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具备万物 横绝太空(上)
当造化剑仙破水而出,飞临洗玉湖上空之时,已经有些暗淡的月光还是第一时间倾注在他的身上,此界的有心人也就能在苍穹的投影中见到他的身影。
作为真界内部少有的几位“盖压一界”的强者,造化剑仙切入战局的时间并不晚,但其立场从来就没有清楚明白过。
要知道,十多年前他和鸦老还是盟友的关系,联手做掉了陆沉;
罗刹鬼王搭建七祭五柱体系时,论剑轩扮演的角色,也很有些默契的样子,更别提他也是从中得到了最实际的好处;
而从那以后,造化剑仙一直低调行事,中间灵纲山立幡成阵,偶发一招,刚刚激起了万千剑修的热血,后续又没了动作,也像是安抚人心之举。
再加上论剑轩内部,人人都知道的造化和纯化两脉的矛盾,所以造化剑仙的出现,固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却没有人能摸清他的脉搏,也很少有人能够确定他的剑锋,会指向何处。
唯有一人,就是刚刚在北地,与论剑轩的剑阵共鸣的叶半山,就和当时一模一样,持剑大笑:
“造化,造化!”
造化剑仙重创叶半山,逼得叶半山出走,创立半山岛,是论剑轩内部造化压过纯化,两脉近乎决裂的标志性的事件。
然而在这一刻,在叶半山豪迈磊落的笑声中,即使人们还是琢磨不透里面的复杂关系,心理上的某个倾向却是显现出来。
事实上,就是现在灵纲山、聚仙桥上,属于造化剑仙手下的一众剑修,大部分人也呼吸紧促,不清楚造化剑仙会把他们带向何方。可当叶半山笑声响起,万千剑修就和当初齐发“倚天万里须长剑”的共鸣强音时一样,心底最深处,出现了某种情绪的动荡,与剑意相合。
聚仙桥上,李伯才低声一叹,缓缓抽出了长剑。
“准备战吧!”
彭索、张衍、万腾山等都扭头看他,也在这一刻,灵纲山造化峰上,旗幡招展,诸峰剑气轰鸣,气象万千。
此刻主持聚仙桥的李伯才,正是导引剑气的重要环节,感受其中涌动的力量,他平平淡淡地说话:
“人心所向,剑之所向……剑修既然还这么多,又有什么好说的?”
洗玉湖上空,造化剑仙反手持剑,静看真界上空,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的狭长三角再次出现。
这是当初灵纲山、剑园,北地三角共鸣时,三方的剑气共鸣轨迹。
剑仙激昂,往往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可这种攻击,往往是随性而为,不能重复。
但造化可以!
一法既出,就是造化。
这是真实确切的力量,没有任何玄虚的力量!
造化剑仙距离中天战场还有亿万里,可当三角共鸣的轨迹,重新映现出来,他的冲霄寒意也就随之而起,盖压一界,玄门体系让开锋芒,其力量自然顺势就迟滞了九宫魔域运转。
就算现在魔域之中,有四位自在天魔级别的强者镇压也一样。
由于并非是共鸣,此次的冲击力远远比不上当初天魔体系的杀伤力,可这无疑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此时余慈也是反应过来,本想用明月神通将其挪移到中天战场,可是却得了造化剑仙的冷眼:
“闪开!”
没有依靠任何人,造化剑仙的冲霄寒意沿着三角共鸣的区域,向内聚合,刹那间虚空扭曲,硬生生在真界上空开辟出一条直抵中天战场的虚空甬道,此时悬在洗玉湖和灵纲山之间的聚仙桥又是虹光架起,穿过其中,将其稳固下来。
造化剑仙迈步而上,几步的功夫,已是跨过亿万里,竟然也不比余慈的效果逊色。
余慈能够感觉出来,这似乎是灵变法则的作用结果。
造化剑仙分明是通过三角共鸣的区域复现,把远在灵纲山上的法则体系,移转到更为中部更为广阔的区域中来。
这一切无疑要经过七祭五柱体系的运化,所以太玄魔母向余慈传来信息,一是知会,二是问他要不要阻止。
余慈摇头。
他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造化剑仙铺开的这片灵变法则体系,并没有深入渗透的意思。
那位要的只是一片足够他发挥全力的战场而已,
虹桥直架九宫魔域中央区域,造化剑仙目不斜视,大袖飘飘,步下虹桥。
他掂了掂反手握持的骨剑,终于是换了正手,居高临下,剑尖直指九宫魔域中央深渊,寒意倾注,嗡然颤鸣。
萧圣人和曲无量本来紧锁在一起的身躯,被这沛然而来的巨力,硬生生撞开。
分开之后,萧圣人微微一笑,身形蓦然虚化归无,云外清虚之天,不少人一起惊呼,以为他就此合道而去。
可除了八景宫这边,其他的几乎所有的修士,现在的注意力,都放在造化剑仙和无量虚空神主那边。
没什么废话,没什么曲折,造化剑仙跨空而来,就没有别的目的,刚刚在湖底下磨制而成的白森森骨剑,劈头盖脸照着曲无量砍下去。
然而面对剑锋,一直以来都是面无表情的曲无量,在这一刻,忽然露出了微笑,沉沉低语,响在每个人耳边:
“你们这些人哪!”
这是余慈首次听到,曲无量的言语,
坦白讲,和他当年在剑园接收到的曲无劫的留言,没有太大的差别,可是细微处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曲无量虽然用了叹词,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叹息的味道,有的只是讽刺。
正是在这样的语气中,某种尖锐的锋芒,通过天魔体系,刺向了所有在这儿、不在这儿;活着、死了等等一切与此人此事相关的对象。
这一刻,明月之中的影鬼面无表情;飞遁而来的昊典眯起眼睛;距离最近的叶半山敛去笑容,愤而挥剑,剑气雷音扫荡魔潮。
而造化剑仙,只是面无表情,在中央深渊之上挥剑斩下。
拳剑交击,强劲风暴四散,造化剑仙巍然不动,而下方的曲无量,却被他硬生生的砸落深渊,半天都没有冒出头来。
余慈遥观,心神不由激荡。
世间强者,化体系之力于一人,再没有人能比造化剑仙更强。
就是现在的余慈,掌控的玄门体系覆盖范围,百倍千倍于造化剑仙,由此更形成了明月神通这种奇妙的手段,却始终没有一份能运化到极致的强势手段。
这也是一直困扰余慈的问题。
可在此刻,目睹造化剑仙出手。他发现,这一位的出手法度,其是寻常剑修的那一套,都列在《上真九霄飞仙剑经》之中。可这一部本来对纯化剑修才更为有利的剑经,在造化剑仙手中,依旧能够发挥出强大的力量。
这不只是修为境界的问题,其威能所在,部分是因为他在造化法则之上无以伦比的造诣,而另外一部分,则是他对体系运化的绝妙技巧。
绝大部分修士的攻击技巧,首先要讲究的就是全身的协调一致,精气神和合如一。
在这种基础上,余慈整合一界资源所成的明月神通,自然就将“上清**神光”化入其中,当清光刷落,威力不俗,却平和如深潭之水,也是受到了余慈本人修行境界的影响,要随着功行加深,威能才能逐步提升,想有立刻拥有强大的爆发力,则是万万不能。
可造化剑仙不是这样的,他应该是做过修正,不是修正功法,而是通过造化之法,对法门作用的目标,也包括他本身进行的“修正”……
余慈一时都忘了旁边的参罗利那,仔细琢磨其中的门道。
目视深渊,造化剑仙轻振骨剑,冷冷淡淡说了一句:
“本来想说,你这丢人现眼的东西……不过现在,放心吧,弱到这种程度,只有蠢货才会混淆。”
深渊之中,曲无量缓缓上升,面带微笑,他的表情变化,其实是有一个攻心的元素在里面,典型的魔门思维。
直到这个时候,他手上受萧圣人道意涂染的空无颜色才完全消去,不是排斥,而是吸收掉了。
造化剑仙居高临下,看曲无量的动作,也看到中央深渊中,黑潮层涌,虚空扭曲。
由此可以确证,这一刻的曲无量,并不是要和造化剑仙较劲,而是充分践行他的职责。
他终究还是这处九宫魔域的核心,最重要的职责就是和其他各宫的魔门强者一起,通过九宫魔域,将天魔体系运化到极致。
是的,这一刻的曲无量,正是一位最合格的胁侍魔主
除此以外的一切特质都要退居到次要位置。
也就是说,刚刚影鬼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化为乌有,恐怕要重新来过。
然而他们真的有这个机会吗?
泥丸宫、天庭宫、流珠宫、极真宫,四处分别由四位自在天魔级别的强者镇压,之间的气机联系、体系共鸣,相较于曲无量单独控制之时强出了何止十倍。
中央深渊处涌出的黑潮,源源不断,没有一个停歇的时候。
九宫魔域的威力真正发挥出来,整个战场就像是陷进了一个绝顶强者的界域之内,一切感应、气机运转都受到限制。
原来这个情况虽然也存在,却因为有玄门体系的反制,感觉不是太明显,可连续三位魔门强者入位带来的强绝爆发力,还有八景宫为了加持萧圣人分出去的那部分力量,当然也有余慈为了对付参罗利那,导致的法力分流,使得体系之间的对抗,骤然间失去了平衡。
仅就余慈的感应而言,骤然之间,在幽暗的天魔体系中,在混茫的天地虚空中,已经辨不清方向。
大多数的参照都没有作用,只有那些强者灵昧之光,像是闪耀的灯塔,照亮了周边的区域。
但那里往往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每一个强者周边的地带都是独一无二,拥有着独特的运行法则。
在天地法则体系的领域,还有一些可以模糊可以共享的东西,但在这里,仅从法度的角度来讲,就是一根最不起眼的细丝,也是通过了在灵昧里泡过的,没有什么可以代替。
余慈能够很轻易的辨别出来,各个强者的特质。
他知道,叶半山在努力向九宫魔域中央深渊靠近;而在那里,造化剑仙和曲无量再次碰撞,迸发出来的风暴却无声无息的在魔潮中消融。
鬼铃子,也就是太元应化天魔王,虽然在之前的果断插手,直接主导了事态的变化,但此刻他并没有彻底入场的打算,只是坐镇流珠宫,与北地已经腾起的儒圣法身,还有八景宫的邵天尊纠缠,拿出的是可进可退的模样。
与鬼铃子一东一西,遥遥相对,大梵妖王入驻极真宫“无明魔主”之位,动作更少,但气机却是蓄势待发,似乎在等待什么机会。
至于柳观,则没有任何存在感。
现在的主导者,依旧是曲无量,可是……他好像漏了哪个?
参罗利那强如雷震的咆哮,就在他耳畔响起,硬生生把他拉回到了现实层面。
当前的局面,由不得余慈不分心,可是他面对的敌人,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短短的时间内,心内虚空这边局势骤变。
其实,参罗利那也因为心内虚空之外的局势而有所分心,但他明显要比余慈更早一步回神,它现在甚至已经直指有玄门体系全力支持的太霄神庭防御,堪称近在咫尺。
毫无疑问,这是陡然间强势起来的天魔体系给予加持的结果。
对参罗利那这样的强者,不可能实现“全封闭”式的禁锢,心内虚空内外边界必然模糊,想断去内外联系,是不可能的,不过所有的内外气机走向,都要通过心内虚空,给了余慈探查和反应的时间。
余慈很清楚,在曲无量主导下的九宫魔域,正邀参罗利那入位。
至于余慈这边,有一点儿办法,也不能让参罗利那再去强化九宫魔域,那可能就是九宫魔域与外道魔域的彻底整合,谁也不知道那时会发生怎样严重的后果。
不过,参罗利那似乎更想着一劳永逸……
两边算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修行界公认,真界内外,以近身战力论,陆沉第一,参罗利那与之差相仿佛。
此时的参罗利那就是选择了近身战,它是擦着太霄神庭高崖坚城的边缘,高速前进,就像是在墙壁上爬行的蜘蛛。
当初极祖分身与碧水府尊正是在这里,被影鬼灭杀。
只不过,现在影鬼无瑕旁顾,而参罗利那更是战力十足的真身在此。
这个大蜘蛛就像一座小山,十七根长足每一根都是堪比神兵利器的存在。
当参罗利那专注于近身战时,剑意分身的牵制作用已经很小。
更何况,参罗利那调整了战术战法,不再直线突击,而是绕着高崖坚城迂回。
在它的压迫下,城池上无数防护符纹亮起,却又在恐怖力量的冲击下纷纷崩裂,如此反复来回几次,已经有些部位的符纹结构撑不住了,虽然它们也在急速地修补恢复之中。
而在这个过程中,参罗利那的巨躯,其实是在不断的缩小,它的身形每缩小一圈,其冲击力反而又增加数成。
根据赵相山给出的情报,参罗利那是在调整自己的战斗形态,据说这个形态,是参罗利那模仿陆沉而创出的,该状态下他的攻击范围会缩小,爆发力、破坏力则会直线上升。
这也就代表着,他已经完全抛开了全局意识,只对当前的敌人发力。
不管这个情况对大局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仅就余慈而言,他现在遇到大麻烦了。
随着参罗利那在心里虚空纵横来去,法则体系对它的压迫效果越降越低。
而它本身,则像是在高速旋转的飞石套索,快速积聚着力量,终于到了某个节点,轰然爆发。
参罗利那急速攀升,要扑上高崖坚城。
由于防御符阵已经全面开启,参罗利那每提升百尺高度,天地虚空的阻力便会增加十倍,到最后已经是如山岳倾压,足以将一位地仙大能重新压回地面去。
可问题是,参罗利那完全视之如无物,一直试图牵制住它行动的剑意分身,眨眼间的功夫被它甩掉了至少千尺的距离,这已经等于是一次小挪移了。
由此也可见到,心内虚空现在对它的压制效果,已经低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余慈知道糟糕,太霄神庭的防御法阵,包括后土帝御地气元磁加持同时上身。
由于这两种防御手段的存在,特别是后土帝御的加持,绝大部分远程攻击,效果都非常一般。
可这次,参罗利那纯粹就是近身战法,冲至半途,血色的火焰已经覆盖了全身,周边虚空为之扭曲,就在那扭曲的光影之中,长镰似的血光嗡然而出。
此次,参罗利那的攻击更注重的是穿透力,长镰血光过处,竟然有一种纯化剑仙近于雾化的味道,面对这样的镰光,余慈根本没有闪躲的时间,眼看着血色镰光和长足同时穿入。
镰光在半途,终于被符阵和元磁联合搅散,但长足如刀,锋利无匹,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长足末端,一连切过十多层符法防御,划过自己的胸口,伤口深可见骨。
刹那间,余慈就明白了,为什么,此界修士,会认为参罗利那的无光七劫,在对生灵的破坏力上,甚至要比陆沉的三元锤更可怕。
破神蛊的特性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身躯神魂都好像是在烈火中燃烧,没有一处能够逃过。瞬间就蒸发了大量的生机元气。就算是有后土帝御的全力支撑,不计代价地注入精纯元气,可余慈在瞬间还是出现了强烈的虚弱感。
而且,残留在伤口中的余气未尽,马上就要第二次爆发。
就在此刻,大幅落后的剑意分身恰好赶过来,不是去攻击参罗利那,而是直直撞入余慈怀里,本体分身转眼就合在一起。
光丝一般的符纹在余慈身上跳动,竟是与他的血肉联系起来,滋滋作响。
余慈应敌的两具分身,有符法、剑意之别,其本质上却都是符纹造就,这是余慈从《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上得来的法门。
符法分身主要是把黄泉夫人对参罗利那破绽的推衍,落到实处,做出针对性的手段。。
剑意分身则主要负责牵制参罗利那,可事实上,在这个过程中,他也是承受参罗利那直接冲击最多的目标,几乎时时刻刻都在崩解的边缘。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在剑意分身这里,其实一直积蓄着对参罗利那冲击力作用的解析、包括对余慈本人形神结构在此状态下的变化结果。
《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本就是上清宗的顶级推衍秘术,其本质就是对解析出来的信息,以符法的思路和形式重新表现出来。其对象包括石头这样的死物,也可以是某个大活人,某个变化的现象,还有万古云霄这样的无上神通。
如此包罗万有,其中的对象,当然也涵盖了余慈本人及周边所有变化的环境条件。
余慈现在的境界,已经是地仙大能,可是心魔大劫还没有完全过去,也没经过天地大劫的彻底洗礼,在塑形炼体之上,就不那么合格。
但这次,剑意分身的回归,以及在剑意分身上积蓄起来的种种符纹信息,就像是预做的模型,给了他一个相对完整的参照,让他快速进入了这个领域,并开始了“修正”。
这当然是冒着风险的,一个推演出错,就有可能把自己改得人不人鬼不鬼。
然而在当前的形势下,这点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随着符纹层层渗透,效果可说是立竿见影。
刚刚余气未尽的冲击,在第二次爆发之前,就被余慈身体骤然增加的强度,以及更具爆发力的元气运转,强行掐灭在萌芽状态。
参罗利那的攻击,不可能一把就算了,刚刚那一击得手之后,他重新调整了对太霄神庭防御力的评估,又冲了回来。
这次没有了剑意分身的牵制,它的冲击力更加可怖。
余慈还在适应身体的全新状态,也要做一些必要的修正。当然,更现实的情况是,就算他真的练成了金刚不坏之身,直面参罗利那恐怖的杀伤力,都不可能有任何胜算!
余慈还没有忘记,他现在欠缺的不是盔甲盾牌,而是能够让参罗利那为之忌惮的攻城锤!
心神在符法分身上绕过,让他比较失望的是,现在符法分身还没造就出能够真正一锤定音的强力手段。
现有的成果,只能说是聊胜于无……
“那么……”
余慈检视形神状态,还有心内虚空的种种,在瞬间做出了决定:
“剑来!”
符法分身处,光芒冲起,飞出来的是一道近乎虚无的光影,只能隐约见出宝剑的形状。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这是符法分身通过黄泉夫人和符盘的推演,造出对参罗利那的针对性的武器。
虽然远不是那么完美,但它也不是一把!
一剑即出,万剑相随。刹那间,剑芒飞落如雨。
与之同时,虚空扭曲,层层如波浪翻卷,余慈已经使出了浑身解数,不断迟滞参罗利那的冲击,尽可让它感觉到不舒服。
参罗利那确实有那么一点儿感觉。
虚空神通的影响也还罢了,既然在别人的“自辟天地”里,这些影响就必须克服。
真正让它烦躁的,还是头顶飞落的剑芒骤雨。
如果仅从形体结构而言,这些剑芒相对于它的身躯,只算是牛毛细针,有些连它的表皮都打不破。然而此界中人都知道,诛神刺也是细针一样的形制,可谁又会把它当成针呢?
在参罗利那看来,这些剑芒确实是有诛神刺的一些性质,包括最让人讨厌的渗透力。
在被阻截了大部分之后,还是有一些剑芒,找到了它法则层面的破绽,迅速渗透进来。
毫无疑问,这是针对他与天魔体系的那些悖离破绽来的。
在它体内,雄厚的精气就好像是流动的火焰长河。这些剑芒的绝大部分,在入体的第一时间就被消融干净,但还是有那么一些,一直留存,在其中沉浮不定。
要说造成了多么大的损伤也还不至于。可问题是,这些玩意儿在入体后不久,就从针芒变成了钉子,就在沉浮之中,打入了他一些气机运转节点。
别的作用没有,只会使它那处破绽在运转中,暴露的时间更长。
然后呢……
参罗利那警惕余慈的盘算,但它翻找余慈之前展现出来的法门,却也没有发现,能够利用这一道破绽的手段。
真是让人烦躁的家伙!
参罗利那烦透了这个总让它疑神疑鬼的对手,它盯紧高崖坚城之上的人影:
这次,这次无论如何要来一记狠的!
巨躯再次缩小一圈,已经是接近了它“独斗”状态的极限,随即轰然冲起,瞬间就已经拔升到了半山腰,面对急剧膨胀的压力,它长嘶一声,速度竟然不减反增!
这一刻,整个环形山峰似乎都向上抬起,微微颤抖、摇动。
等等,这感觉不对啊!
参罗利那猛然间发现,周围天地虚空的元气聚合分流的情况,很有问题。
似在此刻,强劲力量的聚合点,不只它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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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伙儿别再熬夜等更了,先更七千字,明天上午八、九点钟还有一更。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具备万物 横绝太空(中)
周边天地虚空的元气,以绝不正常的状态,向这片区域聚集。
之所以说不正常,是因为这种幅度、烈度不但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的峰值,甚至已经直追它的水准。
是的,参罗利那就是以自己为标准来计,因为这里面本来就有它的一份力。
这就是在有限的范围内,两处强劲的漩涡进行的一场角力。
另一处是渊虚天君吗?具体位置上,似乎有着微小的偏移。
参罗利那也感觉到,那边起始的力量层次,并不算太高,可就像它强冲高崖坚城所表现出来的那份冲击力一样,目标从一个低起点,以惊人的速度跃升。
力量、境界、威煞,就那么直直的冲起来,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因为急剧爬升而显出的虚浮之态。
再深想一层,余慈那边是有着整个太霄神庭的加持,天地元气全力供应,运化起来要比他这边的分量重的多,却依然能够达到类似的效率,这里面的水准判断,完全可以再拔高一层
而且,也许是它多疑了,为什么这种运化方式……感觉是这么的熟悉。
不管怎么说,隐隐的危机感,让参罗利那快速做出决断:
要打断!
参罗利那没有任何迟疑,要在余慈还没有运化到峰值之前,中渡而击。
可是,他十七道长足挥出的血光,却是撞上了余慈铺开的层叠磁光屏障。
与之同时,他也感觉到,太霄神庭的根基又沉凝了许多。
细究起来,是因为之前被余慈派出的后土帝御法相,已经完成了对葬星周边地脉的隔绝压制,重新将重心放回到太霄神庭上来。
在四位帝御之中,以“厚德截物”著称的后土帝御,毫无疑问是防御神通最强的一个。
可以这么说,打不破后土帝御,就打不破太霄神庭;
反过来,只要无法一举攻破太霄神庭,后土帝御就有千百种办法,重塑其结构,依旧还是金城汤池般的堡垒。
“回来得真不是时候。”
参罗利那心念先一步切过磁光防御,感觉想突破也可以,然而必定损折锐气,迎头撞上那蓄积已久的力量,未必讨得了好,而如果是迂回……
不对!
