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说降
骑将双手被粗绳捆绑着,坐在营房中。
席地的草覆,因为遍布着露水而湿润。
布袍下摆与地面接触的地方,不停的传来让其颤栗的湿冷。
大睁着布满血丝的双眼,骑将怒视着在营房中,坐在他对面,距离他只有一米的青年。
有根瞪着大大的眼睛,与骑将在沉默的营房中对视着。
两人都没有说话,骑将的脸色遍布着愤懑。
渐渐的,有根变的紧张起来。
藏在袖中,攥成拳头的双手中,手心处已经生出了不少细汗。
一双褐色的眸子快速的躲闪着,有根斟酌着措辞,和颜悦色的道:“据我们知道的消息,你原本的部落,在一处山谷中,对吗?”
闻言,骑将双眼中的恨意更浓,他紧咬着牙齿,鼓起腮帮,苍老的白净脸颊立刻变得潮红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谁告诉你的!!”
有根脸上露出了促狭的笑容,道:“昨天俘虏的人中,似乎并不全是你们的亲族,你们好像还召收了一些流民吧。”
阳光照着营房的布顶上,光芒透过营门布帘的缝隙,将一线明黄的色彩投射在了骑将的身上。
营房外的风轻轻的拂动着营门上的布帘,骑将身上的明黄线条不停的扩展与收缩着,如同其变幻不定的脸色。
骑将眯起了眼睛,道:“你打听这些做什么?你们又是什么人?”
“我先回答你的第二个问题,我们是你们的敌人。”
双眼中露出了兴奋的神彩,有根伸手摸了摸额上的发丝,道:“
再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因为我认为我们能成为朋友。”
“像你们这样的部落,草云郡的拥有者,那个叫陈甫的家伙,并没有重视吧。”
有根将手伸向骑将,手掌盖在骑将的左肩上,身子也跟着前倾。
故意将脸拉到了与骑将的脸只有三寸的距离,有根双眼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在那双在忽明忽暗的情况下,绽放着妖异蓝彩的眸子,用自以为充满诱惑的口气,道:“你们部落为这场战斗倾尽了全力,到头来,却只能得到这样一丁点的土地,你难道觉得公平吗?”
“凭什么同样是人,那些来自郡县的将军却在夺得大量封地的同时,还可以分取草云郡中的战利品?”
“凭什么你们终日替别人劳作,在丰收的秋季里,你部落里的族人却要依靠枯树的厚皮和野草的残根来缓解腹中的饥饿,在岩洞中忍受着本不该存在的冰冷?”
“凭什么在打仗时,你们要被主帅安排在前面,充当攻城的炮灰,打赢了后,却又将你们抛在了脑后,就如同拉屎拉完了后,随意丢弃的用来擦屎的枯草一般,甘心吗?”
松开了抓着骑将肩膀的右手,有根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骑将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红色血丝遍布在几乎撑开了眼眶的眼珠上,微张的口中,犹如漆黑的裂缝。
“咝~!"
蕴满着水汽的空气从漆黑的裂缝中,灌入了骑将的肠胃,原本印在脸上的潮红,迅速的褪去,如纸般的洁白,爬上了布满褶皱的脸颊。
“你,你,你是什么人?”
“我的将军,是刘恒,草云郡少主。”
“你,你要我做什么?”
骑将的脸色苍白,但双眼中却流露出了一丝期冀的神彩。
“跟着我们。”
有根伸出手,手掌摊开,立在骑将的面前。
“拿回属于你们自己的东西。”
平淡的语气,在骑将耳畔,却犹如晴空中响彻在白云深处的闷雷。
骑将膝行向前,抬起被粗绳捆住的双手,握住了有根的手,寄存在心中数十年的苦闷,在此刻化为滚滚的热泪,涌出了骑将的眼眸。
营帐内,传来阵阵哽咽,骑将将头埋在了有根的手前,情不自禁的痛哭了起来。
有根静静看着哭泣的骑将,过了很久,才问道:“姓名?”
“属下,李西。”
营房外,一直倚着营门旁的刘恒,听着不停在耳边回荡的抽泣声,紧皱着眉头,抬头看起了天空。
阳光炽烈,但草原上的温度却较低。
盛夏就要过去,秋天要来了,可天空中的云朵,却越发的厚实了。
看着渐布苍穹的乌云,刘恒的眼中绽放出了一抹异彩,心中暗道:“
父亲,看来,我找到了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啊。”
沉默片刻,刘恒无声的离开了营房。
在刘恒离开不久后,有根牵着李西的手,掀开了遮门的布帘。
袅袅炊烟升起,营地中的蛮人们解开了俘虏们的绳索,给他们盛上了煮好的粥汤。
“不久就是雨季了。”
在临时搭建的帅帐中,刘恒坐在地上,拿着一根树枝指着身前的沙堆,环顾着左右,道:“为了尽快解决粮食的问题,我们必须再抢掠一次。”
“没错,我们要干一票大的。”
坐在刘恒的下方,看着身前的沙堆,有根脸露兴奋之色。
刘恒瞪了有根一眼,又继续道:“距离我们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条路道,路道旁有一处缓坡,坡上有一片密林。”
“我打算在哪里设伏,抢掠路过的队伍,你们觉得如何?”
刘恒望向了围着沙堆的三人,布满询问的目光无视了正在打盹的蚩酋与李西,落在了紧皱着眉头的有根脸上。
“我们的力量还很弱小,为了防止我们的行踪提前被人知晓,我建议,我们只可行动一次。”
“恩。”
刘恒点了点头,道:“说的很对,只要能缴获足够的粮食,再等粮草充沛之时!”
“还有,我们应该向着规模庞大的队伍下手,依着我们粮食的消耗速度,下一个对象,人数必须在万人左右。”
迎着刘恒询问的目光,有根硬着头皮,再次发言。
“能出兵万人的队伍,肯定来自于强大的势力。”
皱着眉头,刘恒沉思了一会,道:“其中,很可能有修者。”
双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厉色,刘恒咬着牙,杀气盎然地道:“如果真的有修者,为了不暴露我们的行踪,到时有根,我们联手,一定要杀了他。”
第六章 暴露
修行,取天地元气于肉身。
肉身千锤百炼,元神凝实脱虚。
以元神之灵识,沟通天地,衍生出的诸般奇法异像,就是神通。
有根的泥丸宫中,已经诞生出了灵识,但他却没有察觉。
再加上他本身资质也难以比肩惊才绝艳的古之先贤,自然不能自己悟出神通。
能拥有极其充沛的元气,也只是因为那篇印留在他脑海中的道德心法。
但他依然是修行者,他依然会用从荒山上学习的三个印法。
所以,在有根的帮助下,刘恒有信心面对任何一个未入道的修行者,除了他的父亲。
乌云盖穹,密林中的温度却渐高。
有根在树林边,蹲在一个椭圆形的石头后面,注视着坡下的路道。
那是条长路,宽达八米,蜿蜒曲折,路面上铺满着烂叶,路旁长满野草。
已经两天了,有根在石头后面蹲了两天。
四千人的部队,在有根身后的密林中埋伏了五天。
刘恒骑着黑龙,去探路,已经过了五天。
虽然省了又省,但队伍中所缴获来的,本就不多的口粮,还是被吃光了。
蚩酋带人去密林深处,打了三只狍子和几十只松鼠,但这些东西,对于蛮人们来说,只能作为饭前的汤料。
有根皱着眉头,捂着干扁的肚子,倚靠着身前的圆石。
随手抓起身旁的一蓬枯草,有根将枯草塞入了嘴中,刚嚼了几下,有根就停下了动作。
“咦!!”
皱着眉头的脸上流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有根疑惑的闭上双眼。
隐约中,一阵模糊的脚步声,传到了他的耳畔。
刘恒依旧没有回来,但一支数量庞巨的队伍,已经出现在了远处。
绘有长蛇的花样旗帜下,作为前锋的骑兵与步兵的方阵间,无数装潢着竖刺的战车碾过了泥路上的堆叶。
队伍距离密林还很远,有根将身子缩了缩,蜷缩在巨石后,并用手向身后打起了禁声的手势。
原本略有些嘈杂的密林,立刻静谧了下来。
原本藏在密林中的所有人,都趴伏在了原地,林中漆黑的倒影,将所有人都掩藏了起来。
绘有长蛇的旗帜下,一辆华丽的辇车上,挂着蓝色的帷帐。
蓝色薄透的帷帐上,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坐在褐红色的椅榻上,身上穿着蓝色的丝服。
那人留着细密短碎的络腮胡子,头发的边缘呈褐黄色,脸颊白净,隆起的鼻梁挺拔,细长的双眼虚眯。
在他身前的矮桌上,放着一个木碗。
袅袅的热气从碗中升起,浓郁的甜香在空气中散漫。
那人的呼吸很慢,他的身子在起伏间的节奏也很慢。
看起来,这个人就好像一个静物一般。
忽然,那人睁开了双眼,伸手拿起了矮桌上的木碗。
他将木碗凑到嘴边,打算喝点碗中的热汁时,他的动作却停了下来,他的脸色也变的凝重了起来。
他放下木碗,目光透过辇车的帷帐,向着前方望去。
他看到了远方的巨石,看到了巨石后静谧的树林。
双眼中闪出一抹寒芒,他放下手中的木碗,用手捋了捋颔下的胡须。
“来人。”
清朗如同稚童的声音,从辇车中传出。
侍立在辇车旁,手持大旗的骑兵,立刻转头伫步。
“传令,全军停步。”
骑兵领命,挥舞起了手中的旗帜。
一万多人的队伍中,响起了连绵的喝令声,队伍便停了下来。
紧随着辇车后,一辆装潢同样华丽的辇车,冲到了车旁。
一名站在大红华盖下,发须皆白,面容整洁的男人,转过头,一脸疑惑的看向了车内。
“罗渺大人,怎么了?”
“将军你看,前方三百里处,有一片树林,里面有些不对劲啊。”
“哦?!!”
被称为将军的男人,顺着罗渺指着的方向望去。
元气顺着经络,流向了男人的双眼。
青红相间的筋络,突出了眼旁的皮肤,淡金色的辉芒,从双眼中闪过。
“那里地势高趋,林子也很密,大人,里面有伏兵吗?”
“呵呵,我的王大将军啊,你难道没看出什么吗?”
眼中的元气褪去了,眼旁皮肤上突兀的筋络隐去了。
姓王的将军,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
他脸色略白,喘息了一阵后,才转头看着罗渺,道:“大人,这林子,究竟有什么不妥?”
“呵,你修为不足,体内元气的运用也不熟练,自然看不到树林前方,那块巨石上方,元气不规则的律动。”
“啊!!”
闻言,王将军皱着眉头,回过头望向了前方。
青红的筋络再次爬上了他的眼角,双眼上的眼白也布满了血丝。
过了良久,王将军才猛的闭上了双眼。
“大人。”
眨着眼睛,热泪滑出了眼角,揉着被灼疼的双眼,王将军转头看着罗渺,躬着身子,道:“这石头上,似乎有团奔散的气流?”
“没错,能引起元气这样的律动,定非凡物。”
闻言,王将军低头默思片刻,白净的脸颊上,突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大人,莫不是天地间的灵草奇果出世!!!”
说完,激动万分的王将军,立刻的向着身后大声的喊道:“传令,让兵将带三百骑兵速去探查三百里外的树林。”
看着身边辇车上一脸兴奋之色的将军,罗渺脸上露出了淡定的笑容,双眸深处,却闪过了一丝不屑。
从椅上站起身,绕过身前的矮桌,罗渺来到了辇车的车沿,伸手拂开了车沿的帷帐。
“将军,若是天生灵物,必有异像,除了岩石上升腾的元气,我们没有看到发生在天地间的异像,也没有发现守卫灵物的妖兽。”
看着脸色逐渐平复下来的王将军,罗渺面色平静,语气渐趋冷淡。
“而且,我可不相信灵草奇果,会长在路边。”
眉角挑了挑,王将军微一凝神,便褪去了脸上的狂热。
低下头,王将军思索了片刻,才再次开口。
“巨石后面的,会是修行者吗?”
