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缺钱了
卖火器?给一众海商卖火器?薛良辅、严力、吴亦有三人都有些发蒙,东兴港能够称霸海上,号令大明海商,凭借的就是强大的火器,一旦海商都武装起来,拥有大量的火器,谁还会乖乖听话?
吴亦有沉不住气,率先道:“少爷,若是给海商大量售卖火器,日后怕是难以掌控,再则,依附东兴港的船队难免也会有想法。”
“卖火器不过是个噱头。”胡万里含笑道:“一则数量不会大,二则,卖的都是淘汰的旧式火枪和中小号弗朗机炮,不会引发失控的局面。”
旧式火枪?东兴港又研发出新火枪了?严力、吴亦有心里都是一喜,胡万里瞥了二人一眼,呷了口茶,缓缓说道:“让朝廷大举移民小琉球,东兴港是花了极大的代价,因此,运输移民的事情,你们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移民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护卫队的快速扩张,就咱们东兴港眼下这点兵力,即便拥有再好的火器,也成不了气候,自保都够呛,我为什么不选择在小琉球立国?为的就是大明的移民,只有大明才能提供如此大量的移民,也唯有大明才能快速的移民小琉球。
东兴港护卫队要想快速壮大,唯有快速移民这一条路可以走,万里港如今登记的户头已经超过五千,新征入伍的新兵已经达到二千,这还远远不够,东兴港至少要有三五万兵力才足以立稳脚跟,向外扩张。”
听的这话,严力、吴亦有都是大为振奋,胡万里这话说的已经很明白了,一旦实力足够,就会海外立国。向外扩张,真要有这一天,他们两家必然是受益匪浅,二人忙躬身道:“少爷放心,属下等必定全力以赴,安排好移民的运送事宜。”
“嗯。”胡万里微微颌首道:“还没见家人的吧。你们难得在家吃顿饭,我就不留饭了。”
如今严、吴两家的一家老小尽皆移居东兴港,一年到头确实难得团聚一次,听的这话,严力、吴亦有忙起身一揖告退。
薛良辅却是坐着未动,脸上也没有什么兴奋之色,胡万里迟早要走上海外立国这条路,这一点,他是极为清楚的。东兴港的这一切跟大明根本就格格不入,不自立才怪,眼见严力、吴亦有二人出了房间,他才道:“少爷,朝廷怕是不会轻易让东兴港壮大起来,这移民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猫腻肯定有。”胡万里颌首道:“一年三万户,一户征一兵,那是奢望。朝廷再怎么不厚道,十户一兵应该是没问题的。东兴港一年上缴朝廷近百万两白银,他们不敢太过份,他们损失不起这笔银子。”
“近百万两银子?”薛良辅满脸惊愕,这手笔也太大了,虽说银子来的容易,可也经不住如此折腾。
“这是算的总账。”胡万里含笑道:“小琉球一年的赋税、金矿、战舰什么的都折算在内。七七八八加起来,一年将近百万了。”
暗暗松了口气,薛良辅才接着道:“十户一兵,一年岂非才三千兵?少爷这账怎么算的?亏的也太大了!”
“账不能这么算。”胡万里看了他一眼,这才含笑道:“这个交易为期五年。表面来看,咱们是吃了大亏,但实际上,咱们并不亏,即便朝廷在移民上动手脚,咱们也不亏,首先,咱们赢得了最为宝贵的三到五年的发展时间,这是最重要的。
其次,咱们可以借着朝廷大力开发小琉球的幌子,大力从两广福建浙江自行移民,有这个幌子,咱们只要不是做的太过份,沿海几省地方官员不会太抵制,朝廷也不好过分干涉。
再则,就是从长远看,数十万的移民,以后能够为东兴港提供源源不断的兵源,而且,小琉球也得到了大力开发。”
按这个算法,倒是亏的不大,不过,这怕是有些一厢情愿,略微思忖,薛良辅才沉声道:“少爷千万别小瞧了朝廷,不论是今上,还是朝中大员,皆非易与之辈,少爷能够想到的,他们未必想不到,焉知朝廷是否借少爷之手来开发小琉球?朝廷掌握了风帆战船和铸炮技术,舰队的发展速度远甚于东兴港......。”
“借我之手来开发小琉球?”胡万里不屑的道:“嘉靖若真要存着这个念头,可就打错算盘了,三年时间,东兴港护卫队能够轻松扩充到二万,甚至是三万,火炮也能够完成更新,照样能够压着朝廷水师打。”
见胡万里信心满满,薛良辅也不好再多言,他清楚这段时间胡万里一直都泡在作坊里,想来又是着研发新的火器,在这方面,他对胡万里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一直都没琢磨明白,胡万里一个二甲进士,为何在火器方面有如此高的天分,不仅是火器,他还随口指点工匠改进了许多工具工艺,而且在炼铁方面造诣也相当的高,如此东兴港工匠提及胡万里,那都是发自骨子里的尊敬。
稍稍沉吟,薛良辅才迟疑着道:“如今跟朝廷有了这个交易东兴港是否还有必要远征安南?”
“征,安南必须的征。”胡万里毫不迟疑的道:“仅是训练,练不出好兵,必须的上战场,唯有通过实战训练,护卫队才能快速的成长起来,安南,就是东兴港护卫队的练兵地,再则,火器也需要实战来检验,再则,安南生产稻米,人口也稠密,难得的是奉旨征讨,岂能放弃?”
“朝廷允许东兴港在广西招募兵丁?”薛良辅允许奇怪的道:“否则,东兴港哪来的兵力?护卫队马上就面临快速扩兵,需要大量的老兵充任教官和骨干。”
微微摇了摇头,胡万里才道:“恩师已经来信,皇上不允许东兴港在广西私募兵丁,朝廷许诺的五千兵丁从沿海各省的卫所抽调,至于征安南的兵力。有二千已经足够了,咱们不贪功,先占据占城港再说。”
六日后,胡万里带着一个庞大的船队缓缓的抵达小琉球南端的汉武港,简易码头上,参将李世杰、宋一夫、游击冯德清、何灿、云烨、苏浩蒙率领着小琉球总兵府一干将领披挂整齐。甲胄鲜亮的恭候着。
眼见庞大的船队缓缓进港,游击冯德清长叹了一声,道:“大帅亲率如此大的船队前来,看样子是准备在汉武港建城了,不奢望其他的,能多点人,也闹热点。”
他身旁的云烨瞥了他一眼,道:“先别急着高兴,虽说商船多。但战船也不少,指不定是路过,顺道来看看咱们。”
“路过?”冯德清摇头道:“不可能,朝廷已经开始大规模移民小琉球了,这地方可是总兵府所在地,肯定要借这机会建城。”
苏浩蒙接着道:“大帅亲来,应该是准备建城,错不了。”
“别扯这些没用的。”云烨皱眉道:“朝廷如今大规模开发小琉球。似乎对东兴港的态度有变化,这征安南的计划会不会有变化。宋参戎,李参戎,二位找个机会探探大帅的语气,呆在这鬼地方打土著,末将宁愿去安南博取一份战功。”
这话倒是说到几人心里去了,冯德清、何灿纷纷附和。呆在这鬼地方,还真不如去安南博取一份战功,李世杰微微颌首道:“这事本将比你们更急,放心,会问的。”
一艘战船缓缓的靠上了码头。一队队荷枪实弹的护卫队兵丁列队下船,很快就在码头上列成整齐的方队。
看着兵丁们背在肩上上着刺刀的燧发枪,一众将领眼睛都是一亮,一眨不眨的看了半晌,才纷纷低声议论:“那是什么火枪?”
“还用问,东兴港新出的火枪罢。”
“有了刀,这火枪可以当长枪了。”
“枪托也改了,好像枪管也长一些。”
“不止那么简单,发现没有,这些火枪都没有火绳。”
“那怎么开火?”
“不知道,应该能够开火,否则不成了长枪?”
“不知道威力有多大?”
“肯定比咱们手上的好,还别说,这一装上刀,这火枪威风多了。”
“乖乖,东兴港真是不简单,这该是才从弗朗机人手里买来的新枪吧,真他娘的有钱。”
“都站好,大帅的船到了。”
胡万里仍旧是一身长衫,缓步踏上码头,一众将领忙迎上前来,单膝跪地,躬身道:“末将李世杰、宋一夫等拜见大帅。”
胡万里微微抬手,道:“免礼。”
“谢大帅。”众将轰然说道,这才起身,胡万里略微打量了下码头,才道:“汉武港一共修建了几个粮仓?”
见胡万里开口就问粮仓,众人心里都是暗喜,果然是准备建城了,李世杰忙回道:“回大帅,已经建了三个,还有两个正在建。”说着,他一伸手,礼让道:“军营就在不前面山脚,请大帅上马入营。”
就在码头的正北方向,有一座山,高约二三百米,占地甚广,山上林木茂密,绿树茵茵,军营建在山下,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他不由颌首道:“地方选的不错。”
宋一夫含笑道:“大帅,这山的北面,也有一处天然良港,只是不及汉武港大,作为军港倒是足够了。”
“哦,那倒是要好好勘察一下。”胡万里说着一指山头,道:“山上可构筑有炮台?”
“没有。”李世杰干脆的道:“弗朗机炮射程有限,若是架在山头,效果不大,末将等在港口入口的两处高地修筑了炮台。”
“好,不错。”胡万里轻赞了一声,见军营距离码头并不远,不过两里,他便摆了摆手,道:“不骑马了,走走。”说着,便迈步前往军营,一路走,一路问道:“跟当地土著可有交手?”
“小打过几次。”李世杰沉声道:“他们惧怕火器,如今在港口周围已经很难看见土著人。”
“伤亡大不大?”
“只伤了几个,都是轻伤,无甚大碍。”
“没想办法接触?”
李世杰摇头道:“没法接触,一则语言不通,二则他们对咱们极端仇视。”
仇视?胡万里停下脚步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的莽莽群山。天知道这山里有多少土著,剿是不理智的,太耗时间,也费兵力,最好的办法是和平相处,慢慢同化他们。边想边行,快到军营大门,他才开口道:“汉武港马上就将迎来大批的移民,不能一味的打,得想法子招抚,否则,移民的生命没有保障。”
听的这话,宋一夫迟疑着道:“大帅,那些个土著。语言不同,见面就打,根本没法招抚。”
胡万里不悦的道:“土著也是人,知道善恶,分得清好坏,先给他们送东西,大米、布匹以及一些新奇的玩意,在他们出没的地方。放下东西,离远点守着。用手势用笑容消除他们的敌意,慢慢来,不要急。”
“末将等遵命。”李世杰忙躬身道。
随着胡万里一行的到来,汉武港随即热闹起来,总镇小琉球总兵府设在汉武港,这意味着。汉武港将会成为小琉球的行政中心,至少是府城的规模,当小琉球大力开发汉武港的消息一传开,广东、福建、浙江甚至是江西的商贾立时闻风而动,在商人的鼓动支持下。工匠百姓也开始纷纷涌来。
也就在这段时间,第一批山东移民开始陆续抵达汉武港,大量的海船在汉武港进出,一批接一批的人群在码头登陆,繁忙景象丝毫不亚于之前的万里港,负责汉武港建设的吴长森一日到头忙的脚不沾地。
虽然累是跟狗似的,但吴长森却是甘之若饴,一天到晚精神奕奕,他是吴亦有的幺叔,虽说比吴亦有高一辈,但比吴亦有大不了几岁,今年也才三十七,正是精力旺盛之时,他很清楚,能被胡万里任命为汉武港的总管,这不仅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机遇,也是吴家的机遇,一旦胡万里在小琉球立国,他以及吴家的地位立刻就会炙手可热。
因此,再苦再累,他也是事事躬亲,不敢有丝毫的怠慢,他手下都是月港谢家、严家以及新归附的大海商家族中的一众子弟,有不少子弟还是有着秀才的功名,当然都是科考无望的,指望来小琉球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人人都知机会难得,都踏踏实实的做事,积累经验,他们都清楚小琉球还有大把的建府建县的机会。
胡万里则是带着一帮工匠四处勘察,为火炮作坊、火枪作坊、炼铁作坊、造船厂进行选址,造船厂的位置他倒是没操多大的心,汉武港足够大,绵延十数里,随便选一处地方都是上好的地段,其他几个需要利用水力的作坊却是让他费神不已。
汉武港附近不是没有水力资源,而是水力资源太丰富了,左挑右选令他颇为费神,足足三个月时间,才初步定了下来,这时节,朝廷抽调的五千卫所兵丁也陆续在汉武港集结。
对于这批从各个卫所抽调而来的所谓的精兵,胡万里丝毫没有训练他们的兴趣,直接就让他们在军港外修筑军营,在屏山(胡万里命名的)构筑炮台,以节省劳力。
直到收到东兴港鸽信,听闻孙光辉、蔡克廉来东兴港之后,他才匆匆赶回东兴港。
十月初一,胡万里回到东兴港,才踏上码头,薛良辅就迎了上来,见礼之后,他也不寒暄,直接就苦着脸道:“少爷,万里港、汉武港相继开发,移民的开支亦是惊人,这银子每日里跟淌水一样,哗哗的往外流,朝廷又在催要今年的贸易款,而且是要一年的,说是西北开支浩大,国库空虚,希望东兴港体谅。
可如今咱们的存银已经不多了,若是再给朝廷五十万,银库可就见底了,眼下远征安南在即,没银子可不成。”
孙光辉、蔡克廉二人是来讨要银子的?看来张璁年底日子难过了,待的薛良辅诉完苦,胡万里才开口道:“银子的事情不要急,国华、佐卿在哪里?”
见胡万里丝毫不急,薛良辅暗松了口气,道:“二位大人都安置在的东春园北院。”说完,他仍是不放心的道:“少爷,如今万里港基本不需要什么银子,但汉武港和移民,特别是移民,每日都要开支的,东兴港少说也要留存二三十万两银子备用。”
移民开支大,胡万里是早有预料的,船只运送、安置、口粮、种子、农具、耕牛还有借贷一一落实下来,是笔不小的开支,微微沉吟,他才问道:“移民一项,每月要多少银子,可有统计?”
“有,一月在五万两左右。”薛良辅飞快的道:“看起来不多,但这是每月都要固定支出的,一年六十万,再加上给朝廷上缴的赋税和贸易款,就是一百一十万。”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含笑道:“别担心银子,护卫队可不是白养的,咱们去抢,南洋那么多小国,先抢一遍再说。”
薛良辅苦笑着道:“抢倒是可以应急,但却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也影响东兴港声誉。”(未完待续。。)
第382章 依仗
影响东兴港声誉?胡万里有些无语的看了薛良辅一眼,半晌,才开口道:“咱们不是谦谦君子,用不着如此珍惜羽毛,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说话的,声誉,也是要以实力为后盾的,没有实力,声誉再好又有何益?目前,壮大东兴港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声誉什么的,以后再说。”
迟疑了下,薛良辅才道:“即便东兴港不在乎声誉,可这一遍抢下来,东兴港也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不利于大明海商的贸易。”
迂腐!胡万里暗骂了一声,海贸是暴利,那些个海商组建了船队,生意好做与不好做,他都的做,无非是利润高低而已,东兴港如今要银子,海商会无私的捐助?想是如此想,话却不能如此说。
略微沉吟,他才道:“抢,这是咱们私下说说,对外,咱们要说拜访,东兴港如今是大明海贸执牛耳者,南洋诸国,咱们于情于理也该上门拜访一下,炫耀一下东兴港舰队的战力,让他们心生敬畏,不敢欺凌咱大明的海商,对海商来说,没什么坏处。”
“拜访......?”还能如此强词夺理?薛良辅不由一呆。
跟随在后的李健却是心里暗笑,看来说话是门很重要的艺术,明明就是抢劫,到少爷嘴里就成了登门拜访,带着舰队,用火炮和刺刀拜访,亏少爷说的出口,想到刺刀,他不由想到了新式火枪的毛病。
“对,就是拜访。”胡万里颌首道:“叫他们注意点礼仪,收礼别太过分份就行。”
再有礼仪,那也是抢劫!薛良辅满心腹诽,沉声道:“那些个南洋小国会不会向朝廷告状?”
“告状?”胡万里不屑的道:“先不说他们从海路有没有机会进京告状,就算能够进京告状。咱们也无须理会,顶多是不痛不痒的申斥几句而已。”
话说到这个份上,薛良辅知趣的闭上了嘴,见他不吭声,李健才道:“少爷,新式遂发火枪最近出现一个问题。”
“嗯?”胡万里侧首看了他一眼。遂发枪有什么问题?遂发枪是护卫队征安南的主要武器,他可不敢掉以轻心,当即便道:“什么问题?”
李健忙道:“最近一段时间,很多兵丁反映,扣动扳机后,击铁撞击无力,不足以击燃燧石点火,开火率大幅下降。”
听的他描述,胡万里立刻就反应过来。是遂发枪的主弹簧出了问题,这让他有些疑惑,主弹簧钢条是遂发枪的核心,在遂发枪定型之前,实验枪支发射二百枪都没问题,也就是说完全可以支撑到枪管报废,现在怎么会出问题?
蹙眉思忖片刻,他才问道:“是所有的枪都出现问题。还是只有一部分?”
李健随即回道:“是后面配发的一批,大约有三百枝左右。”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不用说,是主弹簧的钢材,是钢材出问题了,淬火的工艺不可能有问题,工匠也不可能省工序,略想了想。他便道:“马上派人将炼铁作坊总管苗长信、火枪作坊总管张四器给我叫来。”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将火炮作坊总管方晚成也一并叫来。”
“是。”李健简洁的应道。
“另外,吩咐杨小毛,通知谢文昌、严力、吴亦有回来。”
这是准备征安南的事宜了!李健兴奋的道:“是,属下遵命。”
回到东春园。胡万里先去见了一下有孕在身的秋蝶,略微问了下情况,这才转到后院浴室洗浴,更衣之后,他才来到北院,孙光辉、蔡克廉闻报赶紧迎了出来,一见面,孙光辉就拱手打趣着道:“如今要见胡大帅一面,可真是不容易。”
蔡克廉则颇为遗憾的道:“长青兄回府怎的也不招呼一声,还想看看长青身着戎装是何等模样。”
“成心拿我这武官打趣不是?”胡万里含笑回了一礼,才道:“听闻国华兄、佐卿兄大驾光临,在下片刻也不敢停留就匆匆赶了回来。”说着一伸手,道:“请。”
三人进屋落座,胡万里便笑道:“二位年兄前来,该不会是特意来送辣椒、玉米、马铃薯的罢?”
蔡克廉一笑,道:“今年农学院有很多作物在北方试种,收成还没有反馈回来,不过,漳州农学院今年的玉米、番薯、辣椒、葵瓜子等都是大丰收,知道长青喜欢,带了不少辣椒和葵瓜子,还有蓖麻子,听闻长青兄准备在小琉球大力推广蓖麻?”
“还有蓖麻子,难为佐卿兄有心了。”胡万里含笑道:“蓖麻子用处颇大,以后小琉球准备大力收购,再则,如今小琉球大力开发,农学院给小琉球也派些监生过来指导百姓耕种新作物。”
“这是好事。”蔡克廉笑道:“在下一定抽调一批学业优异的监生来小琉球,以便长青兄亲自指点。”
见农学院的事情谈的差不多了,孙光辉便含笑道:“长青兄应该知道咱们的来意吧?”
“知道。”胡万里颌首道:“东兴港这段时间四处花钱,马上又要远征安南,实在是挪不开,不过,恩师开了口,再难也的凑,我给本中写封信,这笔银子暂时从慈善会周转一下,别泄露风声便是,否则又有的麻烦。”
孙光辉并不清楚这笔贸易款是什么贸易,数额有多大,但他清楚东兴港这段时间确实开支巨大,胡万里这话不是虚言,反正不管从哪里支出这笔银子,只要胡万里同意完全支付,他就算是完成张璁交代的任务了,他当即便笑道:“长青兄放心,在下二人必然守口如瓶。”
胡万里颌首笑道:“二位年兄难得来东兴港一趟,晚上,咱们去海边畅饮。”
从北院出来,胡万里就径往书房而去,遂发枪扳机主弹簧可说是直接关系到遂发枪的性能,如今征安南在即。他自然不敢轻忽,扳机主弹簧,这是他,也是东兴港火枪的最大依仗,别小看这扳机弹簧,不仅需要好的钢材。而且还要淬火几道,还要等温回火,这是东兴港如今唯一的高技术性东西。
他之前一口气售卖一万枝遂发枪给朝廷,原本就是准备在主弹簧上动手脚,却没想到,自个先遇到这问题了,不用问,他也清楚问题是出在什么地方。
进的书房,炼铁作坊总管苗长信、火枪作坊总管张四器、火炮作坊总管方晚成都齐齐起身见礼。胡万里微微摆了摆手,便道:“都坐,无须拘礼。”
三人平日里没少跟胡万里打交道,对他可谓是敬如天人,在作坊他们还稍稍能够放的开点,在东春园,却都是有些拘谨,待的胡万里落座。三人才拿捏着在坐下。
见三人拘谨,胡万里直接就道:“这段时间。遂发枪有些毛病,你们可知道?”
听的这话,张四器连忙欠身道:“大东家,问题是出在火枪的扳机弹簧上面,小的仔细询问过了弹簧的工艺流程,并无不妥......。”
苗长信接过话头道:“大东家。问题应该是出在钢材上......。”
胡万里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头道:“是火候问题,还是锻打问题?”
东兴港采取的是渗碳窑表面渗碳炼钢,也就是采取将熟铁棒和木炭交替叠装在窑内,炉火保持二至七天。出炉后,再锻打减厚,从而获得优质钢材,这是能够大量获的优质钢材的办法,因此,胡万里一开口就问火候和锻打,这两个是关键。
略微迟疑,苗长信才道:“大东家,每次烧窑和锻打,都有详细的记录,小的在得知扳机弹簧出了问题,立马就翻查了记录,烧窑和锻打应该没有问题,唯一可疑的是铁料,进窑前的铁料,小的翻查了记录,这批铁料是来自广东佛山的,与之前漳州的铁料,估计有差别。”
听的这话,胡万里登时无语,这年头根本就没有任何手段检测铁料、钢材的各种成分,所有东西的跨度都是相当大,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工匠也无法细细甄别区分,半晌,他才沉声道:“难到漳州的铁料无法满足你们炼铁作坊的需求?”
苗长信郁闷的道:“大东家不是鼓励小的们多做尝试......。”
“多做尝试是应该的,但未经过检验合格的钢材,你也敢交付给火枪锻造作坊?”胡万里说着看向张四器,少有的呵斥道:“火枪作坊也有责任,他们疏忽,你们也跟着疏忽?这批枪幸亏是在训练时发现问题,若是在战场上发现问题,那代价就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护卫队有多少兵丁让你们疏忽?你们就没有子弟在护卫队?”
见他动怒,张四器、苗长信哪里还敢大刺刺的坐着,连忙滑下凳子跪了下来,火炮作坊总管方晚成见这情形,也委屈的跟着跪了下来。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道:“方总管起来,这事跟你无关。”待的方晚成起身,他才接着道:“钢材好坏检测是有难度,这批枪能够用一段时间才出现问题,说明钢材仅仅只有细微的差别,但细微的差别,你们也必须给我想办法检测出来,武器制造上面来不得半点马虎和侥幸!
两个作坊都给我培训钢材质检师,对于这此误差,你们两人以及相关人员,各自扣掉两个月工钱,再出差错,就给我换人,若能够琢磨出对钢材细微差别的检测方法,奖励你们及相关人员一年工钱。
另外,远征安南在即,马上将这批扳机弹簧给我换好。”
听的扣掉二个月的工钱,张四器、苗长信都是一脸的肉痛,作为总管,他们的工钱是最高的,一个月是六块银元,两人都清楚,铁料也好,钢材也罢,这细微的差别很难甑别,略微迟疑,苗长信才道:“小的们笨拙,大东家能否指点个方向?”
“哼。”胡万里冷哼了一声,才道:“看来平时里给你们指点的太多了,遇事就知道问,自己都不会动脑子了?”说实在的,他也不知道该从哪方面着手。骂完,他才猛然想到倭国的工匠,倭刀的刀刃用钢,都是工匠从海绵铁中一点点挑选出来的。
想到这里,他便缓声说道:“倭国工匠在这方面应该擅长,着他们打听一下。”微微一顿。他才道:“东兴港以后会陆续招揽外国的工匠,莫卧儿帝国、奥斯曼帝国、阿拉伯帝国、西洋各国的工匠都会陆续招揽,要谦虚点,学会取长补短。”
听的这话,两人大喜,连忙躬身道:“小的们谨记大东家训诲。”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冬月,护卫队就要启程,不要耽搁了。”
“大东家放心。报准误不了事。”苗长信忙沉声道,说着起身告退。
待的两人离开,胡万里才看向方晚成,问道:“火炮作坊这段时间情况如何?”
