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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泥寒     溺寒txt下载     溺寒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三章 夜中

    用热水洗过了手脚,有根让狗子离开后,闭目盘坐于麦秆中,默念起了道德经。

    屋外的宴席之声,随着有根走进屋中,降低了不少。

    实际上,当有根走进木屋后,李伯就开始吩咐镇民们收拾桌子了。

    在野外的二十余天里,有根风餐露宿,晚上修炼时,都会选择低矮的树木,或者一些无主的岩洞。

    安静避风的木屋,可以说是这二十余天中,最好的环境了。

    所以,在木屋内打坐的有根,心神很快就完全静止了。

    完全的空白了。

    平常的泥丸宫中,如同没有活物的水潭。

    同样如同死水的丹田内。

    有一颗沙粒。

    凝聚在沙粒旁的黄色元气,开始流转,开始旋转。

    并且顺着数条轨迹,慢慢的汇入了沙粒。

    又慢慢地流出沙粒。

    天地间的元气,随着有根心中默念,渗入了有根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

    进入了有根的丹田。

    大量的天地元气,化为了无数条金色的烟河,流向了沙粒,流向了凝聚在沙粒旁的黄色气海。

    沙粒已成金色。

    念经引气直至夜深,有根睁开了双眼,张嘴一吐,吐出了一口白气。

    白气很浓,很重。

    肉眼看不透。

    白气中依稀可以看见淡淡的金芒。

    犹如隐藏在厚厚白云里的金色闪电。

    金芒一闪而逝,有根将右手手掌覆盖在丹田上,紧蹙起了眉头。

    在五天前,有根就发现丹田内存储元气的沙粒,已经变成了金色。

    金色沙粒内,充满了白色的雾状元气。

    雾气中透发着万丈的金芒。

    仿佛在其深处,存在着一轮灿阳。

    也就在五天前,有根凭借着道德经引导入体的元气,进入丹田中,汇入沙粒后,又会从沙粒中流出。

    流出沙粒的元气,停留在沙粒的周围,将沙粒包裹了起来。

    并且随着有根每晚引导入体的元气,聚集在沙粒周围的元气也越来越多。

    形成了气海。

    气海的颜色也由透明的淡黄色,变成了刺眼的明黄色。

    气海中狂风肆掠,气浪翻腾。

    但气海却并不流动。

    只有当有根开始引气入体或者运用元气,包裹着沙粒,并不流动的气海,才会循着固定的轨迹,慢慢地流转起来。

    虽然搞不明白身体的状态,但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的有根,蹙眉沉思了片刻,微叹了口气,轻声道:“唉,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摊开手,有根仰躺到了枯草上。

    枕着坚硬的木头,有根闭上了双眼,然后又睁开。

    撑起身子,有根从麦秆中站起身。

    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左边。

    在他的左肩上的空气中,有一小截麦穗。

    麦穗缓缓下落,落到了有根的肩头。

    有根皱着眉头,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捻起了肩头处的麦穗。

    麦穗很是稀薄,上面的颗粒也很稀疏,细小。

    但在麦穗尖端,却有一个切口。

    切面平整光滑。

    低头看了看地板上的麦秆,有根蹲下身,捡起了一根麦秆,确认手中的麦穗并不完整后,有根起身,走出了屋门。

    夜空中,一大片乌云遮挡住了亮烁的星月。

    也挡住了播洒向人间的银辉。

    此时的人间,一片漆黑。

    在屋外,在漆黑之中,有根闻到了一股味道。

    一股淡淡的味道。

    血的味道。

    轻轻地将木门掩上,有根跳向了地面。

    布鞋无声地落在了地上。

    有根用力翻身跃起。

    跃到了屋顶。

    放低身体,有根趴在了屋顶上的枯草中,双眼紧紧注视着门前的空地上。

    散发在空气中的血味,渐渐清晰起来。

    但漆黑的夜中,依旧只有路旁野草里,蟋蟀不急不缓的叫声。

    有根等了一会,额头上就开始冒汗了。

    屋前的空地上,依旧空空如也。

    血的味道来自于屋顶。

    从屋顶上站起,一阵风过,还未及身,有根弯下腰。

    风吹到有根的身上。

    锋锐的利刃,砍在了空气上。

    有根就势朝后一掌打去。

    丹田内沙粒中,和其周围的元气全速地运转了起来,

    掌心处金芒烁烁,隐有风雷之音。

    有根出手很快,在原地上留下了一道残影。

    “咦!”大概没料到有根能够躲开,偷袭有根的人,轻咦了一声,就中了一掌。

    体内的元气汹涌流转,无数缕金色烟河,顺着特定的脉络,冲向了有根的掌心。

    涌出了掌心。

    急退至枯草交叠之处,偷袭有根的人重重跺脚,稳住了身形。

    房屋开始摇晃,屋梁开始迸裂。

    挺直躯干,有根定神看向偷袭自己的人。

    夜空中,没有光。

    有根的双眼就如同火炬。

    在漆黑中,有根看见了站在屋顶上,紧捂着胸口的男人的容貌。

    看见了长须与厚眉。

    看见了褶皱与纹斑。

    沉默片刻,有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右手。

    双手的手掌间金光流窜,右手五指的指尖,有血渗出。

    看了眼渗血的手指,有根皱起眉头道:“李伯!?”

    “呵呵呵。”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拿着把弯刃,李伯笑出了声。

    声音依旧沙哑。

    “年轻人,修行有几年了吧。”

    有根没有回答,双眼紧盯着李伯,伸手入怀,在腰带处,捡出了一截麦穗。

    麦穗顶端,有一小处残缺。

    “为什么?”

    “年轻人真是心细啊。“李伯看着有根捻在手指间的麦穗,语气略显无奈,眼眸却越发冰冷。

    “我遵照宗门的吩咐,两年前,带着一群流民,在这里建了一座镇子,本来只是为了方便宗门行事,结果师兄们去了那个荒外宗,竟然一直都没有回来。”

    手中的弯刃上,流溢着淡淡的血光,李伯面露怒色,阴阴的道:“师兄们发生了什么事?你一定知道。”

    闻言,有根沉默片刻,将捻在手指间的麦穗放到了右手的手掌上,道:“你的那些师兄,管我屁事!”

    有根运起元气冲向右手手掌。

    元气冲入了麦穗。

    麦穗上,金芒绽放。

    然后麦穗飞出了有根的手掌,飞向了李伯。

    有根双手并合结出鹰印。

    飞向李伯的麦穗,环绕着麦穗的金芒,现出了剑状。

    现出了巨大的剑刃。

第三十四章 持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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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色的气形剑刃,来到了李伯的身前。

    剑刃击在了红光萦绕的刀面上。

    剑刃崩散。

    刀面上出现了一道裂纹。

    两人脚下的木屋,终于不堪重负。

    在巨响中,碎裂而塌。

    有根跳到了地面。

    李伯仍站在屋顶。

    站在废墟中。

    滚滚烟尘升腾而起,从微尘中,传出了李伯嘶哑的声音。

    声音中蕴含着不屑。

    “哼,空有其表。”

    散落开的麦穗,随着尘土落到了地上,李伯倒拖着弯刀,从废墟中冲出。

    冲向了有根。

    手中弯刀的尖端,在地面上拖拽出了一道路痕。

    路痕有拇指深度。

    李伯冲到有根身前,举刀竖砍。

    刀身化作一道残影。

    躲闪已经来不及了。

    有根不退反进,双手抬起,握住了李伯的手背。

    刀刃停在了有根的头上。

    停在了半空。

    李伯有些惊讶的看着握住了自己手背的有根,留有血迹的嘴角,逐渐翘起。

    “你不松手?”

    闻言,有根面色渐寒。

    “你真不松手?”

    李伯再次问道。

    磅礴的巨力,从握着刀柄的手上透发而出,有根手掌间的金芒更为璀璨。

    但单膝却已跪在了地上。

    膝盖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发出了”咔咔“的巨响,地面出现了裂痕。

    天空中,依旧乌云蔽布。

    但边镇里,却已不再漆黑。

    边镇的镇民,走出了各自的房屋。

    昏黄的火光,照亮了木屋前。

    照见了手持弯刀,做出劈砍动作的李伯。

    照见了单膝跪地,皱眉硬撑的有根。

    平肃自然的金灿元气,透过了有根手指间的缝隙。

    霸道暴虐的红色元气,裹在了李伯的身体上。

    裹住了褐黄色的麻衣。

    举着火把或油灯,聚集在一起的镇民,越来越多。

    看着屋前景象,而发出惊呼的人,也越来越多。

    鼓起腮帮子,李伯身子前倾,用尽双手力量的同时,还给弯刀加上了一部分体重的压力。

    距离有根的头顶半尺高度上的弯刀,在巨力下,剧烈的颤抖起来。

    却始终没有落下。

    “你力气很大啊。”咧嘴微笑,有根感叹着道。

    有血从张开的嘴里涌出,但有根却浑然未顾般的将头抬起。

    “但你却光用力气,你的元气呢?你没有御剑,也是因为元气不够吧?”

    闻言,李伯的脸色大变。

    然后,在李伯惊慌恐惧的眼神中,有根双手手掌中,本已璀璨的金芒,开始绽放。

    绽放开来的金芒,近乎白色。

    光芒完全覆盖了有根的双手。

    连同有根与李伯的身影,也在光中变成了一团虚影。

    “怎么可能!”从光中传来了李伯的大吼声。

    声音中蕴含着难以置信。

    蕴含着绝望。

    从光中,传来了几道清脆却很短暂的声音。

    李伯握刀的手骨裂了。

    指骨断了。

    断了八根。

    只有没与有根手掌接触的拇指,幸免于难。

    有根踩着迸裂的地面,开始起身。

    起身的同时,有根双手向上用力托起。

    托飞了李伯手中的弯刀。

    李伯十指皆断。

    光芒淡去。

    站起身,有根运起元气,继续聚集在左手手掌间,向着李伯打去。

    打中了李伯的胸膛。

    李伯被打的退后一步。

    有根左手五指开始渗血。

    移开左手,有根向着李伯的胸口,挥出了手掌间同样金灿一片的右手。

    右手打在了李伯的胸膛上,打在了左手留下的手印上。

    “哇!”李伯吐出了一大滩黑血,身子向后一垮,连退数步。

    有根欺身上前,挥出了左手,挥出了第三掌。

    打向了李伯的额头。

    迎着有根的第三掌,在踉跄中勉强稳住身形的李伯,慌忙将双手架在了头前。

    用交叉着的手臂,挡住了额头。

    有根的第三掌,印在了李伯手臂的交叠处。

    伴随着犹如金铁相交的清脆之声,李伯被打飞到空中。

    落到地上,落到了废墟前。

    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的李伯,沾染着血迹的脸庞,因痛苦而扭曲了起来。

    手掌撑住地面,李伯一边挪动着身体,一边不甘心的喝问道:“你明明还不会凌空御行,你根本还没入道,怎能吸纳如此多的元气!?”

    用手背擦去了留在下巴上的血,面色冷肃的有根上前几步,弯腰捡起了落到地上的弯刀。

    然后,握着留有血迹的刀柄,有根走到了李伯的身前。

    迎着俯视向自己的视线,李伯看到了有根神态专注的双眼,心中顿感寒意。

    于是,李伯慌乱了起来。

    “等等,等等。”慌乱之中的李伯不停地转动起了脑袋,看向了四周。

    他看到在四周围观,同样惊慌失措的镇民。

    “你们在干什么!?我是你们的镇长啊,赶快过来帮忙,一起干掉这家伙!”

    “这家伙所用的元气,带着血光且有血腥味,此人是入魔的邪修,你们若是帮助邪魔,不论是青峰观,还是白云寺,都不会放过你们。”看着急声呼喊着的李伯,有根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笑容中带着讥讽。

    “别听他胡说,想想数年前,我带你们一路奔波,四处颠沛,好不容易才找到这片立足之地,是我带着你们圈地围田,伐木造屋,是我带领你们建造的镇子!”面对着有根脸庞上,嘴角边讥讽的笑容,双眼中流露着的决意,越发惊慌的李伯,大声的疾呼起来。

    “而且如果我死在这里,我的师门不会放过这个镇子,不会放过你们的,而这家伙已经没有了师们,杀了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

    李伯话音刚落。

    人群就开始骚动。

    人群中的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

    “放屁!”脸色一变,眼球上泛出了血丝的有根,终于下定了决心。

    “多说无益,你去死吧!”