参罗利那心头蓦地一震,纵横域外数十劫以来,那些潜心算计的不说,真正直面敌手,什么时候会有这种回避的念头?
这完全不符合它一贯的性格。
不,也不是没有,仅有一例……
一念至此,刚刚还很模糊的判断,猛然间清晰起来。
复眼中血光迸射,十七道长足同时深扎进崖壁之中,脚下符纹生灭,磁光层层抵进,要将它排斥出去。而这所有的一切变化,都在参罗利那周边的血光烈焰中消融。
唯有一处,就是那让它心悸的源头。
其力量、境界、威煞似乎是冲到了顶,按照常理,应该是冲高回落;更高明一层就是盘空运转,保持高位。
可这位不是,在触碰到极限的那一刹那,当空霹雳响,冲到顶峰的力量层次,骤然激震,急剧运化,仿佛是一个“内爆”式的轰击,原本清晰明白的天地虚空结构,瞬间被轰成一锅沸汤。
虚空翻覆,万物混沌,质性难明。
唯有中央一道拳意飙扬,催折万物,凌绝八荒,自有高拔傲岸之真意,就此化现。
刹那间,参罗利那差点儿就吐出一个名字。
事实上,它已经在说了,可是这一刻,从虚无中透来的拳锋,已正面照脸,轰击过来。
在参罗利那的感觉中,整个太霄神庭所在的环形山脉,似乎都要在拳意之下倾倒,事实上,之前坚韧封固,连它也很难攻破的防御符阵、磁光屏障,顷刻间都在拳意之下崩决。
这绝不是轰错了目标,而是在拳意的主导下,既有的法度全部推倒重来,再没有任何防御的元素,全部都化为拳意冲击的一部分。
而在法则结构转化的过程中,剧烈的扭曲,使得更可怖的力量迸发出来,化为刺目的雷光,撕裂虚空,留下久久难愈的痕迹。
法则就在雷光中化育,形成狂暴激烈,与任何“稳定”无缘的爆发性冲击,碾压过来!
拳意抵至,其实还含而未发,参罗利那身外的血色火焰已经瞬间压灭,更有电光贯穿,周遍全身。
陆沉!
不,不是陆沉,肯定不是陆沉那样足以打崩星辰的重拳。
然而这法度却是三元锤……
混元雷槌!
此拳化消阴阳,生就先天雷火,一念生,可震动万物,萌发生机;一念死,可碎天裂土,湮灭魂灵。
当年陆沉正是以此拳,打爆了照神铜鉴,轰得无量地火魔宫变成了百里深湖。
如今重现世间,参罗利那感觉着自家的神魂,已经被电光灼伤了,而且还与体内的那些“钉子”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重锤砸钉,一击下去,钉子给砸得深透入体,都看不见在何处,使得未来想要祛除,难度更增数倍。
就是当前,也不得了!
是谁?是谁!
参罗利那眸中血光盘转,神意搜检余慈周边虚空,只为寻找拳意的真身,试图釜底抽薪。
它确实是看到了,就在余慈身畔,一位丽人,男装打扮,说不尽的潇洒风流,却又有傲岸强绝之气,横空而来。其身形似有若无,拳意却真实不虚,以之为中心,巨量的天地元气盘转,尽化入她体内,化育拳意,层层攀升。
依稀有些印象……参罗利那确认自己没有亲眼见过,但在了解真界信息的时候,总会接触到一些。
“陆素华!”
陆沉与黄泉夫人的女儿!
为什么会在这儿……而且,是这么一种状态!
参罗利那一时解析不得,可现也由不它多想,
由于混元雷槌洗去了周边一切防御法度,以推高自身的冲击杀伤,此时挡在中间的防御法阵、磁光屏障已经尽数消失,对参罗利那来说,也是天赐天机。
转眼气机移转,将陆素华锁定,参罗利那就是拼着硬挨一记混元雷槌,也要先将这个最具威胁的点拔除掉。
然而,就在他将气机锁死的那一刻,本就虚无缥缈的陆素华,倏然化烟,没入旁边余慈身上。
什么气机锁定,都落在了空处。
幻术?
不,并不是,而是一种加持,一种移植!
参罗利那猛然明悟:存神化真……这是上清神打!
想想渊虚天君貌似很喜欢收集他人本源之力的习性,分明是从哪里寻到了陆素华的拳意真种——是了,据说陆素华就是死在他手上。
诸般念头流过,因气机锁定失误而出现的一线缝隙,不可避免地被对面抓住。
事实上,在当前这拳意、杀意互锁的前提下,参罗利那转移锁定目标,本就是一个失误,这是在“三元锤”的强势压迫下,被影响干扰了理性判断的缘故。
失误就要付出代价。
原本最起码也要来一记“对撞冲击”的对局,完全被弄成了一边倒。
一直都是据高崖坚城而守的渊虚天君,便在此刻,在拳意的催化下,一步跨出,正面迎来。混元雷槌拳意破隙捣虚,轰然压落,将一线气机缝隙,瞬间撕裂为不可弥补的大破绽。
参罗利那凭借自身强横的实力,顷刻间二次冲高自身的力量层次,可在混元雷槌迸发的先天雷火之下,也就是坚持了几可忽略不计的短暂瞬间,便被扫荡一空。
什么护体罡煞、守御神通,都是七零八落,起不到任何作用。
拳锋硬生生嵌入参罗利那头顶,入骨近尺,以至于渊虚天君半条手臂都插了进去。
相对参罗利那的巨躯,就算是头颅这样的要害之地,“半尺”深度也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口。
可是,当混元雷槌的拳意压入,就仿佛在血管内脏之中,同时炸开了千百道雷霆,更可怖是那一念死灭的强横拳意,直接锁定那道与天魔体系疏离而造成的法则破绽,等于是在它最脆弱的地方,再插一刀,且用力狠搅。
这一刻,参罗利那觉得它整个身子都麻痹了。
这是数十劫来,几乎从未出现过的情况,它甚至在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被拳意压着,向地面直掼下去。
“可恨哪!”
尖锐的杀意冲击扫荡虚空,但在同样充斥虚空的先天雷火之前,也没有任何用处,参罗利那的巨躯就这样,被比它小了数十倍的余慈硬抵着,轰然坠地。
这里是余慈的心内虚空,不会有任何缓冲卸力的机会给它。
便在它被掼落坠地的刹那,太霄神庭之下的地面,都在后土帝御的加持下,化为了百炼金石之质,直接将最惨痛的反作用力反激到它身上。
而运化这一切的神通,转瞬又在混元雷槌的拳意之下崩解,扭曲迸发出更强劲的破坏性雷火,在参罗利那体内二度爆发。
这一下,参罗利那直接呛出了血,巨大的头颅硬是被重拳轰得涨大一圈,狰狞扭曲的头面之上,但凡是窍孔,都是血光火焰乱迸,相对脆弱的复眼、鼻窍等也受波及,遭受重创。
也是此刻,参罗利那的身躯,以可以目见的速度膨胀起来,使得肿胀的头颅不再那么显眼,但这也是保持不住“独斗”全盛状态的征兆。
模仿自陆沉的神通,被继承自陆沉的拳意打破!
身躯的膨胀,一旦开始就是不可收拾,伴之而起的,是呼啸入空的狂暴飓风,这飓风直接撕裂了虚空,使得大半被隔绝在外的九魔、外道两处魔域的伟力灌输进来。
顷刻间,周边魔潮之中,天魔、外道,还有一些倒霉的魔门修士神意,都是被蒸发殆尽,其精气反输到参罗利那体内,险险稳住了已经有些动摇的道基。
可是更深层的伤害,仓促之下,也很难搜检得出来。
对此,参罗利那完全不管。
此时它已经不惜代价,借天魔体系之力,强行积聚力量,意欲反击之时。
余慈却是顺着它身躯膨胀掀起的飓风,飘然而退,重新回到高崖坚城之上,居高临下,俯视过来。
参罗利那勉力睁开又被烧灼重创的血色复眼,暴躁的情绪硬生生压下来,反而是以更沉重压抑的嗓音开口,一字一吐:
“余慈,我必杀你!”
每一字都是一句咒音,结入血契,形成的因果束缚,牢牢锁定在他们中间。
九宫、外道魔域,还有支持这一切的天魔体系也随之而动,沉沉的压力一层层覆在他们身上。
高崖之上,余慈依旧俯视,除了冷淡的目光以外,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参罗利那在发狠,而余慈正感受着化入体内的强横拳意。
这份拳意,是临时加持他身上的陆素华本源之力,带给他的。
余慈当年,借天劫、三方元气、平等珠等种种手段,将陆素华击杀,却是一念动处,留下了此女一点儿本源之力,藏入心内虚空深处。
这么一番周折,不是对陆素华,而是对陆青。
虽然陆素华很大可能已经将陆青的烙印尽都磨销融合,可当时的余慈还是对黄泉夫人还抱着一点儿希望,也许两人联手,借用陆素华本源之力,以及他对生死法则的掌控,还有希望让陆青转世重生。
可后面的情形都很清楚了……
按照余慈现在的境界,想让陆素华转世重生,其实也有那么几分可能,然而要想让陆青的特质烙印彰显出来,就非常非常困难了。
现在这个距离他还很远,而眼下面对强敌,面对攻伐手段匮乏的情况,他不得不临时借用其中的力量。
余慈要化用这道拳意,是受了造化剑仙的“点醒”。
他的体系资源基础不缺,强势的攻伐法门也有,欠缺的只是一个充分利用的思路。
造化剑仙的“修正”之法,给了他一条灵感。
当均衡协调不可能,像造化剑仙那样临时修正、强行激发也可以。
只不过,造化剑仙有着无以伦比的造化神通,就是这样,手上的剑器介质也是换了一把又一把。
余慈要想激发出这种力量,也必须要有一定的觉悟。
第二百一十三章 具备万物 横绝太空(下)
借用陆素华继承自陆沉的拳意,并不是余慈的第一选择。
事实上,余慈之前是想和造化剑仙那样,借用《上真九霄飞仙剑经》里的攻伐法门,他对十二玉楼天外音明显要更加熟悉。
可现在影鬼他们,为了对付曲无量,已经将平等天上的那份剑意烙印借走,再强行驱使会造成不必要的干扰。而且,失去纯化本意的“十二玉楼天外音”,能否达到造化剑仙那种效果,依然存疑。
所以,余慈最终还是将陆素华的本源之力请出来。
效果真的非常可观。
陆素华的本源之力是完整的,三元锤的拳意更是强横。
只要余慈给她灌注足够多的元气,就可以迅速成长起来,更不用说,后面有整个玄门体系的加持,理论上限可谓是“倾压一界”,真论拳力之重,不但已经要超过陆素华,余慈估计,也勉可与陆沉比肩。
然而这份拳力,究还是受限制的。
问题就在于,陆素华的本源之力,虽还没有到她父亲那般“圆满”的程度,可是当三元锤的拳意横空,就有一个圆满的追求。
也许这是这一门拳术本身的性质使然,又或者是那位五劫以来第一人的特质在拳术上的映射。
不管怎样,“圆满”之意,相应的就需要圆满的基础。
形神结构,必须要到相当高的标准,才承载这份拳意。
否则一拳未出,自身先被打爆,也不是不可能……其实是肯定会发生。
陆素华天资绝顶,又自幼受陆沉教导,也是费尽周折,才在长生之后,初步练出此路拳意,又在“三神归一”之后,才逐步推高境界,至乎六天鬼神血光雷狱之下,才转入大成,形神尽化入拳意之中,冲击地仙尊位。
只是,在已经踏出半步的情况下,被余慈强行拉了下来。
当时陆素华的情况,其实就和余慈现在差不多。
要承载如此拳意,余慈的压力也很大。
之前他的形神结构完全不合格,而在化入了剑意分身,以《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推衍修正之后,也只能说勉强跨过了标准线,当真是非常吃力。
更不用说,他并非是单纯发挥“三元锤”拳意,而是要同时承担玄门体系力量由虚转实、盘转运化的压力。
此时的余慈,就像是一根竹扁担,挑起的是两座大山,还并不平衡,多亏有心象的概括整合,以及平等天的缓冲,否则可能在出拳之前,已经被“内爆”轰成了渣子。
饶是如此,余慈也必须不断地调整“重心”以适应,随时都是走在悬崖边上。
可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余慈对自家形神结构的解析修正,没有一刻停止,而且要求还越来越高。
要尽可能地缩短时间,不能让参罗利那回过气,更不能让他回过味儿来。
如果他真能够把“三元锤”运使得回转如意,之前就不会退回到高崖坚城上回气,早一连串重拳,把参罗利那彻底打垮掉了。
现在,只要参罗利那有意“绕”过正面,这一手很可能也就玩不下去了。
别看造化剑仙做得那么圆转如意,可要知道,造化剑仙还是盖压一界的强者呢,修为境界远在他之上,承载力更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要再来!
混元雷槌的雷音,也是在余慈脑中碾过;先天雷火,同样在他体内奔流。
继承自陆沉的拳意,仿佛天然就有着对完美的极致追求。
拳意激发的雷音雷火,是先对载体做一个“判定”,确认合格之后,就是肆无忌惮地爆发!
这一刻,承受压力最大的,是余慈的心神。
拳意的要求、黄泉夫人的解析、符盘的转译、《洞元玉章三气妙化符经》的重构,还有真正落到实处之时,随时可能出现的岔子,以及相应的牵一发而动身的优化调整。
所有的复杂的一切,都要在拳意迸发之间的短短一息时间内完成,他自己调整,都有些顾不过来了。
在他侧后方,符法分身展开符诏,接引道境天宫之中,真文道韵之力,一层层刷过来。
这无疑给余慈带来了极大的痛苦,
毕竟这是专门针对形神结构的弱点进行的“修正”,等于是哪里最虚弱,就往那里折腾,带来的自然就是最糟糕的感受。
但也正因为如此,没有在天劫中重塑形神的“缺憾”,也是用这种粗暴却又极具针对性的方式,迅速地加以弥补。
到得后来,余慈已经忍受不住了这等破坏、重塑、再破坏的恐怖折磨,纵声咆哮,“三元锤”的拳意是在自家的“血肉磨盘”里再度拔起。
高崖坚城之下,参罗利那身上血焰愈发炽烈,和它由灼热杀念主宰的情绪同步,九宫魔域、外道体系的力量在其中运化,随着“三元锤”拳意的高拔而高拔,绝不因为刚刚的狼狈,而落在下风。
然而,当余慈的“三元锤”已经蓄积到极限,轰然而落的时候,它却是不进反退,从刚刚撕裂的虚空缝隙那边,撞出了心内虚空。
这等变化,却是余慈所没有料到的。
对他来说,“三元锤”乃是能发不能收,受参罗利那气机牵引,拳意也是跃然而出,霹雳横空,穿透了心内虚空,来到外间一片幽暗的世界之中。
也在此刻,余慈终于是明白过来:
参罗利那真的退了,同时也是“以退为进”。
它把时机抓得很好。
要知道,九宫魔域是在不断盘转的,如果将“九宫”搭建起的结构,用仿生轮廓具现出来,它就是一个处在旋转沉浮状态下的巨大头颅。
几乎每一个“宫窍”都在不停地变化位置,此时就是有一处,刚刚移转到中天附近。
那是太皇宫寂妙魔主之位。
这个象征着修行终极追求的魔主,和参罗利那倒也挺匹配的。
参罗利那就是奔着太皇宫而去。
它并没有因为冲天的恨火而烧透掉理智,相反,在用血契咒誓锁死了余慈之后,它愈发地冷静。
现在这局面,想在短时间内击破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几乎已经是不可能做到了,先前“一劳永逸”的想法,已经没有现实基础。既然这样,还不如呼应九宫魔域的呼唤,及早入位,贴近元始圣道,获得加持,也更好地融入此界大势之中。
这样当然有违它的本心,也会使它在天魔体系中陷得更深。
可大势如此,在“逆流而上”的尝试受挫之后,它也必须要认清现实了。
更何况,可以确信,它的“入位”,将是渊虚天君绝不愿意看到的,必然会有所动作,而这种“被动”的应对,就是它的机会,它可以借此重占主动。
眼下,余慈的反应正如所料。他追了出来,“三元锤”的拳意未能追及,又试图用自辟天地重新覆盖,加以堵截,可这又谈何容易?
参罗利那的巨躯,在九宫魔域深沉的黑暗中,渐渐模糊。
然而它血色的复眼,始终盯着余慈,没有一刻转移。
“以退为进”的策略,确实非常好,但对它这位域外霸主而言,无疑是一个奇耻大辱:
是它主动选择了退却,选择了借助外力,也等于是承认了,在当前局面下,无法在余慈手中讨得便宜。
如此就算最后斩杀了余慈,也难以洗刷这份耻辱。
如果眼前的是陆沉、是曲无劫,它还勉强有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但对这样一个修行只有数十年,东拼西补的杂货铺子,绝不可接受!
参罗利那带着如燃的杀气,没入九宫魔域营造的混沌黑暗之中。
在余慈看来,由始至终,参罗利那其实都具备着与他正面对轰,并且战而胜之的力量。
只不过,这位明显是被“三元锤”的名头给震住了,又或者是不愿意付出更大的代价,故而才选择了合入九宫魔域,获得天魔体系的全面加持。
如此做法,无疑是抛弃了一些东西,然而对余慈的威胁、对整个真界大局的影响,却是猛地提上了一个新台阶。
如今参罗利那入位在即,阻止的可能性已经几近于无。
参罗利那没有浪费任何时间。此时其深沉魔意已经与太皇宫形成了紧密联系,斩不断这份联系,入位也就是时间早晚问题。
随着参罗利那加入进来,九宫魔域愈发地幽暗。
除了处于各处宫窍的天魔体系中人,其余像是造化剑仙、叶半山等,其灵昧之力都受到了更大的压制。就是明快如昊典,此时也在外围多绕了几圈,似乎没有找到最好的切入位置和时机
也不只是在核心战区,在此界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如此。
余慈一时无言。
他胜了参罗利那一招,然而转眼就在更广阔的层面输了回去……还要倒找!
可余慈仍不愿放弃,他想再用“三元锤”,可是在连续修正改造中,已经到了承受极限的形神结构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他都怀疑,参罗利那看到他目前这种状态,是否要后悔,“入位”得太早了些。
如果它现在反攻过来,余慈还真不知道要拿什么去挡!
他知道,参罗利那很快就要大举反攻,这次将是挟天魔体系而来。
再用以前的设计,恐怕就是摧枯拉朽……被碾压过去了。
余慈深吸口气——必须要变思路。
他连陆素华的本源之力都用出来了,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够保留的东西。
当下,他倾其所有,明月悬照。
平等天上,属于黄泉夫人的“观测”方式,化入了月光之中,也由此带动起玄门和七祭五柱两个体系。
这是两个体系对九宫魔域的渗透。
如果说,此刻在九宫魔域中,还能够显现出来的各位强者的灵昧之力是灯塔,那么此时的余慈,真的应了“明月”之象,悬照范围和亮度,包括“穿透力”,都是天差地别,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已经临近入位的参罗利那,被月光照住,化入月色之中的“上清**神光”,与它体外的血色光焰相激,生成扭曲的蒸汽,可实际意义真的不大。
余慈也没指望会对他造成影响,
他现在只是利用“明月”悬照,最大限度地探索九宫魔域的虚实,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破绽。
还没真正深入进去,却是有一份别样感应,与他辐射开来的月光遥相呼应。
余慈心神微动:
萧圣人。
一念明晰,继而黯然。
因为此刻,余慈感应到的,已经不是一道完整的灵昧之光,而只是一片嵌在虚空中的信息、或曰遗痕。
那位执掌真界第一门阀,身具“金科玉律”无上神通,又自言“不敢为天下先”的绝代强者,终于还是在这场动摇一界的大战中,无声无息地逝去了。
只是留下了这些不知能否被人发现的遗韵信息。
余慈确实是最能够与萧圣人产生感应的人。
至少在萧圣人生命的最后阶段,只有他们两人,是在一同个层面上——始终禁受着心魔大劫,始终面临着合道之危,始终进行着天人相搏。
余慈的生死一线,萧圣人的真实合道,又是可以彼此参照的对象。
当然,这份“参照”,对萧圣人已无意义。
可对余慈而言,却是在法则层面,洗尽尘埃一般的透彻明白。
也是此刻,在余慈和萧圣人遗韵之间,发生了微妙的共鸣。
可这份“共鸣”,并非是在法则层面,相关的解析也无法触及。
对此,余慈可以理解。
正如之前他所领悟的那样,现实的、纯粹法则层面的契合只是基础,更高层面的共鸣就应该在更高远缥缈的情绪意志层面。
当然,这也属于道德之法的范畴。
余慈不需要做太多的解析,只需要静心感悟。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萧圣人歌吟之声: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余慈若有所思,很快又转过心念。此刻,正是月光照下,从那浅吟低唱中,辨出了更深层的信息。
那是自问,亦是自诩:
“身居其位,吾当如何?”
