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两界甬道的开辟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段,巨量的天地元气jiāo换每时每刻都在进行,血狱鬼府那边的冲出来,界河源头这边的陷进去,甚至已经影响到了周边阵裂的虚空诸界。
血狱鬼府的气息密布,这里,渐渐地已经不再适合人类停驻了。
余慈仍封着鼻窍,在心中默数,算上还未知生死的香奴,界河源头区域也只剩下七个人……不,应该是八个。
由于区域被塌陷的虚空大口吞噬,彼此间的距离变得相当接近,此时,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片虚空动dàng最剧烈的区域所放shè出的惊人热量,好似站在熊熊燃烧的火炉边,所有的水分都要蒸发殆尽。
这也就是所谓“见证”的由来。
余慈也只能将局势观察到这个地步,下一刻,无法形容的呼啸声冲击每个人的耳鼓,那是从空间塌陷的中心处迸发出来的,让人们知道,那里有一场致命的灾难在酝酿。
除了灾难的发起者,这里只有重器mén首领离那边最近,面对这随时都要爆发的危险,她反而飘浮起来,向前一段距离,凑近了细看:
“确是通往无天焦狱底层?”
血狱鬼府九地三十六层,里面“九地”是独立区域的概念,有八苦yīn狱、无天焦狱等分别,相对独立,自成世界,一个‘世界’分三十六层,随着层数向下,环境越发地险恶复杂,其独立xìng也越xiǎo,越容易产生和其他区域的jiāo集。
这正是重器mén首领寻求和沉剑窟主人合作的原因,现在,就是收取报酬的时候了。
“自然!依照前言,你可以自由出入这个甬道。对了,你对罗刹的态度,我很感兴趣……话说,罗刹在哪儿?我刚刚嗅到她的味道。”
重器mén首领朝仍旧昏死地上的nv修瞥了眼,简洁应道:“截断了。”
“能截断信力渠道?”
原道法体内的那位惊讶之余,似有长谈的趋势,不过很快,它话锋一转:“jiāo战几劫时光,她可从来没有这样半途而废过……哦,终于到了!”
对方忽又大笑起来。
这一刻,在余慈的感官中,天地间破开了一个不规则的窟窿,地狱的烈火就从里面放出,形成巨大的喷shè流,横扫整片区域。这是一次无以伦比的冲击,以至有那么一瞬,余慈以为整个界河源头都被赤焰狂cháo吞没掉!
他摆出了无瑕剑圈,却仍不免被高温热làng冲飞,半途是于舟以剑气布下屏障,为他消去了冲力。不过这时,包括于舟在内,都把握不住空间方向感了,整个界河源头区域,再没有“平地”这个概念!
长笑声充灌入耳:“妖火破界,元气置换,此地将永为血狱魔土!”
原有的虚空结构终于崩溃,由此生成的巨大力量,将成为打穿两界屏障的最后一击!此时,已经不再是架构永久xìng甬道的问题了,血狱鬼府的那位,分明要将这片山脉彻底拉入血狱鬼府的版图!
余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到这一点,也缺乏更深入的认识,他只知道,周边的环境越来越恶劣,他已经断绝了口鼻呼吸,但外界侵掠如火,又似是强酸一般的空气,仍在侵蚀着护体真煞,并有丝丝缕缕已经透入体内,全凭还真紫烟暖yù的辟邪功效,才给他喘息之机。
从空气来看,这里已经可以算是血狱鬼府的范围了,相差的只是最后一步——打破屏障,让血狱鬼府彻底将这里吞没掉!
这只需要一个爆炸而已!
“爆啊!”
在震耳yù聋的吼啸声中,余慈握住了玄黄杀剑的剑柄,但比他更早一线,于舟皓白银发之上,蓦地滴入一点墨sè,既而急速扩散开来,同步迸发的剑气甚至形成了大片真空,将余慈也包了进去。
余慈被那场面惊到,拔剑慢了半拍,然后……
吼啸变成了一声愤怒的嚎叫!
jīdàng的天地猛地一窒,如同戏子卖nòng嗓子时,突然唱破了音,情势急转直下!
已经被血狱鬼府的空气浸染成暗红sè的空间内,蓦地炸开一团刺目的白光。变故发生得如此突然,等余慈抬头的时候,只见到光bō扩散的余势,还有那边漫天飘洒的粉末,至于原道法体,则是被硬生生轰下半崩塌状态的山峰,险些撞入后方巨大的空间塌陷地。
接着,又一道强光爆开,撕裂了妖火肆虐的虚空,然后才是尖锐的爆音。
这回余慈看得清楚,强光爆裂的源头不在别处,就是在原道法体之上。只是这次它已有了防备,身体绷紧,有如实质的气芒外烁,将爆炸冲击排开。同时怒喝了一记余慈没听懂的句子,猛旋身,一连十余道灵光长线被甩飞了出去。
只看灼灼灵光,余慈就认出那些东西的来历:“剑仙遗宝?”
不久前,沉剑窟主人才将这些应属于曲无劫的宝物收入囊中,究竟是什么原因,让那个血狱鬼府的强者也如避蛇蝎,远远甩开?
余慈没有再拔剑,只是远望那些四散的灵光,其他人也是一样。
在现今极端的环境下,才看出这些宝物的不凡来。每一件宝贝上放shè出的灵光,都能在暗红的天地间自发开辟独立的区域,免遭侵蚀。这些xìng质各异的灵光jiāo错在一起,则发出低yín轻啸,生就共鸣。
原道法体就在这一圈共鸣宝物的中央,刚刚才停下来,便见这些拿出任何一件,都足以令此界修士争破头的至宝,就这样在共鸣声里——齐齐爆开!
这一幕的情形足以让所有人的眼皮luàn蹦。
暗红的天空下,到处飞舞着法宝的碎片,虚空中似乎有一座无形的磨盘,缓缓转动,将碎片碾成粉末,更~新O将粉末碾成一片朦朦的光雾。
光雾中,有某种奇妙的能量聚集。
这需要一个过程,法宝破碎造成的影响,到此有些停滞,事态的发展似乎重新归入以往的轨道,塌陷的空间放shè出更为巨量的赤火妖炎,用燃烧这样暴烈的方式,强渗入这片天地的每个角落。
但事实上,这一切都成为了背景。
赤焰狂cháo中,有一股明显的逆流,破开了整体的前冲势头。那是虚空某块区域,赤血似的烈焰不见任何杀伤,只环绕在周围,显出妖异的轮廓。
对此,原道法体震动xiōng腔,发出了低低的笑声:“哦,果然还在!”
话声未尽,已有清音绕空,缥缈明透,恍若晴空下的天籁,细若丝缕,不带半点儿烟火气。场中有些人已经很熟悉了:
十二yù楼天外音!
漫天赤焰狂cháo骤然一缓,使得那片区域内的轮廓更清晰,最终,明透的剑yín洗去仅存的那点儿火光,显lù出一个奇妙的场景。
虚空中现出的,是一个颇华美的座椅,下面有一圈薄光承托,当然,座椅上有人,那位似乎有些疲倦,又或是惫懒,他单手支颐,手肘架在座椅扶手上,用这种很放松的姿态,出现在人们眼前。
余慈险些给噎着:沉剑窟主人?
他眼中所见的,活脱脱就是显化厅中,与诸修士见面的沉剑窟主人形象。
但下一刻,他就反应过来:不对,这不是影子,是正主儿!
呃,也不对……
便在此刻,手臂莫名地发烫,余慈反应过来,微微活动了下左臂,那里像是藏着一块烙铁,贴着他的皮肤,烤得滋滋作响。
是照神铜鉴。
这件已经和他心意相通的宝物,在剧烈反应之余,将某个模糊的感应反馈到他心头。
余慈微怔,脸上则不动声sè,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某个方位。
声音在每个人耳畔响起:
“是影鬼吗?”
没有人回应,但很快座椅上那位就做出了纠正:“哦,这是我后来给你的名儿……又或者,是大梵在这儿?”
第三百六十二章 偏转
在路上碰到一匹失控的惊马迎面冲来,吓得手足发僵的时候,却发现马儿跑的是另一条路,那是什么感觉?
界河源头区域的变动其实还在持续,可在所有当事人的感觉中,事情在这儿陡然偏离了方向。
突然加进来的那位,面对人们各异的目光,仍保持着单手支颐的姿态未变,看起来他很习惯于这个,正如沉剑窟主人以前所展示的那样。在余慈的角度,其实看不太清那位的神情变化,不过,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觉得,同样的姿势,正牌和冒牌的比起来,果然还是前者具备真气魄。然而很快,他就听到一声叹息:
“影鬼也好,大梵也罢,不管是谁,都等得太久了!”
“影鬼?大梵?”在另一边,某位修士惊魂甫定,脑子终于开始转圈儿,“这都是何方神圣?”
这人便是这片天地中,硕果仅存的步虚修士,只以修为层次论的话,如今仅次于正对峙中的两位。只是如今他的脑子完全被困惑填满了,他这边只认得一个文式非、那个老道和年轻人似乎属于离尘宗,至于其他那些人,没有一个是在修行界有名有姓的,偏偏一个赛一个地厉害,这、这算是怎么回事?
便在此时,那个一直叫嚣血狱鬼府的厉害人物冷笑起来:“曲无劫?”
“哪个曲无……曲无劫!”
步虚修士就像一条出水的鱼,眼睛嘴巴都张到极限。
修行数百年,他不是傻子,也不是孤陋寡闻之辈,正因为如此,他更理解自己遭遇了什么!
剑园封禁破碎时,他认为自己身为步虚修士,进入到还丹层面的剑园内,完全是虎入羊群,予取予求,而进入界河以来许多事,则是结结实实给他无数个大嘴巴,头晕目眩时再看,视界中的身影不断地放大、拔高,变成顶天立地的巨人,他本人却在萎缩,化为缈xiǎo的蝼蚁。
他到底是进来了怎样一个圈子啊!
正当悔意如野生蔓草一样疯长的时候,赤火妖炎的大cháo再度翻卷,里面还掺着暴烈的杀意,转眼将那座椅上的人影吞没。
可是,十二yù楼天外音依然存在。纵然赤火妖炎的爆鸣声震耳yù聋,但那缕清音始终没有被压制,甚至一改缥缈之意,如晴空碧霄,高远辽阔,无论赤火妖炎如何势大,总能辟出一片天空,不受沾染。
面对这幕情形,先出手的那位却笑了起来:“区区留影,也敢诓我!”
你也不过是个寄魂分身之类的东西吧。
余慈心中冷笑一声,当然,也只有“留影”这种解释最合理。眼前这人影虽说实力莫测,但比之传说中的大剑仙,还是差得太远,尤其它出现时,是借用那十余件剑仙遗宝粉碎时放shè的力量,方式不太正常,免不得让人怀疑。
对此,人影并无别的什么表示,只是从座椅上站起来,座椅随即如轻烟般消散,其视线似乎能够穿透原道法体,直指后面隐藏的正主儿。它重复道:“等得太久了……快了结吧!”
“正有此意!”
原道法体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脸,随即右手高举,“嗡”地一声激震,更为浓郁的暗红颜sè以他身体为中心,四面扩散。扩及体外十丈左右,里面陡然分化出五道火光,蜿蜒如蛇,又如同帐幕的缆绳,扯着暗红区域一路扩张,直到锁定打下“钉子”的那几个点。
深紫环金的兽睛放shè妖光,主要目标还是曲无劫的留影,但余光却全面洒开,从这里每个人的脸上划过。余慈、于舟、文式非、昏mí中的香奴、吓傻的蠢货……能动手的,没有一个漏掉:
“果然要血祭最好!”
纵然只是寄魂分身,大梵妖王的意识毕竟是存在于原道法体内,作为五劫之前就开始或明或暗jiāo锋的对手,它从来都不会xiǎo窥曲无劫的能耐。无劫剑仙可不只是具备惊天动地的修为,其历经沧桑,dòng彻人心鬼蜮的眼光,也是可畏可怖。
“最糟糕的局面当然是他真身在此,沉疴已愈,那一切休提。可这人却不是故nòng玄虚之辈,如今留影就是留影了,他能够仗恃的,也只是一手开辟的剑仙秘境,势必要先断其根本!”
思路明确后,大梵妖王便觉得原来的进度有些不堪入目了。直到现在,血狱鬼府对界河源头区域的侵蚀也在进行当中,可这还不够!
血狱鬼府是天地间一切污秽之气汇聚演化而成,其xìngyīn邪,天xìng中便有夺占血气以调和yīn阳的需求,所谓“天魔mí神,妖魔嗜血”的说法,可说是相当准确。以眼下的情势,将这里几个修士活祭了,或能引动甬道对面,它本体更多的力量,何乐而不为?
浓郁的暗红区域,乃是它在无天焦狱布设的“黑魔法坛”的投影,此法坛堪称是血狱鬼府独一无二的超级祭坛,也是它成道的重要元素之一。便是透过空间障壁,仅能发挥亿万分之一的力量,也足以成为主导局面的关键。
“统统进来吧!”
火蛇探入余慈等人脚下,“嘭”地爆开,化为难以计数的符纹分形,烙在地面等一切可以依附的区域内的,某些分形干脆凝在半空,形成立体结构,像极了禁锢人的牢笼。
吸蚀血ròu,吞食神魂!分列的符纹所描述功能简单而粗暴,只要稍对符法有些研究,就能看出来。没人想让这些符纹发挥作用,刹那间,这片天地的各个区域就爆开了强劲的冲击波。
余慈没捞到出手的机会,身畔轻妙剑yín,如岚似雾的剑气飞卷,所过之处,符纹扭曲,而其依附的地面更是瞬间沙化,结构都崩坏干净。
这就是离尘宗的化离剑诀,虽然不能直指长生,杀伤力却更是纯粹。那些符纹尚未发挥作用,便被碾碎大半。不过,最惊人还是于舟本身,这一刻,他须发如墨,根根入ròu,便是面上皱纹消得不多,整个人也像是年轻了五十岁以上,勃然生机从他身上辐shè出来,更带动剑气,远扩出一里开外,将他和余慈牢牢护在其中。
余慈又惊又喜:“难道这就是玄真凝虚丹的功效?”
喜意未消,外围暗红颜sè再深重一层,似乎已经转化为实质的火焰,再看这片天地,无数的火焰线条延伸扩散,千万符纹分形随之狂舞,形成一个巨大的符阵,时时刻刻都有新的符箓充实进去。
现在的余慈,不知道这其实是另一个世界的黑魔法坛,在这片天地的投影,却也知道,眼下这巨大的符阵,已不是个人能够破坏的东西,于舟的压力为之骤增。
远处传来一声嘶叫,不知是哪个家伙先倒了霉。
余慈抿住嘴唇,握住剑柄,有了一个拔剑的念头。黑沉沉的剑鞘里,立时就有了强烈的反应,某种暴戾的意念一下子穿透心防,在他脑中嚎叫:
“杀,杀,杀!”
“笨蛋,不要拔它出来,现在大梵最需要的就是血杀……”
已经很久没有联系的某位,在余慈耳边咆哮。可话没说完,这边虚空就猛地一窒,深紫环金的眼眸偏转,穿过这数里距离,死盯在余慈身上。
于舟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却不言不语,上前一步,将余慈挡在身后。余慈则能够感觉到,视线的最终落点,不在他肢体上任何一处,而是落在他左手握着的那柄长剑上。
“真的是玄黄杀剑,原来在那里!”
大梵妖王哑然失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在它的计划里,玄黄杀剑占了非常重要的一环。成剑十数劫以来,里面积蓄的亿万杀孽而成就的血杀之气,堪称此界第一。对血狱鬼府而言,是比修士血气还要滋补一万倍的大补之物,以之为道标,甚至能够引得它的本体在此界驻留片刻,那样,一瞬间的功夫,这片天地就要彻底质xìng转化,成为血狱鬼府的全新疆域。
“拿来!”
黑魔法坛的攻击重心,刹时转移。
可就在此转变之时,大梵妖王千锤百炼的妖魔本能骤然一惊,不好的兆头如yīn云般笼罩心头。
他忽然发现,之前说要“快了结”的曲无劫留影,已经闲得太久了,同时,那家伙刚现身时,给人的“方向跑偏”的感觉又出来了,比前面还要清晰得多。
“影鬼,你甘心吗?”
他在对……那个蠢货说话?念头刚一明确,无可抑止的眩晕侵袭而至。
大梵妖王后悔了,它在寄魂夺舍的时候,不愿在沉剑窟主人身上花费太多力气,只是强行封印了事,却不曾想,就是在这种状态下,曲无劫对原来的“影子”,也有着如此强绝的控制力——诚然,曲无劫的控制曾经有过致命的失误,但既然是“失误”,正确的时候总占了主流。
大梵妖王的意志是此界一等一的强韧,变生腋肘也能及时反应,强压下不良反应,可曲无劫的后手就在这眩晕的瞬间发动。
念头停滞的刹那,一只无形的手chā进入,扳住了虚空剧变的把手。
大梵妖王想要夺回,可在亿万里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刻骨铭心的轻笑响彻无天焦狱底层的每个角落:
“大梵老儿,咱们开战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月明
“罗刹!”