    蹲下身,有根用握着弯刀的右手大力挡开了李伯的手掌,散发着金辉的左手,顺势抓住了李伯的头发。

    手起刀落。

    锋锐的刀刃,割破了李伯的脖子。

    李伯抓紧着脖子,想要大声的呼喊,嘴里却只能发出“咕咕”的声音。

    就好像马桶中,迅速被抽去的流水声。

    李伯开始挣扎。

    奋力的挣扎。

    有根的内心也在挣扎,但手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拙劣的用着弯刀,接连砍切了起来。

    向着李伯的脖子,有根连砍了八刀。

    直到李伯身首分离。

第三十五章 再次上路

    弯刀砍断了椎骨。

    血溅了出来。

    溅到了有根的脸上,溅上了其身上的布衫。

    丢掉了手中的弯刀,染着血的脸庞上流露出僵直表情的有根,从地上站起身。

    高空中,有风刮过。

    风吹开了厚实的乌云,银光透过了乌云被吹开的缝隙。

    挺直躯干,站在星月洒落下,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辉中,有根长舒了口气,转过了身。

    惊恐的镇民开始后退。

    他们后退了一步。

    “你们挖个坑,把这邪魔埋了。”脸上僵硬的肌肉微微松动,强抑制住肠胃中的翻腾感与周身冷颤的冲动,有根尽量维持住平淡冰冷,类似于命令的口吻。

    “然后去找青峰观或者白云寺,这是他们的地盘,他们不会不管的,再说了,此人修为不高,在他们宗门中,不会受太大的重视,你们尽可放心。”

    没人答话,也没人去挖坑,四周一片寂静。

    围住有根的镇民们,一边拿紧了手中的物件,一边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有根。

    十指的尖端传来了清楚的疼痛,空乏的丹田刺激着有根的泥丸宫,使眉头微蹙的有根感到阵阵晕眩。

    但他仍然运转起了体内几剩于无的元气。

    金色的元气顺着特定的经络,汇聚在了有根双手手掌中。

    于是手掌间,再次散发出了金光。

    看着透过手指缝隙的光线,围着有根的人群中传出了惊呼声,许多人再次后退了起来。

    有一人,却从退后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狗子走出了人群,走到了有根的身前一米处,停了下来。

    “道师息怒,我们这就去做。”狗子脸上谄笑着,双手手掌想合,躬着身,态度谦卑。

    然后,脸上保留着谄笑的狗子走向了有根,狗子穿过了有根的身旁,走到了有根的背后。

    狗子背起了地上无头的尸体,又弯下腰,去捡落到地上的头颅。

    头颅还没有捡到,狗子就突然转过身,伸手入怀,从麻布衣服中,摸出了一把匕首。

    匕首长约半尺,周身都由青铜铸造,用于切割的刃面上,绘有红色的符纹。

    拿着这柄匕首,甩开背上尸体的狗子,冲向了背朝着他的有根。

    “啪!”

    刃面散发着红光的匕首,被早有所料,及时转身的有根拍落到了地上。

    然后,有根向着狗子,拍出了右掌。

    右掌中,金辉一片。

    右掌拍在了狗子的胸膛上。

    接着在有根无比震惊与狗子无限恐惧的目光中,金灿的右掌印入了狗子的胸膛。

    强悍的掌力穿透了狗子的身体。

    带动起了狗子的身体。

    狗子向后飞起,飞入了房屋倒塌后,遗留下的废墟中。

    在飞起的途中,大滩血肉从狗子的背心处喷溅而出。

    围着有根的人群,在大片惊呼声中,集体的后退。

    有根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沾满血迹的手掌,眼角不停抽搐了起来。

    他本来并不想杀掉狗子,只是想把狗子推开。

    但他没料到,常人的身躯竟然如此羸弱,极少量的一点元气,竟然就能置人于死地。

    残檐断木之间,有血流出,有轻若蚊呐的呻吟传出。

    流出来的血在低洼处,形成了水泊。

    蚊呐般的呻吟,渐趋于无。

    在呻吟声消失以后,有根又沉默了一会儿,再次转身看向了身后,惊慌后退的镇民。

    “我现在就离开,他们由你们处置。”双脚用力,有根疾若狡兔般的跃到了一名手举火把站在前列,须发皆白的老妇身前。

    “给我让开,。。。挡我者死!”手掌间金色光华流转,有根一脸冷肃,故意提高了音量。

    有根没有出手,但老妇人却在慌乱中,很配合的跌倒在了地上。

    “魔鬼,魔鬼。”在惊惧中,妇人大声疾呼着,手脚并用的攀爬起来。

    她爬向了左边。

    围住有根的人群开始分散。

    他们分出了一条路。

    这条路,连接着一条较为平整的陌道。

    这条陌道,通往草云郡。

    看着空出来的道路,内心大喜,却一脸冷肃,有根不动声色的大步走了上去。

    围着有根的镇民们屏息以待,紧张万分。

    此时,有根的内心犹如小鹿乱撞,硬挺着疲乏地身体,散去了手掌间用于造势的元气,在一百余双眼睛的注视下,一步步的走过了人群。

    走出了镇子。

    站在泥泞的湿土中,有根看着身前,被火光映照出的无垠漆黑,转过身,有根又看了看围在身后,聚集在镇子出口处的镇民。

    心中暗自叹了口气,有根回过身,向着前方走去。

    独自在野外,有根已经渐渐适应。

    但却仍然不喜欢这种的感觉,不喜欢这种独自呆在黑暗之中的感觉。

    而且他此时全身无力,体内元气缺乏,硬要装作若无其事,镇定自若,实在辛苦。

    为了不露馅,拖着疲乏的身体,有根沿着陌道,强行跨跃了起来。

    跃了几步,就跃入了黑暗。

    走了数里路,在确定脱离了镇民视线后的有根,停下了脚步。

    用力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根吐了一口胸中的淤血。

    然后,继续上路。

    不再跨步,有根维持着平常步行的速度,在陌道上移动了起来。

    走了一会儿,有根在路旁的草丛中,发现了一棵树。

    树上没有叶子,枝丫却很多。

    树高五米。

    有根来到树下,沿着树身,手脚并用的攀爬了上去。

    费力爬到了一棵粗壮的枝干,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有根终于松了口气。

    接着,有根开始盘膝闭眼,默读经文,引气入体。

    野外传来了阵阵狼嚎,一群狼正在野外觅食。

    再加上随处可闻的鸟叫虫鸣,野外的荒野略显嘈杂。

    在这样的氛围中,有根身周的天地元气,汹涌的流入了有根的体内。

    窜入了有根的丹田。

    万幸的是,有根的经脉,已被锻造的较之以前坚韧许多,能够适应这种量元气的流窜。

    为防夜长梦多,也是为了争取时间,有根竭尽全力的吸纳着自然存在于天地间的元气。

    直到两个时辰后,有根丹田内,颜色变淡,已显明黄色的沙粒,终于再次变得金灿起来。

第三十六章 出于枯寂

    停止了引气入体,有根从枝干上站起身,用后背抵着枯树的主干,在无边的夜色中,圆睁着双眼。

    体内的肠胃已经不再抽搐,嘴里的腥味虽还没完全褪去,血的味道却已经淡了。

    但脑海中,血腥的场景,却仍然清晰。

    如在眼前。

    如在身前。

    如在面前。

    内心中,不停提醒自己是被逼无奈,但染血的右手手掌中,却仍残留着一抹清凉的触觉。

    就好像握着刀柄一般。

    稀薄的晨光,透过了乌云的细缝。

    晨光映入了有根的双眸,流露出麻木神色的双眼,却在这打破黑暗的光芒中,依然找不到焦距。

    不远处的边镇,在明亮的天色中,渐渐清晰了起来。

    看着远处镇子中的房屋与相对平整的路面,看着镇中的堆满断檐与碎砖的废墟。

    看着废墟前迸裂的地面,和地面上的一大滩红土。

    有根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

    跳下树干,有根沿着陌道,向前走去。

    他不知道前方有什么。

    他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但不想再去边防小镇的他,只能往前走。

    在他的面前,只有一条路。

    很快,这唯一的路也没有了。

    路面被野生的杂草与不高的树木所覆盖,路已到尽头。

    有根长叹了口气,伸手拨开了阻挡视线的弯曲草叶,继续朝着东方走去。

    脚踩着铺有枯枝烂叶的松软地面,有根自嘲的道:“管它的呢,脚踩之地,就是我行的路。”

    草云郡,管理着方圆数千里的土地。

    郡城的规模,占地百里。

    因为是真正意义上的城池,所以它有城墙,有护城河,有两个城门,有看守城门的门卒。

    在野外跋涉了七天后,有根站在郡城的东面城门口,视线扫过冷清的城门。

    双手叉起腰,有根抬头仰望着城门顶部,挂在城墙上的石刻字样。

    “草云郡?”穿着脏乱无比,破烂不堪的布衣,蓬头垢面的有根,露出了自以为豁达的笑容。

    露出了乌黑的牙齿。

    然后,有根向前走去,他走向了城门。

    然后,他停了下来。

    因为他的身前,架起了两杆长槊。

    锋锐的利刃,银光内敛却阴森蕴杀的尖面,两米来长的槊杆。

    这是真正槊。

    用来杀人的槊。

    “那个,我说,这个。”看了看架在脖子上的长槊,有根咽了口吐沫,赶紧退后一步,顺道将手掌摊开,支在了自己的身前。

    “两位兵爷,今天不许进城吗?我是从外地来的,可能不知道规矩。”

    两位门卒对视了一眼,其中下巴上留有胡须的门卒,率先开口道:“小子,你走错地方了。”

    “哦,那这位兵爷,不知小弟该何时进城呢?”

    “看你的样子,是逃难来的吧,郡守大人在城北的郊外,为你们这些流民和城中的乞丐圈了一块地,你应该去那里,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

    闻言,有根脸上露出了怒色,摊开的手掌,也攥在了一起。

    手背处青筋毕露。

    看着有根的动作,下巴上留有胡须的门卒转头与另一个没留胡须,下巴光滑的门卒对视了一眼。

    互相都将手中的长槊握的更紧。

    然而,有根却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抬头看了看城门顶端,看了看城墙上的石刻。

    然后,有根转身离开了,开始绕着城墙,向北方走去。

    看着有根离去的背影,守卫东城门的门卒,在相互间对视了一眼后,拿开了架在一起的长槊。

    看着有根越来越远的背影,没留胡须的门卒,笑着说道:“老吴,刚才我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呢?这个不懂规矩的乞丐。”

    “这家伙是不太懂规矩,但他只是一个逃难的常人而已,他又敢怎么样呢?”

