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强势
一听这话,邓七就暗觉不妙,果然,许折桂说着语气一寒,沉声道:“将这两人拿下。”话音一落,他身后两个护卫随即便抽出刀扑了上去,船上一众护卫见交了手,随即涌上岸来,一见这情形,邓七脸色一片苍白,轻喝道:“许老大,强龙不压地头蛇,别莽撞!”
叮叮铮铮,刀剑相交撞击的声音随即响起,东兴港护卫队历来重视的是火器的训练,对于白刃战,欠缺的就不是一点半点,根本不是习惯于冷兵器作战的几个护卫的对手,况且对方刀重力沉,仅仅两个回合,两个护卫队兵丁就被磕飞了手中的倭刀。
就在这时,码头上传来“砰”的一声枪响,众人都不由一愣,乘着这空挡,两个兵丁利落的跳入了水中,许折桂回头看了一眼,暗骂了一声“废物。”这才转过身向着那队东兴港兵丁高声喝道:“这就是你们东兴港待客之道?不怕江湖同道耻笑?”
护卫队带队军官不是别人,而是负责胡万里警卫的营长唐金宝,举手做了个准备射击的手势,他才高声喝道:“都给我趴下,否则开枪了!”
一见对方三四十人迅速的排成四列,黑洞洞的枪口对着他们,邓七不由心胆俱寒,连忙赔着笑扬声道:“兄弟,误会,一场误会!我们是东兴港大当家请来的客人。”
“趴下!”唐金宝厉声喝道,随即便将手高高扬起。
许折桂瞳孔一缩,他算是看出来,对方这是刻意要给他来个下马威,他不相信对方真的敢开枪,当即便冷冷的看着那一排黑洞洞的枪口。
邓七是真被东兴港打怕了。连忙道:“许老大,大丈夫能屈能伸......。”
“他们这是恐吓咱们!不用担心。”许折桂轻声道。
“不是恐吓。”邓七猛然醒悟过来,急声道:“东兴港在自铸火炮,有这规矩不稀奇。”
听的这话,许折桂也是一愣,就在这时。唐金宝已看向队列,沉声命令道:“预备.....。”说着扬起的手猛的向下一挥,高声道:“射击。”
眼见唐金宝的手向下一挥,邓七立刻恐惧的尖叫道:“趴下。”说着自个率先趴下,
“砰砰砰。”沉闷的枪声随即响起,码头上的所有人包括许折桂在内,在邓七惊恐的提醒下都已乖乖的趴在地上,枪声过后,许折桂抬头看了一眼。发现第二排黑洞洞的枪口仍然对准着他们,不由沁出一身冷汗。
见这情形,唐金宝不屑的道:“一个接一个都返回船上,这事我要禀报少爷。”
正对码头的后山顶上,见许折桂一行乖乖的返回船上,胡万里放下望远镜,微微笑道:“算他们识趣。”
一旁的薛良辅含笑道:“那一排火枪里没装弹丸吧?”
“看来,还是没瞒过佐卿。”胡万里微微笑道:“不过也就第一排是空枪。后面三排都装了子弹。”
薛良辅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道:“少爷真打算杀了许折桂?”
“他要不知进退。我毫不介意。”胡万里说着转过身,缓步踱着道:“许折桂他们与唐千胜的水师不同,完完全全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可能吸纳入护卫队,作为居民,他们连灾民也比不上。因为他们对咱们没有感恩之心,更何况许折桂还是野心勃勃之辈。”
薛良辅缓步跟上,不解的道:“既是如此,少爷为何还要留他?”
“他若知进退,就没必要。”胡万里缓声道:“小琉球开发需要大量的人手。时间,能够消磨掉许折桂的野心,也能够竖立起东兴港的威信。”
夕阳西下,许折桂站立在船头上,脸色阴沉的打量着几艘返回东兴港的渔船,他发现有些琢磨不透这个东兴港的大当家,巴巴的叫他们来,给了他们一记下马威之后,又晾了他们大半天,对方究竟是什么意思?
沉吟半晌,他才沉声道:“邓七,你说这东兴港是不是想吞并咱们?”
邓七与许炼联系过几次,对东兴港的情况多少知道一些,当即便道:“不会,东兴港不接受入伙,而且想移居东兴港还的随同家眷一起移居,否则不收,咱们实力不小,东兴港不可能自找麻烦。”
“当家的,有弗朗机船进港了。”一名水手轻声提醒道。
许折桂、邓七转头一看,果然,一艘弗朗机商船缓缓的驶进了港湾,不看船形,只看船上风帆,便知这是弗朗机商船,两人都是纵横广东一带海域的海上豪强,弗朗机商船见的不少,要说弗朗机商船与大明海船在外形上最大的区别就是风帆,大明的风帆是硬帆——翼面型风帆,而弗朗机的风帆则是软帆——高大的一段一段的软布帆,艏部纵向的三角帆也相当惹眼。
当看到紧随其后的第二艘、第三艘,两人都颇觉惊讶,东兴港内还停泊着几艘弗朗机商船呢,怎的还有弗朗机商船队进港?要知道,弗朗机每年前来大明商贸的商船并不多,一个船队也就七八艘左右。
“当家的,弗朗机商船上的船员水手多是......。”那水手迟疑了下,才费力的道:“好像都是东兴港护卫队的兵丁。”
许折桂、邓七都只留意一艘接一艘,源源不断开进港湾的这支弗朗机船队,听的这话,才留神细看船上的水手,确实,船上的船员水手都是身着深蓝色的短褂和过膝短裤与东兴港护卫队的装束一模一样,难道这些弗朗机商船都是东兴港的?
两人正自惊讶,很快就被一艘新船吸引住了,这船与弗朗机相差不大,但最醒目的是船舷开出的舷窗,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看的两人心惊肉跳,邓七喃喃着道:“下面甲板也装载着火炮?这是弗朗机人的战船?”
“我明白了。”许折桂脸色苍白的说道:“传言不虚,满刺加果然是被攻占了。攻占满刺加的是东兴港!早应该想到的。”
听的这话,邓七不由暗叹了一声,还是许炼那小子有眼光,早早就投靠了东兴港,不知道他现在在东兴港混的如何,能否帮他们说上话。
看着一队队身着深蓝色短褐的护卫队兵丁从一艘艘船上下来。在码头上整队离开,许折桂不由万念俱灰,这根本就不是他手下人马能够比肩的,收回目光,邓七才轻叹道:“这些兵丁比朝廷水师还要严整几分,许当家的现在应该死心了吧?”
“咱们手下要有这么一支人马,两个广州城都破了。”许折桂轻叹道:“东兴港这个大当家的只怕非是池中物。”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东兴港不能入伙?”
邓七白了他一眼,才微微摇头道:“不能。东兴港上下都是奉他们的少爷为主。”说着,他用一副揶揄的口吻道:“许当家变的也太快了吧?”
“不是变,是被逼!”许折桂沉声道:“东兴港让咱们在码头上看他们的实力,就是要逼迫咱们低头,若是猜的不错,咱们现在就是想退出小琉球也不可能。”
“东兴港要吞下咱们?”邓七眉头一皱,道:“这不可能。”
“此一时彼一时,没什么不可能的。”许折桂冷声道:“这些战船可不是让咱们白看的。既是震慑咱们,也是断绝咱们的后路。东兴港会让咱们将满刺加是被东兴港攻占的消息传出去?”
听的这话,邓七脸色也是一沉,半晌才喃喃着道:“都是我不好,不该提议来小琉球的,这下把大伙儿都坑苦了。”
“未必是坏事。”许折桂不以为意的道:“以东兴港的野心,大明这片海域上所有的船只迟早都得听东兴港的。”
次日一早。许折桂、邓七用过早点正在船上观看东兴港护卫队驾船出港,便听的码头上一个护卫队兵丁扬声道:“许当家、邓当家,少爷请二位当家的过去。”
这次许折桂学乖了,不敢再造次,乖乖的上岸跟着一队兵丁进了内城。进了东春园的一个院子外,二人在外候了半晌,被各种搜身,才被通传可以进去,进了书房,待见的坐在上首的乃是一个年轻的书生,二人都是微微一愣,这才抱拳道:“许折桂、邓七见过少爷。”
“不是什么人都能称我少爷的,你们叫我大当家便是。”胡万里说着瞥了邓七一眼,道:“邓七,可是三年前率领许炼一起攻打我东兴港的那个邓七?”
邓七倒不担忧胡万里怪罪,他能收留许炼,就说明他不是睚眦必报,气量狭隘之人,否则他也不敢登门,当即便拱手一揖,道:“邓七有眼不识泰山,冒犯大当家虎威,今番特意登门请罪。”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你当年也赔了不少银子,这事就此揭过,白扇会如今是何情形?”
“回大当家的。”邓七一脸苦涩的道:“白扇会在广东新会等县起事,损失惨重,已与许当家的合并。”
还是忍不住出手了,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才看向许折桂,道:“兵败了?”
许折桂爽快的道:“是,否则也不会托庇于小琉球。”
“你们两人都来了,谁在新会坐镇?陈邦瑞?”
“是,陈当家的有伤在身。”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许炼曾跟我提及,恳祈支援你们一批火炮,这事我没允,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一早就断定你们成不了气候,别不服气,就算是给你们提供大量的火炮,你们同样是惨败的下场,大明,不是你们能够撼动的!如今既然败了,就在小琉球好好歇息几年。”
“回大当家的,咱们没想着撼动大明。”许折桂沉声道:“咱们只想打下广州,逼迫朝廷让广州开海。”
“幼稚,可笑。”胡万里不屑的道:“广州是一省之会城,就算你们打下广州,朝廷也会调集大军收回,岂会受你们胁迫?广东沿海岛屿众多,哪里不能够开辟私港?”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言归正传。你们的到来,已经给东兴港惹下了不小的麻烦,暂时就安心在新乡呆着,不要再给我招惹麻烦了。”
“大当家的。”许折桂拱手道:“虽然咱们在广州战败,但手中仍然还有一千余人,二十多条船。能否入伙东兴港?”
听的这话,邓七不由暗自腹诽,不是说了东兴港不要入伙,这家伙怎么还不死心?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东兴港不接受入伙,永远不会。”
“那咱们移居东兴港。”许折桂毫不迟疑的说道:“就跟许炼一样。”
“你们大多数都没家眷,怎么移居?”胡万里不为所动的说道:“先安心在新乡呆两年,我派人训练你们。”
听的这话。许折桂心一喜,忙拱手一揖,道:“谢大当家的。”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道:“你们的船队应该去广州接剩下的部属了吧?回新乡之后,将船队交到东兴港来,你们的一应补给,由东兴港负责。”
“没问题。”许折桂爽快的道:“船队一回来,就上交东兴港。”
有意思。这家伙倒是干脆,胡万里看了他一眼。笑道:“二位在广东海面上也算是一号人物,甘心束手就范?”
“不敢当大当家的抬举,跟东兴港比起来,咱们根本上不了台面。”许折桂拱手道:“此番起事,咱们元气大伤,需要时间恢复。再则,大当家短短三年时间就能折腾出这份局面,咱们也是心服口服,心甘情愿跟随大当家的。”
心甘情愿?胡万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道:“行了。回去好好安顿。”
回到船上,邓七便将许折桂拉进船舱,道:“许当家,真安心跟着东兴港?”
“不都是你出的好主意!什么祸水东引?什么保证不会吞并咱们,这东兴港就他妈是一头吃人不吐骨头的狼!”许折桂没好气的骂道。
听的这话,邓七不由讪讪的说不出话来,东兴港战力他是见识过的,也清楚朝廷不可能允许在小琉球盘踞如此大股人马,这才提议在东兴港附近找个落脚点,万一朝廷水师追缴,好让东兴港顶灾,也希望籍此与东兴港拉好关系,能够从东兴港购买火炮,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子。
见他不吭声,许折桂这才缓声道:“东兴港的实力你也看到了,弗朗机战船就是十一艘,那些战船一艘船上至少有三四十门火炮,如今这海面上没有人是东兴港的对手,咱们那二十几艘船,炮没人家多,也没人家船快,打不过,逃不掉,除了忍气吞声,还能怎么的?”
“那至少也该争一争,留几艘船,或是要点火器。”邓七轻声道:“没了船队,一应补给都由东兴港供给,咱们岂不是任由宰割?”
“争?我倒是想争来着,可你没见那什么少爷语气咄咄逼人?”许折桂两眼一翻,道:“先忍两年吧,他不是还派人来训练嘛,总有用的上咱们的时候,到时候再说。”
还到时候再说?两年后保证吃的连渣子都不剩,邓七长叹了一声,却不再吭声。
军营,一团会议室,几个倭寇俘虏正低声议论着在一个沙盘上勾勒倭国的地图,标注各地的大名势力,为首两人便是大内义隆的部将贺阳盛保和足轻大将杉武近江,不过大半年时间,两人都瘦的皮包骨头,原因很简单——饿的,听说有饱饭吃,几个被关押的武士都毫不犹豫的揽下了这活。
听的门口看守有动静,贺阳盛保回头看了一眼,见是胡万里进来,忙起身迎上前鞠躬道:“阁下,再有三日,就能够全部完成。”
听的许存志翻译,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凝目看向沙盘,对于倭国的战国大名的分布他一点都不清楚,但倭国的整个形状,他还是很有些印象,总的来说,沙盘上的倭国大致还是有些象。
略微看了一下,见屁帘大点地方居然插有二十多面旗帜,他不由暗笑,一个县也算的上是一方诸侯了,以东兴港的实力要吞并一个地方大名应该不算难事,但弄的不好就可能激起倭国同仇敌忾之心,这事得慎重。
略微沉吟,他的目光便停留在了江户那地方,随手取过插在江户附近的那面小旗,见上面写着北条氏,他不由微微蹙了下眉头,北条氏,什么玩意?江户不是德川家的?逐步看了一遍,见上面的小旗没有一面是写着德川的,他估摸着这时候德川家还没冒头,想了想,他才问道:“北条氏的家主是谁?”
听的翻译,贺阳盛保不由暗自诧异,怎么找上北条氏了?他也没多想,连忙躬身道:“回阁下,北条氏现任家主是北条氏纲。”
胡万里接着问道:“北条氏在大名中实力如何?”
“实力算是上等。”贺阳盛保斟酌着道:“北条氏是新崛起的大名,不仅占有大部分关东武藏平原,还拥有伊豆和相模,崛起速度极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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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月港生变
胡万里看了一眼沙盘,大内氏和北条氏并不接壤,中间还隔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大名,估计这贺阳盛保对北条氏的情况也不会很清楚,不过,他仍是问道:“一般大名有多少兵力?北条氏的具体兵力亦是多少?”
听的翻译,贺阳盛保有些恐惧的看了胡万里一眼,他虽然不知道东兴港的地盘有多大,但隐隐约约也听说过,东兴港的兵力有一二千人,以东兴港的战力,就算是二千兵力也足以媲美他们最强的大名,他不由有些迟疑,难道东兴港要讨伐北条氏?
见他犹豫,胡万里瞥了他一眼,含笑道:“怎么,才吃了几天饱饭,就想回禁闭室了?”
饿了大半年,贺阳盛保是真的饿怕了,听的这话,连忙道:“大名的实力,也就是兵力是根据各个大名控制的总石高,也就是粮食的产量来衡量,一万石可以养兵二百五十人,一般大名的总石高也就五六十万石,兵力约莫在一两万左右。( 4g中文网 更新更快)
北条氏拥有伊豆,相模、南武藏,总石高约为八十万石左右,兵力也就在两万左右,这是能动员的最高的兵力。”
两万左右的兵力?胡万里心里不由一沉,倭国长年战争,兵丁东征西讨,可不是大明的老爷兵,战力颇为不俗,两万不是个小数目,正自沉吟,,跟随在他身后一直没开口的薛良辅却是出声问道:“整个倭国的总石高是多少?总兵力是多少?”
贺阳盛保看了他一眼,微微沉吟,才道:“具体的数额不是很清楚,总额估计在一千五百万石左右,兵力总在四十万左右。”
“江户城能有多少兵力?防御如何?”胡万里沉声问道。
贺阳盛保略微迟疑才道:“江户城只是北条氏的一座支城。筑城时间也不长,小的不甚清楚,不过,武藏平原缺乏石材,城墙防御应该不强,做为支城,兵力亦不会多。不过两三千人而已。”
“江户城是支城?”薛良辅接着问道:“那北条氏的主城是哪里,在何处?距离江户多远?”
“北条氏主城乃处于相模湾的小田原城。”贺阳盛保斟酌了一下,才接着道:“小田原城距离江户城不是很远,约在一百五十里左右,三rì可至江户城。”
“小田原城的兵力和防御如何?”薛良辅紧紧追问道。
“小田原城是北条氏的主城,经营多年。”贺阳盛保缓声说道:“北条早云夺取小田原城后听说进行大规模的扩建,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坚固程度,但想来应该十分难攻,兵力也应该相当多。少说也有五六千之众。”
出的会议室,胡万里沿着宽阔的cāo场跑道缓步而行,消化着刚刚获知的讯息,倭国有四十万总兵力,要征伐倭国,东兴港少说也要三万至五万的兵力。十年时间,东兴港的兵力能够壮大到三、五万?这意味着每年最少要扩军五千以上。
不能硬打,得想法子消耗倭国的兵力。如今倭国处于大名割据的状态,必须要大加利用,最大限度的让他们内战,消耗他们的有生力量,从这个角度出发,让火器传入倭国,未必是坏事,再说了,即便出兵攻打北条氏,也未必能够将所有的火器收回。就算能全部收回,也不能保证火器不会在倭国流传开来。
既是如此,不如干脆向倭国大卖军火。获得火器的大名必然要大肆扩张,根本就无须他去挑拨,如今燧发枪、线膛枪、尼米弹,还有陆战轻便火炮都还未出来,就算倭国有了火器,rì后东兴港也能够保持着极大的,不,应该是绝对的火器优势,没什么可担忧的,问题是他能否大量生产线膛枪,这一点,他心里确实没底,不过,逼到这份上了,也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就算线膛枪不能全部列装,燧发枪还是没问题的,建立几个陆战火炮营还是没问题的。
正自盘算,跟随在后的薛良辅却是开口道:“少爷,勘察船虽说是在江户附近出的事,不过,江户城主得到火器必然会呈送到主城——小田原城,以东兴港现有的兵力,根本无法围攻小田原城,目前出兵倭国是否还有必要?”
“有必要。”胡万里肯定的道:“勘察船的俘虏咱们必须救,不论俘虏多少,只要能救,咱们就不能放弃营救,咱们以后还将源源不断的派出勘察船以探索世界各地的航线,不能让船员水手心寒,这是其一。
其二,如今火器流入倭国已是在所难免,咱们只能善加引导,争取将坏事变好事,我计划向倭国几个大名售卖火器,让他们大规模的自相残杀,削减他们的兵力,为咱们入侵减少压力。”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一愣道:“少爷,火器大量流入倭国,虽然能够刺激各地大名自相残杀,但无疑会增加咱们入侵的伤亡,这事是不是再权衡一下,就算火器流入倭国,但各地大名相互混战,会极大的阻碍火器的普及......。”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东兴港的火器会不断改良,在改良火器方面,不论是火枪还是火炮,东兴港都绝对会走在倭国的前面,这一点毋庸置疑,佐卿也无须担忧。”
听他说的如此笃定,再联想到新铸造的加农炮,薛良辅不由放下心来,看来,对于改良火器,胡万里有着极大的把握,既是如此,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当下他便笑道:“既是如此,那就无须顾虑了,倭国这些年金银的产量大幅增长,售卖火器,倒是可以大赚一笔,不知少爷打算向哪几个大名售卖火器?”
“当然是要有港口的。”胡万里笑道:“佐卿不防也琢磨一下,咱们到时候一起商议,十年不过弹指间,如今也该着手布局了。”
月港,路头尾码头。
“快。一个个动作都麻利点,已经涨cháo了。”一个身着缙绅装的中年人在码头上一边催促着七八个伙计,一边小心的留意的着周围的动静,眼见伙计们已经踏上跳板,他才稍稍松懈下来,赶紧追了上去,叮嘱着道:“小心轻放。这些西洋布可不能溅上水,都搬到船舱里去。”
听的这话,几个伙计毫无怨言的将几大布袋抬进了船舱,看着跳板一一收回,船只缓缓的开动,一个伙计这才摘下头上宽大的斗笠,顺手用衣袖抹了一把脸,赫然便是北镇抚司千户赵明灿。
那缙绅装扮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水道:“大人,如此做风险实在太大了。月港一旦发现有重要子弟失踪,必然会大索全港,就连漳州城码头也会严加盘查,咱们南镇抚司在漳州和月港好不容易安插的眼线怕是会被连根拔起。”
“怎么说话的?南镇抚司的人都这么没规矩?”一个伙计轻喝道。
“船还没出月港呢?怎么着,就打算过河拆桥?”南镇抚司的百户钱贵不满的看了赵明灿一眼,道:“大人以后行事若还是不顾及咱们的安危。以后咱们就井水不犯河水,兄弟们命不值钱,却也不能随便糟践。”
听的这话。赵明灿不由暗自恼怒,不过,他心里很清楚,在福建一天,就还用得着南镇抚司的这些探子,不宜跟他们翻脸,他擅自放翻了这三个月港的子弟,将南镇抚司的探子与他们绑在了一起,确实有些理亏,他也知道这事的后果。当下便轻笑道:“诸位兄弟放心,只此一次,有这三人。咱们想要知道的也都能够知道个七七八八。”
说着,他眉头一皱,道:“既然漳州城码头也有月港的人,咱们就不能去漳州,得防着他们快马传讯或是飞鸽传讯,为稳妥起见,就近找个码头,将三人转移,如何?”
两个时辰后,一处偏僻的树林里,赵明灿一刀削掉一个月港子弟的小指头,剧烈的疼痛立刻让那个子弟醒了过来,随即便是一声惨叫,不过,只叫了半声,便被捂住了嘴,见他疼的浑身哆嗦,赵明灿扬了扬下巴,示意松开他,这才沉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子弟惊恐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老老实实的道:“谢德智。”说着,他便接着道:“各位好汉,要是为财.....。”
“啪”旁边一人随即就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沉声道:“问什么说什么?不准多话。”
这一记耳光倒是将谢德智抽清醒了,他立刻意识到这些人不是什么强盗绑匪,当即便住了口,暗自猜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不容他多想,赵明灿便沉声道:“小琉球是不是盘踞着一股海盗?”
听的这人的口吻,谢德智不由一惊,是官府的人?是锦衣卫!他早被告诫过,月港有锦衣卫的探子,想不到锦衣卫胆子那么大,大白天敢在月港绑架人,月港与东兴港的关系,谢家主要子弟都知道,不少谢家子弟和他们的家眷都在东兴港,他自家的家眷也在东兴港。
见他犹豫,赵明灿微微晃了晃手中锋利的小刀,道:“被抓来的不止你一个人,想活命,想少遭点罪,就爽快点说。”
象是证实他这话似的,树林里随即响起两声惨叫,谢德智听出来了,对方没骗他,两声惨叫都是他熟识的谢家子弟,他同辈的,但那两人知道的事情不会很多,低头看了一眼被削掉的小手指,他不由惨然笑了笑,他很清楚,对方既然是锦衣卫,又看到这几人的样子,他是活不成了,锦衣卫的手段他也风闻过。
见他神情不对,赵明灿缓步走上前,蹲下身来,谢德智连忙道:“我说,我说,有大股海盗盘踞在海上是不错,但不是小琉球,是大琉球,是中山国。”
大琉球?赵明灿不由一愣,谢德智乘着这机会大声喊道:“锦衣卫!”
“妈的!”一个番子随即手法熟练的将他的下巴错开,赵明灿也毫不迟疑的一刀扎进他的大腿,谢德智登时痛的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随即从额头上沁了出来。
“晦气。”赵明灿唾骂了一句,才道:“去看看那两个。”
很快。赵明灿便来到另外一个谢家子弟旁边,一个番子赶紧汇报道:“这家伙叫谢德发。”说着便微微点了点头。
“将那嘴硬的押过来。”赵明灿轻声吩咐道。
谢德智很快便被拖了过来,赵明灿顿下身,熟练的从谢德智的大腿上削下一片巴掌大的肉来,而后用小刀挑起,这才看向谢德发,柔声道:“小琉球是不是盘踞着一股海盗?”
见谢德智疼的浑身颤抖。一身都被汗水浸透,渀佛从水里捞起来一般,再看看刀尖上的肉片,谢德发连忙回道:“是......是的,叫......东兴港。”
谢德智虽是疼的浑身颤抖,一双血红的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谢德发,渀佛要噬人一般,赵明灿转身一拳便将他打昏过去,这才含笑道:“东兴港有多少海盗?”
谢德发并不清楚东兴港有多少人。当即胡诌道:“有三四......千人。”
“月港和东兴港是不是一伙的?”
听的这话,谢德发连忙惊恐的摇头,“不.....是。”
赵明灿转身又是一刀插在谢德智另一条大腿上,将昏过去的他再度疼醒过来,这才厉声喝问道:“到底是不是一伙的?”
“不是一伙的!”谢德发惊恐至极的闭着眼睛大声喊道。
“满刺加是不是被东兴港攻占的?”
“不知道,这事我真不知道。”
“妈的。这是个废物。”赵明灿气愤的踢了他一脚,钱贵这时快步走过来,道:“那家伙是严家的子弟。严明靖,什么都招了......满刺加也是东兴港攻占的。”
“东兴港的贼首是谁?”赵明灿连忙问道。
“不知道,只知道是个书生,一众海贼都叫他少爷。”
黄昏,谢德智、谢德发、严明靖三人在大白天同时失踪情况终于被月港察觉,谢文昌、严力二人听闻禀报,都觉的浑身发冷,手足冰凉,略微沉吟,谢文昌才沉声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最后一个见到三人的是距此已经两个多时辰。”
“还愣着干什么?”谢文昌罕见的吼道:“立刻关闭所有的码头和几个路口。出动所有人手,分片分区搜查!快船通知海面上所有海船,一概不得离开。”
“等等。”严力沉声道:“传令。月港戒严,所有子弟以十人为一队,相邻小队半个时辰一联系,凡举报发现三人者,赏银元一千!传令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整个月港立刻就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各个港市,码头、路口都被关闭,由大队月港私丁把守,大街小巷也立刻被清理一空,只有一队队背负着刀枪的月港私丁来回的巡逻,逐家逐户的挨个搜查。
谢严两家有三个得力子弟在大白天无故失踪的消息也随之传扬开来,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摩着,三个子弟失踪的原因。
谢家大厅,谢文昌、严力两人都是神情yīn沉的等着消息,两人心里都明白,三个子弟失踪绝对和锦衣卫的探子有关,不过,他们怎么也料想不到锦衣卫的探子敢在大白天在月港绑架他们的子弟。
幽幽的烛光下,两人都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浓浓的茶水,半晌,谢文昌才长叹了一声,开口道:“谢德智、严明靖二人,知道的情况都比较多,若是落入锦衣卫手中,月港、东兴港怕是都要大祸临头。”
“事情未必坏到那个地步。”严力沉声道:“事关月港和谢严两家所有子弟家眷的生死存亡,他们知道轻重。”
“怕他们熬不过锦衣卫的酷刑。”谢文昌轻声道。
这也是严力所担心的,锦衣卫的酷刑民间流传的可不少,县衙的酷刑都不是常人能够熬的过的,更别说是锦衣卫的酷刑,沉吟良久,他才道:“明rì一早,不管结果如何,都得飞鸽传书通知东兴港。”
谢文昌微微点了点头,才道:“谢德智、严明靖二人是否知道少爷的身份?”