“回大东家,征安南的火炮都已备齐。”方晚成欠身道:“几款臼炮的泥模也早已做好,差不多快干透了,再有的一旬,就能陆续开铸。弗朗机炮、加农炮的铸造一直都在按定额在铸造。”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火炮铸造作坊的规模也是在不断扩大。不过没有火枪锻造作坊扩的快而已,毕竟铁模铸造省事多了,沉吟片刻,他才道:“火枪枪管内的膛线,你应该见过吧?”
听的这话,方晚成心里一跳。难道火炮也要拉割膛线?那可不是轻松活,他忙点头道:“小的看过,不过,火炮拉割膛线,可比火枪难多了。”
“迟早要拉割膛线的。”胡万里笑了笑。道:“线膛枪的威力你应该知道,火炮若是拥有线膛,威力也会大增,所以,火炮也肯定是要拉割膛线的,这事有难度,对工具要求也高,你现在可以逐步琢磨了。
眼下迫切要解决的问题是,火炮炮管的使用寿命问题,磨损太快,拉割膛线就失去意义了,火炮拉割膛线不易,而且拉割膛线也会影响火炮炮管的使用寿命,绝不允许在膛线没磨平之前,炮管先报废,因此必须先延长炮管的使用寿命。”
听的这话,方晚成登时脸露难色,“大东家,要想延长炮管寿命,唯有在铁材上下工夫了。”
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用钢材铸炮如今不现实,且不说钢材跟不上,就是将钢材化为钢水如今都难,再则火炮耗费材甚多,东兴港如今可没那么多钢材,其实铁炮也不是不能大幅提高火炮的使用寿命,而且工艺并不复杂,就跟淬火一个道理。”
方晚成蓦的瞪大了眼睛,淬火?火炮淬火?这大东家可真是敢想!
见他一副震惊的神情,胡万里笑了笑,道:“火炮成型之后,有一个冷却过程,如今都是让它自然冷却,这是一个由外到内的冷却过程,你试试,让火炮由炮身内壁先冷却,也就是由内到外的冷却。”
“如此简单?”方晚成满脸狐疑的盯着他,这样就能大幅提高火炮的使用寿命?
“说起容易,做起来并不简单。”胡万里沉声道:“我琢磨了一段时间,用鼓风的法子估计效果不太明显,不过,你可以试试,做好是用水冷,而且水必须在炮管里流动循环,如此,才会有较为明显的效果,我相信,这法子不仅会大幅提高炮管的使用寿命,而且还会大幅铸炮的成功率。”
水在炮管里流动?饶是方晚成经验丰富,也是目瞪口呆,半晌,他才道:“大东家,弗朗机炮尾部有空,水流不难,但加农炮尾部是密封的,水如何能在炮管内流动?”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这法子很简单,暂且不告诉你,给你们三天时间,谁能够琢磨出来,赏银元二十,琢磨不出来,再来找我,不过,要记住,这是比铁模铸造更重要的技术,注意保密。”
“是,小的明白。”方晚成忙躬身道,说着便起身告退。
待的方晚成退出,胡万里也站起身来,在房间里闲适的踱着,加农炮虽然尾部是密封的,但要让谁在炮管内流动循环还是很简单,简单的说,一块铁板插进去,就把炮管分成两个半圆,尾部留点孔隙,就形成一个u形管,不告诉他们,这是要激发工匠的思维。
这些技术,他懂的很多,困扰他的是钢材,渗碳窑炼钢,是他能想出的最符合现在工艺水平的炼钢方法,但这种法子要得到更好的高炭钢却很难,高炭钢才是最好的工具用钢,钻枪管,拉割膛线,膛刮枪管炮管,都要硬钢。
印度的坩埚炼钢法是最容易得到高炭钢的,但那玩意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虽然简单,但是渗碳添加剂是什么?他根本不知道,得想办法掳掠一批印度工匠来,大型渗碳窑也该建造起来,这东西不能建在汉武港,只能建在东兴港。
大量的炼钢,掌握不同含炭量钢材的用途,这才是东兴港立足于这世界的本钱,也是东兴港火器的依仗,这遂发枪的扳机主弹簧还要好好研究一下,弄个射击五十发左右就报废的最好,届时,可以改考虑向奥斯曼帝国售卖火器,能够引发一场欧洲大战最好,既乱了欧洲,又可以大赚一笔银子。(未完待续。。)
第383章 翻脸
东春园北院,孙光辉、蔡克廉二人百无聊赖的在厅堂喝茶闲侃,来到东兴港已经三日,两人虽未被禁足,但只要出门,身前身后总是一大群护卫队扈从,想参观作坊,也都被一一婉拒,找人闲聊,也根本没有机会,两人识趣,也就懒的出门。
两人有一句无一句的闲侃,蔡克廉突发奇想的道:“国华兄,小琉球如此大规模移民,朝廷应该很快就会委派官员,小琉球可是两府六县的规划,此番恩师着国华兄前来东兴港,是否另有深意?”
孙光辉心里一动,他已经做了两任知县,张璁若真是有意调他来小琉球,怕是会直接升任知府,微微沉吟,他才道:“小琉球新建,是个不折不扣的苦缺,即便来小琉球做知府,也及不上龙溪知县。”
“有长青撑腰,未必有多苦,东兴港可是富得流油。”蔡克廉笑道:“以小琉球现状,朝廷委派前来赴任的官员,不是恩师的人,就必然是长青熟识或是亲近的人,否则根本在小琉球立不住脚,国华兄应该是首选。”
呷了口茶,孙光辉才缓缓说道:“小琉球这潭水深的很,长青未必愿意咱们插进来。”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东兴港这段时间又是移民又是开发汉武港,眼见着又要征安南,长青怕是有的忙,咱们差事既然已经办妥,明日就启程回漳州,免的长青为难。”
听的这话,蔡克廉微微点了点头,心里不免有些感慨,嘉靖八年他们一同登科在京师观政,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转眼不过几年。如今几人境况已然是云泥之别,更让他担忧的是胡万里今后的走向,东兴港显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简单,而他们几个同年与胡万里却是走的太近了。
胡万里也不愿意孙光辉、蔡克廉二人在东兴港久呆,一则是忙,无暇抽身陪同。二则是怕他两人窥探东兴港的情况,一夜饮酒畅谈之后,次日上午,就将两人送上回航月港的商船。
在码头送别孙光辉、蔡克廉二人之后,胡万里便径直进了军营,大操场上,一列列的新兵正在分开训练队列,驻足略微看了看,他便看出这批新兵的训练程度不一。有训练一个月左右的新兵,也有才入营的,而且这些新兵的年龄也是大小不一,应该从十四到十七八岁之间。
不消说,这批新兵都是这段时间陆续买来的小厮,严力、吴亦有他们估计是考虑到兵力严重不足,所以购买小厮的时候可以挑了一些年龄偏大的。
刘思武、李健等几个军官此时已是迎了上来,待的几人敬礼之后。胡万里便问道:“这段时间入营多少新兵?”
刘思武忙回道:“万里港征集的新兵已有二千五百人,都在东兴镇军营训练。这里有六百多新兵,都是这段时间陆续购买的小厮。”
“如今护卫队一共有多少兵力?”
“七千七百六十六人。”刘思武不假思索的回道。
不知不觉已经七千多人了?照这个速度,翻过年,护卫队兵力就能破万,胡万里不觉有些欣慰,再过三年。护卫队兵力绝对能够轻松超越三万,微微点了点头,他才道:“兵力看起来不少,但能作战的有多少?”
这是战前摸底?刘思武连忙回道:“四千五百人。”
四千五,不错了。胡万里点了点头,道:“去会议室,”
一行人进了会议室,胡万里径直在上位坐了,这才招呼众人坐下,待的众人落座,他才道:“将安南的情况以及作战方案都详细的禀报一下。”
听的这话,刘思武连忙起身,道:“禀少爷,占城港又名新州港,是南洋一大贸易港,盛产象牙、犀角,大明海船南下,多会在占城港停留,冬季顺风顺水,由万里港南下,十日左右便可至。
占城港于成化年间为安南侵占,至今已经六十余年,如今驻守占城港的为安南黎朝,兵力不详,粗略估计,应在二万左右,其城仿大明城池而建,是安南国少有的砖城,整个安南国,以砖砌城墙者甚少,多是以土木构筑城墙。
占城港虽是砖墙,但规制不高,仅能与一般县城相提并论,另则,安南国不比倭国,善用火器、回回炮守城。”
安南有火器,胡万里并不惊讶,元朝、明朝数次征安南的资料中不止一次的提到过火炮火枪,而且占城做为南洋的一大贸易港口,弗朗机商船定然也是多此次在占城港停留,就算安南现在拥有弗朗机炮,也不是稀奇事。
至于回回炮,他也在资料中看过,安南人善用回回三梢炮,射程能在八十步甚至是九十步,不过,这种射程,真是不够看的,他并不担心。
见胡万里没吭声,李健起身道:“占城港三面环海,凭借舰队火炮优势,攻占港口并不会太难,但要攻打新州——原占城国都城,还需配备一定数目的野战炮,咱们兵力太少,分守两地,颇为吃力。
占城国虽然丢失了都城,但并未灭亡,仍然盘踞在占城港南部的宾多龙一带,时刻不忘收复故土,属下建议,攻占占城港后,等待占城国援兵,一同攻击新州,共同协防新州。”
胡万里微微颌首道:“占城国素来好战,征安南有他们协助,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自然要大加利用,一应粮食补给,也可着落在占城国身上,眼下咱们兵力不足,也不贪功,先在占城港立稳脚跟,打下新州就地观望。”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至于武器,无须担心,野战炮、臼炮都会配备,安南不仅是练兵之所,也是检验新火器威力性能的最佳之地,等臼炮出来,抽调一些熟练炮手熟悉一下火炮的性能。”
说着,他扫了几人一眼。道:“去广西广东聘请的郎中的事情可有消息了?”
“还没有。”李健回到:“已经去了几个月了,应该在年前能够赶回来。”
“为防万一,另外派人去福建、浙江、南直隶聘请一些郎中,学徒也行,随军郎中不怕多。”胡万里沉吟着道:“凡是愿意来小琉球的,一律给他们五倍以上的工钱。若是愿意移居小琉球,一切从优,护卫队发展的快,随军郎中跟不上,将是个极大的麻烦,这事不能轻忽。”
“是。”刘思武应了一声,才犹豫着问道:“少爷,征安南在即,护卫队军装是不是要换?”
护卫队军装。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少爷是朝廷的总兵官,暂时就用朝廷水师的号褂,安南不冷,单衣就行,一人三套。”对于军装,他本是打算采用新式的西式军装,但怕朝廷多心。只能不了了之。
就在胡万里厉兵秣马筹备远征安南之时,嘉靖也没闲着。大同兵变终究是有惊无险的解决了,东兴港赠送的野战炮,他也并未送往西北,除了往南京北京各自解送了十门作为仿造之用外,其余的野战炮,都留在了淮安府。从各地抽调官兵赶到淮安府练习火炮炮击技术。
不仅是仿造火炮,嘉靖也下旨着两京工部尽快仿造遂发枪,他不清楚这野战炮和遂发枪究竟是东兴港自己研制出来的,还是仿造弗朗机人的,不过。这两种火器明显要强于京军、边军和卫所兵装备的火器,朝廷自然要大力仿造。
在掀起大规模的仿造火器的同时,南京北京以及各地卫所军器局也开始大力整顿,从上到下清查登记军器局的工匠,加强了对工匠的管理。
东兴港如此大规模的火器作坊和数目庞大的制造火器的工匠确实是将嘉靖吓怕了,弗朗机、倭国的工匠他没法控制,大明的工匠他的控制好了,他可不想再冒出一个东兴港,有一个,就已经够朝廷头痛了。
这一日,早朝之后,嘉靖刻意在乾清宫西暖阁召见了工部工部尚书聂贤,待其见礼之后,他也不叫起,直接便道:“已经快年关了,野战炮、燧发枪的仿造进展如何?”
聂贤自然清楚嘉靖对这两样火器的重视,平日里也格外关注留意,听的这话,当即躬身道:“回皇上,野战炮重达一千多斤,铸造难度远胜于弗朗机炮,虽能仿造,然所铸之炮,十有**皆是废炮,不仅耗时耗工,也耗银钱,一炮之费,几达五百两之巨。
至于燧发枪,仿造难度倒是不大,但工部所仿造出的燧发枪,扳机无力,燧石不易擦出火石,点火几率甚微,反不及火绳枪好用。”
听的这话,嘉靖登时脸沉如水,堂堂大明工部军器局,居然还不如小小一个东兴港,东兴港才经营几年时间?都是养的一群饭桶吗?半晌,他才咬着牙冷哼了一声,道:“燧发枪,东兴港一年卖给朝廷五千枝,知不知道是多少银子一枝?十五两!野战炮,东兴港一年送一百门,若是五百两银子一门,那一年就是五十万两银子,东兴港若是不送了,朕用的起你工部的火炮?”
“微臣惶恐。”聂贤忙匍匐在地,额头上已是沁出汗来,他也不知道东兴港是怎么铸造的火炮,一年送朝廷一百门野战炮,还有二十艘战舰的火炮,这又是大小几百门火炮,东兴港自己每年肯定还需要几百门火炮,他们究竟是怎么造的?
更邪门的是燧发枪的扳机弹簧,工部工匠绞尽脑汁,也没弄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钢,大明能够搜集到的钢,他们都一一尝试过来,根本就没有那么好的弹性,而且就算能够弄清楚是什么钢,工部也没办法大量的炼出好钢来,弄几把燧发枪糊弄嘉靖倒是没问题,大量装备部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惶恐?”嘉靖一撇嘴,森冷的道:“大大小小军器局,数万工匠,半年时间居然仿造不出一枝火枪,朝廷养之何益?再给你们一个月时间,若是正月还不能仿造出来,朕唯你是问。”
一听这话,聂贤是真急了,他也不敢隐瞒,连连叩首道:“皇上。非是微臣不尽力,这燧发枪扳机弹簧所用的是一种罕见的钢,大明根本就没有,也不可能大量生产,微臣琢磨,东兴港可能是从海外购买的这种钢材。”
钢?难道是从西洋购买的?嘉靖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道:“百炼钢也不行?”
聂贤头也不抬的道:“回皇上,能够收集到的钢都试过了,都不行,况且,百炼钢的产量太低,根本无法满足燧发枪的大量需求。”
默然半晌,嘉靖才道:“东兴港可以买,工部难道不能买,朕要的是早日仿制出燧发枪。退下。”
“微臣遵旨,微臣告退。”聂贤长松了一口气,连忙爬起身退出乾清宫,至少是暂时躲过了这一关,不过,他马上就开始愁了起来,就算是海外有那种钢,朝廷怕是也难以采买的到。否则,东兴港也不敢卖那么高的价格。十五两一枝燧发枪,真是黑到家了!
想到张璁与胡万里的关系,他也不出宫,径直就拐往内阁值房,他也清楚这事找张璁没什么指望,不过是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念头。他一路走一路琢磨嘉靖的话,当想到‘东兴港若是不送了,朕用的起你工部的火炮?’这句。
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东兴港是承诺送三年的火炮,三百门火炮。已经足够朝廷平定西北了,朝廷能够仿造就行,没有战事要大量仿造做什么?不对,‘东兴港不送了’这句才是重点,东兴港为什么不送了?
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惊,嘉靖要征东兴港?他不由放缓了脚步,朝内阁值房方向看了一眼,他毫不迟疑的转了向,径直出宫而去。
乾清宫里,嘉靖在殿内快速的疾走,十数圈之后,他才放缓了脚步,早在大同兵变平定之后,他就将眼光再次投向了东兴港,西北鞑靼之患确实是心腹之患,但这是老对手了,他知根知底。
根据锦衣卫的情报,自达延汗死后,鞑靼又陷于分裂,巴尔斯传罗特次子、土默特万户俺答汗控制了右翼三万户,称司徒汗,与达延汗的继承者——也就是小王子,分庭抗礼,双方虽然都不时侵边,但不至于威胁大明的安危,除非鞑靼再次统一。
相比于鞑靼,东兴港更令嘉靖不安,对于鞑靼,他知道底细,但东兴港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根本无法刺探东兴港的情况,对东兴港的情况他可说是毫无所知,不知道底细也就罢了,还有强大的令他感到恐慌的火器生产能力,这才是令他不安的根本原因所在。
虽然东兴港如今才二千多兵力(他也不知道这数据是否可靠),但大举移民之后,兵力必然暴增,配合东兴港强大的火器生产能力,两三年之后,必然成为一个比鞑靼威胁更大的存在,他是真不敢冒这个风险。
在大同兵变未平定之时,确切的说,在他允准朝廷大规模移民小琉球之时,他就已经下了决心先打掉东兴港!东兴港给朝廷的好处越多,他这信心就越坚决!这说明东兴港迫切的需要发展的时间!他才不会傻乎乎的,得了几百门火炮就去急着平定西北,西北鞑靼这几年翻不起大浪来!
若欲取之,必先予之,他之所以允许移民小琉球,自然是为了麻痹胡万里,让东兴港安安心心,放手大胆的去征安南,这才是嘉靖看中的战机,远征安南不是容易的事情,即便东兴港只是做做样子,只出一千兵丁,加上五千卫所兵丁,加上粮草弹药等辎重补给,最少也要组成百十艘大海船的船队南下安南。
东兴港、月港的战舰、商船队大举南下安南,东兴港必然空虚,遭遇战事,根本没有足够的船队转移东兴港的工匠,一直以来,他担忧的就是围剿东兴港不能竟全功,一旦胡万里将东兴港的工匠转移去南洋,那对大明而言,就是无穷后患!
而东兴港远征安南无疑是为朝廷围剿东兴港创造了难得的机会!摧毁了东兴港的火器作坊,掳掠了东兴港的工匠,原本他只以为此举只是扼杀了胡万里东山再起的机会,如今看来,朝廷还可能从中大为受益!有了东兴港的工匠,朝廷就能够大量的生产野战炮和遂发枪,到时候,何须担忧西北不平?
缓步走到窗边,见天空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嘉靖的心情不由大好,径直出了殿门,站在台阶上昂首望着满天越来越密的雪花,心里想着,不知道福州会不会下雪?夏言、王廷相如今应该已经到福州了吧?
夏言不用说,那是张璁的死对头,围剿东兴港,让夏言去福州坐镇最为妥当,王廷相是去过东兴港的,熟悉航线,也熟悉东兴港的情形,这人是个有才的,剿灭了东兴港,可以考虑让他接任京师的兵部尚书。(未完待续。。)
第384章 出征
福建,福州,闽安邢港,口头街码头。
一艘客船缓缓的靠上码头,一名船夫上岸手脚麻利的系上缆绳,铺上跳板之后,便习惯性的拖长声调吆喝道:“客官,福州到了。”
随着吆喝声,从船舱中走出两名年约五六十岁左右的长衫文士,皆蓄着长须,一人看起来象是个不得志的老童生,一人则气度威严,令人望之生畏,这二人便是嘉靖惦记的王廷相和夏言。
上的岸来,王廷相环顾了一下邢港繁荣的景象,这才看向夏言,道:“听闻三宝公宝船队曾六泊邢港,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此港繁盛怕是难及当年。”
夏言微微蹙了下眉头,道:“怎会不及当年?”
“朝廷禁海,如何能及得上三宝公下西洋之盛况?”王廷相不紧不慢的刺了他一句。
‘宁波之贡’之役后,就是夏言上疏,关闭市舶司,厉行海禁的,听的这话明显是针对他,他不由一笑,道:“郑三宝不过一阉党,子衡兄何须如此抬举他?治国之道,首在安稳,其次才是繁华富足......。”
“繁华富足则自然天下安。”王廷相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本以为公瑾是要去漳州月港,不意却是来了福州,如今已然抵达福州,可能告知此行目的?”
为防泄露消息,夏言一直未曾对他明言此行的目的,见他再次开口询问,他略微颌首,道:“子衡兄也太心急了,此处安是谈话之地?咱们先去都司衙门。”
都司衙门——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夏言要做什么?王廷相心里不由一沉,隐隐已是猜到夏言奉密旨微服南下。极有可能是针对的小琉球东兴港。
二人分乘两顶青布小轿来到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前,这才落轿,门前巡值的两个兵丁已是快步迎了上来,呵斥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居然在大门口落轿?赶紧离开!”
夏言出的轿来,不动声色的扫了两人一眼,沉声道:“叫巡值的武官前来。”
能够在门口巡值的兵丁。眼力劲都不会太差,夏言虽是一身长衫,但这气势一看就不是寻常的文士,跟落魄更是不沾边,另一个兵丁赶紧拱手一礼,道:“二位稍候。”说着转身便一溜小跑而去。
不一时,一名武官便快步赶了过来,略微打量了两人一眼,便道:“不知二位有何贵干?”
夏言不言声的取出一张勘合。在那武官前面晃了一下,那武官觑了一眼,只看到上半截,是京师兵部开出的,他也不敢细看,连忙拱手揖礼,道:“二位大人请在厢房稍后,下官这就禀报都司大人。”
“不用了。”夏言说着轻轻抽过勘合。道:“前面带路。”
那武官一愣,立刻意识到来人身份要高过都指挥使大人。忙侧身让步,躬身道:“二位大人请。”
闻报有京师要员,而且还是文官前来拜访,,福建都指挥使仲钦微微愣了下,才满头雾水的出了签押房。出门便见巡值武官谨慎的领着两个文士稳步跨进院子,他不由微微迟疑,矜持的站在台阶上。
夏言二人到的台阶前,瞥了一眼仲钦身上的二品武官袍服,才缓声道:“福建都指挥使仲钦?”
听的这口气。仲钦连忙拱手一揖,道:“不知二位大人是......。”
“进屋再说。”夏言说着将勘合递给他,径直进了签押房,见这情形,王廷相含笑摇了摇头,也跟了进去,仲钦打开勘合一看,见居然是礼部尚书夏言,不由半天没回过神来,夏言来福州做什么?这家伙虽是大名鼎鼎,却也颇多争议,因为他既是嘉靖跟前的红人,也是首辅张璁的仇敌,他一个小小的都指挥使,哪边都招惹不起。
考虑到两人都是微服,仲钦摆了摆手,吩咐道:“所有人等,一律退出院外。”说完他才转身进了签押房,却见夏言二人早已落座,他忙上前行礼,道:“下官福建都指挥使仲钦拜见夏大人。”
夏言瞥了他一眼,才淡淡的道:“这位是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
王廷相?又是一个如雷贯耳的文官,仲钦心里不由一跳,福州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他也无暇多想,赶紧上前见礼,说起来,他也是正二品大员,与两人一个级别,但大明文贵武贱,这是他没法改变的事实。
“仲大人坐罢。”夏言说着,看了王廷相一眼,才含笑道:“二位对小琉球是何看法?”
果然是针对小琉球而来,王廷相心里一沉,沉声道:“朝廷要征剿小琉球?”
征剿小琉球?仲钦也吓了一跳,真要与小琉球开战,福建就是最前线,沿海卫所都不得安宁,微微沉吟,他才谨慎的道:“小琉球乃战略显要之地,开发小琉球,将小琉球纳入大明海防体系,实是英明决策。”
见他含糊其辞,夏言微微笑了笑,看向王廷相,道:“子衡兄不赞成征剿小琉球?”
王廷相此时已是反应过来,必然是嘉靖力主征剿小琉球,不过,他并不想就此退缩,当即便道:“不错,在下不赞成征剿小琉球,朝廷方才诏告天下,大力开发小琉球,镇守小琉球总兵官胡万里出钱出力,大力协助朝廷开发小琉球,不仅赠送朝廷火器、金矿、巨额白银,而且还奉旨出兵远征安南,朝廷征剿小琉球,出师无名。”
“出师无名?”夏言冷笑道:“朝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莫须有的罪名,更何况,胡万里意图割据小琉球,子衡应该是最为清楚的,这是现成的罪名。”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胡万里眼下之所以竭力交好朝廷,是为了争取发展时间,子衡兄可不能心存妇人之仁,养虎为患。遗祸朝廷。”
王廷相很清楚夏言与张璁的关系,也知道夏言善辩,这事跟他辩论纯粹是白搭,轻叹了口气,他才道:“西洋欧洲各国正在大力发展航海,大明实不宜继续禁海。应大力筹建海上舰队,驰禁开海,开发小琉球,有利于朝廷筹建水师舰队,有利于促成朝廷开海,窃以为,朝廷与小琉球,和则两利,战则俱伤。还望公瑾上疏皇上,慎思而行。”
“未必。”夏言沉声道:“没有小琉球,大明照样能够组建远航舰队,永乐年间,大明舰队就能纵横四海,七下西洋......。”
“那都是老黄历了。”王廷相打断他话头,道:“弗朗机人侵占满刺加二十余年,七八艘战舰就敢扰乱我大明东南沿海。何曾见我大明水师舰队?”