    “是啊。”右手横搭在了头盔前,年轻的门卒侧头看着已经渐远的背影,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疑惑,问道:“只是一个难民罢了,不过老吴,从东面来的难民,很少见啊。”

    “是他的家乡出什么事了吧,可能是瘟疫或者是战乱,也有可能是他自己迷路了。”整了整自己的头盔,年长的门卒若无其事的回答了起来,语气非常的不以为然。

    “谁知道啊。”

    沿着墙角而走,不想暴露自己实力的有根,并没有跨行。

    墙底的地面细密平整,没有多少杂草。

    但仅靠着平常步行的速度,有根还是花了三个小时的时间,才到达了城墙的拐角处。

    站在城墙边,举目眺望着城北的郊外。

    他看到了一条流水,一片花丛,三处围栏,数十间木屋。

    水是小河,花是野花,围栏就是围栏。

    看来草云郡的主人还不是太狠,至少还给他眼中的乞民们,留了条水源。

    有根向着木屋走去,向着围栏前的河流走去。

    穿过了河岸边的花丛,有根走到了河畔。

    在河对岸的上游处,有几名身穿麻衣的女人正在河畔,用搓板搓洗着衣服,妇女的身旁放置着堆放衣物的木盆。

    木盆很多,大概有数十个。

    小河很浅,水流很急。

    用手指触了触流水,感到水不是很凉,有根舒了口气,双手撅起一些水,开始清洗沾满风尘的脸庞。

    在上游清洗衣物的女人们,发现了站在河对岸,正在自我清洗的有根。

    “你看那里有个人啊。”

    “也是逃难的吧。”

    “唉,看他那身烂衣,肯定吃了不少苦。”

    女子们相互间讨论了一阵,最后女子中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的老人,站了起来。

    老女人向着小河的下流走去,步履蹒跚的走到了有根的对岸。

    “大兄弟,那个,大兄弟。”女人每说一句就要停顿一下,声音嘶哑,音量也不高。

    但仍足以穿过河岸。

    此时的有根,正蹲在河边,沾水整理头上犹如鸟窝的乱发。

    闻听着老女人的声音,有根抬起头,有些惊愕看着对岸的老妇。

    “什么事啊?老人家。”

    站起身,有根面带疑惑之色。

    有根没有想到,呼喊有根的老妇也没有想到,没有人想得到,就是这一声呼喊,改变了整个西荒的命运,改变了中土的命令,改变了西土的命运,改变了整个天地的命运。

    此后,不知何年,不知何月,不知何时。

    天地之间有了霸王。

    遍布惨剧,妖邪施虐的人间,有了一个王。

第三十七章 立家

    有根淌水过了小河,跟着老妇,从入口处穿过了围栏。

    几十间木屋,排列杂乱。

    房屋间的街道,狭窄且曲峭。

    木屋的屋墙,是由编织在一起的篾条围成的。

    木屋就是棚屋。

    街道上随处堆砌着箩筐,路面上随处可见黄红黑相间的粘稠物。

    那是粪便。

    有根皱着眉头,跟在老妇的身后,小心翼翼躲避着路面上的粘稠物。

    老妇走的很慢,一边走着一边转头向有根问道:“大兄弟是从哪来的?家里出什么事了?”

    闻言,观察着四周简陋棚屋的有根,有些支吾着的开口道:“恩,确实发生了些事情,那时有些乱,我也不是很清楚。”

    停下脚步,妇女没有疑心,反而开口劝慰着道:“大兄弟,到这里就不用担心了,一切都过去了。”

    闻言,有根笑了笑,没有回答。

    妇女也没在意,回身继续带着有根走在街道上,走入了木屋间。

    两人走到了一间简陋的棚屋前,老妇让有根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了棚屋,拿了一个矮凳出来。

    矮凳是由晒干的短竹拼凑的。

    将竹凳递到了有根的手中,老妇人对着有根说道:“大兄弟,你先坐在这里等等,我去找这里的治安官。”

    微微点头,有根一脸诚恳地说道:“那劳烦老人家了。”

    老妇离开了,有根坐在矮凳上。

    狭窄的过道间,时不时会窜出一些人,这些人都是孩子与老人。

    另外,除了孩童外,流窜于小镇上的老人中,有根没看到一个女的。

    除了带他进来的老妇。

    有根坐在矮凳上等了一会儿,等来了在镇上他所遇到的第一个中年男人。

    男人身上的毛发很茂密,有一把很奔放的络腮胡须,胡须和头发中都显露着了缕缕的白色。

    男子被老妇领着,走到了有根身前,看着有根说道:“你就是新来的?”

    从凳子上站起身,有根看着身前的男子,观察着男子眼角处深刻的皱纹,观察着男子额头处堆叠的折纹,笑着道:“是的,你是治安官吧?”

    “我就是大家推选出来管理这里的人,我叫石脑。”

    “你好,我叫有根。”

    “这是郡主划下的土地,专门安置我们这些无家可归,逃至这里的人,不过这些房屋现在都已经满了,附近也没有什么可供砍伐的树木,不过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一个空置的棚房,跟我来吧。”

    “好吧。”闻言,低头思考了片刻,有根点了点头。

    向着老妇人道了一声谢,有根跟在了石脑的身后,穿梭在棚屋间狭窄的路道。

    跟着石脑,两人走到了木屋区的边缘处。

    那里有一间棚屋。

    棚屋很小,没有离地搭建,只在地上铺了一些干草,用篾条编织的席子搭在木架上,环绕着棚屋的周围有一条排水的沟渠。

    “就是这间。”石脑转过头,看着有根说道。

    有根的眼角抽动了一会儿后,才面色平静的说道:“这里,。。。环境挺不错啊。”

    “是啊,这是我以前搭的,没来得及拆。”石脑微微一笑,指着棚屋旁的一间离地搭建的木屋,道:“我现在就住在那里,小兄弟,看你这宽背健肌的,肯定是田里的好手吧,我们田中正缺人手呢。”

    闻言,有根脸色一变,有些不安的道:“田,什么田啊,我没看见田啊。”

    “兄弟说笑了,这里那么低洼的流水那里适合侍弄田里的庄家啊,郡城的良田全都在西门,那里有一片大湖,田亩就建造着湖边。”

    “西门,那里离这远吗?”

    “不远不远,离这里才一百多里。”

    闻言,有根面露震惊之色:“一百多里,那不是光走都要走好半天。”

    “唉,小兄弟放心,田亩旁边有棚屋的,田哪里离得开人啊。”

    “哦,那这田是从那里来的呢?是你们自己开垦的吗?”

    “呵呵呵呵呵呵。”闻言,石脑如同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一般,大笑了起来。

    “小兄弟真是会开玩笑。”

    “。。。。。。”

    “郡城外的土地,当然归郡主所有。”

    闻言,有根心中泛起了疑惑,开口问道:“那我们给郡主种田,我们又算什么?”

    “唉。”石脑深深一叹,面容异常憔悴地道:“我们,算是郡主的奴仆吧。”

    “。。。。。。”闻言,有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面色平静的开口道:“我们替郡主种田,那我们平常吃什么呢?”

    “吃的好得很,郡主人不错。”“石脑脸上的颓唐一扫而光,转而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情绪也异常的激动起来。

    “郡城每天会派人送来一车麦粟壳,足够我们熬粥喝,而且现在不是农忙时节,我们偶尔还能分批去野外打猎,去湖中捕鱼,时常都能吃到荤肉。”

    “。。。。。。”有根再次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你们往粥里放盐吗?”

    “这个。。。”石脑说话有些支吾,开口说道:“粥里我们当然要放盐,不吃盐那里来的力气嘛,不过只有在农忙时,郡主大人才会派人送一罐盐来,平常我们都是吃的自己找来的盐。”

    “找盐?这怎么找的?”

    “郡主刚在这里为我们圈地时,我带人跟着一群野猪,找到了一处泥潭,那里的水有盐味。”

    “你们把泥水稀释了?”

    “什么是稀释啊,我们把水用碗乘着,在太阳下晒干,就有盐了啊。”

    “这样就完了?你们没用什么特殊的处理程序吗?”

    “。。。小兄弟,你的家乡话我听不懂啊,什么叫程序啊?”

    “哦,我的意思是说,你们的盐就是这样了吗?”

    “小兄弟,是那样啊?”

    “。。。晒好了,你们就直接用了吗?”

    “对啊。”

    “明白了。”有根呼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衣服,结果拍了一手的黑泥。

    “那个石脑大哥,你不要看我没胡子,实际上我已经有二十八岁了,你就直接称呼我的名字吧。”

第三十八章 为食奔波

    “那好吧,你可以在这里休息,也可以四处去走走,四处去看看,本来我们还有几个人的,不过他们一起去打猎了,晚上我就带他们来和你认识认识。”伸手挠了挠后脑勺,石脑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晕红。

    “如果有什么不理解的,你可以来问我。”

    闻言,有根笑了。

    笑容的很复杂。

    “好的,到时候我一定把我不知道的说出来,这样,我们就可以在一起,将问题好好的参详,参详。”

    说完,有根转身离去了,留下了挠着后脑勺,看着有根背影,有点呆滞的石脑。

    一边走着,有根一边大声地道:“我先去外面走走。”

    “那你就转吧,这附近没有什么危险,但也不要走远啊,最重要的是不要进林子。”石脑向着有根渐远的背影挥着手,大声的说道。

    “。。。。。”有根无言的摆了摆手,窜入了野地里齐腰的野草中。

    “真快啊。”看着迅速归为平静的草木,放下挠后脑勺手臂,石脑笑了笑。

    “动作还真是敏捷。”

    有根矮着身,急速的穿梭在深密的长草中。

    在经过一片矮地时,有根停下脚步,蹲了下来。

    有根抬起脚,看向了脚下。

    他的脚下,有一截枝干。

    那是一截湿木。

    长满青苔,呈泥浆色的木体上,有三道裂纹。

    从被自己踩裂的裂口处,有根清楚的看见在在朽烂的树干内,有很多昆虫。

    白色的昆虫。

    有根以前在电视里的综艺节目中,知道这种昆虫叫做白蚁。

    但有根并没有注意这种无脊椎的虫类。

    有根注意的,是那截湿木。

    注视着潮湿树干的表面上,留有鞋印的地方。

    有根伸出右手,用食指触摸了一下自己的鞋印,然后站起身。

    将拇指放在食指上轻轻摩挲,感受着从手指尖端传来的湿热。

    有根抿了抿嘴,咽了口吐沫,轻声道:“有货,晚上有着落了。”

    两个时辰后,装载着数袋装满麦粟壳布袋的马车,被四匹脱毛的驽马从草云郡中拉了出来。

    马车经过了一片草地。

    镶铁的车轮,一路辗压着脆弱的草茎,洗衣的老妇们还没回来,石脑带着剩下的老人和孩童,大声欢呼着的迎接着驶来的马车。

    马车上,同样穿着麻布织起来的衣服,却干净异常,且没有袒露胸膛,带着斗笠的车夫,卖力的挥动着马鞭。

    被鞭笞的驽马嚎叫着,奋力拉动起了马车,走到了棚屋区前的人群中。

    石脑指挥着身旁的老人,先向车夫做了一个弯腰合手的礼节,在得到了车夫的点头后,他们才开始卸弄马车上的布袋。

    等到石脑带人将空了的布袋放回车厢后,车夫才微笑着挥起马鞭,四匹驽马拉着马车,向着草云郡的东门驶去。

    马车绕过了棚屋区,在驶向城墙时。

    有根从野草中窜出。

    窜到了驽马的身前。

    血在浸透了的右手袖口的尖端,化成颗颗红色的液珠,不断朝着地面淌落。

    有根的右手,正握着数只被剥皮挖脏,已经死透了的鼬鼠和一只与鼬鼠遭遇同样待遇的狐狸。

    驽马发出嘶鸣,并且在嘶鸣声中,人立而起。

    车夫吓了一大跳,在颠簸的车体上,用力拉紧了手中的缰绳。

    驽马是老马,虽然有四匹,在大惊之下,它们仍然没有足够的力气来掀翻马车。

    所以,马很快镇定了下来。

    但是,车夫却难以淡定。

    从马车上站起,浑身战栗的马夫拿着马鞭,指着有根,激动地喊道:“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看着指着自己,脸露激动之色,却又浑身不停颤抖的车夫,有根错愕片刻,才回答道:“这个。。。我应该还是人吧。”

    “哦。”听到有根的回答,浑身打着摆子的车夫,又坐回了马车,面色唏嘘地道:“原来你是人啊。”

    然后,车夫再次从车上起身,大声的喊道:“那你装什么鬼?”

    闻言,有根摸着遍布胡茬的下巴,低头思考了一会,笑着道:”好的,是我不对,不好意思,那我向你道歉。”

    说完有根就抬起脚,想要绕过马车。

    “等等,小子。”

    “什么事。”已经走到车旁的有根,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站在车头的车夫。

    “老子的腰已经闪了。”

    “不是吧。”按住车沿,有根翻身立在了车头。

    立在了车夫的身旁。

    “哎哟,哎哟。”车夫捂着腰,大声的哀嚎起来。

    “你没事吧,让我看看。”

    “哎~哟!”闻言,侧身捂腰的车夫,音量陡然升高了数个档次。

    “我的腰断了!”