大梵妖王惊怒之下,吼啸出声。他陡然发现,在考虑最糟糕的情况时,还是漏掉了一个更糟糕的局面,那便是:当前两个大敌,曲无劫和罗刹鬼王合流了,又当如何?
他们怎么合流?一个深埋地下数千年,最后不知所终的人物,如何同罗刹鬼王协调一致?
也不用细致考虑了,罗刹鬼王在血狱鬼府层面的宣战更能说明问题:十万精锐妖魔,说来便来,掀动了无天焦狱和离幻天府的大战,之前它竟然没有查觉半点儿风声!
酝酿了多久?算计了多久?是个想想都让它恼羞成怒的答案。
大梵妖王很清楚罗刹鬼王的算计,那家伙是绝不允许它在修行界建起立足点的,十数劫前,罗刹鬼王正是用此方法,贯通两界,一举登上神主之位,如今怎会允许她的死敌依循前路,造成威胁?
她找了一个好时机。
此刻无天焦狱底层,已经是一团乱,罗刹鬼王所掌握的离幻天府大举入侵,罗刹亲自出马,掀起在血狱鬼府也是罕见的王级大战。遍传无天焦狱底层的声音未消,两位已可称为世上最顶尖的强者,已经正面碰撞,冲击遍布亿万里虚空的每个角落。
现在,两边的大梵妖王都在交战中。就现实来说,无天焦狱的战斗更麻烦,罗刹鬼王是个必须要全力以赴交战的对手,为求万全,它应该尽快退走,不再管这边的事。况且以它的神通,一具分身就算不遥控,也有相当出色的智能,凭借原道法体,仍能够给曲无劫的留影造成麻烦,事情还有可为。
但它可以做得更好!
大好局面就在眼前,曲无劫的留影对它的威胁其实有限,界河源头这片天地随时都可能被血狱鬼府完全浸染,而且,它还见到了玄黄杀剑!
大梵妖王从来都不是纠结的性子,转眼计较已毕,它立刻下手,将投影黑魔法坛攻击重心移过去。如此情况下,别的都无所谓了,只要能夺到玄黄杀剑,抽取其血杀之气,空间屏障粉碎,也就是吹口气的功夫罢了!
只是,那个强催剑气,逆反枯荣的道士,当真烦人得紧。纯以目见,目标处的位置迷蒙不清,一层薄薄的雾障遮蔽视线,不管穿入的力量有多大,都被里面精妙入微的剑气层层消减,变化玄奥莫测,几乎让它错估了道士的修为,应对失当。
如今虽说黑魔法坛的力量占尽上风,可那道士的韧性超乎寻掌,再僵持数息,大梵妖王忽地醒悟:“可恼,如今哪有闲情与他纠缠!”
本想再加大黑魔法坛的杀伤,可此时无天焦狱中正是大战临头,作为重要力量之一,黑魔法坛负责一半天地元气的调度运化,哪还能分出力来?
而且,沉剑窟主人,也就是影鬼的干扰一直都存在。虽说大梵妖王的修为、意志等条件都远胜过前者,但所谓术业有专攻,这万载时光,影鬼一直就想方设法夺舍原道法体,经常对自身进行微调。在契合度上,大梵妖王还真的落了下风。
内外条件都不许可,大梵妖王也有些急了,罗刹可是不会等人!难道他就眼睁睁看着大好局面毁于一旦?
心急智生,它猛地想起,这边还有一张牌没打出去:
“我要那把剑!”
吼啸声里,临时的盟友理解了它的意思,金属流光划过天空。迎面又是化离剑雾,这一回,重器门首领再没有受剑雾所惑,在她眼中,于舟持剑的身影有些模糊,但却是实实在在。承受着黑魔法坛的巨大吸蚀之力,又护持着弟子,便是这个剑术通神的道士,也无法再展现雾化剑意的缥缈入微之道。
“这个人,已经到极限了吧……”
黑魔法坛威力无俦,就算只是投影,也有着不可思议的威力,在重器门首领眼中,于舟能以强催出来的步虚修为抵挡这么久,已经出乎她的意料。
可惜了……
她手臂前刺,切入剑雾屏障,金属包裹下的指尖,准确命中逝水剑的剑脊。道士早已是强弩之末,近身战会抹掉其缓冲地带,速战速决!
稍一接触,于舟已经口鼻溢血,全向为之剧颤,重器门首领这一击,恰是打碎他苦心经营的僵持局面的胜负手。
心头闪过故人影像,重器门首领却是再不迟疑,第二波劲力又发,偏在此时,她脑中感应变化,捕捉到道士身后,飞遁而出的人影。
周边有黑魔法坛投影封锁,千百符箓交织成阵,将方圆里许范围锁得风雨不透,且像是吸血荆棘编织的墙,到处都是阴毒咒力化成的利刺,割破一点儿皮肤,都会造成持续不断的出血,并为法坛所吸收。
然而那人符法修为了得,竟趁她和于舟交战造成环境变化之时,窥准一线缝隙,强突出去。虽然也是鲜血淋漓,可身上紫气氤氲,似是用了什么护体宝物,中和了黑魔法坛的吸蚀之力。
远远的大梵妖王怒吼一声,想再调整法坛重心,哪还来得及?重器门首领知道轻重缓急,绝不迟疑,舍了于舟,紧追过去。
于舟也想追来,却被她使了手法,凝滞一线,转眼被黑魔法坛封堵,一下子拉开距离。
重器门首领正紧盯着前面的人影,眼前忽地一花,人影一分为二,分别遁向两边。换了任何一人,都要愣上一愣,可她丝毫不为之所惑,依旧按照预设的轨迹,直直上前。
“双份儿的太乙星枢分身,可惜火候差些。”
再前冲百尺,一直浮空的身躯骤然下落,双足落地,无形震波迫发,直透入土层之中。不过在此之前,土层已裂开,余慈的身影跳了出来。
这是个聪明的选择,否他一定会被重器门首领直接锁拿在土层之下。
不过,眼下的局面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重器门首领完全没有和他再交流的意思,踏地攻击不中,已借势发力,眨眼间已经冲到身前,相隔不过两尺,触手可及,古铜面甲上自然不会有半点儿表情。
也不用她伸手,勃然而发的罡力便如一记重锤,猛轰到余慈头上,一时满天星光闪烁,他喉头就是一甜。此时,对方的手指已经探上了他手中的剑鞘。
余慈抿住嘴唇,一直紧握剑柄的右手顺势侧拉,剑吟轻鸣,夺目的血光弥漫视界,不留半点儿缝隙。
暴戾的意念再次突破心防,带着十数劫以来,累积的无数杀孽血光漫溢心头,那感觉迫得人要发疯。可在心灵深处,却有一片极度清静的角落,容留理智的存在。
在这里,发生了一场短促的激辩:
“你个蠢货,这正遂了大梵的意……”
“蚂蚁要踩死的时候,还想着如何把巨人掀翻吗?”
“……”
“只见眼前一点儿,就是蚂蚁。我是,玄黄也是,至于前辈你,就不要在蚂蚁身上打主意了好吧?”
剑身只露出半截,血杀之气已经洗荡周围一里方圆,并向外围急剧扩散,已经贴近的两人不可控制地向后退,重器门首领微感惊讶,但仍未松开扣着剑鞘的手。如此,玄黄杀剑的锋刃,也就在尖锐的啸音里彻底出鞘,血潮拍天,席卷四方。
暴戾的意念冲击着心灵,让余慈毫不遮掩,尽抒情怀:
“我他妈恨死这个了!”
嘶哑的吼叫声里,余慈觉得手指、肩肘、胸腔,乃至于全身都要被激荡的血杀之气撕碎了。搞笑的是,却有黑魔法坛横插一手,贪婪地抽取这浓重的杀孽血气,给了他一点点儿喘息之机。
大梵妖王的长笑声震耳欲聋,余慈却将其彻底屏蔽,他挥动已经全无知觉的手臂,将剑尖刺向硬顶着血潮冲进来的重器门首领。
“杀!”
通红的视界中,重器门首领似乎已经被串在了剑尖上,然而她身骤然模糊,半个旋身,已经毫无无损地贴着剑锋滑入中宫,一指捺来。
余慈额头轻震,被血杀之气浸染的脑中陡地一空,透入的力量像一根锋利而又中空的钉子,打穿体表,使得内外贯通,接引遥远星空中,星辰之力,直刺而入。
太玄截星锁!
完了?
念头方动,意识深处,无边大海起波涛,扑面而来的潮水带来了奇妙的信息,并一层层还原成可以把握的现实。余慈身子振颤,星辰之力穿刺,眉心、喉头、胸口、上腹、下腹,每中一记,他喉头都涌上一口血污,却被他硬堵在那里,直至五记星锁布下,星力合聚之际,他面上血色尽褪,积蓄的淤血硬生生撑裂了喉咙,化为一道血箭,直射重器门首领面门。
以喉头为界,星力封锁中断两截,太玄截星锁不攻自破!
“玄黄老兄,你别忘恩负义啊!”
余慈微笑,他颈骨微微扭曲,呼吸已给截断,可因为太玄截星锁失效,他反而积蓄了一点儿力量,身体的感觉也回来了。习惯持剑的手腕灵巧偏转,玄黄杀剑出奇地听话,斜了个角度,一拖一抹,天青色的金属重甲已在肩颈交界处,撕裂了一个长长的豁口。
重器门首领依旧沉默,重甲防御破损,血杀之气渗入,但都不是致命的。她依旧有足够的时间,夺剑杀人。可是,太玄截星锁……怎么这样破掉了?
她忽然发现,自己把握住了什么信息,然而未及深思,面前的年轻人已经扔起另一只手,袍袖褪下,青光如轮,净澈无疵,异力跃跃欲动。
有点麻烦,倒忘了还有那面镜子!
念头未绝,大梵妖王的长笑声戛然而止,暗红天地一时大亮,重器门首领心生警兆,回头看时,却见半空清光,皎然虚碧,能映得脏腑通透,无影无遮。
当空起明月。
第三百六十四章 心明
余慈袖中现出的青光圆轮,暂时只有重器门首领一人看到。
但在此同时,被血狱鬼府侵蚀得面目全非的界河源头,又一轮明月的飞起,却是所有人都忽视不掉的。那月轮灿若银盘,光晕微微,映得夜空群星失色,混乱的天地也被这清光洗遍,暗红颜色褪去好多。
大梵妖王真的被惊到了。
时光倒流回去,它其实是胜券在握的。
重器门首领逼迫余慈擎出玄黄杀剑,不管结果如何,黑魔法坛都汲取到了足够的养份,并顺势转化为轰破两界屏障的力量,随着血潮拍天,法坛甚至能够汲取一些送回无天焦狱,对它本体也不无小补。
按照这形式发展下去,也就是三五息的时间,两界屏障就要粉碎,空间结构崩溃带来的冲击,会瞬将方圆万里的区域夷为平地,杀死其中所有的生灵,就连它的盟友投影也不例外,也只有它寄身在原道法体内的分身能够幸免于难。然后,血狱鬼府的气息会以一种爆发的态势,向此界扩散。所到之处,将会和此界的天地元气发生剧烈冲突,这更像是改天换地的过程,河流改道、山川移易、生灵不死则异化,影响直扩出亿万里开外,直到和“真界”达成又一次的平衡。
到那时,无天焦狱便在此界有了一个突出部,经过这段区域的缓冲,它的力量能够以最小的损失探入此界,就像罗刹鬼王,凝成真界化身,发展信徒,为它关键性的突破打好基础。
为此,它甚至不惜为此界分身分配更多的精力。要知道,此时它的本体还在无天焦狱和罗刹鬼王激战。在他们这个层次,方寸间的对撼,也要调动起巨量的天地元气,任何一个微小的失误,都可能造成全局的崩坏,酿成毁灭性的后果。
无天焦狱那边已经有些吃紧,但大梵妖王认为这是值得的,它有信心在三五息的时间内,轰破空间屏障,然后便都是天地自然的变动,无需他再插手,他尽可从容回转,和罗刹全力一战。
计较得不错,可转眼,他就看到了曲无劫的留影微笑。
明月飞举,照映天地。
众人一时惊怔,但在大梵妖王心中,却像被硬生生砸进一根钉子,撑得心脏都要爆裂了。
“不好!”
在别人看来,明月光华来得诡异,纵有极大威能,却看不清首尾,里面的信息太过奇妙和隐晦。可在大梵妖王眼中,月华透出来的,却是最直白的宣言,那是它除了魔主大人之外,最熟悉不过的气息。
“怎么是你?”
黑魔法坛的投影依然在大口吞吃血潮,将之转化为破界的力量,时间已经不到三息,那也就是咬咬牙,搏一搏的事儿。可是大梵妖王却是满腔冰冷,月华之下,留影之后,透出太多的东西,已经到了它不堪重负的地步!
它见过太多倒在最后一步的事例,在它的层次,赌博的勇气绝不是必须的,计算才是基础的基础。只差一线……说起来希望满满,但就是这一线之差,就是永远无法逾越的天堑!
在界河源头,大梵妖王明确了一件事:没机会了!
在精准计算的基础上,形成的第二项必须特质就是决断。月光倾注之下,它舍弃一切,想立断切断联系,回归无天焦狱。
可伴随着月光照下,虚空中现出千丝万缕的无形缠线,恍若铺开的蛛网,将那点儿联系勾挂其中。一股极熟悉的力量便从那流动的月光中涌出,通过“蛛网”,将寄魂分身和他本体的联系牢牢锁定。
连走都不让走?无量你欺我太甚!
大梵妖王第一下未得逞,当即口发厉啸,原道法体腾空而起,向前空间塌陷的中心点飞跃而去,在赤火妖炎喷涌的火舌中,向下急坠。它要借用血狱鬼府的力量,强行破开禁锢。
此时此刻,他已经宣告了自己的失败,可他却有一件事想不通:“你怎么站在曲无劫一边,对了,还有罗刹鬼王,难道五劫前的事情,全是你的阴谋?不……不可能!”
你能瞒我一时,安能瞒我一世?就是在大梵妖王这样万古长青的绝顶妖魔眼中,五劫时光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就是有什么阴谋,这么一段时光,它又怎么会毫无察觉?
寄魂分身上的纠缠还在持续,大梵妖王觉得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了,但也正是由于接触得久了,一些隐藏在更深层的东西慢慢浮了上来。
“这种混在一起,分不出边界的感觉……别开玩笑!”
大梵妖王又看到了曲无劫的微笑,那个近乎虚无的影子后面,就是中悬夜空的月轮,二者气息贯通,无分彼此。“看到”这一幕,有如一个霹雳在脑中爆炸,震开了一个最要命的关窍:
“曲无劫你夺了……”
刹那间,一个不可违逆的力量封住了它的嘴巴。巨大的荒谬感满溢心头,大梵妖王想咆哮,又想大笑,可是它什么都没法表现出来,只有久远的画面,带着讽刺的色彩,涂染了整个思维区间。
随后,就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翻上来的黯然。
原来,你已经完蛋了?五劫之前,你暗中撺掇剑仙西征,一举颠覆剑修时代,而五劫之后,报应不爽,竟被人来了个鸠占鹊巢……如此,曲无劫和罗刹鬼王的合谋也就有了最完美的解释。
万事休矣!
思绪百转的同时,这个过程中,大梵妖王已经尝试了无数种方法,更利用空间甬道的不稳定性以及对血狱鬼府的熟悉,接连跳变,可月光蛛丝便如附骨之蛆,紧追不放,所到之处,一应虚空屏障都为之消融,竟不能挡其半分。不,甚至比在界河时还要来得流畅!就好像月光能从虚空穿行中吸取能量一样。
“用得真熟啊,想必日子也不短了吧……可你这样扯着我,又有什么意思?真以为在无天焦狱,我会输给罗刹那婆娘?”
想什么来什么,便在此时,罗刹鬼王那可恶的声音响起:“听说,你曾想采集我的本源之力来着?有来有往,想来你也不介意了!”
“不好!”
大梵妖王猛地想起,罗刹的睚眦必报是两界出了名的,它在天裂谷做的事,既然已经败露,又怎会不招来报复?
对它这种层次的绝顶妖魔来说,本源之力无论如何都不能落入敌手,否则将埋下陨落之厄。若是寄魂分身被锁住,从中提取出本源之力,那是真真正正地万事休矣!
“好,好……曲无劫,我服了你了!”
