻,它忽觉有异,在它脚边,有什么东西缠了上来,便如同一条毒蛇,无声无息贴在它脚踝上,重重一口!

    它的灵觉这才发现那为何物——那是一道形制奇特的双钩长索,钩如弯月,此时正有一个锋利的钩尖刺入它脚腕。其实说“刺入”不是太准确,它已臻大成的真形法体不是那么好破的,这钩子只是钩着了外面一层表皮,然后便尖锐震鸣。

    那声波,就是刚刚在耳边响起的第二种尖音。

    粗壮的腿脚莫名地猛一抽搐,然后就是全身,不知怎地,这妖异的音波震荡竟然遍及全身每一个角落,贴合它周身气脉。是了,这是第一回渗进来的……

    念头未绝,前方白绫利刃已经杀至,因为此事分心,它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拦截时机,便没有时间多想,骤然发力。

    然后就是浑身剧痛!

    发力瞬间,体内渗入的震荡扭曲变化,九尺大汉全身经络都似被勾子勾住,猛力一扯,那种分经错脉的痛苦,猝不及防之下,什么上古大妖都禁受不住,当下一声惨嘶,整个身子都忍不住扭曲痉挛,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它绝对优势的修为下,那些撕扯经脉的“勾子”并不强韧,只一下子就崩溃掉了,脚腕上的双钩索也自行脱落,但这时候,它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反应机会。

    白绫贯胸而入,真形法体只是稍事抵挡,便被其中阴冷的消蚀力量破开,利刃穿刺,滚沸的气血激射,喷溅在白绫上,染得一层血红颜色。乍沾了血,白绫便似乎变成了活物,不停地扭曲蠕动,恐怖的吸力传至,暗红的血液倒流,沿白绫而去。

    这玩意儿不只在吸它精血,同时还将一种足以致命的邪门儿毒素注入到五脏六腑之中。毫无疑问,这是一件邪道魔兵,且还是最阴毒的那种!

    九尺大汉一口血喷出来,知道事情再不可为,厉啸一声,背肋处突地骨肉突起变化,两道长翅嗡声伸展,虽是九地之下,周边元气竟然也急速旋动,掀起足以绞碎地层的乱流。

    周边地层颤动不休,九尺大汉肋生双翅,整个身躯竟是硬生生从插胸白绫上拔出来,灼热血液喷洒,却再无东西能钳制它,此时陆青秀美的面颊上着了一层赤红颜色,乍看去倒和余慈的状况有点儿相像。

    又是一声轰鸣,九尺大汉插翅巨躯一下子穿出了近里许的土层,急速向上拔升。

    这是要逃了!

    此时,铁阑已经赶至,不言不语,以斩妖剑法门杀来。它剑势判断极准,眼见落到九尺大汉头颈结合处,借其冲势,甚至可一剑枭首,但此时,后方蛊雕也追上来,二话不说,就是黑潮飞卷,为同伴掩护,铁阑无奈,只好移开位置。

    没了钳制,九尺大汉天赋尽展,长翅再扇,无人能够追及,转眼不见了踪影。

    这种局面下,蛊雕又哪敢久留了,尖啼一声,也往上飞,同时放出了场面话:“他日再见,我必将你们碾碎了骨头,拿回山去,让万灵分而食之……呀!”

    暗红长影倏地闪灭。

    已经吸满了大妖之血的长绫不复本色,阴毒却是远甚,在土层中穿移游动,竟是无声无息到了蛊雕背后,如毒蛇吐信,一穿而入。蛊雕嗓音陡地哑了,同时长翅猛振,向上便逃,暗红长绫完全没有了长度的概念,穿在蛊雕身上,如影附形。

    有段时间没说话的影鬼啧啧称奇:“好辣手!”

    话没说完,便听到蛊雕又一声尖啼,全身雕翎倏地倒竖,随即嗡然射出,那速度好快,且又密集如雨,长绫受刺连震,最终还是收回,蛊雕趁机远遁。

    “魔门至阴化血刀,见血则神通暴涨,那家伙未必能活……”

    影鬼还在感叹,忽地发现危机,忙叫道:“快躲,这是本命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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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已经深入阅读了,大伙看书可能不太方便,请见谅。新的一周,还要请大伙儿支持。

第四十八章 伤死

    蛊雕临去前飞射的雕翎,威力竟是远及数里开外,且在地层中越飞越快,全化为流光一般。余慈也在攻击范围内,他本能地张开无瑕剑圈,要消卸雕翎来势。

    影鬼的警告终于是慢了一步,余慈猛然发觉,蛊雕放出的翎羽竟有破罡的效用,什么剑气防御全无用处,这才要闪躲。他精通遁法,反应也快,眼看大部分雕翎都躲了过去,哪知接下来霉运临头,遁走的路径上,竟然横着一片金属矿脉,虽不能挡路,却让他遁速骤减。

    随后就是惨哼。

    危急时刻,余慈强行打横,嵌了半边身子到含着金属的地层中,终于将要害避过。随后又挣扎着坐起来,但一条左腿却不能动了,上面插着至少三根雕翎,两处在小腿,还有一处,也是最险的一处是贴着大腿根,直刺入腿骨,稍偏那么两三分,余慈大概就可以抹脖子去死了!

    这时候,整条腿连带着左胯都麻木起来,蛊雕本命神通还是带着毒的!

    余慈忙将雕翎拔出来,捏碎解毒丹洒上,可惜效果不佳,忙又施展天河祈禳咒,先将毒素控制住,要说辟邪解毒,诸天飞星一系中,倒是没有更好的手段了,不过翻一下《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应该有一些不错的选择才对。

    即便如此,“诸天飞星”之术仍显精妙,天河祈禳咒成功将毒素压制,至少不再朝骨髓里渗透。松了一口气之余,他也忍不住骂骂咧咧,以发泄这回死里逃生的压力和快意。

    便在此时,有人到他身前,轻声道:

    “要帮忙吗?”

    能这样说话的当然只有陆青一个。此时,女修的气机正在逐步敛藏,境界也在一路下行,说话的空当里,已经回落到还丹上阶的水平。

    “呃,暂时不用吧。”

    余慈抬起头,话语有些模糊,一方面他不知道腿上的毒素究竟有多么厉害,不好把话说满;另一方面他还没有想好该用个什么态度和陆青交流。最后,他干脆苦笑起来:

    “原来陆坊主修为如此精深,倒是把我瞒得好苦……我前面做的是不是像傻子?”

    陆青微微一怔,随即便微微垂眸:“抱歉。”

    这回轮到余慈发愣了,他看起来是抱怨,其实是在装傻。刚才一战,他发现了陆青至少两个秘密,一个是步虚修为,另一个自然就是天魔裂魂化身。尤其是后者,瞒得过他,又如何瞒得过曾精修魔功的影鬼?

    不过,余慈知道轻重,步虚修为还能解释为低调,可那天魔裂魂化身乃是魔门中也极其精妙上乘的法门,又岂是寻常人物能修炼的?还有那个至阴化血刀,据影鬼讲也是魔门很有名气的一件利器。坐拥如此资源,这一位怕是魔门分支或是暗桩之流吧。

    所以,余慈就只在步虚修为上做文章,对于另一个秘密,只要陆青不挑明了,他绝对会持之以恒地装傻下去。但陆青的表现也是奇怪,难道现在的步虚修士都谦和到这种地步了?

    余慈不由仔细打量眼前的女修,他忽然发现,之前的交往中,他对陆青的记忆和认识其实并不怎么深刻,认真打量的话,甚至有点儿陌生,如果在别的地方擦肩而过,他未必就能把女修认出来。

    怎么说也是一位美人儿呢,便是那对长而媚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影鬼在此刻插言道:“此女气机敛藏已经到了一定境界了,连本身特质都能掩盖,藏身在阴窟城,要么是所图非小,要么……”

    这时候,陆青又问了一次:“真的不用帮忙?”

    余慈再拒绝的话,似乎有点儿不近人情,想了想便道:“有没有个歇脚的地方?”

    “本来是有的。”女修轻叹一声,又想了想,道,“你稍等,我去整理一下。”

    看着女修离开,余慈愈发地不明白了,不过女修的善意他倒是可以体会。

    这就是几人在刚才的战斗中结下的交情吧,连续几次互相援助,也不好说是谁帮了谁,正是打出来的交情。若是前面余慈视若不见,又或者其间女修借机抽身,日后……不用说日后,现在他们已经被两个大妖吞下肚了。

    手指敲了敲还在麻木的左腿,余慈有些发愁,要是这毒素清不出去,他的乐子可就大了,身上还有没有什么有效的……

    影鬼忽地插言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咦,对了!”

    余慈忙发力,将已经沉入地层深处的玉白法印提出来,收入云楼树形的空间内,这正是当年他得自羽清玄分身上的玉神洞灵篆印,可说是真正的杀手锏,但事态激变,倒是省了这一回。

    影鬼不忘给讽刺两句:“也就是那女人突然放开境界,否则你那点儿算计,哪能有这种效果?”

    余慈不以为意,原本也就是为了脱身,谁能想到将两个步虚级数的大妖给赶跑来着?

