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 小桃红
我叫花影,听说他们是在一丛月季花下把我捡到的,所以大人给我起了这个名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而我最好的朋友紫雪,是在大雪覆盖的紫藤花架下被发现的。亏得大人有才,想得出这么风雅的名字,就为了这个,我常常劝紫雪,不要太鄙视他。
呸,紫雪吐出一口瓜子皮,两条小腿吊在栏杆上晃啊晃的,睨着眼睛说,“他什么时候不再讨老婆了,我就不再鄙视他。”
……
好吧,我们这个大人,就这一个毛病。
好色。
虽然他总是“自诩风流”,可如花似玉的老婆讨了一个又一个,不是好色是什么?
“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又在干什么?”
忽地,一只手指温柔的敲上我的脑门,是园子里的采薇姐姐。
叉着腰虎着脸瞪着一地的瓜子皮,吓得紫雪忙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我们保证打扫干净!”
采薇姐姐不客气的把她手上的那包瓜子全收了去,戳着她的脑门道,“都告诉你多少次了,换牙的时候不许磕瓜子,到时嘴长歪了,瞧你将来怎么嫁出去!”
紫雪被训得耷拉下脑袋,可怜巴巴的象只小兔子。
其实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到,紫雪的唇部中间,有道明显修补过的痕迹。而她,就是因为这个被父母丢弃的。而我,是天生六指。
不过幸好,我们都遇到了大人。
他请了大夫,给紫雪补好了唇。也给我治好了手。他还不让我们认他做主人,只肯做我们的大人。
做大人的意思是,我们长大了,都要离开破园,自己去生活。其实我不想走,紫雪也不想走,可要是我们不走的话,会有太多人跑来,那样破园就住不下了。
因为破园是个很漂亮的花园,里面有许多许多的好人。大家种菜养花。还喂了小鸡鸽子,可好玩呢。
听说这里从前是大人一家子住的地方,可就因为大人一家人心太好,经常救助孤儿。弄得好多人把不愿意要的小孩老人都扔到这里来。弄得大人一家没办法正常生活。只能搬到那边的平王府去了。
然后这边留下的都是他们家的仆人,那些人才不再往这里扔小孩和老人了。
我不知道我爹娘为什么扔我,可我在这里学到的第一堂课。就是一个人除非要死了,否则都不应该抛弃、伤害自己的亲人和朋友。
大人说,做人心里不能充满恨意,那样会不快乐。所以我和紫雪说好了,我们都不会怪我们的爹娘,但我们都不想再见到他们。
大人说过,做人不应该记仇,但却不能轻易忘记受过的伤。否则,会被同一块石头再次绊倒。
这话有点深,我不太明白。
不过我亲眼见过,阿果的爹娘在大人给他治好了恶疮之后,就跑上门来讨要他回去。可管家叔叔只用了一句话,就把人打发了回去。
“要人可以,把药钱留下。没钱就打个欠条,慢慢还。”
可他们家的爹娘,走了。
后来,管家叔叔的媳妇,姚姨教我做菜的时候说,“他家可以在他出事时把他扔掉一次,将来就未必没有第二次。你看,遇着这么一点困难就不要了,这样的爹娘怎么能信?”
这个我就听得懂了。
有病的孩子连人牙子都是不要的,如果阿果家里真的待他好,为什么不肯慢慢还钱?管家叔叔都说了,还上二三十年都是可以的,可他们还是不肯。这样的爹娘,要了也没用。
反正我和紫雪说好了,等我们长大了,会自己挣钱还清自己的药钱。至于现在,我们要努力干活,不白吃白住。
“晚饭时候见!”被收了瓜子的紫雪去喂鸭子了,我把地上的瓜子壳扫干净,也要去厨房帮工了。
我们其实都很能干的,对不对?
不过采薇姐姐把我叫住,交给我一个任务,“你去换件出门的衣裳,跟我去王府那边走一趟。”
我有些为难的看着天,马上要到准备晚饭的点了,这个时候离开好吗?
采薇姐姐说,“叫你去,肯定是厨房安排了人的,放心,少你一个,不会饿死全园的人,走吧。”
好吧,我回去换衣服了。
其实我不想去平王府,有一条,就是不想见到大人。
这个,不是说他不好,而是——
可偏偏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哟,这不是花影吗?越长越漂亮了,来来来,这是又送什么好东西来了?”眼看着迎面撞见那位俊美得不象话的大人,我只好随着采薇姐姐过去请安了。
“回大人,是二夫人想要些园子里的蔷薇花做香料,我们就送过来了。”
大人笑了笑,可眼神里却多了些别样的东西,“园子里的蔷薇花又开了呀,今年右开得好么?”
“挺好的。”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大人似乎有点忧伤,于是很认真的告诉他,“今年的雨水刚好,花开得可好呢。红艳艳的,满笆篱都是。”
大人转头看向我,忽地又笑得不正经起来,“那花影摘花时,有没有扎到手指头?给我看看。”
这个大人!
我的耳根子一热,赶紧躲到采薇姐姐身后,懊恼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明知道这位大人最喜欢逗弄小姑娘,干嘛又上当?
只听大人在头顶上闷闷直笑,“小花影这么正直,又这么害羞,将来说不定可以当女官呢。”
谁跟他似的稀罕当官?
我和紫雪早约好了,将来我们一起摆个小饭摊。我做菜,她招呼客人。说不定有一天,我们也能象大人的母亲似的,开起一所象祝家食铺那样的大馆子。
大人的母亲,那个鼎鼎大名的嘉善长公主,听说当年初上京城时,也是从一个小摊子摆起来的。她都能做到,我们怎么就做不到?
嘿嘿,要是有可能,我和紫雪还想去西南拜访一下那位长公主殿下。
听说她从前,在大人小的时候。还时常上京来。如今年岁大了,经不起折腾,就不怎么来了。
真是好遗憾。
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攒钱。长大了去看她。听说长公主人特别好。还会做许多许多好吃的。她要愿意教教我就好了。
唔,可是听说拜师要给见面礼的,那我给她什么好呢?
“……呜呜。娘,爹为什么不背我?为什么?”
“别说是你,就算你大哥……”
才走到二夫人的院子门口,忽地就听见这样的阴私,我赶紧假装没听见,还站开了一些。采薇姐姐也是如此,故意把脚步放重,清咳了两声。
里面的哭声很快戛然而止,有丫鬟姐姐出来,把我们领了进去。
二夫人瞧见我们拎来的,那么两大篮子新鲜水润的蔷薇花,很是欢喜。命人打赏了我们,还要带我们下去喝茶吃点心。
采薇姐姐客气了一番,就接受了这份好意。
只是我们不想留下吃点心,只喝了茶,把点心拿帕子装了,拎着空篮子就回去了。
等到晚饭后,我拿了点心请紫雪躲在花园后头吃,一五一十说起今天看到的事。
紫雪咬了一口糕,含糊不清的说,“有得抱就行了,为什么还要背?”
我默了默,忍不住问,“要是你爹没把你扔下,你不想要他背?”
紫雪不说话了。
如果我有爹,我是想让他背的。
从前,更小一点的时候,园子里的大叔们就背过我,那样宽厚的肩膀,我好喜欢。
可我知道,我不是他们的小孩,所以不能常常让人背。
可我若将来有了小孩,一定要自己的相公,天天背着她。唔,要是他肯背我就更好。
不过看紫雪沉默得连香甜的糕点也吃得没味了,我想换个话题,就忍不住多说了句,“你说,为什么大人不背三少爷,是三少爷不乖吗?”