见的二人越说越僵,仲钦忙斡旋道:“二位大人。征剿东兴港,若能一举全歼,倒也无妨,若是不能聚歼,东南海疆怕是再无宁日。”
夏言早知王廷相对小琉球有好感,也不想与他辩论。当即便看向仲钦,道:“东兴港不日便要远征安南,这是分而歼之的最佳良机,也是朝廷唯一的一次歼灭东兴港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日后要想歼灭东兴港,几乎是不可能。”
王廷相当即毫不客气的说道:“现在要歼灭东兴港,也没多大可能。”
夏言顺着话头道:“子衡去过东兴港,不妨详细说说东兴港的防卫。”
“不要小瞧胡万里。”王廷相沉声道:“即便远征安南,胡万里亦会留下足够的兵力留守东兴港,东兴港易守难攻,以东兴港火炮之利,十倍之兵,亦未必能够攻入港口。”
夏言看着他道:“东兴港不只有二千余兵力?”
“夏大人。”仲钦开口道:“末将对小琉球情形一直极为关注,东兴港兵力断不止二千余,仅是今年下半年,万里港就通过非小琉球人严禁在摸金河淘金的举措,轻易得到数千户移民,仅从移民中就征集了二千多兵丁。”
“小琉球发现沙金,是下半年的事吧?”夏言瞥了他一眼,道:“即便新招募了二千余兵丁,也不过才训练二三个月,何足惧哉?”
王廷相微微笑了笑,才道:“东兴港护卫队兵丁可不是卫所兵丁,普通兵丁也是一月两块银元的军饷,每日里就是训练,比边军训练更刻苦,公瑾可别小瞧了去。”
夏言微微点了点头,道:“没人会轻视东兴港。”稍稍一顿,他才接着道:“东兴港远征安南,出兵之日应该就在这几日,仲大人,在衙门给我们安排一处清净的住所,事关重大,咱们这几日好好商议一下。”
这是要禁足?王廷相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夏言倒还真是谨慎,不过,这仲钦显然是嘉靖默定的征剿小琉球的总兵官,夏言未宣读圣旨,看来是在等东兴港出兵,这次肯定是大举动,从夏言的谨慎来看,必然会调动闽浙粤三省沿海水师征缴东兴港,这一战,还真是祸福难料。
嘉靖、夏言的意图,他现在已经清楚了,就是乘着东兴港舰队、商船队大举南下,无力转移东兴港工匠,一举摧毁东兴港的作坊,掳掠东兴港工匠,以发展大明的火器,大明在火炮铸造、火枪锻造方面确实已经远远落后于东兴港了。
不得不说,这算盘打的相当精,这也确实是一次难得的歼灭东兴港的机会,问题是胡万里为了远征安南,会连自己的老巢也疏于防范?朝廷即便最终能胜,怕也是一场惨胜!
东兴港,东春园,书房。
胡万里手里拿着刘思武、李健两人呈上来的作战计划,在房间里缓缓的踱着,半晌,他才踱到门口,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候着的李风烈,道:“刘思武、李健可在外面?”
“回老爷。”李风烈忙回道:“薛良辅、严力、吴亦有、刘思武、李健都在外面候在,见老爷在想问题,属下未敢打搅。”
“嗯,叫他们都进来。”胡万里说着便折回书房,才啜了几口茶,一众人已是鱼贯而入,待的众人见礼之后,他便伸手一摆。道:“都坐吧。”略微,沉吟,他又对外吩咐道:“将扬小毛也叫来。”
说完,他扫了众人一眼,道:“上次是李健的二团随我远征倭国,这次征安南。就由刘思武的一团随我出征。”
听的这话,刘思武不由大喜,虽然早就预料到会是轮流出征,但听的胡万里亲口说出来,他一颗心才彻底放下来,当即便起身敬礼道:“属下遵命。”
薛良辅却是看了他一眼,道:“少爷,远征安南,少则半年、多则一年。如今小琉球事务繁杂,离了少爷可不行,远征安南,少爷还是不亲征的好。”
胡万里听的一笑,道:“这是没法子的事,还有五千卫所兵丁、总兵府也还有一群将领,护卫队军官不是朝廷任命的,我不去。刘思武难以指挥他们。”微微一顿,他才道:“时间不会象佐卿说的那么长。攻下占城港,见过占城国王,谈妥联手事宜,我便可以返回了,最多也就三、四个月时间。”
说着,他看向李健。道:“二团留守东兴港,加强对新兵的训练,安南战事长的很,一团二团轮流去历练。”
“属下遵命。”李健忙起身敬礼道。
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二人坐下之后。他才接着道:“辎重船队,已经商议过了,就不再赘言,提醒一句,吴家船队次番不随军征安南,这段时间,吴亦有主要负责移民运送任务,不过要注意一点,东兴港随时要留存一部分海船,以防意外。”
听的这话,薛良辅插话道:“少爷,吴亦有负责的海船多是与倭国海贸的沙船,可不适宜南下南洋,若真有什么意外变故,无法保住东兴港,人员难道转移往倭国?”
“怎么可能去倭国?”胡万里微笑着道:“东兴港的正东方向约一百海里处,有几个岛屿,吴亦有清楚,真若无法抵挡,到了需要转移的地步,可以去那里暂避一下。”
杨小毛这时走进房间,瞥了一眼在座的几人,而后利落的向胡万里敬了个军礼,沉声道:“少爷,有何吩咐?”
胡万里微微颌首,算是还礼,接着便问道:“这段时间,各地可有鸽信禀报?”
“回少爷。”杨小毛快速回道:“南京、杭州、嘉兴、宁波、温州、福州、兴化、泉州、漳州、潮州、广州等地鸽信均有回信,各地并无异动。”
胡万里微微颌首,道:“咱们在南京设立有鸽信联络点的事情,朝廷是知晓的,回信叫他们注意安全,另外,传信鸽通讯点,有事无事,三日一报,不见回报,便要引起足够的警惕。”
“是,属下遵命。”杨小毛忙朗声应道。
“坐下听听罢。”胡万里说着,便扫了在座众人一眼,道:“这几年,闽浙粤三省沿海各府基本都已设立了通讯点,朝廷若有异动,必然瞒不过东兴港,你们大可放心。”说着,他拿起刘思武、李健的作战计划道:“东兴港如今一共只有十九艘风帆战船,远征安南,不必十五艘,十艘就足够了,武装商船也出动十艘,兵丁二千就够了,一团新兵全部留下,所谓的征安南,对咱们而言,实则就是练兵,顺带抢点资源,不能因此而疏忽了东兴港的防卫。”
一听要削减他的战舰和兵力,刘思武连忙道:“少爷,这是东兴港远征安南的首战,只能胜,不能败,再说,东兴港战船也不少,除了风帆战船,还有早期改良的七艘训练用战船......。”
“不能本末倒置。”胡万里不容置疑的说道:“区区一个占城港,二千老兵,十艘战舰、十艘武装商船还攻不下,我这几年的心血就白费了。”
听的这话,李健站起身,信心满满的道:“少爷尽管安心征安南,即便朝廷水师大举来犯,属下也有信心,保证东兴港不会丢失。”
“好。”胡万里微微颌首道:“传令下去,六日之内,远征安南的舰队、船队全部在汉武港集结。”
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身着卫所千户武官官袍的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端木坚脚步轻快的径往东边跨院而去,跨院门口的岗哨都是锦衣卫力士,见他过来,忙躬身行礼。
端木坚看都没看一眼,脚不点地的进了门,进了厅堂,瞥见夏言、王廷相在对弈,仲钦在旁观战,他就地行了个礼,便禀报道:“三位大人,刚收到线报,月港大批海船已经,目的地汉武港。”
出征了?夏言嘴角一弯,露出一丝笑意,这胡万里还真是出兵远征安南了?汉武港他知道,五千卫所兵丁就驻扎在汉武港,落了一子,他才吩咐道:“再探,着汉武港的人详细打探远征军的各方面情况。”
“标下遵命。”端木坚应了一声,稍稍犹豫,这才沉声道:“大人,南直隶、浙江可要快马传讯?”
听的这话,王廷相心里一动,他是知道东兴港与南京是可以飞鸽传信的。(未完待续。。)
第385章 暗助
缓缓看了一眼夏言,王廷相又低头看向棋盘,但心思却根本不在棋上,他虽然不清楚东兴港在其他地方是否还设有鸽信通讯联络点,但从东兴港对朝廷的防范心态上来说,他敢肯定,东兴港不会仅只在南京一处设立鸽信通讯联络点,说不定杭州、宁波、福州都设的有。
若是夏言此时就开始调动南直隶、浙江的水师,极有可能会惊动东兴港,那会是什么结果?王廷相盯着棋盘,一言不发,心里极其纠结,他极端不喜欢朝廷这种无情无义的做法,也不愿意朝廷与东兴港开战,一旦开战,绝对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到时候,遭殃的就是东南沿海数省。
出言提醒,夏言未必会相信,多半会以为他是虚言恐吓,如今阁臣方献夫致仕,内阁就张璁、李时两人,夏言想凭此战功劳入阁,入阁的心思正炽烈,这时候提醒他,根本没用,除非是胡万里及早收到消息,推迟征安南,这才可能避免这一场海战。
他这里正想着,仲钦已是开口道:“兵者,诡道也,若能及早调集兵力,在春节至大年初三左右发动攻击,必然能收奇效。”
夏言正自犹豫,听的这话,不由问道:“春节发动攻击,时间来的及?”
“来的及,不过广东的水师怕是赶不及了。”仲钦颌首道:“福州至东兴港,最多不过三日,他们若是不耽搁,刚好能够在大年三十抵达东兴港。”
大年三十,兵临东兴港,必然能收奇效,夏言也不由心动,略微沉吟。他便看向王廷相,道:“子衡兄以为如何?”
王廷相缓缓丢掉手里的棋子,开口道:“胡万里如今尚在汉武港,若是事机不密,怕是适得其反。”
“一来一回,少说也的六七日光景。”仲钦不以为意的道:“即便事机不密。胡万里也早率大军。”
“此言甚是。”夏言说着便站起身,快步转入了卧房,不一时,便奉了一卷圣旨和一方印信出来,面南而立,一见这情形,王廷相、仲钦连忙起身跪下,南镇抚司千户端木坚则赶紧躬身退出,他很清楚。这没他的事情,没必要陪着跪。
“皇上谕旨。”夏言缓缓展开手里的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总镇小琉球总兵官胡万里,私募兵丁,假借朝廷之名,擅启战端,无故欺凌大明之藩属。裹挟沿海百姓商贾,居心叵测。意图割据小琉球,扰乱东南海疆。
福建都指挥使仲钦,出身世官,奉职勤谨,留心韬略,才略夙优、勇谋善断。着佩征琉将军印,为总兵官.......着礼部尚书夏言、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参赞军务......。”
听的夏言读完圣旨,不等仲钦开口,王廷相就沉声道:“敢问夏大人,皇上这道圣谕可有票拟?”
一听这话。夏言脸色就沉了下来,这不是明知故问,内阁首辅张璁是胡万里的座师,再则胡万里这段时间又是送银子送火器送金矿,不说内阁,就是朝中大员,也没几个会赞成征剿小琉球,再说也怕消息泄露不是?
嘉靖这道谕旨,确实没有内阁的票拟,说白了,这就是一道中旨——不符合程序,不是法定的圣旨,大明皇帝的圣旨要合法,草诏后必须发往内阁,由内阁票拟,再返回皇帝,由皇帝批红,这道圣旨才正式生效。
王廷相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嘉靖的这道谕旨发到内阁,铁定会被张璁封还,因此才有此一问。
见这情形,仲钦也不敢领旨,只是跪在地上暗自骂娘,中旨!这不是将他架在火上烤?奉旨,首辅张璁可以名正言顺,轻轻松松的玩死他,这可不是开玩笑,大名鼎鼎的岳飞就是血淋淋的教训。
南宋绍兴北伐中,首相秦桧以朝廷名义发出撤军的诏令,宋高宗却发中旨要求诸将继续进攻,诸将均奉诏撤军,只有岳飞奉中旨继续进攻,结果是,岳飞免官下狱,死在狱中,这不是秦桧弄权,从法理程序上讲,秦桧一点都没错,中旨这玩意,根本就不合法理。
但若是不奉旨,嘉靖一句话就能玩死他,嘉靖可不是善茬,一个大礼仪之争,不知道多少朝廷大员丢官流放,死于廷杖的也不少,他一个小小的福建都指挥使若是敢封中旨,不啻于是打嘉靖的脸,到时候可没人出来为他说话,不定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可不是神仙打架,将他夹在中间了?
夏言冷冷的瞥了二人一眼,沉声道:“王大人莫非不知道首辅张大人与东兴港胡万里是何关系?这道圣旨又如何能够通过内阁票拟?”
王廷相头也不抬的道:“夏大人也是进士出身,当知中旨之害,中旨频出,国将不国。”
夏言也不与他争辩,咬着牙冷声问道:“王大人敢不奉旨?”
“在下身为朝廷大员,当拼死维护朝廷纲纪。”王廷相丝毫不示弱。
夏言早就听闻过王廷相的秉性,知道强压不了他,当即看向仲钦,道:“仲都司,你也不奉旨?”
仲钦后背已经沁出了冷汗,王廷相硬抗问题倒不大,他身后还有一大票强势的文官,嘉靖最多令他致仕,武官可就不同了,武官本就势弱,在朝堂上已经是处于失声的状况,他要是不奉旨,绝对不是致仕那么简单,想到嘉靖的强势,想到张璁的报复相寻,他不由左右为难。
正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稍一迟疑,他才叩首,不胜艰难的道:“微臣领旨。”
“轰轰轰”东兴港靶场炮声隆隆,护卫队新兵正在进行火炮的实弹训练,李健来回的视察着,按理,这些新兵根本不可能这么快就进入实弹训练,这是他刻意安排的。新兵都怕火炮,实弹炮击训练不过是让他们见识一下火炮的威力,习惯一下炮声。
视察了一番,他正准备返回东兴港,便见到杨小毛扬鞭催马疾驰而来,看见这情形。他立刻意识到出事了,要知道东兴港马匹不多,一般都很爱惜马匹,没有急事,杨小毛绝对不会这样疾驰,他连忙摆手屏退身旁的军官兵丁。
果然,杨小毛在他跟前翻身下马之后,便急促的道:“李团长,杭州、宁波、嘉兴急报。三地皆有大股水师船队南下。”
朝廷还真敢乘东兴港远征的时候前来围剿东兴港?李健略微沉吟,便道:“薛先生可知道了?”
杨小毛点头道:“知道了,特意叫我快马前来通知李团长。”
“走,回军营。”李健沉声道。
二人快马赶回军营,薛良辅正在会议室里来回的踱着,一见二人进来,他也不客套,直接道:“少爷现在还在汉武港。并未启程,李团长。我认为这个情况应该马上通知少爷。”
李健沉声道:“以东兴港现有的兵力,根本无须担忧朝廷的水师征缴。”
“不是担心东兴港安危。”薛良辅缓声道:“李团长是明白人,东兴港如今正处于发展的紧要关头,此时与朝廷开战,对东兴港并无好处,少爷这一年来。委曲求全,处心积虑的向朝廷示好,所为何来?不就是为小琉球争取发展的时间和机会,如今少爷还在汉武港,如此大事。应该由少爷来决定,李团长以为如何?”
李健知道,这事薛良辅完全可以做主,叫他来不过是尊重他而已,他当即点头道:“薛先生说的是,马上通知少爷罢。”
汉武港,胡万里率着舰队抵达汉武港后,一刻也没能闲下来,连轴转的见人说事,检查各个作坊以及港口城池的修建进度,汉武港总管吴长森知道胡万里一去安南至少要滞留几个月时间,除了详细汇报当前的情况,还详细的制定了开年的各项计划。
胡万里也颇为喜欢他这种事无大小都详细规划的风格,但这些个事无一例外都牵扯到大笔的银子,东兴港眼下可不比以前,不在乎银子,如今摊子一下铺开来,他手头也是十分拮据,不得不跟他们逐个计划讨论,分出轻急缓重来,安南这一趟,能够赚到多少银子,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不得不谨慎,口子开大了,银子跟不上,就是麻烦事。
汉武港新开发,又是总兵府所在地,不仅移民每日都在增加,工匠、商贾也是每日俱增,他如今的量力而行,不能坏了东兴港的名声,第一印象不好,以后要挽回,将会花费更大的代价,这个道理他是明白的。
足足忙了四日功夫,胡万里才将有关汉武港建设方面的事务处理完,这日一早,他刚刚用完早餐,刘思武便进来禀报道:“少爷,东兴港、月港的船队已经全部抵达汉武港......。”
胡万里颌首道:“我看港湾里停泊的海船数量很大,是不是有海商想跟随咱们舰队南下?”
“是的,在属下这里备份的已经有七支船队。”刘思武斟酌着道:“安南占城港是大多数海商南下必经之地,属下正想请示,是否允许那些商船队跟随咱们?”
“征安南的消息泄露了?”胡万里沉声问道。
“没有。”刘思武连忙回道:“对外宣称是去满刺加,只说要停驻安南。”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让他们跟着,但不能跟我们的船队混杂,另外,检查一下他们的船只,统计一下他们船上携带的火器数量。”
“属下遵命。”刘思武说着,便试探着道:“少爷,咱们何时?”
“不急,再等两日。”胡万里看了他一眼,道:“将你一团的所有副职抽调出来,我要整顿那些卫所兵丁。”
护卫队从班到团,各级皆有副职,这是胡万里为快速扩军准备的,刘思武听的眼睛一亮,连忙应道,随后才好奇的道:“少爷想掌控这五千人马?”
胡万里微微摇头道:“在那些兵丁身上不值的花费气力,防着他们不生事就足够了,到了安南,将他们扔到新州跟占城人一道驻守新州。”说实话,他对那五千卫所兵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是毫无所知的人马。而且数量不小,安南兵他倒不担心,最怕的就是出现窝里反的情况。
汉武港如今已经修筑有两个军营——南营和北营,都是围绕着屏山山脚修建的,相距不远,南营是总兵府属官参将李世杰、宋一夫他们修建的。有奴隶之后,已经大力扩建,成为可以驻扎两个营的千户所规模,而北营则是五千卫所兵修建的,在屏山北麓,五个军营一字排开,前面就是内定的军港,不过,如今还未开始动工修建。
远征军抵达汉武港后。自然就驻扎在了离港口较近的南营,待的刘思武退出去召集副职军官,胡万里起身进了帅张,抽出一支令箭,吩咐道:“来人,快马去北营,召集安南远征军,四品以上武官前来。”
“是。”巡值官忙躬身领命。上前接过令箭。
胡万里打量了一番帅帐,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袍。感觉有些不妥,看了几个亲卫一眼,才道:“拿戎装来。”
几个亲随卫他更换戎装,还未更换完,就听的刘思武在帐外高声道:“报告。”
听的他声音有些急促,胡万里不由微觉奇怪。随即便道:“进来。”
刘思武带着一名兵丁快步进帐,敬礼道:“少爷,东兴港鸽信。”
胡万里一转身就看到那名兵丁手中的拿着一小截红色小竹筒,红色鸽信,东兴港出了什什么事情?他连忙一摆手。令几个亲卫退下,这才道:“什么内容?”
“回少爷。”那兵丁有些紧张的道:“东兴港急报,杭州、嘉兴、宁波几卫水师大举南下。”
胡万里脸色一沉,如今已经是封衙了放年假了,杭州、嘉兴、宁波水师南下为那般?只有一个可能,冲着东兴港来的!微微沉吟,他才道:“来,帮忙将这戎装脱了。”
刘思武忙上前笨拙的为他解开带子,沉声道:“少爷,他们这是冲着东兴港来的。”
缓缓脱下戎装,胡万里才道:“都出去,让我静一静。”
待的刘思武二人退出,胡万里才有些失落的坐在宽大的椅子上,这个变化太突然了,是嘉靖,肯定是嘉靖,张璁身体不好,已经萌生了退意,不会冒险与东兴港撕破脸面,承担无法预料的后果,只有嘉靖,不敢放任东兴港发展!
一直以来,他都不想与大明为敌,因为小琉球需要从大明引进大量的移民,一旦与朝廷撕破脸面,大明很可能会被逼采取更严厉的措施禁海,这年头没有几个人能够认识到海洋的重要性,他们眼里只有陆地!若是逼迫的大明跟清朝一般迁界禁海,这后果就不堪设想,这不利于小琉球的发展,也不利于海贸的发展,将极大的缓慢小琉球的发展,他已经三十了,蹉跎不起。
这也是他极力交好朝廷,又是送金矿又是送火器送银子,千方百计引导朝廷先平定西北的原因,没想到嘉靖居然丝毫不为所动,竟然不顾西北,先来征缴东兴港。
该说嘉靖愚蠢,还是赞他有眼力,能看到东兴港的威胁远大于西北鞑靼?问题是东兴港真没造反的心思,胡万里是最清楚战争的破坏性有多大,一场大战,人口、经济都不知道要倒退多少年!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怎么办?率领舰队船队返回东兴港,肯定可以逼迫朝廷不敢开战,然后装作没事人一样,问题是他能装,嘉靖会不会装?嘉靖此举等若是已经撕破伪装了,他肯定不会再容许东兴港快速发展,移民计划肯定是不会再继续了。
张璁应该会马上致仕,南京......,想到南京,他心里一惊,连忙吩咐道:“来人。”
一直守在帐外的刘思武闻声立刻快步进来,道:“少爷......。”
“马上鸽信通知东兴港。”胡万里沉声吩咐道:“命令伍子顺尽快转移,并通知慈善会周志伟还有徐清曼,都躲一躲,通知‘万顺和’银号尽快转移现银,重要人员都避一避风头。”
“是。”刘思武忙敬礼道。
看着刘思武退下,胡万里呷了口茶,起身缓缓的踱着,一味隐忍不行,隐忍只会让嘉靖得寸进尺,一逼再逼,步步紧逼,必须给嘉靖一个教训,让他以后不敢轻举妄动,借着这机会一举打掉这几省的水师船队,嘉靖会是何反应?至少应该消停两年吧?
怕是消停不了两年,大明的潜力还是很怕人的,记的不错的话,当年郑和下西洋的宝船舰队,数百艘大海船,也只花了两年时间就建造了出来,嘉靖真要倾国力征剿东兴港,东兴港还真是抗不住。
纠结!胡万里皱着眉头暗叹了口气,不能把嘉靖刺激的太厉害,东兴港承受不住嘉靖的孤注一掷,也不能继续示弱,这个度该如何把握?这一仗还真是有些不好打!(未完待续。。)
第386章 丘八
福州都指挥使司衙门,东跨院。
福建都指挥使仲钦也同样是无比的纠结,他的压力比胡万里更大,因为奉的是中旨,这一战对他而言可谓是生死之战,一战而胜,有嘉靖撑腰,他或许还能挺过张璁的打击,若是败了,他承受的将是嘉靖和张璁的双重打击,绝对没有活路。
审视了半晌小琉球的海图,他缓缓的在厅堂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反复的思虑着征东兴港的方案,在这方面,夏言根本指靠不上,王廷相倒是颇有军事才干,但王廷相不奉中旨,早就闭门不出,别说参赞军务,就连东兴港的情形,也闭口不谈。
更让仲钦无语的是,夏言不允许他召集都指挥使司衙门的属官商议,非要等到东兴港远征军离开汉武港,才准公开,对此,他虽是颇有腹诽,却也不是不能理解,夏言这是担心万一胡万里变卦不征安南,朝廷欲征东兴港的消息就能控制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夏言缓步踱了进来,含笑道:“子安,晌午了,先用餐。”
仲钦这时候哪里有心思吃饭,拱手见礼后,他便道:“夏大人,下官欲见见王大人,详细询问一下东兴港的地形,防务等情况。”
“不用去了。”夏言含笑道,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图纸道:“这是子衡画的东兴港示意图。”
略微瞟了一眼示意图,仲钦便道:“王大人愿意参赞军务?”