    “这回仇也结得大了,蛊雕不说,我观那个大汉,虎头生翅,毛发如刺猬,气息中极具凶悍荒古之意,极有可能是上古四凶之一的穷奇血脉,这可不是个善茬儿,且还有昊典那回事儿……”

    “穷奇!”

    余慈看那些传说志异,常见这个名字,也可说是如雷贯耳,不过他不明白,这一位怎么又扯上已经坠入永沦之地的剑仙昊典,而且还是这么苦大仇深的样子?

    “当年昊典为了以剑意重塑诛神刺,天上地下都跑了个遍,什么血狱鬼府、域外虚空都是杀了个几进几出,在六蛮山系拿诸大妖练剑也是有的。据我所知,其中的‘百灵化芒纱’就是那个时候搞出来,这个妖怪,大约就是当年哪个倒霉蛋的后代。”

    “百灵?”余慈怔了怔,“是妖血吧?”

    当年昊典以剑意复现诛神刺,由浅入深,取百灵、十阴、妖血、天魔、屠龙以及诛神正宫六部,现在余慈手**有三部半,即百灵、十阴和屠龙,外加一个连昊典也没有完成的半部诛神正宫。这里论威力,明明是逐部递增来着。

    影鬼就笑:“妖血是指血狱鬼府的妖魔,百灵中的‘灵’字,才是指修行界这些万物生灵。要知妖怪、妖魔虽都有一个妖字,却绝不相同。后者纯粹是天地间浊气戾气化生的产物,血肉不过是其衍生;前者才是与常人一般,取天地阴阳之气化生,又以血脉承继的生灵。所以说,真要分清楚的话,你们和那些飞禽走兽算是一类,血狱妖魔是一类,域外天魔则算是另一类……”

    原来如此,余慈倒是少见这样的分法,对那些自许为万物之灵的人来说,这言论听来怕是不爽,但确实有些道理。

    影鬼也不介意为再为他提提醒:“那‘百灵化芒’虽然是借重外物,走了旁门,但威力才叫一个强悍。其实,要是你真想短时间大幅度提升战力的话,练练这个很不错的。”

    “是吗?”

    余慈有些迷惑,他以前在三种化芒纱中,舍百灵、屠龙而取十阴,一是因为屠龙化芒纱难度太高,二就是百灵化芒纱借重外物,少用内炼,与其说练剑,不如说是炼一种法器,但现在看来,这里面还有别的说法?

    “诛神刺原本就是一种特殊的法宝,只不过昊典喜欢它无坚不催的威力,才用剑意重新描化。这样看来,百灵化芒纱上的法门,反而是最正宗的。当然,要是你能到昊典那种境界,肯定是内炼之法更占上风,本就是青出于蓝么……”

    了解了。

    余慈连连点头,正要再与影鬼讨论,忽地大惊,一直开启的照神图中,忽地现出一个巨大的展翅妖物,在地层中急速飞来,观其形貌,正是蛊雕。

    难道是回马枪?

    余慈正要强撑着站起,却又猛松了口气:“铁阑啊!”

    细看去,那妖物完全没有步虚修为应有的雾霾,只是一个空壳,而在边上,铁阑分明也在,且是其飞行的动力来源……咦?

    这么说来,蛊雕那家伙,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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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习惯性地放出黑色星星……为什么我说习惯?咳,红票有没有?

第四十九章 内丹

    蛊雕的尸身就摆在余慈眼前。直到这时,余慈才算真正看清了这大妖的模样。这家伙果然像是一只大雕模样,只是很少有雕类会有如此巨大体型,且什么雕类也不至于头上长角吧。

    由于前面放出本命神通,蛊雕全身雕翎有大半都倾泄出去,故而巨躯上多处露出褶皱皮肤,呈暗灰色,可以看到,下面再无丝毫生机。不过余慈仍能从它尸身上感觉到浓郁的阴寒之气。

    铁阑刚才奉命追击,确认两个大妖远去,却不想在半途,见到了蛊雕的尸身。便给拿了回来,这也给余慈带来了困扰:“怎么也是个步虚级数的大妖,就死得这么容易?”

    “嘿嘿,容易?”

    影鬼冷笑一声,也不多说,通过余慈命令铁阑,将蛊雕的尸身翻过来,找到刚刚被至阴化血刀刺入的伤口,又撕裂一些,血液汩汩流出。虽然地层下光线昏暗,余慈还是看到了,那血液竟是透明的!

    “看到了?这就是至阴化血刀的厉害!一旦刺入肉身,立刻借助目标血液流动,强力抽吸生机,更释放出一种要命的毒素或是诅咒,将血液的活性全数抹杀,到头来就是这个样子。”

    余慈倒抽一口凉气:“这么毒?”

    “要么怎么是魔门排得上号的邪兵?我先前还以为这只是一把仿品,现在看来,怕是正品无疑。”

    影鬼有些疑惑,也在感叹:“穷奇运气好、反应快,及时脱离,这样因血液刺激生成的毒素诅咒,就大部分砸进了蛊雕体内,偏偏这家伙又动用先天元气,放出本命神通,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余慈一边听它说话,一边在尸身上翻找:“听说解生灵之毒,往往要求诸生灵自身,这上面有没有能解毒的玩意儿?”

    影鬼还没回答,陆青的气息由远而近,很快到了眼前。见到蛊雕的尸身,女修愣了愣,随后就道:“这就好了,可将内丹取出,或对解毒有帮助。”

    “也是多亏了陆坊主的手段。”

    余慈也不矫情,让铁阑动手,在蛊雕尸身上摸索,寻找依旧浓郁的阴寒之气的源头。不一刻,铁阑手起剑落,将尸身颅骨剖开,一层极强烈的寒意挥发出来,又极具刺激性,余慈当场就打了个喷嚏。

    “怎么是在脑宫?”他有些奇怪,这世上不是没有类似的法门,不过一般都是专修阳神的手段,大妖向来以肉身强横著称,精修真形法体有先天优势,专修阳神的话,未免就舍本逐末了。

    铁阑并不在乎这些,它直接伸手,将其取出。

    “是刚刚移上去的。”看着透出的寒意光芒,以及尸身内显示的痕迹,影鬼下了定论,“原本应该是发现事不可为,想要以半成的阳神裹胁着内丹远遁,但临到破顶出窍时后力不继,又或是诅咒毒素发动速度想象,故而功亏一篑。啧,好一桩宝贝。”

    能够让影响开口赞赏的,绝对不俗。

    余慈便看到,在铁阑掌中,有一颗圆珠,径约两分,整体呈深蓝色,外表光滑,像是琉璃珠的模样,而在其外围,正有一圈乌光涨缩翻卷,扩到最大时,能将铁阑整个手掌都包裹进去。

    这就是蛊雕的内丹?

    “就算是吧,看起来和寻常的不太一样。”影鬼仔细看了半晌,勉力辨识出一二:“这里面肯定有至阴化血刀的作用。大概是蛊雕中刀后,因为血脉中生机精华正被化消,出于本能,残余生机便以内丹为核心,极力收敛,使所蕴的生机远在正常水准之上……啧,这玩意儿是珍贵了,可是不太合用啊!”

    影鬼叫余慈将内丹取在眼前,让他看上面如潮汐般起落的乌光:“所有残余的生机精华都在里面,当然也包括其本命神通里携带的毒素,这一条就把原本的解毒效用抹消,但最厉害的还是它未能逃脱的阳神,此刻灵智已泯,化为这浓重的怨厉之气,缭绕不散,正是顶尖的法器材料,放在懂行的人手中,这是无价之宝,但要是用此解毒的话,嘿,只嫌你死的不够快啊。”

    余慈有些失望,但不是太强烈,他本来也没有想到蛊雕会死在半途,且留下内丹来,不过听化血刀以及法器等字眼,余慈不免往陆青那边瞥了一眼,陆青神色却是淡淡的,对铁阑拿出来的妖修内丹并不如何在意,见余慈往这儿看,以为是在征询她的意见,便摇头道:“此物可由道友支配,我不感兴趣。”

    听她这么说,余慈也开始摇头。击杀蛊雕,主要还是由陆青出力,一个步虚大妖的内丹已是珍贵非凡,至于这加了料的玩意儿,其价值更不用说。余慈估计,自从他到了北荒,所花的那些钱款全加起来,怕都抵不上这东西的一半!

    要么说风标品格都是礼让出来的,陆青可以云淡风清,他也不能小气了:“这内丹也没法解毒,倒是个炼器的好材料……”

    陆青仍是摇头,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想法,影鬼则在后面撺掇:“收了收了,这玩意儿可少见得很!对了,你忘了诛神刺的‘百灵’法门?这玩意儿正合用啊!”

    影鬼明显是临时想出的理由,余慈心中一动,却也没有太过在意。难得碰上一位对外物不甚上心的主儿,他倒觉得陆青愈发地对脾胃,多想一层,近期内拿着这玩意儿,怕也是烫手的山芋,那边可还有穷奇在虎视眈眈呢。

    影鬼也觉得不可大意,但它也说:“短时间内,穷奇肯定也不好过。你看它连自家同伙的尸身都来不及收取,想来至阴化血刀的诅咒毒素就算没有浸入太多,总还是有的。这可比天底下任何毒药都来得阴损绵长,要想完全清除影响……”

    说着,它突地打了个磕绊,它又不是至阴化血刀的主人,如何能算出这里面的时限?