解析共鸣之后,萧圣人遗韵自然消解,再无痕迹。
这边的情况,也让余慈同步传送到云外清虚之天,叩心钟缈缈钟声传来,叩击心湖,荡漾泛波。
余慈再次长吸口气,借九宫魔域污浊的魔气,暂且冲淡八景宫中传来的悲意。
现在终究不是感慨纪念的时候。
月光明透,持续切入九宫魔域深层,周流遍照各处宫窍。
此时他的观照中,已经加入了萧圣人对九宫魔域的理解,自然是更深透一层。
不过他头一个发现的情况,与萧圣人无关。
他发现,对这份明月观照最敏感的,竟不是苦大仇深的参罗利那,又或是主持魔域的曲无量,而是自进入天庭宫,就完全失去了存在感的柳观。
不用说,这家伙是嗅到了黄泉夫人的气味儿,明显变得兴奋起来。
有黄泉夫人的解析和情报打底,余慈很清楚柳观的心态。
这位在当年也算是魔门后起俊秀的天才强者,要说对黄泉夫人有多深的爱慕,然后转爱成恨,那也未必。
之所以变得这等极端式的疯癫,其实是因为他以黄泉夫人为磨刀石,力推心魔精进之术,只不过后来明显是玩脱了,把自己给也给骗过去。
此时柳观的“本心”就是处在一个“将失未失”的状态,一旦他能得偿宿愿,修为境界定然会有一个极大的攀升。
可惜,这个机会已经很缈茫了。
余慈观照罢柳观,也把鬼铃子、大梵妖王、曲无量都一一照过。
除了柳观以外,魔门三位胁侍魔主尽都在九宫魔域之中,在天魔体系的运化上,已经是毋庸置疑的最高标准,几乎无懈可击。
相比之下,此刻余慈、造化剑仙、叶半山等人,包括广袤真界范围内各宗各派的强者,现在还是一盘散沙。从开战至今,真正形成有效合力的冲击,还是仅有造化剑仙、叶半山等共同实现的“三角共鸣”那一种。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不能把责任都推到各宗各派头上,说他们如何没有大局意识。
从萧圣人那里得了启示之后,余慈必须要承认:
和天魔体系相比,玄门体系缺的可不只是一个“九宫魔域”之类,统摄一切的力量阵禁法度。
出现这种情况,很大程度上,是他这个玄门中枢做得不合格。
他的明月心象固然是整合一界资源体系的无上神通,可当所有的资源聚合在一起,他却没有办法给予最大效率的利用,自然造成了绝大的浪费。
更重要的是,这种不需要通过任何人,直接“抽象”出力量,始终高来高去的神通,造就了目前各宗各派强者的“惰性”——反正我也出力了,且不需要我上心,那么核心战局就由渊虚天君去,我们这边只要管好自家宗门地盘就成。
到了各宗镇压一派的大能级别,绝少有人是不顾一切的战斗狂人,他们考虑的事情很多,特别是在关系宗门存亡的时刻,思前想后,迟疑难决是很正常的。
这种时候,没有点儿外在的压力怎么成?
至于怎么给出压力,又不至于把人压垮;让人出手,又不至于心生怨尤,就要看余慈的解析、调控。
余慈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聪明人,相较于主持中枢,他宁愿挺剑上前。
可现在,确实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既然身具“心象”法门,且已经是玄门体系的中枢,这种职责,他就逃不过去!
他要怎么做?
明月在九宫魔域黑潮中沉浮,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深沉恶意,还有那些探询质疑的目光,压力不住地攀升,可是思维却相应地愈发清晰活跃。
刚刚还十分模糊的新思路,渐渐就有了些轮廓。
余慈很有自知之明,在有了大概方向之后,细节的问题绝不纠缠,直接将其投入平等天黄泉夫人处。而他自己,则是用更纯粹的眼光去观照九宫魔域内外,收集一切有关的信息,加以解析梳理。
而他这种表现,在很多人看来,则是典型的迟疑未绝的状态。
事实上,在九宫魔域遮天蔽日的幽暗黑潮之下,不管是造化剑仙等所在的核心战区,还是分散在真界各处,层次不足,但惨烈犹有过之的大小战局,这份“找不到方向、抓不住重点”的茫然状态是普遍存在的。
在魔潮压制之下,他们都观照不到百里、千里开外,又怎么可能把握住大局,做出准确的判断呢?
人们越茫然,九宫魔域的威能越是强大。
此时,参罗利那已经体会到了天魔体系加持带来的好处——虽然它并不怎么开心。
这一场大战至今,所有想要出离、超拔的强者,都没有好下场。
真正占了便宜的,只有“天魔体系”而已
这一份挫败感,掺进了对余慈的滔天杀意之中,使它在初步适应了“太皇宫”的加持之后,便已经跃跃欲动……没有丝毫掩饰。
现在已经不是渊虚天君的自辟天地,它的战力可以百分百地发挥出来。
就是三元锤,它也不惧!
参罗利那的血红复眼,在黑潮中若隐若现,真实之域的法则层面、气机层面、还有血契咒誓的因果层面,齐齐将余慈锁定。
余慈也是坦然,一洗之前的“迷茫”,拳意拔起,竟然是主动出击。
这也是“半渡而击”,绝不给参罗利那从容调运九宫魔域恢宏力量的机会。
此次依旧是“混元雷槌”。
炽烈的电光撕裂虚空,余慈正对着血红复眼的方向,不管前面是参罗利那,还是更为庞大的九宫魔域,都是轰出了“三元锤”豪情天纵的拳意。
而在此之后,是玄门体系的伟力,倾压而来。
“确实了不起,可你的身子骨能担的下?”
此时的参罗利那,终于是窥中了余慈最致命的弱点。
如果它早一步看出来,情况绝对会完全不同。
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参罗利那退而求其次,它也很想看到,渊虚天君在两个体系的强烈碰撞之下,粉身碎骨的美景。
两边都没有任何留手,碰撞就在刹那之间发生。
这一刻可以清楚的看到,余慈的身体发生了剧烈的扭曲、膨胀,继而粉碎。
这正是理论中会出现的结果,可未免太容易了。
参罗利那感觉着不对劲,然后他就看到,渊虚天君的身体虽是粉碎,然而那一道恢宏拳意却还在。
正是以此为中心,使得肢体从粉碎的状态中转化为精纯元气,重新聚合,迅速的揉合、拼接起来,很快就恢复了完整,一眼看去,没有任何不谐调的情况出现。
这是不灭之身。
一部分走极端的魔门修士,还有玄门专修阳神的强者,会有这种特质。
可对于渊虚天君这种形神兼修的玄门修士,“不死不坏”才是最佳选择吧?
特别是还没有真正经历过天地大劫洗炼、重塑形神的情况下,这种做法……
“啊啊啊啊!”
余慈也是在纵声长啸,神意扫过全身每一个角度,确认并没有出现任何岔子,他这才确认,自己又从一场生死赌博中赢得了巨大的筹码。
是的,这是余慈模仿当年陆素华渡劫之时的做法,在极端状况下,不管法身存灭,仅以拳意支撑,这是抗击远超出形神结构压力的好办法,也是最极端的办法。
余慈曾经有鬼厌分身的“幽冥九藏秘术”经验,也有剑意分身和符法分身的推衍,有黄泉夫人相助的强大解析能力,也有“天人相搏”状态下,半趋合道的状态加持。
可对这种关系到最精密身体结构衍化重组的最极端手段,任何经验都不足恃,
要的,就是一腔胆气!
现在,他又赢了!
正因为他的成功,有玄门体系全力支持的“三元锤”霸道拳力,真正震动九宫魔域。
那几个在魔域中镇压宫窍的魔主,都是侧目。
一拳轰下,魔域动荡,又是“重洗法则,雷火化生”的混元雷槌,激烈的法则重塑过程,先天雷火便如利剑,在虚空中撕裂了一道又一道缝隙。
便在各路强者,尚在为这恐怖的拳力和极端的做法咋舌之时,有剑痕裂空,刹那切入。
那是昊典!
这位绝代剑仙,因为找不到最佳的切入点和切入时机,已经在外绕了两圈了。
此刻的余慈用一记重拳,引导她进来。
换了以前的余慈,不可能让昊典这样的绝代剑仙乖乖听从他的安排。
可现在不一样,天魔体系通过九宫、外道两个魔域运化,混沌一界,遮蔽灵光,就是昊典,也受到干扰。
这种情况下,是余慈硬是用三元锤轰出一条路来,而明月悬照,则是最高最亮的灯塔,他本人的觉悟和决心,更为昊典所感知。
多方作用之下,昊典顺势切入,和余慈的“混元雷槌”拳力配合得天衣无缝。
剑芒微微偏转,却不是指向对余慈威胁最大的太皇宫,而是指向天庭宫。
要论四位镇宫之人,最弱的一个定是柳观无疑,相对于其他几个“魔主”级别的大能,简直就像是凑数的。
而昊典则是余慈这一方,最强的战力。
以强击弱,以上驷对下驷,确实是好办法。
只不过,人人都知道的道理,柳观又不是真的疯子,怎么可能忽略掉?
他早有防备,当下激发了此处魔主法相的“无量虚空神通”,也是与自家“影虚空”极为契合。
昊典这么杀过来,就要有在无数层虚空阴影中迷路的觉悟。
不用多,只要能耽搁她两到三息的时间,九宫魔域就有机会聚合力量,灭杀掉这位能够伤到元始魔主的绝代剑仙。
然而,昊典的剑光并没有真正切入“天庭宫”的虚空神通范围,只是交错而过。
柳观的虚空神通,调动了九宫魔域,却料不到昊典只是虚晃一枪。
再加上此时参罗利那与渊虚天君的正面碰撞余波未尽,使得九宫魔域的运转,都略有滞涩。
而此时,昊典的剑芒分明再次锁定了目标:
大梵妖王。
一直在冷眼旁观的大梵妖王无辜极了。
因为不只是昊典,在这一刻,已经蔓延到血狱鬼府的玄门体系和七祭五柱体系,分明是早有准备,同时发动。
对已渗透到血狱鬼府的敌方体系手段,大梵妖王倒是也预料到了。
因为他是胁侍魔主的缘故,天魔体系数十劫前,就在无天焦狱扎下根来,其加持非常稳固,大梵妖王对此倒也不惧,而九宫魔域的爆发力也值得期待。
他不介意来一个强行反杀。
可这时候,已经大半抽离了血狱鬼府的外道体系,偏偏就出了妖蛾子。
大概是被后土帝御压制之故,葬星与真界的地脉元气隔绝,血精源木没了“食物”,一反向真界集中的趋势,杀了个回马枪,穿刺血狱鬼府,直指无天焦狱,抽取无度,而且不知发了什么邪疯,大肆投放外道魔头,甩得四面八方都是,怎么说也是一次不小的灾劫了。
大梵妖王看自家根本之地又遭了灾,眉眼都是跳动。
还好他也算是破罐破摔,对一片废墟的无天焦狱,忍耐力强了不少。
思及目前都在天魔体系中,受九宫魔域加持,形势比人强,可以再忍忍。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之前也被参罗利那坑得好惨,仇怨算得上不共戴天,可他明白,就算参罗利那要坑人,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
深层的原因要比表象更严重。
总不会说……参罗利那对葬星失控了?
一时间,九宫魔域内各方都是警觉。
参罗利那的注意力,也从余慈身上转移过去。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迅速,可在这一刻,由不得他。
要说葬星的“失控”,对无天焦狱造成多么严重的影响,倒也未必。可正是由于它的重新切入,使得那一片区域,玄门体系、天魔体系、外道体系、七祭五柱体系等多方彼此交缠,乱成了一锅粥。
在这些体系里面,纯以法则结构论,谁最适合这种混乱局面?
毫无疑问,是以黄泉夫人为核心,从建立的那一刻起,就以接入“诸天万界”为目标的七祭五柱体系。
正是在此刻,七祭五柱体系中,法则层面的动荡骤然加剧,由此迅速影响到与之交缠的每一个体系之中。
这是太玄一脉的动静之法。
而其作用的核心位置,并不是在七祭五柱体系内部,而是渗透进了外道体系核心的葬星之中,轰然发动!
劲为两股,一者加速,用之于内;一者减速,用之于外。
动静之法的无上神通,转眼间就将这片区域,划分为了“葬星”和“非葬星”两部分。
毫无疑问,出手的就是太玄魔母和羽清玄两师徒。
师徒合力,在这片区域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仿佛是两种时间流速,法则结构消长变化,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使得参罗利那这个正牌的主人神意切回之际,都受到了影响。
仅是法则体系的动静变化,还算不了什么。
可问题是,现在葬星内部,正发着让参罗利那一时间也把握不住的异变。
由于动静法则的加速作用,这变故就像一场瘟疫,急剧蔓延开来。
由于渊虚天君的牵制,参罗利那短时间内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发生,继而急转直下。
发生在真界范围之外的变故,一下子影响了参罗利那和大梵妖王两个强者。
两边都想控制局面,然而在这局部区域,各自所本的立场,却有着极大的差异,偏偏因为之前的心结,让他们保持暂时的和平还可以,彼此沟通协调,简直就是笑话了。
别忘了,还有昊典!
谁也不能怀疑一位绝顶剑仙捕捉战机的能力。
大梵妖王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心思,还挂在昊典那儿。
可在这一刻,昊典的剑意锋芒却是再度变幻,分明又有指向参罗利那的意思。
你够了啊!
连续的变幻,导致的就是连续的权衡。
这份权衡对参罗利那也好、对大梵妖王也好,都是很难受的。
昊典究竟指向谁?
他们都必须关注、警惕,也试图通过九宫魔域,合力处置,可下一刻,昊典忽然消失。
不是什么虚空移转之类,里面没有任何太虚之法运转的痕迹。
其他任何痕迹都没有,只是一个恍惚,便已如此。
这是真幻神通!
无上神通级别的真幻神通!
域外星空,罗刹鬼王蓦地轻咦一声,刚刚击断叶缤臂骨的纤手收回,因为若不如此,她的海底要害必须中剑,但就是这样,在叶缤虚实变幻的剑路中,她的肩头也挨了一剑,有血迹殷出。
罗刹鬼王奇怪:“这是我教中的幻神秘术,你怎么……对了,我教过你的。哈,能够让我忘掉这个,你的真幻神通,必然也是推到了无上层次,除了我教中那几位以外,你大概是唯一一个!”
正说着,她忽生感应,讶然回望。
刚刚评点了“唯一”之语,真界之中,就又有一个全新的反应出现了。
而且,是那么地熟悉,就像是她亲自出手一般。
本源之力……她的!
想离开,似乎突然间变得没那么容易。
“当初就该谨慎一点儿。”
罗刹鬼王说着无意义的话,心中却明白,这必然是有同样等级的无上神通,遮蔽了她本应存在的感应所致。
是谁在算计她?这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应该还有补救的机会。
可是当她回身之时,叶缤依旧是挡在她身前,剑尖前指:
“还没完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揽照明月 剑影徘徊(上)
参罗利那和大梵妖王同在九宫魔域之中,都在天魔体系统驭之下,已经是最大限度地做到了“整合”,然而由于他们视角、立场的差异,就造成了主观认识与客观现实之间的缝隙,彼此之间更会造成干扰,给了真幻神通施展的余地。
可问题是,为什么是真幻?
这种手段,简直和罗刹鬼王一模一样。
虽未必有那种转移因果的强势手段,但用得恰到好处。
昊典已经不见了,谁也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出现在……
这儿!
大梵妖王看着几乎已经压在他眼皮子上的剑意锋芒,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妈的为什么又是我?
这时候真切感应到昊典压迫过来的剑意,大梵妖王其实很有些恍然大悟的意思。
昊典的目标应该从来都没有变过,剑仙的专注、纯粹,在剑意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中间的那些虚晃,彻底就是在明确目标之后的掩护。
纯化剑意和真幻之法结合,简直就是世间最致命的刺杀之术。
就算是昊典这样最擅长正面强攻的强人,给大梵妖王带来的感觉,也是变生腋肘,猝不及防。
更何况,此时大梵妖王面对的,正是昊典曾经用百万血狱鬼府妖魔炼出来的诛神刺,是她诛神斩魔屠妖无双的最强注脚!
当一位自在天魔级数的强者坐镇在九宫魔域的宫窍中时,受魔域力量的加持,其效果绝不下于一个无上守御神通。然而不管什么守御神通,在面对大成级别的诛神刺之时,都毫无意义。
具备这份能力的,天上地下只有一个昊典,而现在这个家伙就在大梵妖王面前。
“混帐啊!”
大梵妖王想借用九宫魔域的力量,想借用天魔体系的加持,然而,不管他怎么去做,却总是发现,相对于绝代剑仙纯粹到极致的剑芒,所有的手段都是慢、慢、慢!
诛神刺无与伦比的渗透力,更是无极限的加剧了其中的效果。
大梵妖王惨嘶出声,足以焚天煮海的强大力量都来不及彻底发挥,已经被一剑贯脑,剑气渗透。
必须要说,面对这些年来层出不穷的意外,大梵妖王已经有了很丰富的经验,早做了应对最糟糕情况的准备,昊典这一击确实要命,但他早已经备好的两个替死咒发挥了作用,根基虽是被剑意伤到,可总体来说,还能支撑。
然而昊典这一剑,就是专门攻伐神魂,一剑下去,伤人更伤胆,当即把他本来就不怎么坚强的战意,伐了大半下去。
这一刻,大梵妖王甚至想着弃守而逃。
然而没等他彻底回神,更要命的事情发生了。
昊典剑指收回,指尖竟是闪耀火光,某种极糟糕的感受顺着火光蒸腾起来:
本源之力流失!
大梵妖王骤然一个激零。
纵然之前痛苦难当,可他还有一个很清晰的记忆,昊典分明有一个明显的“抽提”动作,如果不是这样,会给他造成更严重的伤害。而这样做了,则更恶毒!
这是夺取本源之力手段的明显表征,成功机率极高,对出手之人的要求更高,必须要一击透伐对手根基才成。自剑修时代过去之后,已经很少有人这么做了……当年这样做的人也很少,因为多少有点儿鸡肋的意思。
在此时,昊典用来倒是恰到好处。
大梵妖王心生寒意:
是不是可以确认,昊典根本就是奔着他的本源之力来的?
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剑园。
当时大梵妖王成功地解决了这个危机,可在此刻,面对斩神灭魔屠妖无双的昊典……
昊典没有让这道本源之力在自己手上停留太久,顺手一甩,便是甩到远处去。
大梵妖王则因为她强势的剑气压迫,第一时间没有拦截,也没能破坏。
最过分的,竟然还有虚空移转。
大梵妖王面临着痛苦的选择:
他一边是要防备昊典说不定什么时候砍来的第二剑,一边则是要追回或湮灭本源之力。
他现在已经想明白了,
一贯正面杀伐的昊典不是这种曲折的性格,那么,她背后的……渊虚天君又想做什么?
“呦呵!”
由于部分神意一直追索着本源之力,感应范围中,可认为是兴奋的呼叫声仿佛就在耳畔响起。
那是在已经翻入真界的葬星之中,血精源木的枝桠,猛地喷吐出两个身影,有一只猫,应该是太玄魔母的爱徒湛水澄,以前打过交道的。
然后是……幻荣夫人。
这二人,“正好”就是出现在了本源之力隔空传送的终点上
不好!
大梵妖王再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两边的距离至少也在千万里开外,昊典无所不在的剑意,让他一举一动都变得艰难。以至于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抢劫啊……
至于那边,湛猫儿一闪不见了踪影,而幻荣夫人,却是正面迎上,长袖飞卷,仿佛是一滴暗红岩浆的本源之力,就那么被她收纳。
大梵妖王当然记得,这位以欲染魔主为道途的前魔门强者,当年就是凭借九宫魔域,一举成就。只是因为大梵妖王的影响,未竟全功,而现在,一切都弥补了过来。
按理说,就算是得到了大梵妖王的本源之力,短时间内换荣夫人绝对无法将其运用自如,要在这场大战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未免有些异想天开。
可问题在于……
大梵妖王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幻荣夫人还挟着未曾吸收干净的暗红血光,当空一跃,身化轻雾,再一次虚空移转,再现身时,身下已经是正虚位以待的九宫魔域洞房宫。
还没有真正入位,在洞房宫之上的欲染魔主法相,倏然模糊,依稀变成了幻荣夫人的面目。
仅就九宫魔域的立意,以及相关法则层面而言,包括曲无量,鬼铃子、参罗利那在内的这些魔门强者,真没有任何一个,能够与魔门西支出身、自幼受经义影响,又已成就正牌欲染魔主尊位的幻荣夫人相提并论。
“大梵你这个蠢货!”
参罗利那暴戾的意念,扫过天地虚空,然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大梵妖王受昊典一剑,都还没缓过劲儿来,而除了曲无量分不开身以外,鬼铃子、参罗利那、柳观都想利用现阶段九宫魔域的整合力量,抗拒幻荣夫人的入位,
可就在此刻,渊虚天君长啸声中,再一记重拳轰出。
拳力所及,上下四方、天地万物,在法则层面尽皆凝定:
定元锤!
余慈一拳击出,身体就再次崩解,这种对控制力有着最高层次要求的拳意,比混元雷槌带来的压力其实更大,要保持住这刹那的平衡,余慈承受的冲击可以说是之前的两倍以上!
有那么一瞬间,余慈脑中都是一片空白,几乎以为自己把握不住拳意,就此灰灰。
然而,他还是撑了过来。
除了益渐深入的解析修正以外,还因为在这极致微妙一刻,因为他气势恢宏的拳力,还有妙至毫巅的时机把握,诸多强者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这并非是虚荣,而是彼此的映照。
是余慈在进入了某种玄妙的层次之后,自然而然的感应。
余慈知道自己是什么样,也知道了自己在别人的眼中,又是什么样。
同时,在天人相搏的过程,他更清楚了在天地法则的客观法度里,他是个什么样。
如此的种种合起来,就是一个“我”。
特别玄虚的理解不必提,真正重要的,是实质的变化。
拳意横空,灵光冲射;明月之上,阴霾洗净。
余慈重新在虚空中聚合,也在这一刻,定元锤下,大半个九宫魔域的运转都为之微滞,幻荣夫人抓住机会,从容入位。
下一瞬间,九宫魔域由“极静”转为“极动”。
这是法则层面的动荡,同时也是天魔体系法度的冲击。
整个魔潮都在上下起伏,像是骤发的海啸,九宫魔域的“头颅”则仿佛在里面打滚,天翻地覆。
巨大的排斥力,从四方四隅的宫窍中爆开。
这正是几位魔主最担心的情况,却没有办法可想。
最早被轰出来的,竟然是参罗利那。
幻荣夫人就算成就地仙,其修为也未必够参罗利那一刀砍的,可是在相应体系中,就是具备了优先的权限。
欲染魔主就是前面秽渊、无明、欲染、无畏、寂妙等五位魔主的中枢,就算换了名目叫五通什么的,也是这个地位。
就是“原汁原味”的大梵妖王与之相比,在法理权威上都有差距,在寂妙魔主之位的参罗利那更不用说。
退出来还不算完,天魔体系和外道体系的反噬同时到了。
不只是参罗利那,所有九宫魔域中的强者,除了中央深渊的曲无量,与元始圣道同化,地位超然以外,都发生了严重偏移。
当然,幻荣夫人这一手,虽然在九宫魔域的“小法度”上占尽先机,却是实实在在违逆了天魔体系的“大.法度”。
反噬不可避免。
幻荣夫人早有准备,也不指望能够反控九宫魔域,根本不在洞房宫逗留,几乎是和鬼铃子等人一起,从里面弹出来。
明月悬照,给予她层层加持,饶是如此,天魔体系的反噬,也让她遭受重创——欲染魔主的根基都有动摇。
可相较于今后蓦然开阔起来的前景,她已经是赚到了。
对鬼铃子等人而言,这真是要了命的错谬。
换了任何一种情况,九宫魔域既有的法度,都可以在天魔体系的加持之下,重新整合梳理,只要再次归位就好了。
可这一刻,当鬼铃子想要重新入位时,北地三湖区域,连续光芒冲起,邵天尊切入真实之域,在他另一边,是清虚道德宗的伯阳天尊,两位地仙都非弱者,更别说还有和他纠缠已久的儒圣法身,同样是地仙战力。
鬼铃子初成胁侍魔主未久,就算比其他自在天魔要强一些,还没有真正消化,当下就被牵制住。
他由此明白,这一场变故,恐怕不是临时起意,是已经在事先有了筹谋。
也是这种筹谋,将魔门这边弄得一团乱。
进,还是退?要做一个选择了!