“严明靖是不知道的。”严力笃定的道:“严家子弟,知道少爷身份的都已移居东兴港。”
“我有些担心谢德智。”谢文昌轻声道:“谢德智的父母和他家大小子都在东兴港,怕是知道一点。”
“这个情况不能隐瞒,必须如实的禀报少爷。”严力沉声道:“少爷不能出事,咱们挑不起东兴港的担子。”
折腾了一整夜,谢德智、谢德发、严明靖三人仍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谢文昌、严力仅有的一点点侥幸也彻底破灭,煎熬了一夜的谢文昌脸sè青灰的站起身来,道:“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分批转送子弟家眷去东兴港。”
“现在不能慌。”严力沉声道:“就算锦衣卫知道月港的底细,就算他们派大军前来征剿,也逃不过咱们安插在周边的眼线,咱们现在转送子弟家眷,月港就真的要乱了,先发鸽信,看看少爷是什么意见。”
第323章 军事演习
东兴港以东的海面,炮声如雷,隆隆不绝。
足有两刻钟时间,炮声才停歇下来,硝烟散尽,立于船头甲板上的胡万里沉声下令,“检查战船受损情况。”
“检查战船受损情况。”传令官随即高声喝道。
刘思武放下望远镜,微微笑着道:“少爷,十八磅炮的威力比起十二磅炮强的可不止一筹,千步距离,一炮就能洞穿舱壁。”
“可惜一艘战船只能安放六门。”李健一脸惋惜的道:“若能安放十二门,弗朗机人根本就不值一提。”
胡万里看了一眼这两个贪心不足的家伙,含笑道:“别说安放十二门十八磅火炮,就是三十门也不是什么难事,三宝公下西洋的船队,据闻有五六千料之巨船,那能装载大小火炮一百多门,三十二磅,六十四磅重型火炮也能上船。”
刘思武登时就眼睛发亮,兴奋的道:“少爷,咱们东兴港也能造那种大船?”
“东兴港地方太小。”胡万里微微摇了摇头,道:“要造大船,得换个大港口。”
大港口?刘思武试探着道:“淡马锡?”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如今哪里有jīng力发展淡马锡,小琉球就有天然良港,东兴港北上不远的那个港口你们没发现?”
东兴港附近的港口,刘思武、李健岂有不知之理,听的这话,刘思武有些不解的道:“少爷不是嫌那地方太显眼吗?”
“此一时,彼一时。”李健含笑道:“东兴港如今有二十多艘正规战船,完全可以掌控这一片海面,还须顾忌什么?显眼也无妨。”
“说的是,咱们如今无须再躲躲藏藏。遮遮掩掩。”胡万里颌首道:“如今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发展小琉球。”
听的这话,刘思武、李健二人jīng神都是一振,这意味着东兴港终于要正式打出旗号了!
不多时,传令官便快步上前禀报道:“禀少爷,经过两刻钟zì yóu炮击。船体无损,水密隔舱无损,甲板舱壁无损。”
胡万里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三艘新战船经过一个月的试航,又经过不断增加火炮试shè,如今配置的火炮比缴获的弗朗机战船上的配置还要高。看来,水密隔舱不仅能有效防止战船全船进水沉没,还有利于加固船体,东兴港建造的同等型号战船比弗朗机的战船还要坚固结实几分。
微微沉吟,他才看了刘思武、李健二人一眼,道:“从满刺加接手弗朗机战船算起。你们也训练了三个月,对于弗朗机人的软帆和咱们大明的硬帆,你们可做过详细的比较?”
听的这话,刘思武微微沉吟了片刻,才道:“硬帆、软帆各有优劣,软帆速度快,不过。升帆要多人配合,降帆是件很麻烦的事,特别是风大的时候。硬帆在这方面就强远了,升帆落帆都相当便捷,不存在丝毫风险,不仅要的人员少,也无须爬上桅杆cāo作。
属下窃以为,小船适宜用硬帆,而千料左右的大船,还是用软帆好。远航的话,属下会毫不犹豫的选择软帆,海上航行,速度才是第一位的,少爷若是要详细比较硬帆软帆的优劣。属下这段时间训练,多带几名造船工匠上船体会。”
李健跟着说道:“在安全方面,遭遇侧风时,软帆会出现倾斜,而硬帆不存在这个问题,就安全而言,硬帆要更好,属下仔细琢磨过,弗朗机的桅杆都是直立的,而咱们船上的桅杆,却都稍有倾斜,而且几根桅杆都是向不同的方向倾斜,具体是什么原因,属下也不清楚,确实要必要带些造船工匠上船亲自观察体会。”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道:“这提议不错,那就着大明的工匠上弗朗机船,着弗朗机船匠上大明的硬帆船,让他们各自仔细观察,看能否加以改进,还是要以适合远航为主。”
夕阳西下,训练的船队才缓缓的驶回东兴港,一踏上码头,负责安全以及通讯的杨小毛就快步迎了上来,敬礼后轻声道:“少爷,月港红鸽。”
所谓红鸽,便是标记有红sè印记的鸽信,红sè是突发重大事件的标记,不管何时收到,都是随到随送,或是转送,胡万里接过鸽信展开一看,脸sè就沉了下来,看了一眼杨小毛,他才轻声问道:“何时送达的?”
“午时过后。”杨小毛简洁的道。
微微颌首,胡万里才道:“查查这三人在东兴港的家眷,另外遣人叫薛良辅在我书房候着,这鸽信先给他看看。”说着,他便快步往东chūn园而去,一路走,他一路默想着,月港谢严两家三个子弟大白天无故失踪,而且还是同时失踪,除了是被锦衣卫番子密捕之外,别无可能。
月港如此重视此事,显然是这三个子弟知道的情况比较多,对于锦衣卫的审讯手段,他也有所风闻,他可不认为平素养尊处优惯了的谢严两家子弟能够熬得过锦衣卫的刑讯逼供,事情有些麻烦,怎么先前就没料想到锦衣卫的番子敢在月港虏掠知情的谢严两家子弟?还是太大意,小看了锦衣卫。
锦衣卫在知道了月港、东兴港的真实情况,知道了两家的关系,知道了满刺加是东兴港占领的,知道东兴港能够自铸火炮,会是何反应?会否围剿月港?还有,他的真实身份会不会被一并泄露?他的身份若是被泄露出去,彩票、钱庄给嘉靖做嫁衣事小,西安的胡家必然会被牵连,几个同年也会被牵连,就连张璁也脱不了干系,那事情可就大发了,想到这里,他登时心乱如麻。
一路闷头想着,很快就进了东chūn园,他也没回后院,直接进了书房的院子,吩咐李风烈道:“打盆冷水来。”
用冷水洗了把脸。胡万里才稍稍有些冷静下来,是不是想的太多了?早在被谢文昌提醒月港有厂卫的探子后,他就已经着月港不动声sè的将知道东兴港情况的子弟家眷转移到了东兴港,失踪的这三个子弟就算知道一些情况,也不会太多。知道他真实身份的,别说月港,就是东兴港也没几个人。
正自想着,薛良辅、杨小毛已经快步进来,行礼之后,杨小毛便轻声道:“禀少爷。失踪的三人,唯有谢德智一人有家眷在东兴港,是其父母和一个十岁大的儿子。”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谢德智的家眷既然在东兴港,那就足以说明他是月港的核心子弟,知道事情应该不少。微微沉吟,他才问道:“谢德智的家眷是何时移居东兴港的?期间与谢德智有无接触?”
杨小毛才查阅资料,立刻就回道:“回少爷,谢德智的家眷移居东兴港才二个月,这期间没有接触。”微微一顿,他才补充道:“但凡移居东兴港的谢严两家子弟都不曾离开过东兴港,没机会泄露东兴港的情况。”
“东兴港有多少人知道我真实身份?”胡万里沉声问道。
“约有四十多人。”杨小毛飞快的说道:“这些人大多都是跟随少爷的丫鬟小厮。如今基本都是护卫队的军官或是家属,东兴港严禁私下谈论少爷,他们也都知道这事关系到少爷的安危,平素绝口不提。”
听到这里,薛良辅插话道:“这事不能大意,谢严两家子弟曾经在东兴港驻过一段时间,护卫队在月港也曾短暂驻扎,人多嘴杂,不能保证失踪的这三人不知道少爷的身份,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锦衣卫若是知道我的身份,必然会大动干戈,先不说这事。”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若是锦衣卫得知月港、东兴港的真实情况,会有何反应?”
“剿!”薛良辅毫不迟疑的说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小琉球素来都是倭寇入侵漳州泉州广东浙江等东南沿海的一块跳板。朝廷绝对无法容忍咱们盘踞小琉球,更何况咱们不仅能自铸火炮,还掌控月港,攻占满刺加,闻知这个消息,皇上和朝廷的大员都会寝食难安,必yù剿之而心安,在下琢磨着,朝廷必定先灭月港,再集结水师围剿东兴港!”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以东兴港的海上实力,就算朝廷集结一省之兵力亦难奈我何,但若是集结广东、福建、浙江三省之沿海水师,甚或是包括南直隶在内的三省一京的总兵力,东兴港可有把握?”
“大明这片海域,如今已经是东兴港的天下。”胡万里自信满满的道:“朝廷水师跟东兴港打海战,再多的兵力亦是枉然,围剿东兴港,朝廷根本不会有机会。”
“那月港呢?”薛良辅轻声问道。
月港,胡万里眉头不由一皱,朝廷若是发兵围剿月港,以东兴港、月港、吴家船队、许折桂船队的庞大,组织得当,完全可以实施一次大撤退,这一点他是不担心的,就是要坚守月港,也不是不可能,将护卫队开进月港,以火炮之利,他相信完全能够守的住。
可守的住又如何?一旦开战,月港等若就被封禁了,哪里还有商贾敢来月港贸易?一旦断绝了月港这个贸易港口,东兴港的补给就是一个大麻烦,粮食的问题倒不大,完全可以从南洋购进,但炮弹和火药的原料却无法从南洋购买,火炮的威力是不小,但消耗也是极大,若是弹药无法及时补给,这仗根本就没法打。
沉吟半晌,胡万里才道:“要不来个敲山震虎?”
敲山震虎?薛良辅微微一愣,才道:“少爷的意思,是派船队威慑一番?使的朝廷不敢轻举妄动?”
“不错!”胡万里颌首道:“咱们亮出东兴港、月港的旗号,先打漳州泉州福州温州宁波等地沿海卫所,咱们也不用占领,让他们见识到东兴港实力,让他们禀报朝廷,让朝廷不敢妄动月港,如何?”
稍一沉吟,薛良辅才道:“不妥,这一路耀武扬威的打过去。必然是朝野震惊,反而会促使朝廷下决心围剿东兴港。”
胡万里含笑道:“朝廷西北在用兵,且国库空虚,岂敢在东南沿海再掀起大战?”
“不错。”薛良辅点头道:“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东南糜烂。国事将不堪收拾,朝廷必然不敢让东南险入战乱,少爷此举确实可起到震慑朝廷的作用,不过,少爷想过没有,东兴港在朝廷在百姓眼中。就是海贼,与倭寇无异,这一番折腾下来,必然人心惶惶,商贾断绝,纵使朝廷不发兵围剿月港。月港商贾亦会尽数撤离......。”
“佐卿虑的是。”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略微沉吟,他才道:“既是如此,那咱们动静就小点,打着月港的旗号炮击同安(厦门)的高浦所、金门所、中左所这三个卫所,这三个卫所跟月港跟咱们东兴港关系菲浅,只需展示一下实力。让他们禀报上去便可。”
说到这里,他猛然想起后世的军事演习,当下便笑道:“还有个法子,咱们干脆到所有战船开到九龙江入海口去实弹演习一番,直接让厂卫的探子的见识见识?”
“这法子好。”薛良辅轻笑道:“直接到九龙江入海口实弹演习,让朝廷知道,咱们只想安心海贸,无意与朝廷为敌,无意祸害百姓,朝廷要想打月港的主意。可的好好掂量掂量,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法子温和!胡万里微微一笑,相信东兴港的二十艘弗朗机战船到九龙江入海口实弹演习一番,绝对能够收到满意的效果,不仅是朝廷。一众海商也会被吓住,东兴港的旗号也该打出来了,此举也算是为以后收取保护费做宣传。
当即,他便看了杨小毛一眼,含笑吩咐道:“明rì一早通知月港,东兴港二十艘战船前去给他们撑腰!另外,通知护卫队所有连级以上军官在一团会议室开会。”
月港,所有的月港私丁搜索了一天两夜,将整个月港都翻了个底朝天,仍无一丝消息,就在谢文昌、严力已经是不报任何希望的时候,第三天下午,传来消息,在距离月港不远的紫泥镇一片树林里,发现了两具月港子弟的尸体。
不过二个多时辰,派去的人便赶回来禀报,两具尸首分别是谢德发、严明靖,却是不见谢德智的踪迹,树林周围还有几滩血迹。
听的禀报,谢文昌、严力更为担心,谢德智是三人中知道情况最多的,看来锦衣卫的番子不简单,将两个没用的杀了,最有价值的却带走了。
微微沉吟,严力才开口道:“从这个情形来看,谢德智应该没有招供,否则锦衣卫番子也不会带走他,只不知道他能否坚持的下去?”
锦衣卫番子行事狠辣,除非是死了,否则很难熬的住!谢文昌心里暗忖,却是没有开口,就在这时,一个子弟一溜小跑着来到门口,低声道:“二位当家,东兴港回信了。”
谢文昌连忙问道:“怎么说?”
“东兴港将派二十艘战船前来月港给咱们撑腰。”
“先下去。”谢文昌说着看了严力一眼,待的那子弟退下,他才轻声道:“少爷不想放弃月港?”
“不的万不得已,当然不会放弃月港。”严力沉声道:“没了月港,东兴港的补给就是一大麻烦,特别是铁料,看来少爷是想震慑一下厂卫的番子,可如今刚刚才清查,不知道月港还有没有就锦衣卫的番子。”
“月港没有,漳州城也有,大不了让他们多在月港呆两rì。”谢文昌说着,微微沉吟了片刻,才道:“要不要通知高浦所、金门所、中左所的几个千户一声?”
“不用。”严力轻声道:“少爷不定会吓吓他们。”
金门,料罗湾,峰上巡司。
金门一众岛屿,以料罗湾最险,它靠近金门的东侧,一旦倭寇、海贼来犯,料罗湾峰上巡司首当其冲,因此驻守这里的兵将最为jīng悍,朝廷特地从浙江调来士兵,与原本驻兵一同把守,以保无虞。
这一rì午时,百户王强吃完午餐刚准备打个盹,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这是报jǐng的锣声,他连忙一跃而起,冲了出去,一口气跑上哨塔,他便厉声喝问道:“什么情况?”
“大人,您看......。”一名士卒指着海面上,满脸惊怖之sè。
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一看,王强亦是一呆,海面上,一长溜的弗朗机风帆船正快速而来,略微数了下,整整二十艘,他不由心里一沉,弗朗机商船,他不是没见过,这些年来月港的弗朗机商船几乎没有断绝,但从来没有如此大的规模,七八艘已经算是大船队了,凭直觉,如此大的弗朗机船队,不会是来商贸的,他连忙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点火报jǐng!准备战斗!”(未完待续。m.阅读。)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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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万众瞩目
建于山头,用于报警通讯的烟墩燃起的滚滚浓烟十数里之外都能看的分明,海面上,位于船队中间的一艘弗朗机战船上,李健举起望远镜看了看那滚滚的浓烟,不屑的笑了笑,便转身快步走进船舱,向胡万里禀报道:“少爷,峰上巡司燃烟报警,是否理会?”
燃烟报警?胡万里起身步出船舱,在甲板上张望了片刻,才道:“听说这峰上巡司官兵乃是同安(厦门)三所官兵中的精锐,不知是否属实?”
“回少爷。”李健含笑道:“上次用倭寇换水师号褂时,永宁卫中左守御千户所的千户张得贵确实曾经夸耀来着,说是峰上巡司官兵乃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士卒中有不少是从浙江选拨来的。”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月港崛起这些年,同安三卫的官兵都安逸惯了,数年不曾出海一战,还敢妄称精锐?”微微一顿,他才吩咐道:“不理会他们,升起月港的蓝旗。”
“少爷。”李健迟疑着道:“咱们船队一色的弗朗机船,就是升起月港的蓝色三角旗,这些卫所的官兵也未必敢轻信,前面就是料罗湾,有一深水港,属下担忧他们会出动战船迎战拦截。”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见了烟墩报警,驻扎在料罗湾的水师战船肯定是会出动的,不过,是迎战拦截,还是望风而逃,可就难说了,李健这是变相请战,想拿水师立威,不过,同安三卫早被月港喂熟了,没必要节外生枝。
微微沉吟,他才道:“水师若是迎战拦截。用火炮驱赶,若是不知死活,就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是,属下遵命。”李健忙敬礼道。
峰上巡司的城堡哨塔上,一个眼尖的士卒指着船队欣喜的道:“大人,他们升起月港的蓝三角旗了。”
“弗朗机人有月港的蓝旗不稀罕。”王强沉声道:“如此大规模的弗朗机船队前来。肯定没安好心。”
“大人,弗朗机船怎会从北而来?”一个士卒奇怪的道。
难道报警报错了?王强不由微微一愣,随后他便自我安慰道:“燃烟报警没错,就是错报,也比不报好。”
峰上烟墩这一报警,官澳、陈坑、田浦、烈屿、高埔、塔头等几个巡司也纷纷燃烟示警,整个同安三卫立时一片紧张。
驻守在料罗湾的巡检司林淼一见烟墩报警,连忙集结手下人马赶到码头登船,扬帆出港。一出料罗湾,林淼便看到了东兴港船队,见一色都是弗朗机风帆船,他脸色立刻就变了,原本以为来的是倭寇,却不料竟然是弗朗机人,他一时间也有些发蒙,弗朗机船队怎的会从北方而来?
对于弗朗机风帆船的厉害。林淼虽没亲见,却也早有耳闻。弗朗机人火器犀利,不是他们的战船能抗衡的,一见这么大的船队,他心里先自怯了,一个士卒这时在旁提醒道:“大人,那些弗朗机船都挂着月港的蓝三角旗。”
林淼凝目一看。果然,前那艘弗朗机船前面桅杆上挂着月港的蓝色三角旗,不过,他马上就注意到了,在中间最高的桅杆上还悬挂着一面蓝白条纹相间的旗帜。他不由问道:“中间那面是什么旗?好像不是弗朗机的旗帜。”
“不是。”站在他身后的士卒笃定的道:“弗朗机的旗帜是半绿半红。”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大人,既是挂有月港的旗帜,咱们就没必要招惹。”
话音一落,就有人惊呼道:“大人,这不是商船,是战船!快看船舷!”
东兴港战船这时已经打开了船舷的炮门,一门门黑洞洞的火炮从炮门伸了出来,一见这情形,林淼后背登时就冒出一身冷汗,这是弗朗机人的战船?那么多火炮!该怎么办?这些弗朗机风帆船明显是来者不善!打,根本就不是对手,他也没那个胆子,望风而逃,又怕被上面当成替罪羊。
就在林淼犹豫不绝时,“砰砰砰”的炮声已接连响起,但见对方战船上腾起一股股白烟,他不由暗骂了一声,骚包!这还离着二千步远呢,就开炮?
当看到一大片炮弹在他船队的左近位置溅起一大片老高的水柱,林淼的脸色立刻就变的跟刮过的骨头似的一片惨白,这是什么火炮,能够打到二千步!不等他回过神来,又一艘战船接着开炮,隆隆的炮声听在他耳里就象是阎王的催命符一般,炮弹仍然是落在左近的位置,看着一大片水柱刚刚落下,又接着腾起的壮观景象,他终于反应了过来,对方这是在警告,在驱赶他们!
他连忙下令道:“转向,不想死的赶紧转向,别挡着他们的路,回料罗湾。”
早就被两轮火炮惊破了胆的一众士卒兵丁听的命令,连忙慌不迭的转向回料罗湾,见的对方没继续开炮,林淼知道自己的判断不错,对方并无意攻击他们,略微沉吟,他才高声命令道:“分派几艘快船,赶紧去烈屿等几个巡检司报讯,警报有误,别攻击弗朗战船!”
有了林淼的报讯,东兴港船队一路顺风顺水,毫无阻拦的抵达月港外的海面,这一支全部由弗朗机风帆船组成的船队的到来立刻就在月港引起了轰动,一众海商纷纷派人打探船队的情况,都以为是来了大买卖。
谢文昌、严力二人一早就得了消息,估摸着胡万里也不会上岸,吩咐小船为船队补充补给之后,二人就急忙乘坐小船靠上胡万里的坐舰,上船进舱后,二人就向胡万里详细的禀报了月港这几日的情况。
细细听完,胡万里便沉声道:“你们可曾调查与谢德智平素关系较好的子弟?能否确定谢德智是否清楚我的身份?”
听的这话,谢文昌看了严力一眼,才迟疑着道:“少爷,月港知道少爷身份的人屈指可数,寻常子弟也断不敢打听少爷的身份。不过,少爷在龙溪知县任上三年,途经留驻月港多次,这下等不敢断定谢德智是否有所风闻。”
又是一个无法断定,看来这事只能是等待朝廷的反应了,胡万里略微沉吟。便道:“以锦衣卫的手段,估计月港和东兴港的关系以及真实的情况都无法再隐瞒,既是如此,咱们不如干脆公开,此番带着舰队前来,便是为了扬威,放出风声去,东兴港船队三日后在这片海域进行实弹演练,欢迎大家前来观摩。”
略微迟疑。谢文昌才道:“少爷,满刺加的事情是否继续隐瞒?|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这么多弗朗机战船的出现,瞒不过有心人,既是瞒不住,就无须再瞒,一并公开。”
“是,在下马上就回月港张贴告示。广告四方,吸引厂卫的探子前来观摩。”谢文昌忙躬身道。
胡万里点了点头。才道:“还记的我说过要垄断大明的海上贸易的话吗?就从现在开始,咱们要逐步掌控所有海上的海商海船,你在告示上说明,凡是悬挂月港旗帜的海船,全部更换成东兴港的海魂旗,详细编号发放勘合。登记船只的详细情况,两年,给他们两年时间,两年以后,凡是没有悬挂海魂旗的。都是东兴港的敌人,遇见就灭!另外,将去年在东海歼灭倭寇六艘船的战绩也一并公告。”
不到一个时辰,月港的告示就在月港各个港市、码头、路口张贴了出来,整个月港立刻为之沸腾!
东兴港!海面上的弗朗机风帆船队是东兴港的舰队!
东兴港才是月港背后最大的东家!东兴港就在小琉球!
满刺加城是东兴港攻占的!
去年东海击沉六艘倭寇船也是东兴港的杰作!
月港易帜!东兴港要称霸海上,没有海魂旗就是东兴港的敌人!
东兴港舰队三日后要在月港海面进行实弹演习,展示东兴港的战力!
条爆炸性的消息将月港的所有人都轰的晕头转向,谁也不清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东兴港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所有人心里都清楚,这些消息绝对不会假,月港不会拿自己的声誉开玩笑!一些心思缜密的则隐隐猜到,东兴港突然发威,露出海面,是跟前几日月港的谢严两家子弟白日失踪的事情有关!
一时间整个月港都炸开了锅,各个茶楼酒肆,各个港市、码头、街头巷尾到处都在议纷纷,快船、快马亦纷纷出动赶赴各方传递消息,还有不少人赶往码头包乘小船到海面去就近观看东兴港的舰队。
见的海面上突然出现不少小船远远的围着舰队转悠,李健快步走进舱房,向胡万里禀报道:“少爷,海面上有不少小船转悠,看来是在估猜怎么战船的战力,要不要驱赶,或是给月港下令,禁止小船出码头。”
微微沉吟了片刻,胡万里才含笑道:“东兴港突然冒出来,就摆出要称霸海上的姿态,他们难免质疑东兴港的战力,命令两艘战舰试射两轮,让他们见识见识。”
随着令旗挥舞,两艘战船迅速升帆启航,脱离编队,绕了一大圈之后,才打开炮门,来了两轮齐射,听着密集的恍如闷雷一般的炮声,看着两艘战船上腾起的浓烟,看着炮弹远在两千步左右腾起的大片水柱,在海上,在岸上观看的所有海商都后背发凉,难怪东兴港敢口出狂言,要称霸海上,勒令所有的海商海船买旗!
广东、福建、浙江、南直隶各方海上势力都坐不住了,也顾不上是否暴露身份,纷纷开始串联,商议讨论如何应对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不少海商更是直接找上谢文昌、严力询问换旗的事宜。
宁波卢家和许家船队的主事人一口浙江口音,自然是接到了浙江海商的邀请,跟着来到东北角一处大宅里,整个宅子里光线都相当的黯淡,只能影影绰绰的看到人影,根本分辨不清相貌,二人对此也不以为意,朝廷禁海,海商的身份都见不的光。看不清容貌更好,对大家都好。
进的大厅,就见昏暗的大厅里稀稀拉拉的坐着十几个人影,操着一口浙江官话的一众海商正在七嘴八舌的争论着,二人赶紧找了个角落坐下,就听的一人语气激昂的说道:“诸位。众所周知,月港的蓝旗只是进出月港贸易的通行证,东兴港要求换海魂旗,这也没什么,但要详细编号,发放勘合,登记船只东家的详细情况,这是什么意思?朝廷禁海,海上私贸。这可是刀头舔血的营生,东兴港如此做是什么意图?想掌控咱们?”
“掌控倒是未必,估摸着这东兴港的旗不是白拿的,以后每年怕是要交买路钱。”
“凭什么交买路钱?东兴港又没保证咱们的安全。”
“这可说不准,东兴港去年不是在东海剿灭了六艘倭寇船吗?”
“交了钱,东兴港不一定会保证你的安全,但不交钱,东兴港则保证你不安全。”
“别说这些不痛不痒的。我说你们也不想想,东兴港舰队这次来月港搞什么实弹演习。为的是什么?你以为是冲着咱们这些海商来的?就为了换旗来的?人家这是跟朝廷叫板!”
跟朝廷叫板!这话一出,诺大的大厅里立时静可落针,虽然看不清楚,但所有人的目光仍然都看向东边的角落,微微一顿,那人才接着道:“你们就没想过?东兴港攻占满刺加。盘踞小琉球,这是多大的事情,东兴港不惜将这两件事捅出来,是为什么?”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就因为前几日月港子弟失踪的事情。如果猜的不错,这事多半是厂卫的番子干的,东兴港是被逼急了,这才干脆跟朝廷摊牌,叫板!什么实弹演习,实际上就是威胁!让朝廷掂量掂量,动月港的后果是什么!