    余慈只好去问陆青:“陆坊主,穷奇中那一记化血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哦,那是穷奇吗?”

    “呃,我猜是的。”

    余慈这才想起,他和影鬼的交谈陆青并不知晓,忙加以解释。听他说明,陆青点了点头:“怪不得,那穷奇为上古四凶之血脉,想来抗性不凡,完全排除‘化血咒’影响的话,一个月?”

    “一个月。”

    余慈嘴角抽动,也就是说,一个月后,就有一个红了眼的仇家满天下的追杀他了,若是运道不好,可能要更早些。

    敲了敲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左腿,余慈觉得嘴里发苦。

    不过,在异性面前,他总要拿出一些气魄来。陆青已经将容身之地整理干净,请他过去。余慈便对铁阑道:“铁兄,且帮我一把。”

    铁阑依言上前,扶着他的臂弯,搀他起来。近距离接触,余慈便发现,铁阑的鬼体已经不是那么凝实,显然刚刚的激战,对重伤初愈的它来说,也很不容易。

    影鬼便道:“要是看它辛苦的话,帮着聚点儿阴气吧。”

    “那是自然,太阴幡如何?”

    “才祭炼一重天的破幡,顶个屁用?也就是那些没见识的,拿它当宝贝。”

    影鬼极是不屑,但它说的也对。就铁阑这样步虚级数的鬼修来说,想到迅速恢复到最佳状态,要么到九天外域,冒着被太阳真火蒸发的危险,汲取至粹玄真,要么就从本身性质着手,大力吸收阴气。

    可是步虚强者需求的阴气有多大量?莫看太阴幡里收拢了来自摄魂球中的万千阴魂,真用的话,还不够铁阑两顿吃的,况且,铁闸精修剑道、力求纯化,对那些带着戾气的玩意儿,也未必看得上眼。

    “那就只有等到步罡七星坛建成了。”

    余慈对铁阑道:“铁兄再等段时间,待法坛建成,我将铁魂还灵珠嵌在上面,既有利于吸纳阴气,也让铁兄为我护法。”

    铁阑垂头应了声是,这样一个还丹修士和步虚鬼修的奇妙关系,让旁边的陆青有些困惑,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第五十章 分心

    余慈一行人离开的时候,没有再处理蛊雕的尸身,影鬼便道:“内丹已是如此,别的也就不用看了,本来肝脏什么的也有解毒之效,可如今生机精华要么收去,要么化消,别的也没什么看头……”

    便是有看头,余慈也懒得办这种事儿。毕竟是堂堂大妖,灵智不凡,取了内丹已经足够,真地给剥皮挖心,料理干净了,很有趣儿么?

    陆青整理出来的落脚之地,其实就是刚才战端初起时,那处天然熔窟。原本已经崩塌掉了,但陆青却是很快收拾出了一片约二十尺方圆的空间。里面甚至还有一些石床、石凳之类,可供休息。

    更重要的是,这里还有个泉眼,冒出的清水微温,其中带了点儿琉璜气,但稍加处理,也能饮用。

    余慈已经半躺在床上,背后靠着一个包裹,这是陆青提供的现成的东西,还算舒坦。见无其他事,余慈便让铁阑“回去”休养,铁阑应声化烟不见,余慈是习惯了,但看到陆青讶然的表情,他还是解释了一句:

    “铁阑乃是我的鬼仆。”

    这一句当然有许多错谬之处,但却是旁人最能接受的说法,至少陆青便是释然,影鬼则在暗处冷笑。余慈也不管它,径直转移了话题:“这个……陆坊主原是要在此长住吗?”

    这些床凳之类,做工朴实却不毛糙,显然早已有之,泉眼之类更不是随意就能找到的,余慈故有此说。同时对陆青能在短时间内,就从废墟中清理出这么一个区域的本事,非常佩服。

    陆青脸上微露笑容:“我初至北荒时,曾在此生活过一段时间,床凳之类,就是那时制成,不想多年过去,此地还保存原样。可惜,刚刚那一战,已经把这儿毁了大半。”

    “原来是故地重游。”

    余慈有些奇怪,北荒地下大城繁华,陆青何必在此地隐居?但再究根问底,就太没礼貌了,他就顺着陆青的语气,道了声“可惜”。

    现在的情况有些像当时的红牙坊中,陆青不是那种会主动挑起话题的人,和她说话其实很闷,余慈当时可以结束话题就离开,可如今共处一室之内,却不好立刻冷了场,想了想,他还是将话题移回到蛊雕的内丹上。

    “那玩意儿确实价值不菲,如何能不劳而获?若是陆坊主不介意,便先收在我这儿,待到了哪个大城,估个价格,我照价从坊主手中购买,如何?”

    陆青仍是不置可否,倒是另有疑惑:“一般而言,大妖内丹解自身之毒,颇有灵效,怎的这个不成……”

    稍顿,她也有所悟:“是因为化血刀?”

    见她也想到了,余慈也就点头“那化血刀……呃!”

    余慈突地一愣,影鬼也在心内虚空中沉默。

    说漏嘴了,而且,是早早就说漏嘴了。之前询问穷奇的恢复时间时,已经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而当时的过程太过自然,又或者是因为陆青云淡风轻的态度,让余慈失去了心中那根弦,总之他之前刻意视之不见的东西,其实已经给捅了出来,而他和影鬼竟然到现在才发觉,真叫一个尴尬。

    倒是陆青似乎并无所觉,只道:“化血刀刺中的生灵,往往体内有所异变,这样就麻烦了……”

    见她反应,影鬼就奇道:“怪了,她好像并不怎么在乎来着?她难道不是魔门的暗桩?还是说,红牙坊就是魔门分支,不怕人知道?”

    余慈没有回应,他就是这个脾气,人敬一尺,我敬一丈,既然陆青都不在乎,他何必再拿捏?他道:“若是没有那一记化血刀,如今性命不存,还说什么麻烦……对了,陆坊主出身魔门?”

    陆青看他一眼,微微摇头:“只是因缘巧合,学到一些法门,得了这件邪兵而已。”

    看女修的态度,余慈明白了,女修不在乎别人知道她拥有邪兵,懂得魔功,但却不愿说这邪兵魔功的来历。其实余慈本人也是如此,刚刚那一战,他露出的底细更多,陆青知道就知道了,但要究根问底,问他学自哪里,他肯定也不愿多说。

    不过,经由这么一出,余慈倒是又探知了陆青的底线所在,想来陆青亦如是,至此两人间感觉又有不同。前面,余慈是因为“熟人”这个理由而过来帮忙,经过一场大战,二人已经能称之为“战友”,而如今,各自都有一些秘密暴露,在双方均无恶念的前提下,交情又能更进一步。

    至少余慈是这么想的,他也更放得开,笑道:“没有内丹也不打紧,既然这毒素没能立刻要了我的命,想来也不是特别厉害的,早晚都能找到办法。”

    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可没有什么定论。要说《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驱邪辟毒的符箓是不少,但要清除一个步虚级数、具备上古血脉之大妖的本命神通所蕴毒素,还要好好地研究研究。

    “唔,等会儿,应该是有……”他将符经取出来,想查阅一下。这也是他视人为友的表现,否则怎会将自家不安形之于外?

    陆青见状,就不再多言,径直到另一个角落中,盘坐调息。哪知她才闭上眼睛,忽地心有所感,睁眼便见到余慈身体猛地一颤,脸上冷汗刷地流下来。

    她吃了一惊,站起身来:“毒发了?”

    “不,不是!”余慈神智似乎有些恍惚,停了半晌才道,“只是想起一件事儿……”

    说着,他又是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什么。陆青见状,疑惑更甚,上前来把他的脉搏,余慈也不管,眉头却是越锁越紧,探他脉搏,除了中毒之后,气血不甚通畅,也没有其他的问题。

    陆青考虑片刻,干脆移过石凳,在床边坐下,就近照看。

    余慈对身边发生的一切都忽略掉了,不怪他如此,只因为那一瞬间,有个感应突然萌生,距离他万里之外!

    神意星芒……还有灵犀散人,那家伙醒过来了!

    纯感应神意星芒的话,余慈本是达不到这种距离的,可是在灵犀散人苏醒的那一刻,已经植入其元神的神意星芒蓦地被注入某种力量,主动向这边的发来讯息,在以奇妙的方式跨越万里之遥后,为余慈所察收。

    便是影鬼,心念也猛地一紧:“他说了?”

    “不,只算是半睡半醒。”

    不管传递方式如何奇妙,经过了万里距离的衰减后,再接收起来,也微弱到极点,余慈几乎把全副心力都放在如何解读上,回应一次,就不再分心。

    是的,灵犀散人醒过来了,但又没有彻底苏醒。那边似乎是受了外界的刺激,从最深层的静寂中被强行揪出来,骤然的反差,使之神智产生了某种紊乱现象,和外界的交流有些问题。

    是黑袍出手了!

