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软硬兼施
一听胡万里要去月港,薛良辅不由大为愕然,愣了一下,才道:“少爷,孙知县可是您的同年。”
胡万里闻言一笑,道:“招安是铁定谈不拢的,但也要给朝廷一点甜头,免的朝廷恼羞成怒,毅然发兵围剿,我去月港不会见孙光辉,谈判事宜还是由谢文昌出面,我带几艘战舰过去,不过是给谢文昌正名,也便于掌控谈判进程。”
“少爷是打算将那一百门野战炮卖给朝廷?”薛良辅试探着道。
“不是卖,是送。”胡万里含笑道:“总的给朝廷一点念想。”
白送一百门野战炮?薛良辅不由一呆,这可是大手笔,这批火炮至少也是三四万两银子,一句话就送出去了?他之前还有点担心胡万里会责怪他妄自做主同意售卖加农炮给朝廷,没想到胡万里更彻底,直接白送!
放下心来的同时,他也有些不解,这一百门火炮送到西北,绝对能够改变西北的战局,胡万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微微沉吟,他才轻声道:“少爷,且不说朝廷会大量仿造加农炮,这一百门火炮送往西北,少爷就不担心朝廷在解决了西北鞑靼这个后顾之忧之后,转过头来全力对付咱们?”
“当然不能够一次性送完。”胡万里笑了笑,才道:“先送二十门,剩下的八十门分三年交付完,至于仿造,这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微微一顿,他才放缓了脚步,缓声道:“东兴港如今已经浮出水面,而且引起了朝廷的极度重视,而东兴港也仍然会源源不断的从大明吸纳百姓。
大明锦衣卫可不是光吃饭不干活的,他们必然会通过各种渠道安插人手混进东兴港刺探加农炮的机密。不仅护卫队要扩兵,接触过加农炮的兵丁也相当多,要保证加农炮不外泄,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况且加农炮也没什么技术含量,有经验的铸造工匠听的描述就能仿铸出来,东兴港根本没法长期保秘。估摸着最多一年,就有可能外泄,因此,不必纠结这个问题。”
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的看法跟他一样,他也认为加农炮不可能长期保密,略微沉吟,他才有些担心的道:“若是不能保证火炮的优势,东兴港如何自立?还有。加农炮一旦流传出去,海商也可能会大举装备。”
“无妨。”胡万里笃定的道:“东兴港有能力保持足够的火炮优势,再则,火炮铸造不易,越大越难铸造,不可能象弗朗机炮那样普及的快,朝廷不可能有多余的外卖,就算是有官员利欲熏心。流出的数量也不可能大,威胁不了东兴港。
这一点从弗朗机炮的普及速度就可见一斑。嘉靖二年,弗朗机炮就已经流入大明,整整十年了,沿海卫所配置了多少门弗朗机炮?更别说更难铸造的大口径长身管的加农炮了,而东兴港则不同。
与大明一味的防御不同,东兴港以对外扩张为主。以海贸为主,火器将成为对外输出的主要商品,将会投入极大的人力物力财力致力于火炮火枪火药的改良和换代,不用担心东兴港丧失火器上的优势。”
胡万里说着偏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接着道:“眼下东兴港已经具备了快速发展的条件。需要的只是时间,只要能够避免与朝廷开战,东兴港必然是一年一个样,三年之后,便是朝廷倾力来围剿,也无法撼动东兴港分毫!而且......。”
“而且三年之后,东兴港也有足够的实力震慑大明,让朝廷不敢轻举妄动!”胡万里飞快的接着说道:“因此,现阶段不必要计较太多得失,一切以赢的发展时间为主。”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大为振奋,他虽然来东兴港的时间不长,但跟随胡万里的时间却一点不短,从嘉靖八年就开始跟着胡万里了,这段时间,东兴港实则就是他在当家,对东兴港的各方面情况,他都了解的甚为详细。
东兴港如今已经拥有实力强横的舰队,足以威震整个东海南海,不仅掌控着月港、满刺加港,还掌控着大量的海商商船,如今手头又有着大量的白银,又开辟了完全自由进出的万里商港,要大举进行移民,还真不是什么难事。
三日后,五艘东兴港战舰缓缓的驶入了月港海面。
东兴港战舰的到来,随即在月港引起了轰动,头脑灵活的海商马上就嗅出了一丝蹊跷,东兴港的战舰不会无缘无故的前来月港,而且还是五艘之多,看来,朝廷有反应了!很快,各种猜测便不胫而走。
谢文昌闻报之后,马上便猜到是胡万里亲自来了,当即就遣出快马前去漳州城通知龙溪县孙光辉,而后才会同严力一起赶往码头,乘小船前去拜访。
登上战舰,见王富贵笑吟吟的迎上来,谢文昌不由埋怨着道:“可是少爷来了?事前怎的也不通传一声?”
“少爷不让通传,说是无须闹那些个虚礼。”王富贵说着伸手礼让道:“少爷在舱房候着二位呢,快去吧。”
二人进的舱房,便躬身一揖,道:“属下谢文昌、严力见过少爷。”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无须拘礼,坐。”俟二人落座,一名兵丁便端了一壶茶上来,胡万里随口吩咐道:“叫王富贵也进来。”
王富贵本就在门外不远,听的叫进,心里一喜,他很清楚,胡万里见谢文昌二人是为何事,叫他也进去,多半是会让他参与谈判,当下便赶紧快步走进舱房,敬礼后,便在下首落座。
胡万里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含笑道:“这是上次从杭州带回西湖龙井,可惜船上没有好水。”说着,他便放下茶杯,道:“将孙光辉见你的情形详细说说。”
“孙大人一共来了三次......。”谢文昌缓缓将三次会面的情形细说了一遍,微微顿了顿。才接着道:“从孙大人第三次的神态和口吻来看,朝廷显然已经下了决心招安,不过,随着东兴港自铸火炮的谣言传开,朝廷的态度就难以捉摸了。”
“无须揣摩朝廷的态度。”胡万里呷了口茶,这才接着道:“东兴港私铸火器的事情既然已经捅开了。便再无隐瞒的可能,这事经不起推敲。”微微一顿,他才轻声道:“私铸火器的事情一公开,招安便再无可能,东兴港是不可能放弃火器铸造的。
虽然招安已无斡旋的余地,但我并不想与朝廷兵戎相见,此番前来,我带来两门火炮,你们给孙光辉演示一下。让他看看威力,告诉他,这种火炮今年可以交付二十门,三年之内,可以交付一百门给朝廷。
另外,月港可以按年上缴关税,也接受朝廷派遣官员管理,东兴港无意造反。也不会骚扰沿海,相反。可以保证大明沿海不受倭寇之害,倭国的日本国王已经随东兴港战舰前来大明,往京师朝觐。”
说着,他看向王富贵,沉声道:“这是软的,朝廷若是不愿和平相处。东兴港可以保证,大明沿海,从南到北都不会安宁,财赋重地的江南将会首当其冲!另外,东兴港会向各省的商贾大量售卖火炮火枪!
明确的告诉朝廷。东兴港的火器生产能力远远超出朝廷的想象,但东兴港的火器是卖给阿拉伯、印度、奥斯曼等国的,不要逼迫咱们贩卖火器给大明的百姓,东兴港是靠海贸为生的,同样希望大明安稳富庶。”
“少爷,夸大火器作坊的规模,会不会刺激朝廷?”谢文昌谨慎的道。
“东兴港舰队那么多战船,即便不夸大,朝廷也会以为很大。”胡万里含笑道:“就这么说,朝廷怕的是百姓拥有火器,江南富商巨贾,豪门大族不少,这些人要是都拥有大量的火器,那是什么后果?”
“轰轰。”接连两声沉闷的炮声在旷野中响起,孙光辉虽然早有准备,仍是被炮声震的耳膜生痛,耳鸣不已,不过,他脸上却毫无痛苦之色,看着两枚大铅弹准确的击中设置在两里远的一堆木箱上,他反而是一脸的惊喜,这火炮要是用来对付西北的鞑靼,那是再好不过了。
“恩师,是否还要再射几炮?”谢文昌含笑道。
“火炮复位!”炮手大声吆喝道,看着几个炮声手忙脚乱的将火炮推回原地,孙光辉心里一动,这几个兵丁都是一口北方官话,东兴港的难道都是北方人?微微沉吟,他才一指那炮手,道:“瞧你年纪不大,火炮却打的如此准,你们训练了几年?”
那炮手没料到孙光辉会来问他话,不由一愣,正待开口,却听的王富贵沉声喝道:“立正。”他忙条件反射的挺胸收腹,立正站好。
一见这情形,孙光辉不由笑了笑,问道:“这火炮最远能打多远?”
看了他一眼,王富贵道:“将近四里,不过,就没有准头可言了。”
”能够打四里?“孙光辉难以置信的问道。
王富贵瞥了他一眼,道:“这可是咱们东兴港最新研发的,为了对付蒙古骑兵的野战火炮,威力当然不会小。”说着,他一指火炮的前拖车和巨大的车轮,道:“这种火炮灵活,机动性强,几匹马就可以拉着随大军移动,是野战最为理想的火炮,有这些火炮,边军完全可以在野外击败鞑靼骑兵。”
不用介绍,孙光辉一眼就能看出这种火炮的价值,微微沉吟,他才道:“是东兴港自己研发铸造的?”
“不错。”王富贵直接承认道,他本就不打算瞒。
“一年能铸造多少门?”孙光辉好奇的道。
“大人这话不地道。”王富贵轻笑道:“这是.....商业机密,这话可不能乱说,在阿拉伯,这样一门野战炮,价格在一千两白银。”
一千两?太贵了!孙光辉不由暗自咋舌,微微沉吟,他才道:“朝廷招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关于东兴港火器铸造作坊的,接受招安。必须将火器作坊和一应工匠全部迁往南京。”
“咱们不接受招安。”王富贵干脆的说道。
不接受招安?孙光辉脸色一沉,立刻看向谢文昌,道:“这是东兴港的意思?”
谢文昌陪着笑脸,道:“恩师,这火器作坊是东兴港的立身之本,岂能交出去?除了这事。其他都好商量。”
孙光辉疾言厉色的说道:“私铸火器乃是朝廷重罪,既是招安,岂容继续保留?”
“东兴港大当家的就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决定不接受招安。”谢文昌含笑道:“当然,朝廷如果允许东兴港保留火器作坊,招安之事就好谈多了。”
孙光辉狐疑的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看那两门野战炮,这才道:“既是如此,何以让我前来观看火炮试射?”
“大当家的想送一百门野战炮给朝廷。”谢文昌连忙说道。
“一百门火炮就想朝廷放过东兴港?”孙光辉说着扫了几人一眼。便沉声道:“告辞。”
“真是笑话。”王富贵讥讽道:“朝廷有能耐围剿东兴港吗?真要开战,咱们大当家的可是说了,保证大明沿海,从南到北都不会安宁,财赋重地的江南将会首当其冲!”
“你以为朝廷会受一帮海贼威胁?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孙光辉不屑的道:“西北鞑靼年年侵边,烧杀抢掠,大明可曾妥协?”说着便拂袖而去。
“你小子,太性急了。”谢文昌丢下一句。赶紧追了上去,亦步亦趋的说道:“恩师切勿跟一个不懂世事的丘八一般见识。东兴港与西北鞑靼不可同日而语,这些年,东兴港可从未做出损害朝廷的举动。”
“也正是看在这点份上,朝廷才会决意招安。”孙光辉边走边说道:“东兴港既然无意招安,这事也没什么好谈的。”
“恩师,东兴港虽然无意招安。却也不愿与朝廷翻脸。”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朝廷岂会容忍东兴港盘踞小琉球大规模铸造火器?”孙光辉淡淡的说道:“这事本官也不敢妄言,唯有如实禀报朝廷。”
谢文昌苦笑着道:“恩师饱读诗书,心怀天下,难道就忍心看江南百姓。甚至是天下苍生饱受战乱之苦?”
孙光辉停下脚步,一脸讥讽的笑道:“东兴港所依仗者,无非是几艘战船而已,有这能耐?”
“有。”谢文昌沉声道:“东兴港所依仗者,非是战船,而是火器!是强大的火器铸造锻造能力,东兴港攻占满刺加,就是为了向阿拉伯、印度、奥斯曼等南洋之外的大大小小的国家售卖火器,朝廷若是逼迫过甚,东兴港会向大明各省的商贾大量售卖火器。”
向大明各省的商贾大量售卖火器!孙光辉不由一呆,这一招太狠毒了!这远比扰乱东南沿海更要命!大量的火器流落民间,会是什么光景?稍有饥荒,就能酿成大乱,大明这些年哪一年不是灾荒连连?
更为可虑的是,大明各地的藩王若是拥有大量的火器,又将是什么光景?嘉靖就是以藩王入继大统的,不服的藩王可不少,有野心的藩王也不少!仅仅是想到这两种情形,孙光辉就不敢再往下想了,也不用想了,绝对是天下大乱的局面!
对于东兴港火炮的铸造能力,他也是深信不疑,上次洽谈,他不过是随口一句,说西北局势不稳,需要火炮,这纯粹就是个借口而已,但不过二个月时间,东兴港就能够专门研发出用于西北的野战炮,而且出手就是一百门!
见孙光辉发愣,谢文昌忙乘热打铁,娓娓说道:“东兴港悬居小琉球,与大明并无利益冲突,反而有着共同利益,因为海贸需要一个稳定富庶的环境,为此,东兴港舰队上个月远赴日本,促成了大明册封的日本国王——足利义维前来大明入京朝觐,东兴港将与倭国一起联手,确保大明沿海不再受倭患之害,同时又赠送一百门野战炮助朝廷平定西北,可谓是用心良苦.......。”
日本国王前往京师朝觐?孙光辉又是一愣!杜绝倭患,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东兴港这份人情送的可是大发了,远比这一百门野战炮更有价值!虽然明知对方不可能撒下这弥天大谎,他仍是有些难以置信的道:“此事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谢文昌沉声道:“东兴港在倭国大打出手,力压日本一众地方大名。”
东兴港舰队在月港实弹演习,孙光辉是亲眼目睹的,深知东兴港舰队的厉害,这话他信,他疑惑的是东兴港究竟图谋的是什么?这又是威胁恐吓又是连番大礼,就为了不开战?想到这里,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难道东兴港想在小琉球立国?希望得到大明的支持以及册封?
沉吟片刻,他才轻声道:“事关重大,本官不敢妄言,当以五百里加急回复朝廷,还望东兴港这段时间不要节外生枝。”(未完待续。。)
第352章 不安
节外生枝?胡万里看了谢文昌三人一眼,轻笑道:“看来,咱们的孙知县是被唬住了。”
“少爷别出心裁,向大明商贾大量售卖火器,这一招极为狠辣。”谢文昌含笑道:“朝廷必然投鼠忌器,不敢轻启战端。”
微微笑了笑,胡万里便啜茶不语,投鼠忌器不假,但朝廷最终会是何反应,他却不敢肯定,嘉靖、张璁都不是易与之辈,这两人都不是轻易能要挟的主,虽说他是软硬兼施,但人家未必会领情。
微微沉吟,他才道:“朝廷会是何反应,如今尚且难说,不过,马上就是年关了,北方各省此时也是大雪封冻,出行不便,既便是五百里加急,朝廷的回复也要年后才能抵达,这段时间,咱们不能闲着,乘着眼下海商大多聚集在月港,咱们的好好规范一下海商。”
规范海商?怎么规范?坐着收钱便是,何必去多管闲事,费这个神?这可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微一沉吟,谢文昌便道:“少爷,海商虽说是一盘散沙,行踪不定,但是基本都有各自熟悉的航线和势力范围,不仅不好规范,强行规范还有可能引发强烈的抵触,如今这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咱们不是海盗,不能满足于只收取买路钱,咱们要建立新的海上秩序!”胡万里扫了众人一眼,才道:“规范海商的航线、贸易港口以及划分和维护他们各自的势力范围,不是要削弱他们的贸易利润,而是要为他们争取海贸利润最大化——垄断一地之商品价格!
大明海商众多,而且因为海贸暴利,每年都将有不少商贾加入进来,若无有效的规范。势必会引发无序的恶劣竞争,最终损害的是大明海商的利益!建立海上新秩序,就是为了巩固海商的势力范围!相信所有的海商都会极力支持。
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提出建立海上新秩序,就是为了争取更多的海商支持咱们,咱们要把所有的海商拧成一股绳,唯有如此。才有足够的底气跟朝廷抗争。”
听的这话,谢文昌担心的道:“少爷,建立海上新秩序,不可能面面俱到,必然会有部分海商的利益受损......。”
“不存在这问题。”胡万里含笑道:“大明海商如今基本上局限于东洋南洋,经营满刺加之外——西洋诸多国家港口航线的海商甚少,东兴港可以带领他们去开辟新的贸易航线,如今不是僧多粥少,而是粥多僧少。根本无须担心利益分配不均。”
开辟新的贸易航线!谢文昌、严力眼睛都是一亮,严力是很清楚的,以东兴港舰队如今的实力完全没必要将弗朗机人放在眼里,那些个阿拉伯人印度人之类的就更不在话下了,谢文昌却是有些担忧,微微沉吟,他才道:“少爷,满刺加之外的海域。航线长,没有足够的利润。怕是没人愿意去。”
“垄断贸易,岂能没有足够的利润?”胡万里微微一哂,呷了口茶,他才接着道:“这段时间,月港要争取将所有的前来月港的海商海船以及他们的贸易航线港口等情况都详细登记造册,弄清楚各条航线的海商海船数量。东兴港将根据这些情况进行分配,先将这个风声放出去,月港、万里港都可以登记。”
这个风声一放出去,月港必然轰动,不仅是月港。朝廷也必然会大为关注,想到这里,谢文昌忍不住道:“少爷,朝廷禁海,东兴港大张旗鼓的建立海上新秩序,规范海外贸易,朝廷颜面何存?在下担忧此举会适得其反,孙大人可是一再叮嘱,这节骨眼上不要节外生枝。”
“这是防患未然,不过也不能太扫朝廷的脸面。”胡万里说着,微微一顿,道:“那就将海商都发动起来,去万里港登记,东兴港要也要大量储备各种战略物质,铁料、硝石、硫磺、木炭、布匹以及一应日常消耗品,再有,万里港建设也需要不少东西,顺带叫一些海商转运。”
这倒是温和多了,谢文昌忙微微欠身道:“在下马上就着人安排。”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事你和薛良辅先忙着,临近年关了,我得去南京苏杭跑一趟,小年前赶回来。”
听的胡万里要去南京苏杭,王富贵立时眼巴巴的望了过来,想跟着去,却又不敢开口,胡万里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别多想了,回去抓紧时间训练新兵,待的稳定下来,再带你们去开眼界。”
谢文昌却是沉声道:“少爷,东兴港如今已然浮出水面,并且极为强势,朝廷也为之不安,如今不论是朝廷、还是海商,对东兴港大当家都极为好奇,多方打探。
非是在下多疑,少爷虽然谨慎,但知道少爷身份的人却不在少数,再则,谢德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多半还在锦衣卫手中,属下也不清楚他知道多少情况,谨慎起见,少爷还是不要去南京,若是非去不可,也必须要有妥善安排。”
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道:“说的是,此去南京,我处处小心便是。”
一听这话,王富贵立刻来了精神,连忙说道:“少爷,还是让属下带点人手随您去南京吧,就是在城外接应也好。”
“不用,人多反而碍事。”胡万里干脆的说道,他倒不是轻率,南京有伍子顺在随时打探消息不说,还有个锦衣卫世家出身的徐清曼,真要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可能事前听闻不到一点风声。
一个时辰之后,胡万里带着几个随从上了快船,径直出海,战舰上,望着渐渐远去的快船,谢文昌隐隐觉的有些心神不宁,却又说不出来这种不安来自哪里,不由轻叹了一声,王富贵瞥了他一眼,道:“茂山兄可是担心少爷安危?”
谢文昌轻声道:“不知少爷有什么重要事情非去南京不可,心里总觉的有些不安,我已飞鸽传书东兴港,让薛良辅派快船去随时接应。”(未完待续。。)
ps: 明天补
第 353章 仇人相见
听的这话,王富贵神情也凝重起来,盯着谢文昌认真的道:“茂山兄好好想想,一定是有什么事,有悖于寻常,这才让你觉的不安?”
谢文昌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仔细梳理了几遍,没什么异常之事,可能是谢德智下落不明,令我格外担忧少爷的身份泄露。”
“谢德智的父母双亲以及儿子都在东兴港,上岛不过数月,这其间谢德智也没与他们见面,按理应该不会知晓少爷的身份......。”王富贵盯着他道:“除非他是从月港得知少爷的身份。”
“我担心的也是这点。”谢文昌道:“少爷任龙溪知县,来往月港次数较多,谢严两家子弟见过少爷的不少,谢德智又是新近提拔重用的,着实无法断定他是否知晓少爷的身份。”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你也赶紧回东兴港吧,一众海商聚集万里港,怕是要抽调兵力驻扎万里港。”
“少爷吩咐我,明白一早再返航。”王富贵郁闷的道。
东兴港,黄昏十分,杨小毛收到月港的鸽信,他不敢怠慢,连忙就找到薛良辅禀报了此事,看过鸽信,薛良辅半晌没有吭声,胡万里要去南京,这事跟他提及过,对此,他并无什么异议,知道胡万里是东兴港大当家的人不少,但基本都掌控在东兴港手中,不在东兴港,就在满刺加,月港的当家人和南京的吴家都与东兴港捆绑在一起的,不可能透露消息。
不确定的就是下落不明的谢德智,不过,对于锦衣卫,他并不怎么担心,他是很清楚徐清曼的身份的。真要有什么意外,南京的徐清曼、伍子顺早就用鸽信通知了,但谢文昌如此郑重其事,他也不敢大意,忙吩咐将李健叫来。
将鸽信与李健看过之后,薛良辅才道:“事关少爷安危。谢文昌既然心神不安,咱们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这里走不开,李团长带些人手去南京城外接应,小毛用鸽信通知伍子顺,王富贵两日就回,东兴港驻守无须担心。”
去南京城外接应?李健微微沉吟才道:“先生,咱们都没有路引。人数多了怕是不行。”
“人不用多,一个排就够了,不过是在城外接应,为少爷多安排一条退路而已。”薛良辅笃定的道:“路引就用吴家的,多带点银元,南京那地儿,有钱能使鬼推磨。”
“行。”李健点头道。
“到了南京,伍子顺自会接应。他熟悉南京情况,跟他商量着办就是。”薛良辅叮嘱着道:“南京乃是两京之一。对兵器盘查较严,火炮和火铳不宜带,若是真有意外,找吴家弄火器。”
南京,西水关,临近年关。西水关码头也格外繁忙,来来往往的船只比平日里几乎要多上一倍,放眼望去,沿河两岸全都停泊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只,河道中间上上下下的船只也是密密麻麻。在海中航行畅通无阻惯了的胡万里不耐的这塞车一般的景况,径直上了岸,觅了一乘小轿,往金吾后街而去。
胡万里此番赶来南京,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见他的便宜二弟——胡万山,东兴港浮出水面,他这个东兴港大当家的身份也有被揭穿的危险,他倒是无所谓,但却担心胡家被牵连,说实话,对于胡家,他是真没什么感觉,唯一见过的就是这个不着调的二弟,不过,没感觉是一回事,因为自己而使胡家受牵连,他却是于心不忍,当然,他也不想为这事而遭人诟病,他可不想在外人眼中落下个无情无义的印象。
胡万山在南京国子监就读两年,他前去看望的次数并不多,终究是心里有些发虚,不愿意多见,不过,在银钱方面他却是从未亏待。
从三山门到国子监,基本是横穿大半个南京城,四个轿夫轮流着抬轿,纵是健步如飞,也走了半天,胡万里在轿子里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临近黄昏,才在国子监南门落轿,下的轿来,看了看天色,他便带着几个护卫就近寻了家客栈,包下一处独院,这才叫人拿了名贴前去国子监叫胡万山。
待的胡万里沐浴过后,叫的席面也送了进来,略微看了眼菜肴,他便吩咐道:“烫壶好酒来。”
“好嘞,客官稍后。”小二殷勤的道。
“老爷。”前去叫胡万山的护卫这时匆匆进来禀报道:“二爷不在监舍,说是与舍友出门了,小的留了话,留了地址。”
听的这话,胡万里一阵无语,大明国子监如今是越办越差了,以前的国子监管束甚严,监生根本不敢溜出监游玩,自个这位便宜二弟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国子监看来也是混日子,扫了一眼满桌的菜,他才含笑道:“你们几个另叫一桌席面,把这几个菜也端过去。”说着,他连连点了几道菜,道:“可以喝酒,但不能喝高。”
“谢老爷赏。”几个护卫忙躬身道,唐金宝抬起身含笑道:“少爷,在船上喝酒就算了,进城了,小的们可不敢沾酒。”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行,你们有你们的规矩。”
一直等到次日午后,胡万山才匆匆来到客栈,一见面,他便有些局促不安的躬身一揖,道:“累兄长久候......。”
胡万里仔细的看了看他有些苍白的脸色,轻声道:“看来是为兄给你的银子太充足了。”
听的这话,胡万山讪讪的道:“不是的,兄长误会了,二弟昨晚是参加诗会。”
“诗会?”胡万里一笑,揶揄着道:“不错嘛,看来最近颇为用功,做了什么好诗词,拿出来让为兄开开眼。”
“兄长这不是寒碜人嘛,二弟哪敢在兄长面前献拙。”胡万山说着腆着脸上前为他续了半杯茶,这才含笑道:“这段时间都未听闻兄长的声讯,兄长莫非不在南京?”
胡万里抬头看了唐金宝一眼,两个护卫立刻就退了出去。他这才指着椅子,道:“座罢。”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推了过去,胡万山一眼瞥见上面的一张居然是一千两,心里不由一阵狂跳,这一叠银票是多少?二万?三万?
“这是杭州吴都通商银铺的银票。五万两。”胡万里轻声说道。
五万两!胡万山吓了一跳,这可不是小数目,而是一笔巨款,南京城能够一下拿出五万两白银的人可不多,怎么是杭州的?他这时已经反应过来,绝对出事了!当下便道:“兄长,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现在还言之过早,但不能不防。这笔银子是补贴给家里的,你赶紧赶回咸宁,将父母和小弟都接往杭州安置下来,然后在杭州慈善会留个地址,什么都不要说,我以后自会联系你们,动作要快,所有的东西都不要带。轻车简从,对外就说来南京。”
听的这话。胡万山脑袋登时嗡的一声,脸色也变的更为苍白,出大事了?大哥这是要举家避祸?微微沉吟,他才迟疑着道:“大哥,究竟出了什么事?父亲定然要追问的,小弟如何解说?”
“不要问。”胡万里沉声道:“很可能是灭门之祸。”
灭门之祸!胡万山登时心头突突乱跳。半晌才沉住气,担忧的看向他,道:“大哥您.......。”
“放心。”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大哥不会有事,家里也不会有事。不要慌,事情可能没想象的那么坏,大哥只是未雨绸缪而已,不要吓着双亲,就哄骗他们说是大哥想他们了,要不,就说大哥要成亲了,将他们骗来。”
“小弟明白。”胡万里山咬着嘴唇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大哥放心,小弟不会惊吓着他们。”
“沉住气,就跟平常一样,不要让人看出异常,否则容易引人警觉。”胡万里叮嘱着道:“还有,钱财不要露白,银票要收妥当。”
深吸了一口气,胡万山才沉稳的道:“大哥放心。”
‘清波楼’是秦淮河两岸并不起眼的一处河房,距离南京城大名鼎鼎的长青园不远,虽不奢华,却甚为清雅,小船可从秦淮河自由进出,露台上,伍子顺懒散的倚靠在朱栏上眺望着秦淮河河面,等候着胡万里的到来。
这半年时间,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在澎湖大败永宁三卫,闹的沸沸扬扬,不仅是福建人尽皆知,伍子顺在南京也听到不少传闻,日本国王足利义维来大明朝觐,也是最近引起朝野轰动的大事,市井街头也有传闻,是东兴港舰队远征倭国,这才促成足利义维来大明朝觐。
不用想,伍子顺也知道,这种传闻的流出,定然是出自胡万里的授意,这是在为东兴港造势,这事多少会改变朝野上下对东兴港的看法,不过,他却认为这是见仁见智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东兴港迟早会强势冒头,但羽翼未丰,就如此高调展示实力,他还是觉有些不妥。
而更让他担忧的是胡万里的身份暴露,一旦胡万里是东兴港大当家的身份暴露出来,那绝对是一件轰动朝野的大事!毕竟胡万里在大明官场也是是风云人物,如今虽说是挂印辞官,但圣眷深隆,明眼人都看的出,也都清楚,他起复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如此一个前途无量的二甲进士出身的读书人,竟然是一个闻名的大海贼,不引起轰动才是怪事。
胡万里在这种敏感时候来南京,他也捏着一把汗,但在得知胡万里去了国子监,他便知道,胡万里自己也已经意识到危险,这是在安排家人的退路了。
在胡思乱想中,天色不知不觉的暗了下来,伍子顺起身伸了个懒腰,这才折回院子,见他进来,伙计忙迎了上来,哈腰道:“公子,可是客人到了?”