夏言摇了摇头,道:“他不过是不希望被皇上视为东兴港贼党罢了。”说着,他将图纸摊开在桌上,指点着道:“这是东兴港港湾,两面环山。山上皆有炮台,具体数目不详,这里是一面城墙,将东兴港一分为二,城墙上有菱形炮台六座,北面是平原......。”
盯着图纸看了半晌。仲钦才轻叹道:“难怪王大人说东兴港易守难攻,以东兴港火炮之威力,如此地形,确实称得上是固若金汤,也难怪胡万里不担心东兴港安危,敢分兵远征安南。”
“子安何必长他人威风。”夏言转身在椅子上坐下,道:“东兴港即便是固若金汤,也不过是数千之众,其分兵之后。何足惧哉?”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所谓的东兴港风帆战舰无非就是仿造弗朗机人的战船,屯门之战,西草湾之役,朝廷水师以两卫兵力便大败弗朗机人,如今子安能调集四省水师,何愁拿不下区区一个东兴港?”
仲钦看了他一眼,没有做声。他很清楚,东兴港战舰可不是嘉靖二年的弗朗机战船能够相提并论的。不论是火炮数量还是火炮的威力,都不是一个层面上的,不过,他不愿意与夏言辩驳,说到打仗,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文官。
见他不吭声。夏言关切的道:“子安可已有了初步的方案?”
略微沉吟,仲钦才沉声道:“咱们在战船和火炮方面都弱于东兴港,征缴东兴港,只能是以多取胜,海面开阔。视野广阔,妄图奇袭、偷袭,可能性微乎其微,此战,夏大人要有所准备,一则,损失会很大,二则,未必能够全歼东兴港贼众,对方一心要逃,咱们是无能为力的。”
听的这话,夏言脸色有些阴沉,略微沉吟,他才道:“说说你的方案。”
仲钦却是不慌不忙的问道:“夏大人,下官敢问一句,此番征缴东兴港,是以摧毁东兴港以及消灭东兴港的工匠为主,还是以歼灭东兴港舰队或是兵丁为主?”
夏言缓缓抚弄着长须,似笑非笑的道:“子安以为应当以何为主?”
“自然是摧毁东兴港为主。”仲钦毫不迟疑的道:“恕下官直言,朝廷水师战船在船速和火炮的威力方面都与东兴港战船相差甚大,要想歼灭东兴港舰队,实是奢望。
此战,只能摧毁东兴港,东兴港火器威力虽大,但弹药的消耗却是甚为惊人,摧毁东兴港的火器作坊,杀掉或者是掳掠东兴港的所有工匠,东兴港舰队便成无根之萍,不足为患,要想东山再起,至少需要数年之久。”
“子安见的透彻。”夏言颌首道:“此战旨在摧毁东兴港,尽量掳掠东兴港工匠,朝廷需要东兴港的工匠来制作火器,有了这批工匠,也就无须担忧东兴港死灰复燃,东山再起。”
“如此,这仗就好打多了。”仲钦信心十足的说道。
汉武港,宽阔的码头上旌旗飘飘,乐鼓喧天,密集的鞭炮声不绝于耳,码头附近挤满了前来观看船队起程远航这一盛况的商贾和百姓。
安南远征军连战船带商船一起足有七十余艘海船,还有不少跟随远征军一道南下南洋的海商船队,加在一起近二百艘海船,放眼望去,桅杆如林,船帆如云,即便是海贸旺季的月港也看不到如此鼎盛的场景。
不论的见多识广的商贾工匠还是僻居一隅的移民百姓,看着一艘接一艘的战船商船杨帆缓缓的驶出港湾,一个个都是心情振奋,对汉武港的未来充满了希望,“大明威武,东兴威武!”的高呼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福州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端木坚脚步轻快的走进福州都指挥使司衙门径直来到东跨院,一进厅堂,瞥见夏言、仲钦正低头看图,他忙就地行了个军礼,道:“二位大人,方才接到线报,东兴港远征军已经从汉武港。”
“走了?”夏言抬起头盯着他道:“胡万里可随军远征?”
“胡万里亲率大军远征。”端木坚飞快的禀报道:“据报,汉武港次番远征,声势浩大,计有风帆战舰十艘、风帆商船十艘,随行海船二百余艘,船队极为庞大。”
“二百余艘海船随同出征?”夏言不由一呆,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情报没错?”
“夏大人有所不知。”仲钦解释道:“海上远航,海商皆喜组成船队,以便一路互相照应,昔年三宝公宝船队下西洋,也有不少商船队随行,东兴港征安南。从海上远征,第一个落脚点必然是占城港,那也是海商船队南下的第一个停泊点,随行的海商船队多,不足为奇。”
说着,他便问道:“东兴港出动多少兵力远征?”
“回大人,东兴港出动兵力二千二百余,卫所兵丁五千。”端木坚忙回道:“如今汉武港只留下了二百防守兵丁。”
“二千多人征安南,这应该是东兴港一半的兵力 。”夏言轻抚着长须。道:“如此说来,东兴港剩余的兵力也就只二三千人?”
“夏大人所言甚是。”仲钦缓缓说道:“王大人说东兴港的风帆战舰只有十四艘,另有五艘在建的,总计十九艘风帆战船,从出动的战船数量来看,是东兴港一半的数量,据此推算,出动的兵力也应该是一半。夏大人的估算应该差不了多少,顶破大天。东兴港也只留有三四千兵力。”
夏言微微颌首道:“如今东兴港既然已经分兵,子安可以放手施为了。”
“大人。”仲钦起身一揖,道:“如今沿海卫所战力已不能与立国之初相较,各卫所水军力量有限,平素都只在近海活动,极少执行远海巡逻和作战任务。此番征缴小琉球,须在海上航行两日,恳祈大人下拨一批银两以激励军心,鼓舞士气。”
小琉球距离福州不过两日航程,这也算是远海?还要银子激励军心士气?夏言不由暗自腹诽。这些个丘八还真是让人无语,他登时沉下脸来,道:“子安该不会是认为老夫侵吞了赏银?”
“下官不敢。”仲钦忙躬身道:“下官并非妄言,征小琉球实是远海作战,东兴港舰队更是名声在外,若无激励,一宣布是征缴东兴港,各地卫所武官必然纷纷借故推诿不前,下官亦知朝廷在西北开支不菲,国库并不充盈,也未指望朝廷下拨赏银,只是......。”
这家伙要纵兵劫掠?小琉球的沙金同样也是名声在外,抢就抢吧,总的先将东兴港拿下来,日后兜不住,这恶名也不用他来背,略微犹豫,夏言才道:“子安有话尽管直言。”
“大人。”仲钦沉声道:“月港也是东兴港名下......。”
“不行。”夏言断然喝道,开什么玩笑,在小琉球抢也就罢了,这家伙居然连月港也想抢,微微一顿,他才道:“朝廷有意接管月港,月港不能毁于战火,小琉球万里港的沙金还不够你激励士气?”
闽江出海口下方数里远的东银海湾,这两日聚集了乌压压一大片大大小小的水师战船,都是来自南直隶和浙江沿海各卫的,一众官兵根本不知道在快过年的时候赶来这里做什么,碰头之后还以为是会操,纷纷在船上破口大骂。
待的发现汇聚而来的战船兵丁越来越多,而且还有不少征调来的海船,上面都满载着兵丁,这才发觉情形不对,纷纷打探猜测此行目的,很快,朝廷调集四省水师征缴东兴港的消息就在东银海湾流传开来。
登时就引起一阵恐慌,跨海峡征缴东兴港,在海上航行两三天,开什么玩笑,有多少年没出过远海了,大多数官兵最多也就是在近海转转,从来没出过远海,出远海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风大浪大,别说是迎敌对战了,没出过远海的,晕船都晕的只剩半条命了,还打什么仗?
更何况对手还是最近声名远播,称霸大明海域的东兴港舰队,沿海卫所官兵,谁没听过东兴港的名头?人家可是敢跑到倭国去打倭寇,敢下南洋从弗朗机人手里抢占满刺加的,一色的风帆战船,一艘船就数十门火炮,凭他们这些战船,跟东兴港舰队交战,这不是找死嘛?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在海湾中响了起来,听的鼓声,所有的官兵都跑出甲板望向临时在海湾北侧搭建起来的巨大帐篷——帅帐,一个个都提心吊胆,大帅来了,看样子是准备开拔了。
一众领兵前来的参将、游击将军、横海将军、骠骑将军等纷纷换乘小船登岸赶往帅帐。三通鼓响过,一众将领入帐行参拜之礼后,仲钦瞥了一眼夏言,开口道:“今日升帐召集诸位前来,议一议征缴小琉球东兴港的方案。”
一众将领都跟仲钦一样,是捏着鼻子前来的。有道是自家事自家知,自己手下的兵马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最清楚,仲钦话音一落,满帐将领齐齐都望向坐在左首的夏言,不待仲钦开口,浙江都指挥佥事游击将军程宽便拱手一揖,道:“禀大帅,军中已流传开此行是征缴东兴港。军心涣散,士气低沉。”
程宽这一开口,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一众将领纷纷跟着开口,“禀大帅,末将潮州卫水寨已经数十年未曾出远海做战,横渡海峡,风大浪大。未接战,手下儿郎便已晕了一半。这仗如何打?”
“禀大帅,末将观海卫战船从来就没出过杭州湾,今番来福州,一路就有不少人晕船。”
“禀大帅,末将定海卫,战船已经五年未曾大修。怕是经不起风浪。”
“禀大帅......。”
见一众将领一个接一个蹦出来诉苦,仲钦面无表情,老神在在的端坐在帅案后,一言不发,夏言脸色则阴沉的滴水。他很清楚,这都是冲着他来的,待的一众将领都闭了口,他才轻咳了一声,道:“小琉球距离福州不过两日航程,这也算是远海?”
一将领躬身道:“回大人,当日不能往返的海域,都是远海。”
“回大人。”又一将领躬身道:“正统之后,末将再未闻有朝廷水师逐寇于小琉球。”
“回大人,沿海卫所水军不集中,防守海域有限,只能执行近海防御任务,末将等从未出过远海。”
夏言一颗心已经沉到谷底,就指望这样一群将领去征缴东兴港?难怪胡万里敢选择近在咫尺的小琉球为根基,他是早就洞察了沿海卫所水师的衰败,朝廷就算能够大力造舰铸炮,短短一两年时间怕是也无法训练出一支能够抗衡东兴港舰队的水师来。
见夏言脸色难看,仲钦一拍桌子,喝道:“够了!朝廷水师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说着,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恶狠狠的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别他娘的给老子说什么远海近海,晕船,破船之类的,要死也给老子死在海上!
东兴港舰队已经分兵一半远征安南,如今东兴港就只九艘战船,二千新兵,他娘的,六百艘战船,四万人,你们就是一群豆腐渣,也能撑死东兴港这只小猪崽!告诉你们,不乘着东兴港现在实力弱灭掉它,以后你们就等着一个个战死在家门口,东兴港就是一条恶狼,绝对不会只甘心盘踞在小琉球!
横渡海峡,两日的航程算什么?把你们走私出海去东瀛下南洋的劲头拿出来,小琉球的金矿沙金放任你们洗劫,东兴港金山银海也任你们瓜分,回过头来,还有月港!朝廷只要彻底灭了东兴港!都听明白没有?”
东兴港的富足,小琉球的沙金和富金矿早就传遍了沿海卫所,月港的繁华更是人尽皆知,一听这话,众将都是大为振奋,瞥见夏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显然是默许的,一个个登时都放下心来,轰然应道:“末将等明白。”
“好,下面来议议征缴方案。”仲钦满意的扫了众将领一眼,缓缓的坐了回去,道:“考虑到有些官兵确实不曾出过远海,船队先横过海峡,在万里港休整一日......。”
次日一早,东银海湾二百艘战船扬帆浩浩荡荡的往万里港杀去,船队离开海湾不久,海湾南部数里之外的一个小岛上便飞起了两只灰色的信鸽。
海湾居中的一艘大船甲板上,福建都指挥同知吴有盛望着船队逐步变成一片黑点,正想返回舱房禀报,抬头便见仲钦缓步出了舱房,他忙迎上前,有些担忧的道:“大帅,如此大的船队,怕是瞒不过东兴港。”
“本就没打算瞒东兴港。”仲钦云淡风轻的道:“这些前锋都是为未出过远海的,两百艘船,足够东兴港忙活了。”
吴有盛心里一阵发寒,这可是一万多人,略微迟疑,他才道:“大帅这是调虎离山?”
“算是吧。”仲钦颌首道:“东兴港移民不易,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去祸害万里港,此举倒不是要调虎离山,而是要防备东兴港用战船将最重要的工匠转移走。”
天空有些阴,十数里外便看不见船队的影子,仲钦抬头望了望,这天气看不远,对他来说,是件大好事,能省不少事。
见他抬头望天,吴有盛含笑道:“大帅不必担心,那几个老渔夫看天气的本事了得,极少失误,这三四日都不会变天。”
“这天气好。”仲钦淡淡的说了一句,便一挥手,道:“传令,。”(未完待续。。)
第387章 要俘虏
船队大部杨帆之后,夏言便乘船回了福州都指挥使司衙门,进了东跨院,他有些心神不宁的在院子里缓缓的踱着,征缴东兴港虽说是嘉靖自个的意思,他并没有在其中添油加醋,但此番带着圣旨南下,嘉靖却是赋予他便宜行事之权,毕竟东兴港是否会如期远征安南,会出动多少兵力战舰,这是谁也说不清楚的事情。
但就是这个便宜行事之权,使的他也卷了进来,征缴东兴港胜,他是大功一件,若是战败,他就是主责,如今大军已经出征,他自然是心里忐忑,主要是沿海卫所水师将领的畏战情绪和远海作战的缺乏让他心里不安。
不知不觉间,仿佛是下意识的,他在王廷相所住的西厢房前停下了脚步,略微迟疑,他还是上前敲门道:“子衡兄.....。”
“吱呀”一声,王廷相开门出来,看了他身后一眼,不见有人陪同,便微微一揖道:“公瑾今日如何有暇?”
还了一揖,夏言才含笑道:“征缴东兴港的大军已经出发,特来陪陪子衡兄。”
征缴东兴港的大军已经出发?胡万里难道没有提前收到消息?这似乎不应该,杭州湾是水师一大重地,东兴港不可能在杭州、宁波没有信鸽联络点,难道是胡万里有意打这一战?这不是太意气用事了?王廷相一时间有些失神,回过神来,他才伸手道:“公瑾请。”
说着,便接着问道:“东兴港远征安南,已经启程了?”
夏言缓步落座,这才抚着长须道:“五日前,胡万里便已亲率安南远征军从汉武港启程。携带了十艘风帆战舰、十艘风帆商船,另有二百余艘海船随行。”
五日前?王廷相默神算了一下,福州到宁波、杭州,五百里加急军报,最多三日就能送达,以鸽信的速度。按理,胡万里应该在在收到鸽信后才启程,看来是胡万里刻意要打这一战了?糊涂!开战对小琉球能有什么好处?公然撕破脸面,朝廷损失固然大,小琉球的损失也不可能小,胡万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不论采取什么法子,都比开战的结果要好!
想到这里,王廷相心里也有些不安,还真是走眼了。怎么也没料想到胡万里会采取最激烈的方式来解决,这不符合胡万里的风格,一直以来,胡万里给他的感觉都是沉稳、隐忍、谨慎、能从大局着眼,没想到这次居然会意气用事。
如此一来,等若是他眼睁睁的看着朝廷水师往东兴港的虎口里送,这心里自然有些内疚,略微沉吟。他才暗叹了一声,道:“征缴东兴港的大军有多少兵力?”
夏言敏锐的察觉到王廷相的情况有些不对。当即便道:“大小战船、海船六百余,水陆总兵力四万余。”说在,他稍稍一顿,接着就道:“子衡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没说?”
“能有什么事瞒着?”王廷相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既已开战,也没什么好观望的。唯有写折子,上疏恳乞致仕还乡。”
夏言心头一跳,急声道:“子衡是说征缴东兴港大军可能惨胜或是会.....败?”
“惨胜?”王廷相翻了他一眼,恰小厮端茶进来,他便住了口。待的小厮退出,他端起茶盅轻呷了口茶,却是转移了话题,道:“在下心中一直不解,为何要在此时征缴东兴港,此番大军已然出征,公瑾不防说说,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皇上要急于征东兴港?”
“子衡不觉的这次东兴港远征,是唯一一次彻底摧毁东兴港的机会?”夏言语重心长的道:“以东兴港的发展速度,明年,这兵力就可能上万,以后哪里还有如此好的机会?如此一个不受掌控,又发展迅捷的势力盘踞在小琉球,皇上和朝廷岂能安心?
人性贪婪,欲无止境,胡万里本就野心勃勃,东兴港实力一俟壮大起来,必然为祸朝廷,子衡切毋轻信胡万里所言。”
“还是那话,东兴港只可缓图,不可急取。”王廷相沉声道:“一直以来,在下都坚信,东兴港的存在,会给大明带来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就说胡万里入仕以来,倡议的大小事情,有几桩不是令人耳目一新?”
夏言不想跟他闲扯这些没用的,关切的道:“子衡兄何以认定,征缴东兴港大军不能胜?”
“兵制。”王廷相沉声道:“给皇上的折子上,在下说的很清楚,东兴港推行的兵制,不同于大明,东兴港是兵民一体,相生相依,遭遇攻击,必然是军民同心,看着东兴港护卫队兵力不过二三千,实则,征缴大军面对的是上万人。
东兴港多是火器锻铸工匠,即便临时组建起来,也不逊色于沿海卫所水师的兵丁,对于水师的战力,公瑾这段时间没听锦衣卫探子详细禀报过?东兴港占着地利和优良的火器,又是置之死地的一战,公瑾认为征缴东兴港有胜的机率?
再说了,东兴港是胡万里的立身之本,胡万里也一直防着朝廷吞并东兴港,他敢分兵远征安南,岂能没有依仗?”
听的这话,夏言半晌无语,不过,他仍然抱着一丝侥幸,东兴港毕竟没有坚固的城池作为依托,那些工匠、移民也都是乌合之众,不可能抵抗得住数万大军的攻击。
见他不吭声,王廷相轻叹了一声,道:“欲速则不达,罗峰公对小琉球的策略是最为稳健的,以小琉球之财力发展朝廷水师,日后再凭借大明的底蕴,反超东兴港,即便不能压制东兴港,亦能有足够的实力制衡东兴港。
如今沿海数省水师精锐毁于一战,朝廷与东兴港又撕破脸面,不可能再得到东兴港的火器、金矿、白银、战船,不仅无法组建水师舰队,也无法阻止东兴港大力移民,而且还将面临着东兴港的报复。面临东南海疆糜烂不堪的局面。”
微微一顿,他才沉声道:“公瑾一路谨慎,提防征缴小琉球的消息扩散,大有机会终止这场战事,如今........,赶紧准备自辩吧。”
自辩?一旦战败。他必然被嘉靖推出来做替罪羊,面对朝野上下的弹劾,自辨又有什么用?夏言心里掠过一丝恐慌,却兀自镇定的道:“子衡兄这也是泛泛而谈,胡万里毕竟分兵一半......。”
见他强撑,王廷相接过话头道:“公瑾就敢断定胡万里不会虚晃一枪,掉头杀一个回马枪?”
“不可能。”夏言沉声道:“锦衣卫有探子携带信鸽在商船队随同大军而行,胡万里若是半途折回,必然瞒不过。大军刻意拖延了两日,就是为了确定胡万里的船队是否已经远离。”
听的这话,王廷相彻底无语,对方若是知道胡万里也很重视飞鸽传书,并且早就能跟南京飞鸽传书,不知道会不会吐血?
东兴港、军营、会议室。
胡万里看了看桌子上的两封鸽信,扫了护卫队众军官一眼,道:“朝廷水师出动六百艘大小战船、海船。总兵力约在三万以上,由福建都指挥使仲钦出任总兵官。这应该是他们短时间内能够调动的最大兵力了,看来是想一战而定,彻底歼灭咱们,你们都说说,仲钦将大军分为两拨出发,是何原委?”
王富贵也没多想。张口便道:“少爷,那仲钦是不是打算同时攻击万里港和东兴港?”
“万里港没多少兵力,也没有火器作坊,他们分兵攻击万里港做什么?”吴小驴随即反问道。
“万里港虽然没有火器作坊,也没驻扎多少兵力。”刘思武瞥了他一眼。道:“但万里港有金沙,有大量的移民,还有海船,仲钦此举,是否逼迫咱们跟着分兵?”
“仲钦这算盘打的不错。”李健沉吟着道:“若是少爷船队没回来,咱们分兵驻守万里港和东兴港,还是很费力的,有被各个击破的可能,仲钦应该是算准了咱们不可能放弃万里港。”
“不错。”胡万里颌首道:“仲钦这是攻其必救,逼迫咱们分兵援助万里港,而后其主力再猛攻东兴港,这战术不错,可惜他情报太差。”说着,他又转向李健,道:“万里港征集的二千五百新兵,训练了多长时间?”
“回少爷。”李健连忙回道:“那批新兵训练时间不长,只有四个月时间,不过,已经经过了两个月的实弹训练,火炮火枪都有训练,上战场历连一下没问题,指靠他们怕是够呛。”
“战场是最好的练兵地。”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刘思武去筛选一下,将十六岁以上的兵丁挑选出来,另外从一团再抽调来两个营给你,由你驻防万里港,必须尽量避免已方的伤亡,同时,也要尽可能的俘虏对方,带你的人下去商议一个方案出来,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你。”
“属下遵命。”刘思武忙起身敬礼,兴奋的应到,能够独挡一面,对他来说也是难得的磨砺机会,万里港本身驻扎有一个营,新兵少说也能筛选出一千五人,这可是三千人,还守不住万里港,他也没脸见人了。
待的刘思武带着一帮军官离开,胡万里才看向李健,道:“仲钦的主力,四百艘船,应该不低于两万人攻击东兴港,你认为应该如何防守?”
对于东兴港的防守,李健早已烂熟于心,当即便开口道:“少爷,东兴港港湾入口不宽,仲钦的战船虽多,却无法展开,况且港湾入口两侧炮台众多,强攻不易,属下揣摩,仲钦可能会从东兴港北面、东面、南面,三方同时攻。
东面是港湾入口,防御火力最强,南面虽有海湾,但并不开阔,唯有北面是平原,仲钦的主攻方向应该是北面,兵丁从平原登陆,由陆路攻击东兴港,形成海陆夹击的局面。
鉴于咱们兵力有限,不可能在南面也布置重兵,属下以为,应该加强北面的防御,同时将战船分为三队。从海上进行牵制,避免遭受三方攻击,主要是不允许他们从南方攻击,同时尽量减少他们在北方登录的兵力,北面虽有山坡为屏,但坡度较缓。战线太长,一旦登陆兵力过多,很容易突破。”
默然半晌,胡万里才缓缓开口道:“嘉靖敢有恃无恐的进攻东兴港,就是拿住了咱们月港这个软肋,如今,月港的海路、陆路各条通道都已经被堵死,虽然没有被攻击,但已经是瓮中之鳖。咱们必须尽可能的俘虏来犯的水师,才有足够的本钱在战后坐下来跟朝廷谈判,因此,应该放开北部平原,尽可能的放他们登陆上岸,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俘虏他们。”
听的这话,李健担忧的道:“少爷,咱们兵力不过三千。扣除两边炮台的一个营,只有五个营的兵力。防守六七里长的战线,太单薄了,承守不住大规模的进攻,一旦防线被撕破,后果不堪设想。”
“六七里长的战线,咱们这点兵力自然守不住。”胡万里扫了几人一眼。才沉声道:“就在山脚,摆开阵势,二千对二万,跟他们明刀明枪的打一仗,彻底打垮他们的士气。你们有没有这份勇气?”
一众军官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被这句话一激,纷纷起身,大声道:“有!”
详细的商议了半天,胡万里才走出会议室,沿着操场缓缓散步,远处突然响起了一阵鞭炮声,他这才想起,今天是大年三十,当即便吩咐道:“叫李健过来。”
李健很快就小跑着赶了过来,敬礼道:“少爷。”
胡万里停下脚步,看了看天色,道:“吩咐下去,护卫队兵丁放半天假,有家眷在东兴港的,都赶回去过年,明日清早回营,没成家的,集体在军营,我陪他们吃年饭。”
听的这话,李健迟疑着道:“少爷在军营吃年饭,军官都会前来陪着,还是属下和刘思武陪他们吧?”
“家不在东兴港的军官不用陪着,在东兴港的陪也是应该的。”胡万里沉声道:“不过是多吃一顿年饭罢了,不用啰嗦。”
“是,属下遵命。”李健连忙敬礼道。
大年初二,一早,一大片黑压压的船队出现在小琉球正北方向约三四十里的海面上,居中的一艘大福船上,浙江都指挥佥事游击将军程宽起身后便来到甲板上,四周张望了一阵,极目之处仍然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他不由嘀咕了一声,两天了,还没到?不是说只有两天的航程?