紫雪顿时道,“怎么会?就算再不乖,也是小孩子,大人心地那好,为什么会不背他?如果不背,那肯定是有事。其实我倒觉得二夫人说那话挺没意思的,她怎么不带着小少爷直接去问问大人?”
我老实道,“可能不好问吧?不说大少爷也没被背过吗?”
紫雪嗤笑道,“我就不信,大夫人也不会问。二夫人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不好,有什么话不能明说?不过也怪大人,干吗要娶那么多个?”
糟糕!我暗自后悔,不该提起这个话题。
果然,紫雪又开始吐槽大人的花心,“真不知道当年大人的先生是怎么瞎了眼,要把自家侄女嫁给他。”
咳咳,这个我可不能赞同。
至今京城还有不少人知道,大人的头一桩亲事,可不是他自己求来的,而是无数人来求嫁的。
说起我们这位大人,也算是好本事了。
他生来还没学会走路,就被前朝的老皇上封了官。等他长大,才十六岁那年,就凭自己本事,化名混在外乡学子中考了个状元。
后来那些人眼红,就说他光会念书有什么用?大人一气之下,又去参加了武举,一样考了个状元回来。
虽然又有人骂他参加武举是多此一举,但谁也不能否认,我们大人实在是个老天给了块大饼的厉害人物。
这样的儿郎,长得又好,家世又好,前来求嫁的名门淑女比紫雪喂的鸭子还多。
最后实在是烦不胜烦,大人的先生才替他作主,回家求娶了苏家嫡亲的侄女儿。
那位大夫人我见过,是个非常不一样的人物。我形容不好,只觉得她虽然总是微微笑着,可我就是不敢在她面前大声说话。
不过她虽然严格些,但心很公道。大人对谁都爱开玩笑。可从来没在人前开过她的玩笑。至于人后,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大夫人长得也很美,可还是抵不住大人要娶三妻四妾。
听说,这是男人混得好的终极目标。反正我是不懂,我也不要我将来的相公混得太好。当然,长得也坚决不要那么好。
太招人了!
目前算来,大人已经有了一正妻一平妻,还有三个妾,还差两个才圆满。所以我们才要拼命躲着他,就怕哪天被勾了魂。
没办法。大人长得太好了。笑一笑,就让人的小心肝扑通扑通不停乱跳。
可做人家的妻妾,听说成天要争着吃醋的。
我实在是不懂,若喜欢吃醋。一人买一瓶就好了。为什么要争。醋也不贵啊?
好在大人的夫人们都不争。
我上上个月就是在那边掌勺的姚姨手下打杂,没见哪个夫人特别爱吃醋。就是刚刚肚子里有了宝宝的四夫人也不吃,反倒是大人的先生。说是身子有些不好,大夫说要多吃些醋。
偏偏先生最不爱吃酸的东西,弄得姚姨没办法,只能烧些糖醋菜给他。又让管家大叔写信到西南去,请教长公主殿下,有没有什么好法子。我跟姚姨说了,要是那边回了信,也告诉我一声。
我也很好奇啊,要怎么才能把酸的东西做得好吃呢?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突然被紫雪不满的敲打了下,我才回过神来,她说到哪儿了?赶紧敷衍了句,“其实吧,二夫人也不容易。”
真的,大人的二夫人,说来还是皇上家的亲戚,也是位千金小姐,听说是为了大人害了相思病,差点死了,大人才娶了的。
说是平妻,其实也要被压一头的。
“我又没说她不好。”紫雪嘟囔着,只是很不屑,“这世上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啊?看她都生两个孩子了,哪有一点短命相?”
我这个好友是坚定的一夫一妻党,所以她对于除了大夫人外的四位夫人,都没啥好感。
不过要我看来,这种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些夫人明知道大人有老婆,还愿意嫁来,而大夫人也同意,那就是受些委屈,也是她们自己的事了。
不过要说到这些夫人没一点好处,也是假的。
好比说到三姨娘,她出身一个叫江湖的神秘地方,听说她的娘还跟大人的爹有些关系。
去年,北边洪水泛滥,全亏了三夫人千里奔波,回娘家求助,帮着大人打通几条河道,才救了千万百姓。
再说四姨娘,她是个医痴,因为敢在活人肚子上动刀子,差点被当成妖孽烧死。是大人把她娶了回来,才保住她的性命。也只有大人护着她,她才能救了许多人性命。好象紫雪的唇裂,我的枝指,都是她治的。
至于五姨娘,她有一项很神奇的本事。
她会天气预报,她知道老天明天下不下雨。
听说她还是什么派的传人,据说大人会娶她,是因为打赌赌输了。
也有人说,五姨娘最会蒙人。可要是她能把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大人都蒙倒了,我总以为,这位五姨娘,是全家除了大夫人之外,最不能惹的。
其实,就算是看似最没用的二夫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她常常从宫里弄些好玩意回来,尤其按着宫中方子制成的脂粉,特别受园子里诸位姐姐们的喜欢。
至于说到毛病,谁没有呢?
只要她们自己愿意过在一处,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
我只是很好奇,大人今天为什么在说到蔷薇花时,会有点不开心呢?
紫雪永远行动比我快,“那就去问问。”
破园蔷薇开得最好的地方,是白祥爷爷在守着。
他脾气可好呢,只除了不许小猫小狗来捣乱,平时我们小姑娘想掐个花戴戴,他总是笑眯眯的选最好的给我们。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晚跑来了?这会子可没有花摘了。”
“我们不摘花,就想来陪您聊聊天。”紫雪嘴巴一向比我甜,很快就哄着白祥爷爷问,“这园子从前谁住的呀?您天天打扫得这么干净。”
白祥爷爷笑了。“这园子是从前老太太住的地方,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打几千里外的老家运来的呢。老太太从前最喜欢花了,所以大少爷和郡主啊,给她院子里种的花是最漂亮的……我还记得小时候,大少爷最喜欢在院子里揪花了。蔷薇有刺嘛,扎了手指头,还一边含着眼泪一边揪。那时候,老太太就坐在门廊底下乐呵呵的瞅着……后来,又添了小少爷。就看着大少爷揪了花给弟弟。还不让他揪,怕扎了他。嗳,这一晃眼,都多少年的事了……”
我和紫雪给他左一个大少爷。右一个大少爷听得稀里糊涂。不过有一点我们知道了。
这个园子。这里的蔷薇花,是跟大人的家人有关的。
“那为什么不把园子好好的看管起来?以后都不要摘这些花了,大人会心疼的。”
看我一脸的认真。白祥爷爷反而笑了,“傻孩子,这花儿开了,不就是给人看的?你要不摘,它也是要谢的,就算从前老太太在的时候,也没有拦着不许摘花的。大人又怎么会因为摘了几朵花心疼?只要不是摘去故意祸害,老太太最喜欢看着小姑娘们拿去戴呢。”
是这样的吗?
那这位老太太真是好人。
当然,大人也是好人。
可是,他为什么不肯背自己的儿子呢?
我想问,可是白祥爷爷却打已经起了瞌睡。老年人就是这样,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我从屋里抱出一床毯子,轻手轻脚的跟紫雪一起搭在他的身上,然后悄悄的掩了门,跟院子里的小厮打了招呼才离开。
天黑了,我们要去睡觉了。
至于大人为什么不背他的儿子,这个问题在睡过一夜之后,我们都彻底忘了干净。
每天的生活忙碌又充实,紫雪的牙掉了,又慢慢长了出来。
等到腊月的第一场雪落下,我在咬椒盐榛子吃的时候,突地觉得不对,再一吐,一颗白白的小牙和果壳一起,落在掌心。
哈哈哈哈!