    余慈用膝盖想也能得出答案,不过能看到,黑袍不是个耐心的家伙,其手段非常暴力,缺乏技巧,以至于造成不良后果。当然,有还丹上阶的底子在,灵犀散人完全恢复比也不是难事,到时在黑袍的炮制下,难道他还会守口如瓶么?

    不久,灵犀散人重新陷入了昏睡,但余慈非常清楚,距离此人下次醒来,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余慈终于回神,他出现心内虚空中,这里生死符翻转不休,诸神通外相合于天龙真形之上,也时刻运转,但受到毒素侵袭之后,物象的变易还是给心象带来影响,周边已蒙上一层乌黑的水雾,这让余慈想起,他如今还不良于行。

    解除毒素、处理灵犀、应对穷奇,当然,还有自身寿元的问题。分心二用甚至三用、四用的感觉一点儿都不爽,此刻,余慈只想到一个词儿:

    时不我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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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惯养

    余慈躺在床上,手中把玩着蛊雕的内丹。

    内丹本来深蓝的光泽绝大多数时间都内敛不出,倒是那来自于陨灭阳神的深重怨厉之气,化为乌光,吞吐不休。

    他没有铁阑无视浓郁怨厉之气的本事,上面的乌光其实对他是有伤害的,不过对这些邪门怨厉之气,他自有办法。只需引来胸口所佩温玉中的还真紫烟,什么邪门玩意儿也近不得身。

    他更是顺势发现了更有效的压制毒素的方法——每日里拿温玉在伤口上贴一会儿,比天河祈禳咒还要来得有效。

    但是,还真紫烟对停止伤势恶化有效果,却难以驱除毒素。更准确地说,它也能化消一些,但以那种速度,等毒素完全消除的时候,他久被毒素浸泡的左腿,大概已经因为骨络筋肉的萎弱而彻底报废了!

    至于原先设想的符箓驱毒,倒也不是行不通,《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还真有几个具备相关功能的符箓,有几个临时学了尝试过,效果不佳,还有两个,看起来要强很多,其复杂程度让余慈无话可说。

    在具备极高的“叠窍合形”水准的前提下,少的那个有三百六十五个窍眼,多的则有近五百个!是名符其实的能把人“吸干”的那种所谓“仙符”……

    五百个窍眼的那个,余慈直接放弃,步虚修为以下的符修,根本想也不用想。至于三百六十五个窍眼的“地祗厚德神符”,可以摄九地之气,混化万毒,不解自消,此符正适合在此地层深处使用,对蛊雕这种“水毒”更是颇具针对性。

    余慈是很心动没错,然而这其中画符、用符所消耗的巨量元气,绝不是他这个水平所能一力承担的,说不得只有早做准备,花上十天半月,分段完成。但那个时候,腿部骨络筋脉是否已经遭到不可逆的破坏,谁也不敢保证。

    所以,余慈很想从蛊雕内丹上找到一个迅速的解毒之法,可惜,仍没有成功。

    这已经是中毒后的第三天了。

    余慈收起蛊雕内丹,半支起身子,从床上居高临下,观察特意平整过的地面上,那复杂到让人眼蹦的符纹图画。地面上这些,正是“地祗厚德神符”中的部分结构,是他三天来的成果之一。

    上面的符箓结构说来复杂,其实就是一个承截九地之气的台子,是符箓发动时,运转的中枢所在。

    原本这一步是能够省略的,但修为的限制迫使他必须借助外力,这“台子”除了负责运转那巨大的力量,也是一个缓冲以及借力的地方,功能较多,故而要承担极重的压力。符箓发动时若有一个不慎,可能整块地面都要被碾成粉尘,到时什么符箓、解毒都不用想了。

    余慈这几天来,有一半儿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加固这个台子上面,十分辛苦。

    给自己放了个虚空神行符,身子悬空到了刻画符箓的地面上方,手指贯注真煞,逐片敲击,一方面是收集符纹分形的气机反馈,另一方面也是确认这片区域的坚实程度。

    忽地,他发现有处地点反馈有异,皱眉又试一回,便是摇头,随后道:“伏生草种子。”

    无声无息地,身后有人影闪现,几粒草籽落在他掌心,莫看这玩意儿寻常,种下来之后,很快就能“抓住”地层,根系也有利于传导地气,最适合加固地层结构。

    待他将种子打入,还没再说,便有人将装着催生灵液的玉瓶送到手上,余慈倒了两滴,也不加瓶塞,随手放在一边,转眼便被拿去,丝毫不影响他接下来的动作。

    后面倒是不太需要外物了,修改了两处符箓分形,余慈又重新检查一遍,确认已完成的部分没有错漏,这才吁了口气,至此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时辰!

    他是照葫芦画瓢,比照符书上的原图架设结构,比不得学有所成后,一气呵成式的顺畅,又要顾及结构强度,另有发挥,故而错漏难免,修改起来,耗费的心力比最初铺设时还要多些,再加上中毒后气血运转滞涩,此刻是真的累了,额头上都积了一层浮汗。

    反射性地伸出手去,却探了个空——咦,汗巾呢?

    简简单单的问题,余慈竟是愣了半天,扭头去看,整个熔窟内,除他之外再无半个人影,那个一直在他身畔的女子,竟是踪影全无。

    “出去了?”

    余慈挠挠头,直接用袖子擦了汗,坐在床上歇会儿,又到符箓分形那边用功,可说也奇怪,这回描画符纹,本是相对轻松的活计,他却是莫名地感觉全无,尤其是要用到相应材料的时候,来回翻找的空当更是烦躁,以至于接连出了两回岔子,差点儿影响到另半边已完成的分形结构。

    发现自家状态不对,余慈忙收了手,而此刻,影鬼就是大笑:“怎么,这两天还把人用习惯了不成?”

    余慈有些尴尬,但必须要承认,影鬼说得非常准确——他仍不好猜测陆青的底细,但已经可以明确,这位女修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助手。

    他不良于行,虽说大部分时候有虚空神行符代步,但飘来飘去,总有些别扭,一些细节方面的东西,就不是顺畅,开始描画符箓分形的时候,很是不得劲儿。见此,陆青便主动承揽了一些细碎的活计。

    最初一天,余慈还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让人家一直陪着已经多有劳烦,再这么使唤,实在很不礼貌。但接下来只过了两日,余慈就将最初的心情扔到了九霄云外。

    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善解人意的女子!

    在没有事情的时候,陆青便如一个无形无质的幽灵,不知停在哪个角落,全无干扰;而一旦有了要求什么的,她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将所需要的东西送到余慈手上。做这种事的时候,女修非常注重细节,对人之需求以及下意识的动作,都有应对的章法,很多时候,余慈明明知道背后有人来着,也会在工作中不知不觉地忘了个干净,更容易进入到浑然忘我的状态中。

    余慈甚至觉得,陆青已经把这种活计做到了某个“学问”的水准,有种“技近乎道”的完美。如此情况下,什么劳烦、礼貌,统统一边儿去吧!就算是自私又如何?有那么几回,余慈甚至觉得,自家的性命不是取决于自己完成符箓的速度,而是陆青在没在后面支援!

    这真是……

    余慈自嘲一笑,干脆坦然问道:“她出去多久了?”

    “总有一个时辰了吧。”

    影鬼倒是很想和余慈讨论一下有关陆青的问题:“这女人很不简单,她明显不通符法,进退的时机却把握得极好,不管是察颜观色也好、透析心理也罢,似乎是专门学过这方面的技巧。”

    “那又如何?”

    “还能如何?你不觉得,你对这女人太放心了?别忘了,魔门秘术往往能惑心乱神而不令人知,另外,天魔裂魂化身的法门虽属上乘,但修炼此术需要割裂神魂,对性情心智影响极大,自古以来,修炼后能一如常人的,一百个里面,也未必有上两三个……”

    影鬼正滔滔不绝的时候,有人影穿石而入。

    余慈再不管影鬼,笑着招呼:“陆坊主。”

    来人正是陆青,她神色如常,但不知为何,身上有些火燎气息,见余慈正闲着,她微微一怔,便道:“今日完工了?”

    “还没,想着暂歇一会儿。”余慈当然不会自曝糗事,只打了个哈哈,“马上就开始了。”

    陆青却道:“不妨先停一下……”

    她还是首度对余慈的日程安排提出意见,说着,她从储物指环中“搬”出一样东西。

    之所以说搬,是因为这东西体积颇大,足有五尺见方,两尺高下,看形状,竟是块石头!其外表呈彤红颜色,焦痕宛然,似乎被火焰烤得透了,但将其放在地上的时候,余慈分明听到里面汩然水响。

    这东西是……玄水曜岩?

    余慈为之愕然。

第五十二章 建议

    余慈当然知道附近是有玄水曜岩矿脉的,他不就是为此而来的么?只不过中了蛊雕之毒后,他一门心思都在解毒上,每日里精研符箓都来不及,又不良于行,搜索矿脉之事就耽搁下来。

    之前他所说“时不我待”,其中便有因此事而起的感叹,却不想一直陪他处理符箓的陆青,出去一趟,就给解决了?