我说,人家东兴港连朝廷都敢叫板,连弗朗机人盘踞的满刺加城都敢打,还怕咱们一盘散沙的海商?况且,咱们离的开月港......现在应该说是东兴港了,咱们离的开东兴港吗?我敢保证,除了月港,朝廷和东兴港都不会允许任何地方再出现规模稍大的私港。
诸位,没必要争了,除非不想再吃这碗饭,否则还是乖乖的买旗帜吧,东兴港此举,很可能会为咱们海商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
有人性急的问道:“什么好处?”
“现在说不准,但东兴港野心显然不小,咱们先看看朝廷对此是何反应。”
夜幕降临,漳州城才收到来自月港的消息,漳州城的商贾百姓跟月港密切相关,消息一传扬开来,整个漳州城也随之议论纷纷,谁也没料想到,月港背后还有大东家,而且是实力如此惊人!担忧的有之,欣喜的也有之,谁也说不清楚这事对月港对漳州城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相互间是争论不休。
漳州府、龙溪县、农学院等一众官员自然是忧心忡忡,月港本来已经是朝着好的一面发展,朝廷完全有可能允许月港合法的存在,出现这种变故,可就难说了,谁也无法预料月港将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而漳州府的繁华与月港是不无关系的,没了月港,漳州府很可能就会步宁波府的后尘,甚至不如宁波府。
西门内一家较为偏僻的独院内,锦衣卫北镇抚司千户赵明灿愣愣的独自坐在院子里出神,原本他早就准备去宁波的,却没想到那个谢德智是个硬茬,硬茬也就罢了,在锦衣卫的五花八门的逼供手段下,根本没人能熬的过三天,但偏偏这个谢德智让他长见识了,这家伙动不动就会晕死过去,酷刑在他身上收不到应有的效果,折腾了几日,他才改变法子,用较为温和的法子,象熬鹰一样熬他。
漳州城里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赵明灿自然是听闻了,他也清楚,东兴港如此举动,是被他们绑架了月港的三个子弟的举动刺激的,他隐隐意识到有些不妥,感觉好像是捅了一个马蜂窝。
东兴港敢公开承认盘踞在小琉球,攻占了满刺加,是月港最大的东家,而且还派出二十艘弗朗机战船在月港公开搞什么实弹演习,足以说明东兴港有着绝对的底气,才敢如此公然威胁朝廷,对,就是威胁,恐吓朝廷!瞎子都能看的出来。
原本这一切,朝廷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假装不知道,但东兴港这一折腾,朝廷就没法再装糊涂,派大军围剿月港、东兴港?打的赢,什么都好说,败了怎么办?他这个始作俑者会是什么下场?这件事情有南镇抚司的探子参与,他想捂住是不可能的,这事报上去,他实在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结局?
漳州、泉州的卫所武官在听闻这一消息之后却是喜忧交加,月港富庶,若是攻打月港,油水不少,但月港的火器厉害,是块硬骨头,付出不小的伤亡尚在其次,能否攻的下月港,还真是难说,手下士卒安逸了这些年,作为领兵将领,他们心里都是雪亮,打打顺风仗是没问题的,啃硬骨头,还真是有些强人所难。
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各方势力都概不例外的派出自己的亲信或是亲自赶赴月港去观摩东兴港的实弹演习,都想看看这个敢公然威胁朝廷的东兴港究竟强悍到何种地步!(未完待续。。)
第325章 再出豪言
弗朗机风帆舰队的实弹演习,实是难得一见的稀罕事,不仅是朝廷官员关心,一众士绅商贾百姓也都兴致盎然,一时间,月港周边府县的官员士绅商贾百姓抱着各种各样的心情纷纷从水陆两路赶赴月港。
心情最为烦闷的当数龙溪知县孙光辉了,月港是龙溪县的辖地,原本还只是一个半公开的私港,如今突然变成了与盘踞小琉球的海贼沆瀣一气,一个通匪的帽子已是稳稳的戴在头上,他这个龙溪知县自然是难辞其咎!正所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他岂能不烦?
次日一早,为防漳州知府招他前去,孙光辉一大早就便装出了县衙,带着几个便装衙役和亲随径往九龙江码头而去,才出南门,便听有人在后面唤道:“华国兄.....。”
孙光辉停步回首一看,却见蔡克廉、李良二人一身士子装扮快步赶上来,他不由迎上去,微微一揖,轻声道:“这一大早,二位年兄要去哪里?”
蔡克廉还了一揖,大大咧咧的道:“还能去哪里?月港呗,不赶早,再迟怕是连船都雇不上,华国兄想来也是去月港吧,咱们正好一道。”
听的这话,孙光辉不由苦笑着道:“月港如今可不是什么善地,二位年兄何苦去凑这热闹?岂不闻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咱们可不是凑热闹。”李良含笑道:“农学院的种子都是来自弗朗机商船,这么大的事情,农学院可不能不闻不问,再说,有您这个父母官在,咱们还能有什么危险不成?”
不就是想去看热闹。有必要找个如此牵强的理由?孙光辉不想在此多做停留,他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也去月港,当下便道:“既是如此,先去码头再说。”
当下三人带着一众随从赶到码头,包雇了一艘大船顺江而下,船舱中。孙光辉愣愣的望着外面的江景出神,心里却是七上八下忐忑难安,倒不是为他自个的前程担忧,而是担忧胡万里,几个同年中,唯有他是最清楚胡万里与月港的关系,他隐隐觉得这事情与胡万里脱不了干系,说不定胡万里此时就在月港,不过。他却是百思不得其解,胡万里一个仕途前程大好的官员,怎会通匪?
见孙光辉上船后便一言不发,神情凝重,蔡克廉、李良二人还当他是担忧自身的前程,默然半晌,李良才开口道:“月港存在已久,并非是华国兄任上才有。就算是通匪,有着恩师在朝。无非是个不痛不痒的处罚,大不了这知县不做了,来农学院,反正华国兄还兼着农学院的监丞。”
听的这话,孙光辉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俊川兄说的是。此番去月港,年弟是想了解下情况,月港如今龙蛇混杂,二位年兄要注意安全,尽量少出门。”
听的这话。李良有些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月港与东兴港的关系现在已经公开,孙光辉这个知县难道还要去见月港的当家人?稍稍迟疑,他才道:“华国兄亦是一县之父母官,岂能以身犯险?”
孙光辉含笑道:“如今这关口,月港、东兴港都不会胡来,况且,在下以前与月港的东家见过两次,谅他们不敢乱来。”
蔡克廉在几人中年纪最小,但才思却是最为敏捷,联想到胡万里、孙光辉与月港的关系,农学院种子来自弗朗机商船等情况,他登时就隐隐猜到胡万里可能与月港与东兴港都有着极大的关系,想到这里,他脸色不由一变。
见这情形,孙光辉心里一沉,李良则连忙问道:“道卿有何不适,脸色如此难看?”
“有些晕船......。”蔡克廉连忙掩饰道。
一个时辰后,一行人便在容川码头上了岸,将蔡克廉、李良安顿在一家客栈之后,孙光辉便带着几个衙役亲随匆匆来到谢家大宅,才到大门口,便被几个月港的私丁上前拦住,“诸位,谢东家这几日不见客。”
“瞎了你的狗眼。”一衙役劈头盖脸的骂道,骂完,他才欺身上前,低声道:“这是知县大人,还不快去禀报?”
“不用禀报,带我们进去。”孙光辉沉声道。
知县大老爷?那私丁不由一愣,连忙躬身道:“大人请。”
一进大门,谢家大管事谢文运便连忙迎了上来,他是认的孙光辉的,一见面便连忙撩起前袍要下跪,孙光辉却是一停不停快步走了进去,待绕过壁照,他才停下脚步,见谢文运跟上来,他便沉声道:“叫谢文昌来见本官。”
“草民拜见大人。”谢文运不敢失礼,行礼后才道:“回大人,家主在外忙碌,并不在家中,还请大人稍待,草民这就去唤。”
谢文昌、严力确实是忙的脚不沾地,两人心里都清楚,月港这几日必然是人满为患,他们不仅要派人严密关注附近卫所的官兵动向,还要加强月港内部的治安巡逻,漳州府官员肯定会有人来的,同时还要防备厂卫的番子再次在月港绑架子弟,东兴港实弹演习也有很多事情要他们协助,诸如准备靶船,清理演习区的船只等等。
听的禀报龙溪知县孙光辉来了月港急着要见他,谢文昌毫不迟疑的连忙赶了回去,事情到了这个地步,龙溪知县这块牌子他已经无所谓了,但他却清楚,这个知县大人与胡万里的关系非同一般,得罪不得。
匆匆回家略微洗漱,谢文昌便赶到会客厅,一见孙光辉,他便上前躬身一揖,道:“学生见过恩师。”
孙光辉却是不愿受他的礼,微侧了下身子,冷笑道:“本官可承受不起谢东家的礼数。”说着他一摆手,屏退一众衙役随从,呷了口茶,这才道:“说罢,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文昌露出一丝苦笑道:“还望老父母明鉴。东兴港、月港也是迫于无奈,锦衣卫的番子前几日在朗朗乾坤之下公然在月港绑架三名子弟,杀害二人,一人下落不明......。”
锦衣卫?孙光辉脸色不由一变,沉声道:“两条人命,何以没上报县衙?”
报了又有什么用?区区一个龙溪县衙招惹的起锦衣卫?谢文昌看了他一眼。却是没吭声,孙光辉也意识到失言,当下便沉声道:“月港张贴的告示,所言可都属实?”
“千真万确。”谢文昌点头道:“如此大的事情,月港岂敢妄言?”
虽然早就意识到这些事情不可能有假,但听的谢文昌亲口承认,孙光辉仍觉浑身冰凉,微微沉吟,他才问道:“月港与东兴港勾结。始于何时?”
“早在前任知县胡大人任上,月港便已成为东兴港的附庸。”谢文昌如实说道。
“本官要会会东兴港的贼首。”孙光辉沉声道。
谢文昌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胡万里与孙光辉关系很不错,否则也不会举荐孙光辉接任龙溪知县,但胡万里并未交待见不见他,这事情太大,关系到胡万里能不能在官场继续厮混,他哪里敢擅做主张。当下便微微欠身道:“大人身为龙溪父母官,当此非常之时。岂能以身犯险?何况东兴港大当家的并不在月港,前来实弹演习的舰队只是一名头目,他未必会见大人,见也于事无补。”
孙光辉心里清楚胡万里与月港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他去见东兴港的人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而且他也想断定胡万里与东兴港是什么关系,再则,这事闹这么大,他这个知县也必须对府、省官员以及恩师张璁有个详细的汇报,能多了解一点情况自然最好。当下他便沉声道:“东兴港此举是欲陷月港于绝境,本官身为龙溪父母官岂能袖手旁观,置身事外?你只管前去禀报。”
月港海面,东兴港舰队。
听的谢文昌的禀报,龙溪知县孙光辉要见他,胡万里不由露出一丝苦笑,之前只考虑月港的安危,倒是疏忽了此举将孙光辉这个知县害惨了,不仅是孙光辉,漳州府知府何洪修怕是也是难辞其咎。
“少爷,不能见。”薛良辅摇头道:“不仅是龙溪知县,属下估摸着,漳州府知府、同安知县、泉州知府以及周边卫所武官都想见少爷,这事既是锦衣卫的手尾,地方根本无法善了,况且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没有斡旋的余地,少爷没必要见他们,见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索性不见。”
“佐卿言之有理。”胡万里微微颌首道:“所有人一概不见。”微微沉吟,他才接着道:“月港的存在不仅是对咱们有益,也有益于漳州府以及周边府县的繁荣,这些地方官员同样不希望月港毁于战火。从维护月港的稳定和繁荣这个角度而言,东兴港和地方官府的态度是一致的,大家有着共同的利益,咱们必须要妥善利用这点......。”
说着,他看向薛良辅,道:“佐卿,写篇文章,就用白话写,阐述一下东兴港此举的目的,阐述一下月港存在的意义,月港的存在,不仅能够促进漳州泉州的稳定与繁华,也是能促进东南沿海的稳定,大明有着数千艘海船,上千的海商,数万的船员水手靠着海贸生活。
如果月港这个大明唯一的私港被封禁或是毁于战火,这么多海船、商贾、船员水手断绝了生计,会出现什么情况?这是典型的官逼民反,海商可不是身无寸铁的百姓,东南沿海可能就此大乱。
另外,东兴港愿意,也有能力负担起大明东南沿海的安全,保证东南沿海数省不受倭寇之害!”
听的这话,薛良辅含笑道:“还是少爷的眼界宽,这一手,真可谓是软硬兼施!这份告示一出,东兴港就奠定了在海商中的地位,福建大员和朝廷也不敢轻举妄动,维持月港的稳定,能保持东南沿海稳定,保证漳州泉州的稳定和持续繁华,而且还能保证东南沿海数省免遭倭寇荼毒,这对朝廷对东南沿海百姓都有着极大的好处,沿海的地方官员、士绅、商贾、百姓都会赞成并极力支持。
朝廷这下可真的好好考虑一下了,一旦开战。不仅失却民心,还要冒着激怒所有海商,承担东南沿海烽烟四起的风险......。”
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道:“少爷,朝廷会否相信东兴港有足够的实力保证东南沿海数省不遭受倭寇荼毒?再则。如此夸大实力,会否遭到朝廷忌惮,朝廷若是先易后难,先兴大军围剿咱们,反而不美,不如谦逊一点,改为保证漳州泉州不受倭寇荼毒。”
先易后难?胡万里心里不由一沉,这个可能不是没有,换做是自己。遇到两线作战,必然也会先易后难,先稳定东南,再对付西北,毕竟东南是粮赋重地,而且西北也不可能毕其功于一役,而围剿东兴港,却是完全可以毕其功于一役。真要舍的下本钱,兴兵数万。用战船和兵丁堆也能将东兴港和月港堆死。
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略微沉吟,才开口道:“东兴港如今已经是跟朝廷公开叫阵,称霸海上的意图也暴露无疑,此时不可示弱。此时示弱,朝廷才真可能会先易后难,调遣大军围剿咱们,以期毕其功于一役,彻底稳定东南粮赋重地。
咱们如今要让朝廷畏惧。不敢在东南沿海大打出手!无须担忧朝廷忌惮,就是要让朝廷忌惮,咱们才能赢的时间发展,另外,咱们也须加大力度笼络海商,满刺加是东西方贸易的一大中心,如今在咱们手中,必须大加利用,放出风声,东兴港从各省召集有实力的海商加入满刺加贸易。”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一喜,东兴港如今掌控着月港和满刺加,又有威力强大的海上舰队,这风声一放出去,各省的大海商定然会蜂拥来投,东兴港的实力短时间内就能够迅速膨胀,东兴港不仅能够自铸火炮还能造战船,如今欠缺的就是人手,这些海商来投,将会带来大量的船员水手和子弟。
当即他便笑道:“难怪少爷要急着攻占满刺加,原来还有这等好处,这下各省的海商怕是都要涌到东兴港来了,属下这就去草拟告示。”说着,便起身一揖告退。
胡万里这才看向谢文昌,微微笑道:“这份告示一张贴出去,别说是漳州泉州官员以及卫所官员不敢妄动,就是福建的大员也未必敢轻启战端,月港也能稍稍松口气。”说着他话头一转,道:“月港的商贾还沉的住气吧?”
“还好。”谢文昌点头道:“月港商贾如今所谈论的,更多是东兴港舰队的强大威力,暂时没人认为朝廷会围剿月港,这份告示一出,他们将会更为安心。”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道:“邓达还有宁波的卢家和许家还没有消息?”
“他们已经到月港了。”谢文昌轻声道:“这几日事情多,没为三人引见。”
“那就等演习完再引见罢。”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
谢文昌略微迟疑了下,才道:“少爷可是打算在双屿建私港?”
微微笑了笑,胡万里才道:“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江浙历来是朝廷的粮赋重地,双屿的位置极佳,可以辐射松江、嘉兴、杭州、宁波四府,距离苏州也不远,也更便于东洋贸易,可正因为如此,朝廷未必会允许双屿私港的存在。”谢文昌斟酌着道:“如今东兴港实力有限,江浙的船队规模亦日趋扩大,愚以为还是应该暂缓向双屿发展。”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双屿建私港是迟早的事情,不仅双屿,广东迟早也会开辟私港,大明不可能就只一个月港开海,这不利于大明的海贸发展,月港虽然夹在广东和双屿之间,但因着小琉球的关系,不会衰退,这点你大可放心。”
听的这话,谢文昌不由暗松了口气,听这话的语气,胡万里是要将小琉球作为根基,那倒是不用担心月港会被遗弃了。
下午,月港再次张贴出一张浅显易懂的白话文告示,立时又引起了轰动,这份告示首次点明大明存在庞大的海商集团,首次从海商生存的角度点明月港必要性和重要性,并且承诺,保证东南沿海不遭受倭患之害,所有的官员士绅无不为之动容,既惊震于海商的庞大,又担忧东兴港的强大。
而一众海商却跟本没心思关心这些,看完告示,立刻就撒腿往谢、严两家大院而去,东兴港招海商加入满刺加海贸,这实际上是等于变相的招兵买马!就凭东兴港为了月港有胆气威胁朝廷,就凭东兴港占据着满刺加,就凭东兴港拥有这支火炮威力奇大的舰队,哪怕是马上就跟朝廷开战,他们海商也的上赶着去抱东兴港的大腿!人人心里都清楚,如此难得的机会,绝对是过了这村可就没了这店!(未完待续。。)
第326章 威慑
看到告示,宁波的卢子灿、许明军两人未跟着众海商前去凑热闹而是来到月港北头一处较为偏僻的院子,快步进的院子,二人便直趋后院,进的正房大厅,陆子灿便急声唤道:“邓兄,邓兄。”
随着喊声,一个四十左右,身材粗壮,面色黝黑,容貌粗犷的汉子缓步走了出来,扫了二人一眼,这才微微一拱手,不及他开口,卢子灿便说道:“邓兄,东兴港在招兵买马......。”
“坐下再说。”邓达说着一伸手,随后径直在主位落座,这才道:“东兴港召集海商加入满刺加海贸,未必见的是招兵买马,天下哪有这等便宜事?这满刺加不过是第二个月港而已,也是东兴港的一大私港。”
“还是邓兄看的透彻。”三十出头的许明军温和的笑道:“东兴港的当家人可不是一般的人物,咱们忙着跑海贸赚钱,他却是直接打海商的主意,不声不响的就控制了月港和满刺加,轻轻松松就掐住了所有海商的脖子。
这且不说,就从这次维护月港的手段来看,也是让人叹为观止,一边耀武扬威,一边招揽人心,这明摆着是要地方文武官员帮着他东兴港说好话,端的是好手段,在如何处理月港的这个问题上,朝廷如今已然是处于进退两难的局面。
如此一个狠茬,哪里会让一众海商白捡便宜,这主动送上门的,估计最后会被吃的连渣都不剩。”
听的这话,卢子灿不由一愣,道:“东兴港如此凶险?”
“别听他瞎说。”邓达微微一笑,道:“东兴港吃相真要那么难看,月港的谢严两家岂会甘心受东兴港驱使?”
“不是说是东兴港扣留了谢严两家的子弟家眷?”许明军沉声道。
“别瞎说。”邓达瞪了他一眼。道:“谢文昌、严力的家眷子弟都还在月港,而且月港也完全是由谢严两家的子弟掌控,不存在被控制的问题,东兴港只所以能成为月港最大的东家,应该是与月港内讧有关。”
陆子灿看了二人一眼,道:“我一直没琢磨清楚。东兴港大当家的为什么要见咱们,不会是想跟咱们联手发展双屿列港吧?”
“明光兄也太将咱们卢家、许家当回事了。”许明军苦笑着道:“海上是以实力为尊,东兴港都敢公然威胁朝廷,还会将咱们宁波的豪族放在眼里?何况咱们两家在宁波还算不上豪族,东兴港就算有心将双屿发展成私港,有必要与咱们联手?”
“这事我也没琢磨明白。”邓达点头道:“不过,东兴港大当家的要见咱们,未必是件坏事,应该是有用的着咱们的地方。可能与倭国有关,这两日你们别瞎搀和,将赎人的银子准备好,过两日去东兴港。”
可能与倭国有关?许明军不由一愣,东兴港已经控制了满刺加,掌控西洋的海贸,难道还想控制倭国的海贸不成?
‘林记客栈’是容川码头附近最大的一家客栈,才过午时。所有的客房和后面的几个院子便尽数住满,所有的伙计都忙的脚不沾地。掌柜老林头一张脸笑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精神抖擞的吩咐着道:“都别偷懒,将两个库房,柴房都腾出来,打扫干净,伙房里多煮点饭。都麻利点。”
一个伙计苦着脸上前道:“掌柜的,库房跟蒸笼似的,柴房又脏又臭,怎么能住客?”
“不是叫你们打扫吗?”老林头笑道:“还有两日,东兴港才搞那什么来着?”
“实弹演习。”
“对。实弹演习,还有两日才实弹演习。”老林头笑道:“到时候怕是想住库房柴房都没地儿,交代柜上,按客房半价......。”说着话,他一抬头看见谢家的大管事谢文运走了进来,忙迎上前,满脸堆笑的道:“谢总管,今儿是什么风......。”
“别费话。”谢文运说着一仰下巴,对着前面刚进院子的孙光辉背影道:“这是月港的贵客,好生侍候好了,有半点不周,拆了你这林记客栈都算轻的。”
月港的贵客?什么贵客让月港如此在乎?老林头虽是暗暗叫苦,却是一脸笑容的道:“谢总管放心,保证侍候的周全。”
孙光辉并未留意到谢文运跟在后面,径直进了院子,自看到月港贴出的白话文告示,他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他敢肯定,胡万里绝对与东兴港有着极大的关系,这让他既费解又心惊,胡万里是一众同年中最为出类拔萃的,这且不说,如今他们几个要好的同年的前程几乎全部系在胡万里身上。
慈善会的周志伟、魏一恭、赵文华、农学院的蔡克廉、李良,还有他本人,几乎都跟胡万里栓在了一起,原本他对仕途前程充满了信心,如今却突然发现他们的领头羊竟然与海贼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事一旦暴露,他们几个定然会受到牵连,不仅是他们,甚至连他们的恩师——首辅张璁都会被牵连。
走到租下的偏院门口,孙光辉收拾起心情,努力装出一副轻松的样子这才走进大门,一进门口,就见蔡克廉快步迎了上来,也不顾有身旁的亲随,便急切的问道:“华国兄回来了,怎么样,可打探到什么情况?”
“进屋再说。”孙光辉含笑点了点头,道:“俊川呢?”
“去茶楼打探消息了。”蔡克廉随口说道。
进屋落座,待的下人奉上茶水退下,孙光辉才轻叹了一声,道:“月港新张贴的告示,道卿想来已经知道了,东兴港如此举动亦是被逼......。”说着他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道:“锦衣卫的番子密捕了月港的三个子弟。”
锦衣卫?蔡克廉不由一呆,难怪东兴港突然闹这么一出,原来是被锦衣卫打探出了月港和东兴港的关系!默然半晌,他才轻声道:“华国兄对此事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孙光辉脸上露上一丝无奈。道:“月港的告示上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将这事如实报上去,看朝廷如何决断。”
“如实禀报?”蔡克廉看了他一眼,道:“漳州、泉州预计将会有不少官员微服前来观看东兴港的实弹演习,如实汇报可得不了彩头,华国兄毕竟是直接管理月港的龙溪知县。岂能仅仅是如实汇报?”
那还要怎的?孙光辉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暗忖这家伙可能已经猜测到胡万里与东兴港有关系,虽是有此怀疑,但他心里清楚,这话是万万不能点破,微微沉吟,他才道:“还望道卿兄不吝指点。”
“谈不上指点。”蔡克廉淡淡的说道:“还有两日时间,华国兄不妨着月港派人协助,详细的统计一番月港每年进出的船只数量。一艘海船上具体有多少船员水手,月港的商贾数量,进出的货物种类、数量,漳州城、龙溪县有多少作坊,有多少人与海贸有关......等等。”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说道:“这些数据,实际上是对月港告示的补充,朝廷和恩师都会感兴趣。东兴港实弹演习之后,用五百里加急一并报送。顺带将月港的告示也附上一份,如果,华国兄胆子足够大,就再附上自己的意见,恳祈朝廷维持现状。”
听的这话,孙光辉有些迟疑的道:“这份折子一递上去。会否让人误以为我这个龙溪知县与月港沆瀣一气?”
“那就再详细一点,将月港的形成原因也做份详细的调查。”蔡克廉不以为然的道:“华国兄是龙溪知县,这是您的职责所在,无须担忧闲言,再说朝中不还有恩师在嘛。”
孙光辉清楚。蔡克廉这是希望通过这个法子帮一把胡万里,眼下,他们也只能做到这一步,当下便毫不犹豫的道:“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找月港的谢文昌。”
“等等。”见他起身,蔡克廉连忙叫道:“华国兄在月港忙碌,漳州城的统计就交给何知府,出了这事,他也是难辞其咎,想来是不会拒绝的。”
孙光辉点了点头,道:“何洪修未必敢上折子,但帮忙统计,他应该不会推辞,我这就派人去通知他。”
转眼便是三日,一大早,海门岛上便人满为患,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尽是黑压压的人群,所有人都想近距离的观看东兴港弗朗机战船的火炮威力,因此都赶来海门岛上,与海门岛隔海相望的海口镇海岸边,也同样是人满为患,聚集在这里的,大多是泉州府和同安县的,两岸的人群都静静的看着停泊在海中间的东兴港舰队,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实弹演习,人群中有见识过弗朗机战船开炮情形的,则绘声绘色的讲述着。
插在岸边的风向鱼缓缓的飘了起来,“起风了,起风了,快看。”人群中立时有人轻声提醒着,等待的人群立时都是精神一振,起风了,也就意味着东兴港的实弹演习将开始了。
海面上,看着船上的顺风旗、五重旗猎猎飘扬,李健快步走进船舱,敬礼道:“少爷,起风了,风力五级。”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才道:“还有多长时间退潮?”
略微沉吟,李健才道:“还有两刻钟就开始退潮了。”
“好,演习完,就回东兴港。”胡万里轻声道:“开始演习吧。”
“属下遵命。”李健朗声应道,走出舱室,他便下令道:“命令各船,起帆!”
“快看,升帆了!升帆了!”等候的人群立刻爆发出一阵轻呼声,随着一副副巨大的白布风帆升起来,风帆战船立刻变的漂亮起来,就卖相而论,弗朗机的风帆船比大明的海船确实更吸引眼球,人群中不少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风帆船,立时就发出一阵阵惊叹。
当东兴港舰队一艘艘战船鼓起风帆在海中游弋,一支由五艘崭新的四百料福船组成的小船队也缓缓的驶进人们的视线,靠海吃饭的都认识这几种规格的海船,这是大明水师沿海卫所配置的标准的战船——战座船。
看到这一幕,海口镇的海岸边,一个千户粗声骂道:“东兴港真他妈阔气。居然拿五艘崭新的战座船来当靶船,他娘的,还有没有天理?咱们卫申请换一艘新船,三年都批不下来。”
“老吴,眼红也没用。”中左守御千户所的千户张得贵笑道:“你也不想想,一个月港一年能有多少收入。这一次演习之后......。”说着,他一挥手,笑骂道:“竖着耳朵听什么?都滚远点。”
待的一众低等武官散开,他才轻声道:“老吴,你想过没有,东兴港这次卯足了劲跟朝廷摊牌,这以后月港的孝敬怕是就会断了。”
“他敢.....。”话一出口,吴达成就觉的有些心虚,东兴港都敢跟朝廷摊牌。还有什么不敢的?