此时,大梵妖王也好,柳观也好,情况都差不多。
比较倒霉的是大梵妖王,被昊典重创不说,弹出极真宫后,因为九宫魔域的“盘转”,此时竟是给抛到沧江以南的区域,迎接他的,是南国玄门的架起的法阵。
不管是想重归九宫魔域也好,还是要回无天焦狱也好,看起来都是漫漫长途,艰辛得很。
至于柳观,一时倒没有人阻挡他。不过眼下这形势,怎么都不是他这种刚刚迈入自在天魔境界的人物所能扭转的,他仰望天空明月,切齿不己,却终究不是真正的疯子,先一步遁走。
余慈现在顾不得别人,因为在他面前,就是被轰出太皇宫的参罗利那。
不管这家伙是不是在九宫魔域的宫窍里,都是个大麻烦。
当然,余慈不会再犯之前的错误,绝不给他回气的机会,轰然冲击。
刹那间两边对轰一记,随即都是微怔。
余慈竟然没碎?
很快余慈就明白过来,连续的分解重构,一直不断的解析,还有天人相搏的进展,都在这一刻体现出来,他的形神结构已经满足了“三元锤”拳意的要求,也正式迈入了良性循环的轨道。
从此常规状态下,化用此拳意,对身体不但再无损耗,反而会有锻炼增益。
虽然拳意境界上再有提升很难,可有玄门体系支持,强绝的拳力再没有停滞一说,运转也更加自如。
余慈捕捉到了战机,一拳未尽,一拳再出,混元雷槌的力量激昂澎湃,电光纵横,如此第三拳轰下,竟是迫得参罗利那挪移虚空,暂避锋芒。
好吧,其实是参罗利那无心恋战的成份更多些。
毕竟,外道魔国才是他的根子。
根子出了问题,就说明他多年筹谋,有从根本上崩解的危险,这如何能成?
参罗利那现在是一门心思回追到外界体系中,重整旗鼓。
此时,九宫魔域还没有真正散掉,可对面的人心,已经再次散掉了。
余慈没有追击,既然参罗利那主动与当前核心战局做了切割,他才不会逼人狗急跳墙。
葬星那里,可以由太玄魔母驱动“七祭五柱”体系,和羽清玄加以控制。
一时也不会出差错。
很好,非常好!
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坦白讲,事态至此,确实出乎了余慈本人的预料。
自从余慈强轰九宫魔域,打开缝隙,接引昊典进来。此后每一步,都只算是小胜,然而由于算计的精妙,得以积小胜为大胜,滚雪球一般把自身的优势扩大,直到幻荣夫人入位,把九宫魔域的大盘子掀翻,终于是显露了最终的目标。
从无量虚空神主魔祭巫神,魔染一界,更有九宫魔域强化固定天魔体系的作用。魔门一脉,其实就是在真界占据了攻势和主动。
这个主动是大势上的。他们抓住了罗刹鬼王祸乱一界之后的混乱,不但充分利用了真界魔门的力量,而且最大限度地将域外天魔,还有参罗利那的外道体系合入进来。
同时,迫于局势,余慈和萧圣人几乎同时陷入了心魔大劫,本来占据了绝对优势资源的玄门体系,就此束手束脚。
余慈佩服无量虚空神主,也佩服鬼铃子,不过现在就是一切回到正轨的时候了。
余慈颠覆九宫魔域,把大梵妖王逼落南国,让鬼铃子身陷洗玉盟围攻,也将参罗利那逼回了葬星之中,三大胁侍魔主和无光魔主的联手,就此终结。
也许这几位魔主每一个都是盖压一界的强者,可当他们分隔开来,同时玄门体系还是一个整体,情况就和最初的时候彻底倒了过来。
掌控局势,掌控细节,把一切都做得顺理成章,最终取得胜利,这种感觉真的是非常爽利。
但余慈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这里面绝大部分的功劳,应该是属于为他解析巨量信息的黄泉夫人。
但他也不会妄自菲薄,因为正是他把黄泉夫人放到了一个最正确的位置上,其余还包括昊典、太玄魔母、幻荣夫人等等,都是如此。
这就是一种成就感。
他没有掩饰什么,这就是他应得的。
由此,他更加理解萧圣人、理解造化剑仙、甚至理解鬼铃子这些领袖群伦的英杰人物。
不过,最重要的,是另一位。
曲无量。
必须要说,还远远不到能够庆祝的时候,虽然大梵妖王和鬼铃子等人都被排斥出去,可魔潮的声势依然惊人,域外天魔还在不断入侵,魔门的主要力量也依然存在。
就是参罗利那一个,他的外道体系依然具备可以颠覆整个真界的强大力量。
然而此刻,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曲无量还在。
有他在,九宫魔域的核心就在,天魔体系的根基就在。
九宫魔域不除,真正的大危机就不会有消停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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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免让大伙儿等更,先更五千字。下面的情节可能会分两章,但不管怎样,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在此先感谢各位。
第二百一十四章 揽照明月 剑影徘徊(下)
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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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如水,映透心湖,两边照彻。
无量虚空神主的黑潮,分明淡了一些,然而仍看不到底,刚刚在剑意共鸣时惊鸿一瞥的锋芒,也未再见到。
应该怎么处理?
曲无量一直在与造化剑仙交手,可之前幻荣夫人,那么突然的手段,也没能把曲无量从中央深渊中轰出来。只能说他和九宫魔域的契合度,和元始圣道的契合度,实在是太高了。
余慈重新移回中天明月。
影鬼一直这里,盯着中央深渊,很久没有动弹。
余慈想了想,径直问道:“法则层面的手段不足以把他赶出来……你们的剑意共鸣还能再用一回吗?”
“用不着。”影鬼的回答非常简单,“你只要帮我个忙就可以。”
“哦?”
“保持你现在的状态,就是这样。”
但影鬼接下来的话似乎有些跑题:“你知道我最看不起造化什么?”
“哪个?”
“不管是多么精妙的剑意,到了他的手里,总和抡大锤一个模样,经过这么些年,没有任何改变,从他创了那什么灵变之法,反而变本加厉。可是呢,难得他这些年一路走下来,这也是根性不变,殊为难得。”
其实余慈是看不出,造化剑仙怎么就抡锤了,要说投枪还差不多。
影鬼又指向中间深渊中的大敌:“你再看曲无量,如今可算是身陷重围了,却夷然不惧,我以前见过‘前无量’,若真是那位,这时候早开了无量虚空,溜之大吉了,这就是根性变化的缘故。”
余慈也在想“根性”的事儿,但还是没听白,影鬼是什么意思。
“你以前就没有奇怪过,我只是某人的影子,却身具灵昧,可使剑意?”
“这……想过,或许是某人有意之举。”
余慈回答得很老实,都这种时候了,没什么可隐晦的。
影鬼嘿地一声笑:“我却没想到,这是施恩么?”
此时,余慈看到,影鬼手指间不停跃动的剑气,大概有些明白。
好像,影鬼是后悔了?
如果他不是在剑园中,与大梵妖王搅在一起,修炼了魔功,污了纯粹,而是按照纯化的路子一路走下去……可想想当年的“沉剑窟主人”,再看看当前的影鬼,其实余慈还是很难想象,一个“纯化”的影鬼,会是怎么一种状态。
影鬼也没有在这份情绪中挣扎多久,很快就是嘿然一笑:
“即使如此,也能给造化小儿一个教训。来,掌月照下,你且看好了!”
“喂……”
对影鬼混乱的立场,余慈也是服了,可再待与他说话时,影鬼却已不见。
余慈当然知道,影鬼是顺着月光的“渠道”,跳转虚空。
在中天月光之下,分明一道虚无影子,从曲无量身后延伸出来。
曲无量上下四方的背.景都是茫茫黑潮,本来是看不到所谓“影子”的,可问题是,那是影鬼!
这是什么招数?
余慈被影鬼超乎常理的手段弄得怔了。
那边,正与造化剑仙交手的曲无量,也是生出感应。有些困惑,但很快平复,哑然失笑,抽了个空当,说出了开战以来的第二句话:
“我记得你……”
“老子也记得你!”
影子翻起,化现出影鬼之形,冲击上去。
“影魔功?”
曲无量只觉得这有点儿像,但并不是,只是一种追根溯源、天经地义的法度规矩。
人影交错,谁也没碰到谁,因为二者根本不在一个层面。
人还人,影还影。
但在深层,分明有某种元素在碰撞。
曲无量本能地不太喜欢这种感觉,想甩脱掉,偏偏影鬼和他的声音,都是如影随形:
“你有的,我应该有;我有的,你要好好找找才对!”
此时,中央深渊上空,剑压沉降,造化剑仙才不管什么你你我我,自顾自按他的节奏来,只是附赠一声冷笑:
“一个都嫌烦,还是两个!”
影鬼抬起头,以冷笑回敬:“多少年不见长进的家伙,世上一个都嫌多。”
“总好过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两边言语交锋,而在实质层面,造化剑仙强横的剑压,则还要需曲无量发力挡下。
作为影子,影鬼随之变化,人影同步,力量同流,可是转瞬间,就是大骂:
“这种狗屎玩意儿,还不如造化呢!”
曲无量迸发出来的咆哮的魔力洪流,突然在内部某个环节撕裂,彼此冲突,刹那间崩溃,这下当真是被坑得狠了,磅礴剑压轰下,连人带影,一并给砸进了“深渊”里去。
而转瞬间,便又冲起。
人影两分,只有一点相连,同时攻向造化。
不过,这绝不是什么合攻!
人与影的关系中,彼此攻击毫无意义,可是有了造化剑仙这个介质,就完全不同了。
造化剑仙同时与曲无量、影鬼大战,而后两者又通过造化剑仙,彼此干扰、破坏,杀意凛冽,绞缠扭曲,转瞬间便在深渊之上,形成的新的风暴。
现在的局面彻底乱套。
不过在遥远的北地,天魔心鼓却是依着节奏,有条不紊地轰响。
地心深渊之下,圣典之上,依旧精光乱眼,气机挤迫交错的“刷刷”之声,仿佛有人在翻动书页。
事实上,圣典现在确实在“翻动”之中。
圣典之上,原本互不干涉的“真界部”与“血狱部”合而为一,重排座次,对应的正是这一处虚空世界的大局。
在那上面,曲无量的真名其实是一片空白,大梵妖王还在他之后,但无人代替,仿佛虚位以待,事实上也正有墨色火焰在上面燃烧,又似笔锋,要勾勒笔画。
而在其下不远处,也有一个名字上面,燃烧着同样颜色的火焰。
仍在此间的鸦老,还有帝天罗都看到这诡谲一幕,也都辨识出来:
“夜摩印……”
数十年前,在圣典上惊鸿一瞥的夜摩印,因为是在血狱部,在真界部上看不到,几乎要成了传说,偏在此时显化出来,且与无量虚空神主气机互通,二者彼此呼应,摇曳的焰尾都似要摆在一起,互相粘连。
这是何故?
“你在想,为什么摆脱不掉,是不是?”
影鬼的声音冷凄凄的,飘忽不定:“你有,我也有;你为人,我为影;你有无量位,我有夜摩印……怎么可能摆脱?
“你自以筹谋齐备,焉知天魔体系不留后手?所以还是你……老子为什么行差踏错,根子还是在你这儿!”
影鬼所说,只有了解其中曲折的人们,才可理解。
余慈就不知道,那“夜摩印”是怎么回事儿,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但可大致可以猜到,是影鬼在魔门留的“案底”。
至此,大致的脉络,已是清晰。
如果说,影鬼真是曲无劫刻意留下的后手,那么很可能在曲无劫“夺舍”无量虚空神主,与天魔体系深度勾连之后,这道“影子”仍不免被天魔体系感应到,加以魔染,使这影子,变成了“沉剑窟主人”。
天魔体系的“魔染”之力当真不留死角,断去了曲无劫一切可能的后路。
故而,影鬼碰到大梵妖王也许只是巧合,可绝了纯化剑仙的正途,却是必然。
什么无量之位,什么夜摩之印,都是一种玩意儿。
就是天魔体系的法度、加持,或曰枷锁。
此时,枷锁对枷锁,根性对根性,紧密对接,严丝合缝。
至于怎么分开……恐怕影鬼根本没再想过。
同源而出,同一之物,怎么能分开?
眼下的曲无量和影鬼的情况,就像是“镜花水月”,彼此映照,相对相异。
影鬼的内外反应机理,也就是“识神”层面,根基大部分建立在“根性”之上;曲无量则正相反,建立在吞没了根性的“天魔法度”之上。
根性也好,天魔法度也罢,两边都是试图将各自“缺失”的那部分补齐,同时也是在彼此厮杀,尽可能地破坏对方的根基。
影鬼和曲无量,就是在这种状态下,难分难解。
由于影鬼主动退居到“影”的层次,形、影之间的直接攻伐已不可能。
现在就是根性与天魔法度之间的较量。
无量之位与夜摩之印结合,又有九宫魔域、天魔体系加持,在外结成层层枷锁,困缚磨销曲无劫灵昧根性,肯定还是占在上风。
然而影鬼将自身根性与曲无量对接后,也将其本是一潭死水的状态激活,有了跃然欲发之力!
而在此过程中,毫无疑问,会有部分“人格”消磨。
有曲无量的,也有影鬼的!
便在此时,余慈听到了影鬼嘿嘿发笑:
“老子,无劫剑仙……现在就缺剑了!”
自此以后,影子便抹去了一切灵动,化入黑潮,寂然无声。
余慈猛地就怔在了当场。
身畔锵然剑鸣,刑天、玄黄双剑齐飞,自明月而出。
一者精芒如龙,一则迷幻如雾,乍分又合,撕裂虚空,径往中央深渊投落。
此时的曲无量,其实与他的影子一样,木愣愣悬在深渊之上,周围魔潮咆哮着向他身上扑来,要撼动他,也要渗透他,要延续之前的元始圣道,要撑起偌大的天魔体系。
剑吟长鸣,双剑直直切入。
玄黄往外一分,剑雾扫荡魔潮,顷刻万千魔头斩灭;后继再来,再次斩灭,不但没有化消锐气,反而在纵横之间,磨砺剑锋,生出冲霄杀意,所向披靡。
至于刑天,则视外围魔潮如无物,锁定曲无量,精芒寒彻,直搠进去。
曲无量终于也反应过来,抬起手,拟拒拟接。
然而,相较于刑天剑光来说……太慢了!
这也是握剑的手吗?
剑刃切入,从左肩头直掼下去,透后背而出,剑气迸发,当即血溅如雾。
开战至今,曲无量还是首次负伤。
刑天横身便待切出,然而只是动了动,便被一股强绝力量锁死在肩胛之间。
剑刃与骨头摩擦,发出低哑的嘶鸣,又是颤动不休。
曲无量面无表情,刚刚错过的手收回来,轻轻握在刑天剑柄之上。
这一刻,整个九宫魔域、整个天地虚空,都似是颤动。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齐齐作用,正处在交错绞缠中心的刑天发出尖锐痛苦的嘶鸣,剑刃抖颤间,被曲无量一寸寸抽出来。
贯体出入,剑刃仍净如霜雪,不沾一丝血痕,光可鉴人。
曲无量便借剑身映照自家脸庞,魔潮嘶哑咆哮,可模糊他面目的黑气终于是剑气映射下撕裂,显出一副似熟悉又似陌生的脸庞。
这一刻,世间无数道目光落在这张脸上。
你的、我的、他的,主观的、客观的,交织错杂,又彼此作用。
无数人的观照,同样路径的反照,这是足以重塑一个人整体认知的力量。
然而在根性未清之际,带来的不是收获,只是烦躁。
“呀!”
曲无量尖声长啸,望空挥剑!
剑光冲霄,横扫天穹,冲射明月。
此界中人,但凡是关注中央深渊的,刹那间大都被灼伤了眼。
明月之中,余慈眯起眼睛,本能地想要挡下,却发现这道剑芒虽然声势煊赫,其实虚有其表。
里面的意绪太复杂了,乱而不凝,只是将某些意念挥发出来,本身也是隐晦迷离,若非余慈持续观照,若非他也有剑意修持,多半还是要忽略过去。
可里面终究还是有让人心弦颤动的东西。
只看是否能照映出来。
余慈想到影鬼说的话,身躯不动,静静站着,依旧“掌月照下”。
便有幽寒之意,渗入心头。
恍惚中,他仿佛就是一轮冷凄凄、寒浸浸的月亮,悬照下去。
只是下方,已不再是亿万里魔潮,不是喧嚣的世间,而是远离人烟,独处西北的剑园。
无人打理,荒芜孤冷的剑园。
冷月照下,单人孤影,拔剑起舞。
无以成声、无以为调……何以寄情?
遍寻园中,惟影而已。
曲无劫和影子、和他心中的影子。
剑光映月,落影摇情。虚空歧路,归途安在?
刹那之后,诸般情境破碎,只有曲无量幽暗的眸光投射过来。
也并不是观照他一人,而是环视四方。
深渊之上,造化剑仙;
侧翼,叶半山;
云间,昊典。
而四方之人,也是看他。
距离最近的造化剑仙冷笑,手中骨剑换了反手握持:
“顶着这张脸,别说那一剑是你挥出来的……这一剑又如何?”
便是此刻,灵纲山上,旗幡招展,剑气千幻,会击云霄,东南为之天倾。
而这会击之伟力,都在造化剑仙四尺骨剑之上,盘转运化。
尚未发动,虚空中已是道道剑痕开裂。
曲无量持剑,身躯却是僵硬,四面魔潮并起,与剑痕相持,却是被绞碎分离,只余下深渊中,孤独一人。
可是很快,天魔体系之力以九宫魔域为介质轰然发动,深渊之中更恐怖的黑暗涌出,四面溢流,还有层层叠叠虚空轮廓呈现、包裹,将那孤冷人影吞没。
造化剑仙盯着深渊里种种变化,最终眼帘垂下:
“那么……死吧!”
下一刻,骨剑贯空,切过幽暗层叠虚空,不管十层百层,都是瞬间击穿。
深渊中央,曲无量唇畔冷意森然,抬起未持剑的手,要施展神通,将骨剑拦下。
另一侧,却是有冷澈月光照来。
莫名地,持剑之手也是抬动。
两手力量交错,竟是相持,而就是这一僵的空当,骨剑已撕裂虚空,直刺过来,眼看要贯顶而入。
远处天空,叶半山的嘶吼和昊典的剑吟同时拔起。
然而也在这一刻,就在曲无量身前,虚空扭曲,阴影如翼,覆盖深渊。
骨剑洞穿阴影,却是无数铺开的云楼树枝桠,形若长翼,其上真文道韵流动,虽被贯穿,终究挡了一挡。
混沌先天雷火冲起,击在骨剑侧面。
混元雷槌!
是移转虚空而来的余慈。
刹那间,骨剑粉碎,而倾注了造化剑仙全力,还有灵纲山万千剑修合击之力的剑势,又岂是轻易接下的?
任余慈形神结构已趋圆满,任他有玄门体系支撑,任之前化入“万古云霄”之力的云楼树先做了层缓冲,这一刻,也是形神扭曲崩解。
可就在整体崩溃之前,余慈却是笑了起来:
他可不是来充好人的!
已经大半崩解的拳锋,就借被骨剑掀飞的转势,反手重重轰在曲无量僵硬的脸上:
“道标……还你!影鬼还来!”
什么道标?
曲无量纵有天魔体系加持,也是被这一重拳轰得扭曲脖颈,整个脸面都被轰向了另一边。
而就是这一刻,已经有些变形的视界中,又见明月悬照,穿过云楼树的枝桠,照亮一处灰蒙无底世界,些微光亮,洒下的枝影,通向不可测的深处。
明月神通,观照万界。
而这是……永沦之地。
这就是在他成为无量虚空神主之时,驱动他闻讯而来的执念。
也许已经湮灭,可在那尚未磨销的根性之中,真的片痕也无?
这就是路啊!
是可让纵横剑意切入、寻觅的路啊!
是影鬼要在你心里开凿出的路啊!
你给我一枚道标,我还你一道坦途,只是你难道就不欠我什么?
天魔法度的层层包裹之下,分明响起一声低吟。
与之最早接触的,不是最近的余慈,不是深渊之上的造化剑仙,也不是全力赶来的叶半山和昊典,而是同在天魔体系之中,已临近湮灭的灵纲剑图。
剑图重又在帝天罗手中化光冲起,在地心深渊深层闪耀。
直至此刻,混元雷槌与骨剑对冲的冲击波才真正扩散开来。
余慈形神便在狂飙中湮灭,动荡的虚空中,狂暴沸流足以扫平一切,就算重塑出片断形神结构,也被瞬间碾碎。
只有愈渐虚缈的拳意包裹着一点儿灵光,起落沉浮。
这就……结束了?
余慈哑然失笑,在他意念尽头,是道境天宫轰然开启,是诸天神明列布,是天音丝缕,天花乱坠。
道途接天,吾心与合。
可是,恍惚中,为什么还是觉得,那一声虚缈不定的剑吟,更悦耳呢?
倏乎间,道境摇动,神明纷飞,胜景流散,只有一道开天辟地的剑光,映入眼帘,接入胸怀。
斩!