“还没有。”伍子顺看了他一眼,道:“要上菜自然会遣人知会你们,没事不要进院子来。”
“是,小的告退。”伙计忙躬身退出,这些个包河房的,多是狎妓游玩。不喜人打搅,正常不过,他丝毫不以为意。
待的伙计退出,伍子顺才踱到院子门口,看了两个手下一眼,道:“客人来了之后。不经呼叫,任何人不得入内。”
“小的明白。”两人忙躬身道。
微微颌首,他才接着问道:“常三回来,叫他直接进来禀报。”
“是。”
朝门口望了一眼,伍子顺略微皱了皱眉头,这才转身离开,常三是他派去通知徐清曼的,按理早应该回来了,迟迟不回。让他心里隐隐有些奇怪,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常三没有胡万里的名贴,想传话给徐清曼,怕是要费点周折。
折回露台,来会踱了几圈,他终于看到一艘小船挂着灯笼缓缓的驶了进来。他忙赶往码头,见的胡万里登岸。他忙上前躬身一揖,道:“少爷。”
胡万里就着灯光打量了他两眼,含笑道:“好像又长高了?”
听的这话,伍子顺一笑,道:“少爷好眼力,开年才做的衫子都略微显的短了点。”
“好。”胡万里含笑道。
“少爷请。”
将胡万里迎进房间。伍子顺才含笑道:“少爷还未用晚餐吧,属下已着人准好了席面。”
“倒真是饿了,上吧。”胡万里说着,便洗面净手,待的落座。茶水已经送了上来,看了一眼烧的正旺的炭火,又看了一眼门窗,见朝内的窗子开着,他才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道:“南京最近没什么动静吧?”
伍子顺微微一笑,道:“很平静,不过,东兴港传来鸽信,说是不放心,已派了李健带了一排人过来在城外接应,应该明日就到。”
“有什么不放心的?”胡万里微觉奇怪的道:“薛先生先前就知道我要来南京的事,怎会巴巴的又派李健来?”
“信上没说,属下也不清楚。”伍子顺道:“不过,多个接应也是好的。”微微一顿,他才犹豫着道:“不过,这段时间,少爷还是谨慎的好,不宜在南京露面,也不宜随便见人。”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好,这几日在南京我就不露面。”
见他应允,伍子顺不由一笑,道:“徐小姐那里,属下已经遣人去通传了,不过,还未见回报。”
通知徐清曼,这是胡万里要求的,自徐清曼盘下了长青园隔壁的院子创办金陵报,俩人就**,情不自禁,这年头的大家闺秀可不比后世,那是讲究从一而终的,上了他的床,那就是他的人,他根本不担心徐清曼会对他不利。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看了他一眼,含笑道:“你没写名贴?”
“没有。”伍子顺如实回道。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胡万里含笑道,说着扯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了过去,这是徐清曼送给他的,道:“拿这个去试试。”
“少爷先用餐。”伍子顺含笑道:“南京这地头,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银子,传个话应该没问题的。”虽然面带笑容,实则他心里却有些担忧,常三机灵,即便无法递话,也应该赶回来禀报,迟迟不回,就有些蹊跷了。
正在想着,就见一护卫进来道:“少爷,外面有个叫常三的......。”
“是属下的人。”伍子顺说着朝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便匆匆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门口,见常三兀自喘着粗气,不由一笑,道:“怎么样?”
“徐小姐不在报坊。”常三忙回道:“小的去了徐府,费了些周折,才递话进去,贴身丫鬟出来说,知道了。”
知道了?什么意思?这究竟是来还是不来?伍子顺一皱眉头道:“你怎么说的?”
常三忙回道:“小的就照顺公子吩咐的,仅说是杭州故人求见,见了丫鬟,才说是金陵报和‘清波楼’。”
“先下去歇息。”伍子顺说着便折回院子,进了房间,他便禀报道:“少爷,徐小姐回徐府了,不过已经将话递进去了,怕是晚间出来不便。”
“无妨。”胡万里点了点头,徐清曼虽然常常抛头露面,终究是未出阁的大家女子。晚上出门,确实不便。
次日一早,胡万里还未起床,伍子顺便在窗外轻轻敲着窗子道:“少爷,该起身了,有客来访。”
有客来访?胡万里睁开眼睛。立时反应过来,除了徐清曼还会有谁?略微沉吟,他便道:“就说我病了。”
伍子顺做了个鬼脸,连忙快步而出,将一众护卫都赶到院子外,胡万里开了房门,赶紧又回床上躺好,不一时就听见一阵轻快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房门就被推开。接着就听的轻轻的栓门声,他心里不由暗笑,却仍是闭着眼睛装睡。
一股淡淡的香风扑面而来,紧接着耳朵就是一疼,就听的徐清曼轻笑道:“冤家,怕是得了相思病吧?”
胡万里睁开眼睛一笑,见的一张似嗔似喜,精致妆容的脸庞近在咫尺。当即搂了个满香入怀,笑道:“清曼这是要谋杀亲夫啊!为夫今儿要大振夫纲。”说着两人便是一阵亲吻。
激情过后。徐清曼小鸟一样倦缩在他怀里,幽幽的道:“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
胡万里笑着亲了她一下,道:“瞧这清减了些,这段时间是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还说?”徐清曼轻轻拧了他一把,道:“老实说,这段时间去哪里鬼混了?”
“天地良心。绝对没有在外面鬼混。”胡万里笑嘻嘻的说道,边说边轻轻的抚摸着她光滑的后背。
“奴家知道......。”徐清曼狡黠的一笑,道:“是去日本了吧?”
“什么?”胡万里一愣,抚摸着她后背的手不由一顿,这才接着道:“去......日本?”
徐清曼一笑。在他脸上啄了一口,才笑吟吟的道:“还想瞒着奴家?可惜你的身子已经告诉了奴家答案。”
胡万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道:“你如何猜到的?”
徐清曼双手圈上来,亲了他一下,才笑道:“奴家昨晚上一夜都没合眼,现在想睡一会儿。”
胡万里双手放在她的腰上,轻笑道:“是不是要家法侍候?”
“咯咯。”徐清曼扭动着腰肢,轻笑道:“不要,奴家说就是了。”
“快说。”
“你自家做贼心虚,这还用得着猜?”
“做贼心虚?”胡万里不由一愣。
“可不是。”徐清曼说着一笑,道:“起身再说,这样子奴家没法说,冤家,这大白天的,奴家都没脸见丫鬟了。”
一时间,两人起身重新梳洗装扮,落座之后,徐清曼浅呷了几口热茶,才道:“长青以前回南京,都是直接回长青园,独独这次回来却住在这地方?为什么?堂堂慈善总会的会长,回到南京却不敢回慈善总会,说明长青心里有鬼,长青已经封印挂冠,不是官身,而慈善会运行情况良好,长青心虚什么呢?
把长青前前后后的事情串联起来,其实很容易猜到,去杭州时,长青不让奴家同行,而是走海路前往宁波,又走海路往返月港,说明长青很熟悉海上情形,而且有一定的势力,否则单独出海是很危险的事情。
东兴港征满刺加,长青也去了罢,东兴港在月港演习、澎湖之战、远征日本,这些时间,长青恰恰都不在南京,未免太巧合了?
再则,对于东兴港,奴家也很是奇怪,奴家虽然不知道东兴港有多大的规模,但料想也不会有多大,东兴港就在小琉球,就在月港的对面,若是规模大了,不可能之前没有人知道,沿海的卫所也不可能不知道。
但从月港返回的消息,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连海商也是极少有人知道,这说明东兴港的规模不大,但东兴港却以数千之众南下攻占满刺加,北上打倭寇,促成日本国王前来大明朝觐,为了月港,又不惜公然对抗朝廷,还雄心勃勃要整合大明所有的海商。
能有这种魄力和眼界的,放眼大明,能找出几个来?恰恰长青就是其中一个。”
看她一副洋洋自得的神情,胡万里含笑道:“你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东兴港凭借的是性能优良的火炮,我一个埋头苦读的二甲进士怎会了解火炮?”
徐清曼根本就不理会他,妩媚的白了他一眼,才道:“长青还有个漏洞。您的护卫太抢眼了,虽然看不出杀气,但一看就是久经训练,落在锦衣卫眼里,必然出纰漏。”
胡万里一阵无语,这点是真的疏忽了。唐金宝等一众护卫都是久经队列训练的,于大明兵丁的操练完全不一样,自己看习惯了,没感觉,落在外人眼里,一看就不对劲,他情知已经隐瞒不了,即便再解释,对方也不会相信。恋爱的女人很聪明,也很细心,怕是从杭州开始,徐清曼就开始在琢磨他了。
微微沉吟,他才道:“还有什么纰漏?”
徐清曼嫣然一笑,道:“长青先告诉奴家,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给你一个王妃当当,你相信不?”胡万里轻笑道。
徐清曼抿嘴笑道:“我要明媒正娶。”
“当然!”胡万里毫不迟疑的道:“今年没时间了。明年,我胡万里三媒六证。八抬大轿迎娶您。”
听的这话,徐清曼登时瞪圆了一双美眸,直直的看向胡万里,她是南京闻名的天煞孤星,早就坏了名声,也早就绝了嫁人的心思。虽然出身大家,虽然与胡万里有了肌肤之亲,但她从来没奢望能够三媒六证,风风光光的坐着八台大轿出嫁,这是她从来不敢想象的事情。她不过是一句玩笑,没想到胡万里会如此认真!
见她这副神情,胡万里轻轻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什么天煞孤星的都是鬼话,怎的还放不下?在我胡万里眼里,清曼是最好的,放心,此间事一了,我就上门提前亲,绝不失言。”
听的这话,徐清曼终于确信胡万里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不由的心花怒放,终于将自己嫁出去了,而且嫁的还是自己最为中意的如意郎君,当下她便坐起身来,一张笑脸灿如春花,笑吟吟的道:“奴家这辈子有幸遇上长青,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缘。”
胡万里一本正经的道:“为夫算算,十年修的同船渡,百年修的共枕眠,百年,那要两世。”
“讨厌。”徐清曼一下就调整了过来,微微一顿,她便转移了话题,道:“长青回南京,有些心虚,是否担心东兴港的身份被揭穿?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不错,锦衣卫在月港抓了三个重要子弟,杀了两个,还有一个下落不明,这人应该知道我的一点情况,具体知道多少,却不清楚。”
“锦衣卫?”徐清曼一双峨眉微微一蹙,略微沉吟,便道:“这事我着人打探一下,既是如此,长青在南京不可久留,一有消息,马上通知您,跟谁联系?”
“伍子顺,清曼见过的,南京到东兴港有飞鸽传书。”胡万里毫不讳言的说道。
“能飞鸽传书?”徐清曼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道:“长青究竟还有多少令奴家惊喜的手段?”
“只有你想不到的。”胡万里含笑道:“清曼就是要上天飞行,为夫也能让你如愿以偿。”
“真的?”徐清曼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长青不是哄骗奴家?”
“至少有两种办法。”胡万里含笑道:“等清曼过门了,你就知道为夫有多厉害。”
两种方法!徐清曼掩嘴笑道:“奴家恨不的明天就能过门了。”
胡万里赶紧插开话题道:“日本国王足利义维进京朝觐,金陵报可有报道?这两期的报纸我看了,好像没有。”
“金陵报有提过这事,不过很简单。”徐清曼很快说道:“之前不知长青就是东兴港当家的,这足利义维目前应该还在苏杭一带,长青有什么打算?”
“这么慢?”胡万里不解的道。
“他好歹也是藩王,礼仪很繁杂的,乘坐的船只都是最高的规格,在运河走的不快。”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金陵报应该好好宣传一下足利义维前来朝觐的意义,从有利于促进对日贸易,有利于减轻倭患这两个方面宣传。”
“要不要顺带提一提东兴港?”
“不用,不能让朝廷对金陵报产生反感。”胡万里斟酌着道:“金陵报如今发行量不大,影响有限。现阶段,不能让朝廷反感,否则很容易被封禁,到江南的士人都接受、习惯了金陵再说,至于东兴港的功劳,可以在市井散播消息。”
西水关码头。一艘尖底快船缓慢的逆水而上,船头上,一伙身材高大,体形精壮的青年站立在甲板上,满脸兴奋的欣赏着繁忙的河道,不消说,这自然是东兴港前来接应的李健等一行人。
他们都是来自偏僻之地,常年生活的东兴港实则也不过一小镇,虽说他们都见识过满刺加和月港的繁华。但与南京一比,那两地方也跟乡下一样,他们从来不敢想象,天下还有如此繁华的景象,看着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各种各样的船只,望着雄壮巍峨连绵不绝的城墙,一众人纷纷七嘴八舌的说着。
“这就是大明两京之一的南京城!不愧是京师,太大了!”
“月港怕是只有南京城一个角大。”
“呵呵。别说一只角,半只角都比不上。”
“这么大的城。得住多少人?百万?”
“哎,咱们东兴港要有这么多人就好了。”
“这城墙看了一路,真叫一个壮观,这才叫城墙,比长城还要雄伟,小田原城的顶多只能算篱笆。”
“不知道这城墙火炮轰的破不?”
听的众人越说越离谱。李健回头瞪了众人一眼,道:“都说什么呢?这里是南京,想死别拖累咱们,都给我回舱里呆着。”
一众人连忙规规矩矩乖乖的进了船舱,从舱门往外张望。却都闭口不再说话,李健独自立在船头张望,他也没想到南京城外的码头会如此拥挤,船只会如此多,心里不由有些着急,这种情况下,伍子顺的人如何接到他们?要是错过来了,可就是个麻烦事情,偌大的一个南京城,到哪里去着他们?
船只缓缓的进了西水关码头,码头上的船只更多,岸上到处都是忙碌的人影,见这情形,李健是真的有些慌神了,这么多人和船,找个人岂不是象大海捞针,就在他站在船头焦急的张望的时候,码头上一个人却注意到了他,这人不是伍子顺,而是洪长盛。
洪长盛——月港内讧的洪家兄弟,后被东兴港袭击,被打的一败涂地,仓皇出逃的洪长盛,他在内讧之时曾与李健谈判,对李健印象相当深刻,对这个断掉洪家财路,害的他们有家不敢回的仇人,印象岂能不深?
这几年,李健模样稍有点出入,但洪长盛仍然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不过,他仍然有些不敢肯定,当即他便招来一艘小船靠了上去。
而就在这时,伍子顺派来的三个手下在码头上也看到了李健,登时就招手喊道:“李健!李健!这里!”
听的有人喊他名字,李健不由一笑,立刻招手示意,心里长松了一口气,乘着小船靠近的洪长盛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听的对方叫“李健”,他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不错,就是李健,这个名字他记的同样清楚,当即,他便转过身,叫小船离开。
码头上船来船往,数不胜数,谁也没注意到这条揽活的小船,更何况洪长盛刻意用帽子遮住大半张脸,叮嘱手下盯着那艘船和船上的人之后,洪长盛便匆匆上了岸,很快就进了一座院子。
“大哥,大哥!”一进院子,洪长盛便高声叫道。
正房大门一开,洪长福探出半个身子道:“三弟,什么事?”
“大哥猜猜,今儿小弟在码头遇上谁了?”洪长盛笑嘻嘻的道。
见他一脸掩藏不住的笑意,洪长福狐疑的道:“遇上熟人了?不是叫你少去码头吗?哥不愿意见人。”
洪长盛快步上前,笑道:“进屋说,这个人,大哥肯定想见。”
两人进屋之后,见屋里没人,洪长盛便轻声道:“小弟在码头看见李健了。”
“哪个李健?”洪长福诧异的道,来南京之后,他最怕的就是遇上月港的熟人,听的李健的名字,不由有些迷糊,还以为是熟识的海商。当下脸上就有些不悦,不仅是因为现在落拓,不愿意见以前的熟人,更因为东兴港如今风头正劲,万一让东兴港的人知道他们就在南京,必然会派人追杀他们。月港的谢严两家,对他们洪家同样是恨之入骨。
“还有哪个李健?”洪长盛恨声道:“就是抢走咱们月港的那个李健!咱们内讧的时候,跟小弟谈判的那个李健,东兴港的李健!。”
洪长福精神一振,就象是看见了老鼠的猫一样,立刻就站了起来,盯着洪长盛,厉声喝道:“三弟没认错?”
“他就是化成了灰,小弟也不会认错!”洪长盛沉声道:“大哥。这李健应该是东兴港的一号人物,咱们在南京做了他,也算是一泄心头之恨!”
洪长福来回走了几圈,才疑惑的道:“东兴港与朝廷公开作对,这个李健来南京做什么?他们有多少船和人?”
“李健就一条船,人应该不多已经叫人盯着了。”洪长盛微微摇了摇头,道:“还真是琢磨不透李健来南京做什么,东兴港不久前才在澎湖与永宁三卫大打出手。这节骨眼上跑到南京来做什么?”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西水关码头上有人接李健。年纪差不多,应该都是东兴港的。”
“东兴港在南京还安插有人手?”洪长福心里一惊,暗忖这东兴港究竟有多大的势力?微微沉吟,他才道:“这事不急,既然有人在码头接应,咱们就暂不要轻举妄动。先摸清楚他们的情况再说,南京可不是漳州......。”
“大哥是想借刀杀人?”洪长盛沉声道:“月港两战,咱们洪家死了多少子弟?”
“大哥也想亲手杀他们以解心头之恨。”洪长福缓声说道:“不过,这里是南京,咱们犯不着再搭进去。”说着。他缓缓踱了几步,才接着道:“三弟先想法子查查他们船上有没有携带火炮火枪,另外,派人盯死他们,看他们来南京做什么?不要性急,他们逃不出南京。”
李健的快船并没有停泊在西水关码头,一则码头根本就没地方停泊,二则李健也不愿意停泊在这地方,快船在码头转悠了一圈之后又缓缓的顺流而下,既然是作为发生意外的接应船只,自然不可能停泊在船只众多河道繁忙的地段,沿河一路顺流而下,一一直过了定淮门,又拐了个大湾,河道两旁的船只才渐渐稀少,河面也显的宽阔多了,不过,河道上往来的船只仍然不少。
将船在岸边停靠了下来,李健不由苦笑着道:“前面不远就是大江了,想不到秦淮河居然繁华到这种地步。”
前来接应的是与李健同一批在徐州买来的小厮——章六,听的他大发感慨,不由笑道:“现在天色还早,诸位也难得来南京一次,是否进城去逛逛?船只,我们兄弟可以代为看守。”
听的这话,一众兵丁都跃跃欲试,好不容易来一次南京,连城门都没的进,回去都不好意思对别人说来过南京,不过,一众人都不敢开口,只眼巴巴的瞅着李健,等他发话。
李健却不理会众人热切的眼神,含笑拒绝道:“感谢兄弟们好意,你们还是赶回去将船只停泊地点告诉少爷,听少爷的安排。”
“那好。”章六说着拱手一揖。
待的章六上岸,李健瞥了一眼满脸失望的之色的众兵丁,微微笑了笑,才道:“我也没进过南京城,也很想进城去逛逛,不过,咱们不能忘了,咱们此行的任务,咱们进城去闲逛,若是少爷今天走,是不是还要因为等我们而耽搁行程?”
一个兵丁轻声道:“团长,咱们不是一定要进城逛,只是到了城门口,却转身回来了,心里总是痒痒的,。”
“不就是回去好吹牛。”李健含笑道:“你们进城也看不了什么,回头我跟吴四公子详细打探下南京城的情况,给你们详细说道说道,让你们回去好好吹一吹,不过,小心别把牛都吹死了。”
听的这话,众人不由轰然大笑。
在他们船只后面不过几十步远的地方,一艘小船也静静的停靠在河边,见的章六两人走远之后,两个人影才从小船上下来上了岸,小船很快又原路划回。
洪长盛上岸之后气的差点骂娘,李健在搞什么名堂?怎么船只在西水关转了一圈就远远的停泊在这么个地方?假意离开走了不远,见脱离了河道上的视线,他又折回河岸,此时他已是隐隐猜到李健停泊在这地方是在等人或是与什么人接头,等谁?与什么人接头?
想到这里,洪长盛不由微微有些兴奋,李健在东兴港的身份肯定不低,他等的人,或是与之接头的人,身份都应该不会低,他不仅有些兴奋而且还多了一丝好奇,东兴港该不会是跟南京城的什么人暗中勾结,想来个里应外合抢南京一把?这个可能不太大!估计等人的可能大。
略微思忖,他才吩咐道:“狗剩,你马上赶回去,让大爷将所有兄弟们都带过来,晚了,怕是来不及,他们这样子,随时都有可能走。”
‘清波楼’,伍子顺走进院子刻意轻咳了一声,这才缓步走到门口,轻声禀报道:“老爷,方才闻报,东兴港快船已经抵达西水关,如今已往下游去寻找泊位。”
听的这话,徐清曼含情脉脉的看向胡万里,道:“既然快船来了,长青就赶紧离开,锦衣卫的事情有消息了,我马上通知你。”说着,她微微一笑,道:“记的给我写信,我要鸽信。”
胡万里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原本还以为要哄哄的,当即微微一笑,轻轻将她拥入怀里,长吻一番后,便快步离开。
一行人从河房码头乘船进入了秦淮河,胡万里才回头张望,见徐清曼独自站在露台目送,不由挥了挥手,这一别,不知又要几个月后才能相见?转身进了船舱,胡万里便看向伍子顺,道:“安排人手单线与徐清曼联系。”
“单线?”伍子顺一愣,两人关系如胶似膝,还要提防她?
见他这神情,胡万里也是一愣,道:“你与下面不是单线联系?”
“少爷,有些不是单线,单线需要人手太多。”伍子顺忙解释道。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道:“尽量争取单线,否则一有损失,就是一大片,损失不起啊。”
“是,属下明白。”伍子顺忙点头道。(未完待续。。)
第 354章 身份败露
洪长盛在河岸上等了半晌,迟迟不见洪长福带人马赶来,不由的心里着急,就在这时,一艘样式差不多的两帆尖底福船缓缓的驶了下来,看见这条船,他心里不由一跳,这条船很可能就是李健等候的船只。
果然,那条船很快就在李健那条船旁边停了下来,见在情形,洪长盛不由暗自懊恼,船没靠岸,说明马上就会走,这可不是眼睁睁的看着煮熟的鸭子又飞了!没有比这更恼火的事情了,虽然窝火,他却不敢凑上前去就近查看,人家两艘船上,七八个人在船头船尾警戒张望,他根本没机会靠近,再说了,他认识李健,李健多半也认识他,他可不想将小命搭进去。
虽然离着几十步远,洪长盛看不真切,但看看见李健出来拱手施礼,他仍然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让他失望的是,对方并未走出船舱,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两条船就沿河而下,见这情形,洪长盛不由挠了下后脑勺,来人的地位比李健高,这是毋庸置疑的,否则李健不会专程赶来南京等候,而且向来人施礼,对方却大刺刺的面都不露一下,问题是李健在东兴港地位已然不低,对方是什么身份?难不成是东兴港当家的?
想到这里,他既是兴奋,又是惋惜,东兴港当家人一直没人知道是谁,眼前如此好的机会,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从手中溜掉,不甘心的他马上就一溜小跑着来到河边,指望碰到一条相熟的船只,干掉李健,他如今是不指望了,但能打探出另外一个人的身份。也不算白忙活一场。
就在洪长盛望眼欲穿的时候,一条顺流而下的小渔船让他眼睛一亮,他连忙挥手喊道:“三驴,三驴,快将船划过来。”
一个二十出头的后生觑了他一眼,笑道:“洪管事。您怎的一个人在这里?”说着就将船划了过去。
洪长盛也顾不的污了鞋袜,不等船靠岸,就踩着岸边污泥上了船,见的船头一片污秽,三驴脸色不由有些难看,不是碍着这洪家是他的老主顾,他就要出声斥骂了。
“赶紧往前划。”洪长盛说着从腰间摸出两块银元往船舱里一丢,道:“追上了,还赏两块。”
一见白花花的银元。三驴那点子不快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听说还有两块,立刻眉开眼笑的道:“是哪条船得罪了洪管事?”一边说,一边熟练的摇桨,小船飞快的往前面追去。
洪长盛将沾满污泥的鞋袜脱掉直接就丢进了河内,自个舀了盆水洗了脚,就窝进了船舱,指着前的两艘快船道:“前面两艘福船看见了没?追上去。装做不小心撞它一下。”
一听这话,三驴可不干了。当即皱眉道:“洪管事,那可是海船,咱这小船可撞不过人家,再说了,海船上的人可不是好惹的......。”
“自家门口,你小子还怕惹事?”洪长盛不满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小子只要有办法逼迫船主露面,另外给你十块银元。”
十块银元,娘的,打两年鱼也挣不下这么多,三驴登时浑身是劲。盯着前面那两条福船道:“今儿这十块银元,我三驴拿定了。”
仿佛打了鸡血一般的三驴立时将一条小船划的飞快,一路灵活的超了好几艘船,终于赶到了两条快船后面,这艘速度异常的小渔船自然是引起了胡万里、李健两艘快船的警惕,不过,看到小渔船毫不停留的超过了李健乘的那艘船,船上几人都稍稍有些松懈,以为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就在众人松懈的时候,小渔船已经接近了胡万里所在的船,三驴原本是计划两船平行之后,摆尾撞上去,然后再扯皮,不料船才靠近,几根长竹篙就从福船上伸了出来,一声冷漠的喝斥声从船上传来,“离远点。”
见这情形,三驴心里不由一凉,对方看样子很不好惹,不过一想到十块银元,他心里不由一横,不好惹又怎样,难不成这些外地商人还敢在秦淮河杀人不成,南京可是王法之地,想到这里,他胆子又大了起来,张口就骂道:“你个黑漆麻乌小炮子,这秦淮河是你家的?”
三驴一口南京话,唐金宝等人根本没听懂,也不理他,洪长盛却是忍不住骂了声笨蛋,轻声提醒道:“用官话。”
三驴官话说不利落,又骂了一句,干脆一拨船头,又向快船撞去,快船上几个船员水手自然不会让他撞着船身,几根竹篙再次点在小渔船上,将船逼开,因为势头大,快船也是一晃,稍稍偏离了点方向。
胡万里坐在舱中,不明所以,但先前那句南京土话,他是听了个大概,估计是生了误会,当即出了船舱,道:“丢给他一块银元,说声抱歉,赶路要紧。”
“是,少爷。”唐金宝说着摸出一块银元丟向三驴,李健的快船这个时候也从后面夹了上来,洪长盛在舱中一眼瞥见出来的是胡万里,脸都吓白了,一迭声的催促三驴道:“快走,往前走,再不走连小命都没了。”
三驴也不傻,见情形不对,赶紧就一摇桨,小船飞快的往前冲去。
见小船远去,胡万里一众人都未起疑心,洪长盛担心被瞧出破绽,让渔船一路快速的划到仪凤门,他才赶紧拉着三驴下了船,在城门张望,亲眼目睹两艘快船进了大江,他才长松一口气,与三驴划船原路返回。
船到定淮门,洪长盛才遇上匆匆赶来的洪长福的船只,过了船,洪长盛也不理会洪长福的追问,径直进了船舱,又将一众人都赶出了出去,这才阴沉着脸,道:“早走了,不用追了。”
见他神情阴沉不定,又打着赤脚,洪长福沉声问道:“交手了?还是吃亏了?”
“交手就没命了。”洪长盛微微摇了摇头。沉声道:“李健专程来南京是为了接人,大哥知道他接的是谁吗?”
“谁?”
“胡万里!”
胡万里?洪长福一愣,随即问道:“三弟没看错?”
“不会错,他没什么变化。”洪长盛笃定的道:“幸好我当时谨慎,躲在舱中,若是与他见面。今儿就回不来了。”
“他当初瞒的我们好苦。”洪长福苦笑着道,当初月港内讧,他们就怀疑过李健是胡万里的手下,不过因为对方太沉的住气而被蒙混过去了,如今胡万里、李健两人在一起,他岂有还不明白的道理。
“实在是让人料想不到。”洪长福轻叹了一声,嘴里象是含着一黄连一般,满脸苦涩的道:“胡万里堂堂二甲进士,朝廷四品大员。深蒙皇上器重,座师又是当朝首辅,他竟然会是东兴港的大当家——大明最的大的海盗,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咱们兄弟载在他手上,输的不冤,也不丢人!”