“东兴港有什么不敢的?”张得贵沉声道:“难不成你金门所还敢登门强要?”
听的这话,吴达成已是反应过来,月港每年孝敬给永宁卫三个千户所的数目可不小,可不是独独给他金门所一家,当下他便道:“高浦所的老王也在海口,要不要找来一起商量下,咱们三个千户,就你肚子里弯弯拐拐多。有什么话尽管说,别藏着掖着。”
“这事咱们三所得拧成一股绳。这事暂且不急。”张得贵轻声道:“听的下面那些龟儿子汇报,说东兴港的火炮威力大的吓人,咱们且先看看东兴港的实力,回头......。”
“大人,东兴港战船准备开炮了。”一名武官上前提醒道。
张得贵、吴达成抬头一看,果然。东兴港战船船舷的那一排炮门已经打开,露出了一排黑洞洞的炮口,下面士卒并没有谎报,东兴港战船下层甲板真是还安放了一排火炮,看着那一排火炮。二人都不由面面相觑,这一艘船上得有多少门火炮?
吴达成连忙沉声道:“随时禀报战船与靶船的距离。”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寻常官员士绅商贾百姓自然不清楚战船中间多出一排火炮意味着什么,只是感觉好奇,东兴港的战船居然在船肚子里也装满了火炮。
“轰轰轰”排成战列线阵的东兴港战船开始零星的炮击。
“这是试炮?”吴达成脸色异常难看的说道:“相距多远?”
“回大人,约在一千二百步。”
一千二百步!两人心里都是一沉,大号弗朗机炮的射程约在六至七百步,根本就没的比,而且他们的战船就连弗朗机炮都少的可怜,别说大号弗朗机炮,就是三、四号的弗朗机炮在他们手上都是宝贝,一艘战船上能配置三四门就已经高兴的睡不着了。
七八百步的差距,顺风也至少要半盏茶的功夫才能靠近敌船,这意味着什么?看着靶船周边不断腾起的水柱,张得贵、吴达成两人都愣愣的说不出话来,
这仗根本没法打!两人都是同一个想法,就凭着可怜的几门弗朗机小炮与东兴港近战?只怕是连船边没摸着,就被打沉了,朝廷真要与东兴港开战,只能拿船堆,拿人命去填,只是不清楚东兴港究竟有多少这样的战船和火炮?
沿海卫所的武官脸色难看,一众海商脸色也异常难看,他们手头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弗朗机炮,都是费劲心血,花了大把银子鼓捣来的,如今这些宝贝转眼间就变成了垃圾货色,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要说没心没肺,喜笑颜开的就是看热闹的一众士绅商贾百姓了,他们大老远的赶来就是看个稀奇,看个热闹,这种能够打如此远的火炮,他们别说看见了,听也没听过,只是,这零星的炮击让他们觉的并不过瘾。
很快,东兴港各舰就校准了火炮,听的各船禀报,李健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下前面的五艘靶船,嘴角一勾,道:“传令,五发连射。”
随着令旗挥舞,“轰轰轰轰轰”的炮击声立刻震耳欲聋的连续响了起来,站在岸边观看的人群仿佛觉的一阵接一阵的闷雷在头上不断的滚过,一个个都是脸色煞白,看着烟雾弥漫的战舰,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快看,靶船,靶船!”有人惊恐的指着靶船高声叫道。
五艘靶船所在的海面腾起了一股股老高的水柱,可清晰看到靶船被打的碎木横飞,在水柱中高低起伏,海门岛距离靶船并不远,站在岸边的人群能够清楚的听到战船被炮弹击中所发出的“砰砰”的撞击声,看着这一幕,就是不懂海战的人在这一刻都感觉到了一丝恐惧。
当炮声终于停歇下来,五艘靶船都已经破烂不堪,半沉入水,吴达成脸若死灰的道:“每门火炮炮击五次,用时多少?”
“约莫半盏茶功夫。”一名武官轻声道:“林淼说的不错,在料罗湾,东兴港确实是手下留情,否则以东兴港的炮击准头,他们一艘船也逃不掉。”
“这仗没法打,就是以一敌十也没法打。”张得贵仿佛嘴里嚼着黄连一般,一脸苦涩的说道:“咱们的战船速度也及不上风帆船,即便东兴港就这一支舰队,穷咱们福建一省之力也不是对手,老吴,为手下那些个苦哈哈着想,如实上报吧。”(未完待续。。)
第327章 永宁卫的算盘
吴达成看了一眼弥漫在硝烟中的东兴港舰队,又看了看张得贵,长叹了一声,道:“咱们不愿打,朝廷未必会是这想法,在朝廷那些大员眼里,咱们都是苦哈哈,命不值钱。”
“朝廷难道还会下决心围剿东兴港?”张得贵诧异的道。
“你小子满肚子都是捞钱的弯弯拐拐。”吴达成调侃了他一句,才道:“在朝廷眼里,盘踞在小琉球的东兴港比倭寇更危险,倭寇不过是劫掠一番便扬长而去,对朝廷而言,只是疥癣之患,东兴港就不同了,小琉球到福建,顺风两日可至,东兴港不仅火炮犀利,还掌控着满刺加和月港,对朝廷而言,这是肘腋之患......。”
微微一顿,他才拍了拍张得贵的肩头,含笑道:“赶紧把你手下的缺额补齐吧,上面那些个大人不定要找几个替罪羊。”
听的这话,张得贵心里不由一沉,这些年太平无事,他的中左守御千户所实际兵额已经只有定额的一半,确实得赶紧补齐,万一朝廷要打,必然要先行整顿福建沿海卫所,泉州卫、永宁卫定然是首当其冲,金门所和他的中左所扼守月港的出海口,更是整顿的重中之重。
海门岛上,沉寂了片刻之后,人群中有人开始大声叫好,“好!东兴港有这等战舰,绝对能够杜绝倭患!东兴港威武!”
听的这话,一众观看的人群才想起月港张贴的告示,东兴港承诺保证漳州泉州不受倭患之害,原本对此承诺他们还有些将信将疑,如今亲眼见到东兴港舰队的威力,哪里还敢怀疑。当即便有人稀稀落落高声应合,“东兴港威武!”
“东兴港威武!”“东兴港威武!”越来越多的人跟着振臂高呼,随即,海门岛上所有的人都跟着一起高呼起来,一波接一波的高呼声此起彼伏,迅速的蔓延到月港。对面海口的人群也跟着高呼起来,两岸的人群象是比赛似的,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整个海面都回响着“东兴港威武!”的高呼声。
听着山崩海啸一般的高呼声,锦衣卫北镇抚司密探赵明灿费力的挤出了人群,他虽然早就料到东兴港必然是底气十足,却也没能料想到东兴港舰队的火炮威力会变态到这种地步,海战,他不是很熟悉。但他很清楚,不论海战还是陆战,面对这种威力的火炮,都只有被屠杀的下场,就是纵横西北的俺答骑兵面对这种火炮,也是任人宰割的下场。
远离了海边,人群也逐渐稀疏起来,头顶上是明晃晃的日头。赵明灿却是觉的有些冷,还好没来及出海。真要乘船出海去小琉球打探东兴港的虚实,肯定是葬身鱼腹的下场,想到那五艘靶船被无数火炮轰击的场景,他就有些后怕,太恐怖了,炮弹比雨点还密集。也不知东兴港一艘战船上有多少门火炮?
至少有十门重炮!这还不算弗朗机炮,想到这里,他不由一愣,东兴港的火炮是从哪里来的?不可能是大明,大明没有这种威力的火炮。是来自弗朗机?还是东兴港自铸的?
略微思忖,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东兴港的火炮来自弗朗机的可能不大,若是弗朗机战舰有如此多威力巨大的火炮,东兴港是如何轻易攻下满刺加的?只有一个可能,东兴港同样是依仗着火炮的优势轻易打败弗朗机人的,东兴港能够自铸火炮!而且是比弗朗机火炮威力更大的火炮!
想到这里,赵明灿不由一呆,他也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呆了,东兴港能够自铸威力如此惊人的火炮,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东兴港能够迅速的壮大起来,假以时日,盘踞在小琉球的东兴港绝对会是大明的强大威胁!得赶紧将这一情况汇报上去。
实弹演习完毕,东兴港舰队便乘着退潮杨帆远去,望着渐渐远去,最终消失不见的帆影,意犹未尽的人群才兴高采烈的各自散去,一众海商在震撼之余,纷纷涌向谢、严两家大院,人人心里都清楚,这大明海域,不论是东海还是南海,从此以后就是东兴港的天下,要想继续在海上混,就不能得罪东兴港,能跟东兴港拉上关系固然最好,至不济也要赶紧的换上东兴港的海魂旗。
漳泉两府境内的三大卫——镇海卫、泉州卫、永宁卫以及所属的千户所、水寨等大小武官则是满脸阴霾的赶回各自的卫城。
永宁卫指挥使干伟并未急着赶回设在永宁镇的卫城,待的东兴港舰队杨帆远去,他便扫了一眼跟随在左右的一众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千户、副千户、镇抚等大小武官,沉声吩咐道:“传令,着金门、中左、福仓、高浦、崇武等五个守御千户所的正副千户马上赶至中左守御千户所议会。”
命令一下,随行的一众便衣士卒便纷纷赶往各个码头路口去传令,指挥同知张文昊上前轻声道:“大人,何不回卫城再议?”
干伟看了他一眼,道:“不消半个时辰,漳泉两府的官员就会有五百里加急发往福州、京师,回卫城再议,来的急?”说着,他一摆手,道:“去中左所。”
海口距离中左所并不远,不过十余里,乘船顺着退潮,不过半个时辰,干伟一行便抵达了中左守御千户所,千户张得贵、吴达成、王生涛等诚惶诚恐的将他们一行迎进了议事厅。
进了议事厅,干伟径直在主位上坐了,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开口道:“还有谁未到?”
“回大人。”指挥佥事王廉修忙上前躬身道:“福仓、崇武两所还未到。”
“不等他们了。”干伟说着便看向众人,道:“今日东兴港舰队的实弹演习,你们都已亲眼看见了,如此庞大的实力要多长时间才能形成?本官就不明白了,东兴港盘踞小琉球这些年怎么事前就没有听到一丝风声?金门所、中左所就在小琉球对面,又扼守月港的出入海道。你们对东兴港也毫无所知?一旦朝廷怪罪下来,这失察之罪,你们首先就逃不掉。”
听的这话,吴达成、张得贵不由暗暗叫苦,看来,卫指挥使大人是想将这失察之罪栽在他两人身上了。微微沉吟,吴达成才大着胆子道:“回大人,洪武二十年,朝廷为防倭寇,实行坚壁清野,撤销了澎湖巡检司,自此之后,根本没有战船巡视小琉球,东兴港虽说盘踞小琉球。却从不骚扰沿海,标下们自然无从得知,还恳祈大人如实奏报。”
“说的好!”干伟冷笑着道:“你好像忘了,月港也是东兴港的,而月港就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你以为兵部、朝廷的那些个大员会跟你讲道理?”
东兴港才是月港背后最大的东家,这事情月港已经宣扬的满世界都知道,听的这话。吴达成登时无语,只能是在心里暗骂月港做事不厚道。这下将他们算是害惨了,稍一迟疑,他才单膝跪下道:“标下知罪。”
见这情形,张得贵、王生涛也不敢站着,忙跟着跪了下来,道:“标下等知罪。”
见三人服软。干伟也不为已甚,当下便颌首道:“朝廷一旦要围剿月港、东兴港,咱们永宁卫必然是首当其冲,东兴港的战力你们今日也都看到了,咱们永宁卫的底细。你们都各自清楚,一旦开战,会是什么后果,不用本官说,你们心里都明镜似的......。”
说着,他盯着张得贵道:“中左所足额旗兵是一千二百零四人,如今有多少?”
听的这话,张得贵浑身一震,这么快就要拿他开刀?见他迟疑,干伟沉声道:“来人,马上清点中左卫操海士卒和屯兵数额。”
一见阵势,张得贵情知无法隐瞒,当即便铁青着脸道:“无须大人费神清查,中左所操海士卒六百零四,屯兵八十,不到足额的六成。”说着,他一梗脖子,沉声道:“太平日久,军政不修,逃故日多,清勾无法,乃旗兵流失之主因,大人若以此治罪,未将不服!如今哪个卫所还能旗兵足额?”
干伟看都懒的看他一眼,直接看向吴达成、王生涛,沉声问道:“金门所、高浦所的实额是多少?要不要派去去清点?”
“不用大人费神。”吴达成、王生涛两人都清楚,现在派人去他们所清点,绝对瞒不过,当下便光棍的道:“金门所足额一千五三十五人,实额操海士卒八百二十八,屯兵七十六人,只有足额六成有余,高浦足额一千二百余,实额只有六成。”
听到这里,指挥同知张文昊已经隐约猜到这位卫指挥使大人想做什么了,相比于几个守御所,永宁卫本卫的五个千户所更加不如,嘉靖八年,永宁卫士卒哗变,哗变士卒挟持了卫所官员,大量旗兵逃亡,为防被朝廷降罪,这事悄悄的压了下来,要说旗兵减员厉害,永宁本卫更厉害,七千的足额,如今只有二千二百余人,只剩下三成。
果然,只听的干伟语气一转,道:“都起来吧,东兴港贼势甚众,火炮犀利,又盘踞在小琉球,其害更甚于倭寇,此番公然威慑朝廷,必令朝野瞩目,永宁卫此番也算是遭受无妄之灾,如今朝廷是何态度,尚且难料,但若朝廷要发兵围剿,永宁卫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胜败尚且不说,永宁卫如此大的缺额如何弥补?不论是抽选军户补额,还是募兵补额,都要大笔的银子,而且也没时间给咱们训练,一旦抽查,绝对难以蒙混过关,你们有何良策?”
听的这话,张得贵、吴达成、王生涛不由暗松了一口气,闹了半晌,不是拿他们开刀,那一来就给他们仨来个下马威是什么意思?
三人正疑惑,挥同知张文昊已是开口道:“大人,为今之计,唯有打一仗,才能将缺额之事彻底掩盖过去。”
“打一仗?”干伟一脸惊讶的道:“跟东兴港打一仗?”
看到这里,张得贵、吴达成、王生涛三人登时如醍醐灌顶,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当下便齐齐躬身道:“大人,东兴港贼匪目无朝廷,耀武扬威于月港。是可忍孰不可忍,标下等恳祈领军追击,将功折罪!”
见众人终于明白过来,干伟微微点了点头,才沉声道:“众将听令,着金门所吴达成。中左所张得贵率领船只尾随东兴港贼众船队,探明东兴港贼巢,永宁卫本卫五所,福仓、高浦、崇武三所,齐集所有兵力于料罗湾汇合,一俟探明贼巢,就发兵围剿。”
“末将尊令。”一众武官忙轰然应道。
干伟随即一挥手,道:“张文昊、张得贵、吴达成留下来,其他的都散了。”
待的众人退出。干伟才含笑道:“虽是做给外人看,却也要假戏真做,要力求逼真,露出破绽,咱们都脱不了干系,最好能够探明东兴港的具体位置,安全方面,你们自己小心。”
“标下明白。”张得贵、吴达成忙躬身应道。
微微点了点头。干伟才道:“你们平素与月港没少来往吧?我要去一趟月港,安排个人引见。万一你们被俘,也好与东兴港交涉。”
一听他要去月港,张文昊忙劝阻道:“大人,月港如今可不是什么善地。”
“放心,不会有事。”干伟说着对张得贵二人道:“事不宜迟,赶紧出海去追吧。“
“标下遵命。”张得贵、吴达成忙躬身道。
两人并不心急。从东兴港舰队来的方向,不难判断东兴港所在的方位,出海一问金门所的几个巡检司,就能知道东兴港舰队的去向,大概的方位轻而易举就能判断出。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什么难事。
待的两人退下,张文昊才轻声道:“大人,擅自与东兴港开战,福建都司、朝廷会否降罪?”
“清盛多虑了。”干伟含笑道:“东兴港是什么?是海贼,且又盘踞在近在咫尺的小琉球,打探东兴港的情况,围剿东兴港,乃是咱们永宁卫的职责所在,没人会追究,总不能说咱们剿贼剿错了吧?放心吧,只要不激起东兴港更大的反应,没人会追究的,咱们的赶紧去月港跟他们谈谈,不能引起误会。”
事到临头,张文昊却是有些患得患失,微微沉吟,他才道:“如今的月港会不会卖咱们永宁卫的账?大人还是不要亲去的好。”
“清盛就是太过谨慎。”干伟轻笑道:“东兴港既然想保住月港,就不可能与咱们永宁卫闹翻,除非东兴港想跟朝廷大打出手,攻占今金门、中左两所。”
天近黄昏,干伟、张文昊才乘船抵达月港,两人也不登岸,直接将船停泊在码头,遣人去通传月港的谢文昌、严力二个当家的。
谢家大院,门外众多的海商都静静的在外等候在谢文昌、严力的接见,虽然已到了饭点,却没人愿意离开,名贴都已送了进去,谁知道下一个叫到谁,不时可见小厮提着食盒前来给自家家主送饭。
前院大厅里,谢文昌、严力一边询问,一边着人详细的记录,东兴港的海魂旗可不是那么好领的,所有的海商必须填写详细的资料,船队规模,每一艘海船的大小,外形,海贸的航线以及船队的舶主,每艘船的船长等等皆要仔细记录在册,而且记录完也不是马上就能够领到旗帜,每艘船还要经过仔细对照发牌,才能领到旗帜。
听闻永宁卫指挥使大人干伟到了月港,指名要见他二人,谢文昌、严力都是一愣,连忙起身进了后院,稍一沉吟,谢文昌才开口道:“既是要保存月港,永宁卫的关系就必须维持,只不知干大人前来是何意图?”
严力随口问道:“这干大人,贤侄应该认识吧?”
“每年的孝敬都少不了他,岂能不认识?”谢文昌点头道:“这干大人听说是蒙古黄金家族后裔,不过,有些贪得无厌。”
“这次来肯定不是来要银子的。”严力含笑道:“怕是想从咱们嘴里打探东兴港的情况。”
微微沉吟,谢文昌才道:“东兴港如今已大白于天下,没什么好隐瞒的,借这个机会,咱们正好夸大一点东兴港的实力。”
“不见肯定是不妥的,去会会吧。”严力点头道。
在月港的码头,谢文昌二人自然是丝毫无须担心,连随从也没带一个就径直上了干伟的船,一进船舱,干伟便起身含笑道:“谢东家与本官有几面之缘,这位想来就是严东家了。”
见他随和,谢文昌、严力却是不敢放肆,忙一撩前袍要跪下见礼,干伟连忙上前拦住道:“船上狭窄,无须多礼。”
勉强成礼之后,谢文昌这才含笑道:“大人莅临月港......。”
干伟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头,道:“咱们也不算外人,本官就不客套了,永宁卫要发兵攻打东兴港,还望二位及时派人通传一声。”
听的这话,谢文昌、严力不由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这什么意思?这永宁卫指挥使大人巴巴来月港就是来宣战的?
见二人一脸惊疑,干伟含笑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此番攻打东兴港,也就是虚张声势而已,还望东兴港不要误会,日后,月港、东兴港若有用得着永宁卫的地方,永宁卫绝不推辞。”(未完待续。。)
第328章 都指挥使
这个人情可不小,永宁卫扼守金门到泉州一带沿海,不论月港能否保的住,东兴港只要盘踞小琉球,就避免不了与永宁卫打交道,听的这话,谢文昌、严力都是砰然心动,二人对视了一眼,严力便沉吟着道:“东兴港今日实弹演习,为的便是扬威,永宁卫若是要战功,怕是可能不大......。”
“严当家的放心。”干伟含笑道:“永宁卫不求胜,但求败,不过是希望东兴港手下留情,少折损点人马而已,这对东兴港不是难事,就当再演习一次,二位放心,绝对不会有损东兴港的名声,永宁卫绝对是一场大败。”
听的这话,严力登时就明白这干伟打的什么主意了,当下他便为难的道:“东兴港一意保全月港,无意与朝廷为敌,若是与永宁卫开战,这后果殊难预料,东兴港怕是未必愿意开战。”
东兴港不愿意打?这可由不得他,干伟当下便轻笑道:“二位犯糊涂了不是?东兴港就在小琉球,永宁卫一心求战,东兴港如何能避免?区别在于战场是在金门,还是在东兴港。”
听的这话,严力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永宁卫一心求战,这一战还真是没法避免,谢文昌已是爽快的道:“干大人放心,举手之劳而已,东兴港应该不会推辞,在下立刻就去信。”
“那就有劳二位。”干伟微笑着道:“东兴港既愿帮忙,就请东兴港舰队衔尾追击前去探路的金门、中左两所的战船,主战场就设在料罗湾,为壮声势,永宁卫刻意准备了火船,届时。还请东兴港把声势闹大一点,持续一两个时辰最好。”
持续一两个时辰?开什么玩笑?严力一皱眉头,道:“干大人有所不知,东兴港舰队火炮威力虽大,但每一炮打的都是银子,火药、炮弹、火炮损耗。战船损耗,,打一两个时辰,一万两银子就扔海里了。”
干伟不由一愣,这舰队那么耗钱?打一仗就要上万两银子,谁养的起?他登时就纠结起来,永宁卫缺员不是一般严重,仅是永宁本卫五千户所缺员就在四千多,守御五所缺员稍微强点。也在三千以上,不打上一两个时辰,这七千人马的折损如何说的过去?但要他掏一万两银子,又着实有些肉痛,有心不给吧,又怕东兴港不卖力。
眼珠一转,他登时就有了主意,镇海卫、泉州卫难不成就不缺员。一并拉过来,三场谷子一场打。让他们也出点血,拿定了主意,他当即便笑道:“虽是假戏,咱也的真做,不热闹可不成,这一万两银子我明日就遣人送来。”
胡万里率舰队还未返回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的消息便传到了福州,连同消息一并抵达的还有月港的两份告示,消息一传开,福州文武官员一片哗然,漳州龙溪。自胡万里任知县以来,这几年可谓是赚足了眼球,朝野上下为之瞩目,福州官场自然不会例外,原本以为胡万里离任之后会消停下来,不料这才堪堪一年时间,月港又折腾出如此大的动静来。
谁也没料到,这才没太平几年,小琉球竟然冒出一股实力如此强横的海贼,人马数千,拥有一支完全由弗朗机人风帆战船组成的舰队,战力惊人,比弗朗机人还要强悍几分,不仅攻占了弗朗机人盘踞的满刺加,还掌控着月港,而且悍然在月港实弹演习威慑朝廷,公开扬言要朝廷维持月港的现状。
令福州官员万分不解的是,月港开海的事情,朝廷争论过一次之后,便束之高阁,无人再提,月港这个大明唯一的成规模的私港,从朝廷到地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端端的,东兴港怎会如此大动干戈?是地方官员盘剥的太厉害?还是有其他原因?
一众文武大员皆是暗自疑惑,一边行文着地方文武官员禀报原委,一边暗自琢磨这事该如何处理,月港那地方海河交汇,河道纵横,港汉众多,又是畲族聚集之地,历来便是贼之渊薮,海贼小打小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但大股海贼在公然在月港海域实弹演习,耀武扬威,这就不是小事了,毕竟月港外的海域还有永宁卫,镇海卫、泉州卫兵丁驻守,难道都是摆设不成?
福州越王山东麓,鼓楼之东,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都指挥使仲钦将各卫官员报送来的折子一一摊开在宽大的桌子上,逐份逐份的对照着细看,他实在是有点难以相信,这个横空出世的东兴港居然能有如此强大的实力,战船上的火炮射程能够达到一千二百步,而且还有准头。
仔细的比照看完,见三卫武官所言皆是大同小异,相差不大,仲钦不由轻叹了一声,缓缓坐了下来,兀自啜茶不语,地方卫所的情形他很清楚,武官皆系世袭,太平有年,武官是一茬不如一茬,兵丁则是无休止的逃亡,且逃亡之风越演越烈,各卫所都缺额严重,在伍的兵丁也是疏于操练,跟百姓无甚差别,是以卫所武官皆怕打仗,也正是清楚这一点,他才担心卫所武官刻意夸大东兴港火炮的威力。
正自想着,都指挥同知吴有盛快步走了进来,微微一躬身,便道:“都司大人,下官去布政司查询了下,漳州泉州两府五县的文官折子都详细记述了东兴港的舰队,确实是二十艘迥异于大明福船的风帆船,当是弗朗机船无疑,而且,战船有上下两层火炮,火炮射程倒是三里、四里、五里,多有夸大之词......。”
听的这话,仲钦不由微微动容,他们折子上所说的都是真的?弗朗机炮已经是堪称利器了,不意东兴港居然还有更为犀利的火炮,福建怕是不的安宁了,微微沉吟,他才道:“布政司那边是何意见?”
吴有盛轻声道:“万大人说,朝廷对月港素来甚为关注。这事影响甚众,须的如实上报。”
“如实上报?”仲钦微微冷哼了一声,才道:“什么原委引发东兴港实弹演习尚不清楚,就急着上报?如今的首辅可是张璁。”
“都司大人。”吴有盛轻声道:“龙溪知县孙光辉的折子上说,前段时间,月港有三名子弟失踪。次日发现其中两人惨死在距离月港不远的偏僻树林,另外一人仍然下落不明......。”
仲钦仰起脸来看了他一眼,沉声道:“是锦衣卫?”
吴有盛点了点头,道:“万大人亦是如此猜测,东兴港这番举动,极可能就是由此引发的。”
难怪会闹成这样,看来锦衣卫抓走的是月港甚为重要的知情人,仲钦微微点了点头,道:“那就上报吧。不过,添上一笔,将此事归咎于锦衣卫头上。”
“大人何苦去得罪锦衣卫?”吴有盛不解的道。
仲钦看了他一眼,道:“总的有人吱声不是,否则他们在福建会继续恣意妄为。”
东兴港,胡万里一踏上码头,薛良辅、刘思武、赵长福等一行人便迎了上来,敬礼之后。刘思武便含笑道:“少爷,昨日就接到月港来信......。”
“哦?就有动静了?”胡万里笑着看了众人一眼。便缓步踱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这才含笑道:“信中说的是好事?”
“算不的好事。”薛良辅接过话头道:“永宁卫指挥使出一万银元,恳祈东兴港在料罗湾大胜一场。”
“什么意思?”胡万里一时间没听明白,待是刘思武细细说了一遍,他才一皱眉头,道:“永宁卫如此做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薛良辅笑道:“这里面的猫腻可就多了。兵丁折损、战船折损、物质消耗折损什么的,都可以一古脑推到了咱们东兴港头上,战后的损失以及兵丁的抚恤等等也都可以收入腰包,他出一万银元,至少要赚几万回去。”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轻叹道:“这可真是长见识了,真可谓是生财有道!”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不过,跟永宁卫做一场戏,对咱们可没什么好处,天知道永宁卫会报多大的损失,万一朝廷震怒,咱们岂非得不偿失?”