“依我看,藏在巨石后面的更可能是稍开灵智的妖精,修行者,谁会那么傻?”
第七章 误会
王将军皱着眉头,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一脸钦佩着道:“大人说的对,若是修行者,肯定早已发现了我们,又哪有必要藏在巨石后?”
右脚踏在身前的横栏上,罗渺伸长脖子,眺望着前方,明亮的双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厉色。
“若真是成精的妖物,也不比灵草奇果差,但若是想捕获这样的妖精,可不能让它事前察觉。”
闻言,王将军双眼一亮,立刻醒悟过来,转头朝着传令的骑兵,大声的吼道:“立刻传令,让兵将快马追上已经出发的骑兵,让他们立刻回来!”
骑兵领令,拿出藏在胸口衣甲里的短旗,举旗在身前,快速的挥动了起来。
“然后?”
转回头,王将军望着罗渺,一脸的急切。
“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由我先去缠住它,你们从旁协助,最好能够活捉它。”
掀起袍衣的下摆,罗渺脸上露出一抹狂热的神彩,在那健硕的身体上,绽放出了蓝色的光彩。
湛蓝的彩光,在明媚的阳光下,形成了一圈绚丽的幕障。
在罗渺身旁的辇车上,一脸了然的王将军躬身低头,恭敬行礼。
“大人,走好。”
罗渺右脚使力轻踏,他脚下的辇车一阵轻抖。
一道蓝色的彩线,滑过了弧形的轨迹。
躲在一棵松树下,缩头缩脑,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密林外的蚩酋,刚好看到了天边逝来的蓝光。
他立刻从地上跳了起来,并大声的喊道:“当心,后面!!”
浑厚响亮的声音,如滴水入湖的叮咛,有根呆愣片刻,条件反射般的向后望去。
他看到了身后的岩石,他将视线上移,便看到了站在石上的鞋子和鼓起的蓝色衣角。
蓝光迅褪,一张满是错愕的脸庞,出现在了有根的视线中。
沉默片刻,有根一脸震骇的大叫了起来。
“啊!!!”
从地上跳起,跳上巨石,有根运起全力的向着罗渺,一拳捣出。
金色辉芒如同燃烧的明焰,透出了有根的手臂。
罗渺顿感双眼一阵刺痛,灼热的温度已经袭面而来。
危急时刻,罗渺仰起头,发散着湛蓝光辉的右手迅速挥至了身前。
罗渺的手掌,挡开了有根的拳头。
金色的拳形元气透过了有根的皮肤,飞过罗渺的脸旁,冲向了天空。
“咻~!”
元气消散于半空,可视的金芒消弭于虚空。
立于战阵中的王大将军,抽出腰间佩戴的长剑,将剑举到了身前。
“全军掩藏步声,立刻向前进发!”
密林中人影绰绰,埋伏在其中的蛮人,已经暴露在了罗渺的眼前。
金色的元气,在冲过他脸颊时,在他的半边脸上划出了一条红色细痕,细痕中流出了血。
罗渺先是错愕,后又惊骇,最后,便只剩下愤怒了。
伸出手,迅速抓住有根还来不及抽回的右手,罗渺用力一举,便单手将有根整个身子都举了起来。
身在半空,有根迅速用力挥动起了右手,甩开了罗渺的钳制自己的手掌。
然后,有根挥出了左手,金芒透过了他的左手掌心。
下一刻,蓝光烁烁的拳头,就落在了有根的掌心上。
“啪啪!!”
顿时,一阵轻微的绞痛从掌心处传来,有根皱起眉头,望向拳掌相交处。
他看到环绕拳头的蓝色光芒中,出现了很多颗如同盐粒的白色小点。
每一个白点都在蓝色的光幕中循着一定的轨迹,迅速且不停的运动着,在光幕中划出了无数条白色的细线。
蓝幕中的白点越来越多,环绕着罗渺拳头的蓝色元气,如同一根旋转的铁锥,轻易的割开了环绕在有根手心的元气。
蓝色的元气,刺入了有根的手心。
有根手心上的皮肤上,出现了伤痕,伤痕下的骨头上,也被刺出了数条裂缝。
“啊!!”
惊痛之下,有根怒吼一声,顿时想抽回左手,却发现对方的拳头,此时变得犹如吸盘一般,相互接触的拳掌间,在吸力下竟似粘在了一起,再难分开。
“呵呵!”
罗渺面露狰狞,轻笑两声,眼中流露出了轻蔑之色。
然后,他惊讶的看到有根用右手,打向了自己的左臂。
“呯!!”
满散着金芒的手臂,在溢散着金光的手掌下弯折了,有根紧咬着牙,脸庞扭曲了。
用力拉扯出了弯折成九十度的手臂,然后有根迅速跃起,并抬起脚,用力蹬向了站在他身前的罗渺。
他本想借力,可惜的是,罗渺却没有给他机会。
罗渺双手握住了有根的脚掌,并且用力的扭转了起来。
有根的身子也身不由己的在半空中旋转了起来。
在有根的身子还没落地尚在半空之时,他就在极短的时间里退后了一步,摆出架势,挥打出了右拳。
罗渺的拳头击中了有根右腿的膝盖,顿时从有根的膝盖上,立刻传出了一阵清脆的“咯啦”声。
“哎哟!!”
有根痛呼出声,在磅礴的拳力下,身不由己的向着身后的树林飞去。
在一连串轰然般的巨响声中,数棵十米高的大树,被有根撞倒。
数棵齐腰粗的树干,被有根撞断。
树下的人群,四散奔逃。
在弥漫起的烟尘中,有根撞到了地上,撞入了土中,一时没有了声息。
“咚!”“咚!”“咚!”“咚!”
伴随着阵阵闷响,大地开始摇晃起来,罗渺身子一阵歪斜,差点掉下巨石。
当他稳定住身形,抬眼便看到了从林中,冲出了一个身高三米,腰挂兽皮,浑身涂满油彩的大汉。
蚩酋小脚上的肌肉突兀,其上青色的筋络毕露,落地时就犹如钢筋铁骨。
在距离罗渺还有三米时,蚩酋举手握拳,便从地上跳起。
“嘭!!”
在蚩酋脚下的大地上溅起了烟尘,一个巨大的脚印周围,遍布着如蛛网般的裂纹。
高大的身躯沿着抛物线的轨迹,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向着罗渺驶去。
而在远方,万军阵中,立于辇车上的王将军,被突兀青筋环绕的眼中,红色的光芒迅速褪去。
他面色苍白的举起长剑,大声的喊道:“妖精被大人打出原形了,大家快点冲!!”
第八章 强者
迎着如同碗钵般大小的拳头和扑面而来的拳风,罗渺在震惊之下,双手交叠摊开在身前,意欲阻挡。
蓝色的光芒,萦绕在掌心。
白色的小点,在光幕中沉浮。
蚩酋的拳头打在了光幕上,与其拳头接触的光幕犹如实体一般的塌陷了下去,但蚩酋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柔软,反而感到了拳头前传来了一股巨大的阻力。
下一刻,罗渺双手上,已经塌陷的光幕,就迅速的弹回了原状。
“啊!!”
一声大叫后,蚩酋被震的后退了一步,滑下了巨石。
被光幕弹开的拳头上,裂开了数道口子,溢出的血染红了他的拳头。
看着因为受伤落下巨石的蚩酋,罗渺摇晃着身子,眼中流露出了惊疑的神色。
“蛮人!!?”
“唰!!”
罗渺的话音刚落,一阵破空声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一道金色的剑芒,刺向了他的头颅。
罗渺脸色微变,原本交叠摊开的双手手掌,迅速竖立相合。
他的十指中,食指和中指弯曲,前端指节相触,拇指前端相触,无名指与幺指交叉相叠。
蓝色的光彩透过了他的身体,湛蓝的彩幕将罗渺团团裹住,犹如一团洁净的海水。
金色的剑刃,落在了湛蓝的光幕上。
一道圆圈般的波纹,在光幕上扩展。
金色的剑刃在湛蓝的元气中,连同剑刃中的树枝,都如同泥土一般,熔解成了无数的碎片。
罗渺双目一凝,解开了结印的双手,手掌迅速相合,裹住他身体的湛蓝元气,迅速的收缩,变成了一个深蓝色,如乒乓球般大小的圆球。
然后,罗渺双手的十指相互搅动,化为一团残影,在瞬间就连续结出了四个印法。
“噗噗!!”
深蓝色的圆球,变成了滔滔的水浪,水浪间相互缠绕,并最终组成了一个条形的长躯。
长躯扭转着,在半空中缠绕着,最后,在其尖端出现了一个三角形的透明头颅。
三角形头颅,张开了嘴,发出了刺耳的嘶鸣。
然后,水蛇冲向了倒塌的树林。
并在瞬息间,便冲到了面露骇然的有根身前。
有根仓促间结出虎印,但透过他身体的元气,还没有形成漩涡时,水蛇就已经透散了金色的幕障。
水蛇张开嘴,咬住了有根右边的肩膀。
尖锐的利牙,径直穿入了有根的肩骨。
血从伤口处流出,染红了一大片衣襟。
有根惨呼一声,伸出完好的右手,用手掌撑住蛇的嘴。
蛇躯一摆,顺势缠住了有根的身子。
一股巨力顿时搅缠起了有根的身体,有根张开嘴,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可恶!!”
眼看有根的惨状,蚩酋赶紧从地上爬起,再次跳上巨石。
“呯!!”
这次,早有防范的罗渺,率先挥出一拳。
蚩酋也是以拳迎之,可他却是后发。
在湛蓝的元气环绕下的拳头,在蚩酋的手臂还没伸直,尚在弯曲时,便落在了他的拳头上。
蚩酋惨叫一声,萦绕着白点的蓝色元气,撕开了蚩酋拳头上的伤口,嚼碎了覆在指骨上的血肉。
湛蓝的元气,涌向暴露出来的指骨。
然后,元气在接触指骨时,被弹散开。
脸上的细眉蹙起,罗渺抬脚踢向蚩酋的腹部。
蚩酋举起左手,挡住了罗渺踢过来的脚。
他忍着剧痛,将屈弯的胳膊伸直。
罗渺的拳头被抵开,身子不由得一阵歪斜,脸上立刻流露出了恼怒的神情。
于是,他摊开了手掌,立在蚩酋的身前。
湛蓝的光晕,溢满了蚩酋的双眸。
带着无数如尖刺的竖芒,掌形的元气,刺中了蚩酋的胸膛。
“咚!!”
蚩酋的胸膛上,立刻便出现了一个掌形的窟窿。
蚩酋惨嚎着被击飞,在半空中行抛物线的运动了三米左右,才落回到地面。
“哇!”哇!“
接连的怪叫从林中传出,大量的蛮人冲出了密林,冲向了跳下岩石的罗渺。
罗渺挥手轻舞,湛蓝的光辉四溢而出。
元气扫过冲出密林的蛮人,蛮人们毫无所觉。
然后,罗渺连续结出三个手印。
无数冲到他身前的蛮人,脚下都出现了流水。
清澈的流水,在蛮人们的脚下淌集,他们的脚便再也抬不起。
剩下的蛮人们围着倒地的蛮人,在惊呼声中后退。
此时,朝着密林冲来的万余大军,距离密林,还有六十里。
李西带着身边的步兵,冲到了水蛇的身旁。
水蛇将有根的身子缠的很紧,堆叠起来,并不透澈的湛蓝蛇躯,遮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
在其中,传出了阵阵清脆的“咯嚓”声。
那是骨头在断裂时,发出的声音。
手中拿着短刀,李西站在蛇躯旁,满脸滴汗的脸上,流露出的惊慌中夹杂着担忧。
短刀上出现了如焰的符文,白色的亮光布满了刀身。
有根将短刀刺向蛇躯,蛇躯有一段凹陷了下去,然后就恢复了原状。
李西痛呼一声,松开了握住刀柄的双手。
他双手上的虎口,已经裂开了。
他咬着牙齿,抢过了身边士卒手中拿着的铁戟,使劲的向着蛇躯刺去。
连刺了几下,最终,弯曲的长戟也被反力弹起。
李西脚下一滑,直接坐到地上。
身边的步兵,纷纷拿起手中的武器,刺向了水蛇。
报废了无数的兵器。
蛇躯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六十里外,向着密林行来的大军中,王将军看着走出密林的蛮人,终于意识到这是林中冲出的伏兵。
于是,他大声的吼道:“全军听令,快速进军,保护大人!”