听的这话,洪长盛微微一笑。道:“大哥能够解开这个心结就好,不过.......。”
“跟大哥还藏着掖着?”洪长福瞥了他一眼。道:“有话就说,无须顾忌。”
“大哥,东兴港不仅是断咱们的财路,也杀了不少咱们洪家子弟。”洪长盛沉声道:“此仇不共戴天,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东兴港。”
“三弟是想将这消息散播出去?”洪长福瞥了他一眼,道:“没用。没人会相信,这事说破大天,也不会有人相信,三弟想想,一个正经八百的读书人。二甲进士,仕途大好,前程无量,一家老小俱在,好好的,他会冒着灭门的风险去做海贼?这不天方夜谭嘛。”
洪长盛却道:“胡万里封印挂冠,已经没了官身,断绝了仕途,铤而走险也不是没有可能。”
“三弟应该多泡泡茶馆,别老是在码头转悠引赌骗钱。”洪长福沉声道:“满南京城谁不知道,胡万里起复是铁板钉钉的事情,长青园彩票,现在叫慈善会,胡万里的慈善会一年给朝廷上缴多少银子?五十万两!今年又负责朝廷钱法革新,兑换旧铜钱,皇上和张阁老对他器重的很。”
洪长盛成日在外转悠,消息面比洪长福要宽的多,这些事情哪有不清楚的,当下就顺着洪长福的话头,道:“那么受器重,胡万里还去做海盗,大哥就不觉的可疑?”
“什么意思?”洪长福疑惑的道:“三弟的意思是胡万里不是东兴港的当家人?只是与东兴港有来往?”
“李健当初三艘海船的火炮就十分密集,东兴港战舰仍然是沿袭了这一模式。”洪长盛斩钉截铁的道:“胡万里是东兴港当家人,这一点应该毫无疑问,不过......东兴港的所做所为,根本就不象海盗,大哥不觉的奇怪,他们一开始哪里来的那么多大号弗朗机火炮?攻占满刺加,那的多少人留守,还有这日本藩王来朝觐,听说也是东兴港打日本才促成的,这哪里是海盗所为?”
微微沉吟,洪长福才一脸惊讶的看向洪长盛,道:“三弟的意思是说,东兴港背后,实则是朝廷?”
“不好说,这件事小弟是没琢磨透。”洪长盛摇着头道。
“不可能,东兴港背后若是朝廷,与永宁三卫澎湖一战......。”话没说完,洪长福就打住了,永宁三卫有多少人马,他也很清楚,损失一万以上,干脆就没人了,他倒是越发觉的东兴港背后是朝廷的可能性很大!
“这些咱们不管他。”洪长盛冷笑着道:“海盗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咱们只管将胡万里是东兴港的大当家这消息散播出去,不管有没有人相信,至少也能恶心一下胡万里不是?就算东兴港的背后是朝廷,这事传出去,胡万里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若是东兴港与朝廷无关,锦衣卫就会追查这事,咱们反正没有任何坏处。”
微微点了点头,洪长福才道:“这事就由着三弟折腾,不过,千万别把咱们给卷进去,咱们现在谁都惹不起。”
“大哥放心。”洪长盛躬身一揖,道:“我手头有的是托儿。事后打发出南京城躲一躲,绝对不会牵连到咱们身上。”
慈善总会会长胡万里是东兴港的贼首,这消息一散播出去,就想往滚开的油锅里浇了一瓢冷水,立刻就在南京城里引起了轰动,天还没黑。就传遍了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一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胡万里在南京城可是大名鼎鼎,封印挂冠之后,慈善会又挂牌,接着又传出慈善会要包揽整个大明的旧钱兑换,他就跟后世的明星一般,各种新闻,小道消息不断,一直就是挂在南京百姓嘴边的公众人物。
而东兴港也是南京城最近热议的焦点。不热议都不成,东兴港太能够折腾了,月港实弹演习、澎湖大败永宁三卫、攻占被弗朗机人强占的大明藩属国——满刺加,最近又是日本藩王进京朝觐,听说这是因为东兴港在日本打的他们没法安生过日子了。
如今,两个热点交织在了一起,自然是分外吸引人,更容易引起关注和热议。消息一传开,盲目听信的有之。怀疑的有之,半信半疑的也不少,酒楼、夜市、秦淮河画舫、曲中街头巷尾,处处都在谈论、争议这个话题。
听的这一传闻,徐清曼吓的花容失色,第一反应就是胡万里出事了。连忙遣出人手四处打探消息的来源。
慈善会坐镇南京总会的周志伟自然是斥之为无稽之谈,但这个消息明显对彩票售卖不利,他也是急着抽调人手打探消息是如何传出来的,会不会是有人刻意针对彩票发售而来的。
伍子顺听的风声,第一反应就是徐清曼捣的鬼。静下心来一想又不对,漫说徐清曼没理由捣鬼,她要捣鬼,直接就可以抓了胡万里,或是通知南京的锦衣卫南镇抚司,散播这消息算是怎么一回事?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吴亦有?难道是吴亦有在无意之中泄露了出去?
吴亦有同样是吓的不轻,吴家现在与胡万里根本就分不开,胡万里若是出事,吴家根本就跑不掉,他一边派人出去四处打探消息,一边暗中分散家人,若不是天黑,城门关闭,他都要送家人出城,以避风头。
南京官场对这个传闻倒是不屑一顾,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神智稍微正常的,都不会相信胡万里会做出这等糊涂事,这事情毕竟是太匪夷所思了!
锦衣卫南镇抚司的一众官员对此传闻同样是没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一笑了之,不过南镇抚司镇抚孙良却没有一笑了之,而是叫人调来资料,查阅了半天,他才吩咐亲卫去将赵明灿叫来。
赵明灿胆大妄为在月港抓捕谢严两家的三个子弟,引起东兴港发威,从而在月港实弹演习,引出一系列的事端来,他虽说逼迫东兴港暴露出来有功,却也置朝廷于骑虎难下的地步,也因此而被福建都指挥使上疏弹劾,被锦衣总宪骆安斥责,降级扔在南京躲避风头。
听的孙良这时分召见,赵明灿心头疑惑,却是丝毫不敢怠慢,匆匆赶往后院,在下人带领下径直来到孙良的书房,一进房间,赵明灿就赶紧单膝下跪,以参见上官的礼节见礼,“标下赵明灿拜见镇抚使大人。”
孙良微微一笑,道:“又不是公堂,老七何必如此多礼,起身坐罢。”
听的这话,赵明灿亦是一笑,起身落座才道:“最近可没少遭受冷眼,拘谨惯了。”
“人一辈子哪有一帆风顺的,总会有波折的,宦海起伏更是寻常事。”孙良语气温和的说道,微微一顿,他便切入正题,“胡万里是东兴港海贼贼首的传闻,你怎么看?”
天都黑了,急着叫他来,就为这事?赵明灿不由颇觉诧异,微微沉吟,他才开口道:“虽说不会空穴来风,但这事毕竟太过匪夷所思,太不合常理......。”
“物之反常者为妖。”孙良一口就接过话头,“正因为太过匪夷所思,太不合常理,这事反而大有蹊跷!老七想想,这消息如此不合常理,为什么会有人散播?散播这个消息有什么目的?陷害胡万里?胡万里现在不是官身,在官场上没有敌人?”
“会不会是冲着彩票去的?”赵明灿沉吟着道:“反对彩票的士子和官员还是不少的,如今彩票已经扩展到苏杭扬州三地,大有泛滥之迹象,散播这消息可以败坏胡万里的声誉。”
微微摇了摇头,孙良才道:“不会,彩票本身就是赌博,士子官员要攻击彩票,犯不着攻击胡万里。”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反过来想一想,胡万里有没有可能成为东兴港的贼首?
胡万里从嘉靖八年十二月接任漳州龙溪知县,十一年秋,调任应天府府丞,在龙溪知县任上,他与月港关系很好,漳州农学院的修建以及漳州城铺砌石板街道,月港都是大力赞助的,月港两次内讧,也都是发生在他的任期,据推测,所谓的第二次内讧,就应该是东兴港入主月港!”(未完待续。。)
第355章 立足于打
听到这里,赵明灿不由大为振奋,这个胡万里绝对是大有问题!
瞥了他一眼,孙良才接着说道:“再有,胡万里封印挂冠之后,行迹隐秘,极少公开露面,东兴港攻占满刺加、月港演习以及如今风传的东兴港远赴倭国,但凡东兴港有重大举动之时,胡万里都不在南京,也不曾公开露面。
还有一点,月港子弟招供说,东兴港贼首是一个书生,三方结合起来看,胡万里是东兴港贼首的可能很大!”
赞同的点了点头,赵明灿才沉声道:“牟功兄抽丝剥茧,剖析的极为有理,不过,这胡万里虽然不是官身,但圣眷仍在,慈善会的快速扩张,以及三山门聚宝门外的慈善赈济工程都是朝野关注之重点,而且慈善会还涉及到钱法革新的云铜开采、兑换旧钱等一系列事情,在皇上眼里,胡万里并不亚于朝廷重臣,就算是锦衣卫,轻易也不敢乱来。
牟功兄所言,都只是猜测,并无实据,风闻奏事,那是都察院的事,锦衣卫手头没真凭实据,禀报上去,怕是......。”
说到这里,他已是明白过来,孙良连夜召他前来,就是为了证据!以胡万里的身份,南京城出了这等谣传,必然是朝野瞩目,不仅是科道言官要上奏,朝廷也会马上着锦衣卫彻查,与其费力不讨好的去追查谣言的来源,反倒不如直接彻查胡万里究竟是不是东兴港贼首,一旦落实,这绝对是大功一件!
不过,以胡万里的情况,要想获取踏实的证据,比登天还难。这个消息散播开来,虽然让他们锁定了胡万里,但给锦衣卫也带来不小的麻烦,如今整个南京城都传的沸沸扬扬,胡万里不可能不知道,秘密抓捕胡万里根本就没有可能。何况锦衣卫也不敢妄动胡万里,这事只能从外围入手!南京是没多少指望的,只能去月港!
见他话说了一半便打住,孙良微微笑了笑,道:“东兴港如今已然成为朝廷的心头之患,确定贼首的身份,自然是大功一件,对老七而言,这是一个难得的起复机会!”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虽然没有真凭实据,但从各种迹象来看,这个胡万里都最值的怀疑,这事一旦禀报上去,必然要掀起轩然大波,震惊朝野,空口无凭,断然不行。非常事,得用非常手段。老七可敢再跑一趟月港?”
明知孙良这是拿他当枪使,赵明灿也无法拒绝,他如今确实需要机会,如果能够证实胡万里就是东兴港的贼首,他就不是起复,再往上升一升都没问题。当即他便起身一揖,道:“月港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何不敢,标下明日一早就动身,此番前去。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好......。”孙良正待叮嘱他几句,就听的亲卫在外禀报道:“大人,巡值千户张大人在外求见!”
这个时候求见?孙良立刻意识到有急事,当即沉声道:“让他进来。”说着伸手虚按了两下,示意赵明灿暂且坐下。
巡值千户张广角急步进来,单膝跪下道:“禀大人,门外有人前来告密,说是知道是谁散播的消息——就是有关东兴港贼首的消息......。”
“你们没盘问?”孙良眉头一皱道。
“回大人,标下等盘问了。”张广角沉声道:“他说指使者姓洪,但要五千两赏银......。”
姓洪?孙良不由一阵狂喜,月港内讧之前,就是谢、严、洪三家执掌!他当即便沉声道:“五千两赏银没有,二千两是有的。”说着,他便从书桌屉子里取出几张银票,道:“告诉对方,先给二千两,让他带着你们去围捕!洪家是两兄弟,一个都不能漏掉!”
“标下遵命。”张广角忙躬身应道。
孙良这才看向赵明灿,道:“老七暂不着急去月港,那个月港谢家子弟还没死吧,你去问问他,有关洪家的情况,届时指认一下洪家两兄弟,确证他们的身份。”
洪长盛做梦也没有想到,散播胡万里是东兴港贼首的消息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毫无防范的他们自然不可能逃脱锦衣卫的围捕,前后不过二个时辰,洪长福、洪长盛二兄弟以及一众洪家子弟就被抓回了南京镇抚司衙门。
洪长福、洪长盛二人这时早已清楚锦衣卫抓捕他们的原委,二人既想活命,又不愿意熬刑,也情知无法隐瞒身份,当即就痛痛快快的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毫无隐瞒的交代出来。
次日一早,孙良就以五百里加急送出了审讯笔录。
京师,进入腊月,天气便寒冷异常,也不下雪,干冷干冷的,张璁在江南呆习惯了,最怕的就是京师的寒冬,冷倒也罢了,干冷,他却是有些受不住,身体的不适倒还有办法,在值房小火煨上一瓦罐水,就舒服多了,但腊月不下雪,一旦出现春旱,那就是大问题,京师的春旱甚为出名,十年倒有七八年都是春旱,这一点他自然清楚。
虽然隐隐有些担忧,不过,张璁的心情倒是不差,春旱的威胁如今还言之尚早,就算开年春旱,也不是全无益处,正好借这机会在北方各省试种玉米,玉米的产量已经得到证实,若是能够适应北方的气候,那就真是大明之福,北方各省能有一亩二三石的产量,那大明的粮食总量都有可能翻一番,真要如此,他这个首辅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大人,有宁波、杭州的急件。”一个中书抱着一叠折子进来道。
张璁搁下笔,在炭火上暖了暖手,这才接过递来的折子,翻开一看,便愣住了,日本藩王——足利义维亲自前来京师朝觐?日本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向对大明爱理不理的日本藩王会巴巴跑来京师朝觐?
再看杭州的,却是杭州慈善会分会会长——门生魏一恭的来信。也是说的这事,宁波知府语焉不详,魏一恭却是直言不讳,说的很清楚,宁波、杭州皆有传闻,日本藩王前来京师朝觐。是因为东兴港舰队远赴日本,大打出手,强逼日本藩王进京朝觐。
看完信,张璁不由哭笑不得,东兴港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无端端的怎的跑去日本大打出手?逼迫日本藩王前来大明朝觐,有何目的?
微微沉吟,他才沉声道:“请李阁老、方阁老过来,另外,派人去叫礼部尚书夏言。”
这里中书才出门。一个中书匆匆赶了进来,道:“首辅大人,漳州五百里加急。”
孙光辉有消息了?张璁连忙接过信,拆开快速的看完,脸色不由一变,细细又看了一遍,他才放下信,沉声道:“还有一份资料袋呢?与信一起送来的。”
那中书一缩脖子。忙道:“小的这就去查。”原来他以为是有人夹带私货送错了地方,私自扣了下来。听的是一起的,冷汗都冒了出来,连忙回头去取。
呷了口茶,张璁又将信缓缓看了一遍,孙光辉在信中原原本本的复述了谢文昌的话,将东兴港的态度说的很清楚。不是不愿招安,而是不可能放弃火器作坊,东兴港做的就是贩卖火器的生意,有着规模很大的火器作坊,朝廷若是开战。东兴港就取消对大明各省售卖火器的限制,向各省商贾大量贩卖火器,若是和平相处,愿意赠送一百门新式大威力的机动方便的野战炮。
“来人。”张璁略一沉吟,便吩咐道:“马上派人去将吏部尚书汪鋐、兵部尚书王宪、户部尚书许赞、工部尚书聂贤都请来,叫聂贤带一个熟悉火炮铸造情况的官员来。”
李时、方献夫恰好进来,听的这话,都是微觉诧异,日本藩王前来朝觐的折子,他俩都看过,以为张璁唤他们前来是为这事,看这架势,明显不是,难道又出了什么大事,大同被攻陷了?
见的两人进来,张璁微微点了点头,伸手一摆,道:“宗易、叔贤无须客套,坐。”俟二人见礼落座,他才接着道:“日本藩王前来朝觐的折子,二位都看过了,可知道是何原委?”说着,他便将魏一恭的信和孙光辉的信递了过去,道:“二位先看看,等几位尚书来了,再议。”
那名中书这时也一溜烟的跑进来,将装有野战炮详细资料的牛皮袋子送了进来,一时间,房间里静悄悄的,三人都各自看着资料。
临近年关,又快到封印放假的时候,各部该忙的都已经忙完,六部尚书基本都闲着等候放假过年了,听的张璁传召,几人心里都是打鼓,知道又有麻烦事了,估计还是战事,一个个不敢怠慢,都匆匆乘轿赶了过来,最郁闷的是礼部尚书夏言,他本就跟张璁合不来,不是什么面合心不合,而是公然撕破脸面那种不合,他着实不明白,就算有战事,叫他这个礼部尚书去做什么?
六部距离内阁并不远,很快,一众尚书便鱼贯而入进了内阁值房,待的众人齐齐见礼之后,张璁面无表情的道:“都座,看茶。”随后才道:“这里有几份折子、信件、资料,你们都先看看。”
看完折子,夏言才知道,叫他来是为了日本藩王前来大明朝觐的事情,这确实是他礼部的事情,他也不愿意多呆,当即便微微欠身道:“日本藩王朝觐,不知首辅大人有何吩咐?”
张璁瞥了他一眼,干巴巴的道:“这是礼部的差事,公瑾谙熟礼仪,何须本官多言。”
听的这话,夏言正待告辞,却留意到李时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他登时谨慎起来,微微一欠身,不再开口,也不离开。
一众人看了半晌,吏部尚书汪鋐才率先开口道:“东兴港的火器铸造作坊究竟有多大的规模?”
听的这话,众人都是暗自点头,这个问题是关键,不过,除了东兴港的头领,根本就没人知道东兴港的铸造作坊有多大的规模,这等若是白问。张璁瞥了他一眼,才道:“大又如何?小又如何?”
“若是规模庞大,朝廷还真就招惹不起。”汪鋐直言不讳的说道:“东兴港若是真的向各省商贾大量贩卖火器,后果不堪设想,若是虚张声势,规模不大。那么,倾举国之力也在所不惜,一定要灭了这东兴港!”
“东兴港只怕并非虚张声势。”张璁轻叹了口气,道:“孙光辉在信中说的很清楚,提出要火炮改善西北局势,不过两个月时间,对方就敢提出赠送一百门野战炮。”说着,他看向工部尚书聂贤、右侍郎徐赞,问道:“二位。这野战炮的铸造较之弗朗机炮,孰难孰易?”
“自然是野战炮难铸。”右侍郎徐赞毫不迟疑的说道:“铸造一整套野战炮,完全可以铸造三四门弗朗机炮。”
“若是东兴港有能力在二个月内铸造出一百门野战炮,他的铸造作坊会有多大?”张璁接着问道。
徐赞略微沉吟了一下,脸色才有些难看的道:“诸位大人怕是不清楚火炮的铸造难度,以两京最好的铸炮工匠水准,铸造十门这种千斤以上的火炮,最好情况的。有四门能够用,其他六门都是废品。一般工匠,仅能有二、三门可用。
二个月内,铸造一百门这种野战炮,可以说根本不可能,泥模都干不透,一般从做模到出炮。最少也要三个月时间,东兴港说交付一百门火炮,并未定下时间,不能以此来推算东兴港火炮铸造作坊的规模。”
“可以推断。”兵部尚书王宪沉声道:“如此难铸造的火炮,东兴港一送就是百门。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东兴港的火炮铸造规模之大?就以三月为期,三成出炮率计算,百门火炮,就须耗费泥模三、四百具。”
说着,他扬了扬手中的野战炮资料,接着道:“这份野战炮资料定然是出自东兴港匠人之手,很详尽,详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诸位想过没有?”
缓缓扫了众人一眼,他才加重了语气道:“东兴港这是将野战炮的铸造法子白白的送给了咱们,东兴港难道就不怕朝廷铸造了火炮去剿灭他们?他们为什么敢这样做?这说明他们有着十足的信心,在火炮方面完全能够压制朝廷,不论是在火炮的威力,还是在火炮的铸造能力方面,他们根本没将朝廷放在眼里!”
听的这话,众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半晌,工部尚书聂贤才道:“东兴港拥有如此大的火炮铸造能力?怕是未必!如此大的作坊,仅是工匠就要数百上千,大明哪里冒出如此多的铸炮工匠?东兴港本身就是贩卖火器的,这应该是储存的存货。”
这话不无道理,众人正想着别自己吓唬自己,不料方献夫却是幽幽的道:“不管东兴港火炮作坊有多大的规模,都应该倾尽全力灭了它!”
“方阁老不担心东兴港大量售卖火炮给各省?”汪鋐沉声道:“不说别的,就是这种野战炮和弗朗机炮,流入各省数百门,天下就会大乱。”
“大乱之后有大治!再说,也乱不了几年!”方献夫阴沉着脸道:“但若东兴港壮大起来,乱的就不是几年。”
“方阁老言之有理。”兵部尚书王宪颌首道:“不过,纵是倾尽沿海卫所官兵,怕是也无法全歼东兴港贼众,最多也就是摧毁东兴港的铸造作坊而已,东兴港连工匠都不会留下一个。”
户部尚书许赞是最不赞成围剿东兴港的,一直没开口,这时也忍不住道:“东兴港船队多,又熟悉海上情况,要转移工匠,不费吹灰之力,对方火炮犀利,一旦大军围剿,兴师动众、劳师糜饷且不说,必然还会付出巨大的伤亡,如此代价,就为了摧毁东兴港的火炮铸造作坊?”
看了方献夫一眼,李时才道:“在对待东兴港一事上,确实要谨慎,此番日本藩王入京朝觐,背后也是东兴港操纵,还须提防东兴港贼众与倭寇联手。”
“不错。”王宪接着道:“若是大量火炮流入民间,其他情形且不说,若是落入鞑靼人手中,也不是乱几年的事。”
张璁缓缓的扫了众人一眼,方献夫主战,汪鋐主张视情形而定,李时、王宪、许赞则是主和,嘉靖会是什么想法?有东兴港如此一个不受掌控的势力盘踞小琉球,嘉靖怕是寝食难安,必欲除之而后快!但无法根除东兴港,又该如何?徐徐图之?不妥,很不妥,时间越长,东兴港的实力越强!以嘉靖的性子,绝对不会纵容!他早就表明了态度。
想到这里,他已是定下神来,扫了众人一眼,他才沉声道:“朝廷绝对不会坐视东兴港一天天壮大!必须要立足于打!东兴港为什么要送一百门火炮给朝廷?为什么要逼迫日本藩王入京朝觐?东兴港这是虚张声势!他们害怕开战!”(未完待续。。)
第356章 嘉靖失落
见张璁表态,要立足于打,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就凝重起来,在明知不可能取得多大的战果,明知要付出大量的伤亡和钱财,明知会造成地方动荡的情况下,张璁仍然力主一战,众人登时都是心知肚明,这必然是嘉靖的态度!
见几人默不吭声,李时略微沉吟了片刻,才沉声道:“东兴港舰队在月港实弹演习,万人目睹,逼迫日本藩王入京朝觐,亦是东兴港舰队展示远海做战的能够力,赠送一百门野战炮,亦是借此证明东兴港有着强大的火炮铸造实力,窃以为东兴港并非是虚张声势。
再则,观东兴港所作所为,根本就无意做乱,反倒是处处维护东南沿海的安稳,何苦非要一战......?”
“东兴港公然胁迫朝廷,与做乱何异?”方献夫立时接过话头,道:“东兴港在小琉球私铸火器,显然是居心不良,向西洋等国贩卖火器,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海贸暴利,贩卖瓷器、丝绸、布匹等货物皆是数倍之利,为何要贩卖火器?
东兴港如今对大明示好,不过是因为羽翼未丰罢了,一旦俟其壮大起来,必然为祸大明!不能给予东兴港壮大的时间,不能坐视东兴港形成尾大不掉之势,诸位不要被眼前的一点小利蒙蔽!”
“不是被蒙蔽,而是无奈!”兵部尚书王宪瞥了他一眼,这才看向张璁,沉声道:“首辅大人,东兴港又是送野战炮,又是威胁对大明售卖火器,还促成日本藩王入京朝觐,不愿意与大明开战的意图极为明显。不过,下官窃以为,东兴港并不是怕,而只是不愿——东兴港不愿意辛苦建立的火器作坊毁于战火。
一旦开战,朝廷与东兴港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若是无法彻底剿灭东兴港贼众以及铸造工匠。不出数年,他们就会东山再起,届时......。”
“东兴港残余能够东山再起,大明水师就一直裹足不前?”张璁淡淡的反问了一句,扫了众人一眼,才缓声道:“卫所官兵哗变、逃逸之事屡屡不绝,几已蔓延成风,缺额、失地已成常态,各地卫所弊端丛生。清军、异仕、占役、克饷已到令人发指的地步,也该好好打一仗了!”
听的这话,众人都是一呆,借着打东兴港来整改军制?这是嘉靖的意思?这可是大动作!
“地方卫所千疮百孔,积重难返,已到了非下猛药不可的地步。”张璁也不理会众人,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道:“国库空虚,西北不靖。朝廷原本是无力顾及,如今东兴港既然跳了出来。索性好好乱一乱,大乱之后再大治,耽搁不了几年。”
这是要先拿沿海卫所开刀!众人心里都是一惊,兵部尚书王宪忙道:“首辅大人,如此一来,整个沿海防御体系都会崩溃。”
户部尚书许赞也急道:“首辅大人。朝廷根本没银子支撑如此大变!”
“凡事都是逼出来的。”张璁丝毫不为所动的道,说着,他看了看王宪,沉声道:“从辽东到广东,大明沿海总计五十四卫。一百二十余个千户所,一百三十余巡检司,烽堠墩堡千余座,兵额总计四十万,战船数千艘,听着规模不小,是不是?
可这些都是纸面上的数据!大明朝野上下,谁不清楚?所谓的海防体系是形同虚设,看看这些年不断增多的出海私船,看看今年停泊在月港的海船数量就知道了!咱们也无须自欺欺人。
沿海卫所烽堠墩堡还有多少是完好的?有多少是能用的?卫所军伍四十万兵额还有多少实额,又有多少能战?战船又还有多少能够下海?别说兵部不清楚,下面的卫所官员也未必清楚,从上到下都是一笔糊涂账!
打一仗好!至少可以把这些糊涂账都抹平,可以让朝廷看清楚沿海卫所的真实情况!皆大欢喜是不是?
没银子,卖地!沿海卫所的屯田与其被官员贪污侵吞,还不如索性发卖了,以解眼下的燃眉之急,形同虚设的沿海卫所,不要也罢!”
听的这一番话,众人都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所措,这可不仅只是涉及到卫所兵制,真要裁撤了沿海卫所,海禁也将无法执行!
牵扯到海禁,就不是一时半会扯的清楚的了,吏部尚书汪鋐赶紧替张璁将话头兜回来,是有着屯门海战经验的,根本就无须避嫌,当即便微微欠身道:“首辅大人,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要立足于打,就必须先摸清楚东兴港的底细,也摸清沿海卫所的底细,再从容部署。
这段空暇时间,不妨与东兴港虚与委蛇,争取将那一百门野战炮骗到手,从资料上记述的试射数据看,野战炮的威力比弗朗机炮强的不止是一筹半筹,不论是西北,还是围剿东兴港,这批火炮都是急需。”
听的这话,王宪连忙附和着道:“火炮铸造困难,而且所须时间太长,即便有资料在手,三四个月时间也未必能够铸造出来,大规模铸造至少要半年之后,必须力争将东兴港这批野战炮拿到手,如此,水师战船才有跟东兴港舰队炮击的本钱。”
李时略微有些不耻的斜了两人一眼,又要打东兴港,还要骗东兴港的火炮,传出去,朝廷的脸面都会丢的一干二净,微微沉吟,他才开口道:“东兴港贼首不是泛泛之辈,岂会如此好骗?”
说着,他看向张璁,道:“即便要立足于打,也不应该操之过急,东兴港实则已将野战炮白白送给了咱们,既然野战炮比弗朗机炮更好,不妨着工部抓紧时间琢磨,尽快将野战炮铸造出来,大规模铸造,装备水师,以抵消东兴港火炮之利。”
微微点了点头,张璁才看向工部尚书聂贤、右侍郎徐赞。道:“凭着这份资料,工部是否能够尽快铸造出野战炮?”
徐赞一直在仔细的翻看手中的野战炮资料,听的这话,见聂贤也是一脸的探询,便沉声道:“这份野战炮资料是下官见过的最为详尽的图表资料,不仅数据详实。精细,各个部位还有放大的解说,按图铸造,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要想大规模铸造,确实要半年之后,若是抽调各地工匠在南京铸造,一年内。足可铸造二百门火炮,三年内,水师战船可以全部配置这种火炮。”
“不可能等如此长时间。”方献夫沉声道:“东兴港之所以将如此详尽的火炮资料白白送给咱们,就是希望咱们铸造火炮,以拖延时间!”