    他愣了半晌,才知道上前查看,他虽然从没见过玄水曜岩,但《上清聚玄星枢秘授符经》中记载得颇为详细,看着石块被烧得通红,触手却有一层寒意直透掌心,再观察上面纹理,确实是玄水曜岩没错,而且品相极高,可惜,就是小了点儿……

    “还有更大的,整块都沉在岩浆湖中。”陆青真似能看透人心一般,她稍稍描述了一下那块的体积,便听得余慈喜不自禁。

    “距此多远?”

    “大约四百里左右。”

    余慈击掌道:“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取来。”

    正说着,他忽又一怔,终于反应过来,疑问尽都翻上心头:“陆坊主怎么想到找玄水曜岩来着?”

    “你说过的。”

    “我说过?”

    “你说有法坛的话,聚拢天地元气会容易许多,之前制作太阴幡时,也谈及配套法坛之事,至于玄水曜岩……”

    “呃,想起来了,我确实说过。”

    余慈记起,那也就是他和女修聊天时随口一说,若不是陆青提醒,他自己都忘了这码子事儿,也亏得陆青还记得。况且还有一点:“四百里呢,陆坊主怎么找着它的?”

    陆青平淡回应;“我修炼天魔裂魂化身,可分神多处,一神守中,化身则神游在外,寻着倒也不难。”

    她说得轻松,但本体在这边照顾得俱到,化身却能找到四百里外里的岩浆池,这神通当真是惊人,却不知比照神图如何?余慈是又惊又佩,当然还有感激,他是半途帮了陆青一回没错,但女修先让给他蛊雕内丹,三日里又助他铺设符纹,现在还费心寻了玄水曜岩过来,这个,这个……

    谢肯定是要感谢的,但如何谢法,却让他煞费思量。

    心中正计较的时候,陆青却看向地上的符纹结构,轻声道:“有些话,我不知当不当说。”

    余慈忙正容道:“请讲。”

    “我不通符法,但也看出这符箓要完成,并非一日之功。还要在这儿多呆几日的话,穷奇的威胁应考虑。它乃上古四凶血脉,性情之凶悍,非普通大妖可比,若它真的不顾不一切杀回来,首先还要到原战场收集信息……我们离得太近了些。”

    余慈颔首赞同,他可不会天真到认为这边有两个步虚修士,对上穷奇就是必胜之局,就算有照神图预先控制也一样。事实上,如今有他这个“累赘”在,铁阑和陆青都很难发挥出最高水准。

    “另外,就是你的伤势。”

    陆青一直没有用“道友”、“道兄”之类的敬称,而是直呼“你”,听起来感觉颇是奇妙。而且陆青一向寡言少语,难得说这么些话,也让人觉得这言语应是在心中盘桓许久方才出口,颇为郑重:

    “我无意置疑你的符法神通,但解毒治伤,成败间有肢体全、毁之别,不应有赌博之心。符法能治好就好,但若不成,也应有别的准备。”

    余慈当然不会因为她的“置疑”而恼怒,只问道:“怎么准备?”

    陆青又看了眼地上的符纹图画,道:“以符疗毒和求医检视不应偏废。”

    余慈就笑:“这个倒也不错,可这蛊雕之毒,也不是寻常风寒小疾,怎么也要找个名医吧……”

    陆青很快回答:“由此向北约七万里,可到华严城,那里有一个‘长青门”门中修士多精医道,门主青松先生有步虚修为,其回春妙手名满北荒,或可一试。”

    “七万里?”

    余慈听得直摇头:“就是不计损耗,全力赶路,中间无事,也要十天以上,而且还不能保证效果。况且,我如今这身体,短途还好,连续跑上十天,嘿……”

    陆青眉头微皱:“怎么是十天?”

    “这个,我只尝试过一天赶上七千里路,那还是驭剑飞空,完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再多可是要死人的。连续十天的话,肯定比这个还要慢。”

    余慈倒是坦白,他看向陆青,有些恍然:“你不是把自己代进去了吧。我倒听说步虚修士全力赶路,有一天五万里以上的,不过那应该也不是常态。”

    “一日两万里并无问题……我们一起。”

    在余慈讶然的表情下,陆青取出一样东西,这是一个乌蓬小船模样,长不过半尺像是木制的,通体呈灰黑色,中央支立蓬子外层,刻着极繁密的符纹。女修见余慈目光盯着船蓬不放,干脆交在他手里,轻声道:

    “此物名为‘晴空罡雷舟”以法诀操运,可放大百倍,用以载人飞行,日程最高可到三万里,我大约可催至两万里。如此,若一切顺利,我们到华严城,最多四五日时光。”

    余慈持船在手,来回翻看,见上面的符纹颇是玄妙,不由赞道:“真是好宝贝。”

    他也曾坐离尘宗的“太阴.水母飞舟”,那是可以乘坐数十上百人的的大型飞空法器,速度、防御俱佳,不过宗门之物与个人之物,感觉还是不同的,且按照陆青的说法,只论速度,这“晴空罡雷舟”当远在前者之上。

    余慈发现,他开始被陆青说动了,但目前,他还有疑虑:“这什么舟,不能在地下走吧……”

    “是,必须到地面黑沙风暴之上。”

    余慈倒是想起了刚到阴窟城那晚,在北荒上空看到的那个浮空巨船,以及暗处的载人飞梭,飞梭中修士碰到船上那个用剑的疯子,堪称不幸,不过那也证明,北荒上空,确是可以整理通行的。

    要是四五天的话,倒不是不能考虑。

    “另外,关于这符箓……”

    说着上,女修朝玄水曜岩一指,打入一道印诀,那五尺见方的通红岩石就浮起来,到了熔洞中央,也就是余慈画出的符箓分形上空。

    在余慈的注视下,忽有一道说不清色彩的光芒照下,将玄水曜岩和符纹地面连在一起,随后光芒消失,余慈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便看到玄水曜岩上部表层,一条纹路显现,随后就像是一个四通八达的根系,无数道符纹齐齐铺开,灵光四射,转眼已然成形。

    这符纹结构……一模一样!

    余慈牙缝里丝丝冒着凉气,刚刚出在玄水曜岩上的符纹,与地面上那块没有半点儿差别。不只是外形,还有相应的气机感应。这说明,刚才发生的,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纹路翻印,而是将余慈三天来,一点一滴注入进入的符法灵光也一发地“翻印”到玄水曜岩上,其中牵涉的气机,数以十万计!

    影鬼便在暗处惊叹:“这是化用‘裂魂化身’的技巧吧,这女人修为一般,但在法门活学活用上,可真是了得。”

    这几乎就是影鬼口中最高等级的褒奖了。

    如此神乎其技,也不是全无代价。陆青气机便有些暗沉,消耗应当不小,她也不怎么在意,又对余慈道:“这终究是翻印而成,为求万全,最好重新注入一回,但这样,总能省些力气。”

    余慈嗯嗯啊啊,看着这块玄水曜岩发呆。他这才明白,女修为何旁的玄水曜岩不选,独搬来一个这般体积的,说起来,把玄水曜岩作为运化地气的“台子”,其效果绝对要比普通的土层强上太多,只是一个材质强度便是远胜,而与地气的勾连则绝无问题。余慈甚至可以将符纹再简化,剥离掉那些防止“台子”崩解的分形结构,使符箓发动时,运转更为顺畅。

    现在余慈明白了,这翻印符纹、乘梭赶路的想法,陆青应该早有腹案才对,一开始不说,应该是看他的手段,后来觉得不甚保险,才又提出来。

    话说,她真的很谨慎呢。

    余慈的视线从陆青脸上扫过,他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情产生什么嫉妒和不满的心思,但他实在是好奇,究竟是什么地方,会培养出陆青这样一位了不得的女修,而陆青又是为什么会在北荒,经营那个不入流的红牙坊呢?

    不知不觉,他看得太久了,陆青以为他有事,问了一句:

    “什么?”

    “呃,没什么。”

    余慈脸皮厚度还成,没有脸红,不过这么一打岔,他发现自己其实早做了决定。他点点头,便想同意,可话到嘴边,却是另一句话:

    “陆坊主,多谢你了!”

    陆青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余慈叹笑一声,忽地翻手取出七星剑,在陆青疑惑的目光下,反手回刃,剑气森森,从喉间颔下划过,已经蓄了两年的胡须簌簌落下。

    “既然要走,就要多做准备,我结的仇人不少,这回出去,改头换面最好。”

    待胡须落尽,他收了剑,对陆青拱了拱手:“散人余慈,见过陆坊主!”

第五十三章

    王安在舱室内来回踱步,舱外,尖锐的呼啸声此起彼伏,偶尔插入两声濒死的嚎叫,搅得人心烦意乱。

    “这群不知死活的杂鱼!”