见他出来,千户唐洪忙迎了上来,见礼道:“标下......。”
程宽一口就打断他的话头道:“怎么还未见着小琉球,问过船老大了没有?”
“回将军,标下刚刚问过。”唐洪忙回道:“因为风向不对,横渡海峡走的是之字形,眼下咱们已经临近小琉球,只是天色有些阴沉,看不远,否则应该能够见到小琉球了。”
“还有多长时间到万里港?”
“一个时辰左右,就能够看到万里港。”
“击鼓传令,命令士卒在一个时辰内吃完早饭。”
“标下遵命。”唐洪拱手一揖,便转身而去,心里却是暗忖,这早饭便是做好了,能吃得下的怕是也没多少人,他心里很清楚,他们这支船队说的好听点是前锋,说的不好听,就是诱饵,说起来,万里港产沙金,前来万里港是个肥得流油的任务,但万里港一开打,肯定会吸引东兴港守军前来,船队里大多是没出过远海的士卒,这仗怕是有些玄乎。
传完令,他又折回到程宽跟前,试探着道:“将军,海上风浪大,晕船的士卒不少,而且万里港的火炮威力也比咱们的大......。”
“晕船?”程宽轻笑道:“你没感觉到?过了海峡,船颠簸的幅度小多了,已不是那种连颠带跳的了,左右摇摆的算什么,毕竟是在船上呆惯了的,等吃过了早饭,火炮一响,晕船就会好一大半。
至于万里港的火炮威力,确实是比咱们的弗朗机炮强多了,不过,万里港才多少门火炮防守?三十门?四十门?兵力也不过五百,咱们可是二百艘船,蜂拥而入,他们火炮能开几炮?不用担心,进了港口就不用怕他们。”
一个时辰后,万里港入口的镖岛瞭望架上,瞭望手尤四万看着海面上跳出一片黑点,脸上登时露出一丝笑容,喃喃道:“终于来了,再不来,老子就要换班了,发现敌情可是有奖励的。”
一盏茶的时间后,尖利的哨声便由瞭望塔上响了起来,尤四万在瞭望架上卖力的打着旗语报讯。
正对着港口入口的一片开阔地上,刘思武沿着一条临时挖掘的壕沟转悠,这是胡万里传授的防火炮实心弹跳弹的法子,虽然简单,但确实很实用,听的哨声,他举起望远镜望向瞭望架,随后便沉声下令,“吹号,命令各部战前检查。”(未完待续。。)
第388章 布袋阵
海面上,十艘战船脱离了船队快速的往万里港驶来,紧盯着瞭望架的传令兵看到挥舞的旗语,马上转身禀报道:“团长,对方派出十艘战船前来试探。”
试探?他们还真够小心的,大年初二前来袭击,还如此谨慎?幸好他们早有准备,刘思武随即沉声道:“传令,马上将砍好的小树将火炮阵地遮掩起来,所有人注意隐蔽,待的对方船只快进港时再鸣钟报警,镖岛炮台和西木炮台在半柱香后开始炮击。”
小半个时辰后,十艘满帆全速的战船驶近了万里港入口,急促的警钟随即响了起来,当先一艘战船甲板上,兴化府平海卫百户焦大壮得意的笑道:“亏的他们将东兴港海贼吹上天了,都到了门口才鸣钟示警。”
一个小旗逢迎着道:“大人,今儿个不是才初二嘛,咱们这叫出其不意。”
进入港湾口,外港里的情形一目了然,十几艘船零零散散的停泊在几个简易的码头上,焦大壮略微扫了一眼,便望向两边的防守炮台,他能清楚的看到一队队护卫队兵丁快速的跑向炮台,他登时放下心来,随即下令,道:“升红旗,冲进去!”
“轰轰。”稀稀拉拉的火炮声在港湾响了起了。
海面上,都指挥同知参将潘兴运站在甲板上紧紧的盯着那十艘快速驶进港湾的战船,一连串的禀报声接踵而来,“报——,海面没有发现敌人战船踪迹。”
“报——,试攻战船已升起红旗——安全。”
“报——港口东西两个炮台已相继开炮,火炮数目在二十门左右。”
本就是偷袭,听的这一连串的禀报。潘兴运彻底的放下心来,手一挥,道:“传令,所有战船,全速冲进港口登陆,着游击将军程宽率所部攻击东炮台。游击将军鲁之易率所部攻击西炮台,其他战船,直冲内港!”
“咚咚咚”沉闷的战鼓声迅速在海面上响了起来,随着令旗挥舞,所有的战船迅速分成了三队张着满帆快速的向万里港冲去。
镖岛上的瞭望兵飞快的挥舞着手中的不同颜色不同形状的旗帜传递着讯息,火炮阵地上,二营五连连长魏大牙听的通讯兵大声禀报足有二百艘朝廷水师战船发起攻击,登时浑身发热,满手心里都是汗。二百艘战船,这可是从来没有遇上过的大阵仗,至少也得有上万人吧!
“连长,对方战船已经逼近了......。”一个排长明显有些紧张的提醒道。
“别废话,听命令行事。”魏大牙低声呵斥道:“这些不过是试探咱们防御火力的,沉住气,等候命令。”说着,他回首看了一眼仍然被树枝伪装遮掩的严严实实的火炮。别说从远处看,就是在近处也未必看的出来。
果然。那十艘战船很快就转向,划了一道弧线转向内港驶去,魏大牙也跟着松了口气,对方战船离他们不过四百多步,若是被看出破绽,被对方用弗朗机火炮轰击。就算有壕沟,损失也肯定不会小。
“开炮前这一刻最难捱,都沉住气听命令,不要妄动。”魏大牙说完,便猫着腰沿着阵地去给一众手下鼓劲。如此大规模的攻击,他这个经历过战阵的老兵都紧张,别说新兵了,得给他们叮嘱一下,免的看到密密麻麻的战船时沉不住气。
刘思武这时也紧张,他也是第一次独自面对如此大的阵仗,兵力悬殊,他倒不是太在意,他们主场作战,以逸待劳,占尽地利不说,而且火炮和火枪还占有优势也极大,面对三四倍之敌,根本不算是多大的难度。
对于卫所兵丁的战力,他可没少见识过,与东兴港护卫队根本就不是一个层面上的,难就难在胡万里要求最大限度的俘虏对方将领兵丁,如果对方不进万里港这个套子,那就是一场苦战,而且对方大部还能从容逃逸。
在焦急的等待中,大明水师的战船终于出现在了港湾入口,潮水一般向港湾里涌进来,镖岛和西木几个炮台的炮声也逐步密集起来,隆隆的炮声不绝于耳,几个炮台的炮口此时都对着港湾入口,炮弹犹若稀疏的雨点一般的往港湾入口处宣泄。
港湾入口密密麻麻都是战船,根本就不需要瞄准,可着劲的开炮,十有**都能命中,眼见不断有战船中弹,影响行驶速度,进而拖累整个船队的进港速度,游击将军程宽红着眼猛喝道:“击鼓!给老子靠上去,靠上去开炮,压制对方的火炮!”
听的命令,随船的百户喻思明脸色煞白的大声道:“将军,危险!”
程宽抬腿就是一脚,吼道:“生死由天,给老子冲!靠上去开炮!”他的座舰很快就脱离了船队向炮台逼迫过去,一见这情形,他手下的战船哪里敢落后,三四十艘战船很快就跟了上去,架在甲板上的弗朗机炮随即开始还击。
见程宽如此拼命,平海卫的游击鲁之易也是高声喝道:“别他娘的被浙江佬抢了头功,
靠岸,靠上去开炮,放小船登岸。”
港口的炮声猛的密集起来,东西几个炮台登时压力大增,见这情形,三营九连的连长高石头不由大为焦急,望了一眼港口内的两个火炮阵地,见居然连伪装都还没撤去,他不由大骂了一句,镖岛的几个炮台依山而建,地理位置极好,但他九连所在的西木炮台位置太过靠前,不过是个地势稍高的土坡而已,可经不住对方如此强攻。
眼见对方已经逼近到二三百步的距离,高石头连忙高声下令道:“舍弃加农炮,用弗朗机炮。”二三百步的弗朗机火炮杀伤力不小,而且炮击速度也快,加农炮根本没有任何优势,还不如用弗朗机炮对轰。
才下完命令,传令兵便小跑过来。大声道:“团长命令九连摧毁弹药,马上撤退到中心炮台。”
“撤退?”高石头不由一呆,难以置信的重复道:“这么早就放弃这里?你没看错吧?”
听的这话,传令兵一个立正道:“高连长,命令绝对不会错。”
难道是要放对方进来,关门打狗?高石头眉头一扬。立时眉飞色舞的高声下令。
随着西木炮台的弃守,镖岛炮台也是独木难支,很快弃守,港湾入口的压力登时荡然无存,密密麻麻的战船立刻毫无阻碍的冲进港湾。
海面上,前锋指挥主官——参将潘兴运见的西炮台一触即溃,不由大声笑道:“打的好!鲁之易这个闷葫芦,平日里三棒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打起仗来。还真是有股子狠劲,程宽这小子也不赖,敢拼敢冲,这一战,得给他二人记首功。”
“将军。”千户田景云试探着道:“港口两个炮台已经被攻占,炮声也已经停息,咱们船队是否进港?”
潘兴运略微沉吟,才道:“四周海面可有敌情?”
很快。望斗上的瞭望手便高声禀报:“四周海面,未见敌船踪迹。”
“进港。”潘兴运兴奋的道。
万里港码头。东侧火炮阵地,刘思武看着一片黑压压的船只仿佛潮水一般涌了进来,心里又的紧张,又是兴奋,传令兵这时大声禀报道:“报——,镖岛瞭望手禀报。对方旗舰所在船队正往港口而来,距离港口入口二千步。”
“好!”刘思武用力的挥了一下手,若能活捉对方前锋的主将,这一战就堪称圆满了,他当即下令道:“传令。这舰队出动,封锁港口。”
万里港西南向,距离万里港不过十里的一个海湾,因为有突出的山峰遮挡,从西北海面、正北海面根本就无法看到这个海湾的情形,就是从西北方向,也要驶过这个山峰才能看清到港湾里的情况。
吴小驴率领着九艘风帆战舰以及数十艘大小渔船就窝在这片海湾里,听着万里港的火炮声渐渐稀疏,他就已经下令战船升帆,待的山峰顶上的传令兵发出旗语,他立刻迫不及待的下令,“出发!”
“去掉伪装,开炮!”刘思武也沉声下令。
嘹亮的号声随即在万里港响了起来,两片原本看起来是一片密集的小树林瞬间消失,露出了两个令人心惊胆战的火炮阵地,冲进港湾,正满脑子兴奋,想着如何登陆上岸洗劫万里港的沙金,商铺钱庄的水师官兵登时就目瞪口呆,谁也没想到就在他们眼皮子下居然还藏着两个火炮阵地!
“怎么回事,眼花了吗?那一排排的都是火炮?”
“有埋伏!”
“中埋伏了!”
“快退!”
一时间港湾里的战船乱成一团,有的想往内港冲,有的想靠岸,有的想往外冲,整个港湾里一片混乱,慌乱中,不知道有多少战船互相碰撞。
“嘭嘭嘭”一连串声音并不如何沉闷的炮声率先响起,紧接着,就见几颗硕大的炮弹几乎是垂直的从天而降,从未见过这种情形的水师官兵短时间都有些发愣,这是什么火炮,炮弹居然不是平直的,而是从天而降。
这也不怪他们没见过,这是东兴港才装备的大口径臼炮,万里港的臼炮并不多,只有六门,分散在几个方向,每门臼炮都是三百三十毫米的大口径,光是一枚炮弹就重达百斤,不是实心弹,而是开花弹。
就在港湾里一众水师官兵诧异的眼神中,一颗颗巨大的炮弹凌空爆炸开来,整个港湾一瞬间爆发出六团大火球,随即才听到彷如晴天霹雳一般的爆炸声,炮弹里的铁蒺藜,铁珠、碎片狂风暴雨一般溅射四方,方圆百步之内,但凡是站在甲板上的水师官兵基本都没有幸免的可能。
爆炸过后,一片哀嚎声,首当其冲的十来艘战船甲板上根本就没有还能站立着的兵丁,不仅是水师兵丁惊恐万分,刘思武举着望远镜看到这凄惨的景象也是毛骨悚然,这臼炮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大了,难怪胡万里叮嘱他只能使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接连使用。
“轰轰轰”闷雷一般的加农炮和野战炮随即密集的轰鸣起来。一时间,整个港湾硝烟弥漫,炮声隆隆,被打懵了的水师官兵哪里经历过这种密集火炮的打击,别说是战船被击中,仅仅是这种隆隆的炮声就令不少兵丁心胆俱裂。丧魂夺魄,再加上又是中伏,哪里还有战意,机灵的赶紧跳海,迟钝的也都趴在甲板上。
前锋指挥参将潘兴运的座舰还未驶到入口,就被接连几声极大的爆炸声和猛烈的火炮声惊呆了,中埋伏了!还是中埋伏了!他脸色登时一片苍白,东兴港早就在万里港布好了一个布袋阵等着他们来钻!
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如此猛烈的火炮轰鸣声。少说也有上百门火炮,东兴港难道将所的兵力都部署在了万里港?还是东兴港压根就隐瞒了兵力?
千户田景云满脸惊恐的道:“将军,东兴港这是想包饺子......。”
“报——禀将军,东边发现敌船。”
真的是想包饺子?东兴港好大的胃口!潘兴运连忙转头望去,距离他们船队不过七八里远的海面上出现一片帆影,洁白的风帆格外耀眼,是风帆战舰,是东兴港的风帆战舰!
“禀将军。总计有九艘风帆战舰,后面还有一大片渔船。”
渔船?东兴港连渔船都用上了?潘兴运瞳孔猛的一缩。什么渔船,是火船,是来封锁万里港的火船!想到这里,他登时万念俱灰,东兴港看来是早就收到了线报,做好了周密的计划。就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他如今已经不再指望险入万里港的战船能够退出来了,万里港必然有手段封锁港口出入口,万幸的是他率领的这一支二十多艘战船还没陷进去,他此时也顾不上其他的。连忙沉声喝道:“转向,快,转向正西!”
潘兴运预料的不错,万里港入口两端,见的潘兴运船队转向,班长邓斌沉声命令道:“起!”随着命令,一众兵丁随即开始转动绞盘,二根手腕粗的铁链缓缓的从海面露了出来,最终在海面三尺、五尺的高处绷的笔直,火炮阵地的火炮这时也延伸炮击,不断有炮弹在落在港口入口的海面。
风帆舰队最前面的战舰甲板上,吴小驴看着前方那支船队转向,脸上露出一丝揶揄的神情,这时候才想逃跑,迟了,他一指前方,沉声道:“给我死死咬住那支船队,一艘都不能放过。”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那支船队在转向之后,居然分成了四队,分从四个方向而逃,看到这一情形,吴小驴气的差点骂娘,陆战败了,放羊也就罢了,海战也放羊?
通讯兵这时上前禀报道:“报告,正北方向,发现两个黑点,疑似船只。”
“不用理会。”吴小驴不以为意的道,那应该是水师大部队的哨船。
隆隆的炮声在海面上传出老远,就在万里港正北向三十里外的海面上,一大片黑压压的只升着半帆的船队缓缓的向东前行,虽然隔着老远,但隆隆的炮声仍然让船上的官兵提心吊胆,大部官兵脸上都满是担忧和恐惧之色,万里港的火炮都如此密集,不知道作为老巢的东兴港,火炮会密集到什么程度?
居中的一艘大船——征小琉球总兵官,福建都指挥使仲钦的旗舰上,仲钦亦是满脸凝重的站立在甲板上,侧耳倾听着万里港方向隐隐传来的炮声,东兴港有准备,他并不意外,东银海湾汇聚如此大规模的船队,东兴港若是不知道,那才是见鬼了。
令他疑惑的是,东兴港究竟有多少兵力,为何会在万里港投入那么大的兵力,难道东兴港将工匠都转移到万里港来了?毕竟万里港的迂回纵深比东兴港深远了。
福建都指挥同知吴有盛快步走上前来,道:“大帅,有九艘风帆战舰出现在万里港外,正在追击潘兴运船队。”
仲钦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吭声,吴有盛有些担忧的道:“大帅,咱们虽然对东兴港的具体兵力和战舰数目都较为模糊,但出入应该不会很大,对东兴港而言,万里港是重要,但远不及东兴港,怎么感觉东兴港似乎将所有兵力和战舰都投放在了万里港,这没有理由......。”
略微迟疑,他才迟疑着道:“大帅,会不会是胡万里率远征船队回东兴港了?”
“不可能!”仲钦沉声道:“锦衣卫有探子携带着信鸽随同胡万里的远征船队出海,若是胡万里回转,应该早就收到消息。”
吴有盛沉声道:“会不会行迹败露?”
听的这话,仲钦的神情越发凝重,万里港的情形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究竟是东兴港在唱空城计,还是胡万里确实已经率领船队回转?眼下情形,放弃攻击东兴港,转而攻击万里港,最为稳妥,一则可以化被动为主动,二则也可以探明胡万里究竟是否已经回转东兴港。
问题是,如果东兴港是在唱空城计,他掉头去攻击万里港,就给了东兴港充足的时间转移工匠,如此,即便胜了,亦是虽胜犹败,而攻击东兴港,如果胡万里已率舰队回转东兴港,等待他们的就是一条死路。(未完待续。。)
第 389章 生路
见仲钦半晌不语,显见是心中难以决断,吴有盛站在他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他是倾向于打万里港的,前锋万余人被困万里港,此时攻击万里港,不仅能够救援前锋,降低损失,而且也能减少风险,在这种情况下,继续攻击东兴港,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不过,这话他不敢明说,这等大事,提点一下尚可,真要不知轻重,那就僭越了。
默然半晌,仲钦才开口道:“传令,满帆前进,目标东兴港!”
一听仲钦仍然执意要攻打东兴港,吴有盛心里不由大为失望,待的传令兵转身前去传令,他才小心翼翼的道:“大帅可是瞧出了破绽?”
“破绽?”仲钦微微摇了摇头,道:“没发现什么破绽,但有一点颇为蹊跷,一路而来,咱们的哨船几乎没有发现东兴港的哨船,这不合常理。”
吴有盛若有所思的颌首道:“这确实有些蹊跷,难道胡万里没回东兴港?”
“万里港一战,东兴港与朝廷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仲钦缓缓说道:“如果胡万里已经返回东兴港,既然已经开打,就绝对不会放过消灭咱们水师主力的机会,这一战,东兴港若是胜了,朝廷将在数年内无法钳制东兴港。
如此难得的战机,胡万里岂会放过,他必然是哨船频出,寻找我主力所在,以东兴港舰队的实力,在海战中可说是占据绝对的优势,一旦被他找到咱们的主力所在,咱们想跑都没机会。既然不见哨船,这胡万里多半就没有返回。”
听的这话,吴有盛不由大是振奋。当即便奉承道:“大帅见微知著,未将实是望尘莫及。”
仲钦微微颌首,不再言语,坚持攻打东兴港,他实是逼不得已,万里港一战。前锋败局已定,遭受如此猛烈的火炮轰击,随后还有火船攻击,前锋的伤亡不知道有多大,即便现在去救援,也于事无补。
在这种情形下,他不论是攻击万里港,还是撤退,都改变不了惨败而还的结果!他接的可是中旨。除非是大胜,否则谁也救不了他,与其如此,还不如计划不变,直接攻击东兴港!若是胡万里没有返回东兴港,若是东兴港是在万里港是虚张声势,他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东兴港!
随着令旗挥舞,一艘艘战船立刻升起风帆。全速往东兴港杀去。
东兴港,杨小毛快步走进军营会议室。在胡万里跟前敬礼道:“少爷,万里港来信,大局已定,未见水师大部求援,另,吴小驴来信。在万里港正北向,发现疑是水师大部的哨船。”
听的这话,胡万里总算是放下心来,他还真担心仲钦增援万里港,真要如此。局面就会完全失控,如今看来,仲钦所率大部应该是直奔东兴港而来了,对方的主要目的还是捣毁东兴港!
微微沉吟,他才看向李健,道:“东兴镇的居民疏散撤离完毕了没有?”
李健忙回道:“回少爷,已经全部撤离,遵照少爷吩咐,所有的粮食全部带走,不留一粒。”
“好,那咱们就按兵不动,等着他们自投罗网。”胡万里说着站起身道:“时间还早,检查一下部署的情况。”
下午,申时刚过,一大片黑点便出现在东兴港北部的海面上,闻报已经可以看到东兴港,
仲钦便出了指挥舱,来到甲板上,望了一眼西边长达数十里的平坦海岸,他伸手一指,道:“突出的地方就是东兴港?”
“回大帅,正是。”
“据王大人所言,东兴港是个小港,纵深不大,港口出入口比万里港还要阔,能够容纳数艘海船并列......。”仲钦说着一顿,道:“眼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胡万里究竟是否返回东兴港,派几艘哨船前去港湾口打探一下。”
吴有盛忙提醒道:“大帅,天色已经不早。”
“放心。”仲钦不以为意的道:“就算胡万里率领舰队返回东兴港,他们也不敢夜战,咱们船多兵多,短兵相接,对咱们更有利。”说着,他一指海岸,道:“另派几艘哨船沿海岸而行,仔细侦查一下,看看有无埋伏。”
东兴港北山炮台,胡万里带着护卫队一众军官举着望远镜仔细的观察着前来的船队,四百多艘大小战船,给人的视觉冲击还是很大的,在海面上铺展开来绵延数里。
看着几艘鸟船快速的向港湾驶来,李健沉声道:“少爷,对方想打探港湾的情况,是否派船出去拦截?”
胡万里放下望远镜,道:“将那几艘训练用战船派出去陪他们玩玩。”
“少爷,对方船队降帆了,改为半帆了。”张大才大声道:“看样子,他们今天不准备开战。”
“再有大半个时辰天就黑了,今日自然不会开战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旗舰上,仲钦背着手在甲板上缓缓的踱着步子,不时的瞥一眼东兴港所在的方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大兵压境,东兴港丝毫不见慌乱,也不见有船只进出,更让他担忧的是,沿海的居所都不见一个人影,难道对方早就料到,他会海陆并进?真要这样,东兴港的火炮怕是都部署在北边!
想到这里,他随即吩咐道:“来人。”
“大帅有何吩咐?”一名亲卫连忙上前躬身道,吴有盛也跟着凑了上来,就听仲钦吩咐道:叫下午探查东兴港情况的几艘哨船的武官过来。”
不多时,五六名总旗、百户之类的小官便陆续登上船来,待的众人见礼之后,仲钦才道:“东兴港南边是何地形,可有留意?”
“回大帅。”一名百户立刻躬身道:“东兴港南边是一段白色沙滩......。”
“什么地形?”
“不是平原,算是坡地,但并不陡峭,有近十里长。”
“都退下吧。”
待的众人都退下之后,吴有盛忍不住道:“大帅想改变计划。从南边主攻?咱们的兵力有三万之数,怕是铺展不开。”
仲钦瞥了他一眼,道:“铺展的开又如何?东兴港显然早已料到咱们会主攻北边,估计多数火炮都部署在北边防线上,咱们必须出其不意,从他防御薄弱的地方进攻。”
“大帅。东兴港太反常了,末将怀疑应该是胡万里返回东兴港了。”吴有盛轻声道:“东兴港舰队主力在,只怕未必允许咱们从容在东兴港南边登陆。”
不屑的哼了一声,仲钦才道:“东兴港战舰火炮厉害不假,但要阻挡咱们船队去路,却是妄想。”
“既然阻挡不住咱们船队,何不......何不......。”吴有盛连说两个何不,却终是不敢将撤退两个字说出来。
仲钦轻叹了口气,道:“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有撤退的可能?一旦撤退,就会被东兴港舰队尾随追杀,两日的航程,能有多少战船逃回大明?只能往前杀,才有可能杀出一条血路来,东兴港能有多少兵丁?五千?七千?扣除了万里港的一部分,东兴港现在最多也就三四千人,怕什么?”
吴有盛担忧的道:“大帅。明日一早,万里港的兵丁怕是已经回援了。”
听的这话。仲钦心里不由一跳,万里港到东兴港距离不远,半天时间就可以到,若要回援,一早就能赶到,这仗如何打?沉吟半晌。他才道:“召集众将议事。”
不过盏茶时间,一众将领便纷纷赶到了仲钦的座舰上,闻报众将已经来齐,仲钦便吩咐道:“叫他们都进来。”
十几个参将、游击一进来,本就不大的指挥舱立时显的有些拥挤。仲钦扫了众将领一眼,开口道:“从东兴港现在的种种情形来看,锦衣卫的情报极可能有误,胡万里可能已经率领远征安南的舰队返回东兴港,不记档,大家畅所欲言。”
一听这话,一众将领立刻就开了锅,不少人早就猜到了有这种可能,只是因为相互之间不熟,也没个讨论的地儿,仲钦这一说,他们立时就议论开了,就听一个大嗓门道:“大帅,现在咱们办,东兴港是打还是不打?”