斩破深渊黑暗,斩破激荡沸流!
斩!
斩破无量位、夜摩印,斩破天魔枷锁!
斩!
斩破人心鬼蜮,斩破生死劫关!
斩!
斩破世间不平,斩破污浊颜色!
斩!
斩破一切软弱、不安、低落;斩破一切虚假、混沌、迷浊。
斩!
剑吟之下,谁我与共?
尾声 生死当下 继往开来
尾声生死当下继往开来
开天辟地的剑光,瞬间撕裂了中央深渊,也撕碎了九宫魔域的根基法度,一时群魔辟易,天魔体系也是全面受挫。±UU小说,www.uu234.com
也在此刻,在炫目剑光中,重塑形神的渊虚天君气机舒展,如日月行天,明辨光影之别,洗炼心神境界,最麻烦的心魔大劫,就在刚才的生死转换中,安危渡过。
至此大局定矣。
功成身退?何功之有!
造化剑仙可从没有这么想过,他纵声长笑,面对剑光,不退反进。
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了骨剑,但他有拳头。
他不用去看剑光中那位熟悉到生厌的面目,只是用拳锋去感受。
从今日起,他再不用剑!
剑光依旧声势煊赫,扫荡千里万里,所向披靡。
然而造化剑仙偏是能够在如此声势的剑光中,寻找到剑刃真身所在。
拳剑交击。
彼此的力量都是渗透过来。
造化剑仙没有想过要阻止对面什么,反过来也一样。
唯一交迸的只有由始至终都没有变异的根性。
在这一点上,造化剑仙自认为比曲无劫更有资格。
一拳一剑,许多事情也就清楚明白。
刹那间,对面剑意移转,如庖丁解牛一般,从法则层面切过,无数人耳难闻的“绷绷”之音连响,
造化剑仙后移,剑光持续推进,却再沾不上他的衣角。
他退到架起的虹桥之上,往支离破碎的深渊中,看了最后一眼,就此转身,再不回头。
也是在聚仙桥,李伯才挥了挥还没有用上的宝剑,忽地随手将其甩到滚滚云气深处,便在其他人瞠目结舌之时,突然飞起一脚,将他最看不顺眼的张衍,一脚踹下云端。
然后是彭索,连灵矫都免不了。
“都滚蛋吧,我们这里不收剑修!”
再飞脚之时,却是被万腾山挡住:“慢着,我喜剑阵,更甚于剑。”
李伯才微愕,随即失笑,揽过万腾山的肩膀,一起回头,看向正从远方虚空,缓步而来的造化剑仙。
而此刻的灵纲山方向,剑芒飞遁出入,密密麻麻。
十个时辰后,造化剑仙以聚仙桥施展绝大神通,强行分陆划界,携造化、凌霄、天尺、飞电、千重五峰,并半边灵纲山脉,以及数千弟子,破空直入东海深处,东海海啸,三日方歇。
此后数劫,缈然不见其踪。
“这是要变天啊!”
在参罗利那头顶,九宫魔域的结构四分五裂,八帝魔主法相逐个崩毁,肆虐已久的魔潮,便在那一道扫荡寰宇的剑光之下,轰然流散。
它都本能地沉潜气机,向葬星中心降下。
太玄魔母师徒的镇守的“七祭五柱”体系,实在严密非常,若非他趁着巨变的机会,打了个冷不防,还未必能顺顺利利地闯进来。
可就算是进来了,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
且不说外面,突然就翻了盘的大局,还有那和入剑吟之中的,让他也为之心悸的绝代剑仙。只看此时的外道体系,就可谓内外交迫:
仍察不出病因的“瘟疫”肆虐,以七祭五柱体系为代表的各方法则体系渗透。
在之前,参罗利那会高兴,当外道体系足够强势的时候,足以魔染一切。
可现在,复杂多发的法则体系变异,只会让麻烦进一步扩大,更难找到源头。
要对付这种麻烦,必须速战速决,所以参罗利那在重归葬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开魔意,席卷葬星内外。
在此威煞之下,合他魔意者生,悖他魔意者死。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有时外道魔国之间彼此征伐,犬牙交错之时,也是用这种方式,区分敌我。
然而……然而没有作用。
参罗利那愕然发现,在他魔意覆盖范围内,每一种属的外道都是响应,亿万个体,仅在意念反应层面,不像有任何问题。
他随即换了种方式,在法则层面扫描。
这才发现了些端倪。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是用了极为高深的符法拟化的手段,其所拟化的东西并非生灵,却有生灵的基本反应,在血精源木、千毒龙这些灵智本就不高的种属之内,正是合用。
而在火瘟、刀蚁这种集体性极强的种属范围内,只要反应逼真,也能混得下去。
这是纯粹物质层面的法则聚合,看着活蹦乱跳,其实本质上都是死物。
魔意扫过,怎么会有反应?
说到底,所谓的“瘟疫”,就是这些拟化外道魔头的法则碎片。
还有就是,因为这些“法则瘟疫“的侵入,多多少少改变了葬星运转的方式,很多微妙的别扭细节,就此呈现。特别是在前面动静法则加速的进程中,包括葵阴魔巢都受到“污染”,这甚至影响了新近生成的一批外道种属。
要想纠正回来,麻烦大了。
而他很快明白,真正的麻烦还远不止于此:
随着多方体系的侵入,葬星这处外道体系的核心,也难有安静。
此时,太玄魔母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动静神通重又袭来,如果只是由外而内,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在这一刻,与之相呼应,葬星内部多处,忽然就有无数张活灵活现的猫影,凭空显化。
这是……
参罗利那罕见地目瞪口呆地看那些虚空变幻的猫儿,在葬星之中行卧奔伏,姿态各不相同,相应的却是层层封禁显化。
与葬星气机相通的身形猛然一窒。
荒谬之感袭来——这太玄师徒,在他的核心重地,预设了阵禁来埋伏他!
参罗利那切齿冷笑,却又不能不花费心力扫除干净。这些阵禁威力倒也不是特别强劲,可是布设的位置往往都是要害之地,清除起来特别麻烦。
偏在此时,一个意念穿透进来,直抵他所在:
“参罗利那!”
“……渊虚天君?”
参罗利那心头微沉,余慈能到这里来,中天战场必然已经彻底定局。
或者说,整个真界都是如此。
渊虚天君是过来扫尾了吧——想得真好!
参罗利那冷笑。
它也是能屈能伸的,真的不成,就缩在这里,以葬星的防御,就是曲无劫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斩不穿。等它破除了那些乱源,使外道体系完全恢复,还可以顺势染化多方体系,不管是守是攻,也未必就真惧了他们。
可念头未尽,整个人,不,是整个葬星都重重一沉。
参罗利那分明感应到,葬星所依附的偌大真界地域,突然整体崩解。
由于周边地脉已经在后土帝御的神通下完全隔离,结构上已经比较脆弱,玄门体系主导下,要做到这一点儿真的很简单。
后果也是即刻显现。
葬星在往后翻。
而这一整片虚空,都在扭曲,加了一个推动的力。
暂时失控的血精源木起不到任何支撑和平衡作用,而七祭五柱体系的封禁,也隔挡住了参罗利那以虚空神通反制的路径。
葬星终于滑落。
“余慈,我必杀你!”
参罗利那怒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说多了也没意义。可参罗利那必须要借此发泄。
余慈这一手太阴损了。
借着地势和虚空环境,直接将葬星从已经攀附固定的真界之上推落。
出于对下方多个法则体系,以及血狱鬼府虚空环境的理解,参罗利那已经算出来,这回落下去,他的外道魔国,恐怕再没有升起来的机会!
筹谋将败,关系重大的血契咒誓都似是成了笑话,多方作用之下,参罗利那再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渊虚天君,此仇不共戴天!你杀不了我,我会回来……”
它是想到什么就咒骂什么,一时半会的,也只能逞这些口舌之利。
然而也是此刻,开始加速下滑的葬星之外,道境天宫显化。
天宫分划四域,各有帝御居焉,
天宫之上,还有道境,此时正显化异象——恢宏殿堂之外,一对朱紫大门,缓缓打开,仙真罗列,徐徐而入。
随着仙真入位,丝竹道韵,悠然而鸣。
清光洒落,映照殿中,主位之上,有一道人,手握羽扇,须眉皆白,意态自若,身侧趴伏一头青牛,似睡似醒。
道人开口,宣讲道经: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看着这一幕,参罗利那知道不妙,这分明就是“三清”之中的道德天尊显化。
比“四御”法相,要更加玄妙。
这样也还罢了,真正要命的是,人家刚刚开口讲经,投进去的那道血红光芒又是怎么回事儿?
它看得分明,那不正是它的本源之力吗?
道德天尊继续讲经,没有理会。然而他身边的青牛却是瞪大了牛眼,支起身子,对飞进来的“小甲虫”颇感兴趣,所以很是逗弄了几下,最后有些腻了,干脆抬起牛蹄,直接踏下。
葬星之中的参罗利那张了张口,忽地呛出漫天血雾。
便在它巨躯背脊之上,蓦地显现出一个清晰的蹄印,无数细密的真文线条便从中蔓延开来。
而此时,道德天尊的讲经告一段落,见得此景,似乎是摇了摇头,旁边就有天师奉上纸笔,顷刻间书写一道符诏,贴在了青牛身上。
虽是落于青牛之体,作用的却是本源之力。
参罗利那闷哼一声,身躯承受的重力直接提了近百倍,而且还在不断增长之中。
对任何一位魔主而言,在玄门道境之中,都会有极糟糕的体验。
而如今,道境中发生的一切,都会通过本源之力,以某种特殊的形式,映现在它身上。
且这个折磨,似乎还远远没到尽头。
“你不是想要太霄神庭、上清体系吗?就让这些长伴你左右好了。”
余慈平平淡淡地讲话:
“目前而言,我确实杀不得你。然而只要你的本源之力在我心内虚空一日,便会在这道境中呆上一日,我们有很长时间,慢慢学会如何相处……当然你可以现在出来,我们一战便是。”
话音方落,天外剑光飞来,强横剑压深透葬星几近千里,所过之处,血精源木、葵阴魔巢等要害之处崩毁无数。
余慈微微一笑:“对无光魔主你,不介意我请个救兵吧?”
“……”
叶缤矗立在虚空之中,身形已经很久没有动弹。
然而不论罗刹鬼王所化的轻烟往哪边移转,她都会在第一时间以剑气阻截。
手中的血契咒剑,就是像血光凝就的锁链,以她为中心,覆盖了千里方圆。
千里的范围在茫茫星空之中,这个距离算不上什么。
可是,对于罗刹鬼王来讲,千里之地,硬生生被叶缤化为了难以脱身的牢笼,虽然这个牢笼,是由她不断蒸发自己的生命塑造的。
罗刹鬼王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真界之中,那几要分划一界的剑光冲霄而起,映得亿万里外的星空深处,也为之眩目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大势已去,又调转了方向,想要遁离。
可是,到现在为止,她也没有过去叶缤这一关。
罗刹鬼王不去琢磨叶缤现在的身体伤情有多么严重。
因为只要她身中这一道剑意在,就是粉身碎骨,也能重新拼接起来。
这已经是验证了两回的事实。
在其中,血契咒剑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到现在为止,罗刹鬼王已经差不多估摸出来,与这柄咒剑相关的誓约,应该是专门针对她的,这使得叶缤在面对她的时候,能够发挥远远超出极限的力量。
纵然这会进一步加剧蒸发她的生命力,但这种“蒸发”速度,也是在与罗刹鬼王的时间赛跑。
看究竟是叶缤先一步耗尽所有的先天元气,还是罗刹鬼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吗?
一直盘旋在叶缤周围,只作临时应急之用的太初无形剑,忽然投射入空,接引剑意。
下一刻,昊典的身影化现,眸光冷彻。
这还不止,叶半山终于来看护自家孙女。
而远方月光朗照,渊虚天君,还有一个她目前最不愿意见到的家伙并肩而来。
强敌四围。
罗刹鬼王微微偏头,唯叹笑而已。
*****************
话说有人猜测我在写万字完本感言……还真没有。
尾声尽,余韵长。
本章仅仅是对整个真界大局变化所做的阶段性收尾,简单写几个即时场景,代表这一场彻底改变真界结构、格局的动荡,于此尘埃落定。
就大局而言,随着曲无劫剑光斩出,真界的新格局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无须再费笔墨。
可有那么一些在正文中没有给出交待的人物结局,我会在未来一个月里,以比较自由小短篇的形式,慢慢放出,这也是我兴趣所在。
当前预定的第一位:罗刹鬼王。
第二位:造化剑仙。
第三位:参罗利那。
正好对应当本章的三位。
此外,诸位书友可以通过贴吧投票贴,整理出人选,我会选择里面最具代表性的,一一写出来。
很多书友都知道,《问镜》只是我设定的真界三部曲的前传。
大概是因为这个理由,或者是以这个为理由,我摇身一变,成了任性的设定狂魔,对书中一些承上启下的人物,也有点儿束手束脚。
但我相信,这对我未来的创作是有好处的,这让我进一步夯实基础,明确脉络,也将会有更多的把握,去描述一个全新的故事,绘出不一样的图景。
这五年……感谢诸位。
新书发布预告(7月1日见)
明天7月1号,问镜结束整整一年之后,新书《星辰之主》终于要和大家见面了。◎UU小说,www.uu234.com
其中的复杂曲折,在此刻也都化为烟尘飘散。
作为一个已经有十三年写作生命的老写手,如何坚持自己,如何适应时代,总要有一个彼此磨砺的过程。
在此感谢编辑长河落日,他提供的意见和思路,是我重要的参考(磨砺)对象;而他对我写作方式的尊重,也是本书可以最终面世的重要原因。
也许我会有变化,但那是我自己认同并选择的变化。相隔三百多天后,我依然可以由衷地讲:
这本书的现在,是我想要的模样;它的未来,是我梦想和逻辑交织的结果。
本书的计划,也许又将是一个五年。
漫长时光里日复一日的枯燥写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希望过这样的生活。唯有与书友、知己往来,看到手写的简单文字,在每个人心中铺开它独有的画卷,从那份活泼绚丽之中,才能见到与付出相抵的价值。
所以,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我的作品,支持《星辰之主》,品读书里的文字,映射到心中,铺开图景画卷。然后与我交流,告诉我那是怎样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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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月1日当天更新三章,1万2千字。由于新书第一章要先审核,所以更新会在11点左右;7月2号则是两章;再往后就回归正常,每天一章双更四千字。基础更新时间为每天早上八点,下午六点。(请不要嘲笑手残,也不要竞猜我能坚持多久之类,我很认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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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暂时想不出来了。只能请各位全力支持,新书期间,收藏点击是生命线,而月票榜的醒目位置,也是最好的广告,希望大伙儿能够共同把《星辰之主》的人气抬起来,给让这艘大船填注更多能量,在星海中航行更长时间。
新书《星辰之主》已发
书号是325639,希望各位读者前往支持,收藏。《星辰之主》普通群:474391549,
笔记薄里,埋藏着直通神国的钥匙;万神殿中,游荡着毁灭宇宙的魔影。
泥丸宫内,翻滚着波谲云诡的世界;心头血上,燃烧着永不熄灭的焰光。
世纪之交,人类懵懂着踏入星空,就此暴露在诸神的视线之下。少年罗南背负着祖父的罪孽,走出实验室,且看他:
高举燃烧的笔记,脚踏诸神的尸骨;
书写万物的格式,增删宇宙的星图。
当知:万物皆备于我;
必信:吾心即是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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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大局定矣。
功成身退?何功之有!
造化剑仙可从没有这么想过,他纵声长笑,面对剑光,不退反进。
这一刻,他已经没有了骨剑,但他有拳头。
他不用去看剑光中那位熟悉到生厌的面目,只是用拳锋去感受。
从今日起,他再不用剑!
剑光依旧声势煊赫,扫荡千里万里,所向披靡。
然而造化剑仙偏是能够在如此声势的剑光中,寻找到剑刃真身所在。
拳剑交击。
彼此的力量都是渗透过来。
造化剑仙没有想过要阻止对面什么,反过来也一样。
唯一交迸的只有由始至终都没有变异的根性。
在这一点上,造化剑仙自认为比曲无劫更有资格。
一拳一剑,许多事情也就清楚明白。
刹那间,对面剑意移转,如庖丁解牛一般,从法则层面切过,无数人耳难闻的“绷绷”之音连响,
造化剑仙后移,剑光持续推进,却再沾不上他的衣角。
他退到架起的虹桥之上,往支离破碎的深渊中,看了最后一眼,就此转身,再不回头。
也是在聚仙桥,李伯才挥了挥还没有用上的宝剑,忽地随手将其甩到滚滚云气深处,便在其他人瞠目结舌之时,突然飞起一脚,将他最看不顺眼的张衍,一脚踹下云端。
然后是彭索,连灵矫都免不了。
“都滚蛋吧,我们这里不收剑修!”
再飞脚之时,却是被万腾山挡住:“慢着,我喜剑阵,更甚于剑。”
李伯才微愕,随即失笑,揽过万腾山的肩膀,一起回头,看向正从远方虚空,缓步而来的造化剑仙。
而此刻的灵纲山方向,剑芒飞遁出入,密密麻麻。
十个时辰后,造化剑仙以聚仙桥施展绝大神通,强行分陆划界,携造化、凌霄、天尺、飞电、千重五峰,并半边灵纲山脉,以及数千弟子,破空直入东海深处,东海海啸,三日方歇。
此后数劫,缈然不见其踪。
“这是要变天啊!”
在参罗利那头顶,九宫魔域的结构四分五裂,八帝魔主法相逐个崩毁,肆虐已久的魔潮,便在那一道扫荡寰宇的剑光之下,轰然流散。
它都本能地沉潜气机,向葬星中心降下。
太玄魔母师徒的镇守的“七祭五柱”体系,实在严密非常,若非他趁着巨变的机会,打了个冷不防,还未必能顺顺利利地闯进来。
可就算是进来了,感觉也好不到哪儿去。
且不说外面,突然就翻了盘的大局,还有那和入剑吟之中的,让他也为之心悸的绝代剑仙。只看此时的外道体系,就可谓内外交迫:
仍察不出病因的“瘟疫”肆虐,以七祭五柱体系为代表的各方法则体系渗透。
在之前,参罗利那会高兴,当外道体系足够强势的时候,足以魔染一切。
可现在,复杂多发的法则体系变异,只会让麻烦进一步扩大,更难找到源头。
要对付这种麻烦,必须速战速决,所以参罗利那在重归葬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放开魔意,席卷葬星内外。
在此威煞之下,合他魔意者生,悖他魔意者死。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办法,有时外道魔国之间彼此征伐,犬牙交错之时,也是用这种方式,区分敌我。
然而……然而没有作用。
参罗利那愕然发现,在他魔意覆盖范围内,每一种属的外道都是响应,亿万个体,仅在意念反应层面,不像有任何问题。
他随即换了种方式,在法则层面扫描。
这才发现了些端倪。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是用了极为高深的符法拟化的手段,其所拟化的东西并非生灵,却有生灵的基本反应,在血精源木、千毒龙这些灵智本就不高的种属之内,正是合用。
而在火瘟、刀蚁这种集体性极强的种属范围内,只要反应逼真,也能混得下去。
这是纯粹物质层面的法则聚合,看着活蹦乱跳,其实本质上都是死物。
魔意扫过,怎么会有反应?
说到底,所谓的“瘟疫”,就是这些拟化外道魔头的法则碎片。
还有就是,因为这些“法则瘟疫“的侵入,多多少少改变了葬星运转的方式,很多微妙的别扭细节,就此呈现。特别是在前面动静法则加速的进程中,包括葵阴魔巢都受到“污染”,这甚至影响了新近生成的一批外道种属。
要想纠正回来,麻烦大了。
而他很快明白,真正的麻烦还远不止于此:
随着多方体系的侵入,葬星这处外道体系的核心,也难有安静。
此时,太玄魔母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动静神通重又袭来,如果只是由外而内,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在这一刻,与之相呼应,葬星内部多处,忽然就有无数张活灵活现的猫影,凭空显化。
这是……
参罗利那罕见地目瞪口呆地看那些虚空变幻的猫儿,在葬星之中行卧奔伏,姿态各不相同,相应的却是层层封禁显化。
与葬星气机相通的身形猛然一窒。
荒谬之感袭来——这太玄师徒,在他的核心重地,预设了阵禁来埋伏他!
参罗利那切齿冷笑,却又不能不花费心力扫除干净。这些阵禁威力倒也不是特别强劲,可是布设的位置往往都是要害之地,清除起来特别麻烦。
偏在此时,一个意念穿透进来,直抵他所在:
“参罗利那!”
“……渊虚天君?”
参罗利那心头微沉,余慈能到这里来,中天战场必然已经彻底定局。
或者说,整个真界都是如此。
渊虚天君是过来扫尾了吧——想得真好!
参罗利那冷笑。
它也是能屈能伸的,真的不成,就缩在这里,以葬星的防御,就是曲无劫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斩不穿。等它破除了那些乱源,使外道体系完全恢复,还可以顺势染化多方体系,不管是守是攻,也未必就真惧了他们。
可念头未尽,整个人,不,是整个葬星都重重一沉。
参罗利那分明感应到,葬星所依附的偌大真界地域,突然整体崩解。
由于周边地脉已经在后土帝御的神通下完全隔离,结构上已经比较脆弱,玄门体系主导下,要做到这一点儿真的很简单。
后果也是即刻显现。
葬星在往后翻。
而这一整片虚空,都在扭曲,加了一个推动的力。
暂时失控的血精源木起不到任何支撑和平衡作用,而七祭五柱体系的封禁,也隔挡住了参罗利那以虚空神通反制的路径。
葬星终于滑落。
“余慈,我必杀你!”
参罗利那怒吼,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说多了也没意义。可参罗利那必须要借此发泄。
余慈这一手太阴损了。
借着地势和虚空环境,直接将葬星从已经攀附固定的真界之上推落。
出于对下方多个法则体系,以及血狱鬼府虚空环境的理解,参罗利那已经算出来,这回落下去,他的外道魔国,恐怕再没有升起来的机会!