而此时,已经走下石头的罗渺,斜眼扫过倒地的蛮人,抬脚踢开了身旁地上,爬过来的蚩酋抓向自己脚后跟的右手。
他走上前去,所有的蛮人便散开。
接着,他狞笑着,面对着惊慌后退的蛮人,要再次结出手印时,在树林中,盘踞的蛇躯内,亮起了白色的散光。
白光刺透了水蛇的躯体,将蛇躯刺成了无数的水滴。
水滴落向了地面,就如同忽至的暴雨,将站在蛇躯周围的人,淋了个彻底。
有根站在暴雨的中心,衣服上却没有一点水渍。
第九章 悟升
人终有一死。
有根知道自己会死,但他不想死。
他从没想过在今天,自己会离死亡那么近。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全身上下,到处都传来剧痛。
因此,即使没有视听,有根也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骨头一根根的被缠压的变形,被缠压的粉碎。
意识开始模糊,挡在脑袋两侧的双手,已经变的畸形,右臂里的数块骨头,也已经被压碎了。
肩膀处,被蛇牙穿透的地方,持续的传递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刺痛。
伴随着这股刺痛,在他胸膛中的心脏,抽搐的频率,也已经缓慢了起来。
在他体内不停流淌的血液,也变的缓慢了起来。
“我要死了。”
模糊的脑海中,弥留的意识里,闪过了一丝明悟。
有根在巨压下,侧起脑袋,在畸形的双手下,保护着脆弱的颅骨。
原本遍布在意识里的绝望,已经消失了。
此时在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的空无。
他还能意识到这片空无,所以他知道,自己还没死。
但他也清楚,自己快死了。
不要死。
一个奇怪的声音,突然从他的脑海中响起。
那声音分外突兀,也很突然。
就好像有人站在有根的身旁,揪起有根的耳朵,朝里面大声的喊叫。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
不要死。
声音接连的响起,有根布满血污的脸上,已经渐渐合上的眼皮下,涣散的眼眸,迅速的凝聚。
犹如溺水已久的人,被救出水面后的第一口呼吸,有根的意识在瞬间就变得清晰起来。
“嗡嗡”作响的双耳中,响起了蛇躯外,坐在地上的李西,发出的绝望哭诉。
“大人,你答应过的!!!”
死?
不能死!!!!
一股执念在有根的脑海里萦绕不去,在他的丹田中,汇聚在细如沙粒的颗粒旁,近乎液态的金色元气,自行的旋转起来。
元气并没有围绕着颗粒,而是自行的旋转,行成了一个如摊开的龙卷风一般的漩涡。
元气汇聚在漩涡的中心,聚成了一颗新的颗粒。
然后,与平常相比,近乎两倍的元气,涌向了有根的四肢百骸。
被压的紧粘在身上的衣服,被涌动的元气鼓起。
在元气的流转下,骨头重新的愈合生长。
夹在肺腑中的碎骨,也被运转的元气分解。
缠绕着有根身子的蛇躯被撑开,有根的双眼中遍布着血丝,吐出了体内的淤血后,御使着大量的元气涌入了已经畸形的右手。
他的右手迅速的恢复原状,白色的光辉闪耀在他的手中。
在他身边,天地间的元气一阵涌动。
白光骤然升起,水组的蛇躯,立刻便化为无数的雨滴。
突来的雨水落在周围,李西在雨中抬起头,布满震惊的脸上,刚刚形成的泪痕在雨水的冲刷下消失。
和雨水一起突至的劲气,吹开了他头上的梭形头盔。
披散着头发的他,在雨水的冲刷下的湛蓝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绽放在身前的白光。
白色的光辉,柔和却肃杀。
白光中的身影,萧索却笔直。
白光消失了,金色的灿芒透出了有根的身体。
御使自然元气,所造成的伤痕,在金芒中被很快的治愈。
在有根的丹田内,围绕着两个颗粒的元气,又开始旋转起来。
一个新的漩涡形成了。
一个新的颗粒形成了。
大量的自然元气涌入了有根的泥丸宫,大量如烟的元气涌入了有根的丹田。
有根的丹田内,三个颗粒中,发散出了无数缕液态的元气,犹如无数条奔流的长河。
那被打折的左手,被有根扳回原位,错位的骨头,在金芒中彻底的愈合。
那被打碎的膝盖处,剧痛迅速的消弱。
有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这种澎湃元气在体内流转的感觉,对有根来说,是如此的陌生,又是如此的舒服。
周身似乎泡在了微热的药水中,药液转进了有根身上的每一寸的皮肤,涌进了每一个细胞。
体内犹如燃火了一般,炙热的温暖中,却没有丝毫的痛觉。
思维变得清晰,有根的耳中,清楚的听到三百里外,卧在一棵松树上的秋蝉聒噪。
听到五百里外,马蹄踏入草甸的回音。
有根猛的睁开双眼,异光连闪的双目,看到了巨石下,正要结印的罗渺。
天上的雨滴变的稀疏,但还没落尽。
雨中散发着金光的身影,却已经消失。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征兆,溢满着金光的拳头,已经出现在罗渺的脸前。
四溢的蓝光,环绕着的手掌,挡住了袭来的拳头。
印法被人打断,围绕身周的元气一下子破裂开来,罗渺面露诧异,惊疑的看着有根。
四目相对,有根溢满金芒的双眼中,两个眸瞳绽放着白色的竖芒。
大量的金灿元气,涌向了他的拳头。
蕴含着白点的蓝色元气,被从有根拳头上涌出的金色元气冲开。
罗渺面露震惊的后退了一步,相互接触的掌与拳,拉开了距离。
蓝色与金色的元气在拳掌间相互的冲击,“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金色的灿芒,不停的冲入蓝色的光幕。
蓝色光幕中的白色小点,开始不停的划起了圆圈。
蓝色的元气被白色小点所带动,也旋转了起来。
在旋转中,不停的将金色的灿芒扯裂搅碎。
可无数道金色的灿芒却化为了连绵无尽的光浪,反而将旋转着的蓝光,冲击的摇摇欲坠。
左手抓住右手的手臂,罗渺双腿的腿弯陷入了被铲起的泥土中,但他的身子依然不停的后移着。
罗渺的面容狰狞,双目中异彩连闪,嘴角处溢出了一点殷红。
最后,罗渺放开了自己的手臂,无数的金芒透过了蓝色的彩幕。
金色的光浪冲开了蓝芒,冲上了起先被蓝芒环绕着的手掌。
“嗤~!”
被金芒冲击的手掌上,立刻飞溅出了鲜血。
罗渺紧皱着眉头,将左手五指并拢,竖在身前,张嘴吐字。
洪亮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连绵的回声,浩瀚繁多,如同来自于数百人的嘴中。
方圆十里内,响起了阵阵禅唱之音。
第十章 破禅
“唵!”
罗渺神情严肃,因为运功而变的红润的脸颊立刻就苍白了几分。
环绕脸颊的络腮胡子,根根都如针一般直起。
他张开嘴,吐出一字。
便有声浪在空气中形成,随着回荡在空气中的禅音,声浪化为一道圆形的波纹状,向着四周散开。
波浪穿过了有根的身子,流转在有根身体里的元气就变的缓慢了下来。
身上的金芒黯淡了许多,禅音灌入了有根的双耳中,在血管中流淌的血里传来了阵阵古怪的波动。
然后,有根感到心脏开始抽搐起来。
在他身体里,血管中不停流淌的血,也慢了下来。
有根瞪大了双眼,白芒从他眸瞳中隐去。
他想抽动伸直的手臂,可他的动作却僵硬干涩,原本快若闪电般的敏捷,在此时似乎加上了万斤的枷锁。
撤去竖礼的手,抽回溅血的手掌,罗渺向着有根伸出双手,双手呈爪状,一上一下间,迅速抓住了有根来不及抽回的手臂。
一股巨力,从手臂上传来,有根顿觉失去平衡,身子不由自主的向着罗渺冲去。
“擒拿!?”
脑中闪过了一丝明悟,有根咬着牙,侧身出跨步,并且不顾手臂的疼痛,将手臂弯曲,以臂肘击向罗渺的肩膀。
“呵!”
眼中闪过一丝凶光,罗渺狞笑着,双手用力扭动着有根的右手,用拉力生生止住了右臂的肘击。
然后,罗渺出腿,以膝盖抵向有根的膝盖,并且双手用力,意欲将有根的右手拉直,借势拗断有根的手骨。
可他的动作,却立刻停了下来。
因为在他拉着有根小臂的左手臂膀,已经被有根紧紧的攥在了左手中。
罗渺眉头紧皱,看向身前的有根。
四目再次相对,白色的灿芒再次透过了有根的眸瞳。
在有根身上黯淡的金芒,也再次发散了出来。
大盛的金芒,将碧染的湛蓝冲开,也将湛蓝中的双手冲开。
佛门真言如此快就失去了效力,罗渺大吃一惊,立刻就想后退。
有根不让他退。
有根的双手如同金色的闪电一般,眨眼间,已经穿破了湛蓝的元气罩,抓住了罗渺身上,蓝色丝衣的领子。
“呀!!”
大吼一声,一脸狰狞的有根,伸直脖子,将头撞向了罗渺。
在罗渺瞪大双眼,面露惊恐之时,两人的额头相撞了。
“呯!!”
鲜血滑过两人的脸,有根压着罗渺向前倒去。
惊骇之下,在倒向地面的瞬间,心知不好的罗渺竖手于身前,再次开口。
“嘛!”
脸颊边上露出青色的筋络,溢血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粒,罗渺俊美的面容完全变的苍白了起来。
刺耳的音量,随着空气而传播。
繁复的回荡,犹如千人在鸣唱,在两人身边,在声浪的波及下,倒地的蛮人捂着胸口,在湿泥中面露痛苦的辗转着身体,可他们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这片天地,唯有禅音。
在大道上,距离树林还有二十里的大军中,王将军听到了模糊的佛言回声,立刻脸色大变的捏紧了手中的缰绳。
胯下的战马嘶鸣着停步,王大将军摸着额头上的冷汗,挥舞着手中的长剑,运起体内稀少的元气,大声的喝止道:“全军止步!全军止步!!”
雷霆般的声响,传递到了全军的上下。
大军后方,许多正在赶路的士兵,闻言止步后,都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觑。
唯有,在全军最前方,已经被吓至面无血色的骑兵,闻言脸上才如释重负般,用力拉起了手中的缰绳。
可在极速奔跑中,大部分的战马都不甘的向前挪动着身躯,大部分的骑兵的手,都被勒出了鲜红的血痕。
在这样的过程中,许多骑兵都与同伴相撞,许多骑兵都落下了马匹,少量的骑兵被马蹄踩成了肉泥。
但即使这样,面露恐惧的他们仍然紧拉着缰绳,拼命阻止着身下在躁动中前进的坐骑。
最终,一万余的大军,停步在了大道上。
王将军推众而出,面露担忧,目光闪烁的看着远方的树林,看着树林前的巨石,看着在巨石后的地面上,翻滚挣扎的蛮人,和耀眼璀璨的金芒与蓝光。
巨石后,滚在地上的两人,厮打在了一起。
佛言再次入耳,有根身上的金芒再次黯淡。
罗渺故技重施,快速挡开有根打来的拳头,然后抓着有根的右手,用力的扭动了起来。
“咔嚓!”