    他骂骂咧咧,以前走得太顺,以为在三家坊的招牌下,没有人敢捋虎须,他却忘记了,这里是北荒,是极现实但又绝不缺乏疯狂的北荒。

    舱室之外,至少上百人规模的乱战……不,是一场见鬼的打劫行动正在进行中。那些蝼蚁似的亡命,撞开了浮云船的防护屏障,然后将偌大的浮云船塞得满满当当,战斗几乎发生在每一个角落。

    王安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他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而且他也知道,这是活跃在北荒地表的沙盗们惯用的伎俩。

    沙盗很少直接俘获庞大的浮云船,因为得罪了三家坊这样的势力,还带着这样一个显眼的目标,根本就是找死。沙盗们更喜欢做的,是突然发动袭击,在最短时间内攻破浮云船的防护,一哄而上,杀人的杀人,劫财的劫财,在船家的后援到来之前,甚至是船上的核心守备力量反应过来之前,又一哄而散,化整为零,避过风头之后,再故技重施。

    这一过程中,沙盗的核心主力往往不超过十个,但他们聚拢的亡命徒,却往往数以百计。那些大多数通神修为,连驭器飞空都做不到的亡命们,乘坐着简陋的飞梭,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飞附船上,四面劫掠,真正能有所斩获并顺利逃脱的,十中无一,可一旦成功,就有丰厚的回报。

    北荒别的都缺,只有这种亡命,从来没有减少过。

    他们有的为财,有的纯粹就是为了刺激,后者就是最麻烦的,因为这种情绪尤其容易传染。王安就听到外面那种兴奋到极致的啸叫,越来越密,船上的护卫已经出现了连续性的伤亡。

    浮云船上已经有一个存放货物的舱室被他们强行轰开,财货损失惨重,浮云船的动力也受到了影响,这样回去,贺家几位老爷们要活剥了他的皮!

    想到这儿,他的视线就不由自主地瞥向舱室另一边。那里,有一位女子,半托着腮,透过舱室的窗户,看向外面,那神态就像是看风景,像是悠闲从容,然而修饰得不染微瑕的细眉间,却是蕴着事不关已的疏离和嘲弄。

    看着那细纱披肩下,愈显精致的短襦纹理以及包拢的柔美曲线,王安胸口像燃起了火,从胸口再往下些,同样如此。

    游蕊这小娘皮……他忍!

    这女人本身没什么了不起,还丹初阶的地位,比他这个管事还要差两个级数,可是架不住这女人的姘头,乃是贺三爷的心腹,在三家坊是挂了号的“客卿”身份,连带着这女人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其实这样的女人,就该窝在家里当她的金丝雀儿,每天洗得香喷喷的,等爷们儿宠幸就是,偏偏她又不安份,整天跑在外面,甚至借她家姘头的地位,插手三家坊买卖中,油水最为丰厚的“真华坊”采买事宜,如此待遇,怎不让王安这种从底层打拼上来的管事为之眼红?

    偏偏她还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贵妇人的派头摆得十足,真他妈的……

    王安的心情更加糟糕,此时他已经选择性忘记了,正是他自己被人家的美貌弄得五迷三道,亲自请人家上船来着。可惜,接下来进一步亲近的要求被人一个耳光扇回来,面子里子全丢个干净。

    要不干脆放沙盗们进来,看这小娘皮还摆不摆架子!

    类似的念头闪了几闪,王安终究没蠢到那种地步,再看又一个货舱也是危险,干脆一咬牙,跺脚下令:“向下,向下!”

    如今浮云船的控制中枢仍牢牢掌控在三家坊这边,王安命令一到,这艘长近二十丈,四层高度的巨舟便缓缓下沉,但速度越来越快,而下方不过一里的距离,就是漫天边际的黑砂风暴。

    又过片刻,巨舟的下半部,已经沉到了黑砂风暴的表层之下,由于前面整艘船的防护法阵已被破坏,如今只能靠着船体自备的小型防御禁法抵挡。在足以绞碎钢铁的黑砂侵袭下,船体磨损迅速,可下沉的势头丝毫未减。

    外间甲板上响起一片咒骂声,沙盗中那些杂鱼,下饺子似的往下跳,抢入来时乘坐的简陋飞梭,四散逃走,也有反其道而行之的,要抢进受禁法保护的船舱里去,却被三家坊的护卫力阻在外,恰逢下方黑砂风暴中,一个“大潮”掀起,飞射的黑砂当场将几个倒霉鬼打得满脸开花,眼看就不活了。

    顷刻之间,浮云船上局面就变得清晰起来,三家坊的护卫占据了绝对上风,眼看大局将定,王安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更紧张了。

    “往上抬升,老刘领队,肃清货舱残敌,其余人都戒备了……”

    话音未落,极度亢奋的怪叫声就响起来,赤红如火的剑光从天而降,一剑削去了已破损多处的浮空船顶舱一角,里面正有修士躲避黑砂,见此大惊,想反抗时,被一剑削去了脑袋。

    赤红剑光的主人就要顺势杀进舱去,后甲板却又跃起一人,将他拦住。双方只一交手,还丹真煞便激烈碰撞,顶舱登时被崩飞大半,

    王安就知道会这样,那些亡命也就罢了,说白了就是拿来恶心人的,真正让人头痛的,还是沙盗的核心战力。根据前期战斗可以判断,这群沙盗中至少有五个以上的还丹修士,他们结成了一个核心,攻守来去,看似散乱,实则极有章法。开战以来,他们斩杀的护卫已超过十人!

    但最重要的是……

    轰地一声闷爆,整艘浮云船都晃了一下,王安心头一紧,这回不待他下令,货舱内的老刘已经先一步冲过去,两边斗成一团。隆隆闷响中,船体又崩塌一片。

    王安额头密密冷汗冒出,还有至少三个!

    能有五个还丹以上战力的沙盗,全北荒也不超过二十只,他这趟运货,真正贵重的货物不多,是按照三家坊的丙类标准配的防护力量,还丹战力有四名。当然这把他本人排除在外,也没有计算临时加入的游蕊及其护卫。

    照理说,三家坊这边仍然占据绝对优势,可攻守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擅长劫掠战术的沙盗,来去如风,又非常懂得借用黑砂风暴的恶劣环境,简单的人数优势并没有太多用处。

    更何况,他多年来埋首生意,久疏战阵,游蕊看起来也是个样子货,真打起来,说不定还是累赘。

    “快升起来!”

    王安心中大叫,他让浮云船沉入黑砂风暴中,固然是逼走了杂鱼,但也给了真正的核心沙盗以机会,论起来,利弊成色也不好说。事后追究,吃挂落的可能性极大,要是失了什么特别贵重之物,更可能就是绞死他的套索!

    真正珍贵的货物都在他手上的储物指环里是没错,但有几个大件宝物,由于体积问题,还是摆在货舱中,尤其是一块经过不知多少年自然天雷淬炼的巨兽头骨,乃是制器的上等材料,价值极高,他之前已经扯了线出去,若是有失,脸面、信誉真要丢尽了!

    浮云船多处破损,动力不像最初那么足了,偏在此时,天际又有人影扑下,一来就是两个!

    苦也!

    王安心中呻吟,沙盗中有三个核心战力是交战之初被船上两个还丹护卫引走的,此番回头,却是两个护卫反被对方一人拖住,局面当即急转直下。

    看那两人来势,直接就奔着货舱去了。王安急得跳脚,再看游蕊,女子却还是那悠闲的模样,眉目间的冷讥之意却是愈发浓重。

    好!好!好!

    王安只恨得咬牙切齿,偏偏他也没勇气堵上去,只在心里发狠,目标也偏了:若有机会,我必让你这娘们儿生不如死!

    正赌咒发誓的时候,舱外忽听到嗡嗡震鸣,激得人气血浮动。

    王安忙通过舱内水镜观看,只见浮云船外围不远,一个看不清形制的似舟似梭的飞行之物,冲破最后一层黑砂风暴,一跃而上,来到了百里高的虚空中。其外一圈深紫雷光盘结扭曲,遮蔽风沙,在长空中烙下极深刻的印迹,

    这东西来得太快,正扑下来的一个沙盗本能地放出法器攻击,这一下却捅了马蜂窝。受法器刺激,那东西外围,雷光急剧外涨,转眼便将那沙盗吞没,等雷光过去,那沙盗浑身焦黑,一头栽下,直落入黑砂风暴之中,便是现在不死,数息后也被死得透了。

    王安大喜:“天不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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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得太迟了,年底了忙材料,还好没让余慈蹦到老一讲话上去-_-不过这一下子节奏被打乱了,请容俺调整两天,周末只保证一更,时间不定,下周一会稳定下来。

第五十四章 降落

    这边话音方落,雷光中,飞舟已经远去数千尺开外,再一闪,就不见了踪影。天空中只留下雷光烙下的长长轨迹,王安的叫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浮云船又是一次剧烈震动,比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激烈,王安甚至感觉到,整艘般猛地向跳,并发出濒临崩溃的“吱嘎”怪响。

    这下他又是大惊失色,急看水镜,只见浮云船下方,明显被巨大的外力撞击,船底直接崩掉了一大块,最惨的是底部的货舱又被撞漏了一个,大量的货物倾洒下去。

    王安却连心疼的时间都没有,水镜中除了崩裂的船底,还有一个让人头皮发炸的大家伙,通体有七八丈长,几乎就是抵得浮云船的一半。它有巨大的而狭长的头颅,獠牙如刀,全身都包裹着鳞片,通体没有一根羽毛,却扑扇着肉翅,从船底的黑砂风暴中钻出来,“嘎”地一声叫,嘶哑难听。

    “飞甲妖龙!”