“如今是永宁卫一心求战,由不得咱们。”薛良辅沉声道:“不去料罗湾,永宁卫就会找上门来!他反正是求败!”
还有这种事?简直是天下奇闻!胡万里登时无语,就算是不答应永宁卫的条件也没用,狠狠的杀他一批人,只能逼迫永宁卫上报的伤亡数目更大,况且,因为月港的存在,也不适宜跟永宁卫翻脸。
略微沉吟,他才道:“即便是要打这一战,也不能听由永宁卫安排,不能让朝廷,让漳州泉州的百姓,让一众海商认为东兴港要造反,攻击金门千户所,咱们如今是力保月港不失。”
说着,他看向薛良辅,道:“金门对面就是澎湖,如今澎湖并未驻兵,咱们将舰队停泊在澎湖,让永宁卫来攻,如何?”
“澎湖好!”薛良辅轻笑道:“如此一来,就是攻守易位,而且澎湖地理位置显要,借此机会,干脆在澎湖设立据点。”
澎湖、基隆港是小琉球的两大战略要点,东兴港既然亮明了旗号,要盘踞小琉球,这两个地方就必须捏在手里,再则,澎湖处在海峡中间,又在月港对面,利于掌控海峡,也利于控制航线,不过,东兴港如今可是严重缺乏兵力。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澎湖确是兵家必争之地,不过,咱们此时占据澎湖,会极大的刺激朝廷那些大员,还是先缓过这段时间再说,谅也没人敢老虎嘴里拔牙,敢打澎湖的主意。”
说着,他便对刘思武道:“你先率支小船队前去澎湖查看地形。”
一听这话,刘思武兴奋的敬礼道:“是,属下马上就安排船队出海。”
在永宁卫一再的催促下,七日后,永宁卫、镇海卫、泉州卫倾尽所有兵力而出,所有战船出尽不算,还征调雇佣了数十艘海船,连带着上百艘火船。一大早就浩浩荡荡的出了金门,远远望去,声势浩大。
次日凌晨,澎湖海战爆发,远远望去,澎湖一片海域红光冲天。半边天空都被映成了暗红色,隆隆的炮声响彻海面,在夜空中远远的传了开去,金门、同安等沿海县镇的居民都被惊醒,惊恐的起身批衣出门隔海相望,如此密集的火炮声,唯有东兴港的舰队才有,不少人都隐隐猜到,是朝廷的官兵想用火攻烧毁东兴港的战船。不少人心里都是暗骂官兵无耻。打倭寇不积极,打东兴港倒是卖力不过。
激烈的炮声断断续续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拂晓时分,炮声才渐渐停歇,交战双方皆大欢喜,各自鸣金收兵,扬帆回家。
三日后,永宁卫、镇海卫、泉州卫三份战报就五百里加急送到了福州。三卫哨船在探知东兴港舰队在澎湖停泊,似有意占据澎湖。三卫倾尽兵力前往围剿,企图以火船焚毁贼船,不料,东兴港贼众甚为警惕,夜袭变为强攻,在东兴港舰队强大火炮的炮击下。伤亡惨重,损失殆尽,是役,三卫合计折损兵丁一万一千余人,损毁大小战船三百余艘。
消息传开。福州官场再次哗然,一战就损失了上万的兵丁,打残了漳州泉州的永宁卫、镇海卫、泉州卫,东兴港得有多强悍?朝廷若是要围剿东兴港,将会损失多少兵丁?
东兴港再一次成了福州的热门话题,茶楼酒肆,青楼会馆,大街小巷,到处都有人在议论着澎湖海战,议论着东兴港海贼的凶悍。
福建都指挥使司衙门。
都指挥使仲钦背着手在签押房里来回的快步疾走,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但仍然腰板挺自,步伐又轻又快,都指挥同知吴有盛走到门口见这情形,不由迟疑着不敢进去,他知道,都指挥使琢磨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如此来回快走。
仲钦其实早就看到了吴有盛,但并未听下脚步,来来回回转了半盏茶功夫,他才停下脚步,招呼道:“茂才来了,无须拘礼,坐。”
吴有盛也不多话,进来躬身见礼后便径直落座,“来人,奉茶。”仲钦吩咐了一声,这才道:“永宁三卫送来的战报,茂才怎么看?”
吴有盛微微摇了摇头,才道:“永宁三卫,如今所有的兵额加起来怕是也不到两万,一战损失一万一,这让人如何敢信?三个卫指挥使都是丧尽天良之辈。”
“这话有失偏颇。”仲钦瞥了他一眼,才缓声道:“地方各卫,如今哪有不缺额的?永宁三卫也不过是自救而已,一旦朝廷决意围剿东兴港,永宁三卫必然是充任前锋,兵丁折损过半,才能从容申请调派客军支援,他若就地招募百姓滥竽充数,危害更烈。
“都司大人。”吴有盛沉声道:“永宁三卫这一搅合,朝廷颜面大失,此举极有可能促使朝廷下定决心围剿东兴港,东兴港可不比广东许折桂之流,真要开战,福建怕是要烽烟四起。”
仲钦微微笑了笑,道:“茂才这几日都打探到些什么消息?对东兴港是何看法,不妨都说说。”
略微沉吟,吴有盛才开口道:“福州这几日议论东兴港的较多,不过,议论的都是月港告示上公开的事情,并无其他新的消息,这东兴港虽说实力雄厚,却似极少出海活动,若非此番锦衣卫绑架了月港的子弟,东兴港可能仍然不会浮现出来。
很显然东兴港与一般海贼不同,或者说,东兴港根本就不是海贼,因为从未听说东兴港有打劫抢掠海上私船的行径,也未听闻东兴港上岸掳掠地方,感觉上,东兴港更象是专门开拓私港的巨商大贾。
下官刻意打探了下满刺加的情况,那是地处南洋的一大港口,弗朗机人、阿拉伯人、天竺人都在那里进行海上贸易,听说远比月港繁华,东兴港为了掌控满刺加不惜与弗朗机人开战,为了月港又不惜实弹演习,公然威慑朝廷,足见其对私港之重视。
从东兴港目前的行径来看,东兴港至少对大明没有敌意,犯不着兴兵围剿,况且,就算围剿,也未必能够剿的了,以东兴港舰队的强大火炮,若是要逃逸,即便是十倍围之,亦难阻止,而一旦惹恼了东兴港,不说福建,整个东南沿海,怕是都无宁日。
是以,下官窃以为,若非有绝对的把握围歼东兴港,轻易不要对东兴港动武,否则,必然后患无穷,反受其累。”
“说的不错。”仲钦赞许的点了点头,呷了口茶,这才缓声道:“东兴港的实力现在应该不大,但除非是能够将他的舰队堵在港口,否则根本无法全歼,一旦被其逃逸,他极可能会下南洋盘踞满刺加,待其卷土重来,为祸必然更甚于倭寇。
我也不赞成开战,掺沙子、挖墙角或许更为稳妥,说不定大明还能得到东兴港新式火炮,这话你跟布政司、按察司的说说,真要开战,对他们没有一丁点好处。”
吴有盛点了点头,才道:“那这战报......。”
“原件呈报。”仲钦不以为意的道:“兵部也不尽是酒囊饭袋。”(未完待续。。)
第329章 对应之策
东兴港,港湾里密密麻麻停泊了大大小小上百艘海船,新开辟出来的几个码头的舶位早已停满船只,后来的海船只能环着港湾下锚停泊,自打在月港实弹演习之后,东兴港之名已在海商中传扬开来。
最近一段时间,每天都有海船闻风而来,有的是想加入对满刺加的海贸,有的是前来领东兴港的海魂旗,还有的纯粹就是来拜码头,拉交情,不过到了东兴港,一众海商都是大失所望,东兴港实在太小了,而且规矩极严,不准上岸,这让所有的海商感觉憋屈,不过,尽管心里不满,却是没人愿意离开,都老老实实的在港湾等候着召见。
rì头西斜,港湾东北一个较为偏僻的角落里,一溜五艘海船静静的停泊在海面上,居中一艘海船的甲板上,邓达、卢子灿、许明军三人百无聊赖的喝茶闲侃,他们来东兴港已经六天了,一直也没人来通知他们上岸。
“邓兄,这都已经六rì了,咱们要等到何时才能见着东兴港大当家。”卢子灿伸了个懒腰,没jīng打采的道:“要能上岸也好,闷在船上都快闷出病了。”
“上岸你就甭想了,这是东兴港的规矩。”邓达轻轻呡了口手中的酒葫芦,眯着眼睛道:“应该快了,澎湖距离这里不远,按理早就应该到了。”
“邓兄不会是判断错了。”卢子灿轻声道:“会不会是东兴港败了?”
“败?开什么玩笑?”邓达撇了撇嘴,不屑的道:“如今这海面上还有谁是东兴港的对手?”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从二rì前凌晨的炮声和火光的方位来看,绝对是澎湖,这不可能错,那么大的阵仗,也唯有可能是东兴港与永宁卫或者是镇海卫交手......。”
话未说完,山头便传来一阵有节奏的钟声,三人不由面面相觑,许明军诧异的道:“这钟声是什么意思?不象是报jǐng。”
“不是报jǐng,就是东兴港舰队回来了。”邓达颇为兴奋的站起身来,望向码头,不多时,就见从内城跑出一队队形齐整的兵丁,径直向那两个空码头而去,一见这情形,许明军不由笑道:“邓兄猜的不错,应该是东兴港舰队回来了。”
足足等了大半个时辰,东兴港的风帆战舰才列队缓缓驶进港湾,第一艘战船上,看着港湾里停泊着如此多的海船,胡万里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如此多海船聚集在东兴港可不是什么好事,看来,有必要另建一个商港了。
一上岸,薛良辅、赵长福、李健、杨小毛等人便连忙迎了上来,见礼之后,李健便询问道:“少爷,澎湖一战,可还顺利?”
“不错。”胡万里含笑道:“得感谢永宁卫,花钱让咱们实弹演练,澎湖一战,对提高夜战以及如何有效防止火攻有很大的帮助,回头让刘思武好好总结一下经验,大家都好好琢磨一下。”
李健担心的是战船损耗和人员伤亡,毕竟护卫队没经历过夜战和火攻,那天晚上澎湖火光冲天,炮声不绝,他着实有些担心,见胡万里、刘思武二人语气轻松,不由放下心来,心知就算有损伤,应该也不大。
胡万里扫了众人一眼,才道:“吴亦有还没来?”
听的这话,杨小毛忙回道:“回少爷,他们已经在海上了,明rì应该就能到。”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一愣,怎么问起吴亦有了?这节骨眼上,少爷难道还要派船队去倭国?他和赵长福二人这几rì忙着接待前来的海商,登记审核,轮番的见人说事,忙的连抽转,也没心思多想,当下便指了港湾一下,道:“少爷,这几rì来的船越来越多,得放出风声阻止一下,否则这港湾都容不下了。”
“明rì再商议。”胡万里说着指了指码头,道:“船多人多,难免龙蛇混杂,港口的jǐng戒要做好,要让人在码头放一把火,东兴港可就名声扫地了。”
“是,属下遵命。”李健、刘思武干净利落的敬礼道。
次rì一早,辰时二刻,胡万里走进厅堂坐下吃早点,李风烈便进来禀报道:“薛良辅、赵长福、杨小毛在外候见。”
微微沉吟,胡万里才道:“让他们一块在书房候着。”说着便低头用餐,吃过早点,他才来到书房,待的三人见礼之后,他才落座道:“都坐。”俟三人落座,他便看向杨小毛,道:“有什么消息?”
“回少爷。”杨小毛忙正身道:“福州传来消息,永宁卫、镇海卫、泉州卫三卫战报已经送抵福州,澎湖一战,三卫报战损,共计伤亡兵丁一万一千余,战船三百多,另外,邓达、卢子灿、许明军三人已在六rì前抵达东兴港。”
“叫他们三人在外候着。”胡万里随口吩咐道。
“是,属下这就去传三人。”杨小毛说着便敬礼转身而出。
“澎湖一战,竟然是三卫联手,难怪那么大的阵仗。”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如此大的战损,朝廷会否震惊?”
“不好说。”薛良辅含笑道:“卫所兵丁逃亡之风,早已有之,宣宗之时便已蔚然成风,卫所缺额,朝野上下鲜有不知者,不过无人点破而已,三卫一战报损一万一千一余,一众官员皆是心知肚明,就看朝廷是何态度了,若是倾向于围剿,自然是以此为借口,若是不愿开战,无非是下文申斥而已,不在金门开战,毕竟给朝廷留下了回旋余地。”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见招拆招便是,朝廷真要敢派兵围剿,咱们也不在乎给他点颜sè瞧瞧。”
“话是如此,不过,咱们还是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薛良辅沉声道:“正所谓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东兴港锋芒太露,又盘踞在小琉球,朝廷未必咽的下这口气,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东兴港壮大,派大军围剿的可能更大,少爷的想好对策,朝廷围剿月港,咱们如何应对,围剿东兴港,又如何应对?”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道:“佐卿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东兴港如今最迫切的是需要时间发展壮大。”薛良辅也不藏着掖着,径直道:“上策自然是以和为贵,威慑恐吓或是逼迫朝廷不敢开战,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用西北俺答部牵制朝廷,使朝廷无力南顾,不过咱们与西北俺答没有联系,不能海陆呼应。
中策是放弃月港,另建私港,此举损失太大,也有损东兴港的声誉和威信,下策自然是开战了,结果极可能是两败俱伤,不仅会丢失月港,东兴港的实力也会大损,甚至有可能不得不放弃小琉球,转而去南洋。”
“如今跟朝廷硬磕,殊为不智,不到走投无路,东兴港不会,也不能与朝廷硬拼,因为,咱们不可能拼的赢大明,说白了,打仗,拼的是实力,拼的是钱粮,东兴港如今毫无根基可言,以一隅之地硬抗大明,实是自取灭亡。”
胡万里缓声说道:“建立私港,广东、浙江都有好地方,不论是港口还是地理位置都要远胜于月港,不过,广东、浙江朝廷防范甚严,禁海措施也甚为得力,若想在此两省建立私港,避免不了与朝廷开战,一旦开战,这规模就不是咱们能够控制的住的,胜败之数,也难以预料。
再则,东兴港要发展,南洋要发展,都需要极大的人口,人口从哪里来?只能从大明来,开战,人口损耗太大,不仅对大明不利,对咱们也不利,而且,还要考虑一点,朝廷海战屡屡战败,会否恼羞成怒,加大禁海力度?这对东兴港,对所有海商都不利。
因此,咱们眼前下唯一的办法,只能是采取上策,威慑拉拢朝廷,至少要让朝廷在近年内,不会围剿月港和东兴港,办法,仍然是软硬兼施。”
又是软硬兼施?不知道海外会采取何种措施,薛良辅有些好奇的道:“还请少爷明示,何谓软?何谓硬?”
“我想将月港送给朝廷,以此来换取月港的开海,保证东兴港的补给,特别是战略物质的补给。”胡万里沉声道。
将月港拱手送给朝廷?赵长福微微一愣,便开口道:“少爷,月港一年的收入可不是小数目,东兴港如今兵丁渐多,开支不菲,失去了月港的收入,怕是难以支撑。”
薛良辅却是含笑道:“不知少爷是如何个送法?”
“按年给朝廷上缴关税。”胡万里含笑道:“主要是承认朝廷对月港的统治,恳祈朝廷派官员管理月港,关税不过是形式,派遣来管理的官员也不过是傀儡,月港一年打通关节的银子不下数万,将这笔银子送给朝廷,朝廷既得名又得利,还会冒着鸡飞蛋打的危险来征剿月港?”
这法子不错,比起放弃月港或者是开战,彻底丢失月港而言,这法子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一众海商很快就会发现,月港仍然是东兴港在当家,无损东兴港的威信,微微沉吟,薛良辅才道:“若是朝廷在月港设立千户所,驻扎兵丁,又该如何应对?”
“朝廷若真是如此不识趣.......。”胡万里眼中寒芒一闪,冷声道:“那咱们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东兴港有能力让朝廷付出数倍的代价。”
“少爷大才。”薛良辅由衷的叹道:“这法子实是深的中庸jīng髓,朝廷必然应允,这是软,硬又如何?”
“倭国。”胡万里毫不含糊的道:“让倭国遣使称臣。”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由一愣,道:“少爷,大明立国之初,倭国的便已向我大明称臣,永乐年间,已然接受‘rì本国王’的称号,如今,再让倭国遣使称臣,岂非毫无意义?”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嘉靖二年,宁波争贡之役,佐卿应该知道?倭国的元凶,大内氏的宗设谦道仍然逍遥法外,这是朝廷当年钦定的元凶,若能逼迫倭国的大内氏、幕府将军、天皇绑缚宁波争贡之役的元凶,帮凶赴大明请罪,能否起到威慑作用?”
薛良辅微微一笑,道:“真要如此,必然朝野震惊,东兴港也将名扬天下,只是,少爷可有此把握?”
“这不难。”胡万里含笑道:“先大炮轰击扬威,随后是火器贸易,不论是倭国的国王、将军,还是大内氏,都受不住这个诱惑,还有,咱们手上可是有大内氏的俘虏。”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道:“朝廷若真是油盐不进,一意孤行,我也不介意率舰队攻打江浙沿海城镇,没有城镇能够经受的住东兴港的进攻,让东南沿海烽烟四起,可不只是一句虚言,一旦发现朝廷集结水师,咱们就先下手为强!”
听的最后这句话,薛良辅心里不由一颤,这才是东兴港真正的硬招,朝廷若敢动月港,东南沿海真的会不得安宁,微微沉吟,他才有些担忧的道:“少爷,眼下出兵倭国,会否有分兵之嫌?兵力少了,不足以威慑倭国,兵力多了,东兴港的防卫未免空虚。”
“佐卿太高估大明朝廷的办事效率了。”胡万里不以为意的道:“一旦将月港上缴朝廷的折子上报朝廷,朝廷必然犹豫,即便朝廷最终下定决心要围剿月港、东兴港,从下令到调动兵马,到进攻开战,至少要半年时间,足够咱们从倭国打个来回了。”
微微一笑,他才接着道:“佐卿应该不知,如今倭国炼金炼银的工艺大有长进,奥羽的金矿,对马的银矿,但马、备前、备中、美作的铜矿产量都相当不错,大名中大内、尼子、毛利诸氏经营的甲斐金矿尤其有名。
东兴港如今不仅急需大量的金银,也需要倭国的工匠,尤其是铁匠、造船工匠,当然,更需要大量的奴隶和女人,我准备将东兴港作为纯粹的军港,另外开辟商港,就是北面的那个天然深水港,名字都想好了,就以我的名字命名,叫万里港!”
新开辟商港!薛良辅、赵长福不由一喜,东兴港终于在小琉球迈开了扩张的步伐,赵长福当即笑道:“少爷思虑的甚为周全,东兴港确实不宜有太多外来商船停泊,另辟商港,东兴港就单纯多了。”
“万里港是咱们在小琉球扩展的第一步,意义非同小可。”胡万里含笑道:“万里港的建设事宜就由赵总管全权负责,你先带人去堪查万里港的情形,尤其要注意的是万里港的西南方向,不过五十里,就是广阔的平原,那个地方将是新的移民区,以后也将成为咱们在小琉球的中心。”
听的这话,赵长福不由暗自振奋,忙躬身道:“少爷放心,属下必定不会辜负少爷的重托。”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东兴港不宜停泊如此多的外来海船,就这两rì,带领他们去万里港,放出风声,着后来的海商装载开辟万里港所急需的物质,不占他们便宜,按价购买,万里港完全开放,不受任何限制,东兴港承诺,保证进入万里港所有海商船员水手、船只、货物‘银钱的安全。”
听的这话,薛良辅沉声道:“少爷,是否太急了,如今朝廷态度不明,若是发兵围剿小琉球,万里港投入的银子岂非扔进了海里?”
“佐卿太谨慎了。”胡万里轻笑道:“万里港前期不过是建设码头房舍而已,损失不了多少,无须担心,不是我心急,此番造访倭国,还有个重要任务,就是开通倭国与万里港的商贸,万里港的建设,不能再拖了。”
说着,他话头一转,道:“对于前来要求加入满刺加商贸的各省海商,一定要要求实名,要派人去海商籍贯地了解实际情况,而且要求他们至少派遣一房子弟家眷入驻小琉球,否则不要,对于申领海魂旗的,倒无须实名,不过,所有船只皆要烙印号码,方能发放勘合。”
“是,属下明白。”薛良辅、赵长福忙躬身道。
“好了,都去忙。”胡万里说着便端起茶杯,浅啜了一口,薛良辅站起身来,略微犹豫了下,才道:“少爷,东兴港如今已经从暗处走到了明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除了防备朝廷的围剿,还要防备朝廷的渗透,东厂、锦衣卫的番子可是无孔不入。”
“这醒提的及时。”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道:“商港一开,难免泥沙俱下,此事确须jǐng惕。”
薛良辅二人躬身退出,李风烈便领着邓达、卢子灿、许明军三人走了进来,胡万里扫了三人一眼,待的三人躬身见礼,他才含笑道:“累三位久候,无须拘束,都坐罢。”
邓达三人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东兴港的大当家,见他如此年轻,且一身长袍,态度亲和,都是暗自诧异,心里暗自嘀咕,不知这位是不是东兴港的大当家,东兴港如今名声在外,大当家竟是如此一个温和的书生,着实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三人也不敢造次,微微一瞥,邓达便拱手道:“谢大当家体谅。”RS
,请。
第330章 招安
见邓达闭口不提被俘虏的许家子弟,谢礼之后便要落座,许明军不由暗自腹诽,瞥了邓达、卢子灿二人一眼,他便一撩前袍,径直跪下道:“许家子弟有眼不识泰山,在东海冒犯东兴港虎威,大当家仁义,未赶尽杀绝,许家上下实不胜感激。”
见这情形,邓达、卢子灿不由暗骂了一句,这也忒急了点,就不能先看看东兴港是什么意图再说?两人也不敢站在,无奈只的跟着跪下。
胡万里也没料到这家伙一来就讨要俘虏,不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许明军不过三十上下,戴着万字巾,身着深蓝直裰,腰带上系着扇袋,容貌清秀,典型的读书人,微微沉吟,他才开口道:“你是许明军?与许存志是什么关系?”
“回大当家。”许明军轻声道:“许存志乃是在下七叔。”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年头,大户人家里,叔侄年岁相当不是什么稀奇事,小叔子比侄儿年纪小的多的也不稀奇,略一沉吟,他便直接说道:“许存志等一众俘虏在东兴港时日不短,眼下不宜回家,若想让他们成为东兴港居民,就将他们的家眷子女送来,否则,只能跟倭寇一样,继续做苦工。”
听的这话,许明军心里不由一寒,看来,想讨要他们是不可能了,微微沉吟,他才道:“在下能否见上他们一面?”
“自然可以。”胡万里说着伸手虚抬,道:“都起身坐罢。”
待的三人起身落座。胡万里才接着道:“双屿列港,你们经营了多少时间?”
听的这话,三人心里一沉,东兴港果然是看上了双屿,邓达忙如实回道:“回大当家的,咱们经营双屿的时间不长,不到两年时间。”
“你们眼光不差,双屿列港足以辐射整个江南,一旦发展起来,堪称大明最佳的私港。”胡万里含笑道:“不过。你们实力太差。就算双屿能够发展起来,也逃不脱被朝廷围剿的下场,江南乃朝廷赋税重地,与月港不一样。朝廷不会放任双屿坐大。要想发展双屿。唯有东兴港有这个能力。
当然,东兴港也不会吃独食,双屿周边是宁波、杭州、嘉兴、松江四府。我计划给其他三府一府一成的股份,独给宁波两成。”
听的这话,邓达三人不由一喜,两成股份不算少了,双屿可不比月港,一旦形成私港,规模至少要比月港大上数倍,不论是双屿的港口规模还是江南的出产,都不月港能够相提并论的,不等三人开口道谢,胡万里却又给三人当头浇了一瓢冷水。
只听他接着道:“双屿列港作为大明最大的私港,其规模将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宁波的两成股份不是给你们三家的,你们三家每家最多二分的股份,剩下的一成四分股份,由宁波的海商瓜分。”
只有两分的股份?三人不由大失所望,不过慑于东兴港的强势,三人也不敢吭声,见三人脸上神情变化纷呈,胡万里微微一笑,道:“别不知足了,除了你们三家的股份,其他海商的股份都是要拿银子买的,五千两一分。”
五千两一分!三人都是一愣,这也太黑了,有海商愿意当这个冤大头?转念,三人便反应过来,这股东必然有优惠,就象月港的转运费一样,一分的股份只要减免三艘船的费用,两年就赚回来了,这消息一传开,一众海商必然抢破头。
见三人脸上又流露出欣喜兴奋的神态,胡万里接着道:“双屿的开发是迟早的事情,不过,这消息眼下不能传出去,待妥善解决了月港的问题之后,才能提上日程,如今不能将朝廷逼的太紧,你们现在的任务是将双屿各个岛屿的情况、港口、航线都弄清楚,提交一份详细的海图。”
听的这话,三人忙躬身道:“大当家的放心,这活儿不难,年底就能奉上海图。”
微微点了点头,胡万里才接着道:“宁波海商素来与倭国多有往来,东兴港如今需要熟悉倭国各个大名情况的海商,东兴港港湾内就有不少江浙的海商,你们去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愿意为东兴港效力的。”
“在下等愿为东兴港效力。”邓达三人忙齐齐躬身道。
午时过后,吴亦有率着吴家船队抵达东兴港,一进港湾,见的港湾中停泊着密密麻麻的海船,他不由颇觉意外,转瞬间便反应过来,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等若是亮明了旗号,这些海船想来都是前来东兴港申领海魂旗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有些担忧,东兴港在月港闹了这么一出,不知道会否影响远征倭国的计划,他在吴家船队可是放了话的,不仅要搭救陷在倭国的俘虏,还要为遇难的船员水手报仇,若是东兴港推迟远征倭国的计划,难免人心不稳。
港湾里船满为患,几个码头都停满了海船,不过,在见到船队打出的旗号,辨明是吴家的船队后,小船离开将船队引往军用码头,一上岸,在码头忙碌的赵长福便含笑迎了上来,微微一揖,道:“四公子这次怎的带来这么多船?有多少人?”
吴亦有这次带的船确实多,足足十二艘,除了两艘勘察船,另外十艘都是为远征倭国准备的,虽然胡万里叮嘱他有五艘就可以了,但他还是不放心,担心月港要预留船只,当即他便还了一礼,含笑道:“今夏山东泰安历城等二十余州县旱灾,逃荒的灾民多,机会难得,就多买了些,再则,东兴港工匠子弟娶媳妇难,少爷特意叮嘱多采买丫鬟,这不,这次仅是丫鬟就有一百多个,连小厮带灾民。一共七百多人,还劳烦赵总管妥为安排。”
“少爷可真是菩萨心肠。”赵长福微微一笑,道:“早上少爷还念及四公子,这里就交给我了,您快去见少爷吧。”
听的这话,吴亦有拱手道:“那就有劳赵总管了。”说着便快步赶往内城。
一路急行,不过盏茶时间,吴亦有便赶到了东春园,在李风烈的带领下径直就进了书房院子,书房里胡万里正低头看着倭国的沙盘。听的吴亦有来了。当即便笑道:“让他进来。”
进的书房,吴亦有便躬身一揖道:“见过少爷。”
“梦然来了。”胡万里含笑道:“过来看看,这是倭国俘虏做出来的沙盘。”
吴亦有走进略微一看,见到上面一面面小旗上的名字。便诧异的道:“是倭国的地图?”