筹谋将败,关系重大的血契咒誓都似是成了笑话,多方作用之下,参罗利那再不可能保持平常心。
“渊虚天君,此仇不共戴天!你杀不了我,我会回来……”
它是想到什么就咒骂什么,一时半会的,也只能逞这些口舌之利。
然而也是此刻,开始加速下滑的葬星之外,道境天宫显化。
天宫分划四域,各有帝御居焉,
天宫之上,还有道境,此时正显化异象——恢宏殿堂之外,一对朱紫大门,缓缓打开,仙真罗列,徐徐而入。
随着仙真入位,丝竹道韵,悠然而鸣。
清光洒落,映照殿中,主位之上,有一道人,手握羽扇,须眉皆白,意态自若,身侧趴伏一头青牛,似睡似醒。
道人开口,宣讲道经: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看着这一幕,参罗利那知道不妙,这分明就是“三清”之中的道德天尊显化。
比“四御”法相,要更加玄妙。
这样也还罢了,真正要命的是,人家刚刚开口讲经,投进去的那道血红光芒又是怎么回事儿?
它看得分明,那不正是它的本源之力吗?
道德天尊继续讲经,没有理会。然而他身边的青牛却是瞪大了牛眼,支起身子,对飞进来的“小甲虫”颇感兴趣,所以很是逗弄了几下,最后有些腻了,干脆抬起牛蹄,直接踏下。
葬星之中的参罗利那张了张口,忽地呛出漫天血雾。
便在它巨躯背脊之上,蓦地显现出一个清晰的蹄印,无数细密的真文线条便从中蔓延开来。
而此时,道德天尊的讲经告一段落,见得此景,似乎是摇了摇头,旁边就有天师奉上纸笔,顷刻间书写一道符诏,贴在了青牛身上。
虽是落于青牛之体,作用的却是本源之力。
参罗利那闷哼一声,身躯承受的重力直接提了近百倍,而且还在不断增长之中。
对任何一位魔主而言,在玄门道境之中,都会有极糟糕的体验。
而如今,道境中发生的一切,都会通过本源之力,以某种特殊的形式,映现在它身上。
且这个折磨,似乎还远远没到尽头。
“你不是想要太霄神庭、上清体系吗?就让这些长伴你左右好了。”
余慈平平淡淡地讲话:
“目前而言,我确实杀不得你。然而只要你的本源之力在我心内虚空一日,便会在这道境中呆上一日,我们有很长时间,慢慢学会如何相处……当然你可以现在出来,我们一战便是。”
话音方落,天外剑光飞来,强横剑压深透葬星几近千里,所过之处,血精源木、葵阴魔巢等要害之处崩毁无数。
余慈微微一笑:“对无光魔主你,不介意我请个救兵吧?”
“……”
叶缤矗立在虚空之中,身形已经很久没有动弹。
然而不论罗刹鬼王所化的轻烟往哪边移转,她都会在第一时间以剑气阻截。
手中的血契咒剑,就是像血光凝就的锁链,以她为中心,覆盖了千里方圆。
千里的范围在茫茫星空之中,这个距离算不上什么。
可是,对于罗刹鬼王来讲,千里之地,硬生生被叶缤化为了难以脱身的牢笼,虽然这个牢笼,是由她不断蒸发自己的生命塑造的。
罗刹鬼王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真界之中,那几要分划一界的剑光冲霄而起,映得亿万里外的星空深处,也为之眩目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大势已去,又调转了方向,想要遁离。
可是,到现在为止,她也没有过去叶缤这一关。
罗刹鬼王不去琢磨叶缤现在的身体伤情有多么严重。
因为只要她身中这一道剑意在,就是粉身碎骨,也能重新拼接起来。
这已经是验证了两回的事实。
在其中,血契咒剑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到现在为止,罗刹鬼王已经差不多估摸出来,与这柄咒剑相关的誓约,应该是专门针对她的,这使得叶缤在面对她的时候,能够发挥远远超出极限的力量。
纵然这会进一步加剧蒸发她的生命力,但这种“蒸发”速度,也是在与罗刹鬼王的时间赛跑。
看究竟是叶缤先一步耗尽所有的先天元气,还是罗刹鬼王……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吗?
一直盘旋在叶缤周围,只作临时应急之用的太初无形剑,忽然投射入空,接引剑意。
下一刻,昊典的身影化现,眸光冷彻。
这还不止,叶半山终于来看护自家孙女。
而远方月光朗照,渊虚天君,还有一个她目前最不愿意见到的家伙并肩而来。
强敌四围。
罗刹鬼王微微偏头,唯叹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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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有人猜测我在写万字完本感言……还真没有。
尾声尽,余韵长。
本章仅仅是对整个真界大局变化所做的阶段性收尾,简单写几个即时场景,代表这一场彻底改变真界结构、格局的动荡,于此尘埃落定。
就大局而言,随着曲无劫剑光斩出,真界的新格局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无须再费笔墨。
可有那么一些在正文中没有给出交待的人物结局,我会在未来一个月里,以比较自由小短篇的形式,慢慢放出,这也是我兴趣所在。
当前预定的第一位:罗刹鬼王。
第二位:造化剑仙。
第三位:参罗利那。
正好对应当本章的三位。
此外,诸位书友可以通过贴吧投票贴,整理出人选,我会选择里面最具代表性的,一一写出来。
很多书友都知道,《问镜》只是我设定的真界三部曲的前传。
大概是因为这个理由,或者是以这个为理由,我摇身一变,成了任性的设定狂魔,对书中一些承上启下的人物,也有点儿束手束脚。
但我相信,这对我未来的创作是有好处的,这让我进一步夯实基础,明确脉络,也将会有更多的把握,去描述一个全新的故事,绘出不一样的图景。
这五年……感谢诸位。
后记之一
幽暗虚空中,飘浮的金属碎片,密密麻麻,像是弥漫的阴云,挡下远方的星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然而中央处的造化峰,就像是一座灯塔,灵光辐射,所照之处,与他处虚空,自有不同。
两艘巨大的飞舟并行,每一艘都有两千丈长,三百丈高下,在碎片阴云中缓缓前行。
复杂环境中,敌人还没有完全死绝,有的是忍耐不了等死的过程,有的则是抗不住造化灵光无所不至的扫描,多有在飞舟过境时,拼死反击的,只是尽都被飞舟之上强横的灵压碾碎,连冲到近前的都没有。
对这些垂死挣扎之辈,舟上之人已经懒得理会,绝大部分人已经从战斗区撤下来,已经开始把臂言欢,庆祝胜利,气氛热烈。
“祖师虽未亲征,然而造化峰一出,也是摧枯拉朽,至此暗瘴星域再无能与我宗抗衡之势力,所到之处,必然是云合景从,望风而靡……”
“咳。”
“咦?万师祖,弟子是不是又用错词儿了?”
“没有的事儿,挺不错的。‘云合景从’、‘望风而靡’这两个词儿也会了,好得很,大有长进,看得出这几年你是很用功的。”
得了夸赞,身高足有丈许的铜肤大汉脸放红光,说话却是愈发地文雅:
“不日便是祖师寿诞,弟子素知祖师不喜浮夸,近段时间便钻研古韵,略有进展,愿献寿词一首,以表心意。”
“嗯……你有这心,自然是好的。”
“万师祖,您的意思是,祖师不喜欢?”
“谁说的?”
李伯才大步走入人群,不管其他弟子折腰行礼,径直走到铜肤大汉身前,拍拍他的腰胁:
“祖师向来都是雅人,你从聚仙桥入门未久,应该不知道,祖师有一个雅号,叫‘百川’先生……”
“啊,百川汇而成海,正应我灵变、造化之阵形。”
“非也非也,既曰雅号,自然是从风雅事中来。”
李伯才瞥了眼万腾山,见他别脸过去,也不在意,又环顾四周,见一众弟子都是眼巴眼望,便哈哈一笑:
“正好离回程还有一段时间,我就给你说道说道。那是很久以前了,我们这一脉,还在一个叫‘真界’的虚空世界里,有段时间,因为一群一根筋的蠢货拖累,正是风雨飘摇。
“当时有一个狂生,叫辛稼轩的……”
“狂生?区区一个狂生,写几句词,便搅得人心浮动。你们若有这本事,我还真省心了……”
(本章未完,请翻页)厅中主位之上,形若清瘦少年的领袖,正把手中纸笺,一张张丢在地上。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我懂得很!”
“说剑论诗余事,醉舞狂歌欲倒,老子颇堪哀……他是千古忠肝义胆,我是万里蛮烟瘴雨,嘿嘿,后生小辈,也有脸面称老做大?”
“且置请缨封万户,竟须卖剑酬黄犊……就那他三尺短铗,死蛇一般,换头牛犊也不错了。”
“须作猬毛磔,笔作剑锋长……也就这句,还有点儿自知之明,可惜,笔杆子再利,真给我斩开西天看看?”
看雪花般飘落在地的纸笺,厅中诸人都端坐不动,只将眼神在主位、地面两处扫来扫去。
虽然主位上的领袖,由始至终,都是语气淡淡,可谁都知道,这位已是怒极。
也有人看着心痛,这些可都是历年来辛稼轩的首作手稿,虽然多是潦草,然而自有沉郁悲慨的剑意横于其上,其力或浅,其势却重,件件都是珍品,也不知自家首脑是从哪里搜来?
“都说说吧,怎么处置?”
造化剑仙环视一周,见人人都是做泥雕木塑之状,平日里两个刺头却都不见,便冷笑道:
“陈龙川又去舞剑助兴了?还有叶半山那个粗货,也去凑热闹?”
“似是马叔度南来,他们设宴招待……”
“抓人吧。”
“啊?”
“封不住他的嘴,就隔开别人的耳朵。这种道理,还用我来教给你们?”
一干人等又是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提出异议:
“这,造化师兄,如此做法,龙川、半山他们肯定是要反弹的。”
“辛稼轩才名甚著,宗内宗外多有与之唱和者,若行事操切,或许对本宗清名有损……”
尾音未尽,造化剑仙冷森森的眼神刺过来:
“那你说说,时至今日,本宗的‘清名’究竟为何物?”
厅中一时静默。
至此,造化剑仙的意图已经非常明确了,那么还有什么好说的?
作为轩中领袖,在纯化一派中,已经受了反弹,他们这些造化派的老弟兄,除了支持,也没有别的可做!
便在这沉凝的气氛中,有弟子小心翼翼进厅来:
“轩主,按你的吩咐,将今日辛稼轩与陈、叶二长老在月波楼的唱和之词,抄录一份下来……”
造化剑仙拿了在手,观睹片刻,脸上不见喜怒。
顺手交给
(本章未完,请翻页)另一侧的长老,如此传递两手,倒有人比他还忍耐不住,重重拍案:
“竖子,功名蕞尔是他无能,决策尚悠悠……他以为他是谁?”
“怨恚之心,来得莫名其妙!西洲遗恨,怨得谁来?”
“正是,便是明日剑锋西指,他区区一个步虚初阶的剑修,恐怕还照样要‘扶头’吧!”
最后已经有人站起:
“师兄,你说得没错,这等空放大言的狂生,是要好好整治了。”
主位上,造化剑仙抬眼看过去,平平淡淡道:
“‘浩荡百川流’这句……倒还不错。”
“呃?”
“哦,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
旁边长老摇头吟哦,既而叹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造化师兄也是心有所感……”
造化剑仙的眼神移过来:
“我是说,灵阵之法理,渐入人心,便是这狂生,也耳濡目染,不自觉而用之,好得很。”
“……”
此时此刻,厅中其他人尽都收声,唯有面面相觑而已。
倒是造化剑仙站起身,对一侧随侍弟子道:
“取一把剑来。”
弟子应声而去,便在这个空当里,造化剑仙又道:
“暂且留着这狂生,我要看看,究竟是他的词锋利,还是我的造化深!”
稍顿,他又道:“倒是陈、叶二人,越发地不着边际了。今日我便要他们明白,如今论剑轩,究竟是谁人之天下!”
当日,造化剑仙与陈龙川赌斗,十剑胜之;又与叶半山交战,亦胜之。
造化之威,遂震慑灵纲,一令所至,莫敢不从。
至此五劫之后,分造化、凌霄、天尺、飞电、千重五峰,并半边灵纲山脉,深入东海,仍有七千弟子随之。
又三劫,造化一脉出离真界,远渡星空,相背而行。
这一日,造化峰远征归来,一界人等翘首以盼,争相观睹“山影临月”的奇景。
临江高楼之上,有一人仍是清瘦少年模样,却脱去素来的沉静严肃的模样,放旷凭栏,仰观明月,举杯欲饮,却又对月遥敬,洒落大江。
耳畔依稀有歌声、笑声遥遥而来。
数十人影,对月起舞,金刃交击,殷然鸣啸,恍若秋霜万里,长风寥阔:
“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
“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
(本章完)
...
后记之二(上)
隔了一个月,想法有了些变化,我们来个综合性的试试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今天有接待任务,匆匆回来改了下就发上来,字数和断章都不太好,而且还是不太友善的设定开头,大伙儿见谅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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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界飞舟像是一条大鱼,在虚空元气潮汐中逆流而行。
越接近前方恍若巨茧的庞大的世界,这份顶风迎浪的感觉就越是清晰,以至于飞舟都微微震颤起来,桌上的茶具也得得作响。
飞舟顶层,部分初次体验这份感觉的乘客,不自觉停下了说笑闲聊,头皮发麻地看全封闭的气罩,在强大的阻力下,扭曲起伏,前头后尾处,简直是被强行拧成了麻花状,随时可能波及飞舟本体。
胆子小一些的,不免是心惊肉跳:“这……真的不会出问题?”
有熟人就安慰他:“这艘飞舟,是大通行去年刚拿出来,专门就是针对眼下的情况,没什么可担心的。”
还有人叹息:“现在的真界,是越来越难进了……”
“何止难进?前年迁出了四千万户,去年更多,足有六千万户,分置各星、各界。我看,再过个百十年,咱们这些修行上没天分的,通通都要给扫出去!”
“也不能这么说,最近十年,迁进的人数也不比迁出的差到哪儿去,进进出出的,也能大致有个平衡。”
说话间,颤抖动荡的关口终于是过去了,这一拨人也放缓了心思,顺理成章地把话题移转到真界人口、形势上来。
跨界飞舟是真界三十六天的的常态交通工具,品流复杂,可是能在顶层有一席之地的,多少都要有些修为、身份,也结成了一个个边界模糊的小圈子,里面总有两三个高谈阔论的,也有几个有一句没有一句插话的,还有一两位姿态较高,或者干脆搭不上边的。
跨界同行这几日,该摸的底细也都摸得差不多了,一些人说起话来也随意得很。便有一个颇为俊秀的白袍青年指点江山:
“八景宫和上清宗一门心思做他们的三清境,这是真要当仙人了?把不够格的都清掉——什么进进出出,还不是合他们意的进去,不合意的统统滚出来!”
之前说起“进进出出”的中年修士,原是比较老成持重的,但听这话,也不舒坦,冷笑指了指正切过飞舟侧后方的巨大火焰星辰:
“要说仙人,余祖破魔护法,升月逐日,使一界光明,生灵存续,功德无量,也没什么当不起。”
被人捧出余祖来,白袍青年也是一窒,但这种时候,哪容得他退缩?
“且不说余祖已经有四五劫时光不显于人前,只看万载以来真界大势,当年的功德,还存了多少?飘流于星空之中,侵吞诸界,时时都有争伐。昭轩圣界大战才消停几年,这边又和致臬界对上。黎民百姓,屡屡迁居,动荡难安……”
白袍青年口中滔滔不绝,眼神则不断瞥向这个圈子外围,那一道纤秾合度的紫衫倩影。也许是被他大胆又“内蕴慈悲”的言论吸引,抬头往这边瞥了眼,随即又与身边的半大孩子及其母亲微笑交流。
那道目光照在脸上,让他心中一热。
不过,也是因为他的言论过激,惹得不少人皱眉头,刚刚与他争辩的中年修士就冷笑:
“你上下嘴皮一碰倒容易了,不在外域沙场走一遭,也有脸说这些?”
白袍青年也是冷笑:“原来你是‘进进出出’惯了的……迁到真界几年了?祖宗也选好了吧?”
眼看两边就是拔剑相向的局面,附近就有人过来拉架,好不容易安抚得差不多,还有人想着转移矛盾和稀泥:
“我倒听说,是真界那些原生宗派,一门心思要开发相关星、界,一直撺掇着要分流安置,去做他们的土皇帝。岂不见玄门三十三天,分域划界,离得可是越来越远了。”
其实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大伙儿散开,各寻去处,这下又开启了新话题,不少人都暗骂此人“自作聪明”。
果不其然,那白袍青年无论如何也不能失了颜面,当下又是冷笑:
“余祖仙人之姿,不食人间烟火;只是他麾下,大多是逐利之辈……嘿嘿,真是可惜得很哪!”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搭话,中年修士干脆拂袖而去,耳不闻心不烦。
可就在此时,有个轻柔悦耳的嗓音响起来:
“自七劫之前,无光魔主击坠大日,一界昏暗,生机凋敝,虽有余祖明月神通悬照护持,却难祛根本之疾,逐日追光,已成必然。其时也,要么一界飘流,逐日而去;要么撕裂虚空,移转星辰,除此以外,再无第三条路可走。余祖选择的是双法并行之策。”
白袍青年转过视线,见莫名开口讲古的,正是他自登船以来,一见惊艳,对之很有些“想法”的紫衣女修,一时也是愣了。
这位女修明眸如星,神清气正,偏在唇畔有浅浅一点美人痣,隐见风韵,实是第一等的美人。她所言之事,在场的人们自然是极熟悉的,但其轻音软语,顿挫自然,只是听着,便给人以美的感受,也就没人觉得冗长。况且他们也都知道,其真正的意图,肯定会在后面表现出来。
果然,接下来,紫衣女修便道:
“主导当时真界结构的,正是‘双法并行’的要求。一来,对星空漂流而言,真界的体积过大,驱动困难,且悖逆星空运转法理,时刻有崩裂之危;二来,对移转星辰而言,真界的份量还要再增加,便如压在渔网上的铁球,使渔网沉陷,对其他世界、星辰而言,很容易定位在此,并往这边倾斜挪移。”
这几句话就比较深了,不过凭着那个浅显的比喻,人们还能听懂,也能感受到当时的余祖以及真界修士面临的矛盾处境。
一直和紫衣女修聊天的半大孩子忍不住就问:
“那……后来呢?”
紫衣女修微微一笑:“后来啊,余祖和八景宫等各宗派,就利用三十六天的架构,不断压缩、隐藏正常虚空结构,力求增‘份量’,减‘体积’。
“虽然每隔百年、千年时光,就有新的世界、星辰被真界捕捉,但短短三劫时光,真界体积相较之前,还是减少了十倍之多!可事实上,真正的虚空范围,相较坠日之初,却是要扩大了差不多十倍。”
飞舟上的修士扭头看不断靠近的真界,这个如巨茧般横在星空中的庞然大物,再扩大十倍、百倍会是怎么个模样,着实让人无法想象。
紫衣女修却是摇头道:
“诸位现在所看到的,已经不是四劫前压缩到极致的真界了。此时的真界,已经没有余祖的无上虚空神通镇压,要维持那个极端状态已不可能,否则必会搅乱虚空环境,酿成大祸。
“如今八景宫也好、上清宫也罢,都在想方设法,试图将压缩的虚空重新张开,重新梳理三十六天结构。四劫以来,一直是小打小闹,最近才刚刚找到大规模推行的办法,但由此带来的虚空震荡,也是黎民百姓所难以承受的,故而迁入迁出,流转安置,也是必然。”
直到此刻,紫衣女修才表明了她的立场,也使得白袍青年脸上好生挂不住:
“这,谁也不知道七劫之前、四劫之是什么样……焉知不是八景宫、上清宗的理由。”
紫衣女
(本章未完,请翻页)修只是微笑,不再说话。如此态度,已经非常明确。
白袍青年脸上铁青,心中更有“惨遭背叛”之感,终是不发一言,快步离开。
这时候也没有人在乎他是怎么个想法,只是盯着紫衣女修看,暗忖这是哪个名门大派的弟子?见识着实了得!
刚刚想离去的中年修士又转回来,问起一事:
“这位道友,刚刚你说,现在真界没了余祖神通镇压,这是为何?”
紫衣女修淡然道:“或是不愿再插手俗务,又或是干脆远蹈星空之外……又有谁知道呢?”
她话中意绪悠远,自然而然便与人隔出了距离,中年修士也不好再说话,再道一声谢,就此离开。
这个“小圈子”里的修士,也觉得意兴阑珊,再加上很快就要抵达真界,都回去整理、安排。
紫衣女修身边,半大孩子的母亲也准备携子告辞,却不想听得一句话:
“伍夫人,你家斋儿体质特殊,是按照十方真宫的秘传真诀修炼吗?”
伍夫人是位仪态端庄的美妇人,家境不俗,略有些矜持,但只要是提起孩子,话总是不缺的,当下就笑道:
“不错,斋儿自小便在十方真宫外院听课,这次来真界,就是想让孩子能登堂入室……简道友应是大宗弟子,眼力见识,我们这些来自‘外界’的修士,总是不如,不知看我家斋儿如何?”
“孩子修炼的是‘九玄胎’吧?”
“正是,简道友你看……”
紫衣女修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微笑间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脸。
斋儿已经是半大小子,被仿佛仙子般的美丽人儿如此亲近,忍不住有些脸红。
接下来只听这位紫衣仙子,以轻柔的话音问了他几个问题,正好都是点在他修行的关窍上,有的能答出来,有的则不能,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给问出了一身汗。
“简道友?”
当母亲的,如何不关心自己的孩子?见紫衣女修问得如此精到,很多问题根本想都想不到,却从未超纲,不免生出几分又惊又喜的心思来:
“道友莫不就是十方真宫的仙长?”
“不,只是与宫中某人有些渊源。”
紫衣女修温和回答,又和孩子说话,这次却是传了几句口诀,让孩子练起。
这几句口诀听来简单,却极是精妙,特别是自小修炼九法胎的孩子,隐然就有一种感觉,若听了这位美丽仙子的话,定然能够让自己的修行有一个不小的进步。
他心中跃跃欲试,不由去看自己的母亲。
伍夫人本人的修为造诣也是不俗,更是有决断的,深知有些机缘万万不可错失,忙向孩子道:
“还不快点谢过简仙子……”
孩子也是机灵,纳头便拜:“小子伍斋,拜谢简仙子。”
紫衣女修坦然受他一礼:“我传你这个法子,算不得什么高明的秘法,但对你现在总还是有些好处的。最好是趁着记忆清楚,回舱房去,好好修炼一番,免得回头练岔了。”
“还不听话快去!”