听的这话,舱中立刻安静下来,都纷纷看向仲钦,见这情形,仲钦缓缓开口道:“无非就是战或是退,退兵,咱们的战船速度没有东兴港风帆战船速度快,退兵的话,必然遭受对方尾随追杀,以对方火炮威力,两日的航程,能有几艘战船逃回大明?
战,咱们并非毫无胜算,东兴港在北方这片平原,早有部署,咱们从东兴港南边攻击,应该能够突入东兴港。”
“大帅,即便能够突入东兴港,甚至能够摧毁东兴港,可咱们也同样是死路一条。”
“说的是,咱们在海上不占优势,顶破大天,也就是跟东兴港两败俱伤,有必要吗?东兴港又不是倭寇。”
“什么两败俱伤,咱们是全军覆灭,东兴港最多是伤筋动骨。”
“大帅,能否跟东兴港谈和?”
“咱们现在就是送到东兴港嘴里的肉,换你,你愿意谈和?谈和是要有本钱的。”
“东兴港未必愿意伤筋动骨,这就咱们的本钱。”
“说的有理,恶战一场,对东兴港也没有丝毫好处,东兴港未必不愿意谈和。”
“怎么没有好处?恶战一场,哪怕付出一定的代价,只要能够全歼了咱们,沿海卫所水师将再无实力威胁东兴港的发展,东兴港是否愿意谈和,怕是难说。”
听的众人相互争议,仲钦却是心里一动,谈和,这或许是最好的法子,退兵,东兴港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从眼皮子下溜掉的,打,两败俱伤,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打的结果,铁定是全军覆灭,谈和,这是三万大军唯一的出路。
“诸位,谈和也未必可行,就算东兴港愿意谈和,咱们回去如何交代?三万人,这事情不可能隐瞒的住,朝廷知道真相之后,会如何处置咱们?”
听的这话,舱房里登时为之一静,私下议和,一众低级武官和小兵倒是没有问题,他们这些游记以上的将军,必然是罪责难逃,丢官罢职是轻的,说不好还要连累家人。
就在这时,一人压低声音,怯怯的道:“左右不行,不如投了东兴港,让东兴港对外宣称,全歼了这三万大军。”
沉寂了片刻,众人立刻轻声议论起来,这法子也不是不可以,以东兴港的实力,全歼这三万大军也不是没有可能,如此一来,至少家人不会被牵连,而且,以东兴港的发展势头,谁知道东兴港以后能走到哪一步?现在东兴港已经与朝廷撕破了脸面,不可能有缓和的余地,东兴港最起码在小琉球立国是一点问题也没有的。
议论了半晌,游击云海天朗声道:“大帅,咱们奉的是中旨,即便能够侥幸逃回大明,等待咱们的也不会是什么好结果,与东兴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值得,与东兴港议和是唯一的生路,投降什么的且不说,先派人去东兴港探探胡万里的口风,如何?最起码,能够探明胡万里身是否已经回转东兴港。”
听的这话,仲钦也是颇为心动,胡万里究竟是否回转东兴港,他们一直是猜测,派人以议和的借口去东兴港试探一下,倒是不错的选择,他当下便颌首道:“谁愿意走一趟?”
听的这话,众将领都不敢主动请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胡万里若是没有回转东兴港,这一去必然就是有去无回,见没人吭声,云海天拱手一揖,道:“末将愿往。”
“风险不小,但也是不小的机遇。”仲钦含笑道:“事不宜迟,你现在就乘快船前去,天明不回,咱们就发起攻击。”
听的这话,众将领都反应过来,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遇,若真是投降了,日后必然会得到东兴港的重用,虽然有人心里嫉妒,但已不好再出声。
云海天躬身一揖,沉声应道:“末将尊命。”(未完待续。。)
第390章 大捷
夜幕下,一盏孤灯缓缓的脱离了船队,随后快速的往东兴港而来,严密监视着水师船队的瞭望手马上就发现了这一情况,消息很快就层层上报,李健在听闻之后迅速的赶到北山顶,略微看了看,他便问道:“能否肯定只是一艘船独自前来?”
连长孙长昊笃定的道:“回团长,黑灯瞎火的,对方船速又很快,后面不可能跟着船队。”
微微颌首,李健才道:“派三艘船在港口拦截,问明来意。”
大半个时辰后,云海天乘坐的鸟船才抵达东兴港外,绕过山脚,迎面便见三艘灯火通明的船只,见这情形,他不等对方吆喝,便沉声道:“燃起火把,别让对方误会。”
居中的战船上,孙长昊扬声道:“来船通报。”
“在下游击将军云海天,前来拜见胡大帅。”
“靠上前来。”
两艘船缓缓的靠近,孙长昊才揶揄着道:“大战之前,前来拜见我家少爷,是来探听军情的吧?”
“兄弟说笑了不是,这黑灯瞎火的,能刺探什么军情?”云海天语气诚恳的道:“在下不顾安危前来拜访,有重要事情与胡大帅相商,还望兄弟代为引见。”
孙长昊的任务不过是盘查,见后面没有船队跟随,他也不愿意多话,直接就下令让开了水道,领着这艘船缓缓的进了港口。
上岸之后,云海天随即被上上下下的仔细搜身,随后才被带进了一栋距离码头不远的房子,进屋之后,他飞快的扫了一眼,屋里人不多。只有五个,两坐仨站,居中一人年约三十,身着长衫,神态从容的上下打量着他。
云海天没见过胡万里,但听说过无数次。稍微迟疑,他才拱手一揖,道:“在下定海卫指挥同知云海天......。”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胡万里。”
见果然是胡万里,云海天连忙单腿下跪,以军中礼仪重新见礼,“末将云海天拜见大帅。”
“无须多礼,是仲钦派你来的。”
“是。”云海天战起身道,说着便扫了屋里众人一眼。道:“胡大帅能否见告万里港情形?”
见他先问万里港的结果,胡万里不由颇为意外,略微沉吟,想想也没瞒他的必要,当即缓声道:“伤亡四千,俘虏七千余。”
伤亡四千?饶是云海天心里有准备,听的如此大伤亡,仍然有些心惊。略微迟疑,他才道:“不知大帅麾下伤亡多少?”
胡万里听的一笑。道:“你想比较战损,怕是要令你失望了,护卫队兵丁只伤亡二百余。”
听的悬殊如此之大,云海天一阵无语,微微沉吟,他才道:“前锋一万二千人。都是未经过远海航行的,应该是中了埋伏......。”
“这里都是我的亲信。”胡万里打断他的话头道:“直接说明你的来意。”
云海天当即躬身一揖,道:“仲大帅遣末将前来,是希望与东兴港议和。”
议和?胡万里打量了他几眼,还未开口。薛良辅便语带不屑的讥讽道:“想打就打,打不过就议和,真把东兴港当软柿子了不成?你们那三万大军现在就是瓮中之鳖。”
云海天不理会他,直接盯着胡万里,道:“胡大帅,咱们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就算万里港能够及时回援,东兴港又能有多少兵力?五千?七千?把咱们逼上绝路,东兴港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听他语带威胁,李健忍不住讥讽道:“还真是夜郎自大,歼灭你们......。”
胡万里伸手摆了摆,止住了李健的话头,这才沉声道:“你们现在是背水一战,歼灭你们,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一点我早有准备,不过,你们似乎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若是怕损伤实力,我只须大摇大摆的率领舰队返回东兴港,谅你们也未必敢轻易出兵!
之所以苦心积虑,一步步将你们诱入到东兴港附近,就是为了全歼你们!我不妨明确的告诉你,此番远征小琉球,朝廷调集了南直隶、浙江、福建、广州沿海卫所的精锐,一战歼灭了你们,朝廷将再无力遏制东兴港的发展,即便是付出一定的代价,东兴港也是在所不惜。”
听的这话,云海天登时一脸的苦涩,在帅帐商议之时,就有人提到了这点,一路前来,他也一直都在盘算,胡万里将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有半点斡旋的余地了,半晌,他才轻叹了口气,不胜艰难的道:“胡大帅有何要求尽可以提。”
看了他一眼,胡万里才一字一顿的道:“投降,无条件投降。”
无条件投降?云海天不由暗自腹诽,那还不如归附呢,略微沉吟,他才道:“胡大帅也知道,卫所高级武官都是世官,若是不战而降,必然祸及家人。”
见他神情沮丧、语气萧索,薛良辅不由看了胡万里一眼,见他颌首,这才开口道:“不投降也可以,归附东兴港。”
见对方开口招揽,云海天暗松了一口气,归附也是有区别的,对方招揽,和他主动提出归附,这待遇不说是天差地别,但也不会小,略微沉吟,才开口道:“帐前会议之时,也有将领提出归附,但一则担忧祸及家人,二侧担忧东兴港不便于安置。”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心花怒放,一举招降这三万水师,东兴港的实力可谓是突飞猛增,他也清楚,卫所官兵都是军户出身,家眷子弟都在卫所,要叛变,首先就的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否则便会祸及家人,不过,招降这三万人,对东兴港来说意义太过重大,即便不能以之对抗朝廷,也可用于开发南洋。
当即他便含笑道:“区区三万人。没什么不好安置的,小琉球、吕宋、安南、南洋,你们想去哪里都行,至于你们的家眷,东兴港可以出钱帮着转移出来与你们团聚,另外有什么条件。也尽可以提。”
“谢大帅。”云海天忙躬身道:“事关重大,末将不敢妄自做主,归附一事,还的详议......,末将明日一早必须回营,否则仲大帅会发起攻击。”
“行,明日一早,你就回营。”胡万里颌首道:“转告仲大帅,明日午时。我在东兴港设宴恭候。”
“末将一定转告。”云海天说着躬身一揖,道:“末将告退。”
待的云海天退出,薛良辅便拱手笑道:“恭喜少爷......。”
“且慢恭喜,这可是三万兵丁。”胡万里摆了摆手,扫了几人一眼,才道:“这其中是否有诈?再有,咱们是哪里露出了破绽,让他们判断出我已经回东兴港了?”
听的这话。李健不由一笑,道:“少爷。他们都已经到了东兴港门外,岂能不知道少爷您已经回东兴港了?数万大军陈兵门外,东兴港也太过平静了,不仅没有船只出入,也丝毫不见混乱,而且东兴镇沿海的屋舍全部迁居一空。这明摆着是做好了战前准备,而且万里港的战船也不见回援......。”
胡万里道:“他们就不怕东兴港虚张声势,摆的是空城计?”
“所以,他们才以归附为由,前来试探。”薛良辅接过话头。笑了笑,他才接着道:“对方此举,实是见机行事,若是少爷已回,事不可违,他们就是真心归附,若是察觉少爷未回来,他们必然继续攻击。”
王富贵看了他一眼,道:“这人好像不认识少爷......。”
“何须认识。”李健含笑道:“这点眼力劲都没有,也不会派他前来了,再说,接下来还有详细会谈,根本无法掩饰,不知道明天那仲钦是否有胆子前来东兴港?”
“不好说。”胡万里斟酌着道:“不能松懈,正所谓兵不厌诈,越是这种情形,越是不能松懈。”
“少爷,属下琢磨着诈降的可能不大。”薛良辅沉吟着道:“对方如今可说是身处绝境,不论是战,是退,都无法改变全军覆灭的败局,在这种情况下,投降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防范固然不能松懈,但亦要准备好明日的谈判,卫所武官都是世袭,兵丁皆出自军户,不论官兵,家眷都在卫所,这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理,即便他们有归附之心,亦不敢归附!”
胡万里微微颌首道:“佐卿晚上好好想想,明日一早,咱们再商议。”
次日一早,天才蒙蒙亮,云海天便起身来到甲板上四处张望,东兴港不大,但整个港湾的南北西三面都是是山,虽然看不清,但他清楚,这些看起并不高的山上必然构筑有不少的炮台,也难怪王廷相说东兴港易守难攻,真要从正面进攻,必然遭受来自三面的炮台攻击。
南部的山不大,坡度也小,若是要硬攻,南山可算是很好的突破点,只不知道南山的炮台密度有多大,正在看着,亲卫轻声提醒道:“将军,来人了。”
来的是李健,他也不上船,径直在码头上,敬礼道:“少爷有令,礼送云将军回营。”
云海天忙拱手道:“带末将谢过胡大帅,稍后再来拜访。”
船出了码头,云海天才留意到对面的港湾里停泊着一长溜的战船,从高大的桅杆就可看出一色都是风帆战船,粗粗一数就有十多艘,他不由吞了口口水,就跟看到漂亮的战马一样,对于水师来说,战船比战马更重要。
出了港湾,鸟船立刻满帆全速前进,不过半个多时辰,便赶回了水师大营,登上仲钦的座舰,见吴有盛迎上来,云海天便问道:“大帅可起身了?”
吴有盛轻声道:“云将军可算是回来了,大帅一夜未眠,正等着云将军呢。”
快步走进舱房,见仲钦在房间里缓缓的来回踱步,云海天忙上前见礼,道:“末将云海天拜见大帅。”
仲钦劈头就问道:“可见着胡万里了?”
“回大帅。”云海天沉声道:“见着了,胡万里确实已经回转东兴港,东兴港里停泊着十多艘风帆战船。”
“锦衣卫误国!”仲钦咬着牙齿道。
“大帅。”云海天沉声道:“胡万里毫不讳言的说。即便拼着损失些实力,也要一举全歼咱们,重创朝廷水师,以免朝廷遏制东兴港的发展,万里港的结果,他也告诉了末将。伤亡四千,俘虏七千余,全军覆灭,东兴港仅只伤亡二百余人。”
战损差距竟然如此之大?仲钦不由有些愣神,这一仗究竟是如何打的?就算是中埋伏,也不至于有如此大的战损,这仗还真是没法打!稍稍沉吟,他才道:”东兴港对议和是什么态度?”
“要么归附,要么无条件投降。”云海天接着道:“胡万里说会尽力满足咱们的要求。并邀请大帅午时去东兴港商议具体事宜。”
默然半晌,仲钦才道:“召集众将议事。”
一众参将游击在闻报云海天回来之后,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了旗舰,三三两两的站在甲板上私语,听的仲钦召集,纷纷快步进了舱房,待的众人行礼,仲钦便吩咐云海天将情况简单的叙述了一遍。这才道:“如今情况已经明了,诸位再议一议。”
“东兴港港湾里只有十多艘战船。咱们完全可以撤退。”
“你就没想想,东兴港其他的战船都去了哪里?东兴港除了战船,还有规模不小的商船队,东兴港、月港那些商船装备的火炮都比咱们战船多,撤退,那完全是死路一条。”
“既然确定是胡万里回来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归附、投降都一回事。”
“必须的提条件,万里港的俘虏不能放,否则会泄露消息。”
“不能剥夺咱们的兵权......。”
..........
仲钦一言不发的听着众人议论,彻底无语。居然没有一人是主张打一仗的,其实东兴港只停泊着十多艘风帆战船,完全没法阻挡他们船队从东兴港南侧发动攻击,他不由暗叹了一声,太平日久,这些世袭的将领已经完全丧失了武将的胆略,好多人怕是从来都未经历过战事,就这样子,还指望归附到东兴港后继续统兵,真当东兴港跟朝廷一样好糊弄?
听的议论声小了,仲钦才轻咳了一声,舱房里立时一片安静,略微沉吟,他才缓缓开口道:“即便是要归附东兴港,我认为也要打一打,好好打一仗,别让东兴港小瞧了咱们,这对诸位日后在东兴港的前程有好处。
东兴港如今是分兵防备咱们逃跑,兵力不集中,咱们完全可以从东兴港南侧登陆,进逼东兴港,然后再坐下来与东兴港谈,如此,咱们才能为东兴港所重视,再则,打一打,说不定还能有转机。”
话一落音,便有人道:“大帅,理是不错,不过东兴港火炮厉害,打这一仗不知道要死多少人,不值得。”
“就是,万一东兴港恼羞成怒,不肯议和谈判,岂非是弄巧成拙?”
“既然要归附,没必要多此一举。”
“能有什么转机?就算能够占了东兴港,也只会招来东兴港的报复。”
“那就挑选四人,午时随同本帅前去东兴港赴宴,商议归附事宜。”仲钦阴沉着脸说完,便起身走了出去,他心里很清楚,这群将领已经丧了胆气,他即便能够压着让他们进攻,一个个也不会出力,徒惹东兴港笑话。
吴有盛也跟着走了出来,知道仲钦心情不好,他也不敢去招惹,负责警戒的千户姜长福见他出来,忙快步上前轻声道:“将军,北面、东面都发现有船队,规模不小。”
“不用理会。”吴有盛轻声道,说着便快步跟上仲钦,道:“大帅,东兴港已经缩小包围圈了,四周都发现他们的船只。”
仲钦四处张望了一下,才道:“也不用等午时了,现在就带十艘船去东兴港,会会那个胡万里。”
月港,谢家大院,大门紧闭,但门外依然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大多都是月港的商贾和海商以及月港的士绅百姓,都是前来打探消息的。月港如今水陆通道全被重兵封锁,不准进出,之所以会如此的原因早就传开了,朝廷乘着东兴港远征安南之机,调集了沿海闽浙粤三省和南直隶的沿海卫所三万水师征缴东兴港。
整个月港都是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朝廷的官兵在什么时候会围剿月港?对于朝廷官兵对月港围而不剿的原因,这几日月港也是传的沸沸扬扬,原因只有一个,等待征缴东兴港的消息,若是大胜,月港自然难逃被剿的下场,若的大败,月港就是朝廷谈判的底气。
后院,谢文昌悠闲的陪着已经有些显怀的小妾在院子里缓缓散步。神情相当轻松,他并不担心东兴港的胜败,通过鸽信,他已经知道,胡万里并没有远征安南,而且就算胡万里已经远征安南,他也丝毫不会担心,以胡万里的性子。东兴港岂能没有退路。
以东兴港鸽信的迅捷,沿海稍有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东兴港。何况是三万大军集结?若是不能敌,东兴港定然会撤离,只要东兴港根基尚在,朝廷就不敢围剿月港,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小厮多乐提溜着一个大食盒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老爷、姨娘。该吃午饭了。”
“走,咱们进屋吃饭。”谢文昌说着便随口问道:“外面的人多吗?”
“回老爷,多,比前几日更多了。”多乐亦步亦趋的说道:“估计得有好几百了,大门前一眼望过去都是人。不少小贩都被吸引来了。”
谢文昌一笑,进屋落座,酒菜才布好,侄子谢德贵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喘着粗气道:“昌叔......大捷......大捷!”
听的是大捷,谢文昌已是放下心来,含笑道:“不急,慢慢说。”
喘了几口粗气,谢德贵才兴奋的道:“大捷!东兴港大捷,全歼进犯的四万水师官兵!”
四万!全歼了四万水师官兵!谢文昌长出了一口气,虽说不担心,但这几日他一颗心也是悬在半空中的,毕竟是三万大军围剿,没想到竟然是四万!而且居然被全歼,这实在是太令人震惊了!
稍一沉吟,他便道:“将消息散播下去,就说东兴港大捷,不要说具体数字。”
东兴港大捷!
东兴港大捷!
东兴港大捷,这就意味着朝廷不敢轻易动月港,否则必然会招致东兴港的报复!消息很快就从谢家大院扩散开去,不过盏茶时间,月港就沸腾起来,整个月港仿佛是过节一般狂欢,大街小巷,各个港市,茶楼酒肆商铺,士绅商贾百姓立时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着东兴港在分兵远征安南的情况下,在面对撒万大军的围剿下是如何取得的大胜,一时间各种传言乱飞,难辨真假。
安插在月港的各路探子也迅速的将这一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了出去,最先收到讯息的自然是漳州城,龙溪知先孙光辉、农学院的蔡克廉、李良在听闻这一消息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虽然他们担忧胡万里,担忧东兴港的命运,可面对如此颠覆性,违背常理的消息,一个个都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经此一役,东兴港与朝廷必然势入水火,再无缓解的余地!
东兴港大捷!消息很快就以五百里加急的速度迅速的传递开去,一路经泉州、兴化到福州,月港是欢天喜地,沿海各个卫所则是悲戚莫名,不论是武官世家还是军户都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焦虑和忧心,水师战败,意味着巨大的伤亡,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子弟能否逃过这一劫。
福州自然是重灾区,因为福州卫所众多,出兵也是最多,详细传开,整个福州城内城外,立时哭声一片,福州都指挥使司衙门,在听闻东兴港大捷的消息后,夏言也是恍遭雷击,独自闷在房间里发呆,虽然王廷相早就预言征缴东兴港必败,但他一直都抱着一份侥幸,没想到现实是如此的残酷。
“砰砰砰”王廷相重重的敲着门,道:“公瑾,公瑾,开门!”
“吱呀”一声,夏言打开房门,神情冰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子衡可是来看在下的笑话?”
“公瑾宦海沉浮数十年,也并非是一帆风顺,这点挫折也经受不住?”王廷相沉声道:“如此,就当王某没来过。”说着,转身便走。
夏言微微一怔,连忙追上前道:“子衡何以教我?”
“月港!”王廷相沉声道:“月港是朝廷的救命稻草,赶紧严令围堵月港各部,不得私自围剿月港,一旦月港被毁,东南沿海承受不住东兴港的怒火。”
“月港是永宁三卫的兵丁把守,不至于出事。”夏言冷静的道:“子衡就为这事而来?”
王廷相瞥了他一眼,道:“还有个坏消息,水师四万人,只有七千俘虏,其余尽数被歼灭,高级将领,除了一个参将,一个游击,其他都全部阵亡,东兴港传话过来,月港但凡有一丝损毁,必然百倍报复!”
只有七千俘虏?高级将领几乎全部阵亡?这几乎又是一个土木堡之败的翻版!夏言脸色登时苍白的犹如被刮过的骨头一样,四万大军居然只有七千俘虏?数十个高级将领只剩下两个!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道:“子衡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方才有人进来送信。”王廷相沉声道:“乘着这消息尚未传开,公瑾赶紧换个地方,去布政司衙门吧,否则......。”
消息一传开,必然会被这些个失去理智的丘八剁成肉酱!夏言登时浑身是劲,连忙道:“走,去布政司衙门!”
王廷相却是拱手一揖,道:“公瑾保重。”
夏言一呆,看着他道:“子衡不去布政司避一避风头?”
“在下已经上疏恳祈致仕还乡。”王廷相含笑道:“离别之际,有一言相告......。”
“子衡请说。”
略微沉吟,王廷相才道:“东兴港胡万里实是被朝廷所逼,公瑾若还有机会面圣,一定要善言相劝,尽量规劝皇上在短期内不要与东兴港为敌,大明西北有强敌,东南不宜妄动兵戈,以在下愚见,东兴港志在海洋,鞑靼志在中原,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不出所料,首辅张阁老亦会跟着致仕,南京北京将会有诸位多大员致仕,朝局必然为之一变,公瑾若能渡过此劫,日后必然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下唯一忠告,与东兴港化敌为友,乃社稷之幸。”
眼见王廷相转身要走,夏言不由一急,拉着他袍袖,道:“当局者迷,如何能能渡过此劫?还望子衡明言。”
“公瑾是乱了心智。”王廷相微笑着道:“在朝廷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赶紧与东兴港议和,除了月港,东兴港还可能提出开海,这也由的他,开海并非洪水猛兽,朝廷也能从中收益。”
说完,王廷相拱手一揖,扬长而去。(未完待续。。)
第391章 扩兵
小琉球,万里港。
港口二三十里外,两队战船在海面上不断来回巡弋,阻止前来的海船靠近,万里港的内港外港停泊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水师战船,港口东南侧一块宽敞的草坪上跟开运动会一样热闹,一队接一队年轻的水师兵丁在号令下做着各种测试,刘思武带着手下一群大小军官从容的挑选着二十岁以下的合格健壮兵丁。
在草坪不远的一栋大木屋里,胡万里、薛良辅、李健、仲钦、以及手下一众将领济济一堂,居中而坐的胡万里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我与仲将军商议过了,三万五千大军驻扎在小琉球太过惹眼,一旦消息泄露,会祸及所有官兵的家人。
东兴港将从中挑选七千人并入东兴港护卫队,剩余二万多人,暂时前往征伐吕宋,不仅是因为吕宋盛产黄金,也因为吕宋比较容易封锁消息,愿意将家属迁居小琉球或是吕宋的,都留一封书信,将情况说明,东兴港负责派船只去迎接。”
听的这话,一众将领不由面面相觑,留下书信在东兴港手里,那就再没有退路,只能是死心塌地的跟着东兴港了,不留书信,那绝对不会被东兴港重用,不说重用了,怕是还有被清洗的可能,而且将家眷继续留在大明的卫所,也随时都有危险。
略微冷场,才有人问道:“大帅,吕宋是大明的藩属国,征伐吕宋是否妥当?”