“啊!”
有根双目充血,大叫着:“老子和你拼了。”
然后,他径直张嘴,咬向了抓着自己肩膀的左臂。
罗渺皱着眉头,松开了抓着有根肩膀的左手,然后反手扇向了有根袭来的嘴巴。
“啪!!”
一口老血喷出老远,有根脸颊凹陷扭曲着,被迫侧转着脑袋。
接着,罗渺弓腰,抬脚,以双腿夹向有根的脑袋。
危机时刻,有根身上辉芒再次发散,扭曲的脸颊也迅速恢复了正常。
身上湛蓝的元气,再次被金芒所弹开,罗渺大惊失色,迅速单手竖立身前,开口道:“呢!”
这次,罗渺的脸庞上,病态的苍白中,已经看不到一丝人色。
这次,早有察觉的有根,在罗渺说出佛言时,便用左手用力拍向地面。
“轰!”
在有根掌下的土地,立刻便被拍出了一个大坑,巨大的力道,让大地都开始了震动。
有根腾空而起,飞至十米,那被金光包裹着的身体,便让天上的太阳都黯然失色。
迅速从地上爬起来,罗渺满脸惊诧的看着天空中,在金芒中的身影。
踏地的右脚侧转着,在他身周,湛蓝的元气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呈波浪状开始向着他的手臂汇集。
“骑兵,放箭!!”
同时,王将军,挥动手中的长剑,指着天空中,被金芒包裹着的人影,一脸兴奋的大声喊道。
在他身后,所有的骑兵都取下了马背上的弓,取出了竹筒中的箭。
搭弓射箭,只在一瞬之间。
而有根,正头朝下的向下落去。
在有根身下,罗渺化为一道黑影,冲天而起。
第十一章 异文
从嘴角滑向下巴的血,在高速的下落中,滞留在了半空中。
刺目的光浪流转向弯曲蓄势的右手,无数由远及近般的破空声,回荡在耳畔,神色凝重的有根的双眼却一眨不眨的注视着下方。
炫目的蓝光中,罗渺右手攥拳,左手在胸前竖立,脸颊上青筋暴起,脸色却苍白如纸的冲向了有根。
两人在半空中相撞。
拳与掌在半空中相撞。
没有一丝的声音,只有万丈的豪芒绽放。
所有射向天空的箭矢,都在豪芒中化为灰烬。
地面上的所有人都闭上了双眼,无数五感敏锐超越常人,又无元气护体的战马,却被刺红了双目。
血从红目边溢出。
接着,很多的骑兵,就被惊痛之下,趋入疯狂的坐骑拉拽着,跑离了他们的位置。
有一部分骑兵,被战马拉着奔到了巨石前,奔到了光源的下方。
“叭!”
清脆尖锐,利如稚童的声音,突然在天地间出现。
已经褪去的禅音,再次在天地间响起。
奔到巨石前的战马,立刻弯下了腿弯,坐卧在了地上。
战马们抬头张开大嘴,向着天空摇晃了下脑袋后,俱又将头颅低下。
马血流出了牙齿的稀缝,战马胸腔内的心脏,在禅音中破裂成了碎块。
而战马的主人,那些躺在地上,在开始时奋力挣扎的骑兵,最终也如战马的心脏一般,在渐繁的禅音中变成了碎片。
倒在巨石后,躺在地上的蛮人,全都口喷鲜血,大部分都径直的昏了过去。
其他的人,无论是常人,蛮人,还是身为修者的王将军,也都受到了禅音的波及。
无数蛮人倒地晕厥,无数常人握胸吐血。
无数人倒在了地面上。
大道上,立于万军中的旗帜东倒西歪。
王将军强撑着,张开了自己的双眼,消弭的光幕下,一片红色的血雾印入了他的眼帘。
有根左手的手臂在重压下弯折,一小截骨刺破了脆弱的血肉,突兀现在了关节处。
有根仰着头,胸腔处传出了阵阵的剧痛,粘稠的血从他的嘴中喷出。
天空中飘起了血雨。
飘散在空中的血,却不是只有一个人的。
湛蓝的气罩破裂了,周身染满鲜血的罗渺,缓缓向着地面落去。
那蕴含着无尽威力,引起元气剧烈骤动的佛门真言,在瞬间就冲毁了罗渺的御体气罩。
而有根本身对佛言的抗性,却导致了归属于双方的元气,都径直冲入了对方的体内。
有根的御体元气未破,受的伤较罗渺要轻很多。
所以,有根是重伤,罗渺是濒死。
两人一上一下的向着地面落去,
罗渺落到了柔软的土壤上,他的身子陷入了土里,将湿硬的地面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巨坑。
有根落到了岩石上。
轰然的巨响后,在腾起的尘烟中,椭圆形的巨石被透体的金色元气辗压分裂。
除了一小截尖锐的侧面保留了下来外,其他的石体都变成了腾溅的碎石。
过了许久,在树林外,一阵轻风拂过。
遮目的烟尘才在风中散去。
接着,在所有尚没有晕厥的人视线中,从人形的土坑里,伸出了一只溢血的手臂。
“咳咳,咳咳咳咳!!”
罗渺捂着胸口,单手撑在土坑的边缘上,剧烈的咳嗽起来。
元气在他身体里流转,修复着破裂的血脉,润复着受伤的脏腑。
但罗渺仍然没有气力攀爬出坑洞。
他只能坐在洞底,伸长脖子,用布满血丝的双眼,注视着不远处的碎石。
碎石松动,有根从石堆中站起身。
“呼,呼,呼!”
血从双耳和嘴角处流出,血流经下巴和脸颊,往下滴落。
扭曲折叠的右手,曲折露骨的左手,都在风中微微的颤抖着。
有根一脸愤恨的注视着罗渺,黯淡的金芒在他的身上若隐若现。
“你这家伙!!”
愤声地吼叫着,满脸狰狞的有根,赤红的双眸中,露出了不甘的神色。
他身子一歪,坐到了地上。
众物起于大洋,流水润养众生。
带有水系特质的元气,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修行者从濒死的状态中拉回。
有根的金色元气,爆如烈焰,浑似厚土,不似流水的轻盈,不似狂风的疾猛。
所以有根的元气,没有水的补润,没有风的迅捷。
所以当罗渺已经恢复了些力气,并撑着沿岸,勉强着从坑洞中站起身时,坐在碎石中的有根,却只能依旧蜷缩着身子,大声的喘息。
“你,师从何门何派?”
全身浴血,蓝色的丝衣也变成赤红,罗渺的双眸赤红圆瞪,怒视着有根。
有根没有说话,以沉默应对。
罗渺皱着眉头,双手撑住地面,维持着摇晃的身子,厉声的道:“佛言严穆,禅音贯耳,怎能对你无效!!”
“你究竟!!何门!?何派!?”
罗渺话音落下,天地间,就只剩下了呼啸的风声。
风吹起了额头上的发丝,有根甩起脑袋,将碎发拂到脑后,嘲讽的笑容出现在了遍布伤痕的脸庞上。
接着,有根咬着牙齿,艰难的抬起满是鲜血的左臂。
鲜血流出了伤口,顺着破肤的骨刺,淌到了地上。
摊开的手掌,在有根脸前攥成了拳头。
剧痛使有根的脸庞扭曲,但有根攥的却是极其的用力,以至于左手上五指的指节都已发白。
只因为他害怕,没有了铭心的剧痛,他会选择放弃。
然后,扭曲着脸庞,却依然笑着的有根,向罗渺竖起了中指。
“**you!!”
混有浓浓方言口音,并不字正腔圆,都依然言简意赅的英文,从有根嘴中吐出,随着风落入了罗渺的耳中。
罗渺的眉头,皱的更深了,沉思了一会,他才满是不确定的道:“异文?”
然后,他面带疑惑,对着有根问道:“异域之人?”
“。。。。。”
挑了挑眉毛,感受着逐渐恢复气力的身体,有根索性不再理会罗渺,径直从地上站起身。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站在土坑中,满脸疑惑的罗渺,在没等到有根的回答,便直接认为有根是默认了后,立刻大怒。
罗渺指着有根,大声的怒吼道:“背教弃祖的叛徒,竟敢入我边境,究竟是何居心!!!”
第十二章 绵战
无语望天。
在郁积重叠的雨云中,闪烁着银色的电花。
一种荒诞的感觉,弥漫在有根的心间。
但此时,有根却无法解释,也不想去解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世的英语又怎么会和那所谓的异域扯上关系。
不过,他知道在此时,对面的那个将自己打成残废的强敌,很生气。
于是,从内心泛起的喜悦,让有根展露出笑容。
他甚至要用尽全力,才能抑制着自己的**,而不会笑出声来。
看着在自己的厉喝下,仰望天空,满脸微笑的有根,暴怒中的罗渺,心中却涌出了一股寒意。
寒意沁入心肺,让罗渺如同坠入了寒冷的深潭一般,冰寒的潭水似乎漫上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胸中郁积着一股寒流,惊惧爬满了罗渺的双眸,于是,他极力的张开了嘴。
雷霆般的声响,便在树林前响起。
“这些人,皆异域之人!!全军进击!!”
声音传递老远,声音传到官道上的万军之中。
“杀敌!!!”
声嘶力竭的高呼,将重伤未愈的身体中,刚刚新生出来的气力耗尽。
满是血污的脸上,米粒般的汗粒,爬满了污秽的额头。
罗渺坐回坑底,他双手颤抖着伸入腰间的丝带里摩挲了起来。
最后,他哆哆嗦嗦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只有半尺的长度,湛蓝的颜色,如同深邃的海洋。
光滑的刀身上,没有印刻丝毫的符文。
这只是一把普通的匕首,但在匕首上,扭曲刀柄处,雕有指印的螺旋银柄上,镶有三颗色泽艳红的钻石。
然后,罗渺一手拿着匕首,手脚并用的爬出了土坑。
有根惊骇的看着躺在地上,握着匕首,爬向自己的罗渺。
激烈的喊杀声与脚步声,传到了有根的耳畔。
分神之下,有根转过头,看向了自己的身后。
弯曲的道路上,同样绵弯的大军中,作为前锋的骑兵部队里,被刺目光辉灼伤双眼的战马,已经无法骑乘。
而剩下的,就是距离树林还有一定距离,而没受到多大影响的车军与步军了。
五千步军,一千辆战车。
一千的长枪兵与弓兵,和两千的盾牌兵,就站在一辆辆的战车之上。
罗渺的声音,如雷般的在他们的耳旁炸响后。
带着撼人声势的车阵,就开始前进。
王将军举起手中的剑,斩下了身下坐骑的头颅,健壮的马躯倒地,王将军借势跳下马背。
摊在地上的马血,漫上了鞋背,面无表情的王将军踏过地上的积血,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沾满马血的剑尖,遥指着有根。
一股萧索肃杀的气息中,弥漫着血腥的杀意,朝着有根扑面而来。
无数的战车,紧随着这股气息,冲向了有根。
有根瞪目结舌,连退数步。
“杀。”
“杀。”
气势骇人的战车带来了阵阵轰鸣的声响,清晰的喊杀声却从有根的身后传来。
有根转过身,面向着喊杀声传来的方向。
匍地攀爬的罗渺,身体扭转着,慢慢的向前蠕动。
从他偶而抬头一瞥时,那双溢血的双眸中,就流露出了渗骨的恨意。
这股恨意来自铭刻在灵魂深处的印记,来自脑海中属于远古的记忆。
这种恨意透过了有根的身体,让有根感到寒入心肺的惊惧。
“杀。。。!”