一声痛吼,无天焦狱震动,百万里地域山川改易,生灵死伤不计其数,但也就在此刻,大梵妖王硬生生截断了透入修行界的一缕神意,并毫无犹豫地催化,打入原道法体内,另一个“住客”身上。
此界最顶尖的妖魔神意,掺着本源之力,何其宝贵,如此一手,对影鬼来说,不止是水过旱壤,恰如同烈火烹油,以前根脚上的缺陷,转眼就给弥补,对曲无劫再非全无还手之力,更由于大梵妖王退避,重新掌握了原道法体,战力之强,仅就此地来说,已经头把交椅。
大梵妖王大笑,本源之力催化,融入影鬼体内,立刻就会变异,就算那二位神通再强,也无法还原。他虽然因此伤了本源,一两千年都恢复不过来,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下面就看你的了,老子回去.舔伤口去!”
大笑之声渐转缥缈,随后又是一声叹息:纵然它已经是最顶尖的那一群,可某个层面,它仍没掺合的资格,这记警告性质的耳光,打得好生响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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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手段!值得么?
顷刻间的局面变化,以余慈这样的层次,还难以洞悉其妙,可重器门首领不一样,她已经是一个有资格旁观的人物了,虽说一些关键处还是迷蒙不清,可推理出前后脉络,也不是甚难。
她和大梵妖王虽是临时盟友,但立场有本质不同,感叹的对象相同,但出发点大不一样:“一代雄主,无双剑仙,得失之间,冷暖自知!”
而今日,休矣!
当空皓月之下,余慈手中那轮青光,不过萤火而已,只是同源共鸣,隐隐相通,威力大了何止十倍?先前准备的重甲已经破损,投影直接暴露在青光之下,强劲的吸力,对重器门首领来说,竟有不可抗拒之力。
她哑然失笑,也不多想,天青甲胄上,一层层符纹亮起光芒,流动如水,已开启了某个机关。面前青光大盛,她却不管不顾,“哧”地一声响,星芒如斗,破甲而出,朝着远方虚空塌陷处飞落。
两边明月齐齐作用,扯得星芒摇动,可是除了消减其光芒,却无法撼动其移动轨迹分毫。直到星光熄灭,化为轻烟散去。
“余慈么……”一缕念头就此消亡。
“真是刚烈。”
余慈嘿了一声,翻身仆倒,玄黄杀剑也掉落一边。前面,浓郁的血杀之气已经把他冲得五痨七伤,再坚持片刻,他大概就要成为下一个死在玄黄杀剑下的冤灵了。
“说了你别忘恩负义来着!”
嘟哝声里,他又隐约觉得有点儿不对劲:“镜子这也太热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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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不见月,惟在心中明。诸位书友节日快乐。
第三百六十五章 幽蓝
照神铜鉴贴着手臂,根本就是烧红的烙铁,就算余慈现在五痨七伤,对痛觉的感应大大降低,也不免呻吟出声。
也在此时,他终于注意到天上的明月。
“这东西……”
“大梵滚蛋了。”那位的语气和措辞都很奇怪,带着前面从未有过的情绪。
余慈已经不愿动脑子了,精力也不允许,他只能用力眨眨眼,强迫自己不要睡过去,勉力应了一声:“好事啊……”
“确实好啊!”
那位一字一顿,末了却是在笑的样子:“曲无劫一直想做却没敢做的,你和大梵一块儿帮他办了,真是在做好事啊。”
“什么?”余慈打个激零,猛然间清醒了不少。这时他也感觉到了,界河源头依然在动荡,因为缺少了大梵妖王,黑魔法坛投影随即消失,玄黄杀剑放出的血潮没有再继续转化为破界的力量,本身的冲击却又提升了,余慈本来以为是这个缘故。
可是受了讽刺之后,他再细致感应,隐然间觉得,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知道得太多了。要想活命就闭嘴,耳朵眼睛也封上,做不到的话,也想办法给忘掉,后生,这是我对你的忠告。”
余慈哼了一声,未等回应,厉啸贯空:“曲无劫啊!”
尖锐的音波就如同横过天际的剑光,将这里的空气切得支离破碎。余慈一眼就看到嚎叫的目标,他不免有些疑惑:“原道大人的……”
“闭嘴!”短促严厉的声音里,余慈听到更多的还是紧张。
原道法体从喷涌的赤火妖炎里冲出来,瞳孔深紫环金的异相已经消失,代之而起的是灰蒙蒙的气芒,还有气芒之后,怨毒如燃的情绪。影鬼知道自己又成了棋子,且是“弃子”一流。但翻覆多次以后,它认了。
此时此刻,影鬼,亦即沉剑窟主人比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它已永远不可能实现已经埋在心中近万年的目标:曲无劫没给他留下任何机会,就算他夺舍了原道法体又怎样?目标仍高高在上,此地留下的,只是一个久远时代的投影而已,就是斩掉了,曲无劫依然是不痛不痒。
可它能够还能逃走!凭借大梵妖王催化在他体内的本源之力,还有原道法体,它很有可能彻底抹消致命的破绽,从此一无所惧,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修行界中。是了,大梵妖王给的不是别的,而是信心和希望。
因为这个,它鼓起了战意,然后脑子就变得更灵活,想起了另一件事:它确实奈何不了曲无劫,可是,它还能搞破坏来着!
曲无劫,你想干什么,还瞒不过我!
深吸口气,沉剑窟主人一分一寸地刺激全身每个角落,冲击仍存在的窒碍,随它的动作,原道法体周围的灵光磅礴,隐然已可见剑仙威能。和周边虚空的剧烈反应,就影响到虚空结构的崩溃过程。
同时,它开始冲刺,不管如何,这里都是由曲无劫的留影一手主持,只要将其灭掉,就能让对方准备了不知几千年的计划毁于一旦!
感受到目前的情况,曲无劫的留影没有什么动作,然而当空皓月却将光芒投注,就像是对大梵妖王一样。
月光照下,原道法体的冲势一窒,但很快,沉剑窟主人就克服了月光中纠缠阳神的力量,剑气勃然而发,将月光斩碎,冲势再增:“同样的情况,大梵妖王还要分心旁顾无天焦狱的战况,我只一心一意。况且我与原道法体的契合程度,又岂是大梵可比?”
从塌陷的空间中央到曲无劫留影处,又能有多长距离?
眨眼间,沉剑窟主人已经冲到了留影之前,力量上的巨大差距,使得它还没有真正发力,磅礴的灵光已冲得留影扭曲,连带着上面的微笑,也变成了极诡异的形状。
看到这影像,沉剑窟主人就像看到真的曲无劫在前,尖啸发力:“死吧!”
留影瞬间扭曲到最大限度,化为一团无意义的彩光,四面迸散。
沉剑窟主人放声大笑,然而笑了半截,它忽觉得不对头,虚空结构的崩溃仍未中止,这也就罢了,很可能是自然惯性的结果,可其中蕴藏的无以伦比的力量,却在往哪儿去?
它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便在此时,彩光凝聚,留影重现,几乎是贴着它的脸面。要说沉剑窟主人的反应,也是超一流的了,可它的意念再快,身体不听使唤也是枉然。
一道波动带着独特信息渗进来,与体内某个关窍相呼应,原道法体内立起波澜。对此,沉剑窟主人感觉得很清楚,可就像是噩梦一样,半点儿动弹不得。
刹那间,原道法体凝固了。
不好!沉剑窟主人的后续应对不可说不快,一发现不对,它立下决断,凝聚万载精修的阳神,要破窍而出,可是这一刻,原道法体却变成了一具大锁,死死扣住它阳神不放。
“这是,预设的机关?曲无劫你……”
“既然知道尔等打算,安能让你这小丑毁了原道兄一世英名?”
重新凝就的曲无劫留影连目光都懒得给予,只道一声:“请原道兄松手。”
原道早已神消魂散,这话也只是缅怀而已。当事人可很难这么想,这一刻,原道法体真像是有了灵性,将影鬼阳神一点点地排挤出去,当头明月照下,也是逐分逐分地吸纳。
这不是原来曲无劫的手段,可是对此时的影鬼,更是不可抗拒。过程缓慢,却不给它半点儿机会。
“啊啊啊啊……曲无劫,我不服!”
曲无劫投影完全不予理睬,只是抬头,透高悬的明月光芒,去探查后面的虚空。由于明月的遮挡,此时仍然无人发觉,在天空最亮的光源之后,那片虚空真的空了一块,本来的星辰抹消,黑沉沉的不见底。
血狱鬼府和修行界的冲突挤压仍在继续,可是力量的渲泄渠道慢慢地扭曲,以界河源头区域为介质,形成了一个通道,指向的就是明月之后的那片虚空。
“你和大梵妖王就是一路货色!”
说到底,沉剑窟主人都是最了解曲无劫的存在之一,在绝望的时候,它破口大骂,无意中倒是说了大实话——不管是当前局面还是藏在表象后的根源。
这句话,传得整个天地回声隆隆。
“它什么意思?”
余慈早忘了不带嘴巴的约定,而那位沉默半晌之后,竟然也给出了答案:“他以前有剑破三千世界的能耐,却没有虚空定位的能力;如今虚空定位不是问题,却又没了当年纯化飞仙的剑气,嘿!”
这话任何人听来都是一头雾水,只有余慈算是弄明白了,可他的思维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傻傻地问了一句:“会如何?”
“一样的下场——对此界而言。”
那位冷冷回应,末了,语气却是一暖:“你帮了不少忙,能撑到这儿,我也很意外。下面,和你那个长辈,有多远跑多远吧!”
音落,余慈就看到于舟顶着血潮飞掠过来,探手要拽他离开:“快走,刑天法剑将至,这地方撑不住了!”
“呃,是吗?”
余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只能对着于舟笑笑,随后又用已经轻车熟路的方式,暗询另一位存在:
“刑天前辈,你要怎么做?”
没有回应,只是界河源头区域,不断萎缩的空间外壁,蓦地破开。一圈冷色调的蓝芒却以火焰般的燃烧之姿,顺着空间裂隙蔓延。
曲无劫的留影似乎有些意外,它扭过头,看向刚刚裂开的空间外壁。从它的角度,见到的只是裂隙之后,黑洞洞的空间夹层,可更后面一结,还有一股冰冷的意念,如果潜伏的猛兽,透过裂隙,将杀意定在它身上,全无遮掩。
一切都像是静止了。
下一刻,幽蓝剑光横贯虚空,由虚空裂隙透出,乍闪,曲无劫留影粉碎,彩光四散。
然后才是剑啸的鸣音,还有地面崩溃的呻吟,宽及十丈的裂口让人怀疑,这地方还能撑上多久,本就不大的天地,已被剑气硬生生斩成两半!
撕裂的不止是大地,就连天空中各个虚空世界,也因这一剑而紊乱不堪。刚刚形成的贯通两个空间的甬道,有不稳的迹象。
在某个常人难及触及的层次,信息发送:“旧人见面,何至于此?”
回应他的,是弥漫天地的幽蓝之光。光芒以界河源头为中转站,透入周边每一个虚空世界,同时锁定曲无劫的留影气机,以之为线索,在诸虚空世界穿行,寻觉留影后的真身所在。但也只是一触即收,概因刑天发现,那根本就不可能实现。
幽蓝光芒在界河源头汇聚,充斥天地每个角落,恰与扑天血潮交织,发出一连串哧哧的尖鸣。幽蓝光芒极盛时,余慈像是坠入深海,全身肌肉骨头都发出惨烈的呻吟,更有寒意直透骨髓——所有防护都像是透明的,光芒可以轻描淡写地透进来。
而等到血潮也呼啸而来时,他仍在“海底”,只不过这里还涌动着岩浆。
剑鸣如崩弦,同样插入到那个特殊的层次中,首度送出信息:
“当年飞仙斩劫,不假外求的无劫剑仙在哪儿?”
“跟着到永沦之地去了。”
回答淡淡的,分明是假话,却有着让人无可置疑的真诚。
第三百六十六章 飞镜
界河源头区域,幽海血潮交织错杂,为这片天地染上了光怪陆离的颜色。更有剑气碰撞的声响,撞在耳中,轰轰如雷。
在这种环境下,于舟什么都听不清,他也不关心这些,只伸出手,去扶余慈。只是这时候,余慈已经是抬手的力气都没了,而且还有些失神,于舟叫了一声没反应,只好摇头将他搀起,但两人的位置差不多就是在玄黄杀剑旁边,血潮之力何其强大,这边老道刚直起身子,便是一个踉跄,险些被吹飞开去。
余慈这才回神,但总是集中不了精力的样子。
老道只以为他受伤过重,损了神魂,却不知余慈耳中,除了漫天剑气雷鸣,还有信息流淌而过。那是在一个特殊的层面,寻常感应绝难察知。不过余慈或许是和某位多次交流的缘故,对此有些熟悉,竟然听到片语。
“好理由,可结果怕是不妙吧。”尖锐的剑鸣声像是恼怒,又似嘲弄。
“总要试一试的。”
随着话音,贯通虚空世界的甬道重又稳固,感官上,像是把血狱鬼府和头顶上那片完全虚无的空间联在一处,只是现在还隔着一薄一厚两层屏障。薄的那一个随时都要破裂,一旦崩溃,血狱鬼府的天地元气会和修行界剧烈冲突,迸发出巨大的能量,而其大部分都会被纳入甬道之中,流溢出来的,只是少数,对此界的损伤,应该说是大大降低了。
但,不要高兴得太早。
引走的巨大能量,其实是要冲击那层“厚的屏障”,也就是说,要打通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径,那个世界,就叫“永沦之地”。
五劫之前,剑仙西征,势大难敌,西方佛国十三位古佛以打破“六道轮回”,同归寂灭为代价,将一十七名剑仙打入到那里去,难道是让那些人去享福的么?那根本就是一个连诸天仙佛也要闻之色变的死域绝地!
如果和这样的虚空世界贯通,后果之惨烈,恐怕还要远超过连接血狱鬼府时。亿万里天地改易,亿万生灵灰灰,也是寻常。
余慈从片言只语中,连猜带蒙,得了这些信息。还有一点儿更模糊的信息,听起来便让人冷汗潸潸,干脆暂时遗忘掉。现在,他只看这局面怎么收场:
“亏着还叫它一声前辈,还说要跑,现在往哪儿跑去?”
刚刚余慈一口叫破了那位的身份,对方没有正面承认,但如今他已经有了十成把握。不过这家伙接触以来,“真诚”一类的东西,实在是半点儿都欠奉,和玄黄完全是两个极端。
此时,于舟正艰难地对抗着幽海血潮的冲击,想把余慈移出这片区域,
余慈回神,捂住喉头,扳正颈骨,让气息过得顺畅些,也便于和于舟说话。然而话到嘴边,他却是哑然:该怎么和于舟谈起呢?难道说“别跑了,反正一会儿大伙儿全完蛋”?
刑天法剑鸣响更急,对曲无劫的攻势没有一刻停止过。
当然,此时的曲无劫的正身隐藏在无数重虚空之后,根本触碰不到,斩杀留影也没什么意义,实际上刑天攻击的还是刚刚架构成功的甬道,意图破坏曲无劫的盘算。
可这有意义吗?也许在刑天看来,能一出心中恶气,就是意义所在,可对余慈、于舟,乃至仍在剑园周围盘桓的上千修士来说,两界相冲的结果不改变,不管是和血狱鬼府碰撞,还是和永沦之地冲突,又有什么区别?
寄望于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而且,还是刑天这一类的……咦?
刑天的后续攻势让余慈小吃一惊,剑光从海一般的幽蓝颜色中跳出来,恰好绕过已经成形的甬道,虚空一斩,竟将半空悬浮的月轮劈下半边儿。
这一击别的作用没有,却便宜了某位。只听到沉剑窟主人放声长啸,已经脱开了悬空明月的钳制,单纯的原道法体很难长久困住它,一息后,它化为一团灰芒,脱身出来。
刑天这手段,在余慈看来,立场诡异,使得却是巧妙。然而曲无劫留影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的情绪,从容的姿态真让人讨厌。他漫声道:
“将你换给离尘宗,确实有碍你成道之机,如今你来和我捣乱,也算公平,如此,就看各自的造化吧。”
刑天不语,天地间幽蓝光海则是大大收敛,自然,它不会感念什么,而是在关键时刻纯化剑意,要行雷霆一击。
观其剑势,曲无劫留影哑然失笑:“飞仙剑诀?”
“斩妖除魔,正用得上九霄飞仙!”
尖锐讽刺的意念比瞬间迫发的剑气还要凌厉,回应它的,是层层虚空叠障,仿佛一下子将它扔进了九天外域的无尽虚空。刑天知道,就算此刻曲无劫再怎么厉害,也可能做到这点。可是理性是一回事儿,感情却不免深陷其中。
“天魔故伎!”
它本不惧这手段,可见到这攻伐人心的玄虚法门,一股子邪火就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剑鸣声凶厉狠绝:“曲无劫,你真做了元始魔主座下走狗!”
此时它全忘了前面的讽刺,它日思夜想的复仇,断不是这等模样!