“不错。”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而后一指江户湾。道:“勘察船便是在这里被倭寇攻击,这里的大名是北条氏,那两艘勘察船来了吗?”
“来了。”吴亦有沉声道:“我详细询问了下。从东兴港往东,不过一个时辰,便可遇上一股海水颜色明显较深的潮流,顺潮流而行,途径大琉球,四日便可抵达倭国,转向西北,一日可达长崎,顺着潮流继续沿海岸而行,四日便可达江户,这股海水潮流流速较快,且一年四季皆有,十分利于东兴港前往倭国。”
四日抵达倭国,八日就能抵达江户!胡万里心里不由大为欣喜,当即便道:“好,叫他们好好准备一下,稍候几日,咱们就去江户。”
“少爷,月港那边有无问题?”吴亦有担心的问道。
“放心。”胡万里摆了摆手道:“就算朝廷要围剿月港,至少也要二三个月时间,咱们早从倭国转回来了。”
五日后,胡万里亲自率领着由十艘弗朗机战船、两艘勘察船,十五艘商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从东兴港起程,前往倭国。
京师,内阁值房。
首辅张璁、次辅李时、方献夫、吏部尚书汪鋐、兵部尚书王宪、户部尚书许赞、工部尚书聂贤都正襟危坐,一言不发,默然半晌,张璁才开口道:“对于如何处置盘踞小琉球东兴港的海贼,诸位都说一说罢。”
等了半晌,见仍然没人开口,吏部尚书汪鋐这才开口道:“屯门之战,弗朗机人战船不过五艘,士兵不过一千,以十倍之兵力围困弗朗机人一年有余,方乘着天气恶劣之时一鼓作气,攻下屯门,前后伤亡数千兵丁,亦仅缴获弗朗机人战船两艘。
如今东兴港之海贼所乘战船更胜当年弗朗机战船,火炮亦更为犀利,战船数量至少有二十余艘,兵力在四千左右,且能攻占弗朗机人盘踞的满刺加,可见战力尤在弗朗机人之上,窃以为劳师渡海围剿,胜负难料。”
方献夫沉声道:“若是任由东兴港海贼坐大,日后不仅福建,整个东南沿海都将不得安宁。”
“叔贤此言并非危言耸听。”李时跟着开口道:“东兴港海贼非同寻常,既攻占满刺加,又掌控月港,隐隐有一统海上所有海商之意,其志不小,若是一味纵容,恐有养虎为患之虑。”
见两位阁臣都支持围剿,场面又冷清下来,户部尚书许赞是最不赞成围剿的,西北边患已经将国库快掏空了,哪里还有银子给水师去小琉球围剿海盗,再说了,东兴港的海贼又不是将朝廷逼的没有退路了,非剿灭不可。
微微沉吟,他才道:“东兴港打着朝廷的名号收复满刺加,这对朝廷没什么坏处,再则,东兴港打倭寇,并承诺保证漳泉海域不受倭患之害,对朝廷对漳泉地方百姓亦有益处。
窃以为,倒未必非剿不可,如今朝廷在西北用兵,不宜再在东南大打出手,且不说不利于稳定东南民心,仅是这军饷,便应付不过来,纵是要缴,也须等的西北安稳下来,是有轻急缓重,西北之患,才是朝廷心腹之患。”
听的这话,也不赞成围剿的兵部尚书王宪连忙开口附和道:“许大人言之有理,海贼能成多大气候?历来未听闻有亡于海贼的,西北游牧之族才是我大明最大的威胁。应全力安稳西北,再回头收拾海贼。”
“西北固然重要,但西北何时才能安稳?十年还是八年?”方献夫随即辩驳道:“十年八年之后,东兴港之海贼将会壮大到何种程度?届时,朝廷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去征剿?”
“就算现在派兵征剿,也未必就能战而胜之!”王宪沉声道:“若是围剿兵败,是何后果?泥人尚有三分火,更何况是海贼!他们若是骚扰或是挑衅东南沿海各省,朝廷就势必要两线开战,朝廷有这份财力支撑吗?”
“你这是未战先怯!”方献夫毫不让步的道。
“未虑胜。先虑败!”王宪瞥了他一眼。沉声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围剿东兴港既无必胜之把握,则须思虑周全。多方权衡。”
见两人针锋相对。一直未吭声的工部尚书聂贤忙和稀泥道:“沿海水师已多年未跨海远征。围剿东兴港确实没多大的胜算,况且,小琉球也在太祖十五不征之国之列。这事不妨暂且搁置,月港在漳州境内,既是为海贼所掌控,不妨先围剿......。”
“不可!”王宪当即便反对道:“东兴港在月港耀武扬威,就是要维护月港,若是围剿月港,东兴港必然会骚扰东南沿海数省以为报复,东南可是朝廷财赋重地,东南有失,西北亦势必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方献夫看了聂贤一眼,这才冷冷的道:“太祖高皇帝是列有十五不征之国,小琉球也确在之列,不过,咱们出兵征剿的是盘踞在小琉球的海贼,不是小琉球,两者岂可混于一谈?”
聂贤一开口就被两人抢白,心里不由大为郁闷,他本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张璁将他这个工部尚书叫来做什么,这军国大事,有兵部、户部参与商议不就行了,让工部来凑什么热闹?当下便打定主意,做壁上观。
说完聂贤,方献夫又将矛头转向王宪,道:“东兴港不围剿,月港也不围剿,堂堂大明,居然让区区一股海贼威慑要挟,朝廷脸面何在?君父颜面何存?别忘了,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可是数万士绅商贾百姓围观,早已传的天下皆知,难道就不虑再冒出其他海贼山贼马贼之类的群起仿效?”
见方献夫咄咄逼人,王宪也起了几分火气,瞥了他一眼,才淡淡的道:“天下之事,并非一味的靠武力才能解决,东兴港海贼说的很清楚,维持月港的稳定,有益于漳泉之地的繁荣和稳定,有益于东南沿海的稳定,这并非是妄言,若是围剿月港,彻底断绝海商的活路,这数千艘海船,上千的海商,数万的船员水手都将彻底倒向东兴港,东南沿海各省必将糜烂不堪。”
“这数千艘海船,上千的海商,数万的船员水手应该太过虚妄了吧?”李时沉吟着道:“朝廷厉行海禁,何来如此多的海商海船?”
“未必是虚妄之词。”张璁缓声说道:“从广东到山东,沿海各省多有居民违禁贸易,私船出海,不在少数,地方有司既轻忽,又漫不加察,沿海兵巡等官亦多有不驻守信地,因循养寇,贻害地方之事屡有所闻。”
王宪跟着道:“前有广东海贼许折桂纠结数千之众围攻广州,被缴获焚毁的海船便有三百余艘,今有东兴港海贼盘踞小琉球,又是数千之众,仅仅战船就有二十余艘,仅是这两股海贼,人数便已上万,船只数百,整个大明的海商会有多少?”
听的这话,李时微微点了点头,道:“如此说来,若是要围剿的话,还必须先围剿东兴港,而后再围剿月港?”微微沉吟,他才接着道:“东兴港有一统海商之意,一众海商未必甘心,能否拉拢海商联手围剿东兴港?”
“不妥,且不说这事容易走漏风声。”许赞摇头道:“再则,海商也未必敢相信朝廷,朝廷禁海百余年,敢于海上私贸的,多是有胆有识之辈,这种明摆着鸟尽弓藏的事情,岂会有海商愿意做?”
“还是福建都指挥仲钦建言有理。”王宪闷声说道:“东兴港、月港不能强行围剿,掺沙子、挖墙角,暗中分化才是上策。”
方献夫看了他一眼,道:“且不说如此做要何时才能见效?能否见效?你们可曾想过,朝廷如此忍气吞声,会是何后果?东兴港会否得寸进尺,再提无理要求?各省海商会否因此而急剧增长?沿海卫所军心士气会否因此一落千丈?此消彼长,不出数年,大明海防就会形同虚设!咱们都将成为大明的罪人!”
听的这话,几人都是无语,这话不是没有道理,朝廷一味退让,东兴港、海商的势力必然会大幅膨胀,不出数年,就会出现难以收拾的局面。
见几人不语,张璁缓声说道:“既不能剿,也不能隐忍,那就只有招安一途,东兴港以朝廷水师名义攻占满刺加,在东海围歼倭寇,又从来没有恶行劣迹,能否招安?”(未完待续。。)
第331章 大同兵变
招安?听的这话,在座几人不由都是一愣,神情古怪的看向张璁,什么意思?招安东兴港的海贼?是皇上的意思,还是仅仅只是张璁这个首辅的意思?就连不支持围剿的许赞、王宪都犹豫着不敢接这话茬。
见众人都不吭声,吏部尚书汪鋐率先开口道:“倘若能招抚东兴港,则朝廷幸甚,天下幸甚,不独东南沿海数省受益,亦有望彻底殄灭西北,有望......。”
“宣之——。”李时连忙打断他的话头,道:“招抚东兴港,与西北何干?何出殄灭西北之言?”
“火炮。”汪鋐毫不迟疑的道:“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战船火炮射程能准确炮击三里,这意味着什么?在这种火炮和弗朗机火炮的配合之下,鞑靼骑兵将无法集结,无法集群冲锋,纵是轻骑兵,也不可能在千步之外发起冲锋!”
听的这话,王宪不再犹豫,如今大明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西北的鞑靼,若是能够彻底平定西北,没有什么是不能够改变的!他当即接着道:“汪大人所言不谬,鞑靼骑兵的集群冲锋历来是步军的噩梦,受马力限制,骑兵冲锋一般距离是三百步以内,若能拥有精准炮击千步外的火炮,所有的骑兵都将成为活靶!大明边军若能够拥有东兴港所持之利炮,鞑靼骑兵将再无用武之地!”
汪鋐一直是不遗余力的推行弗朗机火器,这事在座几人都清楚,屯门之战,汪鋐在弗朗机炮、火铳下吃了大亏,这些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推行弗朗机火器,前两年还上疏奏请在沿海、九边的所有城堡配置弗朗机炮。弗朗机炮在大明得以大量仿铸,他可说是居功至伟。
而王宪则对于西北战事以及鞑靼骑兵的游牧作战方式都相当熟悉,两人这一唱一合,许赞亦是大为振奋,当即便道:“既是有利于西北战事,下官也极力赞成招抚!”
“别将事情想的如此简单。”方献夫淡淡的道:“弗朗机火炮不也是威力奇大?边军也不是没有配备。西北战事不一样是不入如人意,火炮威力再大,终究过于笨重,移动不便,岂能轻易钳制以速度见长的骑兵?再则,东兴港会否接受招安,尚且难说,就算接受招安,他们又焉肯将火炮轻易交付朝廷?”
“这话不无道理。”李时微微颌首道:“东兴港海贼非是寻常的盗匪山贼可比。不仅船坚炮利,实力雄厚,而且还盘踞在海外,又控制着月港和南洋的满刺加城,并野心勃勃,欲掌控整个大明的海商,其志不小。
朝廷禁海,海上航行亦是风险巨大。仍有如此多海商铤而走险,足见海贸暴利。东兴港手中掌控着月港和满刺加两大贸易港,又发旗掌控海商,不说富可敌国,也必然极为富裕。
朝廷招抚能给东兴港什么?名分?除了名分,还能给予东兴港什么?别说朝廷不可能给他们发军饷,就算是发放军饷。那点子军饷东兴港也未必看的上眼,名分,东兴港会否看重朝廷的名分?
东兴港盘踞海外,从种种迹象来看,是欲称霸海上。朝廷的名分对东兴港而言,实是可有可无,无足轻重,东兴港既无所求,则未必会愿意接受朝廷的招安。
这且不说,更为重要的是,东兴港手头究竟拥有多少海船?东兴港、月港、满刺加,再加上他发旗掌控的海商,整个东兴港控制的海船,少则数百,多则上千,东兴港悬居小琉球,自然不可能放弃海贸,这就是说,招安东兴港,也就等若朝廷承认海商的合法性,就意味着朝廷放开海禁!”
说到这里,他看向张璁,道:“此议一出,必然朝野沸腾,举国哗然,还望元辅三思。”
“凡事岂能尽如人意?”张璁说着环视了几人一眼,这才缓声道:“我等身居高位,位高而权重,一言可兴邦,一言可丧邦,岂能不细加权衡?如何处理东兴港海贼之事,老夫这几日亦是夙夜忧思。”
微微一顿,呷了口茶,他才不急不缓的说道:“东兴港海贼虽然给咱们出了个难题,却也让咱们开阔了眼界,不是东兴港在月港实弹演习,咱们也无从得知一艘战船可以装载数十门大威力火炮,还可以两层甲板安置火炮,也不知道还有能够精准炮击三里之外的火炮。
你们只想着如何剿灭东兴港海贼,你们可想曾想过,就算劳师糜饷剿灭了东兴港,焉知还会不会冒出其他实力强横,或是实力更为强横的海贼?朝廷有能力有财力一次次的去清剿吗?
再则,你们想过没有?东兴港为何敢放言,保证漳泉海域不受倭寇骚扰?为何敢在月港耀武扬威?为何敢公开威慑朝廷?为何敢野心勃勃的想控制大明的所有海商?东兴港倚仗的是什么?
战船!东兴港倚仗的就是火炮众多,火炮威力奇大的战船——弗朗机战船!”
说到这里,他语气一沉,“大明为什么禁海百年?从山东到广东,沿海数省设立五十四个卫,一百二十七个千户所,一百三十一个巡检司,烽堠墩堡一千三百余座,海防兵力四十万,战船千艘,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杜绝倭寇,杜绝海贼,为的是护卫沿海数省的安全,可禁海百年,每年耗费巨额的军饷供养四十万兵丁,大明杜绝了倭寇,杜绝了海贼吗?”
“没有!”张璁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前有广东海贼许折桂率数千之众攻打广东省城!如今又冒出一个东兴港,区区不过数千之众,就敢视沿海四十万朝廷水师如无物,公然威慑朝廷!为什么?就因为咱们的海防跟长城一样,看似坚固无比,牢不可摧,实则却是漏洞百出!就因为战船越来越大,火炮威力越来越强。而海防城堡却是百年不变!
咱们的思路应该改一改,不应该老是因循守旧,抱残守缺,不能总是只想着防御!长城未能抵御鞑靼骑兵,沿海卫所也未能抗击海贼,花费巨额银钱新构筑的榆林边墙也没能挡住俺答汉侵边!
区区数千之众的东兴港却敢放言杜绝漳泉的倭寇!为什么?是因为东兴港凭借战船敢叫倭寇有来无回!咱们应该效仿东兴港。建造强大威力的战船,唯有如此,才能应对日益严峻的海防局势。
再则,边军拥有了新火炮,且不说能否殄灭西北鞑靼,至少能够加强九边的防御,有了大威力火炮,据城坚守总是可以的,至少能有效遏制鞑靼侵边。
围剿东兴港。对朝廷有害无益,对东兴港不闻不问,置之不理,有损朝廷声誉,同样是有害无益,唯有招安,才有利有弊,从长远来看。显然是利大于弊!”
方献夫沉声道:“即便是朝廷愿意招安,还要看东兴港是否愿意接受招安。就算东兴港接受招安,也未必会将火炮和战船的制造法子交给朝廷,东兴港盘踞海外,根本就不受调遣,也不易监视,却反而因此举而放开了海禁。愚以为,招安,得不偿失。”
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张璁亦觉的轻松不少,听的这话。他语气轻松的道:“不试一试,又怎会知道?招安亦非是一蹴而就之事,可着漳州泉州官员先行与东兴港秘密接触,各自开出条件,若然不成,再谋他法,纵然不成,亦不会有损朝廷声誉。”
微微一顿,他才瞥了一眼王宪,接着道:“东兴港盘踞海外,情况不明,就算是要掺沙子、挖墙角,暗中分化拉拢,也须的先与东兴港建立关系,否则纵有百般手段,亦难以施为。”
话说到这程度,几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几人心里都清楚,这事他们说了不算,最终还的嘉靖点头,事关禁海开海,嘉靖也不敢轻易决定,估计还的在朝会中争执,何苦在这里浪费唇舌。
见几人不吭声,张璁才看向工部尚书聂贤,道:“今日刻意让承之参与商议,便是要着工部认识到造船铸炮对大明而言,不仅重要,而且相当紧迫,郑三保当年七下西洋,战船雄伟,工部要尽快召集收罗经验丰富的造船工匠,一旦皇上允准,便开工建造大船,开铸火炮。”
听的这话,聂贤不由暗自腹诽,说的容易,如今国库空虚,哪里有银子建造大海船?不过,他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泼冷水,当即便微微欠身道:“元辅大人,造船铸炮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银子,工部随时可以令几大造船厂开工建造。”
张璁自然听的出他话里的意思,当即也不多说,微微一笑,道:“咱们既然定下了方案,老夫这就就进宫给皇上回话。”
听的这话,李时、方献夫、许赞、王宪包括聂贤在内,都是暗自腹诽,张璁这话一举将几人圈进了赞成开海的一方,一旦这个提议引起争议,即便他们心有不满,也不好再出言反对,出尔反尔的事情,以他们的身份和地位不不敢轻易尝试的,一个个尽自心中腹诽,却也不敢出言反对,毕竟这方案在名义上也是经过几人商议了的。
见张璁起身,几人纷纷跟着起身,正待揖礼告退,一名中书神情紧张的快步赶止庭前,就地跪下,急道:“禀首辅大人,大同五百里加急军报!”
大同乃大明九边重镇之一,一听是五百里加急军报,一众人都不由心里一沉,张璁看了兵部尚书王宪一眼,沉声道:“呈上来。”
拆开军报一看,张璁一张脸立刻阴沉下来,土默特小王子屯兵一万于大同塞外,大同总兵李瑾督促役卒挖浚濠沟甚为严酷,役卒王福胜、王保等数十人暴杀总兵李瑾。连总兵官都杀了,随后定然是兵变——大同兵变!
无声的将军报送给王宪,张璁不由轻叹了一声,西北难道就不能让朝廷消停会?今年春,鞑靼右翼三万户亲王吉囊才拥兵屯聚河套,企图犯延绥,因见守军有备,便以五万余骑渡河西,袭击亦不剌、卜儿孩两部落。得手之后,又出人意料的转身杀入大明永宁境内,大掠而去。
不过才半年,土默特部又犯大同,还真是没完没了,大同在大敌当前兵变。今年西北又有的乱了,微微沉吟,他才问道:“记的在十年前,大同也发生过兵变,可是如此?”
“回首辅大人。”王宪忙躬身道:“正是,嘉靖三年,大同城北五堡兵变,乱兵暴动,杀了大同巡抚和一名参将。朝廷先安抚,随后又派兵镇压,又激起暴乱,再杀朝廷重新委派的大同巡抚和总兵,延续到次年二月才彻底平息。”
这次兵变,怕是为祸更烈!张璁微微一跺脚,接过军报便快步往宫里而去,留下几人面面相觑。许赞轻声嘀咕了“多事之秋。”冲几人微微一揖,便快步离开。他得赶紧回去筹措钱粮,历来兵变,钱粮安抚是一**宝,不用想,大同这次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王宪亦是苦笑着道:“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乱兵暴动。大同怕是难保,这下得赶回兵部去。”说着也朝几人一揖,快步离开。
方献夫看了李时一眼,两人脸上都是一脸的无奈,西北生变。朝廷就更没可能围剿东兴港海贼了,招安事宜若能谈的妥,还好说,若是谈不妥,朝廷就真的是骑虎难下了,总不能西北、东南,一陆一海同时开战,国库如今可没银子。
就在这时,又一名中书一溜小跑进来,李时眼尖,一眼瞧见信函上粘贴的羽毛,脸色登时一变,难道大同失守了?见那中书有些发愣,他当即沉声道:“首辅大人进宫了,可是五百里加急军报?”
“回次辅大人。”那中书忙就地跪下,双手呈上军报道:“是福建五百里加急战报。”
福建!东兴港?李时连忙接过战报,拆开快速的瞟了几眼,便沉声道:“赶紧派人去将首辅大人追回来,也请许大人、王大人回来。”
见几名中书一溜小跑着出去,方献夫才惊讶的道:“是东兴港与水师交手了?”
“东兴港与驻扎漳泉的永宁三卫在澎湖海战,三卫损失惨重。”说着,他便将战报递了过去,轻叹道:“一战就伤亡兵丁一万一千有余,这仗怎么打?”
听闻福建又来五百里加急战报,张璁亦是脸色阴沉的赶了回来,接过战报一看,也是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东兴港与卫所官兵大打出手,等若是与朝廷撕破了脸面,招安的难度无形中就大了许多。
见张璁不吭声,汪鋐开口道:“诸位,这战报似是有假。”说着,他便看向王宪,不再言语。
王宪微微一笑,道:“确实颇为可疑,伤亡兵丁一万一千余,战船三百余艘,又是夜战又是火攻,但阵亡的武官最高却只是百户,而且还只五个百户,战场也甚为可疑,居然是澎湖,澎湖巡检司早已裁撤,并无驻兵,更为奇怪的是福建都司竟然对此战报,不置一词。”
什么意思?张璁一愣,勃然发作道:“永宁三卫敢谎报军情?”
“谎报倒未必。”王宪微微摇了摇头,略微沉吟才接着道:“月港如今乃朝野瞩目之地,耳目众多,永宁三卫再没脑子,也不敢谎报军情,估摸着,永宁三卫主动找东兴港开战,是为了夸大战损,为朝廷围剿东兴港预作准备。”
“此战会否影响对东兴港的招安?”方献夫沉声问道。
“应该影响不大。”王宪斟酌着道。
“兵部发函,狠狠的申斥永宁三卫指挥使。”张璁说着起身,顺手将战报拾起,道:“大同兵变,一刻耽搁不的,我的马上进宫。”
乾清宫,东暖阁内,一缕缕青色的烟雾从宝鼎之中袅袅升起,屋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年轻的大明天子嘉靖却是神情凝重的看着手中的一份折子,跪在他身前的锦衣卫指挥使骆安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嘉靖才端起几上的茶杯,浅啜了一口,这才开口道:“听闻东兴港这次之所以在月港实弹演习,是因为锦衣卫行事不择手段?”
听的这话,骆安连忙轻轻的磕了个头,道:“微臣驭下无方,恳祈皇上降罪责罚。”
瞥了他一眼,嘉靖才淡淡的道:“罚俸一年,杖二十,降一等留任。”
“罪臣谢皇上隆恩。”骆安忙磕头道,心里却是暗松了一口气,这次锦衣卫捅的漏子着实不小,这处罚已经算是轻的了。
稍稍沉吟,嘉靖才道:“换个谨慎的,从长布局,切忌再鲁莽行事,打草惊蛇。”
“罪臣遵旨。”骆安忙叩首道。
“禀皇上。”一个小太监在门口轻声禀报道:“首辅张阁老有紧急军情禀报。”
嘉靖眉头一皱,轻声道:“宣。”说着便对骆安摆了摆手。
张璁快步走进阁内,跪下见礼之后,便沉声禀报道:“皇上,大同五百里加急军报,土默特小王子屯兵大同塞外,大同总兵李瑾督促役卒挖浚濠沟,激起兵变,被暴动乱军杀死。”(未完待续。。)
第332章 两手准备
大同兵变!又是大同兵变,杀总兵官?嘉靖脸色登时就是一沉,嘉靖三年大同兵变,连番杀了两名大同巡抚,一个总兵一个参将,这事他记忆犹新,如今又是兵变杀了总兵,他如何不恼?
细细看完军报,嘉靖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三日时间,四十里壕沟,大同驻扎四万余兵丁,如何能激起兵变?”
听的这话,张璁低着头,不敢接话,大同总兵李瑾是嘉靖一手擢拔的,跟他可没有什么关系,说好说歹都不妥,不过,这‘三日时间,挖浚四十里壕沟。’的任务是大同总制——兵部侍郎刘源清下达的,这人可是他前几个月才举荐上任的。
一转念,他已是反应过来,嘉靖这话是有意为李瑾开脱,不,不是为李瑾开脱,嘉靖这是不想背负识人不明,用人不当的名声!看来,嘉靖这次对大同兵变不会是以抚为主了!
见他不语,嘉靖接着缓声道:“总兵李瑾原系大同左卫参将,今年初才以边功升任大同总兵,素闻此人勇而有谋,性孝友,善与士卒同甘苦,怎会因挖浚区区四十里濠沟而激起兵变?”
张璁听到这里不敢再沉默,连忙沉声道:“此事确实蹊跷,如今土默特小王子屯兵大同塞外,外有重兵虎视眈眈,内有乱兵扰乱军心,微臣窃以为,应以雷霆手段平息乱兵,确保大同无恙,再行严查!深挖乱源!”
“准奏。”嘉靖沉声道:“传旨,命大同总制刘源清率兵征讨平乱,确保大同!”
一阵忙碌之后,见太监奉旨出阁。嘉靖才稍稍松懈,不想张璁又躬身道:“禀皇上,还有一份福建五百里加急战报,永宁、镇海、泉州三卫,在澎湖与东兴港海贼激战一晚,大败。”说着。躬身呈上战报。
看到伤亡兵丁一万一千余,嘉靖亦不由为之动容,沉声道:“东兴港海贼如此凶悍?”
“回皇上,福建沿海卫所军丁严重失额,永宁三卫伤亡数额或有夸大虚报之嫌,不过,东兴港海贼战船火炮威力强大,实是不能等闲视之。”
听的这话,嘉靖不由半晌无语。他并非是不知兵,对于军政,他素来较为关注,毕竟军政是直接关乎大明江山,关乎他皇位的安稳,他岂能不上心?地方卫所兵丁逃亡严重,屯地大量荒芜亡失,屯粮的大量丧失。这些情况他皆有所闻,却是苦无良法。自宣德之后,军屯制度就日趋破坏,到他手中,他颇有种无力回天的感觉。
他也无心责备永宁三卫虚报战损,他清楚,三卫之所以如此虚报。是为围剿月港、东兴港做准备,这也是变相的提醒朝廷,福建兵力空虚,微微沉吟,他才问道:“三卫的总兵力应是多少?”
“回皇上。应在三万左右。”张璁谨慎的道:“微臣暗自琢磨,这份伤亡数额,并非完全是三卫的缺额,实际兵丁缺额应该还要高,当在五成左右。”
缺额一半!大明的兵制已经败坏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嘉靖暗叹了一声,他如今实在是没勇气对兵制开刀,不仅是没银子,西北鞑靼也没给他这个机会,从京师到地方的文武大员怕是也没几个会真心支持革新兵制,军屯制度败坏,这些个文武官员都是受益者。
沉吟半晌,嘉靖才缓声问道:“如何处置东兴港海贼,可已有了商议结果?”