“藩属国就不能征伐?”胡万里不屑的道:“东兴港跟大明都已开战,大明的藩属国有什么不能征伐的?东兴港眼里可不仅仅只有一个小琉球,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你们都是武官世家出身,这句话都应该听说过吧?转送给你们。”
听的这话,一众将领不由喜形于色。胡万里这话等若是明确表态要海外立国,而且还不会是小国,想到东兴港打过倭国打过满刺加,近期又要征吕宋征安南,一旦海外立国,这疆域绝对不会小。
就在这时。仲钦开口道:“大帅,末将等对吕宋的情形并不熟悉,远征吕宋,能否配置一批火器?”
“没问题。”胡万里干脆的道:“吕宋不过蕞尔小国,三万大军征吕宋实是碾压,五千之众便已足够,可以给你们配备一千枝新火枪以及一批弗朗机炮和野战炮。
吕宋的疆域比小琉球还要大,毗邻小琉球,一直就是东兴港的征伐目标。只是没有腾出手来,此番征吕宋,你们有几个任务,探查金银铜铁矿,在马尼拉海湾修建港口,大力开发吕宋,为小琉球输送奴隶,还有一点。练兵,我会给你们委派教官。逐月输送火器。”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就扬帆,开赴马尼拉海湾!一应船队、后勤辎重都已给你们安排妥当。”
“末将等遵命。”一众将领连忙起身轰然应道。
待的一众将领退出,李健才迟疑着道:“少爷。船队辎重都给了他们,征安南岂非要延后?”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怕是要延后二三年,经此一战,东兴港与朝廷已经是公然决裂。安南与大明广西、云南接壤,东兴港眼下再征安南,嘉靖必然暴跳如雷,非的倾举国之兵来征讨咱们不可。
这一战虽说是打痛了朝廷,摧毁了沿海卫所水师精锐,能够出海的战船也都成了咱们的战利品,但千万不要小看了朝廷的潜力,当年郑和下西洋,三百多艘远航西洋的宝船仅仅只花费了两年时间就建造完毕,这是东兴港眼下无法比拟的。
东兴港眼下需要的是发展的时间,不能跟大明无休止的开战,咱们损耗不起,这七千兵丁,再扩三个团,护卫队这段时间抓紧时间练兵,以老兵代新兵,尽快形成战力。”
“是,属下遵命。”李健连忙起身敬礼道,说完,他咧嘴一笑,道:“少爷,一团二团虽说是两个团,但一直没有足额,眼下再扩三个团,兵力怕是不够,能否再多挑选一些兵丁?”
胡万里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一团二团加起来是七千人,怎会不足额?一个团不过四个营,满打满算也就二千人,这七千新兵组建三个团,还有一千结余。”
“少爷,这账不能这么算。”李健连忙叫屈道:“护卫队是七千余人不错,可东兴港、万里港、汉武港至少就分出去上四个营驻防,还有不少新兵至少要一两年才能上战场,一团二团真正能用的兵力没剩多少,况且征吕宋,根本就用不上那么多兵力。”
“兵贵在精,而不在多。”胡万里缓声说道:“这些水师官兵多吧,四万人,你看看有什么用?畏敌如虎,未战先怯,养这样的兵纯粹是浪费银子,咱东兴港的饷银可不低,一个月最低也是两块银元。”
“少爷,属下仔细的询问过了。”李健含笑道:“卫所兵丁哪能算是兵,根本就是农民,一年到头训练的时间极少,月饷不过是一石米,好多人从来都没摸过火枪火炮,就是火铳兵和炮手,一年到头也没开过几枪,放过几炮。
听的护卫队一个月两块银元的饷银,而且平日里训练也都是大米白米鱼肉管够,他们一个个两眼都冒光,削尖了脑袋要挤进护卫队来,属下敢担保,这些兵丁经过半年训练,必然会脱胎换骨。”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行,再扩招一个团,不过,一年后,所有的护卫队兵丁要进行考核,不合格者,革退。”
见胡万里松口,李健连忙一个立正,朗声道:“是,属下遵命。”
待的李健快步离开,薛良辅含笑道:“不当家不知道当家苦,护卫队一下扩到一万六千人,仅是军饷开支,一年就高达四十万银元。少爷想过没有,护卫队若是扩充到十万,一年军饷就是二百多万,东兴港如何支撑的住?”
“开店不怕肚大的。”胡万里含笑道:“护卫队真要扩充到十万,整个南洋都将纳入东兴港,还怕没钱养兵?倭国的银矿储量相当大。引进新的冶炼技术后,一年金银的产量可达百万两,南洋各国,不仅物产富饶,而且土地肥沃,气候适宜,养数十万兵丁,轻而易举。
咱们还有海贸和军火买卖,以后还会源源不断的开辟新的买卖。佐卿无须担忧银子的问题,最重要的,咱们的兵丁不是白养的,我们必须仿效西洋各国,在扩张的同时,大肆掠夺,说白了,扩充军队就是为了掠夺财富!”
薛良辅心里暗自腹诽。哪有那么多可以掠夺的,随着地盘的扩大。驻守各地的兵丁数目也将越来越大,迟早会跟大明一样,驻守各地的兵力就高达近百万,届时,如此庞大的军费,如何支撑的起?就说大明。不是没有募兵,也不是不清楚募兵比卫所兵强的多,但募兵却一直无法取代卫所兵,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没银子,若按东兴港这个标准发放饷银。仅是军饷一年就高达二千万银元,就算地方的军队可以由地方养,京营总的朝廷养吧,十万京营,一年的多少?二百多万,把皇宫卖了也养不起。
不过,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与胡万里辩论,眼下护卫队的兵力还少,没必要杞人忧天,略微沉吟,他才试探着道:“少爷,护卫队有饷银,那些降兵的饷银又如何发放?那可是二万六千人,不发饷银,必然军心不稳。”
啜了口茶,胡万里才斯条慢理的道:“佐卿无须担心,我跟仲钦已经说好了,让他们在吕宋发展奴隶农庄,开采矿场,一年的收入不会比饷银低。”
奴隶农庄是什么?有那么赚钱?薛良辅想了下,才道:“攻打吕宋,东兴港是否派兵?”
“当然派,让刘思武率十艘战舰去。”胡万里含笑道:“一则吕宋国国势不弱,我担心水师兵丁的战力太弱,二则嘛,吕宋国在南洋也算是相当富庶的小国,宋元之时便已立国,数百年的积蓄想来不少,咱们现在手头紧,这笔银子自然不能轻易放过。”
话音才落,唐金宝在门外禀报道:“少爷,赵长福求见。”
“让他进来。”胡万里随口吩咐道。
赵长福快步进来躬身一揖之后,便道:“少爷,月港来信,说是礼部尚书夏言在月港,想见少爷。”
略微沉吟,胡万里才道:“回信,我明日就动身前往月港。”
“是。”赵长福应了一声,接着便道:“还有一事还请少爷明示,护卫队阵亡官兵遗体如何处置?”
默然片刻,胡万里才语调低沉的道:“用战舰运回东兴港,火化,将骨灰保存起来,我将在汉武港修建专门的陵园,专为安葬供奉阵亡英灵。”
见他如此重视阵亡官兵,薛良辅、赵长福都是暗自咋舌,半晌,赵长福才接着道:“水师官兵的遗体如何处理?”
“在港口偏僻的地方开辟一个坟地安葬。”胡万里沉声道:“让水师官兵辨认他们身份,立碑,便于他们家眷日后吊唁。”
“属下遵命。”赵长福忙躬身道,说完,便躬身退出。
见胡万里神情有些黯然,薛良辅轻声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少爷如此厚待,已是仁至义尽。”说着,他话头一转,“朝廷水师四万大军全军覆灭,朝野上下必然一片哗然,皇上必然震怒万分,少爷打算如何应对?这礼部尚书夏言急着见少爷又是为何?”
默然半晌,胡万里才开口道:“能够和平相处自然更好,东兴港现在需要时间发展,要打,咱们也不怕,如今朝廷沿海水师战船几乎都在落在咱们手中,即便嘉靖要开打,也要一二年甚至是三四年之后,届时,护卫队的兵力估计能超过三万,新式火炮也可能列装上舰,敢开战,咱们不介意再重创他一次。
至于夏言急着见我,自然是想确认一下水师的损失究竟有多大,不出所料,这位夏大人应该是想跟咱们议和。以将功赎罪......。”说着,他微微一叹,道:“这一战,咱们是痛快了,恩师怕是会被咱们牵连了。”
听的这话,薛良辅亦是无语。首辅张璁三罢三复,怕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最后会被他最得意的门生断送了仕途,此战的消息传开,张璁必然被迫致仕,东兴港不破,张璁也断无起复的机会。
南京,长干里。
自正月初一起,长干寺便热闹非凡。大批信众到寺内团聚、朝拜、进香、祈福,在寺内举行点灯、放生,诵经、开法会等活动,大批的善男信女在长干寺里外川流不息,大年初六上午,徐清曼戴着软脚幞头,身着宽袖大襟袍,典型的士子装扮。带着书童打扮的丫鬟随着进香的人流不急不缓的进了长干寺。
进了山门,徐清曼便离开了人流。径直往居士林而去,春节期间,前来礼佛祈福静修的居士不少,一向清净的居士林也是人来人往,徐清曼目不斜视的踱着步子,熟门熟路的径往东头而去。
走到尽头。又折转向北,才在一栋清幽的院子门前停下脚步,不紧不慢的拍了拍门环,大门应声而开,一个小厮瞄了她一眼。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忙躬身道:“徐.....公子请。”
徐清曼回首望了一眼,便从容进了门,道:“都有谁到了?”
“回徐公子,王公子、严公子、周公子等都到了。”小厮边说边给大门落了栓,徐清曼已是快步走进正厅,屋里,王承明、严世藩、周志伟正在闲谈,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见礼,几人略一寒暄,徐清曼便直接问道:“有没有消息?”
“没有。”王承明摇头道。
“那我先去后院祈福。”徐清曼说着朝几人略微点头,便径直出了厅堂,严世藩看了她背影一眼,这才接着刚才的话头道:“大军集结,纵是海路迅捷,没有十天半月也不可能,估计开战还的一段时间。”
“兵贵神速,战事不能以常理度之。”周志伟说着轻叹了一声,道:“树欲静,而风不宁,朝廷此番征缴东兴港,不论胜败,慈善会怕是都难以维持下去。”
“本中兄这可看走眼了。”严世藩含笑道:“不论胜败,都不会影响慈善会,慈善会一年上缴朝廷五六十万两白银,朝廷若败了,会更在意这笔银子,若胜了,长青也不可能以慈善会相要挟。”
周志伟看了他一眼,便啜茶不语,他很清楚,慈善会对东兴港意味着什么,这不是钱的问题,他相信嘉靖也能看透这点,朝廷胜了还好说,若是败了,会是什么情形?
见他不语,王承明正准转移话题,却又听的开门声,他连忙起身到窗口张望,却见的门口是一个小沙弥,他不由微觉失望,转身坐下道:“寺庙里的小沙弥。”
不一时,便听的小厮一路小跑而来,三人不由微觉奇怪,小厮快步进屋,对王承明微微躬身,便递过一个纸卷,道:“公子,这是方才的小沙弥送来的。”
王承明接过,展开一看,“万里大捷,东兴大捷,歼敌四万,不准报道,不宜露面,静观其变。”
歼敌四万!王承明不由一呆,东兴港居然如此厉害,能够歼灭四万朝廷水师!见他发愣,严世藩直接就从他手中将纸卷抽了过去,周志伟赶紧凑了上去,一看之下,两人同样是面面相觑,这也太生猛了,东兴港才多少兵力?能够一举歼灭朝廷水师四万人马?
回过神来,王承明才道:“快去通知徐公子。”
半晌,严世藩才轻声道:“咱们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什么意思?”王承明不解的道。
“朝野震动,两京震动。”严世藩失神的道:“但凡与胡万里走的近的官员,都的致仕以撇清。”
三人正在发愣,徐清曼已快步走了进来,兴奋的道:“谁送来的消息?”
王承明连忙道:“一个小沙弥,已经走了,门都没进。”
严世藩看了她一眼,才道:“徐小姐,马上通知令叔,赶紧的上疏恳祈致仕,还有魏国公,要他辞去南京守备之职。”
徐清曼冰雪聪明,一听这话,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略一沉吟,她才道:“这事不能急,等消息传开之后,再行考虑,否则就坐实了与东兴港的关系。”说完,她才问道:“东兴港究竟有多少兵力?能够一举全歼四万水师?”
三人都是摇头苦笑,谁也不清楚东兴港的具体情形。
出了长干寺,严世藩毫不停留,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严府,问知严嵩在书房,便直接进了书房,行礼之后,便沉声道:“父亲大人,东兴港已传来消息,东兴港大捷,全歼了四万朝廷水师。”
听的这消息,严嵩缓缓搁下手中的毛笔,就听的严世藩接着道:“孩儿想亲跑一趟东兴港。”
“东楼想搏一把?”
“孩儿想为父亲搏一把。”(未完待续。。)
第392章 跋扈
为自己搏一把?严嵩颇为讶然的看着严世藩,晚年得子,而且膝下就此一子,再加上严世藩自幼聪明机灵,自小颇受他溺爱,揉了揉有些发酸的手腕,他才和煦的道:“为父在南京与胡万里来往颇多,有目共睹,此番胡万里一举歼灭朝廷四万水师,皇上必然雷霆震怒,如今避祸尚且不及,东楼何以还要去东兴港?”
“父亲,朝廷乘胡万里征安南之机征剿东兴港,实是一步臭棋,臭不可闻。”严世藩毫无顾忌的说道:“如今东南沿海数省包括南直隶在内的水师精锐以及战船损失殆尽,东南海防已是形同虚设,朝廷此时若如再与东兴港交恶,必然东南糜烂,天下动荡。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东兴港,保住东南局势不恶化,朝廷才有余力徐徐图之,孩儿去东兴港是想促成胡万里与朝廷议和,为父亲争取议和的差事,如此,不仅可以尽去嫌疑,还能建功。”
“好胆识,看的也透彻。”严嵩微微颌首道:“东楼何以就如此肯定胡万里会与朝廷议和?”
严世藩微微一笑,从容道:“孩儿虽然不清楚东兴港的实力,但东兴港崛起时间毕竟不过数年,且又值大力开发之初,胡万里需要时间开发小琉球。”
缓缓的呷了口茶,严嵩才斯条慢理的说道:“天心难测,议和未必能投皇上所好。”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东楼尚且不知,此番前去福州主持战事的是礼部尚书夏言和王廷相,与东兴港议和,论不到为父......。”
竟然是夏言和王廷相在福州主持战事?严世藩听的一呆,这才急道:“难道除了致仕。别无他途?”
“先下去吧。”严嵩说着暗叹了一声,半生谨慎,却偏偏在胡万里身上栽了如此大一个跟斗,这次怕是不得不冒险了。
月港,随着五艘悬挂着东兴港海魂旗的风帆战舰缓缓的驶进月港海面,整个月港立刻为之轰动起来。不少商贾百姓船员水手纷纷涌往码头亲眼观看,见的五艘风帆战舰确确实实的停泊在海面上,一个个心里才真正踏实,放下心来,看来东兴港大捷传言不虚,月港陆路关卡尚且不敢说,至少水路已经畅通无阻!
被朝廷水陆两路封锁了大半个月,滞留在月港的商贾百姓可谓是度日如年,如今见的解封。自然是欢欣鼓舞,大街小巷,茶楼酒肆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最郁闷的要数夏言了,原本他以为胡万里会登岸,在谢家大院与他洽谈,哪知胡万里飞扬跋扈,居然让谢文昌通知他,在东兴港战舰上洽谈。他巴巴赶来月港与胡万里洽谈议和,已经是放下身段。倍觉委屈了,再去东兴港战舰上洽谈,就不是委屈,而是屈辱!
不过,此次洽谈不仅是关系到他自个的身家性命,也关系到大明东南海疆的安宁。即便是屈辱,即便是清楚胡万里这是刻意给一个下马威,他也只的捏着鼻子前往。
很快,夏言便在谢文昌的陪同下乘坐着小船来到胡万里的座舰下,望着高大的战舰。望着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他心头说不出的感慨,他个人的屈辱,大明的屈辱,就是这种风帆战舰带来的!
两条绳梯从战舰上放了下来,谢文昌看了一眼有些失神的夏言,含笑道:“夏大人请罢。”
“爬上去?”夏言一愣,他穿的虽不是官袍,却也是大袖襟袍,爬上去成何体统?况且他连梯子都没爬过,更遑论这软梯。
见他面有难色,谢文昌微微笑道:“夏大人见谅,战舰高大,唯有如此,才能上去,不如在下先上。”说着便抓过软梯,手足并用攀爬了上去。
见谢文昌摇摇晃晃的向上爬,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端木坚沉声道:“大人,胡万里欺人太甚,不见也罢。”
“闭嘴。”夏言轻斥道:“大丈夫能屈能伸,不就爬个软梯?”说着,他便有样学样的往上爬,对于一般人来说,软梯都不好爬,就不用说养尊处优的夏言了,好不容易爬上了战舰,他一眼便瞧见甲板上摆放着一张长条桌,胡万里也是一身长袍翘足坐在桌旁满面含笑的望着他,丝毫没有起身相迎的意思。
“什么东西,得志便猖狂。”夏言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才整理了下衣袍,缓步踱了过去,拱手一揖,含笑道:“长青虽改为武官,却还是不改书生本色。”
胡万里起身还了一揖,伸手礼让道:“夏大人请坐。”说着又吩咐道:“给夏大人看茶。”而后,他才漫不经心瞥了一眼不动声色立在夏言身后的端木坚,微微一扬下巴,道:“锦衣卫?”
端木坚在月港已有几日,当下也不讳言,拱手一揖,道:“锦衣卫南镇抚司千户端木坚见过胡大帅。”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这一战,锦衣卫也算是帮了大忙,来人,给南镇抚司千户大人看座。”
这话端木坚有些不明所以,但明显是讥讽锦衣卫失误,他当即冷冷的道:“下官愚钝,不明白胡大帅所指何事。”
胡万里无心卖弄,不再理会他,看向夏言,径直道:“夏大人急着见本帅,不所有何要事?”
见他自称本帅,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夏言不由在心里暗自腹诽,面上却是挂着微笑,云淡风轻的道:“朝廷四万水师前几日前往小琉球,至今下落不明,还望胡大人见告详情。”
胡万里瞥了他一眼,道:“不知四万水师前往小琉球,是为何故?”
夏言讪讪的道:“胡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大义名分所在,本帅焉敢不问清楚?”胡万里沉声道:“乘着本帅发兵远征安南之际,调集三省一京水师精锐四万,战船六百,围剿小琉球,这是朝廷要征讨小琉球。还是皇上要征讨小琉球?”
夏言侧首看了一眼端木坚,张璁是首辅,又是胡万里的座师,这事情根本不可能瞒的过,略微沉吟,他才道:“是皇上中旨。”
胡万里早就料到是嘉靖的中旨。当下便冷笑着道:“看来皇上还是信不过东兴港。”微微一顿,他才道:“四万水师,仅余七千余俘虏,其余全部葬身大海,高级将领仅余参将潘兴运、游击鲁之易两人。”
虽然早就听的王廷相转告过,但夏言一直有些不相信,听的胡万里亲口说出,他脸色不由一阵苍白,参将潘兴运是前锋指挥主官。游击鲁之易也是前锋,胡万里能够说出两人的名字,显然不可能是虚言,半晌,他才道:“三万多人,全部葬身大海?”
“一群废物。”胡万里忿忿的骂道:“交战不利,他们向东逃窜,遭遇风暴。东兴港损失也不小,那七千俘虏都是攻打万里港被俘的。”
遭遇风暴?夏言将信将疑的看着胡万里。海上最怕的便是风暴,真要如此,这倒也能说的过去,否则不可能攻击东兴港的主力全军覆灭,马上他就反应过来,如今对他来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将嘉靖糊弄过去,在海上遭遇风暴,以至于全军覆灭,这是最好的借口。而且东兴港损失也不小。
略微沉吟,他才道:“东兴港以东是大洋,他们怎会向东航行?”
“这还用问?”胡万里端起茶盅浅呷了一口,斯条慢理的道:“自然是南北有船队夹击,说句不中听的话,水师的战船连大明的商船亦不如,真不知道,每年那么多军费都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说着,他话头一转,道:“言归正传,本帅这次前来月港见夏大人,不是为了通报战况,而是为了向皇上,向朝廷讨要一个公道,本帅不仅给朝廷送银子送金矿送火炮送火枪,而且还奉命出兵征讨安南,自个掏腰包为朝廷开发小琉球,出银子在保定建农学院,推广高产抗旱农作物,自问对大明忠心耿耿,皇上、朝廷何以要围剿万里港、东兴港、月港?
别以为捏着胡家在西安咸宁的亲族,捏着月港,就能让我投鼠忌器,不妨明白你们,朝廷若是敢动我亲族和月港分毫,东兴港必然百倍报复!
皇上和朝廷若是容纳不下小琉球,我胡万里,不介意在小琉球自立为王!也不介意与大明开战!”
见胡万里连自立,开战的话都说出来了,显然已经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夏言不由的暗自叫苦不迭,这个时候胡万里若是选择在小琉球自立,肯定要大肆扰乱沿海各省,掠夺沿海人口,整个东南势必都被卷入与战争之中,东南历来是朝廷的赋税重地,一旦东南祸乱,后果不堪设想,最先倒霉的就是他自个。
他忙陪着笑脸道:“长青息怒,自长青入仕以来,皇上对长青是赞赏有加,屡屡擢拔,不过三年,便由七品知县超迁到四品,圣眷之浓,无人能及,次番发中旨征缴小琉球,皇上也是为奸臣挑拨,说是小琉球孤悬海外,不易掌控,说长青野心勃勃,私造火器,私募兵丁,有不臣之心......。”
“砰”的一声闷响,胡万里一掌拍在桌面上,沉声喝道:“是谁?是谁在皇上面前如此挑拨离间?”
夏言心里暗自腹诽,以你胡万里在小琉球的所作所为,还需要有人在嘉靖面前挑拨?装腔作势而已,有必要如此认真?不过,胡万里这话明摆着已是在给嘉靖台阶下了,他立刻接过话头道:“长青放心,张阁老如今仍然蒙在鼓里,消息传到京师,张阁老必然会为长青出这一口恶气。”
胡万里听的暗笑,张璁最恨的就是你了,不知道他在致仕之前会不会将你一道拉下水,他当即向北一拱手,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还请夏大人转陈,胡万里忠心为国,绝无不臣之心,望皇上明查。”
夏言亦肃然道:“胡大人忠心报国,日月可鉴,在下一定以五百里加急奏报皇上。”说着,他便含笑切入正题,“误会既然已经说开了。那七千俘虏,长青何时能够送还?”
还想要送还俘虏?门都没有,胡万里略微沉吟,便道:“皇上有旨,开发小琉球,设二府六县。增设小琉球三卫,在下这个总镇小琉球总兵官,手下也是有将无兵,如今这七千俘虏加上征缴安南调拨的五千兵丁,差不多也正好是三卫兵力,在下这就上折子恳祈皇上,正式在小琉球设立三卫。
如此一来,小琉球的海防体系马上就能完善起来,东兴港明年再征安南。也无须朝廷再调拨兵丁,为稳定军心,还的麻烦朝廷将这些兵丁的家眷一道送来小琉球。”
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吞掉这一万二千兵力?好要连家眷也一道送去小琉球?夏言心里直打鼓,嘉靖看到这折子,还不得雷霆大怒?这就是你胡万里的忠心报国?他连忙道:“长青,此事万万不可,若是传扬出去,有碍皇上圣誉......。”
胡万里不动声色的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那征缴小琉球的前因后果传扬出去,会否有损朝廷的威信?这七千俘虏放回各地卫所。这事还不宣扬的人尽皆知?朝野上下会如何议论朝廷?”
这事情还能瞒得住?夏言一愣,迟疑着道:“长青的意思是......。”
“自然是一床锦被遮盖则个。”胡万里轻描淡写的道:“如今知道确切消息的不多,对外宣称建小琉球三卫,另征调集三万水师兵丁入小琉球练兵,为征安南做准备,否则。三万多官兵葬身大海,朝廷如何交代?”