虚空中像是铺开了一片无形的沼泽,它剑身本体和曲无劫留影的直线距离不超过一里路,可这段距离上,乱麻似的魔力缠线和难以估量的虚空裂隙、孔洞密布其间,又处处横在剑气运化的关键节点上,就算剑意再怎么纯粹,也不免在此消磨。
一时间,刑天竟然只能寄望于刚刚脱困的沉剑窟主人。
那张和曲无劫极度相似的面孔,此时早被羞恼和恐惧双重扭曲,不过扭曲依然可以生成力量。沉剑窟主人在剑园苦修万载,虽无成道之机,可是一身修为在此间,只在刑天法剑之下。
它盯着曲无劫留影,蓦地闪动,冲上天穹,与那只剩半边的明月平齐,随即掐个印诀,半虚无的身躯猛缩,从中挤出一团紫光雾芒,向下飞降,转眼就扩成头颅大小,放射出嗡嗡之声,这声音既像剑鸣,又像压抑到极点的雷鸣。
“斩雷辟劫令!”
刑天精神一振,暗道影鬼也不完全是个废物。这枚论剑轩至宝,往当年的曲劫头上扔,纯粹是个笑话,可放在此处,天魔所属,安能无恙?质性相克之下,甚至可以引动天劫,那时顺藤摸瓜,说不定能斩断其真身投影路径,彻底了结此间困局。
思及此处,藏在幽蓝光海中的刑天法剑真身奋力挣动,更放出同源剑意,呼应斩雷剑气降下,形成夹杀之势。
此时此刻,曲无劫留影又是失笑,里面还有点儿意外的意思:“一线玄机感应,至此方明。原来还有此物在?”
即使一直和对方在同一“层面”,刑天还是迷惑了。怔愣之时,地面上幽海血潮交界处,有青光如轮,飞腾入空,越是向上,光芒就越发夺目,直至在这光怪陆离的天地间硬辟出一块区域,而在飞起的源头,隐约听到余慈一声惊呼。刹那间,盈缺转化,月轮无瑕,只见得月华铺洒,如潮汐往来,其中魔力之强,增了何止十倍?
月光照下时,一干“人”等,都觉得身心洞彻,内外竟无半点儿可遮掩处,一应骨肉皮囊倒似统统化消干净,大惊之时,神魂飘荡,不由自主就要往上飞举,投入到当头月华中去。
幸好,念头再闪,诸人便知只是一时错觉,可对某位,却完全不一样了。
沉剑窟主人刚放出斩雷辟劫令,正准备下一个手段,月光便将它照个正着。别人怎么说都还有法体皮囊,唯有它是虚影之身,月华魔力灌入,虚缈不测,却将它一切防护抵抗统统穿透,就是燃起大梵妖王给予的本源之力,也无济于事,至此,它连惨呼的机会都没有。
虚空深处似有一尊魔神,伸手攫取。只一握,影鬼之身就扭曲得不成样子,化为一团灰光,打着转儿投入明月中央,声息消寂。
刑天怔住了,其实就是它不发怔,在月华潮汐之中,也早被锁住。
有至精至纯的剑意内蕴,月华魔力伤不到它,也困不住它太久,然而目前局面,又花得了什么时间?
它没有眼睛,可明澈清晰的感应却映上了曲无劫平淡一瞥,那让它恨不能就此死去!
为什么在他面前,永无还手之力!
“这边!”
只有它和曲无劫双方能够探知的层面上,忽然插进了第三个意念。
刑天本能地移转感应重心,只见幽海血潮交界处,那个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的年轻人,正伸长手臂,指向某个方位。他身后,于舟老道更是剑气凌厉,强穿幽海血潮,扑击过去。
这一刻,刑天猛然间感受到曲无劫意念的波动,它恍然大悟,正要不顾一切发动时,周围虚空沼泽的捆缚力道骤增十倍,将它完全锁死,随即当空明月光华倾注,撕裂幽海血潮的混杂乱流,并不是去攻击于舟,而是直接照在于舟剑气锁定的目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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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起要去外地培训,五到六天时间。不过就是用手机,也会全力赶稿出来的,就是每日更新时间不好说了,见谅。
第三百六十七章 失算
更新时间:2011-09-15
“斩了他!”
刑天意念如沸,同时用力挣扎,一方面是不甘,另一方面,也在尽力消耗曲无劫的力量。任是谁的力量都不是无限的,就算当前的曲无劫,也一样。这边多一些,那边就少一些,不见他已经不能直接杀伤于舟了吗?
于舟老道驭剑飞行,幽海血潮竟阻不住他,反被他借着冲击的势头,数里路程,转眼拉近,至目标约半里距离,逝水剑虚化,化离剑雾无声抹过。
月华恰在此刻发挥作用,周边光影扭曲,却将剑雾引入虚空之后,目标毫无无损,且唇角抽搐,带着嘲弄的笑容,黑色袍袖拂动,两道幽绿的梭光破空:“你能斩乌雷梭,这阴雷鬼焰梭又如何?”
乌雷梭是祭炼的法器,阴雷鬼焰梭却是一次性的暗器。里面封的鬼焰,正是以秘法从血狱鬼府深处摄来,封在飞梭内,以阴雷引发,威力强大,传说中可瞬间抹平山头,沾上皮肉更是非要烧化成火才甘心。
这位显然是仗恃有月华扭曲虚空的超强防御,竟在近身时放出这个,也是把于舟恨到骨子里去了。
面对如此阴毒的暗器,于舟暂返中年时代的面容波纹不兴,逝水剑轻振,化离剑雾再度铺开。却是丝毫不理飞梭贴近,依旧直取目标要害。
“有虚空神主护持,你能奈我何?”
“文式非!”
一声低哑的沉喝,后两个字甚至叫破了音,这声音却似有着魔力,文式非愕然望去,前方于舟老道忽地身化虚无。文式非可没有那么好耍弄,阴雷鬼焰梭也不是必须要撞到目标才爆发的,激发的意念一动,他却在此时看到了远在三里开外的余慈。
幽海血潮冲突交织的情况下,人的视线本来看不到那么远,然而鬼使神差,他看过去的时候,变幻的光影却在收敛,尤其是扑天的血潮,猛地浓缩,一下子就被幽蓝光海压过,相当单纯的色调中,那个直呼他姓名的年轻人,就像之前给老道指引方向一般,手臂平伸,指尖虽然有些僵硬,却还是冲着他的方位。
“余慈!”
文式非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叫出声来,便在此刻,扑天血潮重现,洪波涌起,转眼将余慈吞没,然而在汹涌的潮头前,却有一道尖锐的血色光束透出,一发而至。
月华波动,扭曲虚空,文式非眼前有些模糊,但更多的还是疑惑:
“呃?”
灼热如岩浆般的血杀之气贯穿全身,因为月华扭曲虚空,使得血色光束的位置偏移一些,没有正中胸口,而是打穿了肩头,但这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由纯化锋锐的剑意击破虚空神术,随后扑来的定向血潮,足以将十个文式非碾成粉碎。他的眼睛瞪大到了极限,却不见其他一切颜色,视界中完全被血光充斥,一个呼吸,就是岩浆灌入,至于阴雷鬼焰梭,早淹没在血潮之中,连个浪花都没翻起来。
以简化过的三层符印剑意引发的血杀之气,击杀两个步虚修士也在眨眼间,灭杀一个还丹上阶的文式非,更如屠狗一般。
只是,作为引导者的余慈,感觉也决不好受就是了。
这一刻,一直驻身在悬空明月之下的曲无劫投影,带着惊讶的表情,倏地虚化,似乎一阵风就能给吹散掉,禁锢刑天的虚空沼泽,也在此瞬间真正化为虚无。
刑天将感应重心投射到已经支离破碎的文式非那边,现在便是傻子也知道了,文式非就是曲无劫跨空投影、输送力量的路径!在感觉力量匮乏之后,它只觉得脑子也不够用了,怎么会?余慈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余慈没法给出答案,因为他现在真正到了极限。
在余慈感觉中,天地间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了,一切的影像都扭曲得不成样子,唯有塌陷的虚空还没有变化,包括永沦之地的裂隙、连接两处的甬道,不过,一切又都静止下来。
恍惚中他也知道,这是决定千万人命运的时刻。
界河源头区域的时间,又继续向前。
余慈觉得他像是拿根棍子,硬插进狂奔的马车车轮里,极速陡变为凝滞,可在人们以为一切都要中止的时候,巨大的惯性掌控了一切,“马车”轰隆隆倾颓,却仍带着恐怖的力量,冲向前方。
横亘在血狱鬼府和修行界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屏障无声破碎。
火山喷发般的赤火妖炎,带着无天焦狱独有的空气、土壤、植被、生灵……的碎片,将一切都融成岩浆,打破空间障壁,迸发出来。
界河源头区域,剩余的几座山峰齐齐崩溃,澎湃的气浪以超乎人们想象的速度,瞬间扩散到这片天地边缘,稍稍一停,就碾碎了当年曲无劫布下的封禁残余,什么斩雷辟邪剑意,都灰飞烟灭,蓄积了片刻的冲击波以更惊人的势头,扩散向四面八方。
然后……也仅此而已。
在冲击波临头之前,刑天已经放出剑气,幽蓝之光形成强韧的屏障,圈在余慈和于舟两人身外,挡过了这波冲击。但它发现,冲击力比想象中还要小得多,山峰和封禁的崩溃更多是因为空间结构的变化,地面上没有受它护持的昏迷中的香奴,也只是被吹飞,至此还有气息。
那么,迸发的力量去了哪里?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悬空明月倏然扭曲、消散,仍透着隐隐青光的圆镜落下,而就在这天地间骤然暗下的时候,一道笔直的虹光,从血狱鬼府开裂的出口射出,直直穿过原来明月中心位置,刺入上空那个黑沉沉不见半点儿星光的所在。
音波敛藏,除了最初带起的冲击波,所有的能量都被收束在虹光直径范围内,形成一记无以伦比的突刺!
刑天心头剧震,在它的感应中,另一个屏障也被轰得稀巴烂。
血狱鬼府、修行界、还有永沦之地的天地元气,便在那一刻碰撞、汇结、反应。
“还是被他赢了?”
幽蓝光海无声消歇,刑天已经无法再去体会自己的心情,它只是停留在这稍纵即逝的沉寂中,静静等待预料中的一切到来。
沉寂、沉寂,还是沉寂!
界河源头的生灵都在发愣,他们用各种方式关注那条横亘天际的虹光,看着它一点点地变暗、变细、变得波动不休,直至无限接近于熄灭的状态。
“这是……”
刑天从惊愕到狂喜,也就是一瞬间的转换。并不是什么死里逃生之类,以它的修为,就算真的是亿万里天地改换的大冲击,也有把握全身而退,它只是单纯地欣喜于曲无劫的失算,这样的情绪,已经不需要再遮掩什么了,剑鸣高亢,便是它的笑声:
“永沦之地死寂无边,封绝一切生机,元气流动近乎停滞……曲无劫,你聚的力量还不够!”
戏剧性的变故之下,曲无劫留影没有回应,只是越来越淡,随时都会化为一缕轻烟消散。
尖锐的剑鸣声里,余慈莫名地恢复了一点儿精神,他抬头去看,黯淡的长虹下,是曲无劫的留影,或许是眼前依然恍惚的缘故吧,余慈总觉着,此时那位巅峰之存在,似乎有些茫然,视线不像最初感受的那么坚定不移,变得飘忽,从在场的每个人脸上飘过。
最后,停在了余慈这边。
他只是一个影子了!余慈这么告诉自己。同时眼前的景物也越来越模糊,偏偏曲无劫的眼神越发的清晰透亮,直入心底最深处。
然后余慈就昏了过去。
神思昏昏,不知多久,余慈却是进入了心内虚空。他心中吁一口气,能到这里来,就证明他还活着,只是他不顾一切引动玄黄杀剑的血杀之气,纵有模拟剑意,形神也遭了重创,此时心内虚空一片廖落,重新梳理气机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正看着眼前情形发呆的时候,心头忽有所感,注意力移到了他所能控制的虚空最边缘。现在心内虚空的结构是海中孤岛的模样,最边缘也就是一处海滩,也许是下意识使然,此处被他弄得怪石嶙峋,夜色中阴气森森,十分诡异。
可更诡异的,还是他现在看到的莫名人影!
余慈立时就愣了。
那人坐在一块稍圆滑的岩石上,单手托腮,怔怔看海的人,好生面熟。
“真是个好地方啊……年轻人,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这话很容易制造歧义,不过余慈听明白了,他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先道一声“显化”,也造了个投影在此,漫步上前,轻声道:
“感应是双向的。前辈能发现我手的照神铜鉴,我自然也能发现照神铜鉴的感应源头。”
虽然他险险就死在此人的谋划之下,可是自其现身以来,一应气魄手段,让人心折未必,佩服却是真的,他不介意叫对方一声“前辈”。
其实早在曲无劫留影呈现之时,照神铜鉴已经有了反应,此后每一次手段施展,都给了余慈进一步确认的机会。到最后照神铜鉴被夺,也就到了他搏一铺的时候了。
只是他不明白,传输力量的手段千千万万,为什么眼前这位,会用这么一个破绽最大的法子,也许文式非心机深沉,能做得天衣无缝,可他的层次差得太远,任何一个意外,都能让一切谋算破产。
“你以为元始魔主很大方吗?允许手下脚踏两条船?”
曲无劫的留影哑然失笑:“我在夺舍之前,将大半属于曲无劫的人格都留在这里,封在诸法宝中,然后将触发之机交由文式非带来,如此方能保证辅强主弱,维持大半个曲无劫在此。而如今,就要真真正正地跟去了。”
他是拿自己刚才回应刑天的话来自嘲,余慈无法回应,因为他确实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影之中,没有半点儿力量,随时都会消散掉。
“时间不多,直接点儿吧。年轻人,能不能帮个忙?”
下一章结束剑园之旅。
第三百六十八章 种子
第三百六十八章
“帮忙?”
就是看到曲无劫“不告而入”的时候,余慈都没这么无奈过。
“无劫前辈,你不觉得咱们之间的距离有点儿大吗?”
“年轻人也知道啊。”曲无劫哑然失笑,“刚刚坏我大事的时候,也不见你想起来。”
余慈抱臂当胸,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态度才好,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愿意接下曲无劫的请托,剑仙秘境时和玄黄的遭遇已经足够惨痛了,界河源头事后至此更是惊魂甫定,更要命的是,他竟然一点儿后悔的意思也没有,这种心态实在是太危险了!
曲无劫看余慈,余慈也看他,双方僵持了半天,曲无劫点头道:“你很聪明,有自知之明是件好事,可惜,脑子里这么想,也该去这么做才对嘛!”
余慈给闷了一记,就算曲无劫现在已经力量全无,依然能够透彻人心,所以他不说话,那没有意义。
“咱们要更坦白一些,说一些大伙儿都能明白的话。现在,你的眼光有这么高……”曲无劫指向心内虚空的夜空,上面星光闪烁,随即他又轻踏身边的乱石海滩,“可你的位置在这儿,这样,好也不好。好在天高云淡,一目无极,坏在龟行蜗步,反差强烈,修行压力无穷。”
余慈默然不语,曲无劫见他模样便笑:“倔强的年轻人从来不知压力为何物。这很好,不过你在界河源头呆了这么久,所见所闻,无不是此界第一流的较量,不管你现在如何想法,这些印记都要印到你神魂中去,回头洗炼的时候,你如何梳理清楚,使之无碍道心?一处不清楚,处处不清楚,心魔由此而生,这可是最准确的解读了。”
他又在自嘲现在的身份,余慈却笑不出来,曲无劫所言,直指修行中最基础的环节,令人信服。
曲无劫又道:“蛇有蛇径,鼠有鼠道,话不中听,却实际得很。但若要强刻进去鸟儿的思路,那就是笑话了。你的问题就在这儿,你见了太多只属于鸟儿的东西,刚刚的经历见识是一个,在归来庄的拿到的《上真九霄飞仙剑经》也是一个。”
余慈一愣又释然,曲无劫才是剑经的真正主人,没理由比刑天的眼力差,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在心内虚空之中。
“飞仙剑经就是典型的鸟儿的思路,你能复刻一份儿,是个机缘,但也仅此而已。以后大抵就是当个传法长老之流,帮论剑轩在外留得一支香火。”
曲无劫又小小的开了个玩笑,这让余慈哭笑不得,眼下他已经快要忘记这位的真实境况了。偏偏曲无劫又换了个话题:“你开辟出的这处所在,介于虚实之间,好生奇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不是,是本宗解良解师叔自创的‘玄元根本气法’。”
“奇思妙想,法度谨严,气象万千,此人当有宗师之材。”
能得无劫剑仙亲口赞许为“宗师”,想必解良本人都不敢去想,余慈欠了欠身,替自家师长谢过。
“那么,外围深海的‘冰山’封禁,也是你解师叔的手笔?”