扭曲的身躯在地面上,拖拽出了一条血红的路径。
无数的血丝泛上了瞪大的双眼,透骨的恨意如同两柄无坚不摧的光剑,埋灭任何人的抵抗意识。
要死了。
在这样的目光下,有根的全身如同负上了万斤的枷锁,僵硬的四肢唯有随着内心的绝望而战栗着。
真的。
要死了。
这样的感觉,跟在蛇躯的缠绕下,在难以匹敌的巨力辗压下,随着碎身的痛苦,而衍生的死意不同。
在蛇躯中,只是因为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推测出的最大可能的结果。
当时的有根,因为这样的结果而绝望。
而此时,面对着匍地爬至自己脚前,扭曲溢血的身躯,泛漫在他心间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
如同面对着怒涛巨浪的孤舟,如同面对着撼地象蹄的蝼蚁。
伴随着无以言喻的绝望,有根恍惚间感到身前,似乎走来了一头庞大无敌的巨兽。
这时的有根,因为绝望而绝望。
罗渺停下了动作,充斥着恨意的目光,刺入了停在他脸前的脚趾。
然后,罗渺的双手撑在了地面上。
青筋展露在他的颊边,血溢透在他的五官。
他浑然未觉般,用颤抖的脚支撑着摇晃的身体,从地上站了起来。
站在了有根的身前。
蓝色的刀身,凝入秋水般明亮,有根能在刀身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也能在刀身上,闻到死亡的气味。
“杀,,杀,,,杀,,,,!”
每说一个字,罗渺都要停顿片刻,但当他吐出下一个字时,声音却总要比之前嘹昂几分。
听着一个个渐渐嘹亮的“杀”字,就如同听到了一声声凶骇的兽嚎,让有根的身体难以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这时,绝望已经将有根包裹,恐惧也让有根战栗。
罗渺抬起头,杂乱粘合的胡须上,蕴含着恨意,掺燃着仇焰的眸子中,倒映着的,是布满着伤痕的苍白脸庞。
罗渺看出了有根的恐惧。
于是,布满血丝的眼眸深处闪过了一丝快意,手中的匕首指着有根的胸口,罗渺微躬起了身子。
此时,身后辗压来的战车,距离有根已不足六十米,而在两人的周围,还未倒地的蛮人,只是将自己的同伴搀扶起来后,举着手中的武器,集结在了一起。
蛮人们没有过来帮助有根,因为官道上的车阵即将驶来,因为有根不是蚩酋,不是刘恒。
而被有根说降的千余步兵,却早已溃逃入了树林的深处。
只有李西,和数十的亲兵,也集结在蛮人的身后。
就在此时,有根的脸上,因为恐惧而紧缩的瞳仁,却突然涣散开来。
在西方,距离官道大约五百里的位置上,有一匹黑色的骏马。
在一分钟前,有根可以肯定,骏马依旧在那里。
而现在,黑色的骏马距离官道,只有一百里。
有根向着西方望去,站在他身前的罗渺,也向西方望去。
在西方,在连绵无尽的草甸上,被如火般的红色气罩环绕着的黑龙,竭尽全力的奔跑而来,如同燃烧的箭矢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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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援兵
一道红芒从如火般的气罩中滑出,耀眼的红光划过天空,留下了一抹细痕。
那是残影。
灼热的风,拂起散乱的发尾,吹荡起“王”字将旗的旗面。
将旗之下,站在马血前的王将军,皱着眉头,木然的脸庞上,闪过凝重的神色。
“嘘~!!”
在他的身旁,传来了士卒们的一片惊呼。
在那过往的战车之上,士卒拉紧了限马的缰绳。
数辆战车在王将军的身旁散开了,散开了一片区域。
车上的卒兵,俱都将目光望向王将军的身后。
望向一个拿着铁戟的男人。
披散着的头发,如往常一般,停留在刘恒的脑后。
背后的披风上,沾染着空气中的细尘,披风的颜色,也由赤红变成了绛红。
披风的一部分,拖在了地上。
地面上到处都是被碾碎的植株,绿色的汁液从裂开的植株上流出,与淌地的马血一起,浸透了拖地的红布。
静立在原地,静立在将旗下。
朦胧黝黑的长戟上,如焰的符文逐渐的清晰,爬满符文的长戟,独自在刘恒的手中栗抖。
“嗡~!”
竖琴弦鸣,绷皮弹唱。
连绵的交叠“嗡”音,清晰的回荡在王将军的耳畔。
在王将军的身旁,东倒西歪的战车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王将军感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慢了下来。
不论是驶过身旁的马车,不论是吹洒在身上的清风。
唯有耳畔的奇异鸣唱,持续不断的盖过了原本应该响彻在这片天地的军进之声。
这样的鸣唱,让将军身体中刚刚沸腾起来的热血,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这样的鸣唱,让将军体内似乎结出了一层只有在寒冬的拂晓时,才会在宽叶上发现的薄霜。
举起长剑的手缓缓放低,王将军将长剑放到了身侧。
然后,萦绕在他耳畔的“嗡”鸣,停了下来。
刘恒举起了长戟,长戟就停止了颤栗。
身体中哪种窒息的感觉消失了,王将军立刻转过身,一道寒芒便映入了他的眼眸。
手动,戟落。
人头抛下了身体,飞向了天空。
从断头的残躯上喷出的人血,溅流到了地上,肆淌着与尚有余温的马血糅合。
逐渐提高水位的血泊表面上,最后映出的,是刘恒挥戟斩旗的身影。
倒在地上的旗帜,宽大的旗面盖到了血上。
刘恒一脚踩在旗面上,红色的光芒透过了他手中铁戟上的符文。
刘恒挥舞起了长戟,每挥动一下,从长戟上就会发散出一道红色的光柱。
每当战车被光柱扫过时,马车就会被红光中的戟意斩成两半。
灼热的火焰从被切断的马车切口窜出,倒地的士卒,很多都惨嚎着被烈焰覆盖。
形势急转,前进中车阵的前方,很快就陷入了汹涌的火海中。
临死的惨呼,燃烧的战车,随意丢弃的兵器,甲胄。
随处可见的,全是火中挣扎的身躯。
万军大乱,万军溃退。
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身后的火海,顿感死里逃身的有根,呆愣在原地。
此时在他的内心中没有丝毫的侥幸,只有在惊愕万分间的不知所措。
一道劲风从身前袭来,有根霍然转身,迎面而来的匕首泛着寒光,刺进了他的胸膛。
鲜血从伤口处流出,匕首的刀柄抵着有根的胸口,并在罗渺的手中颤抖着。
罗渺大叫一声,用手掌抵住刀柄的顶端,大力将已经刺入有根胸口的匕首,向着有根压去。
有根痛呼一声,双手架开了罗渺抵住刀柄的手臂,并用尽全力的一脚踢向了罗渺的下半身。
这一脚,有根完全是全力施为。
这一脚,踢向了罗渺的双腿之间。
“呯!!”
一跳三尺高,等罗渺落回地面时,便径直的蹲在了地上。
那张沾满鲜血的脸庞上,透出了丝丝铁青的色彩。
“呜~。”
闷哼之声,断断续续的从罗渺的口中传出,他瞪着有根,张开嘴巴,却疼的说不出话来。
而他的对面,踉跄后退了几步的有根,捂着插入胸口的匕首,歪倒在地。
有根的意识,开始模糊了。
朦胧间,他最后看到的画面。
是从远方冲过来,脸上夹杂着惊愕愤怒之色的李西,挥着手中发亮的短刀,砍向了罗渺的头颅。
轻淡的火苗,飘浮在焦黑的实木上。
袅袅的炊烟,掩藏在黑暗的夜色中。
蛮人们伸手在撕开的布袋中抓握,捧起了无数的粟粒。
嬉笑声在队伍中蔓延,而坐在火堆旁的刘恒,脸上却带着愁绪。
他的手中有一把匕首。
匕首半尺长,刀柄处有三颗钻石。
钻石的颜色,如血般殷红。
刘恒翻转着匕首的刀身,将之放在火上烤了一会。
一直到湛蓝的刀身被火烤的赤红后,刘恒才将匕首举到了脸前。
端详了片刻,不顾赤红刀身上的温度,刘恒伸出两根手指,放到了刀身上。
白色的烟雾,从手指与刀身接触的地方泛起。
烟雾如同沸水中升起的蒸汽,其中却无丝毫的焦味。
两点红芒在褐色的眸子中闪烁,抵在刀身上的手指,就泛起了红色。
泛红的手指滑过赤红的刀身,停在了刀尖处。
刀身上的红色,迅速向着刀尖移动,如同被刘恒的手指吸引一般。
直到最后一丝赤红,褪离了刀身。
刘恒的手指,才离开了刀尖。
感觉着离开刀身后手指头上的湿润,刘恒额间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他看向了自己的手指的指尖,看到了血。
血的颜色鲜艳,温热,很新鲜。
“叮,叮,叮。”
连续三声“叮”响,那把在被刘恒握在手中的匕首,开始颤动起来。
湛蓝的刀身上,泛起了一阵惨白。
如同侵染的燃料一般,不能与蓝色相融的白,迅速将湛蓝挤散覆盖,很快成了刀身上的主宰。
面对着刀身上变幻的色彩,紧皱眉头的刘恒,却将视线聚焦在匕首的刀尖上。
“吁~。”
一道续延的声音,从刀尖处传来。
声音如同松开绑结的气球中,囤积的气体在失去束缚后,迅速奔向自由时,所造成的气鸣。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股血流从刀尖处涌出。
随着血从刀尖处涌出,刀柄上的钻石,迅速的淡去了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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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雨雷
裹着身体的棉布表面,沾着细密的朝露。
印入眼眸的天空,阴霾而云密。
抬起手,雨水顺着手指淌落。
水滴落在额头上,沾湿了眼帘前的睫毛。
有根呆愣片刻,才听到了从身子左边传来的阵阵鼾声。
转着脖子,向左边歪起脑袋,视线下移,有根便看到了一个庞大的头颅。
蚩酋躺在他的身边,魁梧的身子在呼吸间,不停的起伏着。
看着酣睡的蛮人,有根沉默片刻,皱起眉头,再次转回头,望着天空。
数条银色的匹练,在厚密的叠云中穿梭。
细雨在人的面前展露着下落的轨迹,人却无法躲避。
“我?”
看着在手指间隙中,流滑的逝水。
在有根的脸上,那厚而无色的嘴唇缓缓的蠕动着。
他喃喃的自问道:“死了吗?”
“这里是,阴曹地府吗?”
“哒,哒。”
有根的话音刚落,两道轻微的闷响声,就从他身子的右边传来。
皱着眉头,有根向着闷响声响起的地方望去。
在他的右边,木制的竖立车沿间,突出的坐板上,是一个身穿蓑衣,头戴斗笠的后背。
有根看见从斗笠下伸出了一只手,手指细长,手掌瘦脊。
在瘦削的手背上,枯黄的皮肤下,突兀着可视的经络。
手握着一把匕首,沌白的刀面上,有根的脸庞被拉长了数倍。
匕首立在坐板上,原本在土路上有些颠簸的马车,停止了左右的摇晃。
刘恒转过头,侧着脸,两道红色的竖芒透过了他的眼眸。
隐于斗篷的黑影下,侧转的脸庞只能看到依稀的轮廓,凸显的红色竖芒,也犹如广袤夜空中的两道星光。
星光黯然,夺目。
“牛头,还是马面。”
挺起身,有根坐了起来,眼眸中流露出了一丝困惑。
“牛头?马面?”
浑厚且清晰的口音中,流露着疑惑与好奇。
刘恒站起身,壮硕修长的身躯,立在雨里。
“胤水镇外,我知道那些跟着你的流民曾经养过飞鸟与山猪,以前你提意建坝断水造田,现在又是牛头马面,阴曹地府,还有异文。”
转过身,刘恒扬起头,俊朗的脸庞上,紧皱着眉头。
“你,真是异域之人?”