    看着车夫夸张的动作,听着车夫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喊,有根也是急了,焦急万分的道:“喂,你不要紧吧,要不我带你去看医生!”

    “医生是什么东西啊?”

    “。。。。。。就是去找能治病的人。”

    “哎哟~!”车夫继续嚎叫了起来,保持了先前高亢的音量。

    “城里的大夫说过,我这腰杆原先就有旧疾,要用新鲜的狸肉做药引,才可医治。”

    “。。。。。。”看着继续按腰大嚎的车夫,有根的嘴角开始抽搐。

    “别嚎了,我这只狐狸是刚打的,给你做药引。”

    看着递到面前,剥皮取脏的狐狸,车夫很听话的停止了嚎叫。

    “唉,我也不是一定要这狐狸。”车夫嘴里推脱着,手却已经将全身鲜血淋漓,毛皮皆净的狐狸,抢到了怀中。

    “咦?这狐狸的身体还温着呢。”拿着道狐狸的尸体,车夫的双眼中露出了一丝疑惑,向着有根道:“年轻人,棚屋附近的野物可不好打,这只狐狸,你是从那里打来的?”

    “呵呵,是费了些功夫。”

    “年轻人,那我就谢过了。”

    “。。。”有根无言的跳下马车,面色平静的道:“老人家走好,不送了。”

    车夫点了点头,拉着缰绳,甩起了马鞭。

    马车再次被驽马拉了起来。

    马车与有根穿身而过时,拿着血淋淋得狐狸,面露喜色的车夫,突然转过了头,看着站在地上的有根,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有根。”

第三十九章 崭新的开端

    找了个工作,有夜班要上,最近几天只有两天一章了,谢谢支持。

    马车回了郡城。

    有根回了棚屋区。

    回到了属于自己小棚屋。

    在潮湿的地面上,很难收集到干燥的木材,不过万幸的是,有根也没打算在自己这间空无一物的棚屋中开伙。

    提着四只收拾干净的鼬鼠,有根来到了石脑的屋前。

    轻轻敲了敲篾条编织的棚门,有根喊了几声,棚屋中无人回应。

    等了一会儿,有根抬起头,踮着脚向着屋里张望起来。

    他没看见被包裹至没有间隙的屋内,却看到了屋后的天空。

    看到了一条竖在天空中的乌黑线条。

    那是炊烟。

    在棚屋区靠近水源的地方,有一小块空地。

    空地上有一口锅。

    一口盆锅。

    盆锅很大,相当于圆形的澡盆。

    锅下用砖堆砌着灶。

    灶中烧着木头。

    烧着湿木。

    所有住在屋区的人,此时正围着盆锅。

    在外面狩猎的人已经回来了,他们带来了些野物。

    他们捕了三条鱼,捉了两只猴子。

    两只野猴子。

    有根来到空地时,猴子和鱼的尸体,已经被倒入锅中了。

    但看着石脑用粗如大腿,长如手臂的木棍,伸入锅中捣鼓时翻上汤面的残骸,有根可以了解到鱼和野猴子虽然剥去了鳞片和毛皮。

    但除了装满苦汁的胆囊外,那些内脏与切碎的肠肉,也全都在锅中。

    有根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鼬鼠,走向了人群。

    “那个,请让一让。”

    手拿着瓷碗,饥肠辘辘正等着开锅的人群,一起愤怒的回过头,看向了声音发出的方向。

    他们看到了有根。

    看到了有根手中的,被剥净的鼬鼠。

    人群的怒气顿消。

    并且很快的分出了一条路。

    一条通往盆锅的路。

    看着分开的人群,看着脚下的路,有根舒了口气。

    走到盆锅前,有根将手中的鼬鼠,递给了石脑。

    “石脑大哥,这是我的猎物,但我没有碗,能帮个忙吗?”

    “哦,有根兄弟,厉害啊,鼬鼠可不是很好抓的。”

    伸手接过了有跟递过来的鼬鼠,石脑脸上露出了笑容。

    笑容有些憨厚。

    将鼬鼠放到了盆锅中的沸水里,石脑将手中的木棍递给了身旁一名毛发同样浓密,但面容要比石脑年轻很多的男人。

    伸手抓住有根的肩膀,石脑保持着一脸的憨笑,说道:“有根兄弟,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这位是猴石,这次的猴群就是他找到的。”

    将有根拉到正用木棍捣弄盆锅的面容年轻的男子身前,石脑用手指指着有根说道:“猴石,这是有根兄弟,新来的。”

    “呵呵,你好。”闻言,猴石朝着有根点着头,脸上露出了和石脑一样的憨笑。

    “你好。”

    “这位是鹰嘴。”

    “呵呵,你好。”

    “你好。”

    “这位是付磊。”。。。。。。

    围着盆锅,刚刚打猎归来的男子,加上石脑,一共六个人。

    他们的造型都差不多,几乎遮蔽了整个面部的胡子,配上瘦凹的脸颊,以及紧粘在骨骼上的突兀肌肉。

    六人的名字也非常的有特色。

    猴石,鹰嘴,付磊,跋舌,剥羽。

    六人中,除了猴石与剥羽外,其余人脸上的毛发中都有几缕花白。

    有根与他们互相介绍完,又相互寒颤了几句。

    盆锅中的汤就开了。

    石脑为有根找了一个瓷碗,用干枯的柚壳为有根舀了一碗汤。

    有根接过碗,笑着退到了一边。

    石脑又给其他五个狩猎归来的人首先分配了热汤,然后才轮到手拿瓷碗,等候已久的人群。

    人群有些拥挤,但首先上前盛汤的,却全都是幼童。

    孩童们拥挤在锅边,他们将拿着瓷碗的手,举得很直。

    最前排的孩童,已经将碗举到了盆锅的上空。

    浑然不顾从滚沸的汤面冒起,炙热伤肤的蒸汽。

    石脑迅速的给争先恐后的孩童们分配了热汤。

    然后是那些在河边洗衣的妇女,最后才是年过古稀,肤皱发苍的老人。

    有根拿着盛满汤的瓷碗,站在一间棚屋旁,打量着围着锅旁持碗分汤的人群。

    “我说,兄弟是从那里来的。”猴石吹着自己碗中的热汤,凑到了有根的身旁。

    “老家,老家遭难了。”有根淡淡一笑,答非所问的道。

    “哦。”猴石不再多问,拿着碗,蹲到了一旁。

    摇了摇手中的碗,看着碗中起伏不定的汤液,看着褐黄色的汤中,浮上汤面的麦粟皮,早有所料的有根淡淡一笑,闭着眼,仰头几口喝干了麦汤。

    汤有点腥,有股很淡的咸味。

    用准备好的,刮去树皮的木棍,将碗底的肉,慢慢刨到了嘴里。

    有根哈着大气,大力咀嚼起了口中,温度很高的肉块。

    他咀嚼了很久,一直到将纤维很粗的猴肉,咀嚼成黏糊状,才将肉咽下了肚子。

    一锅汤很快见底了,石脑刮了刮锅底,给自己盛了些汤渣。

    用手拨弄着碗中的渣滓,石脑一脸懊恼之色的走向了有根。

    向前走了几步,有根将剥净树皮的木棍递到了石脑身前,道:“试试这个。”

    “这。。。”“抓过木棍,石脑疑惑地看着有根。

    “用这个刨食,很方便的。”

    “这个。。。”闻言,石脑脸上的眉头紧皱,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丢开了手中的木棍。

    “有根兄弟,我还是习惯用手。”

    看着石脑将右手伸入碗中,看着表面乌黑花乱,却在碗中不停搅动着的手指,有根尴尬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退后几步,有根站回了原先站立的棚屋旁。

    在有根身边,早已吃完饭的五人,互相招呼了一声,各自散去。

    而有根却没有着急离开,他一直等到石脑用手刨完碗中的肉渣,才再次走到石脑的身前。

    “那个石脑大哥,明天带我去看良田时,能带我去看看有咸水的泥潭吗?”

    “嗯。”正用手背擦着嘴的石脑,闻言点着头道:“没问题,到时我给你介绍,完了后我们就去林中狩猎,没问题吧?”

    “好的,没问题。”有根满意的笑了笑,道:“那我回去了。”

第四十章 入田

    走到河边,在流动的河水中冲洗了瓷碗,有根拿着碗,沿着河岸,朝着自己的棚屋走去。

    天空中,即将落入地平线的太阳,印在苍白至灰黯的苍穹上。

    在这片天空下,除了生长在河岸边的野花外,一切似乎都已经失去了颜色。

    在河岸的下游处,观察到左右没人的有根,走入明艳的花朵间,窜入河边的野草中。

    面色有些发白的有根,伏在地上,伏在河岸边。

    然后,他开始用力抠喉咙。

    接着,他开始发呕。

    最后,他捂着肚子大吐特吐。

    有根吃过动物的内脏,比如抄猪肝,卤心肺之类。

    那时有根觉得这些东西味道和口感都很好。

    在今天之前,他很爱吃。

    在今天之后,有根再没吃过任何动物的内脏。

    吐完了,又干呕了一阵,有根才站起身,意犹未尽的摸了摸干扁的肚子。

    “好饿。”

    站起身,有根扁扁嘴,开始扫视起了河面,观察起了周围。

    在他周围,除了花,除了草,除了河,只剩下脚下的大地。

    但在河边,在花间,在草里,在地上,却传出了很多嘈杂的声音。

    听着周围的声音,摸着干瘪的肚子,有根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细缝。

    “这个地方也有青蛙啊,听起来数量不少,不过冬天都在瞎叫,看来我必须让他们讲点规矩。”

    暗暗腹诽完,有根矮着身,轻轻地移向了草丛。

    繁星之间,圆月高悬。

    填了肠肚的有根,在夜半时分,回到了自己的棚屋。

    坐在棚屋中,坐到枯草上。

    盘膝闭眼的有根,开始每晚必行的引气。

    不远处,石脑的棚屋中,传来阵阵如雷的鼾声。

    在鼾声的影响下,正在不停引导元气的有根,很快就没有了意识。

    天微微亮,太阳还没升起。

    晨曦的光芒,刚刚可以让黑暗显露出模糊的轮廓时。

    穿好麻衣,卷好裤腿和袖子的石脑,已经来到了有根所在的棚屋前。

    在棚屋的出口处,石脑有些奇怪的向屋内张望了起来,他看到了盘膝坐在地上,手掌交叉互叠向上,搭在腿间的有根。

    闭着眼,身子在不停起伏间,从有根脸上传出了阵阵鼻音。

    “有根兄弟,有根兄弟,有根兄弟!”

    石脑在敞开的门前接连呼唤了三声,口气逐渐加重。

    坐在枯草上的有根皱了皱眉,抿了抿嘴。

    他没有睁眼。

    石脑走进棚屋,伸手用力推了一下有根的肩膀。

    “呃。。。。。。”有根伸着懒腰,睁开双眼。

    “怎么了?”站起身,有根耸拉着乌黑发肿的眼皮,满脸倦容的脸上,展露出了笑容。

    “那个,要走了吗?”

    “对啊,有根兄弟,到时候了,一起走吧。”

    “好的,走吧。”

    走出了棚屋,有根来到了石脑的身旁。

    “石脑大哥,劳烦带路。”

    “呵呵,呵呵。”石脑憨笑着走到了有根的前面,带着有根走入了棚屋区。

    他们穿过了棚屋,在穿过棚屋的路上,遇到了猴石,鹰嘴,付磊,跋舌,剥羽。

    他们手中拿着猎叉,削尖的木棒,和捕猎的麻网。

    似乎这已是一种习惯。

    七人来到了小河旁。

    有根再次的看到了昨天他刚来时,看到的几个妇女。

    妇女们已经坐在了矮凳上,坐在了河畔。

    她们正清洗着衣服。

    几十个盛满衣服的木盆,围绕着她们。

    围住了她们。

    “石脑大哥,这些木盆中的衣服是那里来的啊?”看着堆满木盆,等待清洗的衣服,有根面露惊色。

    “这是郡中送来的衣服,每三天送一次。”

    闻言,有根沉默了片刻,向着石脑问道:“郡中有多少人?”