“回皇上。”支持躬身道:“微臣等商议了半日,窃以为,上策乃是招抚。”
“招抚?”嘉靖不由大为意外的看了他一眼。
“皇上,招抚东兴港海贼对朝廷最为有益。”张璁忙缓声解说道:“朝廷若是不闻不问,不免有损朝廷的威严,有损朝廷声誉,发兵征剿,一则难以全歼,二则损耗必大,三则会激怒东兴港海贼,一旦东兴港海贼纠集海商骚扰沿海,东南数省亦会因之动荡不安,眼下朝廷应以西北为重,东兴港海贼目前来看,不过是疥癣之患。”
“这可不是疥癣之患。”嘉靖说着,略微沉吟了片刻,才接着道:“秉用可曾想过,东兴港海贼众多的火炮来自何处?”
张璁不由一愣,东兴港海贼的战船,火炮,难道不是来自弗朗机人?他清楚嘉靖素来甚为倚重锦衣卫的密探,看来是锦衣卫探听到什么消息了,当下便磕头道:“微臣愚钝,窃以为东兴港之战船火炮皆来自弗朗机人,还望皇上明示。”
“弗朗机人的战船火炮与东兴港相差无几,他们盘踞了二十年的满刺加城如何会被东兴港海贼轻易攻占?”嘉靖缓缓,加重语气说道:“如果所料不错,东兴港海贼不仅能够大规模铸造火炮,还能够自行研制新火炮,如此海贼,岂能以疥癣之患视之?”
那威力奇大的火炮是东兴港自行研制铸造的?张璁顿觉的有些发蒙,这怎么可能?东兴港海贼究竟是些什么人?难道有弗朗机工匠?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嘉靖这话是明摆着要征剿月港、东兴港,如今西北有战事,福建实不宜开战。
微微沉吟,他便躬身道:“皇上,东兴港究竟是如何攻占满刺加的,具体情形尚未清楚,东兴港是否能够自行研制,大规模铸造火炮亦不能肯定,如今西北吃紧,实不宜在福建再启战端,东兴港盘踞于小琉球,大军跨海远征,不确定的因素太多。
再则,以朝廷的财力也不足以支撑西北、东南同时开战,微臣窃以为,当前,对东兴港仍应以招抚为主,先稳住东兴港海贼,开年再从容图之。”
嘉靖也不能肯定东兴港能自行研制铸造火炮,这事确实令人有些匪夷所思,攻城战的不确定因素实在太多,输赢并不完全是靠实力,天时地利人和,甚至是运气。都能决定左右一场战事的输赢,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例子比比皆是,确实不能因为东兴港能够攻占满刺加,就能肯定东兴港的火炮比弗朗机人的强。
微微沉吟,他才道:“招抚东兴港。会否引起朝中官员的极力反对,东兴港是海贼,拥有大量的海船,招抚海贼,不虑招致非议?”
“回皇上,大明禁海百余年,并非是一味的厉行海禁,而是根据不同的情况,适时的调整。”张璁不慌不忙的说道:“朝廷只要不公开宣布开海禁。影响并不大,再则,招抚东兴港完全可以私下进行。”
“可有适宜的人选?”嘉靖随口问道。
“皇上,招抚东兴港之事,宜早不宜迟。”张璁谨慎的说道:“微臣窃以为应在漳州物色官员先行与东兴港接触,试探东兴港的态度,若是可行,再遣使前往。”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道:“开年之后就有船队下满刺加,明年六七月间。就能清楚东兴港攻占满刺加的具体情况,这段时间,一则是通过招安,多方打听探明东兴港各方面的情况,二则是做好围剿的准备,一旦确证东兴港能够自行研制铸造火炮。即便是倾数省之力亦必须坚决予以围剿!断不能让东兴港坐大,为祸沿海数省,特别是赋税重地的江浙。”
“微臣遵旨。”张璁忙躬身道。
瞥了张璁一眼,微微沉吟,嘉靖才接着道:“月港乃漳州龙溪之地。招安的事宜,就着龙溪知县与月港先行私下洽谈,也算是将功折罪。”
“微臣遵旨。”张璁心里一松,这才觉的跪的浑身有些发僵。
东海,鹿儿岛。
一支由二十多艘大船组成的船队浩浩荡荡的顺着黑潮折向东南向,居中的一艘风帆战船的船头甲板上,胡万里在一行人的鏃拥下远远的眺望着对面的那一抹海岸线,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个小小的弹丸岛国,居然屡屡给中华民族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而且还敢号称中华民族之天敌,不乘着他们蒙昧未开化之时灭了丫的,还真是对不住人!
张望了半晌,胡万里才含笑道:“带着战舰前来倭国的,咱们这是第几拨?”
“第三拨。”许明军想也没想便含笑道:“最早的是元蒙的水师,两度东渡,与倭国大打出手,均遭惨败,第二拨是郑和,永乐二年,郑和曾率水师十万从宁波出发东渡倭国,不过,并未爆发冲突,郑和东渡是为了宣扬大明威德,册封倭国国王,签订《勘合贸易条约》。”
郑和还来往倭国?胡万里心里不由暗自腹诽,率十万水师来倭国册封?签订勘合贸易条约?真是浪费兵力,难怪说郑和七下西洋是败家子行为,也难怪大明之后都不造巨舰下西洋东洋了。
许明军因为相当熟悉倭国的情况,而且还会倭语,这才被胡万里刻意留下随同征倭,他自然清楚东兴港此番前来倭国不是来商贸的,东兴港可不是郑和,没事带着十艘弗朗机风帆战船来商贸,他很清楚,后面那十五艘海船上,除了粮食补给就是火炮弹药,压根就没带丁点海贸的货物。
微微笑了笑,他便指着对面道:“对面就是鹿儿岛,是岛津氏的地盘,沿西岸北上,大半日就可抵达长崎港,海商多在长崎港贸易。”
胡万里点了点头,道:“种子岛在哪里?是不是就是咱们前面的那个岛?”
“是,那就是种子岛。”许明军点头道,心里却是纳闷,这个破岛没什么人,也没海商来贸易,这位东兴港大当家何以知道?
胡万里眺望了种子岛一眼,微微笑了笑,葡萄牙人的第一枝火枪就是卖给了种子岛,二千两黄金二枝火铳,这应该是全世界最贵的两枝火枪了,不知道他这次倭国之行能够捞到多少黄金和白银?
略微沉吟,他才吩咐道:“传令下去,一路遇见倭国船只,不论是商船渔船还是战船有敢靠近者,开炮驱赶,不听警告者,开炮击沉,发现从江户方向来的船只,抓几个俘虏,令他们带路。”
“是。属下遵命。”李健忙立正敬礼朗声应道,随即转身,大声复述了一遍命令,随着传令官的又一遍复述,立刻就有旗兵在甲板上对着桅杆望斗的传令兵挥舞各色小旗发送命令,桅杆望斗位上的传令兵再依样画葫芦。将命令传出去。
望着信号兵挥舞着一面面不同颜色图案,不同形状,令人眼花缭乱的小旗,许明军不由暗自感叹,东兴港确有过人之处,仅是这海上传讯的方式,别说是海盗海商了,大明水师也是远远不及。
这一支在海面上不时开炮驱赶附近船只,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奇怪的混合船队很快就引起了沿途大名的恐慌,待的见船队并无靠岸的意思,而是径直沿海岸往东北而去,他们才稍稍松了口气,纷纷遣人乘船出海,远远的尾随在后,打探这只船队究竟去哪里?是何意图?
东兴港船队沿途一直没有停留,四日后一早。终于进了相模湾,因为沿途抓捕俘虏。船队根本不缺向导,径直驶往北条氏盘踞的主城——小田原城。
东兴港船队一进相模湾,小田原城的哨兵就注意到了这支奇怪的船队,对这时的倭国人来说,风帆战船确是很奇怪,大明的沙船鸟船福船甚至是广船。他们都见识过,而且都统称为唐船,但欧洲的风帆战船,他们则是第一次看见,高耸巨大的白色风帆在海面上分外的醒目。
对于未知的事物。即便是观赏性极强的,也容易激起人们的恐惧,更何况北条家如今正处于四处扩张之时,敌人众多,巡视警戒的兵丁武士在见到一支庞大的船队快速向小田原城而来的时候,第一个反应,便是敌袭!
“敌袭!敌袭!”一声声惊慌的喊声随即从几段城墙上同时响起。
东兴港战船的船头甲板上,胡万里举着望远镜细细的打量着这座倭国四大巨城之一,号称最有名的难攻不落城,望着靠海一面的城墙上密密麻麻的箭楼,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说实的,这座倭国坚城在他眼里平平无奇,跟大明大多数城池没什么两样,若论及城墙的高大雄壮,远远及不上大明的一些名城,充其量也就是一般府城的规模,在城墙的设计上,也是了无新意,不过就是多了些箭楼,在东兴港战舰的抢大火炮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同样举着望远镜仔细打量小田原城的李健没看多久就放下来望远镜,语气轻松的道:“少爷,不知这小田原城的城墙有多厚?”
放下望远镜,胡万里看了他一眼,这才含笑道:“怎么,想打进城内去洗劫一番?”
李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护卫队从来没攻过坚城,咱们这次携带的弹药不是一般的充足,瞧这小田原城倒还周正,想用他来练练手。”
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将贺阳盛保、杉武近江等几个俘虏带来问问,看看他们对这小田原城了解多少?”
听的这话,李健不由暗喜,看来少爷动心了?
唐金宝却是轻声提醒道:“少爷,听闻这北条氏有水师战船,而且数量还不少。”
李健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海湾如此开阔,来多少战船咱们也不惧,重点是防范他们在夜间火攻。”
“说的是。”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道:“倭国唯一能够威胁咱们的便是火攻,夜间火攻固然是防范重点,在海域狭窄的地方,即便是白天亦同样要警惕火攻。”
“属下明白。”李健几人忙轰然应道。
不一时,贺阳盛保、杉武近江几个倭寇俘虏便被带了上来,扫了几人一眼,胡万里才道:“前面就是小田原城,听闻是倭国四大坚城之一,有谁知道它的详细情况?”
贺阳盛保等一众俘虏一直都被关押在底舱,虽然早猜到船队是往日本而来,却没料到这才几日功夫,居然已经来到了小田原城下,听的这话,几人都不由自主望向远处的小田原城,又扫了一眼船队规模,见足有而三十艘船,心里都是暗自惊讶,这北条氏究竟是怎么招惹上了东兴港?以致东兴港不惜兴师动众前来攻打?
微微沉吟,贺阳盛保才开口道:“阁下,大内氏与北条氏少有往来,也没开过战,对小田原城的情况不是很清楚,只听闻过小田原城的名头,听闻因为没有地理优势,小田原城的防御工事构筑的极为坚固。
而另一个与众不同之处便是,据悉,北条氏对小田原城不断扩建,将周围的城下町逐步都囊括了进去,不仅围城相当困难,而且,城内估计还有数层城墙。”
围城,自然是不可能的,东兴港就这么点人马,围一面都难,不过,数层围墙的话却是让胡万里有些发愣,娘的,大明除了京城,一般的大城也就分个内外城,这小田原城还能有几层围墙?这家伙是不是在诓骗他们?(未完待续。。)
第 333章 不是来讲道理的
盯着贺阳盛保看了足时,只看的他胆怯心虚低下头去,胡万里才转过头望向小田原城,此番率舰队前来倭国,他确实是想拿倭国的坚城练练手,即便是要卖火炮,也得让倭国这些土鳖看看火炮的威力不是,否则如何能卖上好价钱?不过,他却不想在倭国有什么闪失,如今他还不清楚,嘉靖会不会遣大军围剿东兴港、月港,他损失不起。
微微沉吟,他才看向许明军,道:“反应,问问他们,大内氏想不想得到咱们手中的火炮?”
听的这话,许明军不由一愣,见胡万里的神情不似开玩笑,连忙赶紧的翻译过去,听的翻译,贺阳盛保等一众倭寇脸上都流露出一股不敢置信的表情,他们可是太清楚东兴港火炮的威力了,大内氏如果能够得到一批火炮,立时就能横扫周边的毛利、尼子、大友等几个大名,一跃而成为最强的大名,而更令他们欣喜的是,他们这些个俘虏有望重新获的自由,不仅如此,还有望获得大内氏家督的赏识和重奖。
回过神来,贺阳盛保便急促的问道:“这是真的吗?有什么条件?”
胡万里看了他们一眼,这才淡淡的道:“谁来说一下,倭国的远程攻击武器、攻城武器、守城武器、常用的武器都是些什么?”
贺阳盛保毫不迟疑的回道:“阁下,各地大名常用的武器无非是长枪、弓箭、飞石、炮烙火矢等,守城的则有沸水、弩箭、石弓、巨石等。”
“石弓是什么?”
“投石弩,跟弩箭差不多,不过射的是石块,射程不及弩箭远。”
投石弩?投石器?这玩意居高临下,对战船的威胁可不小。胡万里连忙问道:“这石弓有多大?能够抛射多大的石块,抛射多远?”
“射程不远,约在二百步左右,石块也就人头大。”
只是这点威力?胡万里不由哑然失笑,跟蒙古人的回回炮相比,那简直是天壤之别。就这玩意,打在东兴港的战船上,根本就是挠痒痒,略微一顿,他才接着问道:“炮烙火矢是什么?”
微微沉吟,贺阳盛保才道:“就是将坛罐等瓷器内装满火药油料,能够猛烈燃烧,多用在水战中,以小早船等轻快军船包围敌船。投掷炮烙火矢烧沉敌船。”
胡万里曾详细询问过勘察船的总管以及船员水手在江户湾被倭寇战船攻击的情形,知道倭寇有这种类似燃烧弹一样的东西,原来就是这所谓的炮烙火矢,东兴港的风帆战船最怕的就是火烧,的确是要注意,不能让倭寇的船只靠近了。
“呜呜”的号角声在小田原城上空回荡,自然是引起了居住在本丸的北条氏家督——北条氏纲的注意,接掌北条家督之位十余年。久经战阵的他虽然暗自奇怪,猜不透是从哪里来的敌人。却是沉稳的端座不动。
很快,家臣松田盛秀便快步而入,躬身禀报道:“主公,城南守军发现一支来路不明,奇形怪状的船队,有二三艘大船。”
奇形怪状?北条氏纲眉头不由一皱。道:“不是唐船?”
“有十来艘看起来似乎是唐船。”松田盛秀躬身道:“另外的船只则是从未见过,有着巨大的白色风帆。”
“走,上殿守阁看看。”北条氏纲说着便站起身来快步出了房间。
建于本丸的殿守阁(天守阁)是倭国城池的中心,也是最高建筑,小田原城的殿守阁不仅有着高高的台基。本身也高达三层,最高层不仅可以瞭望整座城堡的任何角落,也能俯瞰整个相模湾,天气好的时候,甚至能够看到江户湾入口的房本半岛。
北条氏纲带着一众家臣登上了殿守阁三楼,一眼便看到了正快速冲着小田原城而来的东兴港舰队,凝目看了半晌,他才沉声道:“诸位怎么看?”
“主公,这支船队既有十余艘唐船,即便不是明国的,也必然与明国有关。”大道寺重兴沉声道:“素来极少有明国海船前来相模湾,此番突然冒出如此大的船队,会否与江户湾的那几艘唐船有关?”
听的这话,一众家臣神情都是一变,北条氏纲心里也是一沉,江户湾一战,北条水军以二十二艘战船围攻五艘唐船,损失了六艘,重创了八艘,伤亡兵丁四百余人,如此代价也没能全歼五艘唐朝,只取得烧毁对方两艘,俘虏一艘的战果,还被对方逃走了两艘,对方火炮之犀利,水军如今谈起还后怕不已。
如果海面这支船队真是为那几艘唐船报仇来的,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五艘船都如此难缠,二三十艘船,这仗根本没法打,水军那点家当全部派出去,估计也不够给人家塞牙缝的。
“主公,臣下以为没必要理会哪些明人。”笠原信为躬身道:“明人不过二三十艘船,能有多少兵力?最多也就三四千人,小田原城固若金汤,三四千人只能是望城兴叹,只要水军不迎战,就不会有任何损失。”
“说的是,臣下也赞同。”松田盛秀亦附和着道:“明人火炮犀利,咱们应该避其锋芒。”
北条纲成却是沉声道:“明人远来,不熟悉情况,能否拖延麻痹,晚上派水军快船施以火攻?”
“不行。”大道寺重兴毫不迟疑的道:“江户湾之战,明人便是被火攻而落败,如今必然对火攻防范严厉,这法子难以凑效。”
听的两人争议,北条氏纲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才沉声道:“派两艘小早船去探探对方的来意,水军不准请战,增强海上防御。”
“是,主公。”一名近侍忙躬身道。
待的近侍躬身退下,北条氏纲才缓声问道:“明国的火炮和火枪威力奇大,要多长时间才能仿制出来?”
听的这话,松田盛秀躬身回道:“主公,已经召集城内所有的铁匠铸匠摸索如何锻造铸造火炮火枪。他们从来没接触过,正在尝试各种方法......。”
看来短时间内是不用指望了,北条氏纲暗叹了一声,这才道:“哪些个明人俘虏都还好吧?”
“尊照主公吩咐,都好好的照看着。”松田盛秀躬身道。
小早船是划桨船,有着十四至三十个桨位。相当灵活,速度也快,接到命令,北条水军左兵卫大尉加藤康胜随即率着两条小早船飞快的迎向东兴港船队。
远远看到两艘小船迎了上来,李健忙轻声提醒道:“少爷,北条家派了两艘小船过来。”
“这是前来试探咱们船队的来意。”胡万里淡淡的道:“放两艘船过来,跟他们谈谈。”
谈谈?李健不由一愣,吴亦有、许明军也都是一愣,不是要攻城吗?还有什么好谈的?吴亦有最先反应过来。道:“少爷可是要询问被俘的船员?”
“冤有头债有主,咱们虽说是断定勘察船是被北条氏偷袭,也的问个明白。”胡万里含笑道。
“万一北条家不认帐怎么办?”许明军道。
胡万里冷笑道:“在他北条家的地盘出的事,自然不能由着他信口雌黄。”
不多时,加藤康胜的两艘小早船便迎上了船队,在指引下来到胡万里的座船前,看着这些风帆巨大,船舷高大的庞然大物。他略微有些不安,见对方船队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只的指挥掉头,下令桨手与对方船只保存同速,随后才走上船头,高声道:“我是北条水军左兵卫大尉,你们是从哪里来的?来小田原城做什么?”
左兵卫大尉是个什么东西?胡万里随即吩咐许明军道:“告诉他,等咱们船队停下来。再谈。”
一听这话,加藤康胜气的差点七窍生烟,合着划了这半天,都是白费劲,有心想抗议。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人家根本就不搭理,说了也是白搭,只得捏着鼻子命令一众桨手跟着船队前行。
约莫盏茶功夫,东兴港船队便小田原城外的海域停了下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城墙,胡万里不屑的撇了撇嘴,这才吩咐道:“令他们将船停在百步外,用小船接那个什么大尉上来。”说着他看了看日头,已近中天,便接着吩咐道:“传令,各船抓紧时间开饭。”
这是要们吃饱了好有力气打仗!李健忙高声应道,吴亦有也是喜上眉梢,勘察船都是吴家的人手,在快速扩张,正是最需要人手的时候,一下子损失三艘船的人员,他对北条家可谓是恨之入骨。
很快,加藤康胜便爬上了战船,搜身之后被带到胡万里等一众人跟前,他也不行礼,看了众人一眼,便淡淡的道:“你们来小田原城做什么?”
胡万里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的简易铠甲和头盔,这才开口道:“北条家的武士怎的连一点礼貌都不懂?算了,不与他计较,直接问他,北条水军为什么在江户湾偷袭咱们的勘察船?”
听的对方开口就提及江户湾的水战,加藤康胜心里不由一沉,他自然不会那么傻,开口就认账,当即便装糊涂道:“什么江户湾偷袭?我是问你们来小田原城做什么?”
装糊涂?胡万里冷笑道:“问他,江户湾是不是北条家的地盘?”说着右手微微一扬,沉声命令道:“打开炮门,炮击近前的一艘船,击沉它!老子不是来讲道理的。”
“属下遵命。”李健、唐金宝连忙躬身道。
听的这话,许明军心里不由一寒,瞧着这大当家的温文尔雅,行事风格却是比一般海贼还要狠辣,怜悯的看了加藤康胜一眼,他才赶紧的翻译。
加藤康胜自然是察觉到了有些不对劲,不容他多想,便听的对方的提问,略微沉吟了下,他才道:“江户湾不完全是咱们北条氏的,还有房总里见氏的水军。”
话才落音,“轰轰轰”一阵闷雷似的炮声突然从船下响起,在火炮巨大的后坐力下作用下,船只立刻向南倾斜,胡万里等人早有准备。加藤康胜却是毫无防范,立时便摔倒在地,惊魂未定的他立刻爬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船舷,一眼看到一艘小早船已被火炮轰成碎片一般,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才几炮?一艘船就没了?这火炮的威力比他们说的还要恐怖!
另外一艘安然无恙的小早船上的兵丁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对方火炮的威力已经完全的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亲眼看着一颗颗脸盆大小的炮弹呼啸而来,几下就将一艘船砸成碎片,没发狂就已经算好的了,没人想着划船逃跑,但都利落的跳入了海中。
殿守阁上,北条氏纲和一众家臣也被突如其来的炮击弄蒙了,不知道好端端的,对方为什么会开炮。更没想到对方船上的火炮威力如此大,而更令他们惊讶的是这风帆船的下层甲板上也全部装的是火炮!
“主公。”大道寺重兴满脸热切的躬身道:“明人的战船实在是太强大了,主公若能够获的这种战船,足以征伐所有的大名。”
这种火炮确实太凶猛了,北条氏纲眼里也流露出一丝狂热,在这种火炮面前,那些个小城池都是纸糊的,几炮就能攻陷一个城池。当下他便沉声道:“这火炮比咱们缴获的火炮威力还要大的多。”
微微一顿,他才看向大道寺重兴。道:“新九郎,你去跟他们谈谈,看看他们想要什么?”
“嗨。”大道寺重兴忙点头鞠躬。
硝烟吹散过后,胡万里才示意将加藤康胜带过来,而后轻描淡写的道:“告诉他,再撒谎。那艘船也保不住,所有海里的兵丁都将被逐一射杀。”
听的翻译,加藤康胜才知道对方突然开炮是因为他说谎,脸色登时一片苍白,犹豫了下。才道:“江户湾海战,是因为你们的船只先开炮。”
“很好。”胡万里颌首道:“还有没有活着的俘虏?”
加藤康胜不敢再拿手下的兵丁性命开玩笑,他也不知道对方究竟知道多少情况,不过,他很清楚,对方绝不会跟他开玩笑,而是说的出做的出,当下只得如实回道:“有,还有六十三名俘虏,家督下令要善待,如今都在小田原城。”
“你们缴获了多少火炮火枪?”
“这——。”加藤康胜不敢犹豫,微微一顿,赶紧回道:“在下并未参加江户湾海战,并不清楚缴获火炮火枪的事情,这事情兵丁私下都不准提及。”
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这事不稀奇,在没能成功仿制出来之前,北条氏纲自然要严密封锁消息,微微沉吟,他才问道:“小田原城有多少兵力,城内的防御如何?”
听的翻译,加藤康胜不由一愣,什么意思?对方想攻打小田原城?他脸色不由一变,心里正犹豫,便见胡万里又微微扬起了右手,他可是太清楚这个手势意味着什么,连忙哭丧着脸道:“阁下,在下就只一个水军小头目,根本就不清楚这些情况,小田原城战事不断,这些机密军情,至少也要军奉行一级的高级武将才清楚。”
这话有理,胡万里微微笑了笑,他也清楚,没法指望从这个小脚色身上获取更多的东西,先打了再说,一通炮击,不相信北条氏纲能够坐的住,微微一顿,他才冷哼了一声,道:“北条家的胆子不小,敢偷袭我东兴港的勘察船,滚回去告诉北条氏纲,立刻退还退还所有俘虏和缴获的火炮火枪,另外,一艘船赔偿两万两白银,阵亡兵丁一名赔偿一千两白银,大军出征,军费,一万两黄金,五万两白银,限半个时辰回话,否则炮击小田原城。”
说着,他便淡淡的吩咐道:“从现在开始计时。”
“是,少爷。”李健连忙敬礼道。
可怜的加藤康胜已经被胡万里嘴里随意说出来的巨额赔偿惊呆了,大明的海船、兵丁那么值钱?开口就是数十万两白银,他连忙躬身道:“阁下,就是把小田原城挖地三尺,也不可能凑齐那么多黄金白银......。”
“你只负责传话。”胡万里说着站起身来不再理他。
待的加藤康胜迅速的离开船只,吴亦有轻笑道:“少爷,二十万两白银,北条家能够拿的出来?说的好听点,这北条家是一方大名,实际也不过是掌控着一府之地。”
胡万里本就是随口乱喊的一个数目,目的只是为了找借口更好的展示一下东兴港火炮的威力,为此行的主要目的——售卖火炮打下一个良好的开端,北条家在一众大名中也算得上是佼佼者,不仅有实力,而且有野心,更重要的是有钱——北条家在伊豆有座金山,是一个条件相当好的军火买家。
李健含笑道:“少爷狮子大开口,只是找借口......。”
“李团长此言差矣。”许明军含笑道:“这数目不大,北条家拿的出来。”(未完待续。。)
第334章 凄惨北条
许明军这话一出口,船上几人都诧异的望向他,二十多万两白银,还数目不大?北条家所占的地盘说是一府之地都还是夸大了的,在众人眼里,充其量也就不过是三四个县而已,而且还连年征战,如何能一口气拿出二十多万白银?
就连胡万里也是颇觉奇怪,宁波许家也就是跟倭国西部的几个大名有来往,许明军如何会知道北条家的底细,敢肯定北条家能够一手拿出二十万两白银,这年头的白银可不是大路货,而且倭国的金银兑换比如今也不高,不过是一比五、六,就算北条家有金矿,以如今的开采技术,产量也不会大。
见几人都看了过来,许明军微微一笑,道:“伊豆有金山,且开采时间相当长,北条家不仅是拥有伊豆金山数十年,而且连年征战,应该积攒有不菲的黄金,再则,与北条家相邻的今川家也有金山——安陪金山,两家不仅颇有渊源,而且还是姻亲......。”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笑了笑,这些大名之间,可不是小家小户,姻亲不姻亲的,没人当回事,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北条家好歹积蓄了数十年,手头应该有些积蓄,看来,得好好压榨一下这北条家,他也明白过来,许明军会倭语,这些情况定然是从沿途抓来的倭寇口中知晓的。
倒是李健、吴亦有两人听的两眼放光,二十万两白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月港东兴港能够自行造船铸炮,二十万两白银完全可以建造两这支舰队了,略微一顿,吴亦有才迟疑着道:“北条家会不会乖乖的拱手奉上这笔银子?”