紫雪得意的叉腰大笑,“终于轮到你当没牙的老太太了!快快快,我带你去把牙齿扔掉。是上边的还是下边的?”
下边的。
那要扔到高高的屋顶上才行。
紫雪让我在下面等着,她爬到树上去给我扔牙齿。那座三层的小楼算是府里最高的屋子了。可要准确的扔上去,还是不容易。
看紫雪扔了三次,都掉了下来,我说,“算了,要不随便扔哪里吧。”
“不行!万一那颗牙长不起来怎么办?”紫雪让我把牙齿扔给她,皱眉咬牙往上扔。
可这一回,她用力过猛,那颗牙齿扔上了屋角,可划了个圈,又掉了下来。
“哎哟!谁在乱扔东西?”
一个陌生的男孩跳了出来,从后脖子上揪出那颗牙齿,恶狠狠的问。
我吓得一哆嗦,紫雪更是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你们就是这么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的?”看那男孩越发不依不饶,本就不擅长言词的我,越发不会说话了。
“罗小克,别吓唬人家小姑娘!”一个高大的男人严肃的走了过来,他的体格有点吓人,但面相却不凶恶,一看就是那小男孩的爹。
看着吓呆的我们微微一笑,拍了拍他儿子脑袋,“去,帮人家小妹妹把牙齿扔上去。她们又不是故意的,你凶什么凶?树上的小姑娘,你快下来吧,我接着你。”
那男人的手一看就很温暖,很稳当,把傻乎乎的紫雪接了下来,而那个叫罗小克的男孩从怀里摸出副弹弓,很轻松的就把我的牙齿打到了屋檐上,然后一脸得意。
把紫雪放到地上,那个高大的男人又给我们拿了两块糖,摸了摸我们的头,“别怕,我们也是这个破园出去的人。否则,也进不来了。”
我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抹灵光,“罗?你们姓罗?你们是最早住在罗家巷子的人?”
中年男人呵呵笑了,眼角浮起清晰的鱼尾纹,“是啊,那儿以前就只一个院子,怎么如今成了巷子?”
“因为人多了啊,后来又有好些出去的人回来出钱。在园子旁边买了地,慢慢盖起房子,如今就成一条巷子了。大叔,你要去看看吗?我们可以带你去。对了,你叫什么,所有从这里出去的人,都会在巷子口那里留个名字,你叫什么?”
认真说起话来,紫雪还是比我口齿伶俐许多。
只听那大叔说,“我叫罗武。”
啊?!
我和紫雪一起震惊了。
罗武?那是巷子口的第一个名字。而罗家巷子也是由他而得名。至今。破园收养的一些无名无姓的孤儿,也是在姓罗。
我和紫雪面面相觑,那是遇到我们的老祖宗,啊不。是老前辈了?
可他不是几十年前就离开京城。跟着长公主殿下去了西南么?怎么又回来了?
难道说。长公主殿下回来了?
我的心中一阵激动,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长公主了吗?
可是很快,罗小克就让我失望了。
“长公主没来。驸马也没来,就我爹带着人跟着二爷一起来了。听说是先生要吃什么醋,长公主和二爷琢磨了一个方子,酿了几坛子果醋送来。我爹带我来,是跟着四夫人学医的。他回头要走,我会留下给四夫人做徒弟。你们不知道吧?我爹治跌打损伤可厉害了,在我们西南是这个。第二厉害是我大哥,不过等我学成回去,我就会是最厉害的了……”
看他得意的晃着大拇指啰里啰嗦,我一点也没兴趣听。
长公主没来,好失望。
不过那个听说尽得长公主真传,甚至比她还厉害的二爷来了,我还是很想去见一见的。
这回不等采薇姐姐来叫,我就去问了,“有东西要送过去的吗?”
采薇姐姐没有笑我,反而严肃的想了想,“二爷远道而来,路上必是辛苦的,要吃些清淡的才行。你去山洞里收些新鲜蘑菇送去,唔,再叫紫雪也收几个鸭蛋送去。小心别碰坏了。”
知道啦!我好高兴的拎着小篮去收蘑菇了,然后很快的,紫雪也把鸭蛋收了来,我们俩头一回那么高兴的往平王府而去。
“等等我!”忽地,那个罗小克也追上来了,“嘿嘿,我爹要去跟那些老叔伯们喝酒,你们也带我出去认认门子吧,我帮你们拎东西。”
才不要。我和紫雪都捂紧了篮子,男孩子们都爱蹦蹦跳跳,没个定性,若是给他摔了怎么办?
“你跟在后面就好了。”
行吧,罗小克跟在了后面。不过没一会儿就跑到前面来说几句话,又在我们流露出不满时,跑到后面去跟着。
这样来来回回到了平王府,却刚好遇到大人得到消息,匆匆从衙门赶了回来。
呃,其实我们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是在哪儿上工,只听人说,他的官不小,好象还很忙。
紫雪拉着我贴着墙根走,还怕大人又开我们的玩笑,却没想到,他压根就没留意到我们,只一门心思往里冲。
“哥,哥!”
只听有个听起来就特别明朗的声音欢快的跑来,他张嘴的时候还在院里,可话音落下的时候,就已经冲到大门口来了。
然后,然后他跑到大人身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上了他的背。
而大人,大人居然哈哈笑着,还穿着朝服,背着他就转起了圈圈。
我看傻了,紫雪也看傻了。
这还是已经给一堆孩子当爹的大人吗?这还是那个嬉笑怒骂中还带着三分高贵优雅的大人吗?
而且,那位二爷的个子,似乎比大人还高一点点吧?他年纪也已经很不小了吧?他怎么还好意思让大人背?还是连自己孩子都不背的大人!
紫雪揉了揉眼睛,我也揉了揉眼睛。
然后我俩对视一眼,都同时把张得大大的嘴给闭上了。
果然,
大人还是太高深莫测了,不是我们能了解的。
“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真是淘气!又瘦了吧?”
“才没有!不信换我背你。”可说笑着,大人依旧背着他的弟弟往里走。那样宠溺的笑容,竟是从来没在他对别人脸上看见过的。
而那个也不算太年轻的二爷,笑得完全跟孩子一样,猴在他的背上,喁喁私话。
那样的自然而亲热,幸福而满足,让我突然很羡慕。
有个这样的哥哥,真好。
“这算什么呀?”罗小克又凑上来说,“大人对我们二爷可好呢,每年都寄好多好东西给二爷,二爷的媳妇,还是大人帮他追来的。”
什么,还有这样有趣的八卦?
紫雪的眼睛马上瞪圆了,可这回那个罗小克学坏了,“你们想知道的话,就得认我做哥哥。”
“那你肯背我们吗?”我也不知怎么,突然就问了这么一句。
罗小克拍着胸脯说,“那有什么?背就背,要不要现在来试试?”
要。
我认真点了点头,然后毫不客气的跳到了他的背上。
哗!
这感觉,果然很好。
至于那个八卦,让紫雪去说,我只要好好趴在这个便宜哥哥的背上,享受这种感觉就好了。
唔,然后?