    “我又怎么知道?”石脑嘟囔着,取下草鞋,淌着水,向着河对岸走去。

    “应该很多吧。”

    七人沿着墙角,顺着城墙,向着郡城的西面走去。

    一路上,队伍都很安静。

    在安静的队伍中,有根观察着郡城的城墙。

    堆砌在城墙上的砖石,很平整。

    光滑的墙面上,覆有一层淡黄色的油质。

    站在城墙旁,有根抬起头,目光透过墙垛间,停留在了锃亮的甲片上。

    清楚的察觉到站在城墙上,穿戴着盔甲的守城士兵,有根默默低下了头。

    郡城的西面,城门的南方,有一片湖。

    湖面直径二十里。

    从不远处的林子中,流出了一条小河。

    小河贯通着湖泊,河水注入湖里。

    河水很清。

    湖水很浑。

    在湖水周围有一大片田亩,开垦农田的人,挖了数条沟渠。

    用沟渠将湖水引入了田地。

    来到田边,有根弯腰抓起了一撮地上的泥土。

    在手掌间摩挲了一会,感受着手指间泥土的粘稠。

    有根吐了一口气,感叹道:“土不错。”

    “是啊,你不知道,整个郡城全靠湖边这一片田地,就可以自给自足了。”站在有根的身旁,听到有根感叹的猴石,转头看着有根,面上流露出自豪的神情。

    看着田中相互之间杂乱无章,间隙细密的麦苗。

    闻着从田间传来,极其刺鼻的骚臭味道。

    有根皱着眉头,转头面向着猴石,开口问道:“如今还没到春天,你们就开始种麦苗了,能有收成吗?”

    “有根兄弟,你没种过田吗?三季都可以种麦苗的啊。”

    “哦,那你们在什么时候收获呢?”

    “秋季啊。”

    “。。。你们这样种麦苗,每年的收获会有多少?”

    “秋收时,君主大人会派出十八辆马车,这些车都是用来收缴秋粮的。”

    闻言,有根低头沉默了片刻,面带疑惑,心中暗暗地想道:“十八辆马车,即使全都装满,也是不够的,而且这样的种法,又哪里可能有什么好的收成。”

    然后,有根眼前一亮,他想到了在边镇上听说的青峰观,想到了在荒外山上,无根从杂货房中,取出过的翡翠葫芦。

    “猴石大哥,郡城完全由郡主大人掌管的吗?”

    闻言,猴石略感诧异,理所当然的说道:“当然是啊。”

    “那么在草云郡中,郡主就是最大的了。”

    “当然不是啊。”

第四十一章 狩猎

    草云郡归郡主掌管。

    但草云郡不是郡主的。

    有根面露笑容,点了点头,道:“明白了,完全明白了。”

    “有根兄弟,过来一下。”

    “知道了。”有根向着招呼自己的石脑走去,走到了建在田亩边的数间棚屋前。

    石脑身前站着十个人。

    十个女人。

    十个皮肤黝黑,脸庞凹陷,额头和眼角处皱痕密布,发髻简单盘结的女人。

    “这是我老婆,她叫椰子。”

    石脑把有根带到了一名体态瘦削的女子面前。

    “这是新来的兄弟,他叫有根。”

    迎着女子的目光,有根笑着点头,道:“呵呵,你好。”

    “你好。”

    椰子的声音有些尖刻,但脸上的笑容却很诚恳。

    “这是橙子。”

    “呵呵,你好。”

    “你好。”

    。。。。。。

    十个女人,五个很清爽的水果名字,五个很生动的动物名字。

    椰子,橙子,橘子,枣子,梨子,小鸡,小鸭,小兔,小马,小猪。

    其中五个已嫁为人妻,剩下五个已成寡妇。

    已经嫁人的,名字都是水果,成为寡妇的,名字都是动物。

    这些名字里面可能有些原因,有些渊源,但有根却没打算去深究。

    石脑把有根介绍给了十个女人。

    顺道把十个女人介绍给了有根。

    介绍完,有根就退到了六人中唯一单身的付磊身旁,静静等着其余五人。

    有根只等了片刻。

    猴石,鹰嘴,石脑已经来到了有根与付磊的身前。

    “今天跋舌兄弟和剥羽兄弟,留下来在湖中撒网捕鱼,其他人,一起走吧。”

    石脑说完,五人组成的狩猎队伍,离开了湖边。

    澄明的天空中,飘浮着静静的云。

    停滞的乌云。

    云朵间相互粘连,相互重叠,相互遮蔽。

    阳光洒在了云上,零星的光彩透过了云间的细隙。

    天空下的光线因此而黯淡。

    在光线的影响下,除了有根外,其余紧皱眉头的四人,脸色都非常的难看。

    而面色不变的有根,却也只是低着头,一个劲地赶路。

    花了两个小时,走过了崎岖难行的道路,七人来到了狩猎的林边。

    林中很暗。

    “兄弟们,今天可能有雨,我们必须快点了。”

    紧皱眉头的石脑,转过头看着自己身后的四人,紧了紧手中的猎叉,说道:“跟上。”

    回过头,石脑率先抬脚,向着林中走了进去。

    石脑走的很快,动作却很轻,落脚处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顺着前面四人的足迹,踩着他们的落脚处。

    手中拿着石脑找来的,一头被削尖的木棒,有根谨慎且快速的跟在四个看似经验丰富的猎户身后。

    五人来到了林中,来到了一处矮石旁。

    石脑率先蹲下,用手指指着铺满枯叶的地面。

    猴石,鹰嘴,付磊,有根四人,围着石脑所指的方向,跟着蹲了下来。

    五人围成了一个圆圈。

    围着石脑所指的地方。

    沉默了片刻,面对着闭嘴不言的同伴,已经有点萌生死意的有根,艰难的做出了结论,道:“这猴粪,应该是昨天的。”

    “昨天猴群已经受过惊吓了,他们今天可能不会再来了。”根据有根的结论,石脑做出了补充。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根据如今的现状,猴石发出了疑问。

    “继续找。”石脑一锤定音,做出了总结。

    “大哥,我们可以去水源附近找找,应该能有收获。”就在这时,付磊提出了建议。

    “不行。”石脑考都没考虑,很直接的将付磊的建议给否决了。

    看着石脑坚定不移的态度,有根满脸狐疑之色的问道:“为什么?”

    “离这里最近的小溪,也有两个小时的路程,而且有只野熊在那附近徘徊,我们不能冒险。”

    石脑点着头,起身环顾着四周,做出了决定,道:“我们不能太深入林子,林子中太危险,我们像平常一样在林子外围转转,运气好的话,能遇到上次的猴群。”

    五人再次上路。

    踩着林间的落叶,穿行在树间。

    林中空气潮湿,五人在一无所获的两小时后,石脑一不小心踩到了一条蛇。

    一条毒蛇。

    毒蛇从枯叶间窜出,最后被削尖的木棒钉在了地上。

    木棒是有根掷出的。

    木棒钉在了蛇躯上。

    然后,惊魂未定的石脑,在有根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用手中的猎叉刺穿了蛇的颈部。

    猎叉刺破了蛇颈的毒囊。

    于是,有根只能看着的嘴中流出淡黄毒汁的蛇尸,无奈的狂咽着吐沫。

    在林中走了数个时辰,有根只感觉自己肚子中收缩的胃带,正在不停地泛着酸水。

    酸水直冲脑门。

    冲的双眼直冒金星。

    猴群一直没有发现,有根实在忍不住了。

    不顾落脚在蓬松的树叶上,所造成的声响,有根径直的走到正带着其余三人伸长脖子,向树顶处张望的石脑身旁。

    有根面色诚恳,眼神真挚的开口说道:“石脑大哥,附近没有吱吱呜呜的猴叫声,附近不会有猴群。”

    看着一无所有的树顶,石脑叹了一口气,面露遗憾的道:“啊,有根兄弟,那怎么办?”

    “刚刚我们路过的地方,有几处树皮的磨损很严重,不久前应该有猪群穿过。”

    “野猪群一般夜晚才在林间出没。”

    “是啊,所以我们可以在野猪经过的地方,设置陷阱。”

    “陷阱?”石脑面露不解的看向身边的三人,发现自己其余三个同伴也是一脸的疑惑之色。

    “陷阱是什么东西?”

    “呃。。。”有根的脸庞有些僵硬,双手在身前划出了圆形。

    最后有根放下双手,无奈的说道:“好吧,陷阱的事我们待会再说,我在刚刚来的路上,观察到了几处痕迹,应该是属于兔子的,请这边来。”

    几人跟着有根沿着原路返回。

    停在了一棵树旁。

    看着蹲在树前的有根,石脑脸上的眉头紧皱,道:“有根兄弟,郡城郊外,我们已经很久没看到兔子了。”

    “所以,这些兔子躲进了林子里,而且它们晚上才出来活动。”

    有伸手扫开了地面上堆积的枯叶,在树的底部,有一个树洞。

    洞内漆黑。

第四十二章 初鸣

    “你们有多久没看到过兔子了?”

    有根身边的五人围着树底的洞口,五人中,猴石伸长着脖子朝着洞内张望。

    “好几年了,怎么了?”

    “它们繁殖的很快。”

    “有根兄弟。”石脑推开猴石,将手探进了洞口。

    将整个手臂都伸了进去。

    石脑仍没摸到底。

    “我们没有挖洞的工具啊,这兔子怎么抓?”

    “用烟熏。”有根站起身,面露微笑。

    “我看过了,离这洞不远,还有三个洞口,我们在其中一处点火升烟,在其余洞口派人守着,肯定能有收获。”

    猴石,鹰嘴,石脑,与付磊站了起身。

    站在了有根的身旁。

    有根脸上的笑容不变,口气有些得意。

    “这样的树洞,在一路上我发现了很多,不过他们应该都不会互相连接,公兔子脾气可不好。”

    “有根兄弟。”

    “怎么了?”迎着石脑复杂的目光,有根面露不解之色。

    “你是怎么在枯叶下发现这些洞穴的?”眉头紧皱的石脑,面色凝重。

    “嗯,我鼻子比较灵。”

    “呵呵呵呵。”闻言,石脑笑了,笑的很是开朗。

    笑的非常激动。

    其余人也跟着笑了。

    在有根的指挥下,五人在洞口收集了大堆的潮木和湿叶。

    鹰嘴用枯叶和干草引燃了木堆。

    火很小,烟却很多。

    烟很浓。

    没过片刻,从离树洞不远的山石旁,一处隐藏山石下,遮蔽着青苔的地洞中,冲出了六只兔子。

    一只母兔子,五只小兔子。

    守在洞口的石脑在慌忙中用猎叉叉在了地上,叉住了母兔子的脖颈。

    五只小兔子,却从石脑的双腿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

    看着慌忙逃窜的幼兔,石脑激动的大喊着道:“猴石,它们往你那边去了,不要让这些兔崽子跑了。”

    然后,在有根无法控制的局面下,一群发狂的人开始狂嚎着,在林间追赶起了五只小兔子。

    一个小时后,有根在草丛中,发现了一只浑身瑟瑟发抖,缩成一团的幼兔,制止了其他正在展开地毯搜索的四人。

    在接下来的四个小时里,有根的指导五人连续劫了十个兔子洞。

    一共猎到了十六只野兔。

    九只体态肥硕的母兔,七只半岁大的小兔。

    这种数量的猎物,远远超过了平时。

    接着,腰间挂满刚猎到的猎物,兴奋异常的四人跟着有根来到了野猪出没的地方。

    “就是这里。”

    有根蹲着身,用手指指着道路上,一处覆盖着枯枝败叶的地方。

    四个人将有根所指的位置围了起来。

    凝神看着有根所指的地面。

    过了很久,石脑首先发出了疑问。

    “那个,有根兄弟,这地上没有猴粪啊?”