“娘亲、简仙子,那我就回房了。”
孩子也是紧张,嘴里念叨着口诀,匆匆跑回去。
伍夫人看着自家儿子转过拐角,才笑着转过脸来,欲再向紫衣女修行礼致谢,然而未等说话,就见对方收敛了笑容,虽是温和语气未变,却自有郑重之意在其中:
“伍夫人,我有一言,或是交浅言深……这十方真宫,若无确切可信之人在其中,不去也罢。”
一言便将伍夫人惊在当场。
等她反应过来,本能就是抗拒,甚至有被冒犯的恶感。要知道她一家人,最近十年,甚至在孩子未出生之前,就为了此事奔波忙碌,不知花费了多少苦心和代价,怎么可能被一位初见面的陌生人一句话给否定掉?
不过,伍夫人终究是大家出身,教养气度都还是有的,心中虽恼,却不出恶言,不形诸颜色,只是平缓了下气息,以相对平静的语气回应:
“简仙子既出此言,定然是有充足的理由?”
说到这儿,她又想起来一件事。相处这段时间,紫衣女修一直不显山不露水,刚刚却是说起那般言语,震惊四座,莫不就是为了转到这里,形成权威?
伍夫人甚至怀疑,紫衣女修是否是有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想法。
这一刻,她甚至想把自家孩子叫回来,生怕那几句口诀里,有什么问题。
也在此时,忽然又有人插话进来:
“不介意多一个人吧,我也想知道,这位简道友的理由是什么,又是与宫中何人有旧!”
伍夫人回眸,见突然插话的那人,穿一身玄色衣袍,发如墨染,眸子幽沉,面部轮廓刚硬,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看样子是路过时听到紫衣女修讲话,被吸引过来。
更重要的是,伍夫人分明觉得,这位有些面熟来着。
在记忆里搜检一番,她猛地心头一悸:
“温阳真人!”
伍夫人记得这位,是十方真宫曾到太都云界授课传艺的仙师之一,据说是宫中后起之秀的佼佼者。
刹那间她就是一身冷汗,这时候她要庆幸,没有轻易相信紫衣女修,也不曾对十方真宫表现出太明显的置疑,可细究字句,给人的感觉恐怕仍不太好。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紫衣女修明眸转过,在温阳身上扫过:
“这位是……”
伍夫人心里又是一紧,温阳已经冷然一笑:“在下十方真宫温阳,常在宫中行走,却不见简道友这等人物。就算是在下眼拙吧,但道友既是与宫中人有旧,轻易出言,干涉宫中选材,似乎也不是为友之道?”
紫衣女修闻言,又细细打量温阳一番,哑然失笑:
“在真人面前,妾身确实是失言了,不过,若将贵宫中,修炼‘九玄真阳魔体’的那位放到眼前来,这句话还是要说的。”
九玄真阳魔体?
伍夫人对这个法门,比较陌生,但听起“九玄”这个名号,与“魔体”之类的词汇联系在一起,不由得就是心惊肉跳。
温阳则是另一种感觉:“九玄真阳魔体?分光……”
“哦,是分光师叔。”
听得“师叔”这词儿,温阳就更迷惑了:“你认得分光祖师?”
“交往不多,多年以前,曾有一番合作……你是在十方真宫开宗立派之后,才收的弟子吧。你的师尊是哪位?”
已经是长辈的语气了。
温阳只觉得啼笑皆非,但他气魄虽是不俗,可脾气在十方真宫里也是很好的那一种,更是非常谨慎:
“在下是百途堂弟子,并无亲授师尊,只有几位座师,分光祖师也曾到堂里授课的。”
“百途堂?以前只是听说,是你们宫主试验修行新法的所在。如今看来,倒是很有意思。分光都去讲,夜狮呢?”
“……也有讲过。”
温阳觉得越来越不对劲,现在他完全被紫衣女修牵着鼻子走,而这位与宗门内几位有数的强者都是极为熟悉的样子。
特别是直呼九穹天尊曾经的名号,如今谁还会这么做?谁还敢这么做?
正皱眉思忖之时,
(本章未完,请翻页)虚空中忽有一道寒意扫过,跨界飞舟严密的防护直若无物,被寒意透进来。离得最近的伍夫人,几乎以为自家的衣裳被扒下来,不由得打个寒颤,整个瑟缩了一下,只听有人在耳畔冷笑:
“原来是紫玉……师妹啊。”
什么?
伍夫人一怔,她也是有见识的人,立刻就知道,这是某个大神通之士强行破开了跨界飞舟的防护,隔空传讯,如此修为,又强到了什么地步!
变生腋肘,又是这等层次的压力,她无论如何也难应对,一时脑子都成了浆糊。
就是之前气势惊人的温阳,也是肃立,分明是面见长辈的样子。
倒是紫衣女修依旧从容自若,浅浅笑道:
“分光师叔的九窥魔瞳,已经到了大成之境,几有神主‘真名感应’之能。以此为根基,直可窥天人之变,通达今古,这是无上大道。何必另起炉灶,走那所谓‘真阳魔体’的邪道?”
伍夫人这才知道,突然切入的这位大神通之士,就是温阳口中的“分光祖师”。
既然要让孩儿拜入十方真宫,伍夫人自然要对宫中的大人物们做一番了解。知道这位分光祖师,是一位老牌的大劫法宗师,就算是在强者辈出的十方真宫里,地位也是相当之高,而且脾气古怪,很难打交道。
如今莫名就是恶了他,孩儿在十方真宫哪还有前途可言?
正恍惚之时,便听分光祖师道:
“当年别时,魔门犹立于北地,虽千宗百派,也算兴旺。而如今九玄魔宗已然不存,魔门诸宗,半数远赴各方世界,半数聚于十方真宫麾下。紫玉师妹……你有个好师傅啊!”
师傅?
伍夫人和温阳都在琢磨这里面的意思。
他们也发现了,分光祖师与紫衣女修的称呼很是古怪,一个叫师叔,一个叫师妹,辈份都乱套了。
可越是这样,越能体现出他们之间的密切关系。
只听分光祖师笑道:“既然来了,我就替宫主留客,请师妹随我去吧。”
话音未绝,虚空扭曲,分明要将女修与其他人分离开来。
若是平时也还罢了,可在跨界飞舟正抵御虚空元气潮汐冲击之时,如此做法,简直是拿飞舟中几万条人命开玩笑。
便听飞舟咯吱作响,刚刚稳定不久的震颤又起,甚至幅度更大,使得舟上一片慌乱。
紫衣女修微微摇头,身外有明光锐气冲起,扭曲的虚空撕裂,随即平复。
“多年不履真界,紫玉自当向师尊问安,也不用师叔特意来请。”
说话间,她微微而笑,悠然起身,唇下一点美人痣,分外妩媚,看不出一点儿斩破虚空的英风锐气。
“得逢故人,却非乐事,人心之变,莫过于此。”
她转向伍夫人,歉然道:“多说几句话,倒让你们更麻烦起来,我心不安……”
“紫玉师妹何必挤兑我,这点儿面子,我还是要给的。”
“那就多谢了。”
虚空中,分光祖师冷笑一声,对伍夫人道:“既然紫玉师妹说话,也是你那孩儿与我无缘,十方真宫你也不用去了,就此回去吧。温阳……”
自分光横空介入之后,便一直沉默的温阳应声:
“弟子在。”
“就由你接待紫玉师妹,好好请她到十方真宫作客,想来宗主也会甚为欣慰。”
温阳立知这等同于监视,也绝不是一个好差事,但像他这种“百途堂”出来的弟子,纵然已经到了真人境界,但在分光祖师这些“天魔”一脉的强者眼中,仍旧是不怎么受待见。
他也是习惯了。
现在他倒是理顺了思路:
宗主确实收了几个徒弟,温阳是认识的,但这一位,却是没有任何印象。那么,就是以前……
毕竟是七劫以前的事了,温阳只是听座师讲课时,才有那么一点儿印象,好像宗主以前只有一个徒儿,但由于某些原因,师徒反目,老死不相往来,也不知道死活。
原来就是这位!
姓简,名紫玉……简紫玉?
他移转视线,向简紫玉欠了欠身,按照分光祖师的称呼,也以祖师称之:
“简祖师,弟子温阳,后面这两日……”
“你喝酒吗?”
“呃,弟子偶尔……”
“那就不如分光师叔爽快了。”
简紫玉灿然一笑,仰望头顶虚空,众人耳畔,莫名就有一声剑吟。
然而真正耀人眼目的,却是一颗大星骤现,悬照头顶虚空。下方如银白茧子似的真界元气外壳,却是如遭无形之剑劈斩,轰然云开,直破开一道天堑。
天堑尽头,也是冲起一道光芒,其气机依稀就是分光祖师的感觉。
伍夫人看过去,但见那边浑茫茫一片,照在脸上,几乎要神魂出窍,心头猛跳,整个人都软了下去,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斋儿……
随后就人事不知了。
伍夫人再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房中,最担心的孩儿,就在身畔,沉沉睡下,并无异样。
可这种情况,就是最诡异的那种。
伍夫人不自觉又想起刚刚分光祖师诡谲的强光,依旧是心神悸动。
此时她心底,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自己的骨肉前往十方真宫了。
伍夫人也是有决断的,当下便通过房内的传讯盒,先与自家护卫联系上,又问起飞舟管事,最近的一班返程飞舟是哪个。
她要立刻与孩儿一起,回返太都云界。
联系好了转运的事项,伍夫人的心头依然坠着,此时又不好叫醒孩子,为他解释,一时纠结难受。
可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伍夫人心里猛又一揪,整个人呼吸中止,直到门外响起护卫首领的声音:
“夫人,您有吩咐?”
伍夫人这才懂得呼吸,明知自家带来的几个护卫,在分光祖师这等人物手下,当真是蝼蚁一般,却也能有点儿心理安慰,当下便叫醒伍斋,也不管孩子如何稀里糊涂,扯着他便往门外走。
才打开门,迎面却看到护卫侧望而警惕的表情。
顺着护卫视线看过去,正是温阳冷峻刚硬的面孔。
伍夫人胸口骤然一闷,背脊寒意直冲上头顶,再沉降下来,此时她整个脸面都是僵的,完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态度,来面对这位十方真宫的真人强者。
“温真人……”
“随我来。”
“真人!”
伍夫人身子发软,纵然也有一身不弱的修为,可是在温阳冷漠的眼神下,已经被压制得不见了踪影,一时间只懂得将孩子护在后面。
犹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护卫首领还想表现出忠心护主的姿态,却吃了温阳淡淡一瞥,整个人就僵在那里
偏在此时,身后的伍斋惊声道:
“这位仙长,你受伤了。”
伍夫人这才看到,温阳宽大袍袖之中,正渗出黑红颜色的血滴,落在舱板上,铮然有声,仿佛是沉重的水银一般。
温阳却全无反应,只是冷盯着她:
“想活,就跟我来。”
(本章完)
...
后记之二(中)
巨大的飞舟已经下降到碧落天域下层,庞大的船体像是阴云漫过,周围的元气潮汐中,跳荡着青蓝色的火光,那是温度已经提升到极致的表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眼看就要冲出元气潮汐的范围,巨舟尾部陡然亮起了短促的闪光,有一架飞梭与巨舟分开,向着反方向高速驶离。
飞梭是巨舟上临时转运的小型工具,在还没有完全突破元气潮汐之时,突然飞离,既悖逆常理,也绝不安全。
某些人显然是被打了个冷不防,巨舟上腾起数道强横的气息,但其中大部分都很快平复,只有一个飙扬半空,气机隔空而来。
“继续!”
温阳冷静发令,飞梭是温阳掏钱买下,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再归还了。
此时操控的是侍卫首领,其余人挤在狭小的舱室中,除了温阳以外,没有谁真正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伍夫人注意到跨界飞舟之上暴起的强劲力量,大概能知道之前有多么危险,可心中满是疑惑未解。
她经历了整个过程,也有一些猜测,却仍不能确定,威胁她们母子性命的对头究竟是哪个。
“温阳真人,他们……”
“是我几个同门。”
“……”
伍夫人愣了半晌才回应:“为什么?分光祖师不是已经……”
“世上多的是趋炎附势之徒,曲意逢迎之辈。祖师不与你为难,有些人却会揣摩上意。”
真是如此?
伍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不信的。感觉温阳有些“为尊者讳”的意思。
她也发现,十方真宫内部,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
就算没有九玄真阳魔体这一出,把自家孩儿送过去,也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不管怎么样,温阳的帮助都是实实在在的,伍夫人也要表示感谢。
她没有想过“做戏”这种可能,因为根本没必要。
温阳的回答也很简单:
“此事半由我而起,自然要在我手中解决,不能败坏了宫中清名。”
刚说几句话,隔空而来的气机已经将这边锁定,长虹挂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横跨数百里。刹那间就越过了已经飞出相当一段距离的飞梭,光影化形,却是一圈瑰丽的七色漩涡。
飞梭速度虽还算可观,但灵活性当真没什么可称道之处。竟是眼睁睁地对着漩涡撞上去。
舱中人们不由得开口惊呼。
便在此时,温阳手中瞬间结印,无形之波动从他体外扩散,对飞梭内的人们全无影响,一旦形之于外,却是瞬间成千上万重的震荡,以至于虚空都有可以目见的波纹。
无形震波与七彩漩涡对冲,彩光扭曲,飞梭偏移。
二者险险擦身而过,因为飞梭的高速,瞬间就拉开了数十里的距离。
看不到后方的人影,可强横的气机扫过,还是让人如坠冰窖。
温阳眉头皱紧,给侍卫首领说了一句:
“径直往南!”
“哪是南?”
侍卫首领的脑子已经有些懵了,温阳给他指了个方向,随即开启了飞梭舱门。
伍夫人惊呼一声:
“温真人?”
温阳面无表情:“我去阻他一阻,如今离船已远,除了我这位蓝师兄,别人应该不会追上来。你们一路往南,飞出北荒地界,应该可保无忧。”
狂风中,温阳身形出舱,向后坠去,不过一息左右的
(本章未完,请翻页)时间,侧后方就响起连串的气爆,某人的长笑声,就是顶着呼啸的狂风,也是清晰如在耳畔:
“温师弟,以前觉得你是骨子都冻着的,今日方知,还有这般烈性!可惜内外不分,是给烧糊涂了吧!”
温阳由始至终保持沉默,舱门关上,隔去狂风啸音。
飞梭远遁数百里,气爆之音渐不与闻。
伍夫人有些恍惚,又听到侍卫首领强自镇定的嗓音:
“夫人,这玩意儿恐怕飞不出太远……”
飞梭本就是短程换乘之用,本身符阵结构也不是为长途跋涉而制。
可问题在于,这里是北荒,是十方真宫的腹心之地,有了分光祖师的“招呼”,后的大段距离又该怎么度过?
伍夫人手按额角,希望能从噩梦般的情境中,获得暂时的清明。
但不管怎样,她都没有别的选择。
飞梭贯空,很快消失在茫茫天际。
*******
日月移转,几度明暗转换,伍夫人已经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真界度过了几个日夜,距离目标还有多远?
飞梭坚持的距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近得多,只飞出了大概三千里,就不得不降落下来。
这时距离北荒的南方边界还有数万里的距离,温阳没有再跟上来,不知是他的帮助到此为止,还是力不能及。
伍夫人宁愿是前者。
人生地不熟,伍夫人一行人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也不知是从哪里露了风声,一众北荒修士就像是嗜血的食人鱼,闻到血迹之后,蜂拥而来。
伍夫人几乎以为一行人成为了北荒的公敌。但想想分光祖师,这也是应有之义。
大难之时,可见人心。
相较于不惜与同门决裂,帮助他们的温阳,她培养了数十上百年的护卫,反而露了真形。
也许是因为十方真宫的名头太大,给他们的压力太强的缘故,飞梭落地后逃难的第二天,人心已经躁动。
第三日,一名护卫在与本地修士的冲突中死亡,这成了一个致命的诱因。
一夜之间,共计八名护卫,就已经散了一半,再有一日,剩下的两名护卫,甚至是生了叛逆之心,引来本地凶徒,要将他们一网成擒。
若非护卫首领拼死断后,她们母子二人已经成为阶下之囚。
如今,在这茫茫黄天之中,只剩下她们母子两个。
偌大的北荒,几乎全部都是十方真宫的势力范围,虽然宫中也有温阳这样的正直之人,伍夫人却没有办法寄望于虚渺的道德和正义,惟有昼伏夜出,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向着南方艰难跋涉。
在太都云界,伍夫人也算是出身名门大户,一辈子养尊处优,伍斋更是自小锦衣玉食,虽然修炼艰苦,却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在生死一线上,来回翻滚。
对他们母子两个来说,这无疑是想也想不到的劫难。
可在这样的逆境之中,母子二人倒是都激发了骨子里的坚韧之气。
伍夫人不说,伍斋小小年纪,竟然也是硬气,在护卫首领罹难之后,几乎就不再说话,只是跟着母亲,长途跋涉,每日里除了赶路就是修行,如此十多天下来,仿佛就是换了个人一般。
伍夫人看得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不管怎样,他们母子二人都还活着,距离北荒的边界也是越来越近,而后方的追兵倒是离他们越来越远,得了一些喘息的时间。
(本章未完,请翻页)这一夜的凌晨时分,伍夫人发现了一处峡谷,在平沙莽莽黄入天的北荒,当真少见,最重要的是,这里有一条溪流,蜿蜒而去,不知通向哪里。
伍夫人已经是步虚修为,一段日子不进水米也无伤大雅,伍斋尚是年幼,食物水分却是万万缺不得的。
当然,伍夫人也很明白,水源地旁边是最容易暴露行迹的地方,为此她要有十二万分的小心。
花了大概半个时辰侦察,确定没有旁的威胁,伍夫人母子便进了峡谷。
此时已是白日,早前飞遁一夜,母子二人都是困倦不堪,但这里绝不是休息的好地方,说不定就要碰到哪个到此歇脚的北荒修士,那时候可就麻烦透顶。
哪知怕什么来什么,也就是刚收集了一些清水,半空遁光连闪,从峡谷之上飞过,伍夫人心头一颤,也不管究竟是谁,背起伍斋,不敢飞离,一时间又找不到好的藏身之地,只能是借着树枝岩石掩映,遮住身形,隐匿气机。
幸好这些人并没有在此停留,大概真是过路的。
等了半晌,不见动静,伍夫人才半松口气,却是愈发不敢在这儿多待了,也不顾得洗漱,匆匆收集了些清水,便循着事先已经寻好的路径,准备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可是才行了不到百步,背上的伍斋便陡地一僵。
对爱子的反应,伍夫人自然最是敏感:
“斋儿?”
“娘亲……有人!”
伍夫人心头骤激,自家孩儿都看到了,为什么她一点感应也没有?
循声扭过头去,却见峡谷半高处,有一棵青松侧出,扭曲盘转,虬劲有力。
便在松盖阴影之下,正有一人,面若冠玉,素白衣袍,倚树而坐,手持书卷,神清气秀,极是雅致。
感应到伍夫人的目光,此人神思仿佛刚刚从文字中出来,有些意外,随即便是微微一笑,长身而起:
“壁立十丈,尽挡黄沙莽莽;溪没足胫,可洗万里风尘。二位当是远来辛苦,可暂洗漱一番,以解困乏。”
此人倒似是此峡谷的地主一般,尽显好客之情。
伍夫人心中古怪,然而被其眸光照住,莫名就是垂眸,正看到溪水倒映的面目。
她出身大户,最重形容气度,然而多日来辛苦奔走,哪还顾得上洗漱,此时可谓是蓬头垢面,有生以来,都没有这般狼狈过。
这淙淙溪流,刹那间就有着无穷的诱惑力。
可是多日生死线上挣扎,她的意志力更有精进,一怔就是回神,不理会形貌问题,只是强抑不安,平静问询:
“这位道友……”
白衣修士竟是行了个道礼:“贫道许清澜……啊,这倒是我的不是了。”
说话间,这位白衣修士看到自家衣着,哑然失笑,飘然转身,刹那间清光绕体,衣袂翻飞。伍夫人母子眼前都是一花,再看时,哪还是什么白衣秀士,分明就是一位玉白道袍的……
女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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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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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之二(三)
清泉三沸,茶叶飘香。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伍夫人如在梦中。
原本是要亲将孩儿送入十方真宫,光宗耀祖,却不想转眼就是沦为宫中强者欲除之而后快之人。
多日以来,挣扎求命,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哪知莫名就在这幽谷之中,品茗会友,谈玄论道。
伍斋陡然一个放松,又伏在她膝头,沉沉睡去。
当然,说是“谈玄论道”,还不如说,是那位绝色女冠,徐徐引导她说起这几日的变故,并分析其中奥妙。
“九玄真阳魔体,本是九玄魔宗一部旁门炼体之法,本身没什么,只是魔门炼体向来被视为下下之法,施为起来也甚是血腥,需要炼化成百上千名童男精血,恶孽甚重,修习之人不多。分光的‘九窥魔瞳’本是天魔大道,转修真阳魔体,其实是走了弯路……
“然而这部法门,却有一种修补受损形骸的妙处。我曾听说,当年九玄魔宗举宗外迁,开辟外世界时,曾到过一处火行世界,其中火焰,专损肉身,九玄魔宗上下,多有受此劫者。或许,分光便是其中之一罢。”
伍夫人想起,简紫玉也说过类似的话,不由更是信服。
其实,本来安稳平静的生活,因为简紫玉的一番话,顷刻祸从天降,就算伍夫人明知只是提前诱发之故,心中也难免耿耿。
此刻听得许清澜娓娓道来,前因后果,罗列明白,尤其是“童男精血”“血腥”、“恶孽”之语,更让她明白,自家孩儿糊里糊涂进到十方真宫,会是怎样的后果,那份怨尤也就如烟而逝。
不过,新的疑惑又随之而来。
“我在太都云界之时,所听闻者,十方真宫是真界第一等的名门大派,宫主幻荣夫人虽出身魔门,却早已破门而出,拜入余祖门下,功勋卓著。这些邪魔外道,怎么能入得宫中?”