“拖延时间?”李时沉声道:“东兴港为什么要拖延时间?东兴港难道不清楚,朝廷若是大量拥有这等野战炮,二三年之内就足以平定西北,专心对付他们?”
“东兴港还另有图谋?”
“不管东兴港有什么图谋。这事对朝廷而言,有益无害。”
“未必无害。焉知东兴港是否包藏祸心?”
“此言有理,东兴港贼首南下驱逐弗朗机人攻占满刺加,北上攻击倭国,逼迫倭国藩王来朝,整合海商,显见是野心勃勃。无偿赠送野战炮,岂能无因?”
一时间众人争论不休,兵部尚书王宪皱着眉头沉吟半晌,才缓缓开口道:“东兴港确实包藏祸心,将野战炮的资料白白送给咱们。是想拖垮朝廷。”
拖垮朝廷?听的这话,众人齐齐看了过来,王宪不敢吊众人胃口,微微一顿,便接着道:“火炮铸造不易,一门火炮造价不菲,再则,火炮的消耗也不容忽视,不论是火药还是炮弹的消耗都是惊人的,远远超过弓矢,火炮的损毁也很大,一门铁炮,发射百次,基本就报废了,数百门火炮,一场大仗下来,仅仅是弹药消耗以及火炮的损毁,怕是就要数万两银子。”
听的这话,众人都是一愣,火炮有这么烧钱?就大明这拆东墙补西墙的财政,能够养得起如此大数量的火炮?东兴港或许真是抱着这个想法也未可知,真是这样,东兴港就太阴险了!
汪鋐却是眼睛一亮,道:“火炮消耗如此大,朝廷封禁月港,厉行海禁,片板不准下海,岂非可以断掉东兴港一应所需?断绝了粮食,铁料、硝石等供应,东兴港还能撑多久?”
“真要如此,等若是将东兴港往绝路上逼,同样是开战!”王宪缓声道:“不过,一旦与东兴港开战,必须厉行海禁,断绝东兴港的补给。”
这就建议倒是可行,而且也有效,张璁微微颌首,正待开口,却见在跟前时候的中书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虽然料知是有事,他仍是沉着脸呵斥道:“没见在议事,探头探脑,成何体统?”
那中书忙就地跪下道:“回首辅大人,宫里黄公公来了,怕是有旨意。”
听的这话,张璁忙站起身来,道:“方才这法子就很有见地,诸位先议议,看是先西北,还是先东南.......尽快形成方案。”边说边将折子、信件资料从几人手中收回,来的黄公公,自然是黄锦,多半是嘉靖召见。
看着张璁快步离开的背影,一直闷不吭声的夏言不由暗叹了一声,他很清楚,张璁力主征剿东兴港是投嘉靖所好,借机触及兵制,甚至是推动兵制革新,是为了巩固他的首辅之位,真要让他得逞,想扳倒他,怕是难上加难!
黄锦前来,确实是传嘉靖口谕,着张璁马上觐见,宣了口谕,黄锦也不敢停留,更不敢多话,微微点头,便赶回去缴旨,嘉靖脸色不好,很不好,有发作的趋势,他可不敢惹祸上身。
见的黄锦的神态言行与平日大不一样,张璁心里也是隐隐有些不安,自然不敢怠慢,连手炉都不拿,就快步往乾清宫而去。
匆匆赶到乾清宫外,就见门外跪着一溜太监宫女,他心里不由一跳,发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不由更加的紧张,赶紧快步走进西暖阁,一眼便瞥见嘉靖在房里来回踱着,脚步又快又密,已不能叫踱步,说是疾走更为恰当,他知道嘉靖的习惯,知道他是心里焦躁,以此来排解,忙就地跪下,谨慎的道:“微臣张璁,叩见皇上。”
嘉靖停住脚步,看了他一眼,也不叫起,又接着走了起来,脚步却是越来越慢,张璁伏在地上,自然是听的分明,心里不由暗暗松了口气,这才留意到,阁里还跪着一个人,微微一瞥,他就知道是锦衣总宪骆安,不由暗忖,又出了什么大案?会不会与他有关?
嘉靖踱了几圈,缓缓的回到炕上盘腿坐下,这才道:“上前来。”
听的这话,张璁忙赶紧的趋步向前,在嘉靖炕前跪下,心里颇有几分忐忑不安,犹豫着是否禀报一下足利义维前来朝觐的事情分散一下态度注意力,就听的嘉靖吩咐道:“骆安,将消息再说一遍。”
“是。”骆安忙躬身道:“收到消息,东兴港贼首,就是胡万里,原龙溪知县,现在的慈善总会会长——胡万里。”
胡万里是东兴港贼首?张璁不由目瞪口呆,也顾不得君前失仪,转身看了一眼骆安,沉声道:“胡万里怎么可能是东兴港贼首?”
骆安也不看他,躬身道:“指证他的是月港内讧前的东家——洪长福兄弟,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南京城。”
“不要多问,如此大事,不是铁案,锦衣卫岂敢上报?”嘉靖冷冷的道。
一听这话,张璁心里一紧,赶紧叩首道:“微臣罪该万死......。”
“与你无关。”嘉靖语气黯然的道:“朕何尝不是对他赞赏有加......。”说着,他伸手对骆安微微一挥,见状,骆安赶紧的叩首,起身躬身退出。
半晌,嘉靖才轻叹了一声,道:“朕之德,朕之能,还是远远不及太祖,太宗!”
“皇上。”张璁忙叩首道:“胡万里素来胆大,行事出人意料,其中必有隐衷,能否容微臣去信追问?”(未完待续。。)
第357章 反过来想
“隐衷?”嘉靖瞥了张璁一眼,冷声道:“胡万里能有什么隐衷?还有谁逼着他做东兴港贼首不成?”说着,眼神凌厉的盯着张璁,对于胡万里为何会成为东兴港贼首,他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句话倒是提醒了他,东兴港今时之规模,绝非一日之功,也就是说,胡万里就任龙溪知县之初,就开始经营东兴港了!这是怎么回事?这背后又有什么曲折?
听的嘉靖语气不善,一双眼睛宛如利刃一般直盯着他,张璁不由悚然而惊,立刻意识到嘉靖这是怀疑他在背后指使逼迫胡万里,登时就惊出一身冷汗,断没想到一句话竟然会引火烧身,得赶紧撇清!
微微沉吟,他才叩首道:“皇上,胡万里乃二甲进士出身,观其言行,颇有主见,岂会受逼而去做盗贼?且他如今非是官身,亦无人能够逼迫于他。”
听的这话,嘉靖微微点了点头,眼光也移向他处,从胡万里的行事风格上看,确实无人能够逼迫于他,在其封印挂冠之后,更不可能受人逼迫,微微沉吟,他似是自言自语的道:“胡万里外放漳州龙溪,不过才四年光景,纵是一到漳州便经营东兴港,也不可能有如此规模,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按理,胡万里也是十年寒窗苦熬出来的读书人,岂会为官之初就甘为盗贼?”
听的嘉靖连所有的读书人都扫了进去,嘉靖忙斟酌着道:“皇上,胡万里入仕以来,一直锐意进取,建言不断,勇于任事。足见其功名之心甚重,这数年来,皇上对其优渥有加,朝廷也待其不薄,三年数迁,由七品知县而四品府丞。这在官场,实是一大异数,其可谓是求仁得仁,实无理由屈身从贼......事以,微臣才觉的这其中必有隐衷。”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对于东兴港情况,朝廷知之甚少,这事能否暂放一放,彻查清楚再做定论。”
查。肯定是要查的,问题是怎么查?嘉靖仰着脸望着藻井,默然不语,对于胡万里这个臣子,他一直是寄予厚望,准备大力擢拨重用的,胡万里不仅倾向于革新,而且眼界宽。有魄力,敢想敢做。勇于任事,难得的是善于生财理财,这是满朝文武无人能及的,大明如今急需的这是这类人才。
尤为难得的是他一直认为胡万里是他的一大福臣,钱法革新,推出银元、铸发黄铜钱。统一货币,这且不说,手头有钱,谁都拿得下,但抗寒抗旱的农作物种子。不说满朝文武无人知道,就连他这个天子,也是从来不敢想的,胡万里不仅提出这个设想,而且还能真的寻找到这种能够彻底改变大明农业的现状的农作物种子。
想到这里,他不由轻叹了一声,就这么一个能臣福臣,一个他极为看好,准备大用的年轻臣子,一转眼却成了海贼贼首,而且还是威胁到朝廷安危的东兴港贼首,这事情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微微沉吟,嘉靖才沉声道:“孙光辉与东兴港洽谈,可有消息?”
“回皇上,微臣正要禀报此事。”张璁躬身道:“孙光辉来信说,东兴港确实能够自铸火炮,而且作坊规模还不小,东兴港以不愿意放弃火炮铸造作坊为由,拒绝招安,但愿意奉送朝廷野战炮一百门,以助朝廷平定西北。”说着,他赶紧的将野战炮资料呈了上去。
东兴港果然是能够自铸火炮,而且规模还很大!嘉靖心里一沉,接过野战炮的资料翻开一看,便马上被吸引住了,资料上图文并茂,火炮、炮架、前车、弹药箱都一一标注的详细,就连马队拉炮车的图都有,火炮试射的数据也都在后面一并列了出来。
细细看完,嘉靖才问道:“孙光辉看过这种火炮的实物?”
张璁忙躬身道:“不仅看过,还亲自观摩了野战炮的试射,各种数据,他都一一核实过。”
这种火炮一百门,东兴港究竟有多大的火炮铸造作坊?嘉靖不仅暗暗吃惊,瞥了一眼仍然跪着的张璁,他才道:“平身,赐坐。”
张璁跪了半晌,虽说西暖阁内暖和,却也跪的膝盖有些发麻,听的这话,连忙谢恩,然后才起身,在小杌子上斜签着身子落座,见是机会,他忙欠身道:“皇上,还有一事,日本藩王足利义维在宁波登陆,前来京师朝觐。”
日本藩王?嘉靖不由眉头一扬,他御极之初,倭国的两拨朝贡使就在宁波上演了一场全武行,把个宁波闹的天翻地覆不说,还妄杀了不少百姓,事后追究,倭国是百般推诿,最终不了了之,朝廷以关闭市舶司,厉行海禁收场,不仅是朝廷被闹的灰头土脸,他这个大明天子也是颜面大失,对此,他一直耿耿于心,难以释怀,对倭国也无半分好感。
微微沉吟,他才道:“这个足利义维,可曾得到朝廷的正式册封?”
“没有,不过,他随身携带有朝廷赐予的‘日本国王’金印。”张璁略微一顿,才接着道:“据闻,乃是东兴港舰队远赴倭国,将倭国搅的天翻地覆,逼迫他们前来朝觐。”
“还有这事?”嘉靖脸色流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是。”张璁欠身道:“孙光辉在信中说的清楚,这是东兴港亲口说的,说是要与倭国的藩王和地方大名联手禁绝倭寇之患。”
禁绝倭寇之患,嘉靖对此并不怎么在意,自关闭市舶司,厉行海禁之后,倭寇为祸沿海的情况并不多见,极少听闻,他自然不以为意,他更在意的是东兴港与倭国的勾结,一个东兴港就已经够朝廷头痛了,再将倭国扯进来,这事情就麻烦的多,
思忖半晌,他才瞥了张璁一眼,道:“这胡万里究竟想做什么?”
胡万里想做什么?这个问题张璁也一直在琢磨。他不知道嘉靖这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他,皇帝问话,是不能不回的,无法断定,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回了。问题是他也琢磨不透胡万里在究竟是唱的哪一出?但他心里很清楚,必须要尽力保胡万里,农学院、钱法革新、彩票这些事情都与胡万里息息相关。
真要将胡万里弄的万劫不复,对朝廷没好处,对嘉靖没好处,对他自己也没丝毫好处,这个首辅的位置也难以保全,不说其他的,一个识人不明。用人不善的罪名绝对是跑不掉的,如此离奇之事,堪称大明立国以来的最大丑闻,他这个首辅——胡万里的座师,一直以来不遗余力的提拔,回护胡万里的当朝首辅,绝对是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他不由暗自苦笑。半个时辰前,他还在召集众人群策群力绞尽脑汁的策划如何围剿东兴港。一转眼,他就必须费尽心思的为东兴港辩护!这都是些什么破事!
略微沉吟,张璁便斟酌着回道:“回皇上,胡万里在去年夏季就调任应天府府丞,而后忙于发行彩票事宜,其间又经历清江口水师哗变。无暇他顾,是以,微臣推断,他至少应该在调离漳州之前,就已经是东兴港贼首。甚至更早,在上任龙溪知县不久就成为贼首。
观东兴港所作所为,与一般海贼大相径庭,之前微臣对此很是不解,如今得知胡万里就是东兴港贼首,微臣......。”
见他犹豫,嘉靖淡淡的道:“这里没有外人,就只咱们君臣二人,有话尽管直说,朕不罪你。”
“谢皇上。”张璁忙欠身道:“胡万里入仕以来,颇有建树,建言整改驿站弊端、上钱法九弊、创汉语拼音,推行北方官话,搜寻抗寒抗旱农作物,筹建农学院,发行彩票,赈济鱼台水患的两府六县灾民,赈济南京遭受哗变乱兵之百姓,桩桩件件皆是利国利民之举,而且对大明有着深远的影响。
这些事情,应该大多都是他身东兴港贼首之后所为,因此,要说胡万里不利于朝廷,有不臣之心,微臣第一个就不相信。
再观东兴港贼众所为,东兴港虽然拥有庞大的火炮铸造能力,拥有强大的实力,却从来就没有恶行,既不劫掠船只,也不骚扰地方,一直默默无闻,直到攻占满刺加,出浮出水面,之前微臣等一直是恶意揣测东兴港所为,如今反过来,往好处着想,会是什么情形?
满刺加是被弗朗机人强行占领的大明藩属国,朝廷多此行文,勒令弗朗机人退出,弗朗机人皆不予理会,甚至变本加厉,企图进犯广东,东兴港假冒朝廷水师之名攻占满刺加,驱逐弗朗机人,这对大明而言,实是扬眉吐气之事!
再则,满刺加扼守满刺加海峡,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控制住满刺加,也就堵住了弗朗机人东来的海路,断绝了弗朗机人再来骚扰大明东南沿海,而且还可保证南洋其他藩属国不被弗朗机人侵扰。
东兴港舰队远赴倭国,在倭国耀武扬威,逼迫倭国藩王前来大明朝贡,这无疑是冲着‘宁波争贡’之事而去,目的是挽回大明的颜面,教训一下倭国那些个不知天高地厚强悍大名,同时也是为了根绝延续百年之久的倭患,保障东南沿海的稳定!倭国藩王来朝,于皇上而言,于大明朝廷而言,都是堪称荣耀之事。
最后就是这野战炮了,工部右侍郎徐赞熟悉火炮铸造事宜,他说,火炮铸造,从做模到出炮,最少也要三个月时间,而孙光辉首次跟东兴港提及西北局势需要火炮,不过二个月时间,这次洽谈,东兴港就能够拿出铸造好的野战炮,不仅应允诺给朝廷一百门野战炮,而且连野战炮的详细资料都一并转送,凭借这份资料,工部完全可以自行铸造野战炮。
二个月时间,连铸炮都来不及,更别说临时研制了,这野战炮构思巧妙,胜于机动灵活,显然不可能是短时间就能够研制出来的,微臣暗思,一门新型火炮研制成型,怎么说至少也要二三年时间,这说明东兴港早就开始在研制这种专门用于西北战场的火炮。”
微微一顿,张璁才沉声道:“微臣虽然不清楚胡万里如此行事。有何目的,但敢确保东兴港断然不会与朝廷为敌,胡万里也断然不会有不臣之心。”
嘉靖听的微微有些动容,张璁的这些话不无道理,反过来一想,东兴港让人费解的行为也就顺理成章了。以前不过是不敢想罢了,有谁会想到,东兴港是一心为了朝廷?再说,之前做梦也想不到,东兴港贼首居然会是胡万里不是?
他不由的有些兴奋,甚至是激动,真要如此,胡万里带给他的惊喜就太大了!一支可以纵横南洋,东海。无视弗朗机人和倭寇的强大的舰队,还有规模惊人的火炮铸造作坊,有大量的野战炮,西北局势就无须担忧,半年时间,就能够训练出足够多的炮手,一年时间就能够彻底稳定西北局面。
兴奋了一阵,嘉靖便渐渐冷静下来。如今这只是张璁的猜测,东兴港、胡万里究竟是什么想法。还很难说,人都是有野心的,他不相信,胡万里拥有如此实力,会没有野心,没有野心。他就不会成为东兴港贼首!东兴港庞大的火炮铸造作坊也绝不会是专门为朝廷铸造野战炮的,得摸摸胡万里的底。
抬头看了张璁一眼,嘉靖才缓声道:“胡万里是东兴港贼首的消息在南京城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如此轰动的消息,用不了几日。京师甚至朝野上下都会传遍......。”
见嘉靖打住不往下说,张璁只得开口道:“皇上,胡万里在朝野小有声望,这事一传开,必然有损皇上威信,有损朝廷声誉,不过,如今情形不明,贸然为胡万里正名也甚为不妥,不如,微臣亲跑一趟,去见见胡万里,彻底弄明白这事。”
“秉用是首辅,岂能离京太久?”嘉靖微微摇了摇头道,说着,他站起身来,来回的踱了几圈,才停下脚步道:“胡万里如今定然是不敢回南京的,也不敢公然露面,要见胡万里,只能去月港或是东兴港,能去东兴港自然最好,不过,这事不宜动静太大,这人选,朕另行安排,秉用给胡万里去封信,让孙光辉转交胡万里,探探他的口风,孙光辉与胡万里是同年吧,若能去趟东兴港最好。”
“微臣遵旨。”张璁忙躬身道。
微微点了点头,嘉靖又叮嘱了一句,“这事要往好处想。”
“微臣明白。”张璁说着,便躬身道:“微臣告退。”
天阴沉沉的,太湖,一艘七桅客船上,胡万里一身缙绅装扮闷在船舱中无聊的观赏着太湖的景色,默想着身份暴露后,将会引起什么样的变化,至于是什么原因引起身份暴露,他已懒的多想。
原本他们一行从南京出来,是乘快船出海直接回东兴港的,夜宿镇江,半夜便接到伍子顺的快马急报,知道身份泄露后,胡万里也不敢拿大,继续乘船沿江南下,而是弃船登岸改走陆路,江上行船,眼下虽是顺风顺水,但也快不过快马。
东兴港如今可是整个东南沿海都闻名的海盗,他担心沿途被拦截,一旦被抓,他是真不知道会落的个什么下场,门帘一开,一股冷风立刻灌了进来,李健托着一个大条盘进来,笑嘻嘻的道:“老爷,太湖船菜可是一绝,闲着无事,您喝口酒暖暖身子。”
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道:“那就叫他们烫壶酒来。”
“早就备好了。”李健将菜一一布好,这才转身从外面取了一壶酒,笑道:“绍兴黄酒,这酒喝起来淡,但后劲十足,老爷可要悠着点喝。”
胡万里知道他这是怕他喝高,一旦出事,就是大麻烦,毕竟他们如今是在跑路,不过,一路行来,丝毫没有听闻通缉他们的风声,也不知道是地方官员不相信,根本就没追捕,还是压根就没料到他们已经改走陆路,毕竟那两艘快船还是照样顺江而下,以吸引注意力的。
给胡万里斟了杯酒,李健才试探着道:“老爷,咱们是否绕道去苏州?”
苏州有伍子顺设立的鸽信点,胡万里知道他是想去苏州打探消息,一口将酒饮了,他才道:“不浪费时间了,王富贵他们肯定比咱们先赶到小金山岛。耽搁时间太久,怕他们沉不住气。”
听的这话,李健登时就不再吭声,胡万里身份被揭穿,又改了线路,走陆路。王富贵定然是担心不已,一旦久候不至,不定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微微沉吟,他才道:“老爷,要不,分为两路,派几人先去小金山岛?”
“不必担心。”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朝廷的反应不会如此快。”说道这里。他声音一低,“可虑者,无非是锦衣卫而已,伍子顺也未必能够打探到锦衣卫的消息。”
“不是还有徐......。”李健轻声道。
胡万里吞的一笑,微微摇了摇头,径直斟了一杯酒,他与徐清曼的关系,锦衣卫又岂能不知?若是锦衣卫要抓捕他。必然要瞒着徐清曼,这次徐清曼怕是要受牵连。吴亦有,吴家不知道会不会也被卷进去?还有咸宁的胡家......。
杭州湾,小金山岛。
一艘杭州湾常见的三桅客船静静的停泊在小金山岛西侧,船上,王富贵不时的眺望着岸边,每每见到人影。就赶紧举起望远镜观看,不过,每次都是失望,这让他有些焦躁不安,按日子算。胡万里一行应该两日前就该到了,他是真不敢想象,胡万里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东兴港会乱成什么样子?
“团长,快看!好像是少爷他们来了!”桅杆上,一名兵丁大声的喊道,声音里充满的喜悦和激动,王富贵连忙起身,顺着他的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七八个人影,他连忙举起望远镜,镜筒里,最前面的就是李健,随后就是胡万里。
他不由兴奋的喊道:“是少爷!马上发信号,通知舰队过来!”接着又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开船去接少爷。”
登上王富贵前了迎接的客船,胡万里不由长松了一口气,从镇江一路过来,不过千把里路,足足折腾了半个月,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待的船只离岸,他便急忙问道:“南京来的两艘快船可曾见到?”
王富贵微微摇了摇头,道:“没有,属下这段时间一直在这附近,没见到快船。”
没见到快船!胡万里心里一沉,看来,那两艘快船是被抓住了,不知是沿途的地方衙门还是锦衣卫?快船上还有一个排兵丁,李健不由暗叫了声侥幸,当即便道:“少爷安全了,什么都好说,谅他们不敢为难咱们的人。”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上了战舰就放鸽子,告诉东兴港,我安全了,面的他们担心。”
四日后午时,胡万里踏上了东兴港码头,这一刻,他心头涌起一股特别亲切的感觉,薛良辅、杨小毛快步迎上前,满脸含笑的一揖,道:“属下等恭迎少爷平安归来。”
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道:“此番,累大家受惊了。”说着,便看向杨小毛,道:“有没有吴家的消息?”
“回少爷。”扬小毛连忙回道:“吴亦有以及吴家三公子被锦衣卫捕了,吴家其他人下落不明。”
吴亦有跟着他最早,锦衣卫既然动了手,绝对不会放过他,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吭声,杨小毛瞥了他一眼,接着道:“南京传来消息,就在少爷离开南京的当天晚上,月港洪家,洪长福、洪长盛两兄弟被抓入南镇抚司衙门,估计,泄露少爷身份的,是这两兄弟。”
“我一路也没琢磨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原来洪家兄弟一直藏在南京。”胡万里冷笑了一声,落入锦衣卫手里,他两兄弟也有的苦头吃了,不过,得想法子将这两个漏网之鱼解决了。
“还有个消息。”杨小毛紧接着道:“月港来信,龙溪知县孙大人说是奉恩师之命,恳祈前来东兴港拜见少爷。”
他们动作够快的,张璁的信都到漳州了!微微沉吟,他才道:“不准来东兴港,回信,我去月港见他。”
薛良辅在旁提醒道:“少爷,看来朝廷仍然没有放弃招安的念头。”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道:“转告孙光辉,南京南镇抚司锦衣卫抓了不少我的人,让他五百里加急转告南镇抚司衙门,马上放人!我不希望出现任何伤亡!否则,没的谈!不仅火炮不会给他们!而且,我会十倍百倍的报复!”
月港,西北角。
一栋颇优雅的宅院里,孙光辉、蔡克廉二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品着绿茶,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着,话题自然是胡万里,两人虽然早就预料到胡万里跟月港、东兴港有关系,却是怎么也没想到胡万里竟然会是东兴港的大当家。
孙光辉在收到恩师张璁的快信后,特意邀了蔡克廉一同前来月港,几个同年中,蔡克廉不仅年纪最小,而且在京师之时,就与胡万里关系融洽,原本是准备一同去东兴港的,不想胡万里竟然不给这个机会,这让他大为郁闷。
为孙光辉续了半杯茶,蔡克廉才缓缓说道:“华国兄,长青这身份一公开,本中、道宗、符质三人在慈善会,会不会受影响?”
“岂有不受影响之理?”孙光辉从躺椅上坐起身道:“朝中本就有不少官员对彩票有非议,胡长青这一出事,他们必然要借机攻讦,封禁彩票,不仅是彩票,就连钱法革新也会受影响,本中三人,不仅失去立功的机会,还会因为与胡万里的关系而遭受冷遇,别说他们,就是恩师,也铁定会遭牵连,长青行事太任性了。”
“长青也不想的,他哪里知道身份会被揭穿。”蔡克廉苦笑着道。
“东兴港如此强势,长青的身份被揭穿只是迟早的事。”孙光辉微微摇着头道:“可惜了的,一众同年中,长青是最有希望入阁的,大好前程,如今被他自己断送的干干净净。”说着,他长叹了一口气,道:“我是真不明白,他图的是什么?”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蔡克廉笑道:“以长青的手段,他根本不缺钱,何苦去做这东兴港的大当家?”
门房小厮这时匆匆进来禀报道:“二位老爷,月港谢东家前来拜访。”
“定然是长青来了。”孙光辉精神一振,随即道:“有请。”
谢文昌身着一袭月白长袍快步进来,冲着二人躬身一揖,道:“学生见过恩师、蔡大人。”
“无须多礼。”孙光辉含笑到道:“可是你们大当家的到了。”
“是。”谢文昌敛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少爷已经抵达月港,特意着学生前来请两位大人。”(未完待续。。)
第358章 跳出三界外
月港安排接待孙光辉、蔡克廉二人的地方并不在酒楼,同样是一处清雅幽静的大宅院——洪家别院,洪家别院也座落在月港西北,距离孙光辉两人下榻的院子并不远,胡万里之所以不登门会见二人,却费一番手脚让孙光辉二人移步,并不是有意显摆,而是为了主客的名分。
三人虽是交往过从的同年,但如今已然属于不同的阵营,主客之位,不仅关乎气势强弱,还关乎一众属下的信心以及东兴港的凝聚力等,这些细节,胡万里不得不注意。
正房大厅,听闻孙光辉、蔡克廉二人到了,胡万里放下茶盅,起身迎了出去,不过,出门之后,他很是矜持的站在台阶之上,含笑看着二人稳步而来。
见胡万里在台阶上相迎,孙光辉、蔡克廉略微加快了脚步,离着尚有几步,孙光辉便含笑道:“如今要见长青兄一面,可真是不容易。”说着便拱手做揖,蔡克廉却是看了看胡万里的脸色,这才一揖,微笑道:“农学院一别,长青兄似是清减了不少。”
“终日劳碌奔波,还要担惊受怕,岂能不清减。”胡万里含笑回礼,道:“以后就长驻东兴港了,一海之隔,往来便捷,聚散两便。”说着,便伸手礼让道:“二位年兄请。”
听的他说要长驻东兴港,孙光辉、蔡克廉两人心里都是一沉,看来胡万里仍然不准备接受招安,三人礼让着进屋落座,孙光辉略微打量了一番大厅景象,见厅内摆设,装饰丝毫也谈不上奢华,反而还有些寒酸。便道:“长青兄富可敌国,何以如此简朴?”
“何来富可敌国之说。”胡万里轻笑道,见的丫鬟奉上了香茶,他便摆手屏退了一众人等,让茶之后,才接着道:“彩票虽则利厚。可都是朝廷的,年弟不过是代为管理而已......。”
端起茶盅轻嗅了一嗅,孙光辉才道:“东兴港舰队南北折腾,难道无利可图?长青兄可是无利不起早。”
“东兴港初创,百废待兴,处处都要银子,挣的多,花的更多。”胡万里说着介绍道:“这是顾渚紫笋,此番路过湖州。顺带购了二两。”
“顾渚紫笋!”蔡克廉惊讶的道:“难怪嗅之隐隐有兰花之香。”
“嗯,茶汤清澈明亮,叶底细嫩成朵,色泽翠绿带紫,这是上品。”孙光辉亦是笑道:“花费不菲吧。”
“谈钱可就俗了。”胡万里一笑,便低头品茶。
蔡克廉这时却是反应了过来,迟疑着道:“长青兄如何会路过湖州?”