    “。。。这不是地面上有没有猴粪的事。”摇了摇头,有根皱起眉头,面色无奈的道:“这里,是制造陷阱的绝佳地点。”

    四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有根,脸上依旧露出疑惑之色。

    “在这里挖个坑,坑要深些,坑中要放置大量削尖的木枝。”迎着周围四人疑惑的目光,有根不放心的解释道:“木棍朝上的一头,要削尖。”

    四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在坑内的木棒旁,再挖几个小坑,小坑有猪蹄大小。”

    四人点了点头。

    继续看着有根。

    看的一眨不眨。

    “你们看我干吗?行动啊!“

    四人再次点了点头,依旧看着有根。

    有根皱着眉头开口道:“怎么了?”

    “有根兄弟。”石脑伸出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我们没带铲子,用猎叉挖不了坑啊。“

    “用木棍吧。”有根双手拿起木棍,将削尖的一头朝着天空,向着地面戳去。

    接着,在四人震惊的目光中,有根将木棍戳进了土里。

    然后,有根朝上斜抛起了木棍。

    顺便带起了一大块地皮。

    有根的动作不快。

    但地上的洞坑,成型的却很快。

    看着有根挖地的景象,石脑,猴石,鹰嘴,付磊四人陷入了震骇,在震骇中保持了沉默,在沉默中互相对视,在对视中继续震骇。

    大坑挖好了,有根又开始挖小坑。

    小坑挖好了,有根将手中两米长的木棒撇成了两半。

    将留有尖端的短棍,小心的插在了小坑之间。

    有根才用双手撑着坑缘,爬出了坑。

    站在目瞪口呆的四人身前,有根伸出了右手,手掌摊开着。

    脸上露着笑容,语气平静的道:”把木棍给我吧。”

    沉默了一会儿,回过神来的付磊和鹰嘴将木棍递到了有根的手中。

    安置好了坑底,又做好了伪装。

    在距坑不远的树干上做下记号后,狩猎颇丰的五人,在有根的要求下,向着取咸水的泥潭走去。

    泥潭不大,直径才一米。

    五人走到了潭边。

    有根找了根竹竿,插在了潭水中。

    五人向着林外走去。

    一路上石脑,猴石,鹰嘴,付磊惊异于有根的力气,对有根的态度发生了改变。

    他们很客气。

    客气到了巴结的程度。

    几人来到了田边,来到了田边的棚屋旁。

    跋舌和剥羽正等在那里,手中拿着鱼框。

    两人看到了五人身上的猎物。

    于是,他们惊奇万分。

    然后,他们欢呼雀跃。

    棚屋处的欢呼声,惊动了正在田间的收集野菜的女人。

    十个女子来到了棚屋前,顺着跋舌和剥羽的目光,她们看见了狩猎归来的五人,看见挂在五人身上的猎物。

    她们也跟着欢呼起来。

    在田边将猎物与野菜分配了一下。

    留下了三只母兔和两条刚捕捞的活鱼,取了一些野菜后。

    七人开始走向了郡城的南面,走向了棚屋区。

    一路上,欣喜万分的石脑用崇拜的口气,一直讲述着有根在林中的表现。

    语句中不乏溢美之词。

    跋舌和剥羽,每人都拿着两只兔子,看向有根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抹狂热。

    最后,跋舌打断了石脑喋喋不休的赞美之词,朝着有根说道:“有根兄弟,以后教我们打猎吧,好吗?”

    闻言,虽然话语被打断,但石脑却不怒反喜,用带着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有根。

    有根微愣,停了脚步,点着头说道:“好的,没问题。”

    时至寒冬,与银装雪裹的中土不同。

    西方塞外蛮荒之地无雪,地上仍有一片翠绿。

    河畔间,野草间,鲜花在酷寒中绽放。

第四十三章 三月

    三个月后,寒冬已过,暖春初至。

    背靠着刚刚垒实的土墙,看着距离自己不远处的小河,看着河道中比冬季时更为湍急的流水。

    有根笑了笑,用手中的锄头,杵了杵墙角处的碎土。

    石脑站在有根身旁,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粒,看着完工的土墙,一脸自豪的道:“终于弄完了。”

    闻言,围站在土墙边上的猴石等人,一起点头。

    土墙有半米高。

    墙体的土里夹杂着众人收集的碎叶和枯梗。

    用这样的原料,建造的土墙虽然不是很结实。

    但被土墙围住,龟缩在一处,正在哺乳三只小野猪的母野猪,却非常的老实。

    在自然中演化出的狂暴野性,早已屈服在了有根的棍棒下。

    三个月里,棚区发生了很多变化。

    这些变化都与有根有关。

    有根在林中发现了数棵皂角树。

    于是,棚屋区中,很少有妇女会早起到河边去请洗衣物。

    有根带着石脑等人,用陷阱加偷袭的方式,猎获了许多猎物。

    于是,草云郡中送来的麦粟壳被收藏了起来。

    有根教着棚屋区内的半百老人和孩童,将十只从猎物中挑选出来,羽色亮丽,却不善飞行的禽鸟进行圈养。

    于是,棚屋区中的老人,将有根提议从食谱中剔出的肺腑肉肠用石刃剁碎,混杂着麦粟壳与碎石,作为圈养禽鸟的食物。

    有根在河边的低洼处,和石脑,猴石,鹰嘴,付磊,跋舌,剥羽一起,挖掘了一个长宽不一,深达两米的长方形土坑。

    坑旁挖了条不宽的沟渠,沟渠连通着河道,为土坑导来了河水。

    六人往坑水中,放了活鱼。

    于是,棚屋区有了鱼塘。

    有根又在鱼塘边,挖了一个坑,并且用树条围着坑,造了一间透风的厕所。

    接着,有根带着棚屋区的人,清除了棚屋区的地面上,随处可见的积粪。

    有根又费了很大劲,猎获了一头活的母猪。

    六人用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才将已经屈服的母猪连同猪仔一起,扛回了棚屋区。

    接着,有根带着五人堆砌好了土墙。

    于是,棚屋区有了第一个猪圈。

    对于棚屋区的人们来说,有根给他们带来的最大也是最直观的好处,就是每日一餐,改成了每日两餐。

    并且汤中的成分也比以前要丰富太多。

    在有根没来前,他们很多时候都只能靠一两条鱼来煮汤,却要五十多个人来分。

    从林中时而打到,干涩粗维的猴肉,已经是难得的美餐。

    在有根来了后,他们每一次接到碗里的汤水中,都会有一定份量的肉食,不再光是汤水混着肉渣。

    他们仍然吃不饱,但脸色却已经不再是有根初来之时的青黄。

    再加上有根在三个月里在棚屋区所做的一切。

    棚屋区中,所有人看向有根的目光里,充斥着一种希望与期冀。

    包括原先棚屋区的治安官石脑。

    所以对有根的提议,石脑不但从来没有反对过,并且还是坚定的拥护者。

    即便他确实觉得这种放将野猪圈来养,而不是直接用来填肚。

    就跟挖坑养鱼一样,都是浪费。

    但他还是照着有根所说的,用了一个上午时间,和其他人一起将大量的泥土和叶梗杂糅。

    又用了三个时辰,将土墙堆砌好。

    七人没有去狩猎,但留守田中的椰子,橙子,小猪与橘子,仍抬来了两只灰狼。

    灰狼体态壮硕,身长近两米,体重近半百斤。

    这些狼在林中行走时,被有根安置的绳套给套住颈部。

    结果,它们拼命的向前挣扎,绳子越套越紧。

    最终,绳子勒住了野狼脆弱的气管,勒的野狼无法呼吸。

    野狼被勒至窒息,然后在夜中死去。

    第二天,四女用竹棒抬起狼身。

    在隐蔽的野草中,躲避着城墙上守卒的视线,偷偷的将狼尸抬到了棚屋区。

    于是吃过饭,做完活,无所事事的五个男人,一起傻傻的陪有根看起了河道中的流水。

    直到一个脸上皱纹突兀且密布,鬓发苍白的老男人快步走到了土墙边,走向了墙边的七人。

    “喂,你们,出大事了!”

    石脑和有根对视了一眼,然后石脑朝着走来的老男人大声的问道:“朱伯,怎么了?”

    朱伯大声的喘息着,快步跑到了有根的身前,焦急的于有根对视了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站在有根身旁,面露不解之色的石脑。

    最后回过头,朱伯将目光聚焦到了有根的脸上。

    “那些鸟下蛋了。”

    闻言,有根双眼一亮,脸上露出了喜色,大声的道:“哦!太棒了,朱伯快带我去看看。”

    然后,七人赶到了养鸟的栅栏前。

    栅栏被粗细不同的树枝搭建,看起来很是粗陋。

    栏内是被分隔出了五个小间。

    每个小间中都有两只鸟,一只羽色艳丽繁杂的公鸟,一只羽色棕黄淡静的母鸟。

    每个隔间的角落里,都有一小处供鸟趴窝的枯草。

    当朱伯领着六人来到栅栏前时,有根清晰的看见其中三处隔间中的枯草上,躺着鸟蛋。

    拿着一颗椭圆形,犹如乒乓球大小,呈淡黄色的鸟蛋。

    有根轻轻的抛了抛,试了试鸟蛋的重量。

    才刚暖了几天,鸟就下蛋了,难道是因为这几天它们过的太舒坦了?

    想了想,有根笑着将鸟蛋放回了原位。

    “今天我们加餐,所有人一起吃蛋花汤。”

    “哈哈!”闻言,站在有根身旁的石脑首先发出了愉悦的欢呼声。

    因为有根,原本被草云郡遗弃的乞丐们的生活,在逐渐的改变着。

    在改变中,不断的改善着。

    所以在和煦的春风中,乞民们开始有闲暇享受春天里,阳光中的暖意。

    而在草云郡中,一栋最为高大,形同钟楼,呈铅笔尖状的建筑顶端,有一处面积二十平方米的阁楼。

    阁楼外,有一处阳台。

    阳台上,摆满着花盆。

    花盆中,盛开着玫瑰。

    这种产自西土的花朵,在塞外土壤的滋润下,植枝上的尖刺变的稀疏。

    但赤如朱砂的花瓣,却依旧明丽。

    没减半分颜色。

    一个男人站在阳台上,站在玫瑰间。

    男人下巴上细密的胡须,被梳理的整齐顺滑,盘横如石的发髻上,横插着棕色的发簪。

    须发皆白,如寒冬时的飘雪。

第四十四章 危变

    男人是草云郡的郡主。

    君主姓刘,名力。

    二十年前,刘力是一名摇船铺网的渔民。

    十年前,他是青峰观的入世弟子,他是白水寺的俗家弟子。

    如今,他是草云郡的郡主。

    方圆数千里,数十万百姓,皆识他一人为主。

    他能够修炼入门的道佛心法。

    他每年都可以得到调理身息的道家药丹和醍醐灌顶的庄洁佛光。

    所以,他比许多人要幸运太多。

    所以,他比许多人要厉害太多。

    但此时,被数十朵玫瑰围绕,沐浴在和煦阳光下的刘力,身上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

    心中透发而出的阴冷,延至刘力的全身。

    阴冷侵入了刘力的血管。

    侵入了他的血液。

    寒气穿透了他的皮肤。

    身上的软甲表面,程亮泛银的甲片上,浮出了无数寒霜。

    霜很薄,在阳光下融成水粒。

    水粒在空气中化为轻雾。

    身边环绕着雾气,面色冷漠肃然的刘力,抬起手用手背擦去了嘴角边的血迹。

    “主上。”

    阁楼的木门开了。

    一个身穿黑色锦绸,面白少须的中年男子,站在门外。

    站在门口。

    “什么事?”