    王安认出来,那是北荒黑砂风暴内部,最凶暴的猛禽之一,拥有鼓荡沙暴之力,寻常还丹修士,还不够其塞牙缝的!一时间,他心脏都停跳了。

    所幸,这个大家伙没有和浮云船纠缠,而是循着天空中飞舟轨迹,发力狂追,显然是被前面的飞舟惹得发了狂,浮云船,包括前面的沙盗,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

    见此,王安当即改口咒骂:“赶着去投胎啊,闲来没事儿去逗飞甲妖龙玩?”

    “王管事何必徒逞口舌之快?”

    自沙盗来袭之后,女修流利脆亮的嗓音还是首度响起,开口就不让王安省心:“这飞舟肯定是某位步虚修为的大人物驾驭之物,三家坊惹得起,王管事你却未必惹得起。”

    “你……”

    “我所言并无错处。”一直靠在窗边的女修轻扯半透明的披肩,盈盈起身,华美的六幅织锦长裙铺下,遮去她坐下时显露出的丰润曲线。她走出两步,却不再看王安,只是摇头:

    “我一直认王管事有掌握全局之力,只不过如今运气不佳,碰到了飞甲妖龙,毁了船体,发发火也没什么。只不过以如今的状态,这船想飞到丰都城,已经比较难了。若再不及时清理干净,能不能飞到华严城,还未可知呢!”

    王安死闭嘴,盯着女修一贯的精致妆容,眼角连抽几下,终究没有再说话。

    他明白,游蕊说的不错,而且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给自己这边多加一份战力,速战速决,现如今能立刻提供帮助的,也有这个骄傲的女人而已。

    这小娘皮……

    “快到华严城了?”余慈受外界变化惊动,放出神意稍做感应。

    晴空罡雷舟真的非常好用,尤其是高空飞行时,速度快,乘感舒适,相当平稳,不过有一点就是太过高调,飞行时罡雷环绕,雷光掠空,数十里外都看得清楚,所以,飞舟不得不经常潜入到黑砂风暴之中,遮蔽形迹,避免过分惹眼带来的麻烦。

    不过有时候运气不佳,便如此刻,就招惹了一头飞甲妖龙,陆青不愿和那个皮坚肉厚,且在沙暴中如鱼得水的怪物纠缠,纯凭速度将其甩开,又碰之前的小插曲。

    “怎么回事?”余慈有些迷惑。受修为限制,在一眨眼就是千尺的绝快速度之前,他对外界的感应已经比较模糊,一些细节需要陆青告知。

    陆青便应道:“有人碰到了防御雷光。”

    “啊?”

    “是沙盗。”

    陆青修为暂停留在还丹阶,可是天魔裂魂化身之术,最精于魂魄修行,因而感应远超常人,对外面情形了若指掌:“沙盗在打劫浮空船,似乎是三家坊的产业,我们正好碰,如今已离得远了。”

    余慈“哦”了一声,并不怎么在意,能在北荒空飞行的,未必都是强者,但一般而言,背后势力弱一点儿的,很难说突破各个堂口对地下城的重重关卡,到天来。

    不过……三家坊?

    余慈忽然反应过来,北荒还有盗匪敢捋三家坊的虎须?

    陆青倒是见得惯了。若是人人都知道趋凶避吉,只捡软柿子捏,北荒还怎么称为是蠹修最密集的地方?沙盗裹胁下的亡命徒,正是一群无法无天,连自己身家性命都不在意的疯狂之辈,这种人,也是北荒的常态。

    “在阴窟城似乎没这么厉害?”

    “阴窟城立城未久,许多地方都是空白,那里人行事,目的性仍很强,有个要做事的**。然而越往北去,这些事情越是频繁,当然,到了北方四城,那又是另一种气象。”

    陆青简单解释,北荒十大城,大约是个南五北四中一的格局。

    其中丰都城位于北荒中心,也是最繁华之地,所以不但随心阁的随心法会在那儿举办,三家坊的本部也设在那里。过了丰都城再往北,其实宗门势力已经开始升,四个大城直线距离并不远,形成一个庞大的修士生存圈子,相对之下,也显得颇有法度。

    至于丰都城以南,阴窟、千幛、华严、流火、飞廉五城,彼此之间相距极远,各有各的特色,但总体来说,从阴窟城越往北,就越是混乱,其乱象一直延续到丰都城外。

    余慈啧了一声,但也没有再细问下去,看那个飞甲妖龙缀在后面,一时难有威胁,又低头去处理手边的活计。

    他已经在飞舟度过四天时间了,比计划中稍晚一些,这是一开始他不适应飞舟高速导致的结果,但总算一路平稳,而且在飞舟,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利用。

    如今他手边有两件事,一个是在玄水曜岩镌刻“地祗厚德神符”的部分符箓分形,另一个还在是玄水曜岩,只不过不是他亲自动手,而是和陆青沟通,将开采的另一块玄水曜岩毛胚,打造成步罡七星坛的主坛体。

    有了玄水曜岩做材料,步罡七星坛不说,地祗厚德神符的进度也快了许多。玄水曜岩的材质比普通的土石岩层要坚韧太多了,这就省了余慈许多功夫,当然,玄水曜岩的符箓分形主要功能还是作为运转九地之气的枢纽,真正引发灵应的关键符箓,需要另行准备,现在余慈已经将那部分完成。

    他取出一片略呈椭圆,像是树叶般的奇形灵符,将其贴在玄水曜岩来,稍稍滑动,一层层相对内敛的灵光开始波动,两边互有感应。余慈就借此检查玄水曜岩,符箓分形的状态。

    那树叶形状的灵符,才是地祗厚德神符的真正精髓所在。若是余慈此时有步虚修为,直接激发就行,也不用再做别的准备。至于制成此符的材质,才叫一个珍贵,那正是正寄生在余慈背的云楼树,一片刚刚发育出来的叶子……

    “准备下去。”陆青提醒又似商量道,“只要在空中,飞甲妖龙就是不死不休,但却无法入地,我们早降落一些,到地下甬道中,再走千余里路。”

    余慈自然答应。

    陆青便让他坐好,自己则操控飞舟,一路下行,已经积蓄到相当程度的罡雷轰声外烁,将黑沙风暴挡下,若有什么凶兽猛禽冲来,也直接轰杀。百余里路程,在此种高速下,根本不算什么,很快,飞舟就冲到了近地处,准备直接钻入地底。

    但此时,陆青却是轻咦一声:“这里还有座城?”

    “地城吗?”余慈想起了他到北荒之后,所入的第一个城市,也就是全无生机的黑沙城,就是在那儿他碰到了万全。

    陆青则没什么感触,只是操控飞舟稍转方向。外间轰轰的破空声蓦地变得激烈起来,那是飞舟带动的冲击波与城市外的防御阵碰撞,生成的爆音。

    晴空罡雷舟开始减速,在陆青的控制下,舟内没有什么变化,但在外间,这艘不过两丈长的飞舟则是化为一团飞火流星,从城市的空斜掠而下,身后则是电光如链。

    眼看飞舟入地,余慈的耳朵却是动了动,飞甲妖龙粗嘎的叫声尾随而来。在沙暴中,这怪物的速度,还要快过飞舟一线,但很显然,它追不了……

    唔,等等!

    余慈忽然想起一事,那飞甲妖龙的脾性可不太好,而且掀动黑砂风暴的能耐,确实是当者披靡,这样的话……

    他心念微动,神意星芒散出,而密集的反馈,让他猛吃一惊:“这么多人!”