“锦衣卫。”胡万里浅啜了口茶,才看向孙光辉。淡淡的道:“国华兄可已发函给南镇抚司衙门?”
锦衣卫?孙光辉、蔡克廉心里都是一沉,胡万里被锦衣卫追捕?难怪他说要长驻东兴港。略微沉吟,孙光辉才道:“收到长青来信,便已五百里去函,如今应该已经收到了。”说着,他取出张璁的信来,递了过去。道:“这是恩师的亲笔信,五百里加急送来的。”
张璁还有亲笔信给他?胡万里心里一热,接过信便拆开细看,孙光辉、蔡克廉二人则是慢慢品着有着‘茶中第一’之称的顾渚紫笋,不过两人都是心思重重。毫无品茶的兴致,张璁给胡万里的私信,两人都能够猜到几分,无非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敦促胡万里接受招安。
张璁在信中却远非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如此简单,他在信中充分肯定了东兴港攻占满刺加、远赴倭国促成足利义维进京朝觐、无偿赠送野战炮的积极意义,而且将嘉靖的态度也说的很明白,同时指出胡万里的这一行为,不忠——让嘉靖背负识人不明,用人不善的骂名,不孝——置父母双亲于死地,不仁——身为孔孟之徒,却屈身为贼,有违道义,不义——陷一众同年于险境,辜恩——辜负嘉靖和恩师对他的擢拔重用信任......。
信的末尾,张璁笔锋一转,言其深信胡万里此举,必然有难以名状言宣之苦衷,望速速回信,以为两全之计,事情如今并非已然败坏到不可收拾之地步。
反复将信看了两遍,胡万里才轻轻放下仿佛重若千斤的几张薄薄的信纸,愣愣的出神,孙光辉、蔡克廉虽然也想知道张璁在信中如何说的,但却不敢偷看,也不敢惊扰胡万里,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茶。
自得知锦衣卫在追捕他,并且抓捕了吴亦有两兄弟以及一个排的护卫队兵丁之后,胡万里就已经抛弃了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做好了与朝廷彻底决裂的思想准备,看到张璁的这封信,他不由的有些动摇了。
半晌,他才看了孙光辉、蔡克廉两人一眼,微微一笑,道:“二位年兄好好品一品这顾渚紫笋,在下暂且失陪一下。”说着,便将张璁的来信拾了起来。
见这情形,孙光辉、蔡克廉都是一喜,恩师的信让胡万里动摇了,他拿不定主意,这是要与手下人商议?二人忙起身一揖,道:“长青兄何须与咱们客气,请便。”
胡万里确实有些拿不定主意,出了厅堂,便径直来到东厢房,厢房内,薛良辅、谢文昌二人正有一搭无一搭的闲侃,见到胡万里进来,二人都颇为诧异,连忙起身迎上来,胡万里也不废话,直接将信递过去,道:“这是恩师的亲笔信,你们看看。”说着,便背着手在屋里来回的踱着。
说实话,东兴港攻占满刺加、到倭国搅局,足利义维朝觐,无偿为朝廷提供野战炮,都是立足于东兴港的发展,当然,从大局来讲,确实有益于大明,不论控制满刺加还是倭国,都是有利于稳定大明东南沿海的秩序。维护大明海疆的安定,大量野战炮的提供,也利于大明快速甚至是彻底的平定西北。
但嘉靖、张璁却有意的忽略了这些举措对东兴港带来的好处,仅只考虑这些举措对大明的积极意义,说白了,这是嘉靖、张璁对他胡万里的信任。张璁且不说,毕竟他与张璁的关系摆在那里,不到最后,不是情非得已,张璁都会尽力回护他,但嘉靖对他也是信任有加,这就有些难得了。
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嘉靖,但嘉靖的事迹他多少知道一些,后世对嘉靖的评价他也知道一点。嘉靖以藩王继大统,孤零零的前来京师,不出几年便罢黜杨廷和,发动‘大礼仪’之争,将皇权凌驾于阁权之上,不仅是魄力过人,手段非凡,多年的皇权阁权之争也养成了嘉靖多疑的性格。但多疑的嘉靖却相信他胡万里不会造反,这确实有些难得。
张璁最后那段话。事情如今并非已然败坏到不可收拾之地步,亦是让他怦然心动,心底里,他一直未曾想过,要与朝廷交恶,如今的大明。并非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嘉靖也并未罢朝,成日躲在宫中修道,算的上勤政,吏治、土地兼并都未到积重难返的地步。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有朝一日,能入阁拜相,将大明带向正确的轨道,在他的影响下,美洲高产抗寒抗旱的玉米、马铃薯、番薯已经引进,朝廷开始有步骤的推广,将极大的消弱小冰河时期带来的危害,嘉靖最著名的倭寇之乱,也根本没有机会上演,西北鞑靼也蹦跶不了几年,他完全有能耐帮着创下一个嘉靖盛世!然后全力发展大明海军,续写郑和下西洋的辉煌!谱写大明海军的神话!
看完张璁的来信,薛良辅将信转给谢文昌,便拧着眉头思忖,屋子里安静的只听到胡万里来来回回的脚步声,就在这时,严力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见胡万里也在,忙躬身一揖,道:“少爷,巡逻快船来报,一支朝廷水师已过了大担岛。”
朝廷水师?胡万里停下脚步,微觉诧异的看向严力,这节骨眼上,朝廷水师前来月港做什么?见胡万里不开口,严力接着道:“这只船队规模不大,大小战船计有二十余艘,看旗号,并非是福建卫所的。”
“什么旗号?”胡万里随即问道。
“‘王’字帅旗。”严力沉吟着道:“船队才过大担岛,也有可能是往左中卫去的。”
二十多艘朝廷水师战船,胡万里根本就没放在眼里,此番前来月港,他带着八艘风帆战舰,这点兵力,给他塞牙缝都不够,微微一顿,他便随意的道:“无须理会,若是来月港,就直接派人上前盘问,让他们原地等候回复,不听话,就直接开炮。”
虽然觉的胡万里的态度有些强硬,但严力也不敢多嘴,忙躬身道:“是,属下遵命。”
待的严力退出,薛良辅略微沉吟,才开口道:“张阁老对东兴港的评价尚属中允,对东兴港的招揽之意,亦是跃然纸上,只要少爷肯点头,以皇上、张阁老的手段,必然能为少爷正名,轻轻松松将此事遮掩过去,少爷是何打算?”
“佐卿对此是何看法?”胡万里反问道。
薛良辅也不拿捏,直接说道:“从皇上和张阁老的态度来看,锦衣卫追捕少爷,应该是私下行径,以图邀功,皇上和张阁老可能并不知情,少爷要重返朝堂,并不什么难事,而且还有可能再次获的超迁,毕竟从弗朗机人手中收复满刺加,是不小的功劳,不过,东兴港一切须的上缴朝廷。”
听的这话,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佐卿别只拣着好听的说。”
“坏处也不是没有。”薛良辅斟酌着道:“拥兵自重,割据地方,历来为君王所忌,此番少爷身份被揭穿,纵然少爷再有大功,仕途上,怕是难有突破,另则,锦衣卫也会格外照顾少爷。”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出了这摊子事,嘉靖对他的印象必然是大打折扣,要想入阁,怕是没有可能,象他这种危险人物,锦衣卫严密监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微微沉吟。他便拿了书信转身出了厢房。
见他出了房门,谢文昌这才轻语道:“少爷会否同意招安?”
微微笑了笑,薛良辅才道:“少爷心志不小,断然不会重返朝堂。”
正房大厅,孙光辉、蔡克廉两人心神忐忑的等着胡万里,两人都不开口。暗自琢磨着胡万里会做何决断,两人心里都清楚,胡万里若是坚决不回头,张璁这一关怕是不好过,为此丢掉首辅之位亦有可能,连带着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年也会被影响,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就在两人心神不宁之时,胡万里已是含笑折返了回来,对二人道:“恩师着在下速速回信。还有劳华国兄、道卿兄再呆一日。”
听的这话,孙光辉心里一沉,隐隐觉的不对,当即便强笑道:“长青兄别吊咱们胃口,究竟是如何打算的?”
胡万里为二人续了茶,给自己也斟了半杯,这才轻叹了一声,道:“破镜重圆终有隙。覆水难收语抢地,事已至此。已无回头余地。”
蔡克廉手一颤,差点将茶杯打翻在地,茶水洒在长袍上,他也全然不顾,只怔怔的看着胡万里,道:“长青兄。即便是有隙,也比破镜强上百倍不是?”
孙光辉盯了他一眼,沉声道:“以恩师之能,何事不能遮掩?长青何必一意孤行?在下着实不明白,一边是花团锦簇的前程。一边是声名狼藉的海贼,长青为何要如此抉择,能否给咱们一个理由?”
“东兴港不是海贼。”胡万里沉声道,缓缓看了二人一眼,他才缓声道:“华国兄的龙溪知县,是我给恩师去信要求的,道卿、俊川来农学院,也是我在宁波向恩师提出的,事情弄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大出我的意料......。”
说到这里,他流露出一丝歉意,微微一顿,才接着道:“东兴港不是海贼,东兴港也不会与朝廷为敌,很多事情,东兴港能做,朝廷不能做,就象东兴港舰队,攻占满刺加、恣意勒索倭国大名,这些事情,即便是恩师,也无法做到,但我在东兴港却能轻松做到。
之所以不返回朝堂,是因为我相信,留在东兴港,将会更有意义,能为朝廷,为大明百姓做更多朝廷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情,当然,皇上、恩师、诸位同年若是有东兴港力所能及的需求,东兴港亦会尽力满足。”
听的这番话,孙光辉、蔡克廉都是一呆,胡万里竟然是抱着这个想法?想想也确实如此,胡万里说的并不错,即便张璁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也不可能随心所欲,建造象东兴港舰队这样强大的船队,根本就不可能,没银子!就是有银子,嘉靖以及六部的部堂官员也不会同意,更别说是收复满刺加了,这满刺加被弗朗机人占了二十年,朝廷连屁都没放一个。
回过神来,蔡克廉顿觉轻松,轻笑道:“长青兄这倒是有种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感觉了。”
孙光辉却是迟疑着道:“东兴港是长青兄一手创建的?”
“不错。”胡万里也不隐瞒,点头道:“地方都是我亲自选定的,还记的咱们上任之时买的那些个小厮吧,如今都是东兴港舰队的得力干将。”
听的这话,孙光辉不由一笑,指着他道:“难怪当初长青会买那么多丫鬟小厮,感情是早有想法。”
蔡克廉却是感叹道:“短短五年,东兴港就能有如此规模,长青真是大才,即便是位列阁臣,也太局限了长青兄大才。”说着他眉头一皱,接着道:“东兴港不仅舰队实力强横,且有规模庞大的火器铸造作坊,盘踞距离福建咫尺之地的小琉球,长青兄纵是一片丹心,朝廷怕是也未必敢信。”
孙光辉亦点头道:“这话有理,长青兄打算如何让皇上、恩师相信东兴港没有异心?还有,皇上对长青圣眷恩隆,优渥有加,恩师对长青亦有擢拔回护之恩,长青此举,皇上和恩师未免颜面无光,背地里亦会遭人诟病,长青可有两全之策?
另则,恩师来信还提及,恩师本是打算亲来月港见一见长青的,不过皇上不同意,说是恩师身为首辅,不能久离,会另外派人前来,长青可的好好琢磨一下,该如何应对。”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一愣,嘉靖还另外委派钦差前来月港?联想到方才严力的禀报,他不由一笑,道:“如果料的不错,钦差已经到月港了。”
钦差已经到了?孙光辉连忙问道:“是谁?”
“目前还不知道,战船上旗号是‘王’。”
姓王?蔡克廉略一沉吟,便道:“钦差身份必然不低,来的如此快,应该是南京的官员,而且还应该认识长青兄......。”
“知道了。”胡万里点头道:“来的应该是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未完待续。。)
第359章 招安条件
南京兵部尚书王廷相?孙光辉、蔡克廉不由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都满是担忧,王廷相以博学多才而名噪江南,以正直刚毅,嫉恶如仇而享誉朝野,可不是好对付的,他前来月港,只怕会处处压着胡万里。
略微沉吟,蔡克廉才道:“长青兄跟浚川公(王廷相,号浚川)打过交道?”
胡万里微微颌首道:“南京清江口水师哗变,在下跟浚川公接触过......。”
“盛名之下无虚士,长青兄可已思虑周全?”孙光辉缓缓说道:“皇上与恩师虽然都对长青赏识有加,但各自立场不同,长青兄可的小心应对,思虑周祥......。”
见他言犹未尽,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华国兄也别藏着掖着,有话尽管直说,在下洗耳恭听。”
“长青兄既如此说,在下就放胆直言了。”孙光辉说着看了蔡克廉一眼,这才沉声道:“名不正,则言不顺,长青兄一再强调东兴港不是海贼,观东兴港所作所为也确实不是海贼,但没有名分,在朝廷眼里,在官员士绅,在商贾百姓眼里,东兴港就是海贼!
其次是长青兄自身的名声,东兴港若无正当的名分,长青兄便是海贼贼首,为朝廷官员不耻,为士林不耻,不仅长青兄自身难逃身败名裂的下场,亦会令长青兄祖宗亲族蒙羞,而且,由长青兄一手创建的农学院亦会跟着蒙羞,彩票亦会名声扫地,收益锐减,慈善会亦将昙花一现。”
微微一顿,他才放缓了语速,缓声道:“长青兄建言开海。倡议三权分立,引起的争议本就不小,若是不能为东兴港正名,必然引来滔滔骂名,所有长青兄倡议建言的条陈都将束之高阁,或是半途而废。这些,长青兄可曾考虑过?”
蔡克廉亦颌首道:“华国兄这是肝胆之言,不说别的,长青兄若是名声扫地,骂名滚滚,农学院一众监生谁还能抬的起头来?各种作物栽培推广也必然大受影响!”
“不论长青兄是为东兴港考虑,还是为自身,为家族,为皇上、恩师。为一众同年,为农学院、慈善会考虑,都应该接受招安!”孙光辉掷地有声的说道。
“不接受招安也行。”蔡克廉满脸热切的说道:“长青兄若是有顾虑,那就干脆在小琉球立国!恳祈朝廷册封!”
“对!”孙光辉接着道:“要么接受朝廷招安,要么直接在小琉球立国!东兴港如今必须有个名分,不能再拖延!”
见二人一唱一合,连插话的机会都不给他留,胡万里不由轻笑道:“二位年兄这是早就排练好了的吧?不过。能说出这番话来,也足见二位年兄肝胆相照。”
“得。又白费劲了。”孙光辉说着,呷了口茶,道:“咱们能想到的事情,长青岂有想不到之理,白费唇舌。”
见胡万里不接话,蔡克廉翻了他一眼。道:“长青兄这就不地道了,咱们也是身在其中,您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总该透露一点,让咱们心安不是?”
“喝口热茶润润嗓子。”胡万里为二人续了茶。这才含笑道:“小琉球立国的话都敢说出来,你们两个胆子还真是不小。”调侃了二人一句,他才含笑道:“小琉球立国不妥,还是的接受朝廷招安。”
“长青兄同意招安?”孙光辉不由大喜过望。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自从身份被揭穿之后,他和薛良辅一直都在反复思虑、讨论如何应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局面,明里暗里各方面都不敢有丝毫的疏忽,孙光辉二人说的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事,他和薛良辅早就考虑过。
名分,东兴港现在确实迫切的需要一个名分,东兴港要发展,仅移居灾民,光发展人口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大量的引进人才,士子、工匠、商贾,东兴港都需大量引进,仅靠东兴港自身培养人才,这速度太慢,他等不起,也耗不起,要吸引人才,光有钱是不够的,还需要一个名分,正大光明的名分,有了名分,也更利于他凝聚人心。
想要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除了接受朝廷招安,就是小琉球立国了,在小琉球立国,对东兴港不是什么难事,同化当地土著要时间,但要驱逐或是屠杀土著,对东兴港而言,是轻而易举之事,他随时可以干掉被大明朝廷册封的几个土著部落首领,而后上书恳祈册封。
不过,胡万里不想如此做,一则,他需要人口,小琉球土著怎么着也有数万之众,不是小数目,二则,他也不想书些一部血淋淋的小琉球开发史。
更重要的是,一旦小琉球立国,与大明就不好打交道了,不论是移民还是人才引进都会大受限制,商贸海贸亦会受限制,更重要的是会留下无穷的隐患。
藩属国,藩属国毕竟不是真正属于大明的疆域领土,大明的藩属国众多,最后基本都独立出去,身为穿越者,不能干这种被后人戳脊梁骨的事情,而且,东兴港还会迅速的向周边扩张,接受招安,这些领土,就都是铁板钉钉的大明疆土。
月港容川码头,一艘方头平底,甲板宽敞的大沙船缓缓靠上了码头,一袭士绅巾服,戴万字巾,年约五十上下,蓄着长须,身形硕长的王廷相背着双手,昂首站立在船首甲板上,看着冷冷清清的码头,他不由微微拧起眉头,胡万里明明就在月港,却不前来迎接,摆明了不欢迎他的到来,这小子不会是真的死心塌地要做海贼吧?
上了码头,在严力的引领下,王廷相一行很快就来到洪家别院,待他哈腰出轿,候在大门前的胡万里这才迎了上去,躬身长揖,道:“末学后进。咸宁胡万里,见过浚川公。”
王廷相上下打量了他两眼,这才含笑道:“长青无须拘礼。”
胡万里也不与他寒暄,直接伸手礼让道:“浚川公请。”
二人一路穿廊过院来到正房客厅,恭请王廷相坐了上座,胡万里才在下首落座。待的下人奉了茶水退出,王廷相才含笑道:“清江口水师哗变,长青仗义援手在前,又抛出三权分立在后,搅乱朝局,扰乱朝廷视线,老夫最终只落下降级罚俸,说起来还要感激长青.......。”
见他开口就套近乎,胡万里不由大为警惕。他是深知眼前这其貌不扬的老头不是易与之辈,要叙旧,先办完正事在说,当下便含笑道:“浚川公如此说,可就折杀晚生了。”
说着他微微一顿,直接转入主题,道:“月港如今乃是事非之地,浚川公职责所在。不可能轻离南京,此番前来月港。可是为东兴港招安一事而来?”
王廷相从进入月港海面就感受到了东兴港舰队的强势和胡万里的冷淡,原本是准备叙叙旧,轻松下氛围,创造一个良好的谈话氛围,不料,胡万里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根本不给他绕开话题的机会,这令他有些郁闷,当下便神情一肃,直接问道:“东兴港可愿接受朝廷招安?”
“愿意。”胡万里毫不迟疑的回道。
见他回答的如此干脆,王廷相不由微微一怔。东兴港愿意招安,见鬼,这是愿意招安的态度?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才老神在在的道:“东兴港虽然愿意招安,不过有条件。”
有条件?王廷相看了他一眼,有条件才正常,要说没条件,他还不敢相信,当即便微微颌首道:“有什么条件,长青且说说看。”
胡万里沉声道:“一,不听调不听宣,东兴港兵马不受朝廷调度节制,但若大明被外敌入侵,东兴港绝不会袖手旁观,二,东兴港文武官员,不受朝廷委派任命考核升黜。三,朝廷不得插手东兴港事务,但东兴港每年会交纳赋税。”
听的这话,王廷相不由一愣,这是诸侯国的待遇!胡万里这是要将小琉球弄成一个国中之国?他当即便冷声道:“就算是最为强势的诸侯国,也只是听调不听宣!长青这条件,皇上会同意?此先例一开,地方岂非都会有样学样?”
“仿效东兴港?”胡万里淡淡的说道:“浚川公别忘了,小琉球是孤悬海外,而且本就不是大明的疆域,南洋那么多岛屿,比小琉球更大的都有,谁有能耐攻占,而后效仿小琉球,估计皇上和朝廷都会乐意,至于大明十三省,有大臣敢效仿东兴港?再说,这又不是要公诸天下,不过是心照不宣罢了。”
是的,这不过是私下协议而已,王廷相暗叹了一声,东兴港虽然不听调不听宣,不受朝廷节制,但这小琉球本就不是大明的疆土,虽然有些过分,却也不是不能接受,当即,他便问道:“东兴港赋税怎么算?”
赋税交多少,胡万里还真没仔细考虑过,不过,要让嘉靖动心,显然不能太少,微微沉吟,他才道:“东兴港全部以银元代缴赋税,连带月港关税一起,每年上缴朝廷十万银元。”
每年十万银元?王廷相不由一惊,这胡万里出手倒是阔绰,即便是江南富庶,一州县的赋税才多少?别说州县,就是一府之地,一年也上缴不了十万银元!微微沉吟,他才试探着道:“东兴港有多少人口?”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东兴港不征赋税,不指靠农民那点子辛苦钱,十万银元,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交纳赋税,只是为了承认大明对小琉球的合法统治而已。”
“东兴港不征赋税?”王廷相难以置信的问道。
“也不是不征。”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暂时不对农民征赋税而已,商贸还是要抽税的,别担心东兴港交不出这笔银子,东兴港舰队可不是朝廷水师,每年都是有收益的。”
听的这话,王廷相脸色一沉,道:“东兴港既然接受朝廷招安,可不能穷兵黩武,败坏朝廷声誉。”
“朝廷声誉?大明在海外还有声誉吗?”胡万里讥讽着道:“满刺加被弗朗机人占领二十年,怎的没见朝廷诸公在乎朝廷的声誉?”
王廷相登时为之语塞。瞪了他一眼,便端起茶盅喝茶,喝了一口,便轻赞道:“好茶。”
“这是顾渚紫笋,价比黄金,自然是好茶。”胡万里淡淡的道。
“顾渚紫笋。难怪香气如兰。”王廷相轻赞了一声,这才含笑道:“长青小友,老夫着实不解,你说你,入仕不过五载,便一迁再迁,年纪轻轻便已官居四品,不仅简在帝心,且还有一个对你赏识有加的首辅恩师。更难得的是你自身才干出众,眼界开阔,见识不凡,沉下心来,而立之年入阁拜相亦非难事,何苦要如此折腾?”
胡万里听的一笑,道:“恩师即便身为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恩师有能耐打建一支强大的舰队吗?能攻占满刺加吗?能派舰队前往倭国。为‘宁波争贡’之役讨一个公道吗?”
微微一愣,王廷相才干脆的道:“不能,不过......。”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张阁老不能,但长青长袖善舞,生财有道。聚财有方,若处于首辅之位,则未必不能。”
“浚川公太高看晚上生了。”胡万里轻笑道:“首辅之位,看似位高权重,实则上有皇上。下有六部,看着光鲜,实则苦不堪言,就好似当家的小媳妇,上下受气。”
“你这比喻倒是新鲜,首辅有如此不堪?”王廷相轻笑道:“恩师若是听见,非跟你急不可。”说完,他便含笑道:“如此好茶,不可糟践了。”随后便端起茶盅品茶,对于胡万里的心思,他已经大致清楚了,这小子是不想受朝廷束缚,想在小琉球大展拳脚,设身处地的想,这小子的要求并不高,朝廷也是大为受益,但问题是,嘉靖和朝廷都未必会安心,东兴港对火器的研发能力和铸造的规模,太不让人省心了。
微微沉吟,他才开口道:“连年灾荒,地方动荡,边疆不宁,推行新政一时又难见成效,朝廷财政已不堪重负,如今正是需要长青这等擅长经济之道,眼界开阔,有胆识有魄力的年轻才俊,长青却选择蜗居东兴港,难道不觉愧对皇上愧对恩师愧对朝廷和天下百姓?”
见他一顶接一顶的高帽子送上来,胡万里不由暗笑,却是一脸肃然的道:“小子年轻,虽做不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但身处海外,亦会为君父,为恩师分忧,为大明百姓谋福祉!窃以为,小子身在东兴港,比位列朝堂更有益于朝廷和百姓!东兴港不允准朝廷插手内部事务,不仅是从东兴港自身的角度考虑,也是为了做很多朝廷不能做或是做不到的事情。”
王廷相好奇的道:“什么事情是朝廷不能做或是做不到的?”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才道:“比如建造一支强大的足以再现三宝下西洋之壮举的海军——就是水师!再如,组织庞大的船队远航,去寻找盛产金银的美洲大陆,开辟新的航线,......。”
王廷相虽然博学,但遇上胡万里,也变成了好奇宝宝,当即便问道:“美洲大陆?在哪里?”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农学院引进的抗寒抗旱高产的农作物种子,还有那些大明没有的菜蔬种子,都是西洋的西班牙人从美洲大陆引进的,听闻那是比整个大明疆域还要辽阔数倍的大陆,以盛产金银而闻名西洋。”
“还有如此辽阔的大陆?”王廷相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胡万里。
“有,确实有,而且都是无主之地。”胡万里笃定的道。
“这些消息,长青都是从弗朗机人哪里听来的?”
“不错。”胡万里沉声道:“弗朗机人多是教民——基督教教徒,一般不会撒谎诓骗人。”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百年前,三宝率着庞大的船队下西洋时,西洋人还在地中海扑腾,不敢远航,但如今,西洋人已经远航到了美洲,咱们却固步自封,局限于南洋这一亩三分地,这一百年,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认识已经落后于西洋人了,不仅是航海技术,造船、火器、数学、地理、星历、舆图等各方面,咱们都落后了。”
王廷相不仅诗词好,而且博学强记,精通经术、星历、舆图、乐律,对于兵事亦有独到见解,堪称是全才,一听火器、星历、舆图都落后于西洋人,登时就大感兴趣,当即道:“长青可有西洋人这些方面的论著?”
“已经委托弗朗机商人收购他们的学术论著了,不过,这需要翻译,需要的时间长。”
听的这话,王廷相不由微觉失望,啜了口茶,他才含笑道:“难怪长青眼界开阔,原来是跟弗朗机人早有往来,当初倡言月港开海,也是出于这种紧迫感?”
“不错,有生之年,晚生一定要促成大明开海。”胡万里信心满满的说道。
“禁海是太祖定下的方略,已经沿袭百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王廷相说着轻叹了一声,道:“还是说说东兴港的事吧。”(未完待续。。)
第360章 听调不听宣
见王廷相将话头绕了回来,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方才东拉西扯,东兴港已经释放了足够的善意,也暗示了发展的方向,他很清楚,这些话都会一字不漏的传到嘉靖跟前,至于嘉靖信不信,那就的看东兴港具体的让步有多大了,当然,这的有个度,让步太大不行,嘉靖会认为他是不惜一切为东兴港争取时间,让步小了,也不行,不能让嘉靖觉的东兴港太强势。
呷了口茶,王廷相便缓声说道:“东兴港愿意接受朝廷招安,既利于朝廷,也利于东兴港,更有利于长青,不过,东兴港的三个条件,是否稍稍变通一下。”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听调不听宣,朝廷招安还有何意义?长青或许心有顾虑,不听宣,尚在情理之中,但不听调却是大为不妥,这一点是否可以改一下,东兴港兵马服从皇上和朝廷的调遣,不过,可以变通一下,不登陆!”
听的这话,胡万里含笑道:“东兴港以海军为主,既是不登陆,听调亦无不可,就依浚川公所言,听调不听宣!”
听的这话,王廷相不由暗松了口气,听调不听宣,这是强势诸侯和割据一方的武将大豪经常使用的,不仅是听着顺耳,大家也都容易接受,不过,见胡万里如此爽快,他就有了得寸进尺的想法,东兴港不听调不听宣,朝廷颜面无存,弄个私下协议就算了,既是听调不听宣,那就完全可以公诸于众,颁诏天下。
略一沉吟,他才有些狐疑的看向胡万里。道:“长青可是想以东兴港接受招安来促成朝廷开海?”
这一点,胡万里还真是没想到,转念他就反应了过来,东兴港招安确实能够极大的促进大明开海,当即,他便笑道:“浚川公方才不是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是一个契机。”王廷相微微笑道:“大明禁海百年,即便要开海,亦要循序渐进,由点及面,月港、东兴港就是这个点!”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朝廷可以不插手东兴港事务,但东兴港官员的委派考核,应该归朝廷......。”
“不行!”胡万里想也没想,一口就回绝道:“别说东兴港如今还没有设县建府。就是以后开发起来,也不接受朝廷委派官员,东兴港、小琉球必须自治。”
见胡万里回绝的如此干脆,王廷相不由一阵无语,文官都不行,更不用说武官了,东兴港舰队,那铁定是无法染指的。不过,他仍不死心。略一沉吟才道:“在大明,即便贵为亲王,王府官员仍然都是朝廷委派考核......。”
“我不是亲王。”胡万里干脆的道:“分封而不锡土,列爵而不临民,食禄而不治事那一套在东兴港也不适用。”
看了他一眼,王廷相意味深长的道:“东兴港有开疆拓土之功。长青就没想过封候?”