    刘力的口气很平静,声音有些嘶哑。

    他依旧站在阳台上,目光依旧俯望着城邦。

    俯望着草云郡。

    “少主回来了。”

    闻言,刘力侧过头,看向了自己的左边。

    他看向了郡城的东门。

    他看到了入城的队伍。

    没有红色的兽皮毛毯,没有在街道上抛洒鲜花的迎接人群。

    街道两旁人烟渺渺。

    整个郡城人烟渺渺。

    大部分郡民都躲在了屋中,躲在了草檐下。

    棕色的骏马,抬起纤细健硕的马腿,乌黑的马蹄落在城门口的青石上。

    马嘴周围的部分,棕色的体毛上,沾染着暗红的颜色。

    沾染着陈血。

    破烂的披风,在刘恒背后轻轻的摆动着。

    刘恒摘下头盔,如落崖瀑布,披散在脸前的黑发间,褐色的双眸,凝望向了郡城内最高的建筑。

    凝望向了阁楼。

    凝望向了他的父亲。

    刘力有一子,名恒。

    一年前,刘力在郡城东门处,将由各地召收的士兵组成的部队,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儿子。

    也是他唯一的儿子。

    从没单独领过兵的刘恒,带着装备精良的四万军队走出了郡城东城门。

    一年后,刘恒骑马走入了草云郡的城门。

    他带回了一万人。

    他败了。

    草云郡败了。

    刘力败了。

    紧攥成拳的右手,击在石台上。

    遍布着漠然表情的脸庞,渐渐的失去了血色。

    刘力的脸庞变得雪白。

    如他的发须一般。

    然后,刘力费力的皱起了眉头,朝着身旁的花盆,朝着艳红的花上,吐了口血。

    血沾上了花瓣。

    血中的寒气,冻住了花。

    阳台上,在一个花盆中种植的七枝玫瑰,变成了天然的冰雕。

    看着身旁花盆中的冰雕,刘力双眼中显出怒色。

    刘力出拳,击向了花盆中被冻住的玫瑰。

    击碎了玫瑰。

    冰雕化成无数颗细小的冰渣。

    艳红色的冰渣,在灿烂明媚的阳光下,每一颗都散射出了绚烂的光华。

    在冰渣中,隐现一道丽虹。

    刘力在冰渣中,在丽虹下转过身,走出了阳台。

    走向了木门。

    “召集郡内所有的郡兵,向我土地上的所有镇村发出招兵令牌,开放厅堂,将刘恒手中的兵马留在城外,让刘恒一个人来大堂。”

    门口处的男子让开身体,垂手立在门旁。

    在刘力走出门时,才赶紧地道:“主上,若是现在发出招兵令牌,难免会误了秋时。”

    闻言,刘力顿住脚步,在下楼的螺旋阶梯上,停了下来。

    停留了很久。

    看着停在阶梯上的背影,看着背影头上梳着方髻的雪白长发,站在木门边的男人双眼中,流露出了一抹黯然,补充着道:“主上,郡县中的存物,尚不够贡养之数。”

    抬起头,刘力发出一声长叹,道:“那就只召集郡兵,让他们在街道上集结。”

    闻言,中年男人微微躬身,道:“是。”

    东城门处,走入郡城的刘恒翻下马背,拉着牵马的缰绳,站在城门口,静静的等待着。

    他在等传令的人。

    他等来了刘力的谋臣。

    他等来了身穿黑色锦绸的中年男子。

    于是,刘恒道:“彭伯,父亲的身体如何?”

    彭伯接过了刘恒手中的缰绳,站在刘恒身前,道:“少主勿忧,主上的身体康健。”

    闻言,刘恒点了点头,松了口气般的道:“那就好。”

    看着面露轻松之色的刘恒,彭伯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眼眸中露出了心痛的神色。

    “少主,主上让你去厅堂。”

    “知道了。”刘恒点了点头,面色轻松沿着街道,向着阁楼走去。

    他走得很快。

    走得很急。

    草云郡中,最为高大,形如钟楼的建筑,有一扇镶有鹅卵石的大门。

    绿色的门面散发着宛如翡翠般的温润光泽。

    朱红色的门框,将之增添了几分华丽。

    刘恒走到门前时,大门却敞开着。

    厅堂内光线很暗淡。

    暗淡的光线覆盖着向内开着的扇门。

    湮没了门上的光泽。

    湮没了门上的华丽。

    使之变的暗淡而简朴,简朴而无奇。

    刘恒快步的走上阶梯,跨过门槛。

    他走上了厅堂上红色的毛毯。

    他沿着红色的地毯,来到了大厅的尽头。

    他走到了白玉堆砌的狮像座椅前。

    他走到了自己的父亲面前。

    他走到了刘力的面前。

    由白玉砌成,栩栩如生的狮头上,细如缝衣针的鬓毛根根竖立。

    朝着大厅,张嘴咆哮的狮口,将丛林王者的威严,展露的非常清晰。

    非常彻底。

    刘力站在狮像前,站在刘恒的身前。

    宽敞的厅堂中,灯光暗淡。

    近乎于无。

    但在这样的光线中,刘恒依然可以看到刘力头上如雪的白发。

    看到刘力额头上突兀的纹路。

    刘恒的双眼中浮现出了泪光,双膝跪倒在红色的毛毯上,语气哽咽的道:“父亲。”

    “这个白玉狮座,本来是我叫人为你打造,迎接你凯旋的。”看着跪在面前的刘恒,看着那张已经比一年前多了几分成熟与沧桑的俊秀脸庞,刘力双眼中涌出了悲喜交加的神色。

    “没想到,你没有把胜利带回来,反而带回了十万的敌军。”

第四十五章 分别

    “孩儿无能,请父亲降罪。”

    刘力的双眼中,流露出了一丝怒意,在怒意中夹杂着一丝悯然,道:“为了打下这数千里的土地,我用了二十年时间,如今即将毁在旦夕。”

    展开双手,扬起头颅,刘力仰望着厅堂的顶端。

    仰望着堂顶上,在黯然的灯光中隐现出的图案。

    那是一幅油画。

    画上有一座山峰,有一轮夕阳,有一个人。

    夕阳照着山峰。

    人站在峰顶。

    站在夕阳下。

    “这一片土地,我本就不是为自己打的,我是为你打的,为你母亲打的,为你爷爷打的,为你奶奶打的。”

    刘力垂下双手,抿起了嘴。

    然后,刘力用右手握住了悬于腰间左侧的长剑剑柄。

    刘力拔出了长剑。

    清晰的剑音,犹如古筝上金弦断裂时所发出的鸣响。

    余音袅袅,回荡在黯淡的大堂。

    刘力走下了放置狮座的高台,走下了大理石堆砌的阶梯。

    他,走过了刘恒的身旁。

    走向了厅门。

    走向了厅外。

    刘恒转过头,凝望着自己父亲。

    凝望着刘力走向门口的背影。

    “你丢的是自己的东西,我降不了你的罪。”

    平淡的话语,嘶哑的声音,传递到了刘恒的耳中。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了刘恒的脏腑。

    让刘恒为之肝肠寸断。

    让刘恒为之痛哭流涕。

    走出了厅门,走到了宽阔的街道上,刘力老迈苍白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霜很薄,却凝而不散。

    “在草云郡的西面,有一座蛮山,山上有蛮族,他们的酋长和我有些交情,你去投靠他,他应该不会拒绝。”

    闻言,刘恒止住了痛哭,用手背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然后,刘恒从地上站起,转身奔向了厅门。

    奔向了刘力。

    刘恒跑出了厅堂,跑到了刘力的身后。

    他再次跪在地上。

    跪在刘力的身旁。

    “那父亲怎么办?是跟我一起走吗?”

    刘恒溢满了泪水的双眼中,一切的景物都变得模糊。

    但他依然可以看到身旁如同映在水中的身影。

    看到布满皱纹,如同覆着霜雪的苍老脸庞上,那一抹决绝神色。

    所以,他布满泪痕的脸庞上,流露出了浓浓的恳切。

    然而,刘力的脸上如磐石般的神情,却没有半分的缓减。

    只在那双脸庞上双眸深处,隐现着不忍的神情。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留在这里,为你争取时间。”

    “父亲!”刘恒大吼着,向着刘力扑去。

    他张开着双手,抱向了刘力。

    抱向了刘力的双腿。

    他抱了个空。

    右手的掌心,只触碰到了披风一角。

    然后,悲痛欲绝的刘恒,看着披风上绛紫色的布帛从手中溜走。

    如同握在指隙间的流水。

    最后,刘恒对着刘力渐去渐远的背影,将头重重的磕在了地上。

    压抑的热泪,在此时化为决堤的落洪,随着嚎啕嘶哑的哀鸣和周身难停的抽搐,发泄着刘恒此时心中的哀痛。

    他抽搐了很久。

    他哭了很久。

    终于,他挺起了身,眺望着刘力离去的方向。

    眺望着落日的方向。

    双眼中的泪水,依然在不停地从眼角滑落着。

    但他已经止住了哭声。

    他已经不再哭泣。

    然后,在落日的光辉中,他站起了身。

    他转过了身,走上了街道。

    他走向了郡城的西面。

    走向了郡城的西门。

    彭伯拉着缰绳站在城门口,棕色的骏马在彭伯身边垂下了脖子,蓬松的鬓毛披散在空气中,在风中不停的颤抖着。

    在鬓毛间,残留着许多透明的水滴。

    刘恒走到了彭伯的身前,走到了骏马前。

    伸手拉过了彭伯手中的缰绳,刘恒将骏马拉到了自己的身前。

    “彭伯,劳烦了。”

    刘恒朝着彭伯笑了笑,翻身坐上了马背。

    ”少主,郡中的守兵都要被郡主带上战场,我也将侍奉在主上左右。“

    彭伯从锦衣内侧拿出了一个信封,用双手捧着,举到了刘恒的面前。

    “此去蛮山路途陡险,少主单身行路,万事小心。”

    闻言,刘恒点了点头,接过了递到面前的信封。

    “父亲老迈,战场上刀剑无眼,万望彭伯费心看顾。”

    “少主放心,小人拼上性命,也会保护主上的安全。”

    抬起头,看着坐在马背上的刘恒,看着刘恒脸颊上,仍然清晰的泪痕。

    彭伯脸上流露出一丝疑惑。

    “蛮山上的蛮族,人口仅有数千,蛮人衣不遮体,生存艰难,终日劳作却仅能得果腹之食,凭着主上与酋长这么多年的交情,酋长应该会收留少主,不过少主,那里不是草云郡,一切都要低调行事。”

    “我知道的,我会隐姓埋名,一辈子躲在蛮山上。”

    说完,双腿用力夹住了马腹,刘恒纵马冲出了城门。

    棕色的骏马奔跑过了田边,奔跑在草间。

    骏马奔跑的很快。

    跑的极快。

    郡城外,环绕着湖水的田野间,十个女子正在其中劳作着。

    她们正在地上仔细筛选着在酷寒中冻坏的秧苗。

    她们筛选的很仔细。

    所以,当她们因为耳边传来的马蹄声,而突然抬头侧目时。

    她们只能看到一路扬起的烟尘。

    棚屋区中,捧着瓷碗的有根,正坐在土墙的墙沿上。

    双腿随意的悬在空中。

    看着手中碗里,清淡如水的汤汁,看着汤中些许零碎的白色蛋花,有根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举起碗,有根小品了一口。

    咀嚼着入口的白色蛋花,有根笑着抬头望天。

    他看着湛蓝天空中,随风浮动的云朵。

    他在微笑。

    石脑拿着碗,走到有根的身边。

    他看着微笑着的有根。

    他也笑了。

    一边笑着,一边道:“有根,今天老王拉车过来了。”

    “哦。”

    “有根你去见见他吧。”

    闻言,有根皱起了眉头,语带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有根跳下了土墙,跟着石脑走进了朝着棚屋区的深处走去。

    他们横穿着屋区狭窄的过道。

    他们横穿了屋区。

    老王拉着缰绳,牵着四匹驽马,站在路口。

    平常专门装麦粟皮的马车上,此时空无一物。

第四十六章 无忧

    “老王,怎么了?”

    看着走到自己面前,身穿棕色麻衣,披散着及肩头发的有根,老王微微一笑,道:“还能怎么着,兵难要来了,我来逃难了。”

    “真的吗?!老王!!”

    闻言,站在有根身旁的石脑彻底的惊慌起来,声音中,明显的透露着恐惧。

    老王叹息着,一脸唏嘘地道:“唉,郡主大人已经召集了郡中所有的手下,郡城东门外,也集结起了部队,要打起来了,唉,好不容易安生了十年,还真是舍不得。”

    紧皱起了眉头,有根脸上露出了紧张之色,道:“老王,是谁要打来了?”