然后,我一直就做了罗小克的妹妹啰,而爱听八卦的紫雪,做了我哥哥的老婆。
再然后,我们一起去了西南,并在那里安家落户。
我见到了一直仰慕中的长公主殿下,跟她学了点手艺,开了个小饭馆。还嫁给一个肯天天背着我的孩子,也不时背背我的好男人。
唯一可惜是紫雪不肯来给我跑堂了,她要给我哥哥跑堂。
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我忿忿的想,要是她再敢说大人好色的话,看我要怎么说她。
嗯嗯,我们的故事,就是这样了。
***
白薯:我不是不背儿子,是因为我小时候答应过弟弟,只背他一个。
读者:啧啧,兄弟,背背。。。
白薯芋头:我们是很cj的!
读者:我们有说什么吗?你们叫什么?
白薯芋头:……
作者:这一章算是答谢大家的,看我这章用了多少读者名,当然,后面的番外里还会有。芋头没事的,有个这样超级弟控又爱投喂的哥哥,不好不行啊。嘻嘻~~~(未完待续。。)
番外十 一丛花【熄缘惜缘】
经冬的残雪还未消融,但院角的那棵株山茶却又开出新花。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嫣红与粉白两色的花朵映在那浅薄的早春阳光下,各有各的美。
头发花白的妇人端坐在窗下,看着那丛新鲜娇嫩的花儿,噙着柔和的笑意,也不知在出神的想些什么。
她的年纪虽大,但看起来极来精神,就算是满面的皱纹也掩不去那股子与生俱来的英气,瞧着就与寻常妇人不同。
忽地,一阵轻快的脚步伴随着年轻的气息传来。老妇人警醒的一抬眼,眼神却有瞬间的惊喜。似是从那个十七八的青年身上,看到别人的影子。
“祖母,您在看什么?”青年顺着老妇人之前的眼光看去,笑得明朗,“既喜欢这花,待孙儿给您摘来。”
“不!”老妇人急得差点站起来,“那花儿才开,就让它好生呆在那儿吧。不过,若是你想拿去送谁,倒是可以摘。只是,就许一朵,多的可没有了。”
说到后一句时,老妇人脸上的笑意渐浓,慈爱里也多了几分揶揄的味道。
青年的脸微微一红,进屋来单膝点地,半伏跪在老妇人的膝上,有几分郝颜,也有几分撒娇,“祖母就会取笑我!”
老妇人呵呵笑了,“祖母可没有取笑你,这是看我孙子有人喜欢,心里高兴呢。不过阿哲,你到底喜欢哪一个,心里有主意了么?这会子反正没旁人,你跟祖母好生说说。”
卫哲脸又红了。垂着眼的模样,似极了他的祖父。
高绣茹不由得轻抚上他的头,就象是看到当初年少的卫宜年,也曾经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羞赧。
只不过,那时候的她,可从来没有想到要对他这样温柔。
“……我,我也说不好……”卫哲声音压得极低,不好意思的说起少男的心事,“嗯,海家的雁儿妹妹温柔知礼。是我自小认得的。可是梅朵。梅朵也是个好姑娘……”
高绣茹轻轻笑了,“是啊,一个温柔贤淑,一个热情活泼。就象是窗外的那两朵山茶花。红的白的哪个你都喜欢。哪个你都想摘下。”
“我,我不是花心!我只是,只是……”卫哲急得鼻尖都冒汗了。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自己心中的情感。
“只是跟欧阳家的叔叔一样,喜欢的花多了些?”
听得祖母这样打趣,卫哲的脸更红了些。
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些。
这句话,正是欧阳康的名言。在如今的大梁朝广为流传。
卫哲知道,自己比不了欧阳家那位惊才绝艳的叔叔,此生绝不可能会有那些环肥燕瘦,各具风姿的娇妻美妾心甘情愿萦绕身边,可他只不过喜欢两个不一样的女孩,这在他们这样的人家里,不是很正常的吗?
高绣茹笑着摇了摇头,眼中却现出几分正色,“阿哲,我们大多数人面对缘份,经常只能选一个。熄一段缘,是为了更好的珍惜另一段缘。海雁那丫头虽是托孤在咱们家长大,但她好歹也是你娘的外甥女,正经书香门第的女儿。梅朵更不用说,她可是那马族的小公主,她们那一族历来以妻为尊,一妻一夫,你觉得能劝谁来做小呢?”
卫哲脸虽还红着,眼中却多了一抹羞愧之色。
高绣茹温和的笑了,“好了好了,你也不必觉得不好意思,年轻人,一时迷了眼也是有的。你只要想着,失去哪一个会让你更心痛,你就选哪一个好了。回房去想一想,明天再来给祖母答案。”
卫哲动了动嘴唇,可到底什么也没说的离开了。
走前看着院中的那两株山茶花,目光闪烁,神情纠结。
直到孙子走远,高绣茹这才转头一笑,“没见过你这样当老子的,还要躲着儿子。有什么话不能敞开来讲?”
屏风后面,走出一人,正是卫哲之父,卫宜年与欧阳慕兰之子,卫昌龄。
他的样貌原本只随了父亲一半,等到人到中年,略有些发福,就更不象了。所以对于母亲偏疼长得最象父亲的长子,历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这回,他却是不肯再姑息了。
“母亲,阿哲这个得陇望蜀、优柔寡断的性子实在要不得。他眼下这个样子,给他订亲反倒是害了人家姑娘,倒不如送去军中历练历练。”
高绣茹笑呵呵的听他埋怨完自己儿子,方道,“我记得当年第一次带你去挑马时,你先选了匹枣红的,又看上匹白的。后来就站在那儿眼巴巴的瞧着我,非逼着我两匹都给你带回来才罢。”
卫昌龄微窘,“这买马跟娶媳妇能一样么?”
“我看也差不多。他是你儿子,要说他不好,多半也是你这个老子没教好。”
高绣茹故意呛了儿子几眼,方跟他徐徐道,“咱们又不是没年轻过,如何不知道年轻人的心性?喜新厌旧,贪多嚼不烂那是常事。阿哲是有些犹豫,我也觉得这种事应该要早下决断。可你也不能一棒子把人打死,把阿哲说得一无是处。他要不好,能让那两个丫头这么上心?”
卫昌龄听得笑了,在母亲身边坐下,道出心里话,“我倒是想给他直接把海家那闺女给订下。她虽家世寒微些,但人品性情全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做长媳必是稳妥的。母亲以为如何?”
高绣茹却不赞同的道,“我也知道雁儿是个好姑娘,可这不是你讨媳妇,也不是我讨媳妇,是阿哲讨媳妇,总得让他选个自己中意的吧?”
卫昌龄略有些犹豫,“可梅朵她爹……”
梅朵的亲爹,正是当年跟关耀祖有过婚约的裴耀卿。
当年。他随嘉善公主一家远赴西南后,随即告病留在了当地,后只在关耀祖成亲那一年回过京城。
次年再度返回西南后,却在那年的洪灾中意外与那马族的公主结识。那位公主对他一见钟情,用那马族的方式把人“抢”回去做了丈夫。
幸好那马族的孩子从母,又不在大梁封地,是以,这些年他们一家过得也很是和美安乐。
数年后,嘉善公主寻了个机会,替裴耀卿报了个病故。京城关府还煞有其事的替他办了场丧事。此事就算揭过了。
只这些事情摆在私底下没什么,可要结成亲家,就有些麻烦了。
谁都没想到这样巧,卫昌龄原本打发儿子出去办事。却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意外遇到带着几个儿女悄悄重回故国游览的裴耀卿了。
原本都没表露身份。只不过结伴同行,却没想到同行几日后,卫哲渐渐对裴耀卿的长女梅朵动了心。
年轻人的心事就如清清小溪。再怎么极力隐藏也是瞒不住人的。
当来到常国公主的封地,卫哲盛情把裴家邀来作客,卫昌龄一眼就看出儿子的心事了。
其实这要是个寻常人家也就罢了,他也乐意成全儿子,可偏偏是先皇赐过婚的人,这就让卫昌龄觉得难做了。
虽说先皇早已逝去那么多年,裴耀卿如今也早不被人提起,可要是有人追究,到底是个麻烦事。娶他的女儿,会不会让宫里觉得他们藐视圣意?