闪电划破天空,白光映透雨幕。
随光而来的轰鸣声,震的有根双耳“嗡嗡”作响。
胸膛处,隐隐传来了阵阵刺痛,确信自己还在人间的有根皱着眉头,单手捂住胸口。
缠住他胸口绢布上,浮显出斑驳的血痕。
“咳,咳。”
虚弱的轻咳了两声,有根方才抬起头,望着刘恒,道:“异域?那是个什么地方?异文?我不知道?”
闻言,刘恒的双眼虚眯,映透眸子的红芒,也在斗笠下的黑暗中隐去。
在刘恒的身周,原本竖直下落的雨水,立刻向着有根倾斜。
一股无形的气势,携裹着雨水,掀开了罩在有根头顶,析缝的麻布。
雨水打在有根的脸上,涌进了有根的双眼。
让有根的视线模糊不清。
雨中的狂风,吹打在有根的脸庞。
刺痛的感觉,犹如刀割一般。
于是,有根的丹田内,无数金色的烟河涌动。
淡淡金辉,从有根的身上浮起。
“那些话,包括所谓的异文,都是我从家乡学来的。”
“我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但却绝不是什么异域,我更不是异域之人。”
猎猎罡风,拂动着厚密的蓑衣。
繁雨之中,睡卧在有根身侧的蚩酋,翻着身,四肢交叠着蜷缩在了一起。
他睡在有根的身后,犹如尚在母肚中的幼胎。
有根迎着风,在雨中站起身。
“若你和那个家伙一样,认为我是什么叛徒的话。”
走到了车沿旁,站在离刘恒不到半米的地方。
面无表情的有根,双眼中闪过锐利的神色。
“看着往日交情的份上,能放我走吗?”
罡风骤停,杀气顿消。
看着站在身前,面露苦涩,低声求饶的有根。
刘恒呆愣着,在风中凌乱了。
“我真没去过你说的异域,也不是什么异域中人,你们真的搞错了,若是你们不信,你大人大量,就干脆让我走吧。”
“你就当放了个屁,你不也少耗神不是。”
“。。。。。。。”
沉默着,刘恒重新坐了下去,倚着木制的车杆,指着马车上恢复原状的麻布。
“躺回去吧。”
“若我真想杀你,又怎么会救你呢?”
“你孤身一人,只会印法,不懂神通,凭你的修为,和你的肤色瞳仁,说你是异域之人,确实不太可能。”
看着坐在车杆旁的刘恒,有根脸上露出淡淡的不解,思索片刻后,他转过身,走了回去。
“那,那个。。”
“什么?”
“你五天前就去搜索道路,但我们遇袭的时候,你又在那里?”
“那条道上,有两条岔道,我在西面的岔道上,发现了数十辆运粮的马车。”
“哦,那,那个。。”
“什么?”
手撑着膝盖,侧过脸,望着指着头顶,欲言又止的有根,刘恒的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这个布,该换了,都破了个洞了,你看不到吗?”
“。。。。。。”
麻布上唯一的破洞,正对着有根的脸庞。
那个洞的大小,刚好可以放上一个脸盆。
对于安置麻布的某人的用心,真的不得不让有根起疑。
马车上,遮雨的麻布被加盖了一层。
麻布下,有根翻身一个熊抱,勒住了蚩酋的脖子。
正在酣睡的蚩酋,顿时便被勒醒。
蚩酋瞪圆了双眼,挣扎着搬弄着禁锢着他脖子的双手。
有根的手臂,对蚩酋来说,只是相当于蛮人孩童的手臂一般,但却结实的犹如钢筋。
让他憋愤难耐,但又无可奈何。
挣扎了一会,发现是徒劳后,蚩酋用手肘向着身后拨弄。
纹丝不动的有根,干脆把脚搭放到了他的腰上。
然后,阵阵的鼾声,从他的嘴中传出。
“唔唔。。。。。。。”
听着身后的鼾声,憋气难语的蚩酋脸上,犹如铜铃般大小的虎目中,流出了两行热泪。
雨水打乱着泥地上的痕迹,蜿蜒绵长的车队,向着胤水镇行去。
第十五章 雨助
谢谢各位的支持。
水从云中落下,落在屋顶的瓦上。
顺着涂漆的瓦片间,在门前汇成了无数道雨帘。
铜制的灯台上,燃于木堆的火飘忽难定。
有风在大殿中,风从殿内吹向殿外。
坐在狮座上的道人,手掌放在膝盖上,面色平静的闭目冥思。
两人在狮座下方,一人站立,一人跪拜。
站着的人,穿着丝质道袍。
拜着的人,穿着绸质长衫。
大殿中,还有一柄长剑,插在青石上。
青石没有裂痕,剑与石浑然一体,难分彼此。
涡旋的气流,在大殿中徘徊,气流中含带着剑身的寒意。
寒风阵阵,在飘忽的火光无法映照的地方,在风中奏出了凄厉的啸声。
啸声悠长,啸声繁杂。
啸声尖昂,啸声刺耳。
狮座下,站着的人低头,拜着的人俯首。
没有人动,没有其它的声音。
大殿内的啸声持续了许久,才渐渐的淡去。
青年道人睁开了双眼,目不斜视的注视着身前,在那双黑色的瞳仁中,却映出了殿中狮座下方的两人。
感觉着背上突然传来的凉意,陈甫皱了皱眉头,仍然一动不动。
该站的还是站着,该拜的仍然拜着。
“罗渺死了。”
狮座上的道人开口了,淡淡的口吻,轻微的如殿外的一滴落雨。
陈甫的身子,微微的颤了颤。
“唉!”
口气明显的加重,青年道人重新闭上了双眼,扬起头。
长发落到了脑后,明黄的火光落到了脸上,淡薄无色的嘴唇,却微微的上翘。
“罗渺死了啊!!”
宏亮的声音传出,音质浑厚且清晰。
大殿两边,十几根周身绘满符文的撑柱上,生出了霜。
霜不厚,只是覆在柱身的表面。
霜很冷,渐渐冻住了殿内的空气。
“大人。”
水从寒冷的空气中析出,水依附在皮肤上,并随着冷汗流过了光滑的额头。
陈甫挺起身子,仰望着坐在狮座上的道人。
“此事,我已派出大量人手前去调查,根据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罗渺是中了埋伏,对方的人中,有修行的强者和蛮族。”
“呵呵。”
闻言,青年道人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双眼也随着眯成了两条细缝。
“修者与蛮人,杀得了一个修行多年的佛者?”
“就算是被人围攻,就算是实力悬殊,只要对方没有人入洞虚境,罗渺又怎么可能死?”
“你说!!”
伸手一指,青年道人微微低头,视线下移,看向跪在座下的陈甫。
“罗渺是怎么死的?蛮族又是从那里来的?”
突生的巨力揪住了体内脏腑,陈甫顿觉体内一紧,脸色立刻就苍白了起来。
“大人,这些消息全是由退败回来的士兵所述,经过探查统合后,得出的结果。”
“罗渺的修为高深,不在我之下,他具体是如何毙命的,我真的不知情。”
一脸苍白的陈甫,俯下身子,拜倒在地。
脸上的笑容微敛,抬起头,青年道人再次平视前方。
插地的长剑旁,奔散的气流涡旋。
大殿内再次刮起了风,尖昂的啸声再次响起。
凝结在柱子上的寒霜,在啸声中渐渐的化开,空气中的寒意,变的更加厚重。
良久,站在陈甫旁,身穿白色道袍的人,长吁了口气。
一道白色的水雾,在空气中形成并又消散。
“连绵大雨,行迹难匿。”
“师兄,罗渺怎么死的,现在确实很难查清楚。”
闻言,青年道人面色平静,如无澜的湖面,脸上的双眼却再次闭合了。
“罗渺怎样死的已经不重要了,但白水寺,肯定不会坐视不理了。”
一般来说,人的价值,是在他活着的时候。
这样的价值,体现在他自己的身上。
但一个人死了后,对活着的一些人所带来的利益。
便是他的死,对这些人的价值。
至于他是怎样死的,死在谁的手上,除了他的至亲之外,没人会去探究。
这是现实。
现实当然是残酷的。
一阵清悦的爆鸣和硬物的碎裂声,在大殿中传开。
插在石上的长剑,快速的摇动着。
插入剑身的那一片青石上,无数道交错的裂痕,不断的形成。
剑身缓缓的上移,剑光映照在殿中。
如同照白天穹的霹雳。
剑光迅速的逝过,剑身离石。
长剑躺落回了青石上。
坐在狮座上的青年道人,面无表情。
站在狮座下方的张永,昂首走到台阶前,拱手道:“恭喜师兄,终入洞虚巅峰。”
“呵。”
轻快的笑声刚落,原本端坐在狮座上的青年道人,就不见了踪影。
躺在青石上的长剑,也跟着青年道人,化为了一道青光,离开了殿厅。
大殿外,大雨磅礴。
张永低身扶起跪伏在地的陈甫,看着周身湿透,脸色苍白,眼中却无一丝惧意的陈甫。
张永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欣赏之色。
“各个郡主间的争夺杀戮,我们不会管,但修行者在这里莫名奇妙的出事,就完全不一样了。”
“师兄已经施法,三个月内,白水寺断然不会知道罗渺的死讯。”
“这段时间,你要详细排查,一有线索,立刻告知我们。”
闻言,陈甫低头,躬身道:“大人放心,我定竭尽全力。。”
这时,张永突然伸出手,大力握住了陈甫的肩膀,在他的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楚的话音,道:“若查不出来,妖物,暗修皆可。”
陈甫沉默片刻,点着头道:“遵命。”
闻言,张永满意的挥甩了下衣袖,便化为了一串虚影,离开了殿厅。
“呼~!呼~!呼~!”
等张永离开了殿厅后,陈甫立刻急促的呼吸起来。
抬手擦了擦头上的虚汗,待脸上的苍白褪减了几分后。
陈甫才抬脚,走上了身前的台阶。
修行多年的佛者,没入洞虚,谁能杀的了?
坐回狮座,陈甫微缩着身子,低头看着没有手掌的手臂。
面带嘲讽的笑了起来。
成精的妖物,避世的魔修。
除了这些,没有进入洞虚的强者,杀不死佛者。
真的杀不死吗?
我不信。
“来人。”
陈甫抬起头,脸色平静的喊道:“烧盆热水,我要浴身。”
第十六章 神通
纵横的田埂间,萦绕着淡淡的青光。
巨大的铜盆,用互搭的木棍支撑,相互间隔着十米的距离。
盆上有圆盖,金黄的盖体光滑,人站在前面,可以在上面看到自己的影子。
圆盖与铜盆严丝合缝,连在一起,就是一个椭圆的球体。
在圆盖上,有四个方孔。
方孔朝着四方,有红艳的火光从孔中传出。
青光内,田亩间,温暖干燥如炎夏。
青光外,雨水密集,四野泥泞。
哪怕是应该流入地面的积水暗河,也被青光从田亩间隔开了,只留下了原本的浅溪细流。
青光内外,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田中,秧苗已经出蕙,不久就会结粒。
有根坐在田坎上,双腿叉开,毫无形象。
刘恒站在他的身前,张爪互对的手掌间,虎啸不断。
“虎形神通,是我学心法,所对应的神通。”
“这套神通,对应的是火元。”
闻言,有根的眉毛微挑,但他什么都没说,安静的坐着。
“火之元气,如火一般,形质渺忽,用我所学之脉络走法,便可将其铸成虎形。”
松开双手,刘恒稍稍摆动了下僵硬的指头,伸手用食指,指着有根。
“你的元气,有火的爆烈,但却比火厚重甚多。”
“能否成形,我也不知。”
“但我答应教你,必会倾囊相授。”
看着指向自己的刘恒脸上的期待之色,有根将双腿盘起,继续端坐。
两人沉默了良久,刘恒终于忍不住了。
“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闻言,正不明就里,脸露疑惑的有根立刻拨云见雾,豁然间,起身单膝跪拜。
“啪!”