“海外立国,对东兴港而言,可谓是易如反掌。”胡万里丝毫不以为意的道:“浚川公以为,在下会在乎爵位?”
大明对朝贡国国王一律都封为郡王,朝鲜、安南、琉球、日本的国王都是郡王。胡万里这话虽然狂,却也是实情,他若是在小琉球立国,弄个郡王,还真是不在话下,虽然很想问问东兴港为什么不在小琉球立国,但王廷相却是深知,这时候不宜节外生枝,对于大明而言,东兴港接受招安,要远强于在小琉球立国。
呷了口茶,他才缓声道:“东兴港接受招安,这不过是咱们私下商议,长青之前就是官身,且深得帝心,又蒙当朝首辅赏识,朝野皆知,东兴港既然愿意接受朝廷招安,为皇上圣誉计,为朝廷声誉计,为长青的名声计,朝廷都会公之于众,昭告天下。
当然不会说东兴港接受招安,而是会说密旨长青建立东兴港舰队,以全颜面!如此一来,东兴港不接受朝廷委派官员,岂非是徒惹天下人耻笑?况且,如此宣扬亦有助于促成朝廷开海,还望长青三思。”
盯着王廷相看了半晌,胡万里才道:“浚川公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服在下,让朝廷插手东兴港事务?”
”不敢!”王廷相爽快的笑道:“老夫也绝不赞成朝廷插手东兴港事务,就是朝廷委派官员,也不过是门内撒土迷外人眼,不论文武官员,到的东兴港,都不过是挂一闲职罢了。”
“好,我同意朝廷委派官员。”胡万里沉声道:“不过,小琉球要设一府二县。”
小琉球要设府县?王廷相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朝廷可没银子。”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不论是农学院还是慈善会,朝廷从来就没划拨过一个大子儿。”
这家伙是要移民!王廷相一下就反应过来,微微沉吟,他便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肃然问道:“长青如何让皇上,让朝廷放心东兴港的发展?”
“在下父母双亲,所有亲族都在西安咸宁,皇上和朝廷还不放心?”胡万里沉声道:“在下若是有不臣之心,总不会连所有亲人都抛弃不管吧?”说完,他不由有些担心,不知二弟胡万山如今可回到咸宁,不过,风声一传出,咸宁胡家必然会被地方官府、锦衣卫监控,胡万山应该不笨,不会在那种情况下做出蠢事。
王廷相瞥了他一眼,暗忖你小子做贼首,不也没为亲人考虑?不过这话,他说不出口,当下便啜茶不语。
胡万里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也不吭声,东兴港做出让步已经够大了,朝廷若是想控制东兴港舰队或是想控制火器铸造作坊,门都没有,实在谈不拢,大不了在小琉球立国。
见胡万里默然不语,王廷相也不愿意冷场,他也清楚。东兴港舰队和火炮铸造作坊,胡万里不可能让朝廷插手,当即便转了话题,道:“慈善会乃长青一手创建,如今长青驻扎东兴港,慈善会......。”
“慈善会落在朝廷手里。会被一众官员吃的连渣都不剩。”胡万里沉声道:“慈善会不能交给朝廷,还是仍由曾志伟、魏一恭他们打理较好,当然,该交的银子,慈善会一分也不会少,朝廷若是信的及,铜钱兑换之事,慈善会仍然会包揽兑现,农学院方面。我也不会撒手不管,我可以出钱在京师再建一所农学院,以促进美洲作物在北方各省的推广。”
王廷相着实没料到胡万里居然连慈善会也还要抓在手里,微微沉吟,他才道:“慈善会的事情,长青何苦抓住不放,这岂非是出力不讨好?”
看了他半晌,胡万里才道:“浚川公可知在下筹建农学院和慈善会是为了什么?”
“为天下苍生?”王廷相瞥了他一眼。这小子的所作所为可没有忧国忧民的风范。
“既是为天下苍生,也是为了大明的安宁。为了大明国祚的绵延!”胡万里沉声道:“浚川公先前不是问东兴港如何让皇上让朝廷放心吗?如今不妨坦白的告诉您,引进推广美洲抗寒抗旱农作物,是治本,但需要时间,慈善会则是治标,为推广美洲作物争取时间。”
什么治本治标?这跟东兴港发展。跟让朝廷放心有什么关系?王廷相听的一头雾水,只得愣愣的看着胡万里。
见他发愣,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浚川公学识渊博,对气候可有研究?可曾研究过气候、人口、改朝换代这之间的关系?”
王廷相虽然自负学识渊博。对历史对兵事也颇有研究,人口的重要性他自然是清楚的,却从未想过,改朝换代还跟气候有什么关系,登时就讪讪的道:“老夫惭愧。”
“余生也有涯,而知无涯,浚川公岂能事事明了,不必介怀。”胡万里大刺刺的说道:“大明如今灾荒连连,全是严寒干旱的气候所至,西北边疆不宁,根本原因,亦是严寒的气候引起的,寒则生旱!你们查查,北方各省大旱之年是不是大寒?
再则,有谁知道,这严寒的气候会持续多长时间?有谁知道这严寒的气候持续下去,对大明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有谁研究过,数千年来,这种严寒的气候出现过几次?每次出现,意味着什么?”
微微一顿,他才含笑道:“在下说的答案,你们未必相信,回去查查史料,再对比一下大明如今的境况,回头再想想推广美洲作物和筹建慈善会的作用,我不是不懂,而是很清楚我在做什么?
既然说开了,也不妨再往透里说,东兴港为什么要全力打建舰队?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南洋诸藩属国,北方各省严寒干旱,气候恶劣,生存环境极差,但南洋各藩属国以及众多岛屿,诸如安南、真腊、显罗、占城、暹罗、爪哇、吕宋却是气候宜人,土地肥沃。”
说完,他便起身一揖,道:“浚川公舟车劳顿,今日就不摆酒接风了,明日再为浚川公接风洗尘。”
王廷相却兀自发愣,胡万里这番话透露的东西太多了,大明眼下这种严寒的天气会持续很长时间?会导致大明很坏的局面,有多坏?坏到亡国的地步?胡万里就是因为清楚看到这点,所以才倡议引进推广美洲作物,而慈善会则是为了在推广过程中的赈济!他如此处心积虑的为朝廷着想,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后面那段话,则是要大明侵占南洋诸藩属国以躲避这严寒的气候!
次日一早,王廷相用过早点,将熬夜写的折子令人快马送往漳州之后,便着人带路往胡万里下榻的院子而去,东兴港招安之事,他估摸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虽然朝廷无法掌控东兴港舰队和东兴港火器铸造作坊,但能名正言顺的将东兴港收入名下,也应该知足了。
东兴港纳入朝廷名下,攻占满刺加自然也就成了朝廷的功绩,今日去找胡万里,就是为了满刺加的事宜,是退还给满刺加王国,还是东兴港掌控,他的探明胡万里的态度,再则,美洲大陆,他也兴趣十足。
一路安步当车来到一座院子前,王廷相止住了门房的禀报,径直在谢文昌的陪同下快步进了院子,自趋后院正房。
正房客厅,蔡克廉正拿着一串农学院刚刚送来的红彤彤的干辣椒,献宝似的卖弄道:“这是今年收获的辣椒,按长青兄的叮嘱晾晒的,年弟特意着人送来的,长青兄看看如何?”
见的这一串辣果鲜红,椒柄金黄的干辣椒,胡万里心情大好,笑吟吟的道:“道卿巴巴的将干辣椒送来,是不知道该如何吃吧?”说着,他便含笑道:“用少许油煎炒一下,再用擂钵擂成粉,用做佐料,先冲舂成粉,再用油酥亦可,这可是好东西......。”
“这还有一袋迎阳花种子。”孙光辉亦跟着凑趣。
“什么迎阳花,这叫葵花籽。”胡万里笑着抓起一把,看了看,见颗粒饱满,当即笑道:“叫厨子来,生火炒熟,大明日后又添一零食。”
“什么零食?”王廷相缓步走到门口笑问道。
三人正笑闹,根本没留意到有人进来,回身见是王廷相,胡万里忙为几人引见,见礼寒暄之后,王廷相便好奇的打量着辣椒和葵花籽,道:“这都是美洲引进的作物?”
“不错。”胡万里含笑道:“这只是其中的两种而已,浚川公若是夏日来,能见识更多的菜蔬。”
“建立农学院,实是一大功德。”王廷相含笑道,正准备顺带称赞几句,一抬头却看见墙上挂着一副老大的航海图,他登时就移步过去,略微看了看,便道:“这是南洋的航海图?”
“素闻浚川公精于舆图,看来传言不虚。”胡万里缓步跟了过去,指着满刺加所在的位置,道:“这是满刺加海峡,中西方海上的咽喉要道。”(未完待续。。)
第361章 特区
王廷相看了看海图,又转身看了胡万里一眼,看来对方是早料到他要谈满刺加的事情,当即微微颌首道:“满刺加地理位置显要,郑三宝下西洋,曾数次在满刺加停留,对于满刺加,长青是何打算?”
“满刺加不仅是商贸中心,亦是战略要地。”胡万里含笑道:“这地方就算还给满刺加王国,他们也无法长期坚守,如此战略要地,还是握在自己手中为好,再说,满刺加王国如今已然不复存在,无须有顾忌。”
满刺加王国已不复存在?王廷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南洋的情形他虽然不清楚,却也不是一无所知,满刺加王国的名称是不存在了,但柔佛王国实则就是满刺加王室的延续,这一点,东兴港不可能不知道,胡万里这话的意思,是要灭了柔佛王国?
想到昨日胡万里直言要大明占领南洋诸藩以避严寒气候,他便不再多言,这事让嘉靖去头痛去,当下,他便话头一转,道:“长青昨日所说的美洲大陆亦要经过满刺加?”
胡万里并不担心朝廷讨要满刺加,因为朝廷目前没有能力接管满刺加,他是担心朝廷勒令他将满刺加交还柔佛王国,是以一开口就将话说的死死的,不留一丝余地,见王廷相转移了话题,他微微有些松懈,当即便随口道:“理论上,只要向东航行,就能够到达美洲大陆,不一定要绕满刺加,大明沿海向东都可以。”
“从大明到美洲大陆需要在海上航行多长时间?”王廷相兴致盎然的问道。
这就不好说了,胡万里很清楚,西班牙人从吕宋顺着黑潮北上倭国,然后才折向东,好像是要四五个月时间。才抵达美洲,回程倒是要快一些,二三个月时间就足够了,不过,这话他却是不敢说的,当下便笑道:“这就不清楚了。要派出船队探索航线,估计数月时间是要的。”
这年头交通不便,几个月的路程在后世会吓傻人,但在这时,却是极为正常的,远的不说,从漳州到京师,若是走陆路,至少就的几个月时间。因此,听的只要几个月时间,王廷相是颇为惊讶的,微微沉吟,他才道:“派船队探索航线,应该花费不菲吧?”
“花费不会很大,不过需要时间。”胡万里随口说道,说着伸手礼让王廷相落座。
见几人都还站着。王廷相微微一笑道:“都无须拘礼,今日不谈公事。随意闲聊。”说着便缓缓落座,含笑道:“美洲大陆真是数倍于大明疆域,不仅是无主之地,而且还盛产金银?”
听的这话,正为几人斟茶的蔡克廉不由大为诧异,他在农学院。早就从胡万里口中知道,农学院引进的种子都是来自美洲,却并未听胡万里详细提及过美洲的情况,当即便道:“长青兄,美洲是无主之地?怎会培育出如此多的作物?”
“培育农作物的是当地的土著。文明程度不高,处于半开化状态。”胡万里信口胡诌,对于美洲的历史,印第安人历史和生存状况,他也不清楚,不过,南北美洲有多大,盛产金银,他却是很清楚的,西班牙人在美洲大发横财的这段历史,他是很清楚的。
呷了口茶,他才接着道:“这些都是从弗朗机人口中听闻的,说是西班牙人已经绕着美洲航行了半圈,地域辽阔,至于盛产金银,西洋各国都已传遍,西班牙的船队都被称为黄金船队。”说到这里,他瞥了王廷相一眼,这家伙怎的对美洲如此感兴趣?
不等王廷相开口,蔡克廉便连忙问道:“长青兄,美洲既然盛产金银,而且地域辽阔,为何弗朗机人不去美洲,却前来大明?难道贸易之利,还高过对金银的开采?”
这个问题有点难度,也有深度,王廷相、孙光辉都齐齐看了过来,胡万里含笑道:“金银虽然值钱,却是饥不能食,寒不能衣,要成为货币,流通才能够体现价值,咱们大明的瓷器、丝绸之类,南洋的香料等在西洋都是奢侈品,弗朗机人海贸利润本身并不低,这是一个原因。
另外一个原因,弗朗机——实际上是叫葡萄牙,葡萄牙和西班牙是西洋两个航海大国,在开辟新航线之后,两国订有协议,以美洲的巴西为界,东边是西班牙的地盘、西边是葡萄牙的地盘,咱们大明远东这一块是属于葡萄牙的。”
孙光辉惊愕的道:“他们两国就这样将地盘瓜分了?”
胡万里轻笑道:“国与国之间,讲究的是实力,大明若是有足够的实力,根本无须理会他们的什么协议,很简单,一个字,抢!没实力,就等着被抢!”
微微一顿,他便敛了笑容,道:“随着航海能力的大幅提高,一条条航线会相继被开拓出来,就说美洲至大明的航线,东兴港在准备开辟,西班牙也必然会开辟,随着海贸的发展,船只建造亦将越来越大,商船队的规模也会越来越大。
当然,海上战舰同样会越来越大,装载的火炮也会越来越多,咱们大明以后的外敌,将不再局限于西北的鞑靼,那些远在万里之遥的西洋海上强国也可能成为大明敌人,大明的水师、海防,都应该未雨绸缪了。”
听的这话,王廷相不由颌首道:“长青这话确是见微知著。”说着,他身子微微前倾,道:“在南京之时,长青就曾暗示老夫上疏革新朝廷兵制,想来应该是有些心得吧?不知长青对海防和水师有何建言?”
胡万里含笑道:“浚川公对兵事亦有独到之见解,小子岂敢献拙。”
“长青不必谦逊,论及海战,朝中只怕无人能及长青。”
几人看似闲聊,但胡万里清楚,这些闲聊的话语都会禀报到嘉靖、张璁跟前,他之前的话语看似随意。实则都有目的,在不断的强调东兴港的志向,强调东兴港存在的必要,主动提及兵制和海防,自然也有目的。
“小子不过是依仗火炮之利罢了。”胡万里谦逊了一句,这才斟酌着道:“朝廷在沿海遍设卫所、巡检司、烽堠墩堡。实则是着重于防,欲效仿长城,在下看来,看似固若金汤的防线其实形同虚设,不堪一击,以东兴港舰队之实力,任选一处,皆可毫不费力的突破。
这条海防线的最大作用,不在于防御海上之敌。而在于厉行海禁,维护这样长的一条海防线,朝廷每年的开支应该不菲,窃以为,这是得不偿失。
俗话说只是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其实朝廷无须建立海防线,选取几个点,建立水师大营。以主动攻击代替被动防御,其效果要远远强于建立海防线。最重要的是,一旦遭遇海上外敌入侵,有一战之力。
毫不客气的说,朝廷水师面对东兴港舰队,根本没有一战之力,因为舰队在海上航行。机动灵活,随时可以主动出击......。”
微微一顿,扫了三人一眼,他才笑道:“诸位心里可是想着,集结闽浙粤三省之水师战船。东兴港舰队未必能够抗衡的了,可你们想过没有,真要开战,东兴港舰队会不会给三省水师集结的机会?而且就算能够集结,东兴港舰队也可以采取游击的方式,远远的打了就跑,无须多长时间,二日,最多二日就能将集结的战船打的干干净净。
葡萄牙、西班牙也有舰队,舰队规模远不是东兴港如今的规模能够相提并论的,据悉,仅是西班牙,就有一百多艘战舰,号称‘无敌舰队’,只不过,他们的舰队主力都在西洋争夺海上的霸权,无暇抽身前来大明,但大明的富庶,西洋各国早有耳闻,大明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独有的商品都是西洋的奢侈品,完成海上霸权的争夺,他们就会大举前来大明,来的是商船还是战舰,就要看大明的海上实力了。”
王廷相三人谁也没想到,胡万里会借题发挥,那东兴港舰队做实例说事,这番话,无疑表明了东兴港早就做好了应对朝廷集结水师围剿的最坏的结局,而更让三人惊心的是,弗朗机、西班牙居然拥有如此庞大的战舰规模,仅是西班牙一国就拥有多达一百多艘东兴港那种战舰,真要倾巢而来,大明如何应付的过来?
这小子是不是在虚言恐吓?王廷相瞥了他一眼,暗忖锦衣卫怕是有的忙了,微微沉吟,他才道:“早就听闻东兴港战舰火炮之利,天下无双,老夫等能否登舰领略一番战舰之威?”
想登战舰?门都没有,胡万里微微一笑,道:“浚川公要登舰领略火炮之利,本不该推却,然如今情形未明,战舰火炮乃属机密,还望浚川公海涵,一俟招安事宜尘埃落定,在下定会让浚川公一尝夙愿。”
蔡克廉不由暗赞了一声,厉害,居然毫不犹豫的就拒绝了,这王廷相不仅为列九卿,而且在文坛上也堪称大豪,胡万里也太狠了!居然就这么直愣愣的回绝了!
王廷相倒是脸皮厚的很,呵呵一笑,便自找台阶下,“老夫倒是太心急了,东兴港招安一事,应该不会再生波折,那就等一段时间再说。”
“但愿不要有什么波折。”蔡克廉插话道:“若是不能招安东兴港,月港必然要被封禁,真要如此,大明最后一个对外的窗口都关闭了,对大明而言,未必是好事。”
胡万里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家伙话不多,却都能说到点子上,窗口!月港这个私港,朝廷不是不知道,要关闭月港,对朝廷而言,根本就不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朝廷是不是也是有意留着月港这么一个对外的窗口?就想后世的大陆,不论是香港、澳门,还是台湾的金门,在新中国成立时,都可以收回,却一直没回收,就是为了留下一个对外的窗口和交流纽带。
微微沉吟,他才含笑道:“道卿兄无须担忧,即便朝廷不同意招安,也不会封禁月港,朝廷如今以银元和铜钱为货币,白银和铜。特别是白银,大明的产量太低,无法满足市场的需求,需要依靠外来的白银流入,白银流入,无非是两个地方。倭国白银和美洲白银。”
居然还牵扯到钱法?王廷相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不是小问题,得特意提醒嘉靖、张璁。
在月港呆了三日,胡万里便返回了小琉球,从漳州到京师,纵使是五百里加急,往返一趟,也须一个多月,他自然不会在月港耗着。虽说对于招安,他是比较乐观的,但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嘉靖不是善茬,也不是眼里能揉沙子的主,东兴港听调不听宣,等若是割据小琉球,他未必肯点头。
万里港本就是一个天然深水良港。经过几个月的修筑,成y字状的两个长码头已有了雏形。胡万里的座舰进了港湾,顺着航道缓缓前进,一路上不时看到海船渔船进出,偌大的港湾里零零散散的停泊着不少海船,转入正在修筑的航道,胡万里眼睛不由一亮。但见两边码头上,到处都是人头攒动,四五里长的两边码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人,少说也有三四千人,他不由纳闷。赵长福这家伙从哪里招来如此多小工,工匠?这动静闹的也太大了点!
战舰缓缓的在最里面已经修筑好的码头停了下来,胡万里一行人一踏上码头,早就在码头上恭候着的赵长福就迎了上来,满脸堆笑的一揖,道:“属下见过少爷。”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如何会有如此多人?”
“回少爷。”赵长福含笑道:“如今正是农闲,除了倭寇俘虏,新迁来东兴港的不少倭人工匠子弟和农民都来这里挣银子。”
“农闲?”胡万里一愣,道:“农闲时,他们不开垦荒地?”
“少爷有所不知。”赵长福忙解说道:“港口做工,包吃住,小工一月还能够落下二块银元,这比开荒更合算。”说着,他指了指热火朝天的码头,道:“工匠的工钱更高——一天一钱银子还包吃,不仅大米饭管饱,而且吃的也很好,漳州泉州兴化福州一带的石匠泥瓦匠木匠等工匠小工闻风而来,西边码头的人都是对岸的。”
胡万里大为惊讶,都是对岸的?他忙问道:“他们是自己乘船而来?”
“不是,都是月港的海船送来的。”
胡万里点了点头,不消说这是各地的海商拉来的人,估计不少都是他们的亲族,也未必是冲着高工钱来的,抢地盘的因素可能更大,微微沉吟,他才问道:“对岸过来了多少人?”
“不到二千。”赵长福说着觑了一眼胡万里的脸色,试探着道:“少爷,一众海商都还要求往这里送人......。”
“福建的不能送了。”胡万里轻声道:“两广和江浙以及北方各省的可以收,这是一个自由商港,要给其他省份留下余地,要辐射沿海各省。”
“是,属下明白。”赵长福忙兴奋的道,说着便侧身礼让道:“这里条件简陋,少爷先在大棚里歇息一下吧。”
“条件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胡万里心情舒畅的笑道,当即迈步前行,边走边说道:“把东兴港的政策给他们宣扬一下,欢迎他们迁居小琉球,开荒的、经商的、修房的都可以申请借贷,按一分的息钱放贷,不过要有海商担保,每户限贷二十银元。”
一分的息钱?那么低?赵长福还以为自个听错了,忙道:“少爷,只收一分的息?”
“咱们不靠放贷赚钱,主要是鼓励他们迁居小琉球。”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本想不收息,但怕他们都来借,咱们手头银子也不多,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开支太大。”说着,他随口问道:“你这里一月支出多少银子?”
“一万有余。”赵长福有些忐忑的说道:“不过,再有仨月,就可以大量裁减劳工了。”
“这点银子,东兴港还支撑的住。”胡万里笑了笑,道:“西南便的平原安排勘察过了吗?”
“勘察过了。”赵长福心情轻松的道:“不过四五十里,便是水土丰饶的平原,还有条大河。”
“好。”胡万里点头道:“修完了码头,直接修路,修一条到平原的大路。”
修路?赵长福忙道:“少爷,那处平原有条大河。水深河宽,适宜通航......。”
“万里港需要一条道路直通后方,四五十里路,费不了多少银子。”胡万里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说道,一路说着来到一处类似工棚的大棚前,略微看了一眼。他便漫步而入。
一行人相继落座,奉上茶水之后,赵长福便奉上万里港的简易地图,道:“少爷,这是万里港的简略规划,您看......。”
胡万里略微看了看,便道:“既然来了,就实地勘察一下再说。”说着,他便问道:“建立海上新秩序。着你们将一众海商的航线贸易港口都造册登记,进展的如何?”
听的这话,赵长福不由看了薛良辅一眼,这才谨慎的道:“少爷,登记造册了一部分,不过要统计完全,一时间有点难,好些海商都未赶来。”
薛良辅却是直言不讳的道:“禀少爷。朝廷对东兴港的态度不明朗,有好些海商还在观望。这事是否再拖一年?”
“趋利避害,人之天性。”胡万里不屑的笑了笑,才道:“建立海上秩序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拖一年无妨,不过,对于那些态度不坚定的海商要区别对待。将已经造好的册子都交上来。”
“是,属下遵命。”赵长福忙躬身道。
胡万里接着问道:“参与经营满刺加航线、倭国航线的海商,可已确定下来?”
“已经确定下来。”薛良辅忙欠身道:“少爷准备何时见他们?”
“后日罢,让他们前来东兴港。”
“后日是小年。”薛良辅轻声提醒道。
“海商没那么多讲究。”胡万里说着略微迟疑了一下,才接着道:“过年要耽搁些时日。朝廷的答复预计要在一月底,二月初才会下来,眼下情形不明,不能大意,今冬满刺加的贸易,着他们延后,就让他们在家过个年,正月初八来东兴港。”
“是,属下这就通知他们。”赵长福忙躬身道。
两日后,胡万里一行才回到东兴港,小年,整个东兴港都已放假,外港内城随处可见忙着采购年货的居民,一派假日氛围,胡万里一行才的码头,李健、杨小毛都是一脸喜色的迎了上来。
见这情形,胡万里笑道:“怎么着,有好消息?”
“是,禀少爷。”杨小毛朗声道:“南京来报,吴亦有两兄弟以及被捕的一众护卫队兵丁都已经被锦衣卫释放,年前应该能够赶回东兴港。”
“比预料中的慢了点,不过好在不耽搁他们回家过年。”胡万里点了点头,道:“都放假了,护卫队安排好巡值任务,也放假,大家都好好过个年。”
“谢少爷。”众人忙轰然应道。
一晃眼,便是正月初十,漳州的五百里加急也姗姗送达京师,正陪着蒋太后看戏的嘉靖听闻禀报后,登时就有些坐立不安,能否招安东兴港,对他而言,影响颇大,不仅关乎他的声誉和威信,也关乎大明东南海疆的安危,他自然急于想知道结果。
见他心神不宁,蒋太后心知有紧要政务,微微沉吟便道:“皇帝有重要政务,就先去忙吧?孝心到了就够了。”
嘉靖巴不得她这一说,当即起身行礼,道:“谢母后体谅,儿子先行告退。”
一路急赶着回到乾清宫西暖阁,嘉靖略微检查了下火漆,便剪开信封,将王廷相的来信细细的看了一遍,他眉头便皱了起来,听调不听宣?朝廷不得插手东兴港事务,这算什么?胡万里想割据小琉球?还要在小琉球设一府二县?东兴港有多少人口?开发程度有多大?怎的开口就要设一府二县?火炮铸造作坊呢?怎的一字未提?
缓缓踱了几圈,他便反应过来,胡万里要在小琉球设一府二县是为了移民!是为了大规模移民!如此说来,东兴港的人口并不多,想想也是,才经营五年的东兴港,能够有多大的规模?但是他的火炮铸造作坊那么大的规模是如何形成的?是在虚张声势?东兴港舰队的火炮都是从弗朗机人手中购买的或是缴获的?
“皇上,首辅张阁老在外求见。”黄锦在门口躬身禀报道。
张璁?胡万里给他回信了?还是孙光辉给他来信了?嘉靖停下脚步道:“让他进来。”
张璁来的很快,进门窥了一下嘉靖的脸色,便快步上前跪下道:“微臣恭请皇上圣安。”
嘉靖开口便直接问道:“孙光辉可有去过东兴港?”
“回皇上。”张璁忙躬身道:“不曾去过,东兴港不允准。”
不允准?嘉靖眉头微蹙,为什么不允准,东兴港是怕被探知虚实?微微沉吟,他才道:“秉用,东兴港的实力或许要比展现出来的更弱。”
听的这话,张璁心里一紧,这主子难道还没有完全打消围剿东兴港的念头?微微沉吟,他才道:“胡万里给微臣回信,愿意接受招安。”
“他是愿意招安。”嘉靖冷冷的道:“听调不听宣,不准插手东兴港事务,这就是他接受招安的态度。”
暗自腹诽了一句,张璁才回道:“皇上,所谓的听调不听宣,不过是胡万里为求自保的无奈之举,他深受圣恩,却悄然在东兴港培植自己的势力,自然没有脸进京面圣,也担心皇上降罪,便是微臣,他也是没脸见的。
至于不准朝廷插手东兴港事务,胡万里在信中说的很坦然,他要将东兴港,将小琉球建成一个特区,行政、赋税、教育、兵制、律法等各方面都迥异于大明的特区,为朝廷大力推行新政,革新之前驱,而且欢迎大明的士子甚至是官员前往小琉球参与交流,一同见证。”
特区?嘉靖一怔,王廷相在信中并未提及这事,看来,胡万里不愿意其他人知道这事,不过,这口气也忒大了点,建立一个与大明各方面都迥异的特区,不用说,肯定是要比大明现有的各种体制制度还要好,这家伙如此大才?
撇了撇嘴角,嘉靖才道:“他既有如此雄心壮志,何不干脆在小琉球立国?”
“回皇上,胡万里在信中提及这事。”张璁躬身道:“小琉球虽是孤悬海外,但距离福建太近,在日后以海洋为主的战争和海贸中,有着无可替代,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不能做为大明的藩属国,必须完整的纳入大明疆域。”
嘉靖迟疑的问道:“以海洋为主的战争和海贸?”(未完待续。。)
第362章 嘉靖的灵感
张璁微微抬了抬身子,过年这段时间养尊处优,好长时间没跪奏了,他有些感觉吃不消,嘉靖盯着他看,自然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动作,当即便道:“平身,赐坐。”
谢恩落座之后,张璁才从容道:“回皇上,胡万里在信中提及,随着火器的不断改良以及......更新换代,火炮火铳的威力将会大幅提升,不论是射程、射速还是杀伤力都将远超骑射,十数年或是数十年,游牧骑兵就将彻底的退出战争舞台,大明今后的敌人不再是西北的蒙古铁骑,而是远在万里之遥的西洋海上强国!”