可高绣茹却轻哼道,“你别告诉我,你怕了。要是阿哲真的愿意选那姑娘,我就要她做孙媳妇!”
卫昌龄为难的皱了皱眉,可想想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就好象当年,他要结亲,原本宫里有意指配一门婚事。他是遗孤,又受了母亲常国公主的封地,日后必是要继续镇守西南的。许个跟皇家牵连较深的千金,也能让朝廷放心。
可高绣茹不。
她甚至动用了些军中的老交情,悄悄打听到那姑娘原是家中幼女,给教养得性子高傲,目无下尘,便硬是扛住了不许这门婚事,又作主给他另聘了名门闺秀。
当时卫昌龄很是担心,怕母亲为此受责罚,原想就这么接受宫里的安排算了,可高绣茹硬是不肯。
还记得她当时说,“这成亲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咱们不求是个天仙,可一定得人好和气。否则就是个天仙,我们也不能要。”
后来,他娶的妻子果然贤惠知礼,这些年来帮着他打理内宅,还有与封地官员内眷交际,实在是他的贤内助。
而宫里当初想指给他的那一位,后来嫁去了某个国公府。人人皆赞有才,夫君和一群官老爷们在前头做诗,她能让个丫鬟悄悄前去塞进一首拔个头筹。
这样的才女,旁人不知,卫昌龄是很庆幸他这俗人没娶到的。
只不过,若要他的长子娶个异族的女孩,这是不是也有些不大合适?
“母亲,就算咱们不看她的出身,可梅朵生性率真,她们那儿民风又单纯简朴,她能当得好这个长媳吗?”
高绣茹笑着摇了摇头,“你呀,这些年胡子渐长,性子也越发谨慎了。原本这也没错,可你也不看看,如今可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当年,因我就不擅内宅之事,所以你的媳妇,我是早就拿定了主意,要找个象你娘一样,能管家理事,最好还是读书人家的女孩子。可如今你媳妇都把家当起几十年了,只要不是太笨,学上几年哪有不会的?所以你莫操心,还是让阿哲自己选吧。年轻人,总得给他一次任性的机会。”
卫昌龄微哽,他不知母亲为何如此执拗,想想又不愿母亲动怒,便不与她争执,只等儿子自己做决定。回头妻子得知此事,想去找儿子谈一谈,也给他拦下了。
他也想看一看,自己的长子到底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次日一早,卫哲来找祖母了。
他的眼底微有乌青,显是一夜没有睡好,不过眸光坚定,已经做了决定。
“祖母,我要那朵白茶花。”
高绣茹微有些讶异。“你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在看着谁时,眼睛里会有不一样的光彩。
再看一眼那朵嫣红的茶花,卫哲略有些伤感道,“红茶花虽为孙儿钟爱,但未免太招人眼了,而白茶花淡定轻柔,若是长相厮守,还是这样的好。”
高绣茹一哽。犹不死心道。“可祖母都说了,会为你作主……”
可卫哲依旧摇了摇头,低低道,“我若不娶表妹。表妹这样的身家。只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可我若不娶梅朵。她便可回到故土,嫁个自己中意的儿郎,不必远离父母家人。而我们家,也不知省了多少是非。”
高绣茹怔怔看着孙儿,半晌才苦笑起来,“既然这样,你就去回禀你爹娘,把事情早些定下吧。”
卫哲踌躇了一下,“祖母,既是如此,那我可不可以把那朵花送给她?”
高绣茹却带着微微叹息道,“你都做作了如此决定,又何必还要做此行径,去伤人家的心?再说,已经隔了一夜,这花儿也没那么新鲜了。”
再回眸细看,果然就见昨日美丽端正的花儿已微显颓态,卫哲眼神一黯,转身正要离开,忽地卫昌龄匆匆过来。
“裴家想是不愿叨扰我们,一早已经离开了,只留下了这封书信。”
高绣茹接过信来看了,又递给卫哲。
信很简单,无非是些感谢的话,但情真意切,并不虚伪。只信末格外提了一句,若改日有空,也请他们去那马做客。
卫哲心中忽地一空,这就走了么?
有一瞬间,他想过要不顾一切的去追的。可追了以后呢?这样真的好吗?
他又动摇了。
高绣茹再看孙儿一眼,“阿哲,如果你想去,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卫哲踌躇了半晌,才道,“还是,算了吧……”
高绣茹深深的再看他一眼,忽地有些疲惫,“那就这样吧。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不后悔?他会不会后悔?
卫哲心中一片茫然,随父亲离开时,看着那丛山茶,甚是惆怅。
在门口的背影终于消失时,高绣茹才掩不住那深切的失望。
又是这样,怎么又是这样?
思绪翻飞,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一夜。
当得知卫宜年就是自己的未婚夫时,她也矛盾挣扎了很久,到底要选谁?
如果从她内心出发,她想选公孙弘。可想想公孙弘的母亲,想想要在一个那样端庄能干的婆母手下做媳妇,高绣茹退缩了。
她用来说服全世界的理由,都是她不愿背弃长辈的盟誓,不愿欠下卫宜年的救命之恩。
可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她的放弃,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在害怕。怕自己做不好公孙家的媳妇,怕自己受不了公孙家的管束。
从这一点上说,她其实是个胆小鬼。
而如今,她的孙子,也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是该感叹人性的共通,还是懊恼自己的教导无方?
其实,娶梅朵哪有那么可怕?
裴耀卿和关耀祖之事,同情的人还是居多。尤其他早已报了亡故,谁会没事拿这种事去戳皇家的面皮?便是给人知道,除了让人觉得梅朵的身份更为尴尬,更加不值得提防之外,还能有什么影响?
人啊,总是愿意选择对自己相对有利,更加稳妥的情形,而不愿意去冒险。
自己当年是如此,如今他又是如此。
高绣茹无力去责怪谁,只能希望孙子,还有梅朵,都能过得好。
毕竟,他们还年轻,他们还有选择的机会,他们还能把握得住自己的幸福。
只不要象她那么笨,亲手掐断了自己缘份一次,又亲手掐断了第二次。
她痛失了让自己最初心动的那份感情,又把深爱自己的丈夫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她爱的,和爱她的,她一个也没留住。
这些年的漫漫风雨,虽有卫昌龄的孝顺相伴,可到底,她是孤独的。
有多少个夜晚,她是听着外面风声雨声,杜鹃鸟的啼声渡过的漫漫长夜?又有多少个夜晚,她午夜梦回时,早已泪湿枕巾?
有花堪折直须折 莫待无花空折枝。
世事间没有十全十美,哪怕花已残损,不如最盛时的风光妍丽,只要手中有花,总好过两手空空。
高绣茹慢慢收起苦笑,收回目光,默默的走到院中,开始认真的打拳。
“绣茹,你一定要长命百岁,才能等到我再次轮回。到时,我们一起去投胎,好好的做一对夫妻,青梅竹马……”
丈夫临终前留下的话,她一直牢牢的记着。
她要好好保重身体,长命百岁,她不要再错失自己的缘份。
可心头那一抹莫名的怅然与失落,到底是为何?