    “不清楚,反正形式挺严峻的,老郡主亲自带兵出城了。”

    “老王你来这里,究竟为了什么呢?”

    “我老了,一个人在野外和找死没什么区别。”老王看着有根,讨好一般的笑了起来,下巴上被拉直的皮肤表面,凸显出了白色的胡渣。

    “反正大家都要走,不如一起走吧,离这最近的镇子个名叫水胤镇,我跟那个小镇的镇长有点交情。”

    “呵呵。”闻言,有根笑了起来,道:“老王,就算要逃难我们也逃远一点啊,逃到胤水镇,那不是跟没逃一样吗?”

    “。。。。。。”

    老王无言的看着笑着的有根,瞪圆的双眼中,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看着老王的表情,察觉到不对的有根转过身,看向了身旁的石脑。

    他看到了石脑脸上瞪圆的双眼,他察觉到了石脑眼中同样诧异的神色。

    “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咳咳,咳咳咳咳。”在有根迷茫的目光中,石脑撇过头去,捂着嘴假装的咳嗽了起来。

    “有根,这个世界上,除非是被逼无奈,没有什么部队会打劫村镇的。”老王脸上笑容绽放的很是灿烂,就好像一朵怒放的向日葵。

    “没有这些村镇,就没有足够的上贡,又有谁能够承受这样的后果啊。”

    “啊!?”闻言,有根有些茫然的答应了一声。

    老王和石脑都会错了意,他们都以为有根懂了。

    直到沉思片刻后的有根再次开口,道:”既然这样,那你有什么好逃的?”

    “。。。。?”

    老王和石脑脸上,同时显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你看村镇要提供贡品,对不?种地才有贡品,对不?种地要人,是不?你也是人,对不?你也可以种地,对不?”问完,有根将手掌摊开,将摊开的手掌立在身前,道:“你又不是郡主,你又不去当兵,你有什么好怕的?”

    “。。。。。。。!!”

    闻言,石脑和老王双眼中瞪圆的眼球,几乎将要蹦出眼眶。

    “那个。”老王抬起右手,用手背擦拭起额头上的汗滴,一边说道:“可我现在没有种地啊,我们现在还是草云郡的郡民,若是草云郡被攻占,我们都会被牵连的。”

    “对啊,对啊。”站在有根身边的石脑,也在点头附和着。

    “对哦!”有根握拳的右手拍在了摊开的左手手掌上,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你没地可种,你要跑,但我们有地啊,我们跑什么?”

    不顾老王目瞪口呆的神色,有根转身向着身旁的石脑微扬起头,道:“我说的对吧。”

    “对啊,对啊!”石脑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再次点头附和了起来。

    “不,不,不!”老王急的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大声的喊道:“不是这样的,你们是有地种,但你们的地是郡城的,郡城已经被郡主统治了十年,新来的郡主,是不会放过整个郡城的百姓的,有根啊,不管你是干什么的,兵难来了,我们就必须躲啊。”

    “可杀了我们,郡城的地没人种,他们不怕误了秋时吗?”

    “如今才是初春,田亩中的秧苗只要小心看护,重新整理,总能收获到一些粮食,就算是收成不好,还可以向着周边的村镇征收重赋,但这郡城中的郡民,这棚屋区的乞民,是没有活路的。”

    闻言,有根低头沉思了起来,脸上紧皱的眉头间,川字凸显。

    抬起头,有根脸上带着疑惑之色。

    “老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会被牵连。”

    “啧啧,我活了五十多年,经历的太多了。”老王的眼中露出自嘲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十年前,郡主占领了这个郡城时,地面上的积血将城墙都给浇透了,我所知道的,所有那些曾经遭受过兵灾,并且覆亡的城邦,都会发生这样的事,从来没有过例外。”

    有根转头看着身旁的石脑,他从石脑的脸上看出了肯定。

    于是,他脸上神情越发凝重,眉头也皱的更深了。

    “老王,先进来吧。”侧过身,有根向老王,让出了通往棚屋间的窄道。

    等老王牵着马车,走入屋区后,有根又转身,面向着身旁的石脑。

    “石脑,召集屋区中的所有人到吃饭的空地,这件事,我们要一起商量。”

    “好的。”石脑点了点头,快步跟在了马车的后面。

    站在村口的有根,却再次转身。

    他看向了郡城的东面。

    巨大宽阔的城墙,挡住了有根的视线。

    所以有根没有看到,草云郡东面,已经走出了城门的刘力。

    刘力身后跟着数百人。

    数百的郡兵。

    “诸位,你们追随刘恒辗转千里,在最危急的时刻都不曾离去,我刘力先在这里谢过了。”

    脸色苍白,肤上笼罩薄霜的刘力,看着站在身前,早已集结准备就绪的一万余兵卒,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在你们穿上盔甲的时刻,在你们走上战场的时候,你们就和我一样,没有回头的路了。”

    低下头,有血从嘴角流出,刘力微微一笑,抬起头,有光从脸上溢出。

    “敌军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就算你们现在溃逃,身为逃兵的你们也会遭受他们的追剿。”

    刘将抬起拿着剑的手,将剑举到了自己的身前。

    如浊湖般深邃的剑身,立在刘力的身前,剑尖朝着在落日的余晖中散红的天空。

    “就算你们侥幸在敌军的追剿中保住性命,也将颠沛流离,苟活于世,但如果你们帮我,帮我刘力渡过了这一关,我保证!让你们个个有地百亩,在刘家未倒之前,一生都做不纳赋的优民。”

第四十七章 迷途

    刘力将长剑向上刺去。

    长剑刺向了苍穹。

    “刘力,绝不食言!”

    刘力的话音刚落,在他身后的三百郡兵,在他身前的一万士兵,高举起了手中的兵器。

    从高举兵器的士兵中,传出了呐喊声。

    传出了欢呼声。

    激动至极的欢呼声。

    集结起的部队,随着刘力向天空刺去的一剑,完全沸腾了。

    在这一刻,跌落到低谷的士气,迅速回升。

    站在刘力身旁,同样举起长剑的彭伯,开始配合着,添起了热风。

    “为了自由!”彭伯拉开了嗓门,大喊着道。

    “为了自由!!!”一万余士兵,拉开了嗓门,跟着大声的喊道。

    “为了荣誉!”

    “为了荣誉!!!”

    “为了不纳粮!”

    “为了不纳粮!!!”

    万余士兵的士气,在此刻,升上了巅峰。

    声嘶力竭,近乎于尖叫的喊声,穿透了草云郡的天空。

    声音传到了有根的耳畔。

    有根转过了头,将目光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很多人,都将目光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望向了草云郡的东城门。

    郡城外,一万余斗志昂扬的士兵,走入了草甸。

    走向了战场。

    有根回过了头,沿着棚屋间狭窄的过道,来到了吃饭的地方。

    他看到了棚屋区中的人。

    所有的人。

    五十六个人。

    有根望着站在最前面,背着包裹,一脸急迫之色的石脑,面露疑惑的道:“石脑,你们,你们商量完了?”

    没等石脑开口,朱伯就率先急急的开口道:“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要打仗了,有根,快收拾一下,我们一起走吧。”

    有根后来知道,他们确实商榷了一会儿。

    商榷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们就去收拾行李了。

    有根叹了口气,对着迫不及待的众人,大声的喊道:“我说,走之前,我们把野猪和禽鸟杀了吧,不然一路上我们吃什么?”

    包裹落在了地上。

    落了一地。

    只有手中仍拿着包裹的老王,站在原地,一脸的不知所措。

    然后,跟着人群移动的老王,就在棚屋区,惊讶的看到了用来圈养形似野鸡的禽鸟的栅栏。

    看着他原本以为一无所有的乞民们,将栅栏中膘肥体大的禽鸟取出。

    看着他们将这些禽鸟拔羽去脏。

    看着他们将那些汁多肥嫩的脏器肠子随意的丢在地上。

    在震惊万分之中,老王暗呼暴殄天物。

    然后,老王从腰带处抽出布袋,挤在正忙着杀鸟放血的人群中,弯下腰疯狂收集起了地上花花绿绿的鸟脏与鸟肠。

    可他还没有收集完时,他又听到了一道高亢的猪叫。

    他听到了野猪的痛嚎。

    临近小河边的土墙内,有根站在躺在地上,头顶上插着木棍的猪尸前。

    一脸漠然的看向了身后。

    石脑,猴石,鹰嘴,付磊,跋舌,剥羽全都站在他的身后。

    六人的手中,都拿着用来打猎的武器。

    “小猪杀两只留两只。”

    说完,有根转过头,拔出了插在野猪脑门上的木棍。

    丢下木棍,有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粗糙的钝石,顺便将猪尸提起,竖躺在了土墙上。

    土墙躺着猪尸的地方,向外突出着,墙面上,出现了数道裂纹。

    然后,有根开始用钝石切割起了猪皮。

    野猪的皮很硬,上面凝结着厚厚的泥质。

    石头很钝,但却在有根手中。

    所以钝石很轻易的割开了猪皮,很轻易的切开了猪肉。

    猴石,鹰嘴,付磊,跋舌,剥羽和石脑六人,干掉了两头小猪时,有根已经将猪肉片成了一百多块。

    每块猪肉的形状不同,但厚度却都一模一样,不差分毫。

    然后,有根又将两只小猪也剥皮片好。

    七人将猪肉放入三个篾条编织的非常密集的框中,在框上盖上了几张很大的叶子,并且用草绳将叶子绑实。

    然后,七人抱起两只小猪,抬起装满野猪血的木盆,和装满猪肉的篾框,走向了无数间棚屋中,圈养野鸡的地方。

    杀光了禽鸟,已经准备就绪的众人,正等待着七人。

    接着,有根制止了急欲上路的众人,让猴石与剥羽去郡城西面的湖边,去通知在田里劳作的妇女,又让石脑开始煮水。

    又往装满猪血的木盆中,注入了些许的河水。

    已经冰冷的猪血,在木盆中遇水凝结,结出了血块。

    有根又让人群中,有根初到河边时遇到的老妇,拿出了一竹筒盐。

    竹筒里的盐只有半升,颜色有些焦黄,但却很干净。

    其中没有什么杂质。

    味道虽不及海盐,但却没有一点苦味。

    这种盐,是有根将插在泥潭中,竹筒里的水取出,用自己知道的方法,连续的过滤了几次,才析出来的。

    这种盐,类似于洞虚境修士精准的运用元气,从石盐中析出的盐粒。

    这种盐,刘力都吃不上。

    众人分食了煮好的猪血。

    老王连抢带吃,干了三碗。

    吃完了猪血,有根叫众人休息了一会儿。

    他们休息了数个小时。

    数个小时后,天色已经彻底的暗了下来。

    猴石和剥羽才带着田中的妇女,回到棚屋区。

    等新来的人,吃了有根和石脑特意为他们留下的猪血,有根又让他们接着休息起来。

    六十六个人,又休息了四个多小时后。

    就在深夜时分,所有人都被有根叫醒了。

    由老王带路,六十七个人开始向着胤水镇走去。

    有根本以为这样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可当他看到从西门处蔓延出来,由无数的火把组成的河流时,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天真到了单纯的地步。

    “那个老王,郡城中究竟有多少人啊?”

    “我不太清楚,大概有好几万吧。”看着绵延无尽头的火河,老王的两眼发直,费力的咽着吐沫。

    “。。。。”有根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嘴,手指在嘴唇上轻柔的摩挲了起来。

    “我看,这阵仗,有十万左右吧。”

    石脑吐了吐舌头,转头向着有根开口问道:“有根,现在怎么办啊?”

    有根思考了一会儿,将头转向了老王,道:“老王,还有其它路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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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寒介绍:
有根微微颔首,一转眼间。 身已在万里之外。 蚩尤举起长戟,指着弥漫世界的乌云。 战歌高呼,万世不歇。 石脑单手抱着公孙轩的尸体,痛哭流涕。 道人将金莲种在湖中,抬头仰望间。 莲蓬已经印于苍穹。溺寒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溺寒,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溺寒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