这倒不失一个好主意,明年征安南,这三万兵丁的阵亡都推到征安南之役去,不过......夏言略微沉吟。才道:“此事在月港已经传开了,如何遮掩的了?”
“月港水路通道都被封锁,消息传出去,也只局限于官府,有什么遮掩不了的,再说了......。”胡万里端起茶盅呷了一口,这才不急不缓的说道:“南京不有金陵报嘛,有朝廷的邸报和金陵报正面宣扬,没什么遮掩不了的,况且,四万朝廷水师征缴东兴港,全军覆灭,这事说出去,也没几个人相信!最主要的是瞒上不瞒下,朝廷相信能够瞒住,这就足够了!”
最后一句话犹如醍醐灌顶,夏言顿时明白的不能再明白,管它民间如何传,只要嘉靖相信能够遮掩过去就行,禀报的时候,就直说消息没有外泄就成,想到这里,他不由瞥了一眼端木坚,锦衣卫在这一战中也是严重失误,无须担心他们不配合。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言不觉稍稍有些松懈下来,能够遮掩这一场败仗还是次要的,主要是胡万里有心议和,无意与大明翻脸,即便是人人心中里都清楚,东兴港与大明已然是彻底决裂,但最起码在表面上,还能敷衍,这就足够了。
略微沉吟,他便想更一步探一探胡万里的态度,金矿的事情他不敢问,他现在发觉,小琉球就象一个无底洞,不论是兵丁农民还是矿工上了小琉球,那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稍一犹豫,他便斟酌着道:“去年冬,俺答和小王子都蠢蠢欲动,朝廷如今急需东兴港的火炮和新式火枪......。”
胡万里听的一笑,都到这份上了,居然还想着东兴港无偿为朝廷提供火器,他当即便毫不客气的道:“这事不是夏大人该关心的......。”说着,他便站起身,道:“航海颠簸,浑身骨头都跟散了架似的,本帅就不留夏大人了。”
直接就下逐客令了?夏言心里暗暗后悔,不该过早提这事,他忙起身,含笑道:“胡大人暂且休息,稍晚我在月港设宴为胡大人接风洗尘。”
胡万里哪里还有心思见他,此番前来,他为的就是传达一个无意挑起战争的信号,同时为解决归附兵丁家眷创造条件,虽说只张口要七千兵丁的,不过只要朝廷同意,就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改日罢。”胡万里摆手道:“一会,我还的去农学院转转,民以食为天,大明要富庶,粮食和人口是关键,朝堂诸公,该多将心思放在民生上面,推广高产抗旱农作物,还要朝廷大力支持。”
听的这话,夏言不由有些错愕,与朝廷都决裂到这地步了,这家伙还在关心农学院,关心高产抗旱农作物的推广?是故作姿态?
京师,乾清宫。
“砰”一个青花龙凤纹茶杯在地上摔的粉碎, 一块碎片在锦衣总宪骆安脸颊擦过,划出一道细小的口子,鲜血随即涌出,伏在地上的骆安却恍如未觉,一动不动,连大气都不敢透一口,进来禀报之前,他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嘉靖的暴怒还是出乎他的预料。
“四万水师精锐全军覆灭!东兴港才多少兵力?两千!”满殿只听的嘉靖的咆哮声,“仲钦无能,夏言误国!”
宪骆连连叩首道:“微臣恳祈皇上暂息雷霆之怒,这消息只是传闻,未经证实。”(未完待续。。)
第393章 致仕
证实?嘉靖自然听出言外之意,当即停下脚步盯着宪骆,沉声道:“你怀疑传闻不实?”
“回皇上,目前并无确切的消息,所谓全军覆灭只是南镇抚司根据月港传出的东兴港大捷推断出的。”宪骆叩首道:“夏言已经动身前往月港,三五日内,必有详尽的奏报,微臣窃以为,东兴港纵有隐瞒,兵力亦不过五千之众,全歼四万水师精锐,几无可能。”
尤为令人生疑者,这消息是拖延了两日才上报的,两日之内,居然无一兵一船回福州以及漳泉,实是太过蹊跷。”
经这一提醒,嘉靖也觉的蹊跷,兵败如山倒,四万大军战败,必然是溃兵若潮,岂能无一兵一卒逃回?难道是临阵倒戈?想到这里,他登时不寒而栗,转念又觉的不可能,卫所将领皆是出身武官世家,兵丁家眷亦都在卫所,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东兴港能给他们什么?
就在这时,乾清宫掌事太监张钦怯怯的在门外禀报道:“禀皇上,锦衣卫指挥同知魏清源在外求见。”
又有消息了?嘉靖沉声道:“宣。”
魏清源快步进来,尚不及行礼,便听的嘉靖劈头问道:“可是有福建的消息?”
魏清源赶紧利落的叩头道:“回皇上,微臣方才收到消息,福州发现溃逃回来的两艘战据为首的千户禀报,水师前锋在万里港遭遇埋伏,被火船堵在港口里,仅仅二十余艘战船在港口外,只听闻港湾里炮声震天,还有巨大的爆炸声,他们也被十艘风帆战船追杀。估计能逃回的战船寥寥无几。”
嘉靖脸色登时一片苍白,仅有的一点侥幸也被击的粉碎,前锋一万二千余人,攻击万里港,这个方案他是知道的,居然在万里港中埋伏!巨大的爆炸声。东兴港又研制出新火炮了?看来这全军覆灭,不是传闻!东兴港究竟有多少兵力?
半晌,他才一摆手,道:“都退下,福建的消息,随到随报。”
听的这话,宪骆不由长松一口气,赶紧的躬身道:“微臣尊旨。”说完躬身却步退出,出的殿门才掏出手巾擦拭脸上的血迹。提心吊胆守在殿外的大小太监见他脸上有血,一个个都是脸色苍白。
张钦却凑了上来,低语道:“皇上仍在气头上?”
略微点了点头,宪骆才道:“茶杯碎了,不碍事。”说完便匆匆离去。
一听这话,张钦就熄了派人进去打扫的念头,嘉靖在气头上,一个不顺心。就是杖击的下场,略微沉吟。他才吩咐赶紧的准备好茶水。
暖阁内,嘉靖有些失神的盘坐在炕上,这次出中旨直接调动水师征缴东兴港,闹出一个四万水师全军覆灭的结果,这消息不可能捂的住,一旦消息传开。必然要遭到张璁等一干大臣和言官上书直谏,将会大损他的威望,这尚是其次,问题是东兴港会是何反应?
如今朝廷能挟制东兴港的也就只月港和胡万里的亲族,从胡万里的所作所为来看。以亲族来威胁怕是没多大的用,关键在月港,东兴港会不会直接出兵漳州,以彻底巩固月港?
很快,他就否定这一想法,东兴港主要是强在水师战舰,不会弃长就短,在陆上与大明交战,真要出兵漳州,东兴港消耗不起,此战,朝廷虽说损失了四万水师精锐,东兴港想来损失也不会小,还是等夏言从月港打探出详细的情况再说。
想到夏言,嘉靖就一肚子邪火,如此难得的剿灭东兴港的良机,居然被他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他去月港做什么?打探消息有锦衣卫,难道是约见胡万里?胡万里没有远征安南?想到这里,他对外喝道:“来人。”
张钦连忙躬身进来,谨慎的道:“奴婢在,皇上有何吩咐?”
“朕有些不适,这几日不见人,不宴客。”嘉靖说完,便偏腿下炕径直出了暖阁,在乾清宫大殿里缓缓踱步,对于夏言急于发动攻击,在春节期间袭击东兴港,他倒没什么怨言,毕竟他是以中旨调动水师征缴东兴港,这事不能拖延,一旦走漏风声,朝中以张璁为首的大员必然会极力反对,届时,征缴就会不了了之,乘春节各地方衙门封衙之机发动袭击是最妥当的。
时机没错,问题出在什么地方?胡万里就算早有防范,也不会料到会有四万水师春节期间攻击东兴港,难道是走漏了风声,夏言在南京走漏了风声?这个可能倒是相当大,还是用人不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嘉靖出中旨,派遣夏言出京调集闽浙粤南直隶四万水师精锐征缴东兴港的消息慢慢在京师传了开来。
长安西门,张璁府邸,一顶两人抬青布小轿在大门口停了下来,轿子一斜,一位年约五旬,身着士绅巾服,头戴四方平定巾的老者步出小轿,径往大门而去,进的大门,一身常服的张璁便迎了出来,含笑道:“元宵已过,再有几日便要开衙,维纲何事如此着急。”
兵部尚书王宪微微一揖,便沉声道:“罗峰公还未听闻?出大事了。”
见他神情凝重,张璁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伸手礼让道:“去书房谈。”
二人进的数书房,不及落座,王宪便沉声道:“皇上遣夏言持中旨秘密出京,调集闽浙粤南直隶水师精锐征缴东兴港,罗峰公未曾听闻?”
征缴东兴港?张璁不由大为惊愕,落座之后,他才缓声问道:“这消息从何而来?”
“南京!”王宪沉声道:“据闻朝廷水师四万精锐,在春节之后出兵小琉球,大败。”
“消息可真?”
“千真万确。”
出兵四万,看来嘉靖是想一举歼灭东兴港,大败!东兴港是怎么胜的?张璁半晌没有吭声,良久,他才轻叹了一声,道:“西北可有动静?”
王宪微微摇了摇头,道:“暂未听闻鞑靼有什么举动。”说着,他便接着道:“在下年老力衰,精力不济,开年就准备上疏恳祈致仕,还望罗峰公......。”
张璁摆了摆手,轻叹道:“君臣相疑,非是朝廷之福,老夫这个首辅,也该致仕了。”
转眼便是正月二十一,嘉靖在太和殿接受百官朝拜之后,完成了礼仪,便草草散朝,径直回到乾清宫西暖阁,乾清宫掌事太监张钦随后便抱了一叠折子进来。
翻开第一份折子,嘉靖心里便是一沉,这是张璁恳乞致仕的折子,略略看了几眼,张璁倒没多说什么,只是以身体有疾,不堪重任为由,他不由长叹了一口气,张璁恳祈致仕,早在他意料之中,出中旨调兵征缴东兴港,张璁身为首辅,不可能会容忍,不过,眼下的情形,还不能放张璁致仕,先放一放。
他随手将折子放到一边,抽过第二份折子,是兵部尚书王宪恳乞致仕的,这也在他预料之中,第三份,还是恳祈致仕的,是吏部尚书汪鋐恳乞致仕的,快速看完,他心里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连忙翻看其他的折子,果然,厚厚一叠折子,几乎都是恳祈致仕的。
户部尚书许赞、工部尚书聂贤,还有南京的六部大员,吏部尚书刘龙、户部尚书王承裕、兵部尚书王廷相.....,六部九卿,御史言官,几乎囊括了京师各部院的大小官员。
他们这是在逼宫!嘉靖哗啦一下将折子全部扫到地上,一张脸胀的通红,起身在阁内来回的走动,走的又快又疾,这是逼宫,对,就是逼宫!是皇权与阁权之争!不能妥协!大不了,再来一次清洗,就象大礼仪争一样!
张钦这时在门口小心翼翼的道:“皇上,福建急报。”
夏言的折子到了?嘉靖随即喝道:“呈上来。”
果然是夏言的折子,夏言在折子中详细的叙述了会见胡万里的情形,快速的看完,嘉靖不由的有些失神,风暴!水师主力遭遇了风暴?全军覆灭,四万水师官兵,只剩下七千俘虏?胡万里不仅要吞掉这七千俘虏,连带调拨给他征安南的五千卫所兵丁也一并吞掉?遮掩,这事情能遮掩的过去吗?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嘉靖捏着折子缓缓的踱了起来,虽说胡万里要吞掉那一万二千兵丁,让他有点心惊肉跳,但那些兵丁已经落在胡万里手中,想要讨回来,却是根本就不可能,胡万里如此明说,是向朝廷讨要那一万多兵丁的家眷!
所幸的是胡万里的态度,虽然已经与朝廷决裂,但仍然愿意帮着遮掩,帮着维护他的尊严和朝廷的体面,如此一来,这事就大有转机,完全可以向着好的一面努力,至少胡万里给了他给了朝廷足够的台阶下。
看了一眼散落了一地的恳祈致仕的折子,他缓缓的踱回炕边坐了下来,大礼仪之争才大清洗了一次,好不容易才稳定下来,再来一次清洗,至少又是数年不得安宁,如今西北不靖,东南不宁,朝局可不能再乱了。
良久,他才喝道:“来人。”
一直忐忑不安候在门外的张钦连忙躬身进来,道:“奴婢在。”
“宣张璁觐见。”嘉靖说着指了指散落一地的折子。(未完待续。。)
第394章 争权
“奴婢尊旨。”张钦说完,也不叫小太监,赶紧的上前将散落在地的折子一一拣起整理好,正准备放回书桌,却听嘉靖道:“都送去内阁,就说朕不看。”
“奴婢遵旨。”张钦说着,忙抱了折子躬身却步退出,脚步匆忙的赶往内阁值房。
内阁值房,首辅张璁,次辅李时,吏部尚书汪鋐、户部尚书许赞、兵部尚书王宪、工部尚书聂贤等几人皆神情凝重的静坐着,等待着嘉靖的反应,这次之所以发动京师百官上疏恳祈致仕,而且百官也同仇敌忾,积极响应,实是因为嘉靖这次玩的太大了。
国之大事,唯祀与戎,军国大事,嘉靖独断专行,不经内阁票拟,直接着夏言携带中旨前往江南调动水师兵丁征缴东兴港,已经超出了百官的底线,如是听之任之,以后内阁就形同虚设,这是所有的文官都难以接受的。
更何况这次征缴小琉球 朝廷水师大败,不仅与东兴港交恶,损失惨重,而且可能会导致整个东南沿海陷入战乱,东南几省,特别是浙江、南直隶,历来便是朝廷的财赋重地,如今西北不靖,东南若是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几人谁也没有心思说话,各自啜茶不语,闷闷的想着心事,张璁的心情尤为沉重,他很清楚,嘉靖的性子有些偏执,京师各部院文官集体以致仕抗议,极有可能引起嘉靖的反感,为此,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若是嘉靖不让步,他将率领百官再次上演一场哭谏的大戏,即便是步杨廷和后尘。他也在所不惜。
时间不长,一个中书便赶到门口,禀报道:“列为大人,乾清宫掌事太监张公公来了。”
听的这话,张璁扫了几人一眼,端坐道:“让他进来。”
张钦抱着一叠折子匆匆进了房间。见几人端坐不动,而且都板着一张脸,他忙挤出一张笑脸将折子放到书案上,这才团团一揖,随后对张璁道:“首辅大人,皇上宣您即刻入宫觐见。”
张璁看了书案上的那叠折子一眼,不动声色的道:“这些折子皇上都批阅了?”
张钦忙躬身道:“皇上说不看,让奴婢原封不动的送回来。”
不看?嘉靖这是不允准他们恳乞致仕?张璁缓缓站起身来,扫了几人一眼。才道:“我先进宫觐见皇上。”说着便快步出了值房,
张璁一路也不搭理张钦,只顾埋头疾行,他知道嘉靖对太监规矩极严,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一路疾行,到的乾清宫殿外,他才借着太监禀报的空隙休息了下。随后稳步走进西暖阁,在嘉靖跟前跪下道:“微臣叩见皇上。”
俟其礼毕。嘉靖一如既往的缓声道:“平身,赐坐。”待的张璁谢恩落座,他也不多言,直接就将夏言的折子递过去,道:“这是夏言从月港发来的折子,秉用先看看。”
张璁躬身接过折子。飞快的看了一遍,略微沉吟,这才缓缓合上折子,嘉靖随即问道:”秉用如何看?”
“回皇上,能将此事遮掩过去。自然最好。”张璁沉声道:“胡万里也算是深明大体。”
嘉靖看了他一眼,道:“如今京师百官尽皆知晓,能遮掩过去?”
“能!”张璁毫不迟疑的道:“严惩擅接中旨的夏言和闽浙粤都指挥使便可!”
听的这话,嘉靖一张脸登时阴沉下来,若是严惩擅接中旨的夏言和闽浙粤都指挥使,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就算是丢尽了,以后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怕是都不会有人再敢擅接他的中旨。
见嘉靖不吭声,张璁直言不讳的道:“皇上,中旨频出,政出多门,非是朝廷之福。”
嘉靖盯着他看了足有移时,才沉声道:“朕之所以下中旨征缴东兴港,是因为你们短视!朕若提议征剿东兴港,满朝文武,有几人会同意?在朕看来,假以时日,不必太久,三年五载,东兴港就将成为大明的祸患,为祸更甚于西北鞑靼!
胡万里为什么又是送火炮火枪,送战舰,送金矿,耗费巨额银钱移民开发小琉球?就是为了争取这三五年时间以尽快壮大!如今的东兴港,朝廷都已经奈何不得,三五年之后,就算朝廷水师拥有数十艘战舰,就能掌控小琉球?”
听的这番话,张璁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他才道:“皇上,胡万里入仕以来,所作所为皆是利国利民之举,微臣坚信其不至于为祸大明。”
迂腐!嘉靖暗骂了一句,一旦东兴港拥有足够的实力,胡万里还会甘心盘踞于小琉球?微微沉吟,他才缓声道:“此番朝廷水师征缴小琉球,功败垂成,是因为胡万里提前得到消息,率领征安南的舰队返回小琉球预作埋伏,秉用想过没有,胡万里完全可以避免这一战,但他却是选择了与朝廷开战!
在东兴港羽翼未丰之时,胡万里尚且如此大胆,一旦东兴港兵强马壮,他会不为祸大明?再有,胡万里在选择与朝廷开战之时,可曾替秉用考虑过?可曾为其尚在咸宁的父母双亲以及亲族考虑过?如此无父无君,不忠不孝,无情无义之人,秉用为何会相信他不会为祸大明?”
张璁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胡万里在大胜之余,仍不愿意与朝廷公然作对,不就是为了顾全?很显然,嘉靖如今对胡万里成见已深,深恶痛绝,再辩下去,只能越描越黑,略微沉吟,他才将话题兜了回来,“此番征缴小琉球,百官群情激奋,不严惩擅接中旨的夏言和闽浙粤都指挥使,微臣恐难以安抚。”
沉吟良久,嘉靖才道:“朕可以严惩夏言和闽浙粤都指挥使,不过,东兴港之前承诺的赠送的火炮火枪以及移民交易必须照旧,否则难以完全遮掩此事。”
听的这话,张璁登时无语,胡万里又不蠢,在这种情况下,他还会遵照前约?不过,想到能够彻底断绝夏言仕途,能够削弱皇权,就是豁出老脸,也要让胡万里应承下来,略微思忖,他才道:“这事的派得力的官员去与胡万里交涉。”
嘉靖微微颌首道:“人选就由秉用定夺。”
ps:这两日,要回老家烧香,更新少,后面补上。(未完待续。。)
第395章
半个月后,王廷相,周志伟乘坐东兴港的快船抵达了东兴港,船只进入港湾,二人便出了船舱来到甲板上,首次来东兴港的周志伟望着眼前不大也并不如何繁华的港口,有些迟疑的道:“浚川公,这就是东兴港?”
王廷相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与本中预想中的东兴港相去甚远?”
周志伟微微点了点头,道:“在预想中,东兴港应该比万里港更大更繁华,这个小港似乎与东兴港的威名难以相符,小琉球既有万里港如此天然良港,胡长青当初为何会选择如此偏僻的小港?”
东兴港如今已是威名远播,大明海域,东南沿海数省,提起东兴港之名,鲜有不知者,任谁也不会想到,东兴港只是如此一个小港,王廷相微微笑了笑,才道:“这是胡长青在小琉球最初的立足之地,易守难攻,地势偏僻,不引人注目,才最合胡长青的心意。”
“这倒是。”周志伟点头道:“不过这小地方能够容纳庞大的火器作坊?”
王廷相也没参观过东兴港的火器作坊,但大体的规模,他还是知道的,当下便道:“东兴港工匠数目不少,有数千之众,火器作坊规模虽说不小,也并非如本中想象的那样规模庞大,应该还及不上南京军器局,上次前来东兴港,胡长青是直接拒绝咱们参观火器作坊,想来,东兴港火器作坊在工艺方面有独到之处。”
两人说着话,快船已经缓缓的靠上了码头。一上码头,胡万里便带着一行人迎了上来,含笑揖礼道:“浚川公、本中兄。”
王廷相爽快的笑道:“长青,老夫这次可是恶客。”
“浚川公说笑了。”胡万里含笑道:“东兴港莽撞,差点累及恩师、浚川公,听闻两京百余位官员因此而上疏恳祈致仕,小子甚是惶恐不安......”
“此事与长青无关。”王廷相摆手道:“实乃皇权与阁权之争,长青无须不安。”
胡万里这一段时间对京师的情况极为关注,自然清楚这个中的原委,见王廷相如此率直。他不由一笑。伸手礼让道:“在下已在东春园备下宴席,为浚川公、本中兄接风洗尘,二位请。”
将王廷相、周志伟二人迎进东春园北院,胡万里便着人安排二人洗浴。并有意的将周志伟安排在后。王廷相洗浴更衣之后来到客厅。刚一进门,胡万里便起身快步迎上前,躬身长揖。道:“浚川公大恩,东兴港上下实是感激不尽。”
听的这话,王廷相便知胡万里这是指他有意隐瞒东兴港与南京能够飞鸽传书一事,确切的说,朝廷四万水师大败,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事非同小可,他可不愿意有人提及,当下便上前虚扶了胡万里有下,笑道:“长青何故感激老夫?快快请起,无须多礼,老夫可不敢当。”
见他不愿意提及这事,胡万里顺势直起身,道:“浚川公请上座。”待的王廷相落座,他才在下首坐下,道:“浚川公的来意,本中在信中已经说明,恩师既然开口,在下无有不允之理,定不让浚川公为难。”
王廷相微微一笑,道:“长青有条件亦可尽管提,张阁老与老夫都坚信长青不会祸害大明,也希望尽快看到小琉球迅速发展起来,不瞒长青,恩师与老夫对小琉球都充满了期待,很想目睹长青如何治理小琉球。”
“恩师与浚川公厚爱,在下实是感激不尽。”胡万里拱手道:“在下断不会让恩师与浚川公失望,小琉球必然会为大明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说着,他便试探着道:“小琉球走的是对外扩张的路子,开海尤为重要,能否借此机会促成朝廷开海?”
对外扩张?开海?这小子倒是对开海念念不忘,说的也够直白的,王廷相瞥了他一眼,道:“长青所言对外扩张,指的是南洋?”
“南洋只是东兴港在羽翼未丰之时的扩张对象。”胡万里含笑道:“东兴港希望能够带领大明与欧洲各国争霸天下。”
这小子还真是准备与西洋欧洲各国争霸天下!野心还真是不小,微微沉吟,王廷相才正色道:“长青能否如实相告,水师主力是否真的遭遇风暴?”
“没有。”胡万里毫不迟疑的道,对于王廷相,他根本就没有骗的必要,隐瞒东兴港在南京建立信鸽通讯点的把柄捏在他手里,无须担忧他出卖东兴港,三万水师投降东兴港,比直接葬身大海更令嘉靖恐惧。
王廷相一直因为水师损失惨重而内疚不已,对于水师主力遭遇风暴,葬身大海云云,他一直颇为怀疑,毕竟水师没有远航的经验,即便上遭遇南北夹击而逃窜,也不可能盲目的往大海深处逃窜,说白了,没那个胆子!
此时亲耳听的胡万里肯定水师没有遭遇风暴,他不由大喜过望,连忙追问道:“快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现在在哪里?”
胡万里简略的将仲钦率领水师投降的经过说了一遍之后,才道:“如今,仲钦已经率领水师大部攻占了吕宋,就驻扎在吕宋。”
攻占了吕宋?王廷相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怔怔的看着胡万里,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不仅吞了朝廷的四万水师,而且还一举攻占了吕宋,半晌,他才道:“长青打算隐瞒?这事怕是隐瞒不了多久。”
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隐瞒两年时间就足够了,以东兴港如今的实力,要封锁南洋的海上消息易如反掌,不是什么难事,倒是要有劳恩师和浚川公将这些水师的家眷送来小琉球。”
两年时间,完全足够转移这些水师的家眷了,两年时间,对于东兴港突然冒出数万大军,也不会有人生疑,毕竟东兴港接下来会大举移民,微微沉吟,他才道:“此事一旦外泄,皇上必然寝食难安,长青要严防消息外泄。”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开海之事,难度不小,长青不可性急,还是待小琉球发展起来再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