清晨下了一场雨,高绣茹起来后,习惯的拉开窗子,去看那丛山茶花。却见又开出了新的花朵,而当中有个明显的缺口,似给人摘去。
才怔忡间,丫鬟急急来报,“……大少爷离家出走了!他一早来摘了朵红色的山茶花,还说什么请您谅解,他也要任性一回,省得自己后悔。当时奴婢也不知道拦下,真是该死!”
高绣茹心头猛地一跳,随即却有欢喜慢慢从唇角漾开。再望向雨后放晴的明朗晴空,心里的那抹怅然与失落,早已随乌云散去,明净清亮。
到底,真好。
(这章算是把高绣茹、裴耀卿都交待了。那啥,看到大家对白薯的反应比较大呀,好吧,我再去写一章关于他的番外,他应该是个比较复杂的人,唔,希望我能表达好。嘻嘻~~)(未完待续。。)
番外十一 长相思【献给挚爱的胖白薯】
我叫阿暖,出自怀安欧阳氏。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但我却不是那位大名鼎鼎,历经四朝的元老,欧阳大丞相的直系亲属,我只是他的堂侄孙女,还是庶出的那一支。
简单一点来说吧,我们欧阳家共分三房。
长房在前朝的时候,已经在京城做官了。不过那位大老爷可不怎么样,至今还是我们后辈子孙的反面教材。幸好他中年生了一场奇怪的病,再也没好过,否则还不知得给家里闯多少的祸。
我听到娘偷偷的跟婶娘八卦,说他应该是得了失心疯。否则,他怎么会把自己最有前途的大儿子,过继给了二伯这一房?
过继的那位曾伯祖听说当年可是大梁的第一美男子,后来尚了公主,做了驸马,还有自己的封地。
不过他也很有本事,立了很多大功,死后皇上还亲自追封过。不过,这些都比不上他的大儿子。
他的大儿子,我应该叫堂祖父的,单名讳一个山字,被誉为五百年才出一个的大人物。
他有多厉害我也说不清,只知道他是皇帝之下最厉害最厉害的大官。才十六岁就考中了文武双状元,三十九岁就当了丞相,死后的谥号还得了“文贞”二字。
据说,这是一个臣子,毕生能够得到的最高荣誉了。
而我的曾祖父,只是三房一个小小的庶子,母亲不过是老爷房中的一个侍婢。因为那一年二房的这位驸马公上京后,还提携了我们这一支的长房进京。我那天资有限的曾高祖。这一生就留在家乡,侍奉老人,看守祖产,只做了个田舍翁,连个官儿的边都没摸过。
接下来,我的祖父、爹爹他们虽然也都有读书,可顶破天也就考个秀才,在大房二房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官员面前,简直是小芝麻和大西瓜,太不值得一提了。
不过我们三房也有争气的。就是大伯那一支。早年间曾出了几个武进士,还有将军。可近年来,他们家也没落了。不过好歹还有曾经做过官的底子在,比起我们家这永远垫底的一支。还是强了好些。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们这一房在乡间快乐的生活。从我生下来记事起。就觉得自家特别好。
人少,单纯。
大家从不吵架,人人都很有礼貌。
打小就听爷爷说。“咱们欧阳家其他几房都这么有出息,我们这一房读书做官什么都比不了旁人,就只好家庭和睦,省得给其他几房丢脸。”
所以从我曾祖父那辈起,家里的男人就没有纳妾的,嫁出去的姑娘也是贤惠明理,门风清正,人人称赞。
以至于到了我,只要好好的长大,再嫁个好人家的厚道儿郎,生儿育女,这辈子就很圆满了。
我一直这么想的,我娘也是这么教我的。
我五岁开始习字,但不用太多,只要能写会读,会数数,知道算账就好了。
六岁开始学针线家务,对我的要求也不高。
但从七岁开始,有一样我不十分喜欢,但欧阳家的女孩子人人都必须去学的事开始了。
我得学做饭。
因为二房的驸马公娶了一个大大有名,超级会做饭的公主,而那个公主听说从前还来我们家做过丫头。我很怀疑,他们是不是那时候就“私相手手”了?
可这事现在的人都不会说,反而赞扬那位公主和二房那位曾祖父的感情,说他们是“换烂鱼共”,我估计大概就是一条烂鱼也共着一起吃的意思吧,所以感情很好。
很多人愿意娶我们欧阳家的女孩子,有一点,就是看上了我们会做饭。
确实,我们家是有很多那位公主留下的菜谱,可光有菜谱,也是做不好饭的!
起码,我就做不好。
别提鱼了,就是拳头大的肉,我也能煮得烂成一锅,完全不象样子。
娘很发愁,“你这样子,将来可怎么嫁人?”
我懂事的宽慰着她,“不怕的,最多我到时买个好厨子嫁过去。”
欧阳家没有克扣闺女的,我的嫁妆除了自家备的一份,还有族产。
这也是那位公主曾祖母留下的,她一辈子就俩儿子,没有女儿,在身故时,特意留下一大笔钱置了族产,指定说要留给族中的女孩子出嫁。
所以我一点都不怕,可娘看着我的目光,更加忧伤了。
好在我的小丫鬟春泥机灵,突然跑进厨房,小脸涨得通红,很是激动的道,“太太太太,丞相府上来人了,老太爷叫您带着五小姐快过去!”
啊?我和我娘全都吓了一跳,丞相府上会来人?还要见我们?
这是怎么一回事?
全家的小姐妹横排竖排,我也不是个出挑的呀?
可娘还是立即带着我去了,来的是丞相府的一位管事妈妈,不过她却是伺候丞相夫人的。
“……老夫人回乡省亲,未料偶感风寒。本是小恙,奈何苏家的亲家老爷不放心,一定要表少爷一家陪着回京。因怕吵着老夫人,少夫人只带了一位七八岁的小小姐同行。这走了一路,老夫人瞧那小小姐一人在旅途中甚是寂寞,想着离怀安不远,便使奴婢来问一声,家中有没有想上京的小小姐,就跟去玩玩,回头想要留京,还是打发人送回来,都使得。”
还有这种好事?
我的眼睛立时就瞪圆了,我要去,要去,要去!
那管事妈妈看着我,抿嘴笑了,“这位小小姐天真烂漫,老夫人一定会喜欢的。”
爷爷横我一眼,尴尬的赔笑,“乡下女孩没规矩,大嫂子不嫌弃就好。按说大嫂子过来。该我们亲去请安才是,可又怕扰了她的清静。”
管事妈妈忙道,“千万不可!老夫人就是怕惊动家里,才没回来,要是老太爷客气,倒是让我们老夫人过意不去了。”
爷爷和善的笑笑,“既如此,我们也不讲这些虚礼了。这就让人收拾一下,让阿暖跟你去吧。”
好耶!
要不是娘死命攥着我的手,我都想就地翻几个麻花了。
我翻得很好的。三哥和七弟。每回都羡慕得要死。
要不,我回头翻给老夫人看看?
“……我告诉你,出门可不比自家,你给我老实点。把你那些翻麻花做鬼脸的把戏都收起来。小心惹人笑话!”
知道啦。真是啰嗦!
不仅是娘来讲一堆。爹来说一通,连七弟那么个小不点都觑空敲我脑袋一下,奶声奶气的教训。“别给我们家丢脸!”