“任何门派,都有磊落之辈,但也有卑劣之人,只看能否正本清源而已。”
朗朗话音,却非出自许清澜之口。
伍夫人一惊又一喜,起身回眸:
“温阳真人……”
尾音忽断。此时的温阳,依旧如初见时冷冽沉静的模样,然而玄色衣袍多处裂痕,被血液浸透多处,脸上也有一道血痕,想来是经过一番苦战方才寻来。
他却是面不改色,眼神幽深,向伍夫人点头示意后,便盯着许清澜,不曾稍移。
伍夫人觉得两人之间,似乎不是太对味儿,忙插言道:
“温真人,这位是……”
“贫道许清澜,温真人,请坐。”
许清澜却不像之前对伍夫人母子一般,亲和知礼,自顾自盘坐在地,只是随手一指,请温阳入座。
温阳并不在意,女冠气度迥异俗流,不论拘礼与否,都有一种自然而然的意味儿。
他性情虽是刚强,却非是古板之辈,如今大战连场,虽遭重创,却是一泄多年来的憋闷,正是气势昂扬,无所顾忌之时,当下就坐在溪畔,看女冠素手冲茶,坦荡荡讨了杯茶喝。
热茶饮下,温阳心境又有舒展,叹息一声:
“这两劫以来,宫主己经不大管事了。”
这是解释,又像是感慨。
只是,许清澜和
(本章未完,请翻页)他的看法截然不同,也并不掩饰:
“物必自腐,而后虫生。”
这一刻,温阳手中捧着尤有余温的茶杯,眼神却是寒若霜雪。
许清澜则是悠悠哉为他再分杯茶出来,言语亦是从容不迫:
“十方真宫自北荒起家,接手的是当年大梵妖王的势力,一直发展至今,‘十方’之号,就缘自此处,更不用说贵宫主的出身,骨子里就有魔门的印记。”
温阳答得极快:“世事移易……”
许清澜回得也不慢:“移向何处?易为何途?我只记得,当时魔门掀起的一场浩劫刚过,事败之后,魔门诸宗都过得很是艰难。贵宗主或许是看重一点香火情份,也许是要迅速壮大实力,开了口子,使得魔门修士大量依附。有的甚至是整宗靠上来。
“特别是九玄魔宗,本来是魔门诸宗里面的佼佼者,最初不愿在其界受窝囊气,举宗外迁,但由于决策失误,在开辟新世界时损兵折将,连宗门内的自在天魔都赔了进去,无奈之下,举宗依附十方真宫。是十方真宫极重要的一股势力。
“诸界之中,另一个如此合宗并派的,却是魔门东支。如此十方真宫、魔门东支,一在界内,一在界外,天下魔门派别,莫不望风景从,依附其下,比之当年,元始魔宗分裂之时,还要来得势大。如此岂不正是魔门气象?”
温阳如何听得这些话,眼中寒意大盛。
许清澜只是垂眸砌茶,态度随意:
“余意以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实是有其来由。当初幻荣夫人脱离余祖而自立门户,在修行上,一直以‘存理灭信’为目标,要彻底脱离天魔体系,当然,也许包括要脱离余祖。
“为此,她这数劫来,一直是兼收并蓄的态度,一方面自上而下,调整天人法度;另一边又设百途堂,推衍基础。现在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走到了哪一步,只是,万般外象,总有因由,仅就当前宫中的情况来看,似乎不容乐观。”
许清澜评价幻荣夫人不以权谋,而用更为根本的修行道理,使得温阳一时间难以辩驳。这里面涉及的信息,已经超出了他的知情范围,乃至于理解极限。如果是个粗直的,此时一句“胡言乱语”,也就是了,温阳却不能这样糊弄自己。
山谷中一时沉默,不但温阳陷入沉思,伍夫人也被其中深奥莫测,直白明透的道理慑住,不自觉就往深处想。
只是她修为见识都远远不够格,想得气机纷乱,才猛然惊觉。
许清澜适时将一杯热茶放在她手心,微烫的温度让她快速定神,可才舒缓了片刻,鸦雀惊起,强横气机如滚滚怒潮扫荡过来。
伍夫人心头悸动,她大概能猜到,这应该不是针对性的锁定,而是一次全方位的扫描侦察。
目标不是对她们母子,就是对温阳。
温阳应该也知道,第一时间就封闭气息。便如顽石枯木,水漫风过,不留痕迹。
可是许清澜没有,远方的气机波浪扫过,到她那边,立刻就是无声湮灭,仿佛被吞入了一个无底巨洞之中。
这一手当然漂亮,可失去了这一片感应,便是傻子也知道目标在哪儿。
温阳皱了皱眉,但他什么也没说,将已经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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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宫中的高手,自然是知根知底,来人的气势虽盛,他也是不惧。
可就在这一刻,他面色骤变。
身上就像是压了万钧巨石,只有起势,根本没有半点儿动弹。
细察究竟,身内身外,所有气机全都被压制得死死的,压力提升了百倍不止,却没有伤到他一点儿,这种控制力,神乎其神。
许清澜抬了抬手,大概是抱歉的意思:
“这段时日改易法门,偶尔会有失控,二位见谅。既然是我招来的,今日之事,我接下便是。”
一直以来,许清澜都是清雅明秀,极见风致,此时却大有男儿豪气。
伍夫人想到刚见面时,那一身潇洒从容的男儿打扮,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说话间,许清澜已经站了起来,微微一笑:
“仅以人才论,十方真宫确实是积累厚实。然而百川合而不同,只见其势,尚无其质,逐一列数,还有可观,三五成群,未免是杂了些。”
伍夫人和温阳都是哑然。
前者是惊讶于许清澜的口气之大,后者却是察觉到,“三五成群”这话,不是随随便便讲的。
事实上,被许清澜这样一提醒,温阳才警觉到,远方强横的气机搜索,也是遮蔽了许多关键信息。
来人不只是一个,还有其他人,只是“低调”得很。现在琢磨着,哪个也不逊色太多。
如果他之前真的硬顶上去,胜败不说,伍夫人母子恐怕是护不住的。
“许道友……”
温阳实在不愿将宫中之事,委于外人,便想与许清澜商量着来。
可这时的许清澜,展现出了与她清雅气度截然不同的明快手段,再向他点头一笑,身形倏然不见。
温阳为之色变。
因为就在此刻,就他感应所及,数千里天风云气,骤然凝结,一应法则变化,都为之滞涩不通,唯有虚空中一道难测之真意,冲波逆折,矫然如龙,飞腾云霄。
如此真意,不在其强,不在其威,只在其境界,此时的温阳,唯有仰望而已。
相较于许清澜之真意,宫中那些修士,便如天龙之下的虫豸,完全不在一个层面上。
事实就是,当此真意拔升,那几个宫中真人,个个都如此刻的温阳一般,顷刻间就被压制禁锢,连个还手之力也无。
这位究竟是什么来头?
便在温阳心思纷乱,难寻脉络之际,虚空之中,也响起一声惊咦。
这一声源出,不在附近万里范围之内,而是有虚缈之神意,从更遥远的所在跨空而来。
“定元之势,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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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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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之二(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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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澜在峡谷上空现身出来,袍袖飞舞,微笑不语。
四个真人级别的强者,就像是沉重的石块,闷头栽下,人事不知。
如此瞬间击破,摧枯拉朽,是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的战斗。
对上如此强者,远方神意,刹那间由虚转实,如大风吹卷的火焰,横过千万里虚空,直趋这片法则凝固之地,要破定元之势。
其神意势头便如熊熊烈火,要烧化坚冰,在近乎凝结的天地法则体系中,强行推动另一层变化。
变动不居,定势自解。
许清澜却完全没有再行对抗之意,转眼间坚冰化水,再无常形,动静变化,莫测其端。
汹汹神意冲击,当即打入空处。
远方那人更奇:莫不是猜错了?
想那东华一脉,可少见这种连消带打,绵里藏针的耐性。
强行打回来,才是正理。
他的神意再一次虚实转化,要通过真实之域层次的切变,全方位探测许清澜的虚实。
许清澜由始至终,都不怎么理会,往下方峡谷扫了一眼,面对温阳、伍夫人惊愕迷茫的表情,微微一笑,袍袖轻拂。
一层烟岚凭空而生,周覆峡谷内外,随即便如一道长龙,蜿蜒飞动,直往她袖中而来。
等烟岚散去,茫茫荒原之上,沙砾散落,又哪还有之前溪流淙淙,草木并生峡谷了?
连带着峡谷中的温阳、伍夫人,也是不见。
正侦测虚实的神意,正好“观睹”全程变化,当下就为之一滞。
幻术?虚空法宝?还有袖里乾坤无上神通……
若非是三者并行,也不会形成如此奇景。
连他之前都给瞒了过去。
自余慈远游,不履尘世,天下之人,能把无上神通级别的虚空法门使得这般举重若轻的,不超十指之数。
而其中,绝不见这等人物!
况且,这一位定是有备而来。
此时此刻,远方那人再不能拿大,只用最为正统的方式相询:
“十方真宫万俟无明,敢问道友名讳?”
“原来是万俟上师。贫道许清澜,受故友请托,前来接应伍氏母子,使其免遭戗害。之前救人心切,若是出手重了,还望上师见谅。”
不姓陆?
也对,陆氏一门,当年就已经绝嗣,后面虽也有一些流言,却是不算靠谱。800
可是,许清澜……
万俟无明确定自己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
姓“许”的话,是东海许,还是正一许?
许姓大族、宗派,真界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万俟无明第一印象,自然是“正一许”,毕竟许清澜手段里,玄门气象极盛,法度谨严,必是有着极其高明的传承。
可转念又想,正一道可教不出懂得“定元锤”的徒弟,更不可能面对十方真宫,也是硬碰硬砸上来。
若是“东海许”,倒是有些门道了。
这数劫以来,百炼门许氏一族,当真好生兴旺,其上任宗主许央,集诸家器法大成,使制器一道,由“祭炼”之道,渐变成“通变”之道,“器出天成”,使天下修士,节省大把常年祭炼而虚耗的光阴,也将制器师的地位,推至前所未有的高度。
以其积累之厚,拿出一件虚空法宝,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百炼门与八景、上清两大玄门门阀,都有着密切的关系,一门血脉,多有拜入二宗门下者。
特别是那“定元之势”所关联的“三元锤”,东华一脉之后,似乎只听闻在上清宗,还有部分“神打”法门里,残留了数分……
万俟无明是从那个风云变幻的时代过来的,不管是对八景、上清也好,对东华一脉也好,都有骨子里的一份忌惮和敬畏。或许正是这份负担,使得他积累虽厚,却一直难以成就自在天魔。
当然,要说直接被震慑到胆气全无,就这么礼送出境,也是绝不可能。
“许道友为朋友一言,万里奔波,确实是情意深重,只是有一点还要辨明,伍氏母子之外,温阳却是本宫的弟子。”
许清澜哑然一笑:“万俟上师所言甚是。然而我应朋友之邀,同游北荒,不日将至十方真宫拜访,怕不识路,特请温道友同行,指引方向,此事还请上师应允。”
“……”
万俟无明一时竟是哑然。
好一个许清澜,强行从十方真宫手里截了人不算,竟还要打上门来!
还有她那个朋友,多半便是简紫玉,这世间女修,怎地都这般天纵豪情?
万俟无明还是很快反应过来,不管心中如何拿捏不定,面上都不会示弱。当下神意动荡,笑声巨浪轰然而起:
“许道友既然有此打算,十方真宫自然是要用心招待。也不必让温阳带路,这便请吧!”
碧霄之上,虚空都似内陷进去,现出一道清晰痕迹,向西北方向延伸。
这就是万俟无明的回应。
哪知许清澜微微摇头,衣带当风,本人却巍然不动:
“万俟上师的好意,贫道心领。既曰同游,自然还是要等朋友出面才是。”
“这倒无妨。若我猜得不错,许道友的朋友,应该是简紫玉吧,此人正受我宫中长老分光之邀……”
话才半截,远方天际,有剑气冲霄,撕裂苍穹。
当然,这个“远方”,是相对于许清澜所在的位置而言的。
对于万俟无明而言,简直就是在家门口。
他心神剧震。同为九玄一脉,同门之间,隐有感应:
分光此刻,貌似不妙了。
而且最让他在意的是,这剑意之中,仿佛有星光悬垂,虚缈中直透人心底,一应心神流转变化,以及与之相应的法则演化,都莫名僵涩。
仿佛是被人攫住了心脏,细细体察血液流动的节奏……
便是万俟无明驻世数万载,转历多劫,一时间也是毛骨悚然。
况且,如此感觉,记忆中分明是经历过的!
这是,这是……简紫玉的手段,而当年这位幻荣夫人的高足,虽然是地位尴尬,却有一桩事,震动魔门,让人印象深刻。
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
想那简紫玉,是当年那场天地大劫之前,仅有的一个年纪轻轻,就能将魔门刑杀之法,也是推衍秘术的“太元隐星执天魔无量法”修炼有成的人。
只是她早早就叛离魔门,此后更是在圣典上除名,这门专用来执掌魔门刑律,推衍道基破绽的秘法,想来也该废掉了。
哪里想到,事隔数劫,天地移换,这位已经在魔门除名的弃徒,非但没有荒废掉这门秘术,反而另辟蹊径,从中悟出了这样一种奇妙剑意。
为岂不就是正宗的破魔杀伐之剑?
有此剑意,天魔一脉,谁能安寝?
便是万俟无明近年来修身养性,刹那间也动了杀意。
偏偏神意所及之处,听得许清澜抚掌而笑:
“域外一别经年,紫玉终使这剑意成形。执法灭法,从此跳出魔门窠臼,当真可喜可贺。”
果然……
万俟无明心中又一个抽搐。
此时北荒上空,真意纵横。开裂的苍穹剑痕,就是个巨大的漩涡,引得各路强者,都聚过去。
“既然故友已现,那么贫道暂且别过,待他日登门,再与万俟上师论道。”
笑语声中,许清澜凌虚飞纵,万俟无明还要锁定,却只见虚空扭曲,人影骤然消失。
虚空大挪移!
万俟无明当下便如中了一记定元锤,整个都要凝固了。
除了当年余慈,谁还有这种多项无上虚空神通同修的手段?
他心神激荡,当下收卷神意,总算是赶在许清澜前头,回到十方真宫这边。
彻天水镜早已布下,宫中修士目瞪口呆地看着上面情形。
碧霄剑痕犹在,不可一世的分光祖师早已经尸分两半,已经大成的魔胎,也是灰飞烟灭,死得不能再死。
简紫玉收剑回鞘,不见自矜之意,平平淡淡而已。
万俟无明看此幕情形,一时哑然。
也是此刻,碧空吼啸,风云俱动。
夜狮怒了!
当年大劫之后,九玄魔宗举宗外迁,因为决策失误,老一辈强者几乎损折殆尽,万俟无明算是硕果仅存的一个。
而接下来的日子里,万俟无明却并没有成为九玄魔宗的当家人,宗门真正的领袖,是夜狮这位比他低了两辈的后起之秀。
万俟无明虽名“无明”,却是深有“自知之明”,他自保有余,而要领袖群伦,还是夜狮这样天生领袖才成。
事实证明,九玄魔宗此后曲折磨难,多仗夜狮只手擎天,方屡次化险为夷。
此后并入十方真宫,也是夜狮力排众议。几劫下来,非但没有当时人们所担忧的,被幻荣夫人支解分离,九玄一脉,在宫中反而是日渐壮大,获得了仅次于幻荣夫人主脉的话语权。
夜狮却是不焦不躁,多次压下了野心之辈的撺掇,稳步发展。
如今幻荣夫人闭关苦修,十方真宫简直就成了九玄魔宗的一层外壳,大有瓜熟蒂落、取而代之的势头。
可是,正是蒸蒸日上的九玄一脉,突然就折了分光!
作为夜狮的左膀右臂,分光是难得可以独当一面,又对夜狮忠心耿耿的一位大将之才。
他的死亡,直接就将九玄一脉的上升势头拦腰打折,损失之惨重,难以估算。
万俟无明忍不住就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简紫玉这一剑,莫不是在幻荣夫人的授意之下……
面对碧空吼啸之音,简紫玉毫不动容,剑意森然,就是最明确不过的道标。
仅仅数息之后,虚空扭曲,许清澜跨空而来。
两人对视一笑,也不多言,便在漫天风沙之下,并肩而行。
无论周边强者神意如何潮涌奔腾,都从容自若,再没有任何人能阻挡她们。
前方,十方真宫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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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之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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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达三劫时光的黑夜过后,真界很多人都染上了晒太阳的嗜好。
在风和日丽的天气里,在躺椅上眯着眼,感受着从天上洒落的温度,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当真是无上的享受。
作为百炼门的祖师爷,许家的老祖宗,天下制器师共尊的绝代宗师,许央竟也不能免俗,此刻就躺在自家女儿手制的躺椅上,几欲入梦。
半睡半醒之间,他也在感慨:
能出师了呀!
躺椅本身,是女儿随手之作。
她做的,不外乎就是塑形打磨两项,可许央就是欣赏这种随手之间,明达物性,因人制宜的感觉。
在这把躺椅上,无一处不舒服,却又只是平淡质朴,不足称奇。
这很好。
以她的制器造诣,对这种物件,若是太费心,未免就矫情了。
“分寸”,是很难把握的。
尤其是随心所欲之下,任性而为,依然能够如此,以物知人——简直是天生的修道心性。
许央不会浅薄到因为一把椅子,就生出这些感慨,
而是这段时间以来,桩桩件件的各类事态,让他明白一件事:
这个女儿,不应该被许家拘住,而应有更广阔的天地。
和暖的日头下,椅子轻轻摇动,再没有停歇的时候。
正如许央此时心头。
许氏一族,本是巫门一枝,剑巫大战前后,分离出来,不再如巫族一般,凭依血脉,而是正常修炼。他这一支,在修行上,只算平平;倒是在制器炼物上,天赋上佳,开创了百炼一门。
这些本是祖上之间的龃龉,却是歪打正着,让许氏一族,连续避过了两场大劫。如今,随着许央在制器一项上,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完成,百炼门已经跻身于天下第一流的宗门之列,许氏也成为赫赫有名的世家大族,得失之间,着实奇妙。
百炼门许家能有今日,固然是他在制器之道上,前无古人的大成就,可真要穷究下去,最为本质的提升,还是在万载之前,那一场惊世大劫之中。
因他和于舟的交情,天然便和余慈亲善;又因为爱才惜才之心,助许泊提升制器之能。
此后,余慈重立上清,许泊则拜入八景宫辛天君门下,因此上清八景两大门阀,都与百炼门关系匪浅,恰如东风助力,送上青云,短短时间,就成为洗玉盟的“天门”之一。
此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世间“百工”渐成一脉。
其中器法一系,十有七八奉百炼门为宗,在这一行的声誉上,甚至要压过那些门阀巨擘。
也正因为如此,自家女儿的未来,已经牵涉太多,如何安排,还要好生筹谋才是。
这种事情不比制器,近几年下来,他的心都杂了。
还好,这样的日子,也没剩几天。
下人恭敬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来:
“老祖宗,幽城主前来拜见,您……”
许央轻抬起手指,下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无声无息退下。
周围又恢复了清净,可惜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父亲。”
长子许功轻手轻脚走过来:“幽千山这人,诚意也是足够的……”
“不错,确实有诚意。”
许央半睁开眼:“那你告诉我,他以诚对清澜?还是以诚对我百炼门哪?”
“这个……”
“你再告诉我,你是希望,他把‘诚意’对向哪边呢?”
许功垂头不敢答。
对这个孩子,许央有些无奈。
许家虽然已不算是巫门一脉,但在后代骨血之上,仍有巫门遗风,都是慎之又慎。许央又是专注于制器之道,驻世已近四劫,寻常的世家,此时都要开枝散叶千八百代了,而他许氏一脉,也不过百人而已,他自己也就两子一女,长子幼女之间的年岁,相差竟超过三劫万余载,孙辈倒还多些。
许功身为长子,修行上沿袭他这一脉,天资不过了了。之前,百炼门还在洗玉盟人阶宗门上厮混时,许功也还算扎实,因此才能打下比较坚实的基础,等到百炼门青云直上之时,凭借资源,登入长生。
他的前景也仅到此为止,许央也不指望他能让百炼门千秋万代,只要能护着许家一条血脉不绝,也就是了。
可是,这些年来,百炼门的威望成就日渐高涨,许功就被八面来风,吹得有些撑不住架子。
他只百炼门是天底下第一流的大宗门大世家,却没有正如他本人一般,门派也好家族也罢,几乎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潜力了。
为此再怎么钻营,又有什么意思?
许央宁愿去想一些旧事旧人:
“幽千山确实是天纵之才,巫门虽已式微,他却能借着将飞魂城迁入外海的机会,重振旗鼓,有生机勃发之势……也不枉他母亲的一番心血。”
许功忍不住就道:
“既然父亲也认为,幽千山是个人物,那他和清澜……”
“原来我许央垂垂老矣,已经到了要儿子做主,卖女儿的地步了?”
许功吓得跪地,不敢发一言。
“从今天起,你就专心经营家族的生意吧,门派的事情,交给小二,他若还是没兴趣,随便给哪个人也好……你们就是些一眼便能东西,常年在眼前晃着,着实烦心。”
一言决断了儿子宗族门派日后的前程,许央心中,却是半分波动也无。
他眯起眼睛:
“这么好的太阳,也晒不得几天了……”
许功听得深深伏下头去,被父亲踢下宗门权位的恚怒,还有眼中擎天巨柱即将倒下的惶恐情绪混杂在一起,堵得他彻底没了言语。
而就是这位已经预见了死期将至的老人,嘴里还是嘟哝着:
“清澜呢,要是幽千山缠得她难受,就来告诉我,我打断那厮的腿!”
话音将落,朗朗晴空骤然一暗,有光华自太阳背后射出,切过天空,斜坠而下。
待坠落半截,天地间才微微颤动,余波一时难尽。
许央眼皮略略抬起:“太霄神庭那里搞什么鬼?”
“父……父亲。”
“嗯?”
“那光……坠到我们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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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晚了,不好意思,偷更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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