“这个不是,实乃两位大战的前辈所遗……”
稍加解释,曲无劫就明白了,罗刹鬼王不必说,太玄魔母也是当年旧识:“必是太玄手笔无遗,她封禁之术宇内独步,也怪不得能封入飞仙剑经了。真是个好东西,也亏得有这些,否则我现在也没脸和你说这些。”
余慈听了就皱眉头:“我没想着做交易。”
“只是让彼此心安而已。”
曲无劫坐在岩石上,笑眯眯地说话:“我觉得在拜托你帮忙之前,先保证你的安全比较好,现在可不是飞起来的时候啊。”
余慈依然保持着抱臂当胸的姿势,心中的感觉相当复杂。这就是当年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无劫剑仙?或许看起来和蔼可亲,可这是他的真性情?余慈不信,也不免去想,若是刑天和玄黄这样的故人看了,又会如何?
他不知道,可是,某种或可称之为“怜悯”的情绪在心中蔓延:一个委屈求全的曲无劫,又如何称得上是无劫剑仙?
这回,曲无劫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心情,人影愈发地虚淡了些,脸上仍是笑意微微:“你有两个选择,一是就这么放着,让一切都维持原状,花上三五年时间,好好梳理,一时半会儿用不到,也许日后你转世重生,还能用上一用……”
余慈翻了个白眼。
曲无劫又笑:“不用嫌时间长,你的伤势不轻,若没有什么灵丹妙药,五年内都要仔细调理,否则后患无穷。如此养伤梳理也算两不耽误!”
余慈摇头,他没想到自己的伤势会严重到这种地步。五年,就算是远较常人长寿的的修行人,一生又能有几个五年?可话又说回来,他赌博式的手段强行引发玄黄杀剑的血杀之气,介入这场顶级的争斗中,得到这样的结果,已经要烧高香了。
想了想,他问接下来的选择,曲无劫很仔细地为他解释:“第二个法子要麻烦些,我观你心内虚空别开蹊径,又有太玄封禁,本可自成法度,可里面还封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难以运用不说,还徒增负担。如此不妨刻意助长太玄之力,打破这个平衡,完全封印其他力量,使局面简单起来。这是一个内敛的封禁,轻易不会出问题,接下来只要等你层次到了,自然可以观察、参悟、控制,循序渐进。”
曲无劫说的简单,可这里面涉及的具体细节,绝对可以让余慈脑子炸开,所以他很明智地不再细问,只是摇头:“这还叫有选择吗?”
“怎么没有?你可以选择帮我或者不帮我。”
余慈不再纠缠这个,直接问道:“前辈究竟想让我干什么?”
“看顾归来庄。”
“啊?”
这个答案完全出乎意料,余慈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听曲无劫道:“归来庄你是进去过的,应知庄中安置着本人一十七位故友遗物,这都是我多方收集而来,放在云楼树上,维持灵性。”
“灵性?”言下之意就是有什么用。
“道标。”
曲无劫简单回应:“这是他们回来的道标。”
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这话余慈当然不会说出来,他明白,若曲无劫这点信心也没有,怎么在让所有人绝望的漫长时光里,维持不竭的动力?现在他唯一疑惑的就是,看顾归来庄的话,该怎么做?不会是让他镇守在归墟里吧?那和找死没什么区别。
曲无劫笑了起来,这是因为他确认了余慈的态度:“这个不急,先让咱们一切心安再说。”
说罢,他站起身来,招呼余慈上前:“只剩一点力气,务必一次成功,来,配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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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慈艰难地张开眼帘,外界的情形依然混沌,依稀有人影在他身边晃动,就是明确这样一个信息,也让他有心力交瘁的感觉。不只是原来伤势做祟,还有心内虚空的局势重组,由于曲无劫不能提供足够的力量,后半部分几乎就是在其指点下,由余慈自立更生做成的,把他最后一点力气都榨得干净。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虚弱原来也是会死人的。
但很快,就有一道清气注入身体,神智昏昏时,更细节的东西感觉不到,然而转眼的功夫,不可思议的活力就渗入全身每个角落,突发的力量让他“呵”的一声叫起来,紧接着,于舟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说话:“闭嘴!”
余慈连忙封住嘴巴,澎湃的活力就此渗入更深层的身体组织,修复创伤。原来是不让药力走漏,余慈恍然,但他还有事情没有做,无论如何也不能耽搁了。
正纠结的时候,刑天的声音响在耳边:“欠你一个人情,以后当有所报。现在,趁那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没过来,剑园里的东西任你挑,想要什么?”
真的一模一样!
余慈把曲无劫佩服得五体投地,和这样的家伙对战,无怪乎刑天永远都落在下风。他平静一下心情,按着事先的交代,淡然回应:“玄黄许给我什么,一样不少就成,嗯,对了,再从归来庄里挑一个怎样?”
“当然,你要哪个?”
余慈心中长出一口气,很快道:“对符法有用处的有没有?”
“呃,云楼树种子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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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摘星
第三百六十九章
似睡还醒,晨间时分,清岚自栏外流过,为一切景致都披上了朦朦的纱,万物颜色晕染,别有风致。
尤其是远方片片嫩绿,就是最好的生机点缀。
余慈凭栏独坐,有些莫名其妙:这是哪儿来着?
虽然早有曲无劫强调过,可在剑园受的伤势,还是超乎想象。好像已经有三个多月了吧,他时昏时醒,浑浑噩噩地过来了一百多天,清醒时的记忆倒还在,可昏昏沉沉的时候更多。据清醒时听来的说法,这似乎是血杀之气趁虚而入,盘结四肢百骸,清除不尽的缘故,也有神魂上的损伤,反正非常麻烦。
余慈倒是看得开,而且他还知道另一个原因:心内虚空中,太玄封禁每日里都要抽取一定量的元气以完成最后的调整,形成稳固的绝对优势,这一过程已经在刚才彻底完成,孤岛周围的黑暗海域,更是寒气逼人,垒垒冰山在感应的极限远处,无时无刻不在昭示它的存在,但也从来都是不可接近。
按照曲无劫的话说,这是余慈阴神等阶还差,吸纳的纯阳之气不足之故。随着修为长进,他就可以渐进接触,体察玄妙,以之为砥砺对象,谋求精进。当然,那应该是相当遥远的事情了。
正因为这件事了结,余慈体内入不敷出的窘状终于宣告结束,伤势还是那样,清醒的时间倒是越来越长。到今日凌晨为止,感觉中已与伤前无异。这时候他才记得疑惑,自己在哪儿?
好像是某处高崖之上……
“余师兄,你醒了!”
“呃,醒了……宝光?”
意外的对象,让余慈愣了片刻才回神,那这里是止心观?
“切,难道我一辈子只能呆在止心观了?”
宝光嘴上埋怨,却是满脸喜气,一半是余慈清醒着,且精神健旺,二却是自己的事儿。
余慈见状,拿眼往他身上打量,如今他眼力非比往昔,一眼就看出来,小道士神魂之力外放,显然已经分念化识,进入通神境界。
“恭喜!”
“同喜同喜!”
小道士笑得合不拢嘴,旋又觉得有些不妥,忙更正道:“是我托你的福???????呃,不是,是你的灾。哎呀,反正就是因为照顾你,我才被允许这么早进山门的。”
小道士发现他永远解释不清了,干脆先办正事,放出一道传讯符,报告好消息,然后就扯着余慈说话:“这段时间可真是吓人啊,不知多少仙长都说你油尽灯枯,有可能浑浑噩噩过一辈子,还好及时摄入足够药力,填充元气,你的潜力也比预想中要深厚,这才免了灾厄。”
余慈其实对清醒时的记忆还是清楚的,只不过这种时间少了点儿,有时候分不清现实和幻梦的区别,不过剑园中的情形肯定没问题,他点头道:“记得是于观主给我喂的药,对了,观主他在何处?”
“早回观中去了,不过我这里每隔三天都要向那里报告你的消息,嘿嘿,我来这十来天,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清醒,一下子又是这么长时间,师兄你是不是大好了?”
这边余慈才一点头,那边两道剑光穿过清岚,直接越过栏杆,闯了进来。人影都没看清,就听到急躁的嚷嚷:“余师弟可大好了?”
见进来这两人的脸,余慈就笑,又把头点了一点:“张师兄、李师兄,无需担忧,一切都好!”
闯进来的这二人,正是张衍和李佑,山门里和他交情最好的两位师兄,倒是在前面短暂的几次清醒时见过了,还有华西峰、黎洪等一块儿去剑园的同伴,山门里的洪千秋、图家兄弟等,几个月来陆陆续续都见过,此时清醒时间长了,也都串了起来。
张衍、李佑见他确实和以前短暂清醒时不同,都是长出口气,额手加庆,随后却是齐齐道一声惭愧,问起来时,乃是因为两人身为师兄,未能照顾周全,反而为余慈所救的缘故。张衍还专门上来,道了一声谢,为的是疫灾魔种流布时,余慈传给他生死符意,助他压制心魔之事。
要是他不说,余慈就完全忘了这码子事儿,不过现在不是表功、致谢的时候吧,余慈更想知道这三个多月,外间情况如何,至少也得搞明白,他现在究竟在哪儿?正要问起,栏外剑光又闪,这位没有进来,在外扬声道:“叙旧可在日后,如今时间紧迫,还是快送余师弟去副楼的好!”
余慈奇怪是谁说这没头没尾的话,一见之下就有些愣:“梦微师姐?”
依旧是玄袍黄冠,正统的女冠装束,玉色的面颊上却因为全力驭剑行气,略有血色晕彩,自结识以来,余慈还是头一回见到梦微行色匆匆的样子,一时就有些反应不过来。可其他人则是恍然明白,都道:“正该如此!”
也不管余慈糊里糊涂,李佑一把架起他来,笑道:“余师弟,你的机缘到了,快走快走!”
挟他走出几步,他又记起一事,正色道:“到那里之前,你万万不能再昏过去!”
他这么一说,余慈倒想起一个片段,貌似还真有类似的情况,只不过那会儿他比较虚弱,很快就失去了意识,最后不了了之,好像那地方叫???????摘星楼?
余慈保证自己不会再轻易昏过去,可现在他显然缺乏信誉,没人理他,一行人两边夹着他,越出栏杆,向上急飞,就是不能驭剑的宝光,也由张衍带了上去。一路上,清岚渐转厚重,又有许多奇兽异形在其中流动,有时突然一个前突,看着要从山岚里冲出来。
三道剑光从这些奇兽异形中间抢出,扶摇直上,冲上十多里路,便见得一侧高崖之上,飞檐斗拱,层列而上,似是当空修栈道,云端立仙阁,将整座山崖都铺饰起来,甚是华美。不过余慈一路上来,别的没注意,只看到满山的符法灵光,浓郁得不可思议,牵扯到方圆数百里的天地元气流动,势大而井井有条,令人印象深刻。
此时,天空中一声雷响,有个极浑厚的嗓音吼了一句什么,余慈一直注意崖上符法灵光,没有听清,在最前面的梦微则高呼道:“离尘宗外室弟子余慈,不畏强暴,勇挫敌谋,功莫大焉,特许摘星楼修行一年,其中主楼十八日,可自行调配。此为方祖师亲旨,请护楼法圣查验。”
说着,女修张手射出一道清光,没入山岚深处,半空中又是一声雷响,山岚中开辟出一条狭窄的甬道,几道剑光从中一掠而过。
“一年?宗门让我在这里修行?”
余慈忽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摘星楼是山门内一处修行重地,有主楼、副楼之分,据说是宗门前辈在九天罡风层开辟出的空间,其中副楼收摄诸天星力、域外玄英之精,运化其中,在此中修行,效率可提升十倍,一年时光,足抵十年苦修。更不用说极具神秘意味儿的摘星主楼,是个连宗门仙长也要争破头的所在。
看来,离尘宗对他在剑园的作为,颇是肯定啊。
“不是修行,是养伤啊。”
转眼已经到了目的地,梦微见余慈精神依旧健旺,终于松了口气,扭过脸来正色道:“师弟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要知你身受重创,三个月来昏昏沉沉,修行上这是大忌,一个调理不好,修为不进反退不说,更有可能留下一辈子都难以痊愈的痼疾,师长们是不忍看到这点,才破例许你到此修行,万万不可错失了。”
说话间,众人头顶已见青玉飞檐,其上有道道符法灵光蒸腾飞舞,这里感觉又和前面不同,天地元气并不浓烈,只是纯粹清灵,每一次呼吸,都如流水洗涤,滋味特殊。
“确实是个养伤的好地方!”在这里,体内每一点杂质似乎都被冲洗干净,不只是他,送他上来的李佑等人也都一脸陶醉,像这样汲取极致精纯天地元气的机会,就是在离尘宗山门,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条件是很好,可要是没有清晰脑子统驭,只会白白浪费难得的机会。”梦微还在提醒,这就是要等到余慈完全恢复清醒之后,才正式前来的原因。
除了梦微这样有的放矢的之外,李佑、张衍等人探望之余,也有凑热闹的成分,按规定,他们不能呆得太久,很快就告别,梦微也随之离开。这段时间内,她灌输不少信息进来,余慈也用心记忆,突然安静,倒是不太适应。
唔,总觉得忘了什么东西。
余慈仔细思考的时候,有声音响在耳边:
“你的这些玩意儿、战利品之类,还要不要了?”
***********
实在没法保证什么了,十三个小时长途车加一天不停脚,这是一场惨绝人寰的虐杀?????
第三百七十章 盘点
余慈先是愣了愣,这语气、这意念bō动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猛地低呼道:“玄黄!”
“是我,余xiǎo子,你好啊,我许你一把宝剑、一枚斩雷辟劫令还有参悟飞仙剑经的机会,后面那个已经成了,至于前两个,刑天那厮会给你一个jiāo代……”
“怎么回事?”
余慈越听越不对劲,不知不觉站起身,面sè冷峻,刚刚是玄黄的言语不错,然而这根本不是正常jiāo谈的语气,倒象是预先留下来的,能做到这个的……
他沉喝一声:“刑天,你搞什么鬼?”
“噤声!”
刑天的声音chā进来:“看在我的面子上,护楼老弟是很看顾了,但你要是闹出luàn子来,还是瞒不过人的!”
护楼老弟?难道是刚刚进来的时候,守护摘星楼的那位“护楼法圣”?
余慈当时很好奇那一位的身份,猜是宗mén里哪位前辈,但听了梦微等人的解释才知道,那一位其实是一个修行万载时光,已生灵智的雾流兽,当年被某位宗mén前辈收服,就守在摘星楼下,卫护此宗mén重地。
看起来,刑天和它的关系不错。
“同属异类,又是在这个没前途的地方,我们jiāo情是很好的了,你在附近有什么麻烦,找它就行。”
它语气随意,余慈却不能怠慢,忙向四面拱了拱手,道一声:“护楼前辈。”
楼外一声雷响,算是回应。
经由这么一出,余慈也没了兴师问罪的锐气,只听刑天道:“玄黄现在不方便见你,就留言几句,认真听!”
话音随即又转成玄黄:“……虽说它xiǎo里xiǎo气的很不痛快,总算是个能做事的,jiāo给它,我还算放心……”
至此突转静默,余慈还以为就此结束,但接着,他听到一声极低的叹息:“多谢你了。”
余慈哑然,如果留言的真是玄黄的话,它能感谢什么?难道是感谢自己破坏了曲无劫的谋算?坦白说,到得后来,余慈已经是完完全全为自己而搏命了,这一声谢,他自认受之有愧。
“玄黄在哪儿?”这是余慈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他不方便见你。”
刑天一点儿不见界河源头时候那种尖锐甚至于疯魔的样子,慢吞吞重复了前面的话,又摆出前辈高人的架势。然而余慈现在早看清了它的真面目,知道这家伙或许不怎么说谎,可是误导他人思路的本事却是一流的,当下也不说话,只等着一个解释。
见他这模样,刑天有些不爽:“后生,有些时候,你可是太自以为是了。玄黄那种层次的事儿,是你能掺合的吗?”
余慈也不恼,只是咧嘴笑道:“哦,又是哪位撺掇‘后生’,往界河源头去的?”
刑天一时不慎,反授了把柄出去。当然它可以狡辩说那是余慈自己的选择,但只要不涉及到曲无劫,它还是相当有长者气派的,不可能和一个年轻人去争辩。
沉默了片刻,刑天终于做出了回应:“玄黄受天魔劫数浸染,失了灵明。我只能帮它暂时回复一点儿灵智,做些安排,后面如何,全看它的造化。如今它已经堕落为只懂得杀戮的凶剑妖类,此后一段时间,必将横行世间,造下无边杀孽,直到有一个能完全降伏它的大能出世,为它重塑道基,就像当年原道大人一样。”
余慈愣了,刑天说得详细,但一些最关键的信息,还是要他去猜,他半晌才试问道:“你是说,玄黄道基毁了?”