    下面的城市显然不是黑沙城那种破烂地方,其中生灵数以万计,余慈便有些头痛,他抬眼去看陆青,挠了挠头:“要不,咱们把后面那畜牲清理掉算了。”

第五十五章 傻子

    余慈不算是个热心人,但却不会无缘无故给人惹了麻烦,却拍拍屁股走掉。

    陆青神色全无变化,只略微点头,道一声:“好。”

    刚刚说完,她就操控飞舟贴地减速,与之同时,飞舟外围罡雷汇聚,逐步运化,又含而不发,显然是陆青刻意控制之故。

    后方飞甲妖龙越来越近,余慈早在遭遇之初,就估量过它的实力,大约是在还丹中阶和上阶之间,但在沙暴中如鱼得水,真的掀起沙暴狂潮后,实力又将有一个极大的跃升。

    “速战速决最好。”

    他做好了准备,先一步飞出,陆青收了晴空罡雷舟,但那规模可观的淡蓝色罡雷并未散去,而是在噼呖啪啦的爆响声中,辗转变化,环披在女修身外,恍若一层雷光战甲,极是眩目壮观。

    余慈赞叹一声,他本来想张开无瑕剑圈来挡住外围风沙的,但周边雷光自有法度,十丈方圆之内,可洞金穿石的黑砂触之即被弹飞,省了他不少力气。

    飞甲妖龙已经在沙暴中若隐若现,这种凶兽心智并不高,它主要是追着那个裹着雷光的飞舟,如今飞舟不在,它就盯上了周身缭绕雷光的陆青,当然,连带着余慈也给扯了进来。

    庞大的身躯从城区上空掠过,高速飞掠的劲风本身就是恐怖的风暴,而这风暴,就由在风沙中巍然耸立的那座城池消受了。

    余慈刚刚在飞舟上看,此地占地约有二十里方圆,在修行界是比较普通的,外围蒙了一层稀薄的光,略呈灰黄色,阻挡着风沙渗透,飞甲妖龙带起的劲风冲在上面,发出暗哑的怪响,给人的感觉是要被穿透了,好险还能支撑。

    摇摇头,余慈全神感应飞甲妖龙的移动轨迹,准备出手。

    偏在此时,城中却有了变化。

    那层灰黄光芒,这本是北荒地上诸城必须的防护,可在此时,它却自发起了波动,震荡大气,在嘈杂的黑砂风暴中,发出嗡嗡之音,硬将肆虐的沙暴,连带着飞甲妖龙的劲风都倒逼回去。

    这一下子就惹恼了凶兽,其狭长的头部转过去,又是一声粗嘎的鸣叫,双翅收敛,本来已经有些减速的势子猛又提起来,轰地一声撞在外涨的灰黄光芒之上。

    卫护全城的防御阵光芒明暗变化,显然并不好过。但紧接着,里面又有几道刺目的光束飞射,目标明确,就是对准了飞甲妖龙,要说威力也不少,可是对浑身裹甲的凶兽而言,除了打得鳞片纷飞,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效果。倒是成功把凶兽给激怒了。

    一层黝暗的灵光从飞甲妖龙身上扩散,周围狂暴的元气与之碰触,便像是在熊熊烈火中洒下热油,周边的大气剧烈扭曲,随着妖龙肉翅的摆动,激荡澎湃。

    里面搞什么啊!

    余慈看得莫名其妙,想了想,微瞑双目,开启照神图。北荒地上环境恶劣,但生灵密度颇是不小,照神图当即照彻方圆五十里范围,城中的细节亦都纤毫入目。

    但他还没看到重点,就有一人,硬是从防御阵的光罩中冲出来,只见其人披散头发,只在额头箍一条灰巾,周身气机倒是个还丹水准,但和沙暴中,兼又暴怒的飞甲妖龙相比,明显不够看。

    然后余慈就听到一声叫唤:“十方大尊,九地起复,召劾神鬼,通幽指路……急急如律令,呔!”

    余慈眉头大皱,这都什么跟什么?

    正莫名其妙的时候,便见那人手上,忽地放出数十道五彩丝线,乍看是实物,仔细观察才知是一种奇妙的光丝,其可视外围风暴如无物,瞬间延伸出数十丈,穿透黑砂幕障,直取飞甲妖龙。

    五彩光丝速度极快,飞甲妖龙正鼓荡风暴之时,反应也慢了一拍,竟是一下子被缠住,紧接便是“砰”地一声响,那五彩光丝一变十、十变百,竟是转眼将飞甲九龙包成了大棕子!

    余慈愣了愣,随后就发现,五彩光丝的力度够戗,连妖龙的一对肉翅都没捆住,而黝暗灵光最初一窒,随后发散依旧,五彩光丝的光芒则是迅速黯淡,

    那披头散发的家伙明显大骇,随后又是大叫“十方大尊”,然而刚说了四个字,妖龙粗嘎的吼啸声已将那颠三倒四的咒语完全压过,风暴骤起!

    妖龙身上五彩光丝纷纷断裂,狂风则卷着黑砂迎面而至,只一波,那人身外的真煞屏障就崩溃掉了,持续不断的沙暴卷着致命的黑砂迎面而至,那人再顾不别的,翻身就要逃回,可防御阵从来都是好出难进,此时外间又有妖龙肆虐,里面的人让猪油蒙心了,会打开屏障让他进去?

    “我命休矣!”那人已经闭上眼睛,可接下来,身外的沙暴却是莫名地衰减,黑砂仍将他打得头破血流,可是却不至于死掉,飞甲妖龙的叫声也突兀断去。

    咦?那人蜷着身子,缩头缩脑地回看过去,恰见到那飞甲妖龙正猛摇它狭长的头颅,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极是痛苦。

    这……这是怎么回事?

    用太初无形剑破开凶兽颅脑,送入诛神刺,成功地掀起沙暴的灵光打乱,余慈还有闲往旁边瞥去一眼。他也知道,有些散修独力修行,没有明师、法门,便是勉强定鼎枢机,战力也很有限,但像披头散发的那位如此肉脚的,也真是少见。

    当然,他也没忘张开无瑕剑圈,因为就在他念头转动的时候,陆青已经飞跃入空,遥隔里许,已经是拳意勃然而动,以飞甲妖龙为中心,激掠的黑砂竟是被硬生生定在当空,那片区域,像是被直接冻结。

    飞甲妖龙总算还有点儿挣扎之力,肉翅勉强击裂“坚冰”,想从拳意压制中脱身,也在此时,陆青拳意蓄势已毕,嗡然下压,拳锋乍出,周身雷光已经环聚在她出拳前臂之上,但并不是顺势飞落,而是受滚沸的拳劲催化,瞬化为一圈夺目的强光,便是余慈,也不由眯了下眼睛,然后,他就听到了轰隆雷鸣。

    余慈重睁开眼的时候,便见到以飞甲妖龙为中心,方圆千尺范围内的大气整个地压下去,其势头直抵地面,连带着一小片城池防御阵,都被拳劲压迫,硬向下陷,显出一个明显的广口凹地。

    砰地一声响,飞甲妖龙撞在凹地中心,似还要向上弹,却被拳劲硬压回去,“哗”地一声响,鳞甲崩碎,浑身焦黑,身下汩汩血流,眼见就不活了。余慈也感应到,他放出的诛神刺,也攻破了妖龙脑宫,将里搅得一团糟。

    确实是速战速决。

    余慈对陆青竖起了大拇指,又往远处扫了眼。那个披头散发的家伙死里逃生,却也被拳劲波及,摔了个七荤八素,此时正抬头看着陆青的身影发呆。

    此时,余慈透过照神图,看到城中居民因为飞甲妖龙的死,明显都松了口气,但那气氛,分明就有些诡异。

    这时候,影鬼开了口:“那凶兽怨灵未散,先收集了吧。”

    要怨灵干什么?余慈这么说着,还是依言取出太阴幡,只一晃,便在那边卷起一缕黑烟,收了进去。二十八窍的太阴役禁厉鬼术用在这里,算是大材小用。

    他的动作也惊醒了那个披头散发的家伙,那人就跳起身来,向天上打躬作揖,回头就拍击灰黄色的光罩:“打开防御阵!没见本座请来大尊座下使者……”

    话没说完,里面就有人大声嘲笑:“妖道,鬼扯你那大尊去吧,坑蒙拐骗到这里来,当我们好欺么?”

    “好胆,你们不怕大尊使者降怒……呃?”

    “妖道”突有所感,一回头,天上地下,哪还有那两位瞬杀飞甲妖龙的高人踪迹,本是最简单的狐假虎威的伎俩,也给他使得漏了。

    防御阵中,又有人大笑,最后汇聚成巨大的声浪。“妖道”大怒,一拳砸在防御阵上,却震得手骨裂开,光罩内里更有白光隐约蹿动,明显反击将至,他惊得魂不附体,一边叫着“十方大尊必让尔等悔不当初”之类的话,一边使了个土遁,撞入地下去了,后面还缀着那边一句评语:

    “呸,纯是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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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面的纷纷扰扰,余慈和陆青都不再关心,收了飞甲妖龙的怨灵之后,他们便直接遁入地下,很快就来到一处依稀熟悉的所在。

    这里便是通往华严城的地下甬道,和阴窟城附近的甬道相比,这里人流密集得多,甚至可用车水马龙来形容。

    车?

    不错,这里的地下甬道竟然还是跑车的,车子是由一种特殊的地下巨蜥拉动,速度相当于人一路小跑,十分轻快便捷。当然,能够容得这种车子上路的地下甬道,其宽度和高度,都远远超过阴窟城那边,让人有种感觉,这不是逼仄的地底,而是某处繁华通衢所在。

    最重要的是,这儿的照明,显然比阴窟城气派得多。可以目见的岩层中,尽是星星点点的微光,完全就是阴窟城商业地带的照明配置,每隔一段距离,还有人造的大灯嵌在岩层上,光曜十丈,正可谓灯火通明。

    “这就是华严城?”

    其实和华严城相去还远呢,余慈已经有了大开眼界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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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当真效率低下,且下周就是会期,什么太阳月亮星星之类的,全看俺人品了……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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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镜介绍:
我有一镜,乾坤山河也照得;
我有一剑,人心鬼域皆斩破;
我有一城,九重天里云中座;
我有一心,长生路上笑蹉跎。
世人为何要长生?因为长生包容一切的欲望,长生便是无限的可能。问镜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问镜,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问镜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