嗷呜,我毫不客气的咬了他的脸蛋一口,把那小子立即吓得红着脸跑了。
可回头又被三哥拧住了耳朵。算了,瞧在要出门的份上,我就不再以下犯上了,才不是我打不过他呢。
只是最后四姐找到我,悄悄的说,“你去了京城,也私下里打听打听,咱们那位伯祖父,究竟是怎样的人?”
要是别人托付,我还不怎样,可四姐的托付,我一定会放在心上。
其实她好亏,明明她比我大不了两岁,又比我懂事许多,若不是她刚跟吴家三郎订过亲,这回去京城的肯定是她。
因为多少有些心虚,所以她的要求,我立即拍着胸脯,满口应下了。
其实她就是不说,我也会去打听的。因为这个问题不仅是她,也是我们欧阳家那么多小孩子心**同的谜。
我们家的那位堂祖父,名气是够大,可他的老婆也真够多的。
三妻四妾,他在四十岁之前,足足娶满了七个。
虽说有很多大户人家妻妾通房什么的,前前后后加一起足有十几个,但我们这位堂祖父不一样。
他这一生,没有一个通房丫头,所有的妻妾都是有名有份,还留下许多传奇故事的人。从这一点上,他算是个“光明累摞”的君子吧?
可比起一辈子只讨一个老婆的人来说,又太花心了。
他有句名言——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些。
可是娘私下里跟我说,男人讨两个老婆,就是花心。花心的就不是好男人,坚决不能嫁。
可那位老夫人,就是我马上要去陪伴的那一位,她为什么会允许自己的丈夫花心呢?
带着满脑子的疑问,还有家里给我收拾的一大堆的行李土产,我跟着姓陈的管事妈妈一起上路了。
“……五小姐这回上京,最想做什么?”
“查清楚为什么堂祖父会娶七个老婆。”
糟糕!马车晃啊晃的,晃得我一下子把实话都说出来了。
陈妈妈看我两手紧紧捂着嘴,吓得目瞪口呆的样子,假装没听见的往车往看,“嗳,这天儿好象又要变了吧?抓紧些时间赶路,别让老夫人久等。”
她没听见?她是真的没听见吗?
不过看着陈妈妈那么客气亲切的样子,我迷迷糊糊的原谅了自己。好吧,以后记得不要乱说话就好了。
走了七八天,赶上苏老夫人的队伍了。
原来她停在一处寺庙里,庙前的山坡上种了大片大片的桃花,虽然山脚下的早已经谢了,可山中的却仍开得很好。
坐着马车一路行来,纷纷扬扬的落花随着风儿一起,象下雨般落下,那情景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漂亮。
陈妈妈看着我从车里钻出去,站在车辕上,这样不合规矩的举动也没有说我半句,只等我自己意识到了,不好意思的跟她道了声歉。
想想又拍马屁的补了句,“堂祖母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好的陈妈妈。”
这话说完我自己脸都红了,陈妈妈笑得很深,“我们老夫人常说,众口难调。好不好的,还是五小姐你自己看吧。”
很快,我就见到堂祖母了。
跟我想象一样。这是一位非常慈善的老太太。
但比我想象中更加年轻,更加漂亮。虽然她的脸上已经密密满布着皱纹,但那清明的眉目,依然会觉得她是个好看的老太太。
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了,可第二眼却开始叹气。
这么好的堂祖母,为什么堂祖父还要娶那么多?
“小丫头片子,居然也会叹气?”
堂祖母一揶揄,我才惊觉,自己好象又做傻事了。赶紧捂着嘴拼命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嗯嗯。就是打了个哈欠。”
堂祖母失笑,但没有追究我的意思,还把我要陪伴的小客人介绍给我了。
那是一个很精致很漂亮的小丫头,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后悔了。
还是应该让四姐来的。而不是让我这“粗瓷烂瓦”(我娘的话)来丢脸。
可在问清她比我还大一岁。我却比她高了两根手指头时,我这片烂瓦的自尊心又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就算她后来非跟我争,说我只高出她一根手指。我也大度的没有跟她这小矮子一般计较。
当时的我,明明心里很得意,却还假惺惺的说,“爷爷说,我们家的人,只长个子不长心,你别介意。”
苏悦儿用雪白的牙齿咬了咬唇,显然,我这虚伪的安慰严重打击到她了。
嘿嘿。
不过本姑娘“妹力”惊人,她又实在没人玩,所以最后,还是很快的跟我好上了。
这一点不是我吹,我的人缘还是很不错的。
……
“那里真的有蛐蛐儿么?”
“肯定有!听我的,没错。一听叫声,就是个大将军。”
苏悦儿捏着帕子,在后头站了半天,到底忍不住跟我一起凑到草堆里,找蛐蛐。
我前儿傍晚找了一只,今天再找一只,就能跟她斗蛐蛐了。
眼下,我们已经离开了那间开满桃花的寺庙,走在回京的道路上。
但也不是每天赶路,因为堂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那样颠簸。只能走走停停。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我们一路游山玩水。
反正有悦儿的爹娘,还有那么多管事大叔大妈们会操心安排地方吃住,我跟她只管不把自己弄丢就行了。
如今我们停下的,也不知哪家的庄园,种了很多的瓜果蔬菜。
我很喜欢,可悦儿起初很嫌弃这里农家肥的臭味儿,可在被我带着东边偷把豆,西边顺个瓜之后,也渐渐的喜欢上这里了,如今也能不怕脏的钻草丛捉蛐蛐儿。
等我把那只大将军抓进竹筒,瞧见她头上沾着草叶儿的傻相,突然很想摸摸她的小下巴,调戏一把。
可手才伸出一半,忽地听到院墙对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我赶紧缩了手,轻嘘了一声,拉着悦儿爬到狗洞跟前,趴那儿偷听。
就见堂祖母跟个年纪不轻的中年大叔道,“这些年,可是委屈你们了。躲在这乡下……”
“哪有什么委屈的?这些年有您和丞相大人照应着,我们的日子挺好过的。”
“唉,一家人,却生生闹成这样……”
接下去的话,我们不敢听了。
这是什么意思?一家人?
再想想,我突然发现那位大叔长得挺眼熟了。他不正象祠堂里供奉的二房那位驸马公的画像么?天!莫非他是堂祖父的私生子?
显然,悦儿也想到这个了。
颇为嘲讽的横了我一眼,阴阳怪气的道,“你家这位堂祖父,还当真是有本事。”
我心里很烦,嘴上却不假思索的说,“是啊,你家堂祖父就算是想有这个本事,还想不来呢!”
我家的堂祖父,自家人说可以,外人却不可以。
悦儿给我噎得无语,气冲冲的跑了,连蛐蛐儿也不要了。
我也没心思找她玩,心里象堵了个大疙瘩,连晚饭有我最爱吃的干豆角焖肉都没胃口了。
堂祖母一定是看出什么来了,所以晚饭后,格外把我留了下来。
我知道自己错了,所以先认了错,“对不起,是我不好。不应该跟悦儿姐姐吵架。我会去跟她道歉的。”
堂祖母却道,“你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有些不敢讲,可想想心里又实在憋屈得很,便问了,“堂祖母,这里的大叔,也是堂祖父的孩子吗?”
我已经做好挨打的准备了,没想到堂祖母听得愣了,问明白缘由之后。她忽地笑了。“阿暖其实也不喜欢你堂祖父这样对不对?可你为什么还要帮他说话?”