刑天没有直接回应,只道:“我与玄黄这等异类,生来就有驻世长存的能耐,所欠缺的,只是塑灵、成道这两重机缘,偏偏这机缘又非本身所能把握。可事情总有两面,这么下去,总有机缘会碰上的,虽说对你们修士来说,或许太长了些……”
这或许是在宽慰他,余慈没有再说话,但心中却在想,就算是重塑道基吧,那时的玄黄,和以前的玄黄,是不是还是同一位?在此刻,他终究没有往深处询问,只是沉默着,就是刑天转移了话题,也没有提出异议。
“我答应了玄黄,要完成你和它的约定,而且,咱们也有一些jiāo易之类,我都还记着呢。只因为这三个月,你时昏时醒,身边没断过人,一些东西又比较敏感,才拖到现在……话说,你就没发现你身上少了什么东西?”
“咦?”
余慈有些挠头,界河源头那边,他以曲无劫的谋算,挤兑了刑天之后,很快又昏了过去,而自他真正清醒之后,还没有机会来仔细验看身上的情况,眼下受了刑天的提醒,再一转念,立时就是冷汗横流:
“我的镜子呢?还有……储物指环?”
话音方落,身后光线有异,他一回头,就见照神铜鉴好好地摆在一侧案几上,青光méngméng,旁边就摆着指环,且不是一枚,是两枚!
“照神铜鉴在你手中,也算是明珠méng尘。当然,此时无量虚空神主位上已经换了人,手段大大不同,这件至宝的价值,也削减很多。不过呢,你我知道此事,别人却不知道,被懂行的人见了,说不得就有大麻烦。我帮你藏了几个月,你以后也要谨慎xiǎo心,有些物件,是不能显在人前的。”
余慈应了一声,但很快就是一奇,抓住话中关键:“不知道?界河源头的变故,宗mén也不知道吗?”
“你知我知,那个姓于的道士也知道些,不过他已经和我约定,对此间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细节,尤其是涉及你的部分,你大可放心。”
于舟也不提?
能保留秘密,给自己多张底牌,当然是好事了,不过以于舟的立场,刑天凭什么让他缄口不言?余慈只能认为是自己的原因……
当然,刑天如此积极主动,想必也有许多事情不愿给宗mén知晓。
“一会儿我会和你对一对口径,现在咱们先说这些东西。嘿,对现在的身份而言,你的身家算是丰厚,可有许多都是见不得人的,镜子就是头一个,此外,飞仙剑经、唔,还有你收藏的那部《无量虚空神照法典》,都是一等一等的麻烦,绝对不要想着拿出去表现,这一界,有些事儿,做一做就是要死的!”
余慈哑然,在刑天的描述中,离尘宗倒像是一个魔窟来着。
刑天有看透人心的本事,知道余慈心中所想,随后就道:“不在于离尘宗会如何,而是在于,你想把此界除了八景宫和初有痷之外,最顶尖的两个超级mén阀都给得罪吗?”
余慈立马就不说话了,论剑轩和元始魔宗的实力,就是在远非巅峰期的现在,也不是他所能面对的,保留照神铜鉴的秘密,也是一样的道理。
“快收好吧,咱们说那些约定的事儿。先说玄黄许给你的,飞仙剑经不用说,其实太初无形剑也足以抵上那柄上乘剑器了,又来路清晰,以后正可大用,不过好像那是你亲手抢来的,咱们不占你那便宜……你打开储物指环看看。”
余慈从案上两枚指环中,找出属于它的那枚,神识扫入,就是一喜:“斩雷辟劫令,还有这是……剑胚?”
“斩雷辟劫令,就是在剑园里,也非常之少。这一枚其实是影鬼最后使出来的那个,被虚空神术封住,其中剑意没有发挥出来就又封存了进去,就借huā献佛,给了你了。另外这剑胚,也属上乘,我看你储物指环里,有辰光石碎粒七枚,可以与之相合,铸成一把七星剑,提纯之法和铸剑之术我也给你放在里面,都是论剑轩不传之秘……”
稍顿,刑天道:“不是我xiǎo气,只因剑器一物,不是越厉害越好的,尤其是那些沾了故主气息的一流剑器,隐然都有灵xìng化育,对你不是助力,反而是干扰。还不如从头铸一把新剑,从初始之时祭炼,可得心应手。倒是太初无形剑,为先天太初之气凝成,不沾气息因果,用来无妨,又有诛神刺法mén,能不能用,只看你的本事。”
没得上一把剑仙遗剑之类,余慈是有些失望的,可是刑天所说,确有道理,他便要点头,而刑天紧接着又道:“不过,我不会替玄黄占你便宜,你且看那枚储物指环。”
待余慈神识扫入,刑天就笑道:“这是界河源头,死去的那些修士遗物,我找了一些最上乘的,给你留下,其中以文式非收藏最丰,有一些魔宗法器,虽说你不能用,可用以换取其他的上乘法器,绝无问题。”
余慈心中佩服,这家伙真是把“借huā献佛”的本事使到了极致,到现在为止,他得到的法器,几乎全部都是剑园之外的物件,看家护院的能耐可真是不xiǎo。
但话又说回来,有什么宝物,能比得上这位一个人情?如果这算生意的话,自己还是赚了。
刑天继续道:“还有一样东西,就是我许给你的……”
余慈一下子提聚起全副心神,对曲无劫托付之事,他可没有忘记。
下一刻,他眼前亮起一团微光。
“云楼树种子,植于虚空之中,长在九霄之上,所结叶片,乃是符箓生化之妙品,而且,有它在,就能自孕天地,你那些储物指环,全扔掉就是。”
囧,回到家了,连续两天没更的事情,再不会有了。
第三百七十一章 窗外
“这就是云楼树种子?”
余慈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光芒外围,那光芒中带着微微的湿意,手指似乎碰撞一股水汽,稍稍用力,种子的质感传回来,感觉中像是一个颇柔韧的水泡,内部半空,略有弹性。
仔细去看,种子是半透明的,径约一分,里面似有烟雾流动。
将种子拈在指尖,余慈颇有些感慨,这就是曲无劫的请求和计划的起点,刑天再怎么能看透人心,也不免为曲无劫所算,这世上也真是一物克一物了。
刑天这回是真不知道余慈的想法,很体贴地讲述种子的作用:
“云楼树乃是天地灵根,你进去过归来庄,应该知道它独辟天地之能,而且聚拢天地元气,浓度比外围还要强出许多,在里面修炼,也有事半功倍之效。这颗种子,其实就是归来庄所依托的那株云楼树结下,你也是运气,这几年种子刚刚成熟,否则一种一收,往往是数劫时光,云楼树等得,你却等不得。”
余慈喏喏应了,类似的话,其实曲无劫也讲过,但再听一回,也没什么坏处。
“此树的叶子,是制作符箓的上等载体,比一切玉石材质的东西,都要强出太多,像离尘宗的昆山玉符,对符箓的承截力还不如它的千分之一,而且还有增幅之效。像你那上洞真霄辰光感应神雷,若是印在云楼树叶上,威力足可提高五成!”
刑天直把云楼树的妙处说得天花乱坠,余慈连连点头,可事实上,他冷静得很。末了,他问道:“此物如此珍奇,不知该怎么栽种呢?”
“既然是天地灵根,也就无需栽在土壤中,便可吸取天地元气,自然成长,可若是如此,速度就要慢到极致,三五万年,也未必能发出芽来。若要它尽快生长,一是要将其放置在适宜的环境中,其实就是越高越晴朗的地方越好,此物最喜自然光照,就是太阳真火烧进来,也是大补之物,这样,养活它的最佳地点,应该是九天外域才对;二是以自身元气浇灌,早早引发此物神妙,促使其更快吸取外界养份……”
“做到这一切,何时发芽?何时成材?”余慈一语切在要害处。
刑天沉默了下,方道:“若是培育得法,理想情况下,发芽十载可期,至于成材么,真要结出树叶、另辟虚空,前者五十年,后者成规模的话,三五百年总要有的。”
它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旋又解释道:“修行光阴,十年八载不算什么,只等树种发芽,此树的异处就能显然出来,那时你自然知道好处。”
“我知道了。”
余慈相当干脆,对此他早有心理准备,而且事到如今,他也不愿再节外生枝,早早了结比较好。
刑天倒是一愣,余慈不给他思考的机会,又问了几句云楼树的细节,神识同时在两个储物指环中打转,片刻,他忽地心中一动:
“这里面没有罗刹教的东西?那个女人在哪儿?”
“女人?”
刑天很快反应过来:“你说那个啊,命大没死,又摆明车马是罗刹教的,离尘宗不好处置,便放她走了。”
余慈半晌没说话,刑天也看出他有心事,便不再多说,招呼一声,随后消寂,显然已是远去了。
片刻之后,余慈开始摆弄储物指环。
两个储物指环放着余慈在剑园内所有的收获,若论丰厚,恐怕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不过刑天可没有闲功夫挑挑拣拣,都是一股脑儿地塞进去,就算得自文式非储物指环空间相当之大,也给塞得满满当当,余慈花了好一番功夫整理。
在摘星楼上,不潜心修炼,反而整理杂物,余慈大概也是首开先例,不过,这么一整理,他确实有了新发现。
若说里面堆积的东西,块头最大的,毫无疑问是那套天青色的金属甲胄,重器门首领的投影,化虹自灭,脱出照神铜鉴的吸力,但也留下了这件很特殊的宝物。
余慈不知道这盔甲算不算法器,但应该也是有独特的手法祭炼的。上面密密麻麻的符纹交错纵横,又分区划块,具备一定之规,在余慈这符法行家眼中,当真是奥妙无穷,就算此刻已无人操控,那满溢的灵光,也让人惊叹。
手指从盔甲上抹过,感觉到这上面因符箓功用不同,而划分出一块块的区域。这些功能区域,有些余慈能理解,有些则完全是一团模糊,他也尝试着穿上试试,重甲本不是给某人专用的,尺寸方面限制不大,可这玩意儿竟然重达八百斤以上,换个普通人,可能当场就给压垮了。想来应该是有些减重提速的秘法,还没有被发现。
余慈穿着甲胄,站在原地,试着用元气渗入,感觉稍稍有些不同,是因为甲胄内层,也有繁密的符箓刻印,内外结合,才是这副重甲的真面目。
这样,思路就清楚了些,不过所得还是有限,余慈承认,论符法造诣,他和那位重器门首领,有着天堑一般的差距。真想完全弄明白的话,也许解良可以,可惜现在不在山门,另外……朱老先生?
“得。”
一声轻响,来得突兀,余慈愣了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启动了盔甲上一个相对简单的符箓,那应该是……
手上的感觉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在八百余斤的重甲下,重量的变化已经有些模糊了。只知道这玩意儿是从盔甲中某个类似于储物指环的暗格中滑出来的,余慈将它举起来,随后,莹莹玉光就映花了他的眼。
那是一枚径约三寸的法印,通体玉白,印钮雕成了一头不知名的瑞兽,周围有两条巨蟒缠绕,蛇信勾连,雕工极致华美。
余慈张口结舌,好半晌,才记得脱下金属掌套,拿法印在手背印了一回,看印痕中那曲折古怪的印记,脑中则疯狂运转,和朱老先生传授的那些法印知识相比对。
“真的是玉神洞灵篆印?”
余慈深深一口凉气吸进肚子里去,他一把攥紧手中法印,脑子里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当初在天穹剑池之下,重器门首领以此印汇结万里地气,以之为中枢运转的胜景。
也对,重器门首领化虹自灭,也没有机会将这枚法印拿走,只不想是藏在重甲之内,由刑天拿了,再转赠给余慈。说起来,恐怕刑天也没有料到重甲内会藏着这件宝贝吧
“这东西……怎么办?”余慈卸去重甲,仔细考虑。
换了以前,他大概会直接找人去鉴定、请教,但刑天的作为,或多或少还是影响了他,使他多拿了一份心思。好半晌,他抬起头,向空无一人的虚空道:“护楼前辈,可在吗?
稍等数息,耳畔响起一声雷音。余慈稍稍调整呼吸,其实和一位素未谋面的“异类”打交道,压力还是有的。但刑天将交接宝物的地点设在这里,其实也是一个保证:
这位护楼法圣,是余慈可以信任的对象。
说实话,刑天的信誉不是那么牢靠,但在现阶段,没有比刑天和他彼此更知根知底的了,这也许也能算是信任的基石。
对真面目仍不明晰的护楼法圣,余慈不敢失礼,先向着虚空拱了拱手,才道:“弟子刚刚得了一件宝物,不知轻重深浅,想请刑天前辈……”
话没说完,刑天的话音又响了起来:“这事儿我知道了,嘿,你小子或许真行了大运,这枚玉神洞灵篆印看起来不像是赝品,若有不确定的地方,去问你那个朱先生,他出身上清宗,心性也好,比这里某些人要强得多了!”
刑天倒是时时刻刻都不忘发泄它的怨气,余慈有些无奈,但还是谢过,刑天又道:
“让护楼老弟送你出去吧,还有,以后别轻易唤我,今天是正得空……糟,今天怎么这样快法?”
刑天话音沉凝许多:“记住了,咱们的关系,要死死封住……”
余慈心领神会:“不给彼此找麻烦就是了。”
刑天冷嘿一声,随后消寂。
余慈笑了笑,却是不明白以刑天之能,究竟还忌讳什么。他将室内收拾干净,准备越过窗棂往下去,反正有护楼法圣护持,也不怕摔死。可这时候,耳畔空气轻爆,那位异类强者将某个意念传递过来:
“等他们两人走了再说。”
哪两个?
正莫名其妙的时候,窗外一道虹光飞射,转眼已去了数十里开外,速度之快,令人咋舌。还不知是哪位前辈,前方虹光一分,竟有一股倒飞回来,速度慢了些,但也很快到了窗前:
“余慈?”
余慈抬眼一看,便是惊讶:“何仙长?”
眼前女修,衣饰朴素,结髻脑后,肤色白晳,面色则是严肃端正,正是何清。
这位仙长不是前往九天外域修行了吗?怎么又在山门看到她?
余慈在奇怪,何清则已是释然:“你的伤势看来已经稳定了,宗门允许你在摘星楼修行,就是看重之意,你务必要用心才是。”
余慈垂头应是,目光再一瞥远方,那道与何清并行的虹光早已不见。
第三百七十二章 功课
更新时间:2011-09-23
此时何清已经感觉到余慈有外出的意思,有些奇怪:“你想出去?”
“嗯,弟子在剑园中,已经结成种子金符,境界有所提升,如今又有摘星楼的机遇,便觉得不应把时间全耗在养伤之上,而应该借机更进一步。故而弟子准备去灵霄阁,寻朱老先生请益。”
余慈的态度恭恭敬敬,理由也相当充分,而且他还不知足,笑了一笑,又道:“弟子还在剑园中寻了一块剑胚和相应的铸剑法,想用辰光石加以融炼,这件事儿,也想着到山门中问一问。”
连续说出的两件事,正是最好的掩护,让何清没了别的心思,反而颇是赞许:“磨刀不误砍柴工,你的做法是对的。听说朱老先生将‘诸天飞星’之术传了给你,正好和玄元根本气法相辅相成,至于铸剑,鲁师兄正和我一批回来,你可以前去求助,想来他也乐意帮忙。”
“鲁师伯也回来了?”
两人所指,便是和于舟交情极深的鲁德,是宗门内首屈一指的炼器大师,再算上谢严、解良、千宝道人,就是宗门内一个极有影响力的团体,是三代弟子群中不可忽视的力量。
何清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剑园之变,震动天下,断界山脉从此多事,十年八年也未必消停,宗门自然要召回些人手,以备不测。”
余慈不想接这话碴,不过何清也换了个话题:“你有十八日的主楼修炼机会吧,这段时间我常在摘星主楼修炼,你要是想去,提前告知一声,以便调配时间。”
余慈喏喏应声,何清不再多说,身形又化虹而去,转眼消失在天际。
往远方看了半晌,确认何清去得远了,余慈揉着眉心,若有所思。旁边却响起一声雷鸣,这是护楼法圣有点不耐烦了。他不再耽搁,道一声“有劳”,便跳出窗户,直坠入虚空中。耳畔风声呼呼响起,却有层层云气在外围聚拢,很快消去下坠的冲劲儿,随后裹着他,横向飞动,速度比何清的虹光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一路,余慈才算搞明白了摘星楼周边的地理环境。不是目见,很难想象,原来世间直有那么高的山峰,从山门根基之地,一路拔升,便如擎天巨柱,壮观之处,让人目瞪口呆。
余慈以前也远远见过这处高峰,只是没想到,其高度竟然那么离谱。还好有护楼法圣,否则就是要乘鬼纱云飞到山下,也要一个时辰的功夫。
护楼法圣只把他送到山下,余慈自行前往灵霄阁。去剑园之前,他有段时间几乎每天都来,这里的修士都是熟了,见到他惊讶之余,也都欣喜,并有人通知朱老先生。
这回,朱老先生没有像以前那样,在第七层的那处角落里等他,而是在仅次于最高层的二十六层,辟了一间静室,好像早知道他有要紧事请教。
余慈也没有废话,问过好之后,就向朱老先生道出来意,随即取出重甲,并将那枚白玉法印送上。
朱老先生的眼睛惯常地眯起来,伸手接过法印,面无表情,可接触时,余慈却发现他枯瘦的双手已是微潮,手握法印,也是好半晌不做声。
余慈没有急着求证,只是静静看着。朱老先生摩挲着手上法印,半晌才分出一只手来,轻抚重甲上的符纹。又过了片刻,才长吁口气,摇摇头,又哑然失笑:
“三月前,于舟曾与我说起过所谓‘重器门首领’之事,当时我已有所猜测,如今果然确证无疑……好,小伙子不错,能在羽清玄手下全身而退的小辈,此界又能有几人?”