右手攥拳,击在左手手掌上,有根低着头,大声喊道:“臣谢主公厚恩,日后为主公大业,必竭心尽力,鞠躬尽瘁。”
。。。。。。
刘恒张着嘴巴,一脸的惊愕。
良久,刘恒才单手摸向后脑勺,脸上露出了灿笑。
“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听了你的话,心里倒是蛮高兴的。”
闻言,有根一脸木然的松开了架起的双手,一屁股坐回了地面。
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刘恒一脸肃穆的抬起右手。
“第一步,运行元气聚于手臂,从须膀脉络,运至幺指韶华经络。。。。”
啥玩意?
面对着滔滔不绝,自说自话的刘恒,有根安静的坐在原地,如同受尽风雨的雕像。
过了好一会,已经讲道第十五步的刘恒,才渐渐发现情况有些不对。
于是,他注视着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有根,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你为什么不跟着运行元气?”
直到此时,有根才脸露释然的叹了口气,道:“火元,指的是什么?”
。。。。。。
刘恒瞪着大眼睛,再次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端坐在地上的有根,突然觉得眼前一花。
刘恒站在有根的身前,伸出右手握住了有根的额头。
一股炙热的气流,涌入了有根的泥丸宫。
流涌在泥丸宫中的本体元气,激荡着运转起来。
感受额头上传来的炙热,有根皱起眉头,全身绷紧,体内的元气流转而出。
阵阵金芒,从有根的身体上浮出。
金红相间的光芒,在刘恒右手的手掌与有根额头相触的缝隙间涌动。
“你不知道火元,那你知道脉络吗?”
对全身戒备的有根视若无睹,刘恒双眸溢红芒,面色严肃的问道。
“就算是异域的修行者,所运用的元气也都有相对的属性。”
“你不知道火元为何物?”
“莫非你是从石头里崩出来的?那你的这身修为又算是什么?”
有根的嘴唇开始出现裂纹,大量的汗水,刚从他脸上的皮肤中溢出,就被高温蒸发。
咽了咽口中的津液,脸上不停溢着蒸汽,神色却无丝毫变化的有根,开口道:“我的修行法门,是我师兄教我的,但他没教我什么是火元。”
“你师兄?”
“他死了。”
闻言,刘恒脸上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松开了握住有根额头的右手。
“你,师承何门?”
“荒外宗。”
“没听说过,庙府在何处?”
“在西方,具体的位置,我也忘了。”
有根说的是实话,刘恒俯视着有根的双眼,两人沉默了片刻。
退后几步,刘恒长吁了口气,道:“万年以来,世上的修行法门众多。”
“当自然界的元气进入丹田,经过心法的淬炼时,便会激发修行者的属性。”
“在这世上,我所知道的单一属性,一共有七种。”
“带有烈火性质的元气,我们就称之为火元。”
闻言,有根面露疑惑的望向了自己的双手,金色的辉芒在手掌间如液体般上下浮动,如同一片在微风中的金色汪洋。
看出了有根脸上的疑惑之色,刘恒眼神闪烁着,继续着道:“你淬炼出的金色元气,并不属于我前面说的七种。”
“但却代表着两种不同的可能。”
一丝狂热,从刘恒的眼眸深处闪过。
“你无需学习引气法门,单凭铸形脉法,你即使无法铸出兽体,但也定可以增加你运劲出手的威力。”
盘膝坐在有根的对面,刘恒伸出右手摊开,从他的掌心处,便衍生出了一条火线。
火线的长短粗细都如筷子一般,长线身上焰火聚拢。
然后,拿着火线的刘恒,将左手拍在了有根面前,长满杂草的泥土上。
“啪!”
刘恒抬起左手,一个乌黑的掌印,就出现在了有根身前的土地上。
“我知道,你已经可以运气出掌与挥拳。”
“也就是说,你可以运气于臂膀手掌,那么接下来,就简单许多。”
细长的火线在泥地上滑动着,一条条燃烧的火路,在掌印上游走着。
“我,有个问题。”
呆呆的看着身前绘满火路的泥土,有根的眉头皱的更紧了。
“这些脉络走法,必须对应一种属性元气吗?”
“当然,引气入体的心法,只是用来吸纳元气,铸形的脉络走法,那可是神通。”
神通,是在战场上领悟的。
神通,是用来杀人的。
十几个顶着蓑衣的孩童,从胤水镇走出。
其中三个孩童,紧紧抱着胸前的铜盆。
铜盆中装满了绿色的液体。
抱着铜盆的三个孩童,走在所有孩童的中间,顶在他们头上的斗笠完全盖住了他们幼小的身躯。
第十七章 伤愈
最近严重失眠
雨水顺着蓑衣下淌,走在前方的孩童,全神贯注的凝视着怀里的铜盆。
几十个稚童,穿过了田亩边沿的青光,走到了田亩间,便顺着田间的阡陌分开。
有根一个人坐在地上,两旁的田中,青色的苗叶在轻风中微微的摆动着。
搭在木架上的铜盖被揭开,脱下了身上的蓑衣,站在木凳上的孩童,将绿水倒进了木架上的铜盆里。
木架的旁边,三个孩童弯下腰握着木凳的边沿,维持着他们同伴的平衡。
田亩间的阡陌上,孩童们将绿水依次倒入了木架的铜盆内。
孩童们数次穿过了有根的身旁,但有根却恍然未觉般,低头坐立在原地。
阵阵金芒,透过了褐色的麻衣,金灿的色彩,引的孩童们纷纷侧目。
无知的幼童在有根的身旁围观,但他们没有发出声音,甚至没有窃窃私语,只是在哪里静静的看着。
时间渐近晌午,孩童们依次散去。
有根抬起头,双眼迷离,瞳仁微微的闪烁。
青光外,暴雨绵延,天光黯然。
青光内,刮起阵阵湿风。
风吹开了头上的散发,湿气落在已经被热浪烤至通红的脸上,化成了虚渺的雾气。
抬起手,有根注视着自己的手掌。
元气在他体内游走,沿着丹田在手掌上汇聚。
刘恒知道有根能聚气在拳,但他不知道,有根根本不懂任何运气于拳的脉法。
那被道德经文所锻铸,性质爆烈如焰,浑厚似金的元气,可以依着有根的意愿,在任何一条经脉中聚散。
有根的十根指头渐渐的弯曲,双手呈爪状,然后皱起了眉头。
体内的元气,聚拢在手上的经脉,脆弱的脉络,在重负下,衍生了持续难忍的刺痛。
原本由他手上散缕的元气,开始缓慢的凝结。
两道金色的晕圈,停在有根的手掌周围。
圈晕的体色透明,如金色的泡沫。
形体却扭曲扁叠,如泡沫放在手掌间被大力搓揉。
手掌上传来的痛感渐剧,变的更为真实,那流动在手中经脉上的元气,从凉盈的流水,渐成了炙热的石浆。
有根紧咬牙邦,却仍然痛呼出声。
“啊!”
那两个金灿的泡沫,在有根的眼前破开了。
“嚓!”
光辉万丈,强烈且灼热的光辉刺入了有根的双眸,灼痛之下,有根猛的闭上了双眼。
流溢在有根手背上脉络中的元气,如同胀满布球中的气体,布球被细针戳破,气体顺着破口喷出。
元气从皮肤中溢出。
金芒散落在有根的身上,护体的元气浮出有根的皮肤。
“叮咚”之声,不绝与耳。
元气在空气中,化为热浪狂风。
田亩中,稻浪涛涛,青苗随着风浪而卷动。
过了许久,有根才使劲眨巴起了双眼,眨到泪水从他的眼角流出,才敢将眼睛重新睁开。
低垂着头,喘息了起来。
搭在膝盖上的手臂上,被血染成血红的手掌,如有根的头颅一般,低垂着。
汗水湿穿了身上的麻布,有根感到体内的气力,已经完全被抽干了。
接着,麻痹的感觉侵染了有根的全身,低垂的头颅好像注满了银汞一般,沉重的压迫着竭力起伏的胸腔。
耳边还残留着呼啸的风吼,眼前却只有自己曲叠的双腿。
你的元气,如火般爆烈,却比火厚实。
能否成形,我也不知。
“呵呵。”
脑中回忆着刘恒的话,有根用尽体内的余力才扯动了失死的嘴唇,沉重的头颅开始轻轻的摆动,嗤笑之声牵动了脆弱的喉腔。
传递到神经的痛感,让有根皱紧了刚刚才舒展开的眉头,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敛去。
“哒,哒。”
清晰的脚步声从身前传来,一双脚停在了身前。
被泥水沾染成褐色的鹿皮,包裹着如熊腿般粗大的脚掌,盖着斗笠,直径半米的木盆,捧在蚩酋的手中。
脚掌叉开,蚩酋松开手,木盆落到了地上,盖住了地面上的乌黑掌坑。
有根低着头,依旧盘膝坐在原地。
蚩酋瞪着大眼,双手插着腰,怒视着有根。
良久,直到脸上的水珠,在热气蒸成水汽。
不赖烦的蚩酋,终于开口喝道:“小崽子,还不爬起来吃饭,难道要爷爷我喂你!”
。。。。。。
缓慢且吃力的抬起此时对有根而言,重趋万斤的头颅,歪着脑袋,仰望着一脸怒容的蚩酋。
苍白的脸庞,如同白纸一般,双眸中却溢满着嘲弄的神色。
然后,有根向因为自己的脸色,而面露惊愕的蚩酋张开了嘴巴。
“孙子,快来喂爷爷。”
。。。。。。
潮红的色彩,布满了蚩酋的脸颊,青色的经络突出了他的额头。
“呯!”
蚩酋一屁股坐到地上,面色不甘的拿起了木盆上的斗笠。
捡出了盆中的木碗,面露愤懑的蚩酋将含肉粒的粥汤,凑到了有根大张的嘴前。
然后,缓缓的倒出。
倒的有些快,有根被呛的咳嗽了起来,蚩酋赶紧停住,并从腰间拿出了兽皮。
“慢着点。”
用兽皮擦净了有根的嘴角,脸上闪过忧疑的蚩酋,长叹了口气。
“脸色这么难看,先把伤养好。”
咀嚼着口中残留的粥渣,有根笑着,没有说话。
喝完了木碗中的肉粥,蚩酋又从木盆中,取出了装着猪肉的木筒。
将装着猪肉的木筒举到面前,蚩酋皱着眉头,伸出手朝木筒内的猪肉比划了一下,用手指捻起了其中的一块,递到了有根的嘴旁。
细细咀嚼完口中的粥饭,有根慢慢的抬起手在裤子上擦了擦,就一把握住了递到嘴边的猪肉。
看了看猪皮上的数十根鬓毛,在蚩酋殷切的目光下,有根一脸浑不在意的将肉塞到了嘴里。
“我自己来。”
“放心吧,不会有下一次了。”
闻言,蚩酋皱起了眉头,面露不解的用双手挠了挠宽大的后脑勺。
有根没有再解释,再次的笑了笑,然后就将手伸向了木盆。
拿出一块猪肉,有根从腰带间拿出了刘恒交给他,差点要了他命的匕首,悠然的切起了肉。
第十八章 铸形未成,练兵已始
有根在地上坐了三天,每天蚩酋都会送来两个木盆。
每一盆,都被有根吃个精光。
送完饭后,蚩酋会陪有根聊一会儿,才返回镇子。
每天,都有镇民到田中劳作。
每天,都会有孩童端着绿水,行走在田间。
却没人来理会有根,镇民都不一而同的无视了有根的存在。
没人来打扰有根,即使要面对从有根身旁,时不时拂散的风浪。
三天后,胤水镇中。
搭建叠组的蓬草,在雨的润打下,变的细软糯散。
布鞋踩在蓬草上,却没有踩裂任何叶梗。
雨落向刘恒,却被浮在刘恒身上的朦胧红彩隔开。
背手而立,眺望着远方。
黑夜里,雨幕中,淡然的青光将世界一分为二。
萤火虫展开薄翅,从草中飞出,带着不属于雨季的光彩。
虫尾处亮起的光点犹如燃柴,却不会瞬息燃尽。
有光点落到了褐色的衣布上,脸色红润的有根扬起头。
视线扫过不远处的胤水镇,落到镇外。
林立而起的土屋间,亮起数星火光。
有人撑起窗板,有人燃起暖坑。
低下头,抬起手。
注视着弯曲了手指,呈爪状的双手上,浮起的椭圆光晕,有根闭上了双眼。
光晕不停的膨胀,一直到了盘子般大小。
停止膨胀的透明光晕,变的浑了起来,如同被搅乱的水。
椭圆的光晕变成了光团,光团中的手掌,变成了朦胧的黑影。
手掌上终于传来了熟悉的痛楚,有根睁开了双眼。
光团化为如蚁的金点,在空气中散去,留下了干净的手掌。
长吁了口气,活动着僵麻的关节,扭动着酥麻的脖颈,有根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些光。”
注视着光点在空气中敛去,眼眸中露出痴迷神彩的有根,站在陌路上,道:“就好像星海一样。”
胤水镇中,站在屋顶蓬草上的刘恒,紧蹙着眉抬起头,仰望着雨中的夜幕。
“父亲啊,我究竟有没有看错人?”