听的这话,嘉靖不由微微有些失神,鞑靼的骑兵会彻底退出战争舞台?火器的威力那该大到什么程度?他马上就想到了东兴港的野战炮,不过,就凭野战炮能够完全压制骑兵?还是东兴港还有更好的火器?
“随着西洋欧洲各国的航海、造船技术不断提高,随着新航线的不断开辟,海贸将成为各国以及各大洲之间最重要的贸易方式,而海贸规模的不断扩大,又将极大的刺激航海、造船的发展,欧洲各国,如今已然能够建造六七千料的艨艟巨舰,一艘战舰就能装备各类火炮上百门。
欧洲各国经过多年混战,如今已形成几大海上强国——西班牙、英吉利、荷兰、弗朗机,其中西班牙、英吉利、荷兰几国的国势尤在弗朗机之上,大明不仅富庶,且瓷器、丝绸、茶叶、香料等商品都令欧洲各国垂涎三尺,一旦欧洲各国结束混战,确立了海上霸权,必然要大举前来大明。不仅是商船,还有战舰!”
张璁一口气说完,便不再吭声,暖阁里登时静悄悄的,一君一臣皆是无语,半晌。嘉靖才似乎有些费力的说道:“这只是胡万里的猜测!也可能只是虚言恐吓!”
“皇上,弗朗机商船这些年来从未断绝与大明的商贸。”张璁微微欠身道:“农学院的所有农作物种子、菜蔬种子,都是产自美洲大陆,经西班牙带回欧洲,再经弗朗机商船辗转前来大明,胡万里跟弗朗机人多有接触,对西洋欧洲之了解,朝中无人能及,而胡万里眼光也一向奇准......。”
嘉靖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的问道:“秉用相信胡万里之言?”
“皇上,对大明而言,西北鞑靼才是心腹之患。”张璁沉声道:“真若胡万里所言,也未尝不是好事......。”
“秉用是想用东兴港对付鞑靼?”嘉靖心里一喜,随即想到东兴港虽然同意听调不听宣,却是不同意登陆做战,不由的一阵郁闷。
“东兴港兵力有限,依仗的不过是坚船利炮。况且他们也未必擅长陆战。”张璁沉吟着道:“朝廷需要的是东兴港改良更新的大威力火器。”微微一顿,他才沉声道:“相较于彻底消除鞑靼的威胁。其他种种,皆不足道。”
“胡万里野心不小,朕担心养虎为患。”嘉靖轻叹了一声,道:“如今之东兴港,尚不足惧,一旦大举移民。让他有了足够的兵力,届时如何制约东兴港?”
听的这话,张璁不由暗自腹诽,鱼与熊掌都想要,有不想冒一丝风险。怎么可能?微微沉吟,他才道:“皇上,胡万里虽有野心,却是对海外,从其言行以及平素所为,对大明倒是处处维护。”
嘉靖不满的瞥了他一眼,对海外有野心?这话也能轻信?这不过是托词罢了,胡万里如今只有海上优势,他自然只会流露出对海外有野心,一旦他拥有足够的兵力,谁敢保证他对大明没有觊觎之心?
可恼的是朝廷没有能力彻底歼灭东兴港,以绝后患,而胡万里开出的种种条件也有着无穷的诱惑,软硬兼施,软硬两手,都让人难以痛下决心!!也正是因为此,他才更为纠结!
见嘉靖半晌不语,张璁谨慎的道:“皇上,如今西北局势不稳,大同兵变即便开年之后能够妥善解决,也是军心不稳,此时,不宜在东南动兵,再则,对于东兴港,与其强攻,不如巧取。
东兴港毕竟不比鞑靼,胡万里既然要大举移民,朝廷可乘机大力渗透,一则能够随时掌握东兴港动向,二则亦可大力拉拢分化其麾下,朝廷毕竟掌握着大义名分,再则,大举移民不仅会大量消耗东兴港的财力,而且在短期也难以见效,没个三五年时间,人心难以聚附。
待的稳定了西北,东兴港的情况也大致摸清,若是东兴港确有不臣之心,再全力围剿也不迟。”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这办法可说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先渗透,看看胡万里接下来怎么走,若真是忠心为国,只对海外有野心,那就是大明之福,若是有觊觎大明之心,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盘踞小琉球。
定下心来,嘉靖亦是稍觉轻松,略微沉吟,他才道:“既是如此,胡万里的官职当如何安排?”
略微沉吟,张璁才道:“胡万里本就从四品文官,小琉球设一府二县,让胡万里担任知府可说是顺理成章之事......。”
“不妥。”嘉靖一口就打断,道:“朝廷招安东兴港,不是为了开发小琉球,而是侧重于东兴港舰队,以东兴港舰队的规模,设所格局太小,至少得设卫,卫指挥使是正三品,胡万里从四品文官,转为正三品武官,也不辱没了他。”
转为武将?张璁不由一愣?大明以文驭武,分野鲜明,武官的地位根本无法与文官相比,即便是正三品的卫指挥使,也及不上四品的知府尊贵,嘉靖这是不懂,还是有意寒碜胡万里?
微微沉吟,他才道:“皇上,东兴港有收复满刺加之功,胡万里亦是二甲进士出身。如今也并无不臣之心,不论是按功论赏,还是出于笼络,着其出任卫指挥使都颇为不妥,再则,东兴港之事。定然不能以招安之名对外宣扬,为皇上圣誉计,为朝廷声誉计,皆应重赏胡万里。”
听的这话,嘉靖微微一笑,道:“东兴港舰队战力强横,以胡万里心性,必然不会安分,非是朕小气。实是文官封候太难,朕才有意授他武职,朕相信,胡万里若是忠心体国,必是一代名臣,朕不吝爵位......。”
听的这话,张璁心头轰然巨震,嘉靖这是有意让胡万里封候?这可真是用心良苦了。大明以军功封爵,大明的文官要想封候确实是太难。不仅要出将入相,还要有除大患的大功劳,并且这除大患还不能因人成事,侥幸成功,但若转为武将,凭借军功封爵。就容易多了,开疆拓土,就是大军功!
回过神来,他不免有些惊叹于嘉靖的手段,明明担忧胡万里有不臣之心。随时准备要围剿东兴港,转头,却又为胡万里封爵做铺垫,真真是天心难测。
“不过,秉用既然要维护朕和朝廷的声誉,这卫指挥使确实有些拿不出手。”嘉靖含笑道:“也罢,既然是文改武,又有着收复满刺加之功,再升一品,也无不可。”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胡万里眼光不差,既说小琉球的战略位置显著,小琉球就增设南北中三卫,着胡万里充任总兵官,镇守小琉球,如此,也能彰显朝廷对小琉球的重视。”
在小琉球设南北中三卫?嘉靖这是打什么主意?难道要让朝廷在小琉球南部中部添增两卫?嘉靖就不担心肉包子打狗?胡万里绝对不可能容忍朝廷在小琉球驻扎两卫兵丁的,想方设法都会吞掉,这有些操之过急了。
微微沉吟,他才躬身道:“皇上,小琉球增设三卫,是否太急了,朝廷一时间也抽调不出两卫的兵丁前往小琉球。”
“朝廷不派兵丁驻扎小琉球。”嘉靖微微摇了摇头,道:“让胡万里去折腾,朕帮他将小琉球的架子搭建起来。”说着,他微微一笑,道:“一个总兵衙门,三个卫,大小武官数百,咱们给他派武官去,还有文官,小琉球偌大一个岛屿,足有一个行省三成的地盘,一府二县岂够?既是战略要地,就的全面开发,动静也不防大点,也给朝廷积累点经验,设二府六县,隶属于福建,着吏部兵部尽快遴选官员,前往小琉球赴任。”
听的这话,张璁不由一愣,嘉靖这是搞什么?数百官员带上亲随仆从家眷,这不的上千人?况且就是要开发小琉球,也不可能各地同时开发?仅仅只是为了造势?为了渗透,为了分化?没那么简单吧?
他也无暇多想,忙躬身道:“微臣遵旨。”
“还有一个问题。”嘉靖却是转了话题,“东兴港既然招安,月港的问题也不能老是搁置,是开海,还是继续睁只眼闭只眼?采取默认的态度?另外,小琉球设府建县,又归属福建,船只往来也必然增多,海禁,特别是福建的海禁,朝廷也该有个态度。”
一个东兴港,居然会牵扯出来这么多事情,张璁也有些意外,略微思忖,他才开口道:“皇上,朝廷全面开发小琉球,必然朝野轰动,官员士绅对此是何反应,如今尚不能确定,是否等上一段时间,看看反响,再则,开海争议历来颇大,月港如今情形,与开海无异,胡万里在小琉球不定也会开海,微臣窃以为这事还是观望一下再定。”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道:“既是定下招安,也就无须急于一时,离着开衙还有旬日,这段时间,再仔细斟酌一下,东兴港不仅关系到东南海疆,也关乎西北,不容轻忽。”
听的这话,张璁不由长松了口气,忙躬身道:“微臣遵旨。”
“还有,关于严寒气候的事情,着人查查史料。”嘉靖说着一笑,道:“胡万里、孙光辉给你的回信都带在身上吧,呈上来,朕比较一下。”
张璁确实将二人的回信都随身带来了,当即将两封信呈了上去,随后,他才谨慎的道:“皇上。小琉球在太祖高皇帝的十五不征之国之内,朝廷公开设府建县,可能会有官员谏言,再则,满刺加城不归还满刺加王国,怕是也会引起非议。”
“非议?”嘉靖脸色一沉。道:“满刺加城被弗朗机人占据,朕倒是没听到有什么非议?如今落入大明白之手,倒是有非议了,岂非是咄咄怪事?这满刺加国是不是十五不征之国?”
“回皇上,不是。”张璁忙躬身道。
“既然不是不征之国,还有什么好非议的?”嘉靖不屑的道:“怀柔远来,也未见蛮夷心悦诚服,宁波争贡,倭寇眼里可曾将大明当做天朝上国?可曾有丝毫敬畏之心?这么多年了。可曾见过日本藩王前来朝觐?东兴港舰队跑一趟倭国,他们就巴巴的来了。”
冷哼了一声,他才接着道:“胡万里说的对,藩属国终究只是藩属国!”说到这里,他灵光一闪,猛的想到一个好主意,微微沉吟,他才道:“秉用。安南权臣莫登庸篡位建立莫朝,安南如今是南北对峙的局面。再有,占城王国也是大明的藩属国,还是太祖高皇帝的十五不征国之一,却被安南无故侵占,着胡万里挂帅出征安南,如何?”
张璁正琢磨着嘉靖是不是有意一改大明奉行和睦的外交政策。听的这话不由一愣,着胡万里出征安南?他心里不由一惊,嘉靖真的受胡万里影响,准备侵占南洋诸藩属国,以躲避持续的严寒干旱的气候?
不过。要说让胡万里征安南,还真是一步好棋!不仅可以削弱东兴港的实力,而且还能再次竖立大明在众藩属国中的威望,实是一石二鸟之计,若是有心南侵,安南还是一块很好的跳板。
同时,此举还可顺带试探一下胡万里究竟有没有异心?安南不是那么好打的,大明征安南,虽说是胜多败少,但损失却一点不小,东兴港那点兵力,全部耗在安南都有可能,这一招确实是狠!
想到这里,他微微欠身道:“皇上,天兵征讨安南,事关皇上威望,朝廷声誉,东兴港虽则船坚炮利,但兵力终究太少,充其量不过是二千之众,若要征安南,朝廷还需另派大军,但朝廷如今根本没有军饷,是否缓上三年二载?”
“缓上三年二载?”嘉靖暗自冷笑了一声,胡万里若是有异心,二三年之后,别说打安南了,大明得倾举国之力征小琉球,微微沉吟,他才道:“东兴港舰队既然能远赴倭国搅局,又如何会惧安南?朝廷没银子,兵丁,如果东兴港需要,允许从福建沿海各卫抽调五千,着他自筹粮饷,朕给他预备着一个侯爵,秉用去信问问他。”
这算盘也忒精了不是,不花一分钱,就一个空筒子侯爵就换取东兴港上下去安南卖命?胡万里精的似鬼,会上这个当?张璁一阵腹诽,这才躬身道:“微臣遵旨。”
“嗵嗵嗵”一连串的闷响接连响起,就听的一阵密密麻麻的“噗噗”声传来,这是铁片入木的声音,听的解除警戒的哨声响起,胡万里从一块厚木板后走了出来,看了看弥漫的烟雾,嗅着淡淡的硝烟味,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从铁片入木的声音,他就知道,这次的实验比较成功。
走进一处用木板围起来的爆炸点,略微看了一眼木板上的痕迹,他便笑了笑,道:“统计弹片和弹丸。”
很快,一个兵丁便大声禀报道:“报告少爷,半径二十尺,破片弹丸二十一。”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在木板上蒙一层牛皮甲,试试能否穿甲。”
“是。”士兵敬礼后忙跑开去传令。
火炮作坊总管方晚成满脸欣喜的迎了上来,道:“大东家,效果如何?”
“不错,弹壳就按这种法子铸造。”胡万里含笑道,正在试验的是震天雷——也就是后世的手榴弹,因为火药的威力不足,这手榴弹折腾了他一段时间,最后还是采取预支破片,铸造时,将弹体铸造成网格状,纵横的刻槽都是相当薄,一遇爆炸,才能够保证形成足够多的弹片。
因为火药的关系,这玩意的威力不是太大,穿透一层牛皮的可能不大,除非是近距离,两三米之内,胡万里对此也没抱多大的希望,因为没有雷汞,拉弦手榴弹只能是妄想,只能够用点火的,很不方便,之所以鼓捣这玩意,是因为护卫队没有近战的武器,火枪没准头,还没这玩意好用。
“少爷,需要铸造多少数量。”方晚成赶紧问道。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这只是一个过度品,先铸造五百个,以后再说。”
杨小毛这时却匆匆赶了过来,敬礼后轻声道:“少爷......。”
一见杨小毛,胡万里身边的工匠兵丁都自觉的赶紧走开,见众人离开,杨小毛才轻声道:“少爷,月港来信,孙大人要见您。”(未完待续。。)
第363章 有喜
孙光辉要见他?胡万里心里顿时一沉,如今不过是正月二十八,朝廷开衙署事是正月二十左右,若是嘉靖同意招安,朝廷不可能这时候就有消息,不消说,一定是张璁来信了,看来,东兴港招安之事又生波折了!他还真就不明白了,嘉靖究竟是怎么想的!
见胡万里不吭声,杨小毛谨慎的扫了周围一眼,见周边没人,他才低语道:“少爷,还有一个南京来的消息,有喜。”
有喜!什么有喜?朝廷同意招安?这事伍子顺如何会知道?想到这里,他猛然反应过来,不是招安,有喜是怀孕,徐清曼怀孕了!胡万里登时又惊又喜,他的子嗣不多,不能说不多,应该是稀薄,这几年,就春儿生了个儿子,腊梅生了个女儿,葛佘芳、秋蝶、小娥三女都没有动静,没想到徐清曼居然有喜了!
不过,他马上就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如何迎娶徐清曼?总不能让徐清曼私奔或是不明不白的将她弄到东兴港来吧?眼下招安之事未定,他去南京一趟倒是问题不大,公开迎娶,这动静可就太大了,再则,徐清曼是勋臣之女,与南京守备魏国公徐鹏举是近亲,且不说嘉靖会如何想,问题是徐鹏举会如何想?徐家会如何想?
抬头望了一眼日头,胡万里便沉声道:“通知王富贵,准备三艘战船,一个时辰后去月港,叫薛良辅也随行,给南京回信,无须担心,一切有我。”
二月二龙抬头,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漳州城以及月港都热闹非凡,祈福、祭祀之后,大小衙署官员以及士绅商贾皆召梨园、坊社村乐队奏乐娱神,城内城外,皆是一片欢腾。不过,入学的小孩却是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一日,他们要行开笔礼,正式开课。
月港,洪家别院,正厅,看完张璁的来信,胡万里登时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嘉靖居然要东兴港征安南,这摆明了是借刀杀人——借安南来消耗东兴港的实力!
见他这副神情,孙光辉、蔡克廉不由颇觉奇怪,两人对东兴港招安之事都是十二分的关心,从张璁来信这一举动,他们也预料到事情可能又生波折,见他不吭声,孙光辉忍不住道:“长青兄。事情又有波折?”
“算不上多大的波折。”胡万里说着将信转给薛良辅,这才道:“朝廷同意招安。不过,要东兴港出兵征安南。”
“朝廷不出兵?就东兴港这点兵力征安南?”蔡克廉讶然问道。
“朝廷不出钱,兵倒是给了五千。”胡万里苦笑着道:“可以从福建卫所挑选五千精兵。”
“这不是......。”蔡克廉生生将“胡闹”两个字咽了下去,征安南可不是小事,这必然是嘉靖的主意。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道:“道卿难不成熟悉安南的情形?”
微微摇了摇头。蔡克廉才道:“安南的情形,在下并不清楚,不过,英国公张辅三征安南的事迹多少听闻一点,初征安南。朝廷是大军八十万出征,听闻安南是调集兵马二百万对抗,而且还有象兵。”
八十万,二百万?这数字是不是太夸张了,小小一个安南,能凑齐二百万大军?再说,大明会发兵八十万征安南?这得多大的开支?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胡万里才笑道:“道卿这是道听途说还是说书摊上听来的?”
“不是。”蔡克廉正色道:“这是永乐五年,太宗皇帝在平安南置交趾三司郡县诏书中所言,命征夷将军成国公朱能等率偏师带甲八十万以讨之......。”
“这有可能是为了壮声威之言。”薛良辅接过话头,忧心忡忡的说道:“不过,纵使没有八十万,二三十万大军还是有的,安南大军,至少亦有四五十万之众,安南不安,屡平屡反,绝不是东兴港现有的兵力能够征讨的。”
听的这话,孙光辉、蔡克廉不由面面相觑,好好一个招安,居然一下就结成了死结,东兴港撑破天也就几千人,加上五千精兵,最多一万人,如何征安南?嘉靖要置东兴港于死地,这做的也太明显了。
不料,胡万里却是沉声道:“收集安南、占城两国的资料,谢文昌在月港收集两国的沿海港口资料,另马上派人去南京搜集历次远征安南的资料。”
谢文昌忙躬身道:“是,属下遵命。”
几人听的都是一呆,孙光辉沉声道:“长青兄何必鸡蛋碰石头?即便招安不行,还可以在小琉球立国。”
蔡克廉亦附和着道:“长青兄三思,朝廷费时数十年,出兵数十万,交趾承宣布政使司建而复撤,不过二十年,足见安南非是善地,即便要征,亦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嘉靖如此迫不及待,就是不想给东兴港喘息壮大的机会,不可能让他拖延,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含笑道:“二位年兄不必担心,安南不可能成为东兴港的绊脚石,书生万里觅封侯,如今机会就在眼前,岂能轻易错过?”
书生万里觅封侯?孙光辉不由又惊又喜又妒,连忙问道:“远征安南,皇上许以封侯来激赏长青兄?”
“不错。”胡万里含笑道:“书生封侯,实乃人生一大快事。”说着,他便看向蔡克廉,突然转了话头道:“我承诺在北方筹建农学院,道卿跟俊川兄说一下,北方农学院一事就交由俊川兄负责,地址不必选择在京师,在天津卫就好,银钱事宜,着他到南京‘万顺合’总号支领,另外,马铃薯在漳州产量不高,生长情况不理想,农学院不要轻易放弃,有可能是气候不适宜的缘故,着重在北方大力尝试,这是既可做菜蔬又可为粮食的作物,价值比番薯更大。要多下点精力。”
听的这话,蔡克廉忙拱手一揖,道:“年弟必定一一遵循长青兄嘱咐。”说着,他便看了孙光辉一眼,胡万里突然转变话头,明显是不欲再提征安南的事情。
孙光辉会意。当下便起身一揖,道:“长青兄舟车劳顿,暂且歇息,稍晚再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胡万里起身笑道:“月港可是在下的地盘,该是年弟略尽地主之谊才是。”
送走二人,胡万里折回正厅,方一落座,薛良辅便沉声道:“少爷决意征安南?”
“还有退路吗?”胡万里看了他一眼,道:“恩师信中虽未明说。但可以料定,征安南必然是皇上提出的,若不同意征安南,皇上必然见疑,况且,咱们也没有理由拒绝。
占城是大明的藩属国,被安南攻打,大明出兵。天经地义,安南也是大明藩属国。国内生变,大明出兵平叛,也是份内之事,这是大义名分,皇上遣东兴港出兵安南,理由很充足。咱们可是同意听调不听宣的。”
薛良辅沉声道:“东兴港虽是听调,却是注明了不上岸登陆的,征安南岂能不上岸?”
“所以皇上就给另派了五千精锐。”胡万里苦笑着道。
“征安南,对朝廷而言,乃是天大的事情。皇上岂会如此轻率?”薛良辅沉声道:“若是东兴港战败,皇上就不虑有损朝廷的声誉?”
“大明如今在一众藩属国中也没什么好名声。”胡万里不屑的道:“自郑和七下西洋之后,大明就一年不如一年,占城被安南攻占大部国土,连都城都丢了,这已经六七十年了,可曾见大明发兵?宁波争贡之役,更是将大明的脸面都丢尽了,如今的大明,还担心什么声誉?”
微微一顿,他才沉声道:“皇上这是要往死里逼迫咱们,想把咱们陷在安南这片泥潭里。”
薛良辅不解的看向他,道:“少爷既是明知,何以还要同意征安南?”
“征安南对护卫队来说不是是难事。”胡万里呷了口茶,这才侃侃说道:“以咱们的火器威力,攻城守城都不是难事,精兵是打出来的,光靠练,是练不出精兵的,百战精兵,不战如何能成精兵?咱们正好借这个机会将安南变成东兴港的练兵之地。”
“少爷这是缓兵之计,慢慢打?”薛良辅试探着道。
胡万里微微颌首,道:“咱们就这点兵力,不慢慢打,还能怎的?安南是一个形状狭长而且临海的国家,这种地形,对咱们有利,从原来占城国的地盘选择一个沿海港口入手,打下一城,就巩固一城,慢慢推进。”
“咱们哪来如此多的兵力巩固?”薛良辅沉声问道。
“兵力?”胡万里微微一笑,道:“这无须担心,皇上只是想消耗咱们的兵力,攻下一城,咱们就报捷,不信朝廷会不派兵丁驻扎。”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若是朝廷不派兵,那咱们就无须客气,直接将打下的地盘收入囊中,原来占城国的百姓不可能死心塌地的效忠安南,谁对百姓好,谁征的赋税低,百姓就拥护谁,这是毋庸置疑的。
头几年咱们不征赋税,不征徭役,还怕争取不到民心?以两块银元一个月的饷银,还怕征不到足够的兵丁?”
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道:“这法子在占城国境内应该极为见效,不过,在安南国,怕是难以见效,大明在安南的声誉应该不怎么好,否则交趾承宣布政使司也不可能只存在二十年,就被逼迫撤销。”
“如今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拖的两三年时间,一切都会好起来,要灭安南,仅靠咱们也不行,得海陆并进,若是预料的不错,皇上应该是起意南侵,南洋诸国土地肥沃、气候适宜,远胜北方几省......。”
说着,他露出一丝苦笑,道:“在跟王廷相洽谈时,我就建言朝廷南侵,以躲避漫长的小冰河时期,皇上令东兴港征安南,咱们也算是咎由自取,不过,安南我是迟早要取的,能以朝廷的名义攻打自然更好。”
“小冰河时期?”薛良辅诧异的看向他。
失言了。胡万里一笑,道:“就是气候严寒的时间段,估计有百余年时间,过了这段时期,气候就会转暖。”说着,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咱们同意征安南,招安之事,应该很快就能定下来,月港的海商,无须再等,如今才进入二月,下南洋还来的及,让他们启程,也叮嘱他们注意打探收集安南的情报。”
“是。属下这就去通知他们。”谢文昌忙起身告退。
待的谢文昌离开,胡万里起身缓缓的,闲适的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今年已经过了季风期,征安南已无可能,要远征,必须等到年底或是明年开年,先回复朝廷。将东兴港的名分定下来再说。”
说着,他微微一顿。道:“此间事了,佐卿先回东兴港,我要去南京一趟。”
又去南京?薛良辅微微一愣,才道:“少爷,最多一个月,朝廷就会下诏为少爷正名。何以这节骨眼上去南京?”
一个月是不长,可他等的起,徐清曼未必等的起,她怀孕应该快两个月了,再拖一个月。就是三个月,再加上繁琐的礼仪,至少还要耗上一两个月,总不能让徐清曼大着肚子上花轿不是,想到那些繁琐的礼仪,他不由大为头疼,这些事情他可不熟悉,瞟了薛良辅一眼,他才笑道:“等不及,我的去南京迎亲。”
迎亲?薛良辅不由一呆,随即便迟疑着道:“徐家小姐?”
“是。”胡万里点头道。
如此着急去南京迎亲,难不成有问题?这事薛良辅也没胆子问,微微皱了皱眉头,他才道:“少爷,婚姻大事,来不得半点轻忽?旨意一下来,少爷就是小琉球镇守总兵官,朝廷二品大员,徐家小姐也是勋贵之家,明媒正娶,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这一路流程下来,少则半年,多则一年,不急在这一时。”
这年头未婚先孕可不是什么光彩事,那是要遭尽歧视和白眼的,不仅自个丢尽脸面,连带着整个家族都会被人轻视,抬不起头来,胡万里自然不敢明说,略微沉吟,他才有些讪讪的道:“这是我承诺她的。”
“少爷现在去南京,风险不小。”薛良辅沉声道:“一旦被锦衣卫察觉,未必能够出得了南京城,三书六礼这些礼仪,也无须少爷露面,属下前去南京如何?”
胡万里白了他一眼,道:“我不去,能行?”
薛良辅转念一想,还真不行,胡万里在南京可没有家,也无长辈亲族,他不露面,徐家未必敢稀里糊涂的应承下来,当即他便沉吟着道:“少爷要去,也行,但不能进南京城,只能在栖霞山,或是镇江。”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开春正是踏青之时,就去栖霞山。”
栖霞山虽有金陵第一明秀山之称,但开春前来栖霞山的游人并不多,京城达官贵人,大家闺秀多是前往牛首山踏青,赏早春桃花。
春雨蒙蒙,栖霞山路口一处较为幽静的院子——栖枫园的前院西厢房里,伍子顺百无聊赖的捧着一本书闲读,听闻有人路过,他才会跑出厢房去张望,春季来栖霞山的游人本来就少,遇上下雨,半天也见不到一个人影,闲着无事,他只得看书消磨时间,他看的也不是什么杂书,而是奉胡万里之命,搜集的一些关于安南国、占城国的资料。
不过,有关征安南战役的资料,他却根本没法子弄到,能够搜集的都是一些海外游记之类的,没什么价值,虽然没什么价值,他还是读的仔细,少爷既然要搜集安南、占城的资料,定然是要远征安南,他的多了解一些,该考虑在安南安插人手收集情报,这些游记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了解到安南上自朝廷,下至村野,自官至民,冠、婚、丧、祭、数理、医术,无一不用汉字,语言则多是粤语,这比起倭国,就容易多了。
“踢踏踢踏”,一骑快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清晰的传入伍子顺的耳中,细雨靡靡,还骑马赶路,自然是有急事,心中一动,他便出了厢房,来到大门口,一骑飞至,就在他身前急停了下来,来人掀开斗笠,露出一张年轻俊气的脸庞,正是他手下章六。
“少爷已经到了。”章六跳下马道:“三辆马车,二刻钟就到,少爷吩咐熬些姜汤。”
“怎么才三辆马车?”伍子顺一愣。
章六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怕太引人注目,分批来的。”
不多时,三辆马车就驶进了栖枫园,伍子顺、章六连忙撑着伞迎了上去,胡万里跳下马车,仰头看了看雨势,便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用马车去将人接来吧。”
伍子顺躬身见礼之后,才谨慎的道:“少爷,怕是有人盯着她,还是等天色好了再接罢。”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给她传信,她应该有法子。”(未完待续。。)
第364章 下旨
辰时四刻,一顶装饰华丽的女轿在蒙蒙烟雨中进了与慈善总会毗邻的金陵报馆,径往后院而去,沿途,一众管事伙计纷纷驻足,躬身行礼,不敢多看一眼,金陵报馆上下都知道,大东家是金陵有名的冷美人,也是京陵恶名在外的天煞孤星,没人敢放肆,不过,令他们发自内心尊敬的,还是京陵报馆的工钱,随着销量的增长,他们的工钱也是水涨船高。
短短几个月时间,金陵报的销量已经突破二万份,不仅南京周边的府县订量大增,就是庐州、安庆、杭州都纷纷开始订购金陵报,金陵报不仅能够提前刊载朝廷的邸报,还有彩票信息、商业信息,大案要案信息,如今连周边各省的物价、灾荒、战事等情况也都开始刊载,不论是官员士绅商贾,如今都开始高度重视金陵报,这销量自然大幅上涨。
金陵报是采取的雕版印刷,销量大,利润自然就高,有眼光的商贾商号已经开始在金陵报上打广告,这第一个吃螃蟹的,自然就是东兴港的‘万顺合’银号,这年头,广告收入才是报纸的真正利润所在。
轿子进了后院,徐清曼脚步轻盈的出了轿子,神采奕奕的道:“吩咐下去,马上安排三艘小船,一艘小画舫在后院码头候着,再安排两辆马车在门口候着。”
贴身丫鬟红玉忙蹲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
“这事让宝笙去。”徐清曼说着扫了几个丫鬟一眼,道:“红玉侍候更衣。”
“是,小姐。”红玉、宝笙赶紧应道。
待的徐清曼女扮男装,换了身士绅巾服出来,宝笙一溜碎步赶来禀报道:“小姐,陈管事说有新的邸报送来。恳请改版。”
改版?正对镜自照的徐清曼不由微微一愣,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改版?当即便淡淡的道:“将邸报拿来。”
接过邸报一看,徐清曼登时欣喜若狂,朝廷全面开发小琉球,增设小琉球三卫。并设二府六县,原应天府府丞胡万里,筹建大明海军舰队、收复被弗朗机人攻占的满刺加国,居官勤慎、清廉有加,忠心体国,功勋卓著,着迁为镇守小琉球总兵官。
胡万里居然改成了武职,而且还是正二品的镇守总兵!这些都不说,重要的是。胡万里有了这个身份,就可以名正言顺的迎娶她!