“羽清玄?真是她!”
余慈睁大眼睛。其实自从进入修士的世界之后,羽清玄的名号,他也只听过那么一回,印象却极是深刻。天裂谷几十年前那场劫数,正是因为羽清玄的师尊太玄魔母,和罗刹鬼王争斗而酿成,至于近段时间那场围绕天裂谷进行的大阴谋,也是上一回劫数的延续。至于此刻在他心内虚空显化的太玄封禁,更是那场劫数的直接造物。
在两位地仙级数的强者之下,羽清玄的光芒也要被遮蔽一些,可是亲眼见到那个卢明月的阳神被太玄截星锁祸害的惨样儿,余慈对那位据说百年修行就强渡四九重劫,成就大劫法神通的强者,还是有种敬佩之心在的。
呃,等下,蕊珠宫的修士,又怎么会持有上清宗的法印至宝?
朱老先生倒显出波澜不惊的样子:“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出身上清宗之事。羽清玄之父羽循,与我份属同门,论辈分,算是我的师侄女。不过在她少时,便被太玄魔母看中,收入门下为首席弟子……”
哦?上清宗如此大方?送出本门血脉不说,还陪送一枚至宝法印?
朱老先生哑然失笑:“哪有这样的好事。那太玄魔母喜怒无常,原本是到宗门法坛内强夺此印,已经得手后,见到羽清玄资质上佳,临时又动念,抢她为徒,说起来,还是一桩丢人的事儿。”
上一劫的事情由他娓娓道来,可没有半点儿“丢人”的表现,也不知道是他想得开呢,还是已经意冷心灰?
余慈没有再细问下去,朱老先生也适时转移了话题:“以前我说过,这枚玉神洞灵篆印,乃是修炼符法最适合的法印之一,对你作用极大。可是没想到,竟然这么早就拿到了手,或许是天意?”
他枯瘦的手指慢慢抚摸法印表面,轻声道:“此印在十二劫之前铸成,已经要到追溯到上古时代,此后一直在上清宗各代精英修士手中祭炼,早早就达成了单轮一百零八大圆满,双轮应该也有四十多层,乃是宗门一等一的法宝,便在此界,也是第一流的。”
“单轮一百零八大圆满?双轮四十层?”余慈这回真是瞠目结舌,晕乎乎的不知人间何世。
所谓单轮、双轮,是天罡地煞祭炼之术中的术语。法器、法宝祭炼,以十八重天、一百零八祭炼层数为一轮回,“单轮”是针对法器而方,而“双轮”则是针对“法宝”而言。
这么说,余慈眼前的这枚白玉符印,果然是……法宝?
法宝就是这个样子?
余慈也不是没见识的人,当初的“大洞七变五方真形符”,单轮九十二层,已经让南松子和慕容轻烟这等人物,争了个你死我活,而如今摆在眼前的,不说其效用,就是价值,超出大洞真符何止百倍?
朱老先生似是把玩够了,示意余慈上来拿,余慈竟是有些迟疑。
见他模样,朱老先生便知究竟,哑然笑道:“你当这法印好接么?”
他看着余慈,单手托起法印:“还真要感谢太玄魔母,若非她封禁之术天下无双,将法印灵光封住,此印出世时,早震动九天十界,天下符法修士大概要闻风而动,集聚到断界山来。那时就是离尘宗,怕都是护你不住。”
不给余慈说话的机会,他又道:“就是你手持此印,还真想着发挥它无上威能?这玉神洞灵篆印,历经十二劫岁月,不知几千几万人祭炼过,早炼得灵光如山岳,等闲不能移。你入手之后,就算依照前人路径,重新祭炼,不能发挥此宝威力不说,一日不达到当年祭炼的最顶峰,也就一日不能心器合一,连化入体内都不能够,碰上强者大能,劈手就能夺去,反是招灾惹祸的捷径。”
说着,他抓住余慈的手,将法印拍在上面。余慈哭笑不得,一边说着“招灾惹祸”,另一边又硬塞进来,算是什么意思?
但坦白讲,就算这法印是烫手的山芋,难道余慈真的就不想接么?
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说服力,余慈合握手掌,将玉神洞灵篆印牢牢抓住。
朱老先生见他如此,相当满意:“迎难而上,才是修行正路。我已将‘诸天飞星’之术传你,其实就将你视为上清宗的传法人,如今宗门凋零,不给你又给谁去?”
余慈心头一颤,虽说他早有类似的猜测,但真要朱老先生亲口道出的时候,仍不免受到震动。朱老先生却似说出一件极平常的事,继续嘱咐道:
“就算此印在手,在没有祭炼到单轮八重天以上的时候,还是不要轻易拿来迎敌。记住,这法印不是给你杀敌用的,我要你看的是前面十二劫,近五万年时光,上清宗那些符法前辈,在此印上留下的痕迹,看他们是如何从青涩到成熟、到登堂入室、到出神入化,最后成为卓然大家的过程,学他们的长处,摒弃他们的短处,如此,远比你用此印杀百千个人,要来得有用得多!”
余慈凛然应命,又听朱老先生道:“这样,我就给你布置个功课吧,在摘星楼一年时间,你一边参悟法印上的痕迹,一边祭炼此印……还有身上的法器。数目嘛,除此印外,三件足矣,至于祭炼层数,此印不说,其余三个至少有一个要在六重天之上,其余的,五重天可也。”
余慈一口凉气下肚,半晌说不出话来。
长途出行的后遗症来了,这两天病毒性感冒,浑身关节痛,不太爽。保证不断更的前提下,更新时间啥的……呃,诸位先见谅行不行?
第三百七十三章 小劫
摘星副楼顶层,余慈在房间中央盘膝坐定。
从朱老先生那里出来,他又去找鲁德师叔。有于舟老道那层关系在,就算是第一次见面,请求鲁德打造一把剑器,也不是什么难事,更不用说,剑胚、材料甚至于铸剑术都准备好了,如今只要等待就好。
只转一圈儿,事情就都办妥了,但却给自己接下好大一付担子,当然,还有那让人跳脚的功课……
窗外碧空如洗,光线分外明亮,做一次深呼吸,天地元气汩汩流遍全身,洗涤全身,疏经通脉,这是本是九天外域至粹“玄真”渗入罡风层后,与此界天地元气盘结之地,离尘宗先辈更以大手笔接引地气至此处,三元汇聚,形成修行胜地。
如此地域,不可能由某一个人单独享用。故而摘星副楼,其实是用回廊曲栏等,巧妙围成了一个个的独立空间,立以禁法,互不干扰。又觉得空间宽广,设计十分了得。
这种环境下,又有护楼法圣护持,余慈并不担心自家秘密暴lù,自顾自地拿出一样东西,铺展开来。
那是一幅红纱。
朱老先生要他在一年之内,将随身三件法器祭炼到五重天以上的层次,对别人来说,完全能够断言,这就是一次刁难。可放在余慈身上……其实也是刁难,但并非是不给他一点儿“活路”。
毕竟,余慈修炼的是“玄元根本气法”。
朱老先生要求的五、六重天水准,其实是通神修士惯常所用,相较于他现在的修为,其实已经有点儿低了,那些动辙十年、八年的祭炼期限,也和他可以全情投入的情况有本质不同,将十年之功,压缩到一年,并非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是数目拿人。
提高效率,势在必行。
但现阶段,还有一件事。三件法器,他该怎么选才好呢?
他身上能用到的法器,其实也不少,但像这回在摘星楼上闭关苦修,全力祭炼的机会不会多到哪儿去,这回诸法器祭炼层次拉开,很有可能就是其间划下一道鸿沟,影响今后对敌攻防的各项要素,此时的选择,非常紧要。
照神铜鉴,大概是他祭炼层数最高的宝贝,且来历惊人,可惜用的是“一器一法”的手段,换算起来猜估太多,不怎么符合朱老先生的要求。
道经师宝印,为鲁德所制,本身还算是一张白板,任由余慈在上面涂抹。如今已经是祭炼两重天的水准。
金绿宫绦,是从鬼兽巢xùe中得来。攻伐神魂最有奇效,如今祭炼层数比之道经师宝印要低一些。
其余的刚从剑园中得来的法器,质量也不差,比如从萧浮云那边得来的丧luàn九孔散魂烟壶,可放出丧luàn烟,摄人yīn神,威力不俗,是件祭炼六十四层,十重天的法器,重新祭炼会轻松得多。
文式非那边好东西更多,不过这家伙似乎mí了“飞梭”这一窍,收藏的大部分珍品,都是梭形,只yīn雷鬼焰梭,就有十五枚之多,可惜这里大多数是魔mén秘法祭炼,余慈尚不得其mén而入。
此外还有一件“巽风八焰旗”,巴掌大一个三角旗,放开时似有微风拂面,实则内蕴yīn火,展可攻可守,相当厉害。这件祭炼层数更高,足有六十九层,是余慈所见诸法器中,除了惊鸿一瞥的大dòng真符和已损毁的幻魔金塔外,祭炼层数最高的一个,应该是死在界河源头的步虚修士所有。
这些法器摆在眼前,能把人给挑huā了眼。不过余慈心中已有定计,早早就选好了两样。
一个是道经师宝印。有yù神dòng灵篆印在前,这枚刚祭炼十二层的法印渺xiǎo得可怜,可这是余慈唯一一件从原初之时就开始祭炼的法器,只一个“得心应手”就是最大资本,更何况它以北斗石为原料,由鲁德亲手所铸,材质、设计都相当不俗,发展潜力不用担忧,正是可用上一辈子的法器。
另一个是双钩宫绦。此根丝绦来历不凡,有莫测之机,可以在钩索和宫绦两种形态间转换,攻伐yīn神,极是凌厉,祭炼层数提高之后,威力可期。唯一有问题的,也是它的来历,余慈猜测,这玩意儿可能是当年罗刹鬼王所遗,虽说已经给舍弃了,可天知道他拿着招摇过市,那位出名喜怒无常的神主,会不会给他颜sè看。
不过,将其与功效类似的丧luàn九孔散魂烟壶相比,东阳正教的威胁其实也差不多,金绿宫绦还多出一样好处,就是施用起来比较契合余慈争抢一线的节奏,故而最后胜出,余慈还根据少年时听过的评书野史,给它起了一个“捆仙索”的名字。
最后一个,余慈其实也没怎么犹豫,就选择了身上那几幅红纱。不说别的,只说诛神刺和太初无形剑,就是此界修士争破头都要抢夺的至宝,更契合余慈所学,入mén之径就是红纱之中,相比之下,巽风八焰旗就完全不够看了。
但是,撇去半幅未完成的诛神正.法不算,百灵化芒纱、十yīn化芒纱以及新得的屠龙化芒纱,他又选哪个?
相对来说,百灵化芒纱层次略低,修炼更需借助外物,虽然已经祭炼了一重天,还是第一个排除。十yīn化芒纱求诸自身,看起来更好入手,就是需要培育心魔,已半入魔道;相比之下,屠龙化芒纱更近于诛神刺的正道,就是过于艰深,祭炼起来未必能得心应手。
十yīn还是屠龙?
余慈想了又想,最终拿出来的,是十yīn化芒纱。
元气贯注,红纱铺开,上面纹路纵横,细腻多姿,就像一幅颜sè特异的的画卷。
之所以选择十yīn化芒纱,除了前面的理由之外,还因为余慈对自己的定力有自信,且有还真紫烟暖yù傍身、天龙真形之气留驻,对心魔煞气有压更新制化消之能。另外就是根基的问题,以他现在的层次,真的很难搞懂屠龙化芒纱上的妙义所在,偏又不喜欢百灵法mén,折中之下,十yīn化芒纱就是最好的选择。
当初借此纱给梦微疗伤时,已经是祭炼了六层,可是后来在山mén学习“诸天飞星”之术,又重点祭炼道经师宝印,反将此物搁下,除了在归来庄拿出和屠龙化芒纱比对之外,再没管过,如今再拾起来,祭炼的符纹将吐未吐之际,余慈就发现……
太容易了!
画符之先,符箓真意已在心中,心内虚空如斯感应,暗海孤岛中心,生死符翻转不定,引动外围诸符文分形,明灭不定,诸神通外相,也是如此。余慈的注意力自然到那最明亮之处。那是一缕半透明的光雾,环绕在鱼龙外相周围,在其口鼻中吞吐,嘶嘶有声,极是神异。
“这就是十yīn化芒纱对应的神通外相。”
此时以心内虚空为载体,以天龙真形之气为承托,只要是祭炼的法器,都有神通外相在其中。
孤岛之环境,是照神铜鉴的显化;鱼龙外相额头,有“道经师宝”之刻印;捆仙索化为鱼龙两根利爪,至于百灵、十yīn两幅化芒纱,干脆就化为烟气,环绕在鱼龙之外,倒是一目了然。
同时,也愈发得心应手。
现实层面,十yīn化芒纱光芒莹莹,通体更如bōlàng般起伏,上面以暗线织就的数百个字形,一一浮现。对此余慈视而不见,手指轻触红纱表面,元气吞吐,初时还有点儿凝重,但两三个符纹分形过去,就如行云流水一般,断续盘转,无不顺畅自然。
他始终以一根手指接触,可红纱却像是被无数只手róu捏,慢慢已经维持不住铺展的外形,或曲折或团起,时刻变化形状,莹莹之光却是愈发耀眼夺目。
终于,余慈握拳吸气,十yīn化芒纱上,莹莹之光则渐渐收敛进去,字迹也不再显现。
可这时,第七层祭炼符箓,已经是打了进去,理论上讲和真正完工,还差一个温养的步骤,可就事实而言,这一层祭炼,已是成了!
回头看窗外,日光角度有些变化,大约……两个时辰?
余慈愕然无语。
他忽然间发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把yù神dòng灵篆印给出的太早了,主题早早定下,竟忘了和朱老先生说起他凝成“生死符”和种子金符的事儿,另外,他的本命神通“解析”,事关符法jīng研之道,也给忘了个干净。
如果朱老先生还是拿他以前的水准来估算的话,怕是要错得很离谱……
四月时节,群huā开遍,绿意层染,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天气。
“真冷啊!”
孙复发出和时节迥异的感叹,但要指责他说谎也不对。因为此时他正在九天罡风层中,距离地面超过千里,普通人到这边来,转眼就要冻成冰块。
罡风如刀,就算是对他这样的步虚修士,也颇有威胁,但他瘦脸上却是在笑,手中幽幽碧光,映得眉máo胡子发青,狰狞如鬼怪。
虽然行为诡异,但他的所作所为,没什么不好对人说的。
剑园之事已过去半年,什么震动都潜藏起来,化为汹涌的暗流,围绕在断界山脉,少有止息之时。这时候,离尘宗凭借地主之利,封锁山区,又分化合击,和此界几个大宗mén计较,拉一派打一派,其实就是想暗中分赃罢了。
这些对他孙复来说,没什么意义,可是雇主不爽啊,如此,他的买卖就来了。
“当年元始魔宗引来魔劫,顷刻间上清宗万载基业毁于一旦。老子今日就学上一手,先给你们个xiǎo劫试试?”
他手一松,拳头大xiǎo的碧光下坠,转眼化消在罡风之中
“这天魔毒引值一件十二重天法器,可报酬却是两件……真值啊!”
孙复嘿嘿一笑,发力远遁。然而刚飞出两里路,罡风中剑啸jīdàng,他颈上一热,头颅就飞了起来。
第三百七十四章 厅议
孙复仍保持着那诡异的笑容,惊愕的情绪甚至没有反馈成功,森然剑气不但斩下头颅,连未出窍的阴神也一起抹杀。
看着孙复尸身坠落,周钰收剑归鞘,面无表情,并未因瞬杀同级数的步虚修士而有什么兴奋之意,只有颊侧三道细长的伤疤中,翻起微微血色。这时身后有人叫:
“钰哥儿,得手了?”