“三天,距离铸形就只差一步了,真是惊人啊。”
暴雨肆虐在荒原,雨水漫上了浅狭的河道,低洼的地势被水积满,稀疏的土壤被流水带走。
泥流携带着山石,沿着起伏的麓道滑滚。
含满黄泥的洪水,起浮翻腾,水花四溅,声势盈天。
雨季持续了三个月,三个月后,便是艳阳高照。
周围的路道都被洪流冲击的垮塌,荒野上的很多地方,都成了明净的泊湖。
胤水镇外的田中,结粒的粮食,已经开始收割了。
土屋间,被用来做生意的棚子,全都被拆除。
空置的空间中,凹凸的地面被推平,湿黏的土壤上,铺满了干燥的杆梗。
穿着护臂的衬甲,紧致麻衣裹身的石脑,一脸踌躇的坐在地上。
有根站在石脑的身前,举手握拳高过头顶,大声的吼道:“起立!”
闻言,石脑率先从地上跳起,在他身后,猴石,鹰嘴,付磊,跋舌,剥羽还有李西,六人并列着排成一排。
在这六人身后,许多人排成了一列。
李西身后的人数最多,有六百人,而且全部装配着甲胄与刀戟。
其余五人身后,则都很一致的只有三百人,而且大多身上都没有盔甲,手中的武器也很杂,很多都是削尖的木棍与农具。
此时,石脑身后的所有人,也跟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当大部分人从地上站起后,小部分反应稍慢的人正在站起之时,站在他们前方的石脑耳边,再次响起了有根的声音。
“坐下!”
有根将握拳的手,向下挥出,举到与肩膀齐平的位置。
听到命令的人,便又坐下了。
有根身后,用木棍叠成了一个高台。
刘恒站在高台上,塑成蛮虎头状的铠甲,在阳光下散发着熠熠光彩。
流光溢彩下,刘恒却皱起了眉头。
不止是刘恒,还有同样和有根并排站在下方,一样背对着高台的蚩酋,此时也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愕的注视着有根。
在蚩酋身前的三千蛮人,也都被身旁的队伍吸引了目光,并且全都一脸的愕然。
“起立!”
“坐下!”
“起立!”
“坐下!”
。。。。。。
兴奋的喝令声,持续了一个上午,一直到拉着堆满午食木盒的马车,来到了刚刚腾挪出来的场地中。
饭粮是面饼与熟邵,饼子夹着肉邵,搭配着盐料充足的野菜汤。
做法和吃法,都是有根教给荒民的。
田中正在收割的粮食,加上上次掠夺的粮食,光是在数万人的咀嚼下,经过有根的计算,尚还可以维持三个月的时间。
粮食暂时无忧,但刘恒还要练兵,为避免粮食加剧的消耗,也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有根亲自动手,磨平了两块巨石,并且在巨石的侧面上插好了木棍。
在一个巨石上凿穿了一个直接十厘米的小洞,在另一个石头上,挖开了一条凹痕。
面粉这种东西,便第一次出现在了荒原上。
又用以前在棚屋区的办法,从含盐的沼泽中搞到了盐。
于是,胤水镇内外所有人的生活,都提升了数个档次。
从蚩酋高举的手中,抢过了一个面饼将其撕开,用勺子加上肉邵。
脸庞通红,眼眸露出兴奋之色的有根,一口咬在了面饼上。
咀嚼了几下,有根顿觉口腔发干喉咙发堵,赶紧拿起装满菜汤的瓷碗灌了一口。
喝干了碗中的汤,有根立刻就去添,却发现装汤的木桶正被蚩酋抱举着,桶口对着蚩酋的嘴部倾斜。
“呃。。”
有根向蚩酋的方向伸出手,正想用文明的方式,纠正对方粗鲁的行为时。
“咣!”
木桶落到了地面上,里面空空如也。
蚩酋拍了拍肿胀起来的肚子,又将手伸向了木盆,这是他拿的第六个面饼了。
有根无语的向身后望去,在蛮人聚餐的地方,喧哗之声此起彼伏。
装着食物和菜汤的盆桶,通通都在蛮人的哄抢下,连菜底都被添的干干净净。
“一帮吃货!”
愤然的骂完,有根转过头,伸手向着木盆摸去,才发现最后一张面饼已经到了刘恒的手中。
呆愣片刻,有根咬着嘴唇,小心的向着装肉邵的盆子伸出了手,在发现没人阻止后,迅速将木盆抓到了手中。
然后把木盆摔到了地上,木盆早就空了。
第十九章 练兵组阵,辅正难分
两个星期后,囤蓄在荒原的积水,渐渐的褪去了。
胤水镇外,在铺满枯梗的场地上,蚩酋举着木棒,双腿开叉膝脚屈蹲,在高台上做出劈砍的招式。
“哈!”
蚩酋双眼瞪圆,扁巨的脸庞肃穆,眉宇中透露着狠厉之色。
在高台下,三千余蛮兵一人一把木棍,做着和蚩酋同样的动作。
杂乱的哼哈之声,伴随着蛮兵们动作,回荡在空气中。
“第二式!”
收回了劈出的木棍于腰侧,蚩酋向前跃出一步,做出刺击的动作。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一阵不和谐的喝令声,在场地上响起。
一只奔跑中的队伍,突然出现在了蛮兵们的身后。
在奔跑中的人里,唯一骑着马的有根,手指着前方,一脸兴奋的喊叫出了颇有节奏的指令。
“一,二!”
突然,有根喊出了两个数字后,却又故意停顿了下来。
“三,四!”
在有根身后奔跑着的队伍中,整齐的传来了附和之声。
“声音太小了,小爷我听不见,你们没吃饭吗?怎么全都叫的跟娘们似的!”
“给爷爷大声点!!”
“三!四!!”
两千一百个民兵,满脸都被憋的通红,竭尽全力发出了愤怒的呐喊。
整齐划一的声音,唬的高台上下的蚩酋等蛮人一愣一愣的。
“这就对了,整队立正!”
民兵们迅速的聚集在了一起,以有根所任命的六个百人队长为首,所有人都排成了五个纵队。
每队三百五十人。
原本属于李西的六百人,被有根分成了平均的六份,安置在各自的队伍里。
按有根的话说,这样可以提高每个队伍的战斗力。
虽然有根拆分主要战力的做法,刘恒和蚩酋都是将信将疑,但有根却异常固执。
什么最重要的是配合,什么借助老兵的经验能弥补新兵的缺陷,什么军阵队列军纪法令,将刘恒与蚩酋说的是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而对于有根其后喊出的精兵一千,可挡弱旅一万的口号,两人直接采取了无视。
为了保证田亩的收成,无法靠着镇子增补兵员。
而且就算是大幅度的增加兵力,镇里镇外,数万的民众里,所得的战兵人数,能堪堪及万已经是最好的估计了。
再加上练兵时,巨量的粮草消耗与田亩的粮粟减产和三千多个蛮人那惊人的肚量。
刘恒从刚开始,就放弃了广招镇民的打算,转而决定将蛮兵当成自己军队的主力。
对于有根所带的两千一百人,刘恒只将之当成日后的辅兵,并且还可以顺带的维持镇中的治安与处理镇中的琐事。
雨季结束了,荒原上的所有建筑,尤其是木板搭建的离地高屋,在过量雨水长期的浸泡润打下,房内支木塌毁者有之,挡野木板朽烂者更多。
胤水镇外仓促搭建的土屋墙壁,也有许多塌毁。
在暴雨停歇后的十四天里,每天清早集合后,有根就骑着体型瘦脊的驽马,用对于旁人来说莫名其妙,同时又眼花缭乱的方式操练着两千一百个手下。
他教着这些人走队列,教着这些人负重跑,教着这些人变幻阵列,忙的是不可开交。
但一吃完午饭,有根便会停止训练,他会带着这些人,前去帮助民众们修筑已经破败的房子。
这些,刘恒都看在眼里,也都没有阻止。
辅兵罢了,会砍人就行。
不过,在他心中,有根的所有行为都是如此的新奇,而有些行为又显得极其幼稚。
比如那阵列的队形,他实在是看不出一群大部分拿着木棒农具的士兵,排成一列列竖排后,究竟能产生多大的战斗力。
高台上的蚩酋挥舞着手中的木棍,做着刺,撩,砍,劈,架的动作。
每一个姿势都很到位,每一个招式都很简单,每一式都很直接。
站在他身旁的刘恒微微颔首,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蚩酋能做到这一步,刘恒心里很满意。
“变阵!!”
嘹亮浑厚却有些尖刻的声音突然出蛮兵们的身后传来,正观察着身前蛮兵动作的刘恒,正做出转身横砍的蚩酋,闻言脸色都是微凝,俱都皱着眉头向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
炎炎烈日之下,汗水沾满了袒露的胸膛。
两千一百个排成六列民兵的最前方,石脑双手高举着绑着一尺丝布的细长树枝,向着身前落下,树枝停在了与石脑肩部齐平的位置。
双臂展开,至与肩同一水平线。
石脑的身体变成了一个横向的十字,在其身后,同样满头大汗并列站于两旁的猴石,鹰嘴,剥羽还有李西,分别向着两旁大跨数步。
他们每跨一步,他们身后的民兵,便会多出一列。
绵长的队列在迅速缩短,队列的数量在迅速增加。
数分钟内,原本六列民兵,就变成了十八列。
烟尘漫荡,十八列民兵俱都举着武器,伫立在原地,脸上都是一副平淡自然的表情,丝毫没有在意不远处快要掉满一地的下巴。
“全军,组阵!”
大手一挥,有根意气风发的指向前方。
在他身后,石脑将手臂收在身前。
付磊,跋舌双手握拳齐在腰间,快速的奔跑而出。
两列民兵跟着两人身后,穿过了有根的身旁,两人各自都跑了三百五十步后,伸出手指向两旁。
两列民兵变成了四列,十八列民兵总数,增加为了二十列。
四列在前,十六列在后。
十六列又分为两个八列,将骑马的有根夹在中间。
“品字军阵,前进!”
笑容洋溢在脸上,左手手背拭过额头的汗水,有根将右手举过了头顶。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在远方观望的众人还没来得及把落地的下巴捡起来时,由有根一手操训的军阵中,原本战力低弱的民兵们,踏着让人惊异一致的步伐,喊着富有节奏的口令,大踏步的前进起来。
归属于有根的两千一百个民兵,大部分都是这个世界上,所有贵人强者眼中的贱民,愚夫。
其中很多人都没上过战场,很多人都没拿过砍刀长矛。
很多人都粗鄙愚笨,不识秋春。
很多人都常拿锄担,终日浇菜耕土。
而在有根的手里,短短的两星期内,所有人都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个群体,变成了一个纪律严明的郡体。
宛如一个巨人的群体。
宛如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