回过神来,徐清曼随即毫不犹豫的道:“改版,邸报这版马上改!明天一定要见报!”
南京兵部衙门,签押房,王廷相正伏案细看一副安南地图,听的有人蹑手蹑脚的进来,他头也不抬的问道:“安南之役的史料都搜齐了?这么快?”
“回老爷。还没有。”亲随躬身道:“吏部刘大人在正阳门外‘中和楼’设宴,请老爷午时赴宴。”
刘龙在‘中和楼’设宴。有什么事?王廷相微微沉吟了下,才道:“回话,我准时赴宴。”说着,他又叮嘱道:“元蒙似乎也征过安南,找一找,都搜集过来。”
“小的这就吩咐下去。”亲随忙躬身道。
王廷相点了点头。便低头继续查看地图,胡万里一早就遣人持着他的名贴前来,要搜集有关安南的资料,他敏锐的察觉到,这必然是朝廷招安东兴港开出的条件。安南算不上什么硬骨头,但却是个泥潭,东兴港若是陷进去,只怕会元气大伤!胡万里了解了安南的真相,只怕未必肯干。
午时初,王廷相刻意换乘了一顶小轿赶到‘中和楼’,哈腰出轿,便有仆从上前见礼,随即引着他进了后院,一进院子,刘龙、严嵩就迎了上来,三人一番见礼寒暄之后,才进屋落座。
奉上茶水之后,刘龙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大司马可曾听闻,皇上已经下旨,开发小琉球,在小琉球设二府六县,另筹建小琉球三卫,胡万里为小琉球镇守总兵。”
嘉靖终于还是招安了!王廷相登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是一直希望能够招安东兴港的,让他奇怪的是,刘龙为这事找他做什么?他奉嘉靖的密旨去月港,这事南京没人知道,估计是试探他的反应,微微沉吟,他才道:“小琉球地理位置显要,开发小琉球,对大明而言,是件好事。”
“小琉球是高皇帝定下的十五不征之国的其中之一。”严嵩开口道:“朝廷如今大张旗鼓的设府建卫,不仅是有违祖制,亦可能引起一众藩属国恐慌......。”
刘龙瞥了他一眼,接着道:“更重要的是,小琉球孤悬海外,开发小琉球,势必引起一系列反应,首当其冲的,便是海禁!小琉球隶属福建,开发小琉球,福建海禁,必将难以维持,若是福建开海,广东、浙江、南直隶势必亦会跟着要求开海,若是不出所料,此事必然引起一场声势浩大,席卷朝野的开海、禁海之争!”
听的这话,王廷相心里暗笑,看了两人一眼,他才斯条慢理的呷了口茶,才道:“开发小琉球,并不意味着开海,毕竟这是由朝廷主导的开发,朝廷完全有能力控制。”
听的这话,刘龙不由一愣,道:“月港,月港呢?月港难道不开海?”
“朝廷必须要有一个了解外界的窗口。”王廷相不以为然的道:“月港就是这个窗口,是朝廷了解南洋、东洋、西洋各国动向的一个窗口,况且,朝廷如今也没宣称月港开海不是?”
“如此说来,大司马是赞成月港开海?”刘龙含笑道。
王廷相微微点了点头,道:“开海实是利国利民之举,之前朝廷禁海,是因为海疆不靖,如今朝廷水师足以镇守海疆,完全可以逐步放开海禁。”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如今造船、航海技术皆大有发展,海上航行。风险较之以前要小上许多,海航较之内河航运,有着极大的优势,见山公(桂萼)之前就曾上疏建言,漕粮走海运,疏通天津卫。”
听的这话。刘龙眼睛不由一眯,漕粮走海运,疏通天津卫,这倒是争取开海最好的一个借口,每年四百万石的漕粮运输,朝廷着实是伤透了脑筋。
严嵩亦附和着道:“其实元蒙之时,漕粮亦皆是海运,先后延续了数十年之久,海运漕粮。还是可行的。”
见王廷相表态,支持开海,刘龙已是完全的放下心来,今日特意宴请王廷相,就是为了试探其对开海的态度,当下他便将话题一转,道:“胡万里二甲进士出身,仕途大好。如今竟然由文改武,着实是出人意料......。”
“还真是没看出来。胡万里还有统兵之才。”严嵩亦颇为惋惜的道:“文改武易,武改文可就难了。”
王廷相最清楚小琉球的内幕,大明朝野上下重文轻武,这是不争的事实,刻意将胡万里改成武职,估摸着嘉靖这是有意要削弱胡万里的影响。他也不愿意多嘴,微微笑了笑,便啜茶不语。
严嵩看了两人一眼,道:“二位可否觉的朝廷在开发小琉球一事上颇为蹊跷?历来设府建县,皆是先移民开垦。达到一定数量的田亩和人口,方才建县设府,岂有一来就先设府县之理?增添三卫亦是如此,按理也该是逐卫设置,岂有一来就设三卫之理?”
王廷相也在想这个问题,若是调东兴港征安南,嘉靖这就是双管齐下,一边调离东兴港的兵力,一边在小琉球安插兵力,以收反客为主之效,微微沉吟,他才道:“朝廷这些年应该对小琉球上上下下都勘察好了......。”
说着话的功夫,菜肴酒水已是流水阶送了上来,刘龙含笑道:“二位请......。”
“驾!”一辆华丽的马车在蒙蒙雨雾中快速的行驶着,没有减震装置的车厢里颠簸的厉害,红玉担忧的道:“小姐,慢点吧,小心颠坏了身子。”
“哪有那么娇气。”徐清曼不以为意的道:“鞑靼女人还骑马呢。”说着,她低语道:“他不定有多急着见我呢。”
红玉抿着罪轻笑道:“是小姐急着见他罢。”
“小妮子活腻了不是?敢取笑你家小姐!”徐清曼佯怒道,伸手做势要挠她。
红玉连忙笑着求饶道:“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正笑着,她脸上笑容一凝,道:“小姐,有马蹄声。”
徐清曼略微听了听,便道:“不理他,不是从后面追上来的。”
斜刺里冲出的两骑快马,飞快的追上了马车,一人朗声道:“敢问车里可是徐......。”
听的声音熟悉,红玉掀开车帘一角,露出半张脸,一眼就看到章六那张俊气的脸庞,当即便展颜一笑,道:“正是。”
章六微微点了点头,一勒缰绳,放缓了速度,任由马车急驰而去,车厢里,见红玉有些不舍的放下车帘,徐清曼打趣着道:“一路有人接应,小妮子就在这里下车罢。”
“下车做什么?”红玉诧异的问道,问完,她登时羞红了脸,道:“小姐坏死了,人家不喜欢小白脸。”
“那喜欢什么?”
“不理您了。”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抵达了栖枫园,胡万里早就微笑着迎了上来,车帘一开,见徐清曼一张笑脸灿如春花,一脸娇羞的伸出手来,他就势在手上轻吻了一下,这才扶她下车,含笑道:“颠簸的厉害不?晕车不?”
“还好。”徐清曼扫了一眼,见四周还有几个扈从,俏脸不由一红,抽回手,道:“奴家让长青担心了。”
“进屋再说。”胡万里笑吟吟的道。
进的屋来,胡万里手一勾,便将徐清曼揽入怀中,二话不说就是一阵热吻,直将红玉羞的进退不的,略一迟疑,她才红着脸为二人将门掩上。
一阵激吻,察觉胡万里的大手开始不老实起来,徐清曼这才稍稍挣扎了下,耳语道:“大帅饶了小女子罢。”
大帅?胡万里一愣,徐清曼在他脸颊上轻了一口,这才道:“恭喜夫君。荣升镇守总兵官。”
“皇上下旨了?”胡万里一喜,随即将她抱起,在椅子上坐下,道:“说说,什么旨意?”
徐清曼坐直了身子,道:“全面开发小琉球。增设小琉球三卫,设二府六县,任命夫君为镇守小琉球总兵官。”
增设小琉球三卫,设二府六县?嘉靖这是要闹那样?胡万里此时也无暇考虑,当即便问道:“两个月的身子了?”
听的这话,徐清曼有些难为情的道:“奴家弄错了,前几日已经来红了。”
弄错了?胡万里登时哭笑不得,不过,想到这年头没有什么验孕棒。徐清曼也未必敢请郎中把脉,又没什么经验,见没来红,怀疑有喜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当即在她翘臀上轻拍了一掌,道:“敢飞鸽传书戏弄为夫,家法伺候。”
徐清曼媚眼如丝的道:“晚上罢,奴家晚上由着长青折腾。”
全面开发小琉球。增设小琉球三卫,设二府六县?薛良辅有些诧异的看了胡万里一眼。默然半晌,才道:“少爷,一卫五千余人,三卫就是一万六千余人,朝廷一边是令咱们远征安南,一边往小琉球增派如此多兵马。这是想堂而皇之的吞掉小琉球?”
胡万里听的一笑,“没咱们的同意,别说一万六千人,就是一百六十人也没法登上小琉球,再说。就算征安南,咱们也不可能倾巢而出,皇上不会如此短视。
还有,这两府六县又是什么意思?我可是只要求一府两县,该不会是朝廷要帮着咱们大举移民吧,这事蹊跷!”
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道:“朝廷应该是没安什么好心,少爷还是尽快的回东兴港罢,估计,大批的文武官员很快就会赴任,东兴港问题不大,万里港可就不好说了。”
猜不透嘉靖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胡万里也不敢轻忽,当即点了点头,道:“呆几日就回去罢,佐卿也别在南京露面,免的你家亲族以后受牵连。”
薛良辅也不知道,胡万里最后终究会走到什么地步,他的一家老小虽然都迁往了东兴港,但亲族却仍在大明,当下便欠身道:“谢少爷体谅,只是少爷迎娶之事......。”
徐清曼既然没怀孕,这事就不着急,完全可以按部就班的遵循规矩办,胡万里略微沉吟,才道:“这些琐碎事情,让吴家来操办,吴家身份已没掩藏的必要。”说着,他微微一笑,道:“既然已经招安,正名了,咱们是不是也没必要掩饰身份?”
“不行。”薛良辅摇头道:“少爷即便是名正言顺的朝廷官员,锦衣卫也能以莫须有的罪名黑了您,眼下实不宜露面,少爷如今已是镇守总兵,以后出入可以名正言顺的带领亲卫,下次来南京迎亲,带一个团来,横着走也没人敢黑您。”
听的这话,胡万里一笑,道:“行,那就暂不露面。”
次日一早,随着金陵报的发卖,朝廷全面开发小琉球,增设小琉球三卫,设二府六县?胡万里以筹建大明海军舰队、收复被弗朗机人攻占的满刺加国,因功迁升为镇守小琉球总兵官的谕旨立刻就在南京城引起了轰动!
最直接的影响,便是彩票的售卖大为火爆,原本因为胡万里是东兴港贼首的传言传开之后,不少彩民都担心彩票会被查封,如今胡万里却是摇身一变,成了镇守小琉球的总兵官,一众彩民自然是大为振奋,彩票也等若成了朝廷开办的,他们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南京内城外城的各大小茶楼、街头巷尾、会馆、码头、客栈到处都是议论纷纷,随处可见有人唾沫四溅的高谈阔论,福建籍的商贾,与福建有商贸往来的商贾听闻消息后都纷纷赶往福建在南京的会馆,谁都清楚,开发小琉球对福建而言,意味着什么,这将是无尽的商机。
最热闹的则数城外几个大小码头,一群群的水手船员,搬运工,甚至一些小商小贩都围着福建籍的船员水手打听小琉球的情况,开发就是垦荒,垦荒就意味着能够获得土地,而且不是小数目,少则十五,二十,多则四五十亩田地!土地是什么?土地就是立身之本,这年头,百姓对土地的渴望比后世买房子还迫切!二府六县,哪得多大的地盘,得要多少移民?
南京大小官员对开发小琉球本身并不敢兴趣,谁都清楚,那地方的官不好当,是个苦的不能再苦的缺,跟南京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壤之别,他们关心、议论的是开发小琉球可能引发的一系列影响,开海自然是重点,另一个议论的重点,则是胡万里。
这胡万里嘉靖八年登科,不过六年时间,就迁升到了朝廷二品大员,虽然是武职,但以他二甲进士的出身,谁敢小觑,轻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改回文职?虽说文改武易,武改文难,但在胡万里身上,好像就没什么难的,封印挂冠,放在一般官员身上,基本上就没有起复的机会,但胡万里呢?这才一年多点,不仅起复了,而且连升两品五级!(未完待续。。)
第365章 安南
南京城议论的沸沸扬扬,栖枫园却是安静异常,一夜欢愉,过了巳时,胡万里才醒来,睁开眼睛,便见徐清曼梳妆整齐的坐在床边,支着下巴,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看,他不由笑道:“想什么呢?”
“奴家在想......。”徐清曼嫣然一笑,道:“郎君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谜?”
“看不透就对了,这样才能让你迷恋一辈子。”胡万里说着坐起身来,笑道:“呆会叫吴亦有过来,我在南京不能久留,提亲请媒的事,让他操办。”
“长青。”徐清曼起身为他取过衣物,略微犹豫,还是开口道:“提亲的事情是否缓缓?”
“缓缓?”胡万里不解的看向她,略一沉吟,才道:“清曼怕对为夫有影响?”
轻“嗯”了一声,徐清曼才道:“长青镇守小琉球,朝廷对此并不放心,小琉球建两府六县、增设三卫,应该都是冲着长青来的,徐家在南京权势非同小可,魏国公又是南京守备,此时联姻,朝廷难免会生出一些想法,对长青不利,奴家......奴家可以不在乎名声。”
“不娶你,朝廷就会轻易放过小琉球......?”话说到一半,胡万里便顿住了,他可以不管不顾,徐家呢?徐家也敢不管不顾?要打掉徐家的权势,对嘉靖而言,不过就是一道谕旨的事情,这确实是个麻烦!
微微沉吟,他才道:“要不,我先试探一下徐鹏举的态度?”
“没用的。”徐清曼微微摇了摇头,道:“走漏了风声,反而坏事,给奴家一些时间。奴家自会决断。”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便转移了话题,“金陵报情形怎么样?”
“很好。”徐清曼说着对外吩咐道:“进来吧。”随着话音,丫鬟红玉端着半盆水走了进来,待的胡万里洗漱毕,她又沏了壶茶。这才款款坐下,接着话头道:“金陵报如今已经突破二万份,盈利不菲,特别是商号的广告费,这都多亏长青的‘万顺和’银号。”
呷了口茶,胡万里才道:“既然盈利,就将报纸的售价逐步降下来。”
徐清曼一愣,惊讶的问道:“降价?”
“对,降价。”胡万里含笑道:“金陵报销量越大。影响就越大,广告费用亦是水涨船高,再则,降价,可以防止有人效仿。”
徐清曼一点就透,当即含笑道:“长青若是经商,大明的商贾怕是没活路了。”
“大明商贾,如今都是一盘散沙。对内也就算了,对外却是要吃大亏的。抽出时间,是要好好的给他们上一课。”胡万里缓缓说道:“朝廷开发小琉球,这事情不仅会引起朝野极大的关注,而且肯定会引发一场激烈的争论,金陵报要善加引导......。”
“金陵报如何引导?”
“聘请名家撰文。”胡万里随口说道:“再则,抛砖引玉。有针对性的提出问题,譬如,朝廷为什么禁海?”
徐清曼有些迟疑的道:“如此敏感的话题,不怕惹恼朝廷?”
“不怕。”胡万里侃侃说道:“不歪曲,不攻击。以最公允的态度剖析,朝廷不会说什么,朝廷为什么禁海?这要从朝廷当初颁布禁海令的环境说起,从以农为本的角度、从海防需要的角度、从海贸官营,从预防海贼在海外盘踞坐大,维护朝廷统治、稳定海疆、稳定民心等各个方面解说朝廷禁海的原委。
然后,再抛出‘开海之利’,‘禁海、开海之利弊’之类的话题,不仅要引导士绅百姓正确了解朝廷禁海的苦心,亦要引导他们认识,如今大明已经具备开海的条件,报纸能够引导士绅百姓,这不算什么,若是能够引导朝廷,那才算是成功,要有信心,争取将金陵报卖到京师去!”
以金陵报来引导朝廷?这才是胡万里要她创办金陵报的本意吧?徐清曼不由暗自心折,当即便含笑道:“真要如此,金陵报就不仅是卖到京师,大明两京十三省都能够看到金陵报。”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金陵报是大明第一份报纸,赚钱是一回事,还要起到引领舆论,开启民智的作用,任重而道远,这付担子,你挑不起,你也不可能总呆在南京,我会让慈善会逐步接管金陵报。”
一听慈善会要接管金陵报,徐清曼媚了他一眼,娇声道:“奴家还没赚够嫁妆呢。”
“小心掉钱眼里。”胡万里佯瞪了她一眼,才道:“喜欢赚钱的感觉?”
赚钱的感觉?徐清曼一回味,连忙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道:“长青说的是,就是这种感觉,金陵报是奴家一手创办,看着销量一日日增加,那种感觉......。”
“成就感。”胡万里笑道:“还有时间,你好好享受下这种成就感,以后过门了,为夫再另外交办差事给你。”
午后,送走徐清曼,伍子顺便送来了安南的资料,南京兵部送来的资料不仅有大明的征安南之役,连元朝——忽必烈三征安南的资料也送了来,看完元朝三征安南的记叙,薛良辅脸色不由有些难看。
胡万里也是大为意外,他还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忽必烈除了征日吃了大亏,还征过安南,而且也是吃了大亏,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威名赫赫的蒙古骑兵在安南也是损兵折将,三征安南,蒙古第一次只出动三万兵马,但第二次、第三次都是出动的三十万大军,仍然是铩羽而归,平滩之会、延洪之会,云屯之役,白藤之役,都以蒙古大败告终。
沉吟半晌,薛良辅才道:“少爷,征安南不能要福建的兵,得要广东广西的兵丁,否则怕是难以适应安南的气候。蒙古三征三败,主因便是天气炎热,时疫横行,再则,征安南,还得攻心为上。”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接着翻看大明征安南之役,对于越南的气候,他是很清楚的,热带丛林,就连美国在越南都没讨到好,他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不过,目前有利的是,安南是南北朝对峙。大有文章可做!
元朝的资料不是很全,大明的资料就详细多了,费了一个多时辰看完这些资料,胡万里对安南总算是有了个全面细致的了解。
安南古称交趾,自汉唐以来,一直就是中国的属地,五代以后,方独立成国。元末战乱,安南趁机从中国版图脱幅。一度发兵攻入思明路永平寨,超越元代定界铜柱二百余里,霸占丘温、庆远等五县。
洪武年间,明太祖朱元璋曾颁诏晓谕安南国王陈日昆,命令归还,但陈朝此时已由国相黎季犛掌权。他胁迫国王陈日昆,称兵拒命,朱元璋以战争方息,重在安抚,不愿再起干戈。于是置之不理,安南从此处于半独立状态。
不过,自大明立国以来,安南安南陈氏政权已趋衰微,一直内乱不断,永乐帝朱棣安南内乱,派英国公张辅统帅京畿兵、荆、湖、闽、浙、广西兵、黔国公沐晟统帅蜀兵、建昌、云南、贵州兵,两路夹击,大败安南,改安南为交趾布政使司,将安南纳入大明疆域。
遗憾的是交趾布政使司仅仅存在二十一年,就因为明宣宗的短视而罢撤,安南也由此进入黎氏王朝。
看完,胡万里不由轻叹了一声,英国公张辅三征安南,皆是大获全胜,交趾布政使司也是建立在战胜的基础之上,但最后成山侯王通一战而败,明宣宗朱瞻基就将安南拱手让出,实是令人扼腕叹息。
放下手中资料,薛良辅沉吟着道:“英国公征安南,虽不至于有八十万之众,二三十万兵马还是有的,而观安南之倾国兵力,号称七百万,显然是夸大之词,但百万之兵是无论如何少不了的,少爷若是要征安南,不论采取何种方式,都有硬仗要打......。”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无语,张辅征安南,大明建交趾布政使司,得府州四十八、县一百八十、户三百十二万,安南一百万的兵力怕是低估了,倾国之兵,至少得有二百万,确实不好征。
微微沉吟,他才道:“再查查看,安南多大点地方,府县地域有大小之分,尚且不说,这人口怎的会有三百十二万户?这岂非是上千万的人口?”
“应该不会有误。”薛良辅沉声道:“安南既敢号称有七百万雄兵,总人口上千万应该不会太离谱,安南地域不阔,却是有名的粮仓,物产丰饶,稻谷一年两季,而且安南还有数量庞大的蛮族。”
这时候越南就有上千万的人口?胡万里还是难以置信,这人口应该水分很大,三百万户?应该是三百万口才对,加上蛮族,四五百万才更合理,不过,总人口数估计也是笔糊涂账,就是查,也未必能够查的清楚。
薛良辅也生怕胡万里要他调查安南的总人口数,交趾布政使司都已不复存在,这资料怕是难着的很,他当即便转移话题道:“英国公征安南,虽是三征三捷,但安南却是屡平屡反,究竟是安抚不得法,还是民风刁顽?”
“杀的太少了!”胡万里想都没想,便随口说道:“数十万大军远征,安南又是集结上百万兵马抗衡,英国公就只杀了二千人筑京观,焉能收震慑之效?”
薛良辅听的一呆,喃喃道:“少爷,安南大多都是汉民......。”
胡万里也意识到失言,微微一笑,道:“咱们要的是奴隶,不会滥杀,即便要杀也是针对蛮族。”
“少爷还是决意要征安南?”薛良辅有些担忧的道:“东兴港的兵力实在是太少了。”
“以战养战嘛。”胡万里不以为意的说道,呷了口茶,他才侃侃说道:“甭看朝廷大张旗鼓的宣称全力开发小琉球,又是建二府六县,又是增设三卫,这些都是虚的,人口是朝廷赋税的根本,朝廷不可能那么好心往小琉球大举迁移人口以迅速壮大小琉球的实力。要发展人口,还的靠咱们自己,安南百姓既然多是汉民,正适宜往小琉球迁移。”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安南如今南北对峙,对大明来说。是一次难得的出兵机会,佐卿拟一份折子,就以气候不适为借口,恳祈将福建兵换为广西兵丁,卫所兵若是缺额,恳祈允准在广西招募五千兵丁,银子咱们自己出。”
在广西招募五千兵丁?薛良辅不由苦笑着道:“少爷,私募兵丁,这要求朝廷如何会同意?朝廷如今防咱们还来不急呢。”
“朝廷不允。咱们也不强求,不过是摆出个备战的姿态而已。”胡万里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微微一顿,他才道:“护卫队饷银高,伙食好,掺和进来五千卫所兵,不一视同仁影响军心,一视同仁。我还真是养不起,也不想替人做嫁衣。”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另外,还写一份折子——建言逐步驰禁开海。”
又提开海?薛良辅迟疑着道:“少爷,这时候提开海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表态而已。”胡万里含笑道:“朝廷必然要爆发禁海开海之争,咱们可不能不表明立场。”说着,他缓缓的踱了几步。这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开海,有益于民生,有益于商贾,有益于国课,有利于稳定民心。有利于白银铜料的流入,有利于钱法革新,有利于促进商货流通,促进航海、造船业的持续发展,也有利于缓解内河航运.......。”
西长安门大街北侧,南镇抚司衙门。
孙良签押房,千户鲁高鹏、赵明灿急步赶进房间,见礼之后,鲁高鹏就低声禀报道:“大人,胡万里有可能来南京了。”
胡万里?孙良抬头盯了他一眼,沉声道:“在哪里?”
“标下如今不敢确定。”鲁高鹏沉声道:“昨日徐清曼故布疑阵,随后乘马车出城前往栖霞山,出城不远,就有人接应,今日才从栖霞山返回。”
徐清曼与胡万里的关系较好,孙良是听闻过的,但关系好到什么地步,他却不清楚,徐清曼的身份不一般,他不想胡乱猜测,当下,他便沉声道:“就凭这,你敢说是胡万里来南京了?”
听的这话,鲁高鹏犹豫了下,才道:“回大人,在半途接应他的人,有人认识,是胡万里的手下。”
微微沉吟,孙良才沉声道:“封口,退下。”
“是,标下遵命。”鲁高鹏忙躬身道,赶紧退了出去。
赵明灿却是没动,待的鲁高鹏退出,他返身掩了房门,轻声道:“大人,朝廷开发小琉球、擢升胡万里,这事别人不知道是什么原委,难道大人不清楚?眼下他自个送上门来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大功?”孙良瞥了他一眼,道:“且不说农学院、慈善会是否能离的开胡万里,就是招安东兴港,老七知道东兴港开出的是什么条件?你敢肯定这就是大功?”
“抓了胡万里,好怕东兴港不乖乖就范?”赵明灿不服气的说道。
“未必见的。”孙良摇了摇头,道:“东兴港是否就范,主要还的看胡万里的态度,老七以为胡万里很好对付?”微微一顿,他才道:“徐清曼是指挥佥事徐世礼的侄女,与魏国公徐鹏举也很亲近,这事容易走漏风声不说,胡万里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上次,老七亲自带队去抓捕,还没领教过厉害?胡万里这次来南京,连城都不进,足见已经相当警惕,难道会没有防范?他可不是一般的朝廷官员!”
听的这话,赵明灿脸上不由有些讪讪的挂不住,上次追捕胡万里,他可是丢尽了脸面,孙良看了他一眼,放缓语气道:“胡万里如今的身份可不一样,朝廷已经下旨,他如今是朝廷镇守小琉球的二品总兵,你也知道小琉球如今是什么情形,若是这次再被胡万里逃脱,你说胡万里会是什么反应?别说老七你吃不了兜着走,就是我,也脱不了干系。”
“那就这么算了?”赵明灿有些不甘的道。
“还能怎么着?皇上未必会赞成抓他,张阁老是铁定是要保他。”孙良沉下脸道:“这家伙如今就是烫手山芋,别没事找事,下去吧,安心歇息。”
“属下告退。”赵明灿不情不愿的躬身退了出去。
待的赵明灿退出,孙良才轻喝道:“来人。”
“大人。”门外的亲卫忙躬身进来。
孙良沉声吩咐道:“吩咐鲁高鹏,这几日绊着赵明灿,别让他给我生事,另外告诉鲁高鹏,嘴给我严点,如有丝毫风声传出,我活剥了他。”
“是,大人。”亲卫忙躬身退下。
孙良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啜了口茶,心里却是琢磨着,胡万里在这节骨眼上巴巴跑来南京,又是为什么事?这家伙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再一个,他与徐清曼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瞧这情形,难道好上了?这徐清曼是什么名声,胡万里难道不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