周钰略一摇头:“单师叔,警讯吧,来人已放下天魔毒引,域外天魔朝夕可至。”
“嘿,这是第四回了,他们有完没完?”
周钰没有回应,不一刻,当当钟鸣之声响彻寰宇,渗入山门每个角落。不知有多少人,闻声就是一记呻yín。
最近一个月,示警钟声每隔七八天就要响一回,每一次都带动千百个域外天魔入侵。幸运时,来的只是阿猫阿狗,也没有什么要紧;但有一回,竟然有天外劫魔偷入进来,。
域外天魔自成体系,与修士等阶不同,修行界只能以威胁程度,将之划分为无生念、集阴煞、天外劫、末法主四大层级,或以念魔、煞魔、劫魔、魔主简称之,这也是修士自身所生心魔的分级。
天外劫魔相当于长生真人一流,也幸好是在山门道场,能将其魔威压制到极限,现、封堵也还算及时,否则死掉的宗门弟子就不是五个,而是十倍计了。
这种情况下,离尘宗也不能稳坐钓鱼台,示警钟声响起后不久,留守山门内的四位三代弟子,还有前几天刚赶回来的劫修yù虚上人,就开了个短会,商议眼下的局面。
但实际上,与会诸人都明白,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办法来想,聚集起来的,更多的还是统一认识,或者说……抱怨。
“这些魔崽子,单使这一招,也不嫌烦?”说话的是道德部三代弟子印阳道人,须眉半白,面容则出奇地年轻。道德部多以赤子归真为修行之要,修为越是高深,越不怎么掩饰真xìng情,烦就是烦,不怕人笑。
事实上也没人笑他,大伙儿都是一样的心情。鲁德mo着他那蓬络腮胡子,瞪起眼睛,粗声粗气地回答:“一招散手有用,使一万次又何妨?他们也不用让咱们伤筋动骨,要的就是让咱们尾不得兼顾,把放在剑园的力量拿回来……嘿,就不能随他们的意!”
砰地一声,他拍了记桌子,看上去便如江湖匪类,众人都笑。作为宗门修士中的异类,鲁德在修炼上费的功夫,还不如在炼器上所下功夫的十分之一。就是这样,也能迈入步虚境界,资质之高,着实让许多人又羡又妒。
而包括他在内,以谢严、解良、千宝道人等为核心的实证部三代弟子精英群体,近些年来,堪称异军突起,在宗门内有着越来越高的话语权。
便是yù虚上人对他,也是和颜悦色:“鲁德所言甚是,且还有一点,本宗已经和洗yù盟那边有了协议,不是一家独占剑园之利,就是要撤出,也要顾忌清虚道德宗、四明宗这些兄弟门派的意愿。那些魔崽子未必不知道这一点,隐藏幕后,专用法器巨资雇佣不相干的人来捣1,也是要在我们和洗yù盟之间些手段。”
这些事情越说越明,yù虚上人也不说别的废话,直接布置:
“剑园那边,我们半步不退,非但如此,等明日方师叔出关,我就赶去那边,处理各项事宜。宗门内有方师叔坐镇,可谓固若金汤,那些魔崽子,再难有所作为。不过,师叔近期也在紧要关头,你们四个,不能太让他老人家分心。”
厅中四人都是点头,yù虚上人又想了想,道:“这样,摘星楼位于九天罡风层中,虽有严密禁制,又有护楼法圣在旁,便是天外劫魔也不惧,但魔影无形,很难顾得周全,就再派一个人去……”
“弟子……”
学理部的程徽最擅禁法防御之道,正要请缨,旁边鲁德却抢先一步:“正好有一把剑要送上去,我就跑一趟吧。”
此言一出,厅中就突地一静。yù虚上人微胖的脸上笑容微敛,略加沉yín,却不先回应,而是是转向苏己人这位戒律部的第一号人物,轻声道:“己人以为如何?”
苏己人是一位面相看去非常温和安静的fù人,也是梦微的恩师,她修行资质平平,然而凭借令人敬佩的毅力和坚韧的心念,一步步走到今日,已经是步虚上阶的水准,法体淬炼已经完备,只待阳神圆满,便可踏入长生真人之境。如此人物,yù虚上人也要给几分尊重。
见问到她,女修微微欠身行礼后方道:“弟子以为,摘星楼虽然紧要,却非是险地,有方祖师坐镇,几位师兄弟轮番上去检视一下便好,无需特意分出人来。”
yù虚上人微微颔,正想着,苏己人又道:“弟子也说一句僭越的话,祖师如今修行,不是担心多了劫数考验,反而是心忧离了大道,难见得一个登攀之机……”
她话说了半截,yù虚上人已悚然一动,摆摆手,止住苏己人之言,旋又叹息一声:“大道之难,正如握自举,自相矛盾。罢了,己人说的是,也不用为方师叔计较什么,他老人家想必心中有数,至于怎么个安排,你们自处便是。”
说罢,他起身步出厅堂,转眼不见。
“那就是我了。”
鲁德毫不客气地夺了这份儿差事,咧嘴一笑,也大步出厅去了。
程徽和阳印道人面面相觑,苏己人则是垂眸自坐,心中却是暗叹口气。
作为当世大派,离尘宗的强者数量,其实是些有牵强的。共有步虚修士三十人,真人修士四人、更上一层的劫法修士三人,其中大劫法只有方祖师一人而已。
一门七长生,在世间万千宗门中,肯定是位列上游,可与同等级别的大宗派相比,位置就比较靠后了。最关键的是,门中并无地仙一流的至强者,这使得宗门很多时候,都有些束手束脚,施展不开,是个极大的遗憾。
也因为如此,宗门对三代、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可说是寄予厚望,同时,对宗门秘典神通的钻研,也一刻未曾止息。就是要从根子上解决离尘宗潜藏的问题,不可谓之有错,然而这两个本来并行不悖的事项,此时却扭成了一个结,并有扭死的征兆。
苏己人抬头,见远去的鲁德气势雄迈,没有一点儿别的表示,然而当年那桩事,又怎会不在他、还有他那群生死挚j心中,留下痕迹?
再叹口气,苏己人想到了自家的徒儿,若是她当年有梦微幼时那般勇气,事情展是否会是另一种局面?
他刚刚从一场月许长短的闭关醒来,十阴化芒纱倏地化雾,钻入口鼻之间,额头则白光渐弱,复原如故。他站起身,扭头望向窗外,又回手捏了捏袖中照神铜鉴,有些困。
袖中温度很高,余慈知道铜镜不会无故变得灼热,界河源头正是因为这宝贝的感应,让他抢得胜机,如今又怎么了?
“护楼前辈?”
摘星楼有事儿,问护楼法圣准没错儿,余慈大概是四代弟子中,少有的敢于、乐于,也能与那位成精的雾流巨怪j谈的一个:
“西北上方,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这是照神铜鉴的反馈,可惜照神图失效,否则情况会比现在更清晰一万倍。
耳畔护楼法圣含糊的声音响起,余慈连连点头:“原来是域外天魔入侵,了解……咦,已经是第四回了?”
前面几次,可没有这么明显,直接把他从全神祭炼的状态下打出来。
他心中一动——是静极思动,眨眨眼,忽地从窗口跳了出去:“我看看那边战况如何?”
护楼法圣没有言语,只是如上次一般,意图用云岚将他托住,可是还未聚拢,余慈嘿嘿一笑,眉头白光射出,倏乎间凝符于虚空,加持在身上,下落的势头顿止。
“虚空神行符,有此符傍身,不比那些驭剑飞行的差。”
当初南松子掌握的这门符法,对现在的余慈来说,也没有了难度。
他轻振袍袖,正要飞起,左胳膊又是一痛。照神铜鉴像是烧红的烙铁,给他狠狠一记,然后,就jī烈动d,更放出某种奇特的bo动,要穿透周围云岚,向远方射出。
“哪来的魔头?”
字数少了点儿,伙计结婚,一天一夜不得闲的说……致歉!
第三百七十五章 敌视
类似的激烈失控情况,也只有在界河源头面对夺舍无量虚空神主的曲无劫时,才出现过。
有那么一瞬间,余慈几乎以为宝镜又要自己飞出去了。
还好,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闭关,余慈和照神铜鉴的气机联系愈发紧密,一发觉不对,元气立刻倾注而入,重新稳固对宝镜的控制权。
宝镜总算安静了,可前面的波动也散了出去,护楼法圣并未拦截,只用惯常的含糊声音道:“你的镜子在呼应天魔邪气……”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是要看热闹吗?现在送戏上门了!
余慈哑然,至此方知这位看似寡言少语的护楼前辈,也有作怪的本事。
顾不得细察照神铜鉴的问题,对方来得极快,可是,当目标出现在眼前,他还是愣了愣。
不是无形无影的域外天魔,而是一只尖喙白羽的仙鹤。余慈记得这仙鹤是山门饲养,起点缀景物的作用,只是山门地处高空,就是放鹤饲养,挑的也是异种,这只仙鹤遍体铁翎,刀枪不入,飞行速度极快,对上一个通神初阶的修士,也能攻守几回。
而当头这只仙鹤,双眼血红,尤其身外放出一层黑气,一看便是被天魔侵入夺舍。
仙鹤后方,有修士驭剑追击,遥遥喊了一句什么,余慈没听清,想来应该是“截住它”之类的话,稍稍估算下距离,余慈拿出射星盘,平置胸前,略一垂眸,额头一道白光照下,正中方盘中央方寸之地,转眼就有一道清光激射,“嘶”声轻啸,锐气森然。
他放出了九曜龙渊剑符,如今此项符剑之术愈发精纯,清光淡若水迹,半途已近乎透明,精准拦在仙鹤飞掠的轨迹上,至此符箓运化元气,而剑意代为统驭,高度集中的锋锐之气迸发,仙鹤仍向前飞,半途却是倏然两半,血雾喷洒。
“好!”
后面追上来的那位修士失声叫好,转眼飞得近了,高声叫道:“好俊的符剑杀法……咦,这位师弟有点儿面生,本人学理部唐服,敢问是哪位仙长座下?”
“实证部外室弟子余慈,见过唐师兄。”
余慈收了符盘,拱手行礼,两人迅速挨近,到了更容易说话的距离,余慈就问:“宗门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域外天魔也抢入进来……唔,莫要魔崽子趁虚而入。”
说话间他又提起域外天魔交战时的规程,有信心将天魔瞬间斩杀的不算,正常情况下,总是要先保证自身心神稳固,不为邪气所侵才好。当下余慈就给自己补了一记天河祈禳咒,顺手也给对面的唐服加了一回。
清光罩下,唐服身子骤地一颤,双眸陡然变得血红,剑光起处,眼前余慈身影扭曲,倏地不见。再转眼看时,却见身外星光如沙,一缕缕流泄而下,看似缓慢,但当它看到的时候,星光已经发挥作用,于肉身丝毫无损,直透脑宫。
它终于想起这是什么,惨叫声“无生劫星宿破魂神光”,便要驭剑远遁,然而已经迟了,星沙打入,将它本体刺得千疮百孔,它想施展变化,也早被破魂神光定住,难以动弹。
余慈这才现身,看着唐服身上腾起稀薄的黑气,微微一笑。其实唐服外表并未显出什么异处,可余慈深知无形天魔的厉害,早早开启了照魂法眼,看出其神魂层面,魔气如雾,自不会被它瞒过。
他并未特意准备符法,然而前后三道符箓发动之快,足以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平常凝符决无可能有这般速度,可是一方面他渐渐通晓“诸天飞星”符法中,三十六个符法真意;另一方面,这段时间祭炼的道经师宝印,对符法的增幅效果着实可观。
也算这域外天魔倒霉,夺舍山门弟子后,感应到这边波动异常,赶来探个虚实,却碰上余慈这精擅符法、尤其在攻伐神魂上颇有一些散手的家伙,转眼被放翻。
余慈确认域外天魔受创不轻,一边继续维持破魂神光的效力,一边准备将其擒下。唐服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拿血红的眼睛瞪他,余慈笑了一笑,欺身过来,抬手便抓。
手至半途,他猛打个寒颤:“怎会这么不小心?”
心绪闪掠间,靠上去的身形陡定,同时反手一掌,将已近在咫尺的唐服打飞出去,可就是这样,还是慢了半步,脑中忽地昏沉,心神变得涣散,就像是困意难奈时,所有意识都荒腔走板,乱成一团麻。
余慈当即将意识沉入心内虚空,只觉得孤岛骤暗,有一层阴影铺开,这是外魔入侵之相。
“滚蛋!”
余慈还真没有惧怕过神魂攻伐之术,就连羽清玄的十方绝狱撼鬼神法,都伤不到他,域外天魔的手段虽是诡异,但在心内虚空中,却真切显化,失了无形无相之能,也不过如此而已。
随他心念咆哮,孤岛上,诸神通外相齐放光明,尤其是天龙真形之气,自从归来庄合入同源气息之后,自具神通,当即体型膨胀,自岛上腾飞而起,头顶“道经师宝”四字印诀白光灼然,钩索所化利爪,则不动自鸣,殷殷有声,隐约竟有千丈巨龙,扫空翻云的气魄。
太古天龙之威,充斥全岛,那一层阴霾,刹那间扫得七零八落,夜空中更有星光洒落,那是天河祈禳咒的效力显化其间。
余慈睁眼,域外天魔的威胁正离他远去,外界虚空则有些微扭曲,那是天魔受创,无法维持其无形无相的天赋神通之故。
天魔法力确实有鬼神莫测之机,竟然借余慈一击得胜的心态,做下手脚,差点就偷袭得手,虽说余慈应付得当,但险些着了道,还是让他有些恼火,愈发不会放过这厮,伸手一招,九曜龙渊剑符在手中成型,嗡地一声发力前刺。
域外天魔最擅长因势制宜,随形变化之道,即使受伤,仍有自信摆脱剑气锁定,然而余慈一剑贯空,剑气为虚,其中煌煌霸烈之意,方是本来面目。等天魔醒悟,周边虚空已然凝滞,强绝的压力迫使它感应倾注,便在此刻,它看到了一对赤金色的眸子,竖瞳如凶兽,又有傲岸飞扬之气。
“嗥!”
高昂的吼啸响彻九霄,然而大音希声,这高绝到了极至的吼声,偏偏没有任何有形的音波扩散,而是直接将深蕴其中的意念,打入到域外天魔心头。
这一下,就像是在黑暗中炸开了颗太阳,夺目的光辉瞬间扫灭一切,这个层次要在“集阴煞”一层的域外天魔,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便化为一缕轻烟,风一吹,就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天龙真意?”
熟悉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余慈抬头,见远方飞来一人,正是何清。她手中已经拿出一枚金环,那是她的本命法器“法天绝牢”,显然刚刚已经要出手,却目睹了余慈击杀域外天魔的一幕。
余慈一笑,正要开口,层层云气中,却有“轰”地一声爆鸣,一团火光在两三里外炸开,里面却有人挥开火光,大踏步走出来。身形粗壮,满脸络腮胡子,这位余慈也认得,正是鲁德师伯。
他还没看清这边的人,便喝道:“那魔崽子在哪儿?”
这可真巧了。
余慈又要打招呼,然而很快,他被迫第二次把该说的话咽了回去。只因为鲁德一露面,便死盯着何清不放,有着浓郁江湖气的脸面一片铁青,那里的情绪……
好吧,其实就是深重的敌意,让余慈想忽略掉都不可能。
对此,何清只是将目光往余慈这边轻转一下,像是正常的视线移动,又似乎有些别的意思,在余慈没有理解的时候,鲁德则是咬了咬牙,不再看她,也将视线转向余慈,然后就再没离开:
“没事儿吧?”
余慈知道他担心什么,便笑着摇头:“弟子在神魂之道上,还有一些手段,不碍事的。”
“天魔无相,顺逆人心,都在一念之间,你不要自以为是,大意不得。”
鲁德性子粗豪,就是关心也和训人差不多,余慈与他见一面,也有所了解,忙正色应了。此时,大概是笑鲁德杞人忧天吧,那边何清少有地微微一笑,由于角度问题,鲁德看不见,余慈却看了个清楚。
还好,鲁德脾气不好,却知分寸,不会喋喋不休,几句话之后,就入了正题:“你那把剑已经铸成,完全按你的意思来,看看合不合手。”
他话中是有些保留的,所谓“你的意思”,其实就是余慈给他的那份儿铸剑秘术。在修行界,此类法门确属旁门,不是长生一路,可是以鲁德在炼器上的造诣,一眼就看出其中的不凡,但以他的性情,更重要的是和于舟的交情,余慈不主动告知,他也不会去问,只将剑器按要求打造到最好。
说话间,鲁德将手持的连鞘长剑抛过去。
余慈接住,也不矫情,高声谢过,“嗡”声轻震,手中宝剑已出鞘三分。
幽冷剑刃如同星空下的湖水,沉静中闪耀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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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没这么晚的,不知道为什么打不开后台了,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