“哪有如此听话的?”胡万里不由轻笑道:“北条家是以下克上的典型。今天的地位完全是一手打出来的,咱们的施之以威,再诱之以利,否则这银子是拿不到手的。”说着,他环视了一眼海面,随后将目光投向小田原城中心的那栋白色的三层高楼——镇守阁。
加藤康胜乘着小船回到自己的小早船上。根本顾不上打捞海中的水兵,便沉声下令,以最快的速度划回小田原城,他倒不是怕死,而是知道耽搁不起,那群天杀的明人绝对不会开玩笑,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绝对会开炮轰击城墙,明人的火炮威力太大了。他可不敢保证小田原城的城墙能够经受的住火炮的轰击,一旦城墙坍塌,死的就不是几十个人了,他必须尽快赶回城禀报,及时疏散城墙上的兵丁和城内的百姓,至于海里的兵丁,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了。
在加藤康胜一迭声的催促下,小早船飞快的沿原路返回。进入早川河,才在西门码头登岸。便见一支马队冲出城门急驰而来,一见这情形,加藤康胜心知有大佬来了,赶紧在路旁躬身候立。
骑在马上的大道寺重兴一眼就看见了刚刚上岸的加藤康胜,一路急驰到他跟前,这才一勒马缰。战马随即长嘶一声人立而起,兜了半圈,他才沉声问道:“来的船队可是明人的?”
加藤康胜瞥了他一眼,虽然不认识,但从对方的护卫铠甲就知道来人地位不低。他忙鞠躬道:“是的,大人。”说着便急忙说道:“对方索要黄金白银赔偿,总计二十多万两白银,限半个时辰回话,否则炮击小田原城。”
赔偿二十多万两白银?大道寺重兴不由一呆,这些明人的胃口可不是一般的大,微微沉吟,他便吩咐随身的护卫道:“三郎,马上去见主公,转述这消息。”说着,他便跃下马来,一指加藤康胜,道:“跟我上船。”边说边疾步登船。
待的船只离岸,大道寺重兴才看向加藤康胜,道:“来的明人是什么身份?是海盗还是朝廷水师?”
“大人,对方没有表明身份。”加藤康胜郁闷的回道:“为首者是一个年轻的儒生,船上的所有人员没有穿军装铠甲,但言行举止却也跟军人无异,属下无法判断他们的身份。”
难道是大明水师乔装的海盗?大道寺重兴心里一沉,真要是这样,可就有些棘手,微微沉吟,他才道:“你跟明人都谈了什么?”
加藤康胜将上情况详细的说了一遍,才道:对方对小田原城了解不是很多,但却有攻打小田原城的意思,他们的火炮威力很大,应该能够炮击城墙。”
听的对方果然是为了江户湾一战找上门来复仇的,不仅要退还俘虏,而还要退还所有的火炮火枪,大道寺重兴不由皱了皱眉头,这事有些难办,看来对方很清楚火炮火枪对他们的重要性。
不容大道寺重兴多想,加藤康胜便轻声提醒道:“大人,前面就是明人的船队了。”抬头看了一眼这些外形漂亮,但火炮却异常凶猛的海船,大道寺重兴才从容,道:“传话,就说北条氏家老大道寺重兴前来拜访。”
听的面前这人是大道寺重兴,加藤康胜不由暗暗咋舌,这大道寺家可是与北条氏第一任家督北条早云结拜的六兄弟之一,在北条家地位极高,倍受重用,居然亲身犯险,他也不敢多想,忙高声传话。
家老是大名手下的重臣,不仅要有足够的资格,还要有足够的本事,一般人是做不了家老的,胡万里在海上没事,对倭国做过较为详细的了解,自然清楚家老在地方大名中的地位,听的对方派家老前来洽谈,他多少还是有些意外,要知道,前来谈判的风险可不小,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大道寺重兴很快就带着两个护卫上了胡万里的座船,一眼瞥见船上甲板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火炮,他心里就有些心惊肉跳,这风帆战船和他们缴获的船只比起来,威力大的可不是一星半点,仅是上面这层甲板上的火炮就多出不少,更何况还有下甲板的火炮。这可能才是对方的战船。
从大道寺重兴上船起,胡万里就一直在打量对方,见对方衣着华丽,年约四十,步履稳重,神态从容。不由暗忖,看来不是冒名顶替的。
被带到胡万里跟前,大道寺重兴便深鞠一躬,道:“北条家老,大道寺重兴见过阁下。”
胡万里微微颌首算是还礼,随即开口道:“离半个时辰之约,尚有盏茶时间,不知你这个家老,可能做得了主?”
听的翻译。大道寺重兴心里一沉,他着实没料到对方如此难对付,上来就是一个下马威,他倒也沉的住气,略微扫了一眼,这才含笑道:“素闻大明是礼仪之邦,难道丝毫不讲究待客之道?仰或是传闻有误?”
想要座位?胡万里微微一笑,道:“礼仪之邦不假。不过,你区区一个地大名的家老。无职无位,在我面前还真没有坐的资格。”
听的这话,大道寺重兴忙躬身道:“不知阁下是......?”
说到身份,胡万里还真是说不出口,总不能说是大明致仕的四品文官吧,他不由暗忖。还真是的想法子把身份的问题解决一下,总不能以后海盗的身份四处招摇,这年头不仅要看实力还讲究身份,名分不是个小事!
微微沉吟,他才不屑的道:“无须多问。我的身份你们暂时不配知晓,说正事吧,开出的条件,能否办到?”
见胡万里不肯表明身份,大道寺重兴更是肯定对方是大明的水师冒充的海盗,不过,令他纳闷的是,没听说大明的水师有如此恐怖的战船,不过,北条氏地处倭国中部,极少与大明有交集,虽然疑惑,他也没多想,当即便躬身道:“送还俘虏、交还火器都可以,只是这赔款有些强人所难,毕竟是贵方船队未经招呼,私闯北条家领地在先,而且先行开炮攻击我方水军,我方水军不过是出于自卫。”
听的这话,胡万里冷冷一笑,道:“你觉的我率着舰队跨海前来,是来跟你们讲道理的?要讲道理是吧,跟我的大炮去讲。”
说着,他一指小田原城中的那座分外显眼的三层的镇守阁,道:“你知不知道,小田原城中的镇守阁都在我的大炮射程之内?传令,着王富贵所部炮击镇守阁,给他们开开眼界。”
听的翻译,大道寺重兴登时就吓的脸色苍白,北条氏纲以及一众家臣还在镇守阁内!对方既然是要炮击镇守阁示威,那绝对是不轰塌镇守阁不会收手的,若是北条家督和一众家老都被打死,北条家可就完了!
眼见李健立正敬礼,大道寺重兴立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叫道:“阁下,不能开炮!万万不能开炮伤及无辜百姓!”
见大道寺重兴神情如此紧张,胡万里心里念头一闪,难道北条氏纲在镇守阁?他随即轻笑道:“伤及无辜百姓?是北条氏纲在镇守阁吧?”
大道寺重兴哪里敢透露这个消息,当即沉稳的回道:“阁下有所不知,小田原城乃是北条氏主城,小田原城的镇守阁乃是北条氏权力的象征,镇守阁若是被炮击坍塌,北条氏威信将荡然无存,城中百姓也将四散而逃。”
镇守阁的重要性,胡万里才听贺阳盛保详细解说,否则也不会以炮击镇守阁来要挟,听的这话,他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北条氏纲此时是不是就在镇守阁内,说实话,他确实有一炮打死北条氏纲的冲动,不过,他很清楚,必须压制这个想法。
经过目测,小田原城并不大,东西长不过六七里,南北宽度不过是四五里,处于中心位置的镇守阁距离他的舰队大约在四里左右,并不在精确的炮击范围之内,纵使炮击,两轮炮击未必能够准确命中,这就给了北条氏纲充足的逃跑时间,而他的护卫队是不可能冲进城去跟一群疯子近战肉搏的,如此一来,北条家跟他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仅俘虏领不回,赔款也不可能有。
见胡万里沉吟不语,大道寺重兴不敢迟疑,他是真心不敢拿北条氏纲的性命开玩笑,对方也说的很清楚,不会讲道理,摆明了要黄金白银。他生怕对方坚持要炮击镇守阁,连忙躬身道:“阁下,北条家对冒犯阁下船队深表歉意,愿意为此做出赔偿,不过,阁下要求的赔偿数额实在太过巨大。在下即便应承下来,怕也无力兑现。”
“数额太大?偌大一个小田原城居然凑不出二十多万两白银?”胡万里瞥了他一眼,这才笑了笑,道:“那还是开炮吧。”
心知没法砍价,大道寺重兴哭丧着脸道:“阁下,在下马上回城筹措。”
胡万里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一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咱们被俘的人手,所有被缴获的火器和小田原城里的所有锻冶工匠。一个半时辰之内,我要看到黄金白银源源不断的送上我的战船!否则,就炮轰小田原城。”
大道寺重兴脸色一片煞白,对方居然还要小田原城里的锻冶工匠?对方此举看来是想防止他们仿造火器,他不由暗叹了一声,连忙点头应承道:“阁下放心,一切遵照阁下的吩咐。”
待的大道寺重兴黯然离开,吴亦有担忧的道:“他们会不会谨尊吩咐放人。交银子?”
“怕是有些悬。”许明军轻笑着道:“若是开几炮示威,他们或许会怕。”说着。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胡万里,往城里随意开几炮示威,这法子胡万里不会想不到,不知他为什么不做?
胡万里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李健,含笑道:“李团长怎么看?”
微一沉吟。李健便开口道:“小田原城是北条氏的主城,他们不清楚咱们火炮的射程,应该不敢与咱们撕破脸面,因为北条家的家督和家眷以及家臣都在城内,他们损失不起。估摸着,他们应该会就范。
至少,他们会将咱们被俘的人手送还,将缴获的火器和小田原城里的锻冶工匠送来,就算他们要逃跑,也会用这些人来拖延时间。
至于不向城里开炮,那是因为咱们不熟悉城内的情况,不知道被俘的人手关押在什么地方,若是胡乱开炮,误伤了自己人,未免不美,也会给对方以借口。”
胡万里含笑点了点头,道:”说的不错,北条家是不会轻易放弃小田原城的,无须担心,再等一个时辰,如今才是午正时分,离着天黑还早的很,谅他们玩不出什么花样。”
犹豫了下,李健才道:“少爷,既然可以勒令他们退还火器,交出所有的锻冶工匠,那是否可以不卖火器?”
胡万里微微一笑,道:“令他们交出所有的锻冶工匠不过是因为咱们东兴港需要大量的锻冶工匠,对方既然见识了火器的巨大威力,岂会乖乖听话?咱们也不知道小田原城有多少锻冶工匠不是?再说了,火器在他们手里几个月,早就被琢磨透了,应该还制作出了详细的图纸,就是将火器退还给咱们,也不影响他们仿制。”
小田原城,本丸,大广间。
大广间就是本丸城中最大的房间,又大又宽,是城主召集家臣会议的地方,北条氏纲神情严峻的盘腿坐在主位上,仔细听完大道寺重兴的叙述之后,便沉声道:“你确信对方的火炮能够炮击镇守阁?”
“主公,对方既然敢以炮击镇守阁要挟,想来应该没有问题。”大道寺重兴沉声道。
松田盛秀皱着眉头道:“镇守阁之重要,无人不知,对方以此恐吓,也未必没有可能。”
“有道理。”笠原信为跟着道:“不可能炮击那么远,就算能够,也没有准头。”
“不能炮击镇守阁,炮击三之丸应该没问题吧?”北条氏纲沉声道。
听的这话,几人立时闭口不言,对方火炮的威力比他们缴获的还要大,炮击小田原城三之丸,哪是不容置疑的,放弃小田原城,对北条氏而言是不可能的,而且也无法容忍对方炮击小田原城,送还俘虏,交出火器,甚至是交出一部分锻冶工匠,都没问题,但这巨额的赔款,却是压的几人喘不过气来。
该怎么化解这场危机,几人都是愁眉不展,打,打不赢,对方在海上,虽说有水军,但水军大部在江户城,留在小田原的只有十几艘船,而且就是调集江户的水军过来,也不是人家的对手,白天开战的话,纯粹是送死。
半晌,北条氏纲才满脸苦涩的问道:“金库还有多少存金?”
“主公!”松田盛秀痛苦的叫了一声。
“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小田原城毁在我手中。”北条氏纲沉声道:“你们想过没有,若是靠海的三之丸,二之丸被炮击摧毁,损失会有多大?北条氏不仅名声尽失,也将失去民心,城里的武士商人百姓都会陆续逃离小田原城。”
“主公深明大义。”大道寺重兴躬身叩首道,久久没有起身。
笠原信为亦跟着长叩不起,一众家臣武将也都紧跟着躬身叩首,见这情形,松田盛秀红着眼圈,道:“主公,库中只剩余黄金八千多两,白银六万多两。”
差那么多?众人都是一愣,大道寺重兴已是毫不迟疑的道:“主公,臣下家中尚有结余,愿奉上黄金五百两,白银二千两。”(未完待续。。)
第335章 送上门的机会
一听大道寺重兴毫不犹豫的捐款黄金五百两,白银二千两,一众家臣武将都跟吃了只苍蝇似的腻味不已,战场上拼死拼活挣,两代人书十年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一点家当,就这么捐出去?不容他们多想,反应过来的松田盛秀也跟着道:“臣下愿为主公分忧,奉上家中所有积蓄,黄金六百两,白银二千两。”
一听这话,所有家臣武将不由都有些傻眼,看这趋势,是不捐不行了,一个个不得不捏着鼻子纷纷根据各自的地位高低,职务大小认捐,转眼就凑出了三千多两黄金,一万多两白银。
见的众家臣武将神情凝重,气氛悲壮,士气相当低落,北条氏纲不由微微一皱眉头,就算是勉强打发走了明人,北条家也将因此而陷入巨大的危机之中,人心散了,北条家也就完了,说实在话,他心里也没底,天知道明人尝到了甜头之后,还会不会再来小田原城敲诈?
略微沉吟,他才微微一躬身,道:“诸位能与北条家同甘共苦,本家必不负诸位。”抬起身,他才接着道:“诸位,明人来袭,对北条家而言,既是危机,也是机会,明人要金银,咱们要火炮火枪,我们日本历来不缺金银,就在北条家周围,上杉家有佐渡金山、鹤子银山,武田家有甲斐黑川和中山两座金山、今川家有安倍梅岛金山、只要有地盘,咱们就能拥有更多的金山银山!”
听的这话,众人都是一振,听这话的意思,家督这是准备以金银换取明人手中威力巨大的火炮?众人正自猜疑,就听的北条氏纲接着道:“江户湾一战,动静颇大。瞒不过房总半岛上的里见水军,咱们获得大威力火炮火枪的消息很快就会传扬开来,不出意外,咱们很快就将面临周边大名的联合征伐。
如今,火炮火枪的仿造进度很慢,就算能够仿造出来。也不可能大量锻造,无法应对周边大名的联合征伐,我意,尽力交好明人,从他们手中购买一批火炮火枪,尽快组建火炮火枪部队,形成战力,大力扩张地盘,掠夺金山银山。另择不靠海的主城!”
一听这话,一众家臣武将都是大为欣喜,立刻躬身,齐声道:“愿为主公效死。”
见将众人的士气振奋起来,北条氏纲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道:“本家在城中商行还有些存金,捐金银之事暂且不提,不过。须的防备明人贪得无厌,各位分头去疏散临海的二之丸。三之丸的人口。”
“嗨伊。”众人轰然应道。
待的一众人离开,松田盛秀立刻劝解着道:“主公,明人的火炮既然有可能射到本丸,还请主公也即刻转移。”
“小田原城,如今最安全的就是本丸。”北条氏纲淡淡的道:“明人只想要金银,并不想与我们开战。不会炮击本丸,其他地方就难说了。”
听的这话,松田盛秀、大道寺重兴、笠原信为三个家老都不由大为诧异,既是如此,怎的还让人去疏散靠海一边的人口?略微思忖。大道寺重兴才反应过来,家督这是要刻意引起城中恐慌,以为接下来的筹措金银做准备。
稍稍沉吟,他才躬身道:“主公,即便有足够的金银,也不能尽数作为赔款付给明人......。”
“与明人洽谈之事,就由新九郎、笠原太郎你二人全权负责。”北条氏纲沉声道:“我们确实面临着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你们要尽可能多的从明人手中购买火炮火枪,至于金银......。”他看向松田盛秀,道:“将整个小田原城搜刮一尽,能有多少?”
将整个小田原城搜刮一尽!松田盛秀一惊,微微沉吟,他才谨慎的道:“即便将城中所有商行商号收刮一尽,也不会有多少金银,折合白银应该就在四十万两左右。”
“二位,拜托了。”北条氏纲鞠躬道。
“请主公放心。”大道寺重兴、笠原信为忙躬身道,站起身来,大道寺重兴又深鞠一躬,道:“为免与明人洽谈是被明人要挟,还请主公暂时出城暂避。”
略一沉吟,北条氏纲才点头道:“好,本家同意出城。”
还不到一个时辰,小田原城西门大开,涌出一群人来,听的禀报,李健举起望远镜看了看,便将望远镜交给吴亦有,道:“梦然兄看看,是否被俘的船员水手?”
吴亦有略微一看,便肯定的道:“不错,是他们。”
胡万里踱过来望了望,这才道:“北条家的速度倒是不慢,叫两艘勘察船上前接应,吩咐他们,仔细检查甄别,不要让他们携带火种上船,还要防止有倭寇混在他们之中。”
“是。少爷。”吴亦有忙躬身应道。
“少爷,快看。”李健这时有些惊讶的道:“后面出来的这一群人,衣衫褴褛,这些是什么人?小田原城的锻冶工匠?”
胡万里举起望远镜看了看,这群人在他们眼里确实跟难民差不多,不过,从他们的装束上看,还是能分辨的出,是锻冶工匠,微微沉吟,他才道:“是小田原城的锻冶工匠,可能都是从锻冶场所临时被赶来的。”微微一顿,他才道:“专门调一艘没有装载军火的商船安置他们,对他们好点。”
“是,少爷。”李健轻声应道,随即提醒道:“他们都没带家眷。”
没带家眷?胡万里这才留意到,人群中确实没有女人和老人小孩,他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些锻冶工匠可不是俘虏,带回东兴港是要他们卖力锻造枪炮的,没家眷不仅不利于稳定人心,也不利于对他们的掌控,沉吟了片刻,他才暗忖道,看来,等下还要着对方将这些锻冶工匠的家眷子弟都送来。
李健正准备放下望远镜。却一眼瞥见一辆马车缓缓的跟着人群出了城门,稍稍一看,他不由轻笑道:“少爷,他们的速度真是不慢,现在出来的马车上,那一箱一箱的应该是黄金或是白银。”
听的这话。胡万里也赶紧举起了望远镜,从拉车的马儿吃力的样子就可以判断,车上箱子里装的绝对是金银一类的重物,他不由轻笑道:“北条家如此爽快,绝对是有求于咱们。”
“少爷是指他们会还价?”吴亦有轻声道。
“不好说。”胡万里微微笑了笑,道:““吩咐下去,不要急,先接收人,再收金银。所有的金银都要开箱,逐箱的查验成色,清点数额,梦然,这事你去负责。”
“是,少爷。”吴亦有忙兴奋的应道,心里却是感慨不已,还是胡万里有眼光。海商虽说是暴利,但赚钱的速度哪有抢的快。象东兴港这样,舰队在门口一摆,随便开两炮,大把的银子就主动送了上来了。
看着船只不断的穿梭往还,一箱箱金银被送到自家的大船上,胡万里心里也是压抑不住的兴奋。抢钱确实有快感,不过,想到后世,中国仅仅只是一个甲午赔款就赔了日本两亿多银元,他心里那点子兴奋立刻烟消云散。自己这才多少?二十万!零头的零头的零头而已。
微微沉吟,他才看向许明军,问道:“倭国号称黄金国,不可能就这两个大名有金山,你还听说过哪些大名拥有金山?”
许明军正满脸羡慕的看着船上兵丁打开一箱箱金银清点,听的胡万里发问,他不由稍稍愣了下,才道:“日本自古就以盛产黄金出名,以前出名的是奥州的沙金,这些年倒没听的怎么提及,如今颇有盛名的是上杉家越后佐渡金山、武田家的甲斐黑川和中山两座金山,这两家都在北条家附近。”
“这一带大名都有金山?”胡万里眼睛一眯,感觉自己的心跳明显加快,这一带就有五座金矿?难怪被称为黄金之国,
“这都是比较有名的金山。”许明军笃定的道:“不过武田与北条家关系不好,而且也没有港口,上衫与北条家是什么关系就不清楚了,就算是有港口,也在北岸。”
无所谓了,有北条家就行,可以扶持北条家去扩张,去抢夺地盘抢占金山,胡万里不由暗笑,看来,对北条家应该再友好一点,微微沉吟,他话头一转道:“听说大森银山是个大矿,你们许家与大内家熟识,可知道大内家的大森银山有多大的产量?”
“许家没实力,在大内义隆眼里不过是一个海商罢了。”许明军苦笑着道:“大内义隆对银山的消息控制的较严,具体产量不清楚,估计也就在十万两左右,不过,今年听闻有个叫神谷寿贞的商人引进了大明的‘灰吹法’,说是产量大增。”说着,他含笑道:“大当家的下一站去大内氏?”
“要去的地方多了。”胡万里含笑道:“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岂能被这仨瓜两枣的就打发回去?”
二十万白银还仨瓜俩枣?许明军不由一阵无语。
“少爷,北条的家老又来了,还来了两个。”李健轻声提醒道。
“让他们上来。”胡万里含笑道:“两个家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很快,大道寺重兴、笠原信为二人便几个护卫的鏃拥下来到胡万里跟前,长鞠一躬,道:“北条氏家老,大道寺重兴、笠原信为见过阁下。”
胡万里略微打量了笠原信为一下,便笑道:“你们做事不干脆,既然将小田原城的锻冶工匠送来了,为何不将他们的家眷一并送来?难道要他们妻离子散不成?”
听的翻译,大道寺重兴不由颇觉意外,对方不追究锻冶工匠是否彻底送来,反而索要家眷,难道连锻冶工匠的子弟都不放过?想到这里,他心里一跳,明人缺乏锻冶工匠?不过,眼下有求于对方,他也不想为这点小事闹的不愉快,当下便爽快的一笑,道:“是在下考虑不周。”说着,他解下随身的一块令牌,递给身后护卫,道:“将所有锻冶工匠的家眷送来。”
待的翻译完。他才一躬身道:“遵照阁下的吩咐,贵方的船员水手,小田原城的锻冶工匠以及带为保管的火炮火枪都已经送还,赔款金银也在不断的装船......。”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按照阁下的吩咐,大军开拔军费。黄金一万两,白银五万两,另损毁两艘船只,合计白银四万两,还有一艘船只完好无损,已派人通传,马上送来。”说到这里,他略微迟疑,这躬身道:“为筹措这笔赔款。北条家已竭尽所能,贵方船员的损失能否以锻冶工匠折抵?”
折抵?胡万里不由眉头一皱,撇开俘虏不算,吴家这次一共损失百人左右,按一千两一人的补偿算,这可是十万两银子,一句折抵就勾销了?
“禀少爷。”传令官这时快步上来敬礼道:“吴亦有发来旗语,黄金数额不对。只有五千余两,对方却说是足足一万两。”
什么意思?胡万里不由看向许明军。道:“问他们怎么回事?”
听的这话,大道寺重兴、笠原信为二人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一万两黄金,那是绝对不可能少的,明人这摆明了是敲诈!略微迟疑,笠原信为才道:“贵属下是否还没清点完。黄金一万两,是绝对不可能少的。”
许明军翻译完,才含笑道:“少爷,他们是冤枉的,倭国的一两。与咱大明的一两不同,倭国一两黄金只相当于咱们的五钱,北条家这旮旯,很少有大明海商来,他们怕是真不知情。”
度量衡不一样?一两只有五钱重?这不凭空少了一半?胡万里顿时有了空欢喜一场的感觉,立刻说道:“告诉他们,所有赔偿的金银,按大明的“两”来计算。”
听的这话,大道寺重兴、笠原信为不由一呆,翻一倍?这根本就没的谈了,微微沉吟,大道寺重兴才鞠躬道:“阁下,倾小田原城所有,也无法凑齐这笔数额......。”
“北条氏纲不仅有一个伊豆金山,还有几个城池,再加上偌大一个小田原城,连二十万两银子都凑不出来?”胡万里说着伸出两跟手指,往前一划,道:“东城门外,仰角四十五,试射两轮。”
“是!属下遵命。”李健连忙应道。
看着这情形,又不见翻译,大道寺重兴立刻意识到这是开炮的命令,忙高声道:“不!阁下,不要伤害无辜的百姓,真的没金银了!”
“看看戏,轻松一下。”胡万里含笑道。
随着令旗挥舞,两艘战船上的火炮随即响起,隆隆的炮声犹如闷雷一般在海边滚过,大道寺重兴、笠原信为二人惊的跳了起来,待看到密密麻麻的炮弹落向东门外,两人都是一脸的惊怖,从这个距离看,明人的火炮完全可以炮击镇守阁,炮击全城,对方不是在恐吓他们,若是二三十艘船一起开炮,几轮就能将小田原城打的稀烂。
小田原城中,本就被疏散而吓的有如惊弓之鸟一样的百姓听的这巨大的炮声,纷纷钻进屋里躲藏,并未离开本丸,而是站在镇守阁三楼一直密切注视着海面的北条氏纲见的密密麻麻的炮弹竟然远远的落在东城门外,发出巨大的震动声,他脸上不由流露出一股狂热的神情,对方的火炮威力比他想象的还要大,若能拥有这种火炮,北条家绝对在短时间内能成为一方霸主!
两轮试射之后,海面又归于平静,大道寺重兴收回目光,又快又急的说道:“阁下,在下也无须隐瞒,倾小田原城所有,也只能勉强凑齐四十万两,也就是大明的二十万两白银,我们愿意全部奉送给阁下,不过,北条家需要大量的火炮火枪,因为北条家面临着一场生死存亡的大战!还请阁下成完。”
见他将话说开了,笠原信为跟着道:“除了需要大量的火炮火枪,还恳祈阁下出手灭了里见水军,除了金银,阁下还需要什么?小田原城必将竭力满足阁下。”
见两人态度急转,胡万里不由一愣,道:“什么生死存亡的大战,说说看。”
反正已经说开了,大道寺重兴也不藏着掖着,直接说道:“江户湾一战,房总半岛的里见水军一直在旁观,北条家缴获威力巨大的火炮火枪的情况必然会传开,附近的大名为了自保,必然联合起来围攻北条家。”
胡万里点了点头,他听明白了,房总半岛环绕着江户湾的东南,江户湾实则是北条和里见两家水军共掌,北条家的算盘打的够精,消灭了里见水军,北条氏纲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小田原城的南城是面朝大海的,没有水军,就没法包围,这是其一。
其二,消灭了里见水军,里见家实力大损,北条还能乘机进攻里见家,抢夺里见家的房总半岛,不仅如此,北条氏纲还可以借此宣扬,北条家获得了他这个强大的盟友!借此化解大名的联合围攻!
想到这里,胡万里不由暗笑,送上门的机会,要是轻易放过了,那是要遭天谴的,微微沉吟,他才含笑道:“我有什么好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