我怔了怔,如实道,“他是我的堂祖父啊,外人面前。我当然要帮他。”
堂祖母呵呵笑了。然后笑得越来越大声。好半天,才捂着肚子道,“你这个小东西呀。真是……让人怎么说好呢?”
看她这样子,我更糊涂了,“堂祖母,你怎么还能笑得出来?你这也太贤惠了吧?”
堂祖母又笑了,不过这回笑过之后,她很和善拉着我坐下,说,“你知道你堂祖父有个弟弟吗?”
知道。
那个弟弟过继给苏家了,但从小是跟着驸马公主长大的。他这辈子也没有做官,到底怎样,我也不知道。
哎呀!我突然明白过来了,“这里的大叔,是那个堂祖父的儿子?”
堂祖母点头笑了,我的脸立即红了,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误会了……”
堂祖母抚着我的头发道,“你就算这样子误会,但还是立即跳出来维护你堂祖父,这一点,很象我们欧阳家的人,也谈不上什么对错。但你姓欧阳,就是主人,而悦儿是客人,你做主人的因为吵了架,就怠慢客人,却是不应该。所以你还是得去跟悦儿讲和,却不是为了吵架的事,而是你身为主人的责任,知道吗?”
知道!我心中的疑团解开,头点得甭提有多欢快了。
可堂祖母看了我一眼,说“其实,你心里一直都很疑惑是不是?疑惑你堂祖父为什么要娶这么多的老婆,我又为什么不生气呢?”
给说中心事的我,脸唰地一下红到耳根,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我很想解释,偏偏支支吾吾说不出半个字来。
堂祖母温和的笑了笑,“这样吧,这个问题我先不回答你,等你上了京城,自己去找找答案,找不到了再来问我,好不好?”
我不敢应,可也不愿推辞。就这么低着头吭吭唧唧,堂祖母笑了笑,放我离开了。
我飞快的跑去跟悦儿和好,她也跟我道歉了。
“我是姐姐,本就应该让着你。更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你家长辈,也是我家长辈的坏话。”
她一开口,就自责的哭了。搞得我也哭了,然后脑子一热,就说,“那我跟你一起罚抄书吧。”
可真正提起纸笔,我又后悔了。我除了不喜欢做饭,也不喜欢写字!
唉,可悦儿决定罚自己抄三十遍,我也只好奉陪。
然后一面抄,一面在心里憧憬,进到京城,我要怎么去找那个答案呢?
京城,就在这样期待中,一天天的近了。
终于到的那一天,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那些期待,反而是莫名的忐忑更多一些。
我害怕,会找出不好的答案。那让我往后还怎么护短?
不过再看看老堂祖母那么和善安宁的样子,我又给自己打气,情况应该不会太糟糕吧?
带着心事,我进了京城的欧阳家。
这里原来叫平王府,外头是早换成欧阳府了,但老的牌匾还是收在内堂里,留作纪念。
因是盛夏,王府里的花开得极好。尤其那一片荷塘,虽比不得我们在京郊七星湖看到的盛大,却更为妍丽。
“……湖的对岸,那片桂花林处,住的是四姨奶奶。四姨奶奶后头,那片闻着股药味的,是五姨娘的药圃。她的旁边,最高的那座观星楼,是六姨奶奶的住处。七姨奶奶不在,因七房那边新添了孙少爷,没人当家,她跟老夫人告了假,先跟过去照应两年,回头还是要回来的。至于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已故去。不过她们的宅院仍是留着,每天也有人打扫。二位小姐要是愿意,奴婢就领着你们逛逛。”
不用了。我和悦儿一起摇头,既是故居。我们贸然跑进去,总是不敬。
“我们可以去破园逛逛吗?”
听说那里,才是堂祖父成长的地方。想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从那里开始比较好吧?
况且那个破园,如今可是大大的有名。
不光因为堂祖父一家的存在,而是这近百年来,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大梁人心中的一个圣地。
具体的我也说不清,大概好象是给人一条鱼,不如教人打渔的地方。总之是学本事的,连国子监的学子都要去里面上课的。
负责招呼我们的大丫鬟凝香。笑着点了点头。“就知道二位小姐必想去瞧瞧的,奴婢已经跟那边的管事约好了。过两天寻个空,就来请你们。”
我和悦儿相视一笑,都有些掩饰不住的欢喜。
破园虽吸引人。可这边也有许多值得逛的。
尤其是书苑。在堂祖父数十年的经营下。已是大梁朝最负盛名的藏书处。
不管是刮风还是下雨,寒冬还是酷暑,总有全国各地慕名来的学子在此借阅抄书。
这也是堂祖父当年留下的恩惠。
他说自家的子孙没有能超过他的。希望这天下有更多的青年才俊能在此受益,日后做出超越他的功绩。
我觉得这个比较难。
不是我们不努力,而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人才,要是天天出,那还了得?
所以就算身为欧阳家的子孙,我依旧生活得毫无压力。
“你这就是没出息!”悦儿叹息着戳着我端着要书,又开始打瞌睡的脑门,“走,咱们帮忙收书去。”
哦,对了,今天七月七,家中书馆闭了门,要晒书三日。
我们过去的时候,没想到老夫人和几位姨奶奶都在,正在看画儿。
来了这些天,渐渐熟识,家里不仅老夫人,连几位姨奶奶都是极为和蔼可亲的人。也没有寻常人家那些妻妾之间的内斗,连我都开始怀疑,娘从前教的是不是错的,是不是妻妾也能做到和睦相处?
“哟,阿暖和悦儿也来啦,正好来看看,这是谁?”
眼前的画上,是一对青年男女。
男子面貌俊美,是我生平从未见过的。而后面的女子端着盘子,笑靥如花的模样也极为可爱。更有趣的是他们脚边还有一只小白狗,跟雪球似的,正作讨食状,太好玩了。
“这是堂祖父么?”
我才出口,比我聪明细心的悦儿就摇了摇头,“不是。瞧这上面提的年月,姑祖父还没出生呢,怎会是他?应该是驸马公吧,那这位,莫不是嘉善长公主?”
我的脸一红,堂祖母笑道,“阿暖,这回可被比下去啰。”
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不都说堂祖父俊美,大梁第一么?我光顾着看这画上的人好看,就忘了。”
六姨奶奶笑得一口茶喷了出来,“想不到我们阿暖也是个好色之徒。”
我越发羞窘,却越发不肯服软,老着脸给自己辩解,“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也错了吗?”
“没错,没错。”这回,连一向温厚的五姨奶奶也笑岔了气,“就跟你堂祖父一样,一点错也没有。”
大人有时真讨厌!我是女孩子,就算是爱美又怎样了?又不能三夫四郎。
我以为自己只在心里想,却不料嘴上已经嘟囔了出来,听得一屋子老太太笑得一个个揉肚子,连悦儿都憋红了脸。
“你这幸好还是个姑娘,要是个小子,不又是个丞相爷?”
没注意谁打趣了一句,我顿时恼了,“我才不象他呢!我虽爱美,可娶就娶一个好了。”
忽然之间,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我知道,我又说错话了。
唉,真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
其实我知道,堂祖父不是坏人,在府中的藏画里,还有一幅百兽拜寿图。
那是当年,堂祖父尊称为爷爷的杜公,六十大寿的那一年,他不惜耗费巨资,托了许多朋友,从各地搜罗了一百种珍禽异兽,千里迢迢送上京城,给杜公拜寿的。
画上有一处被拆了围墙的房子,那是为了让跟房子一样高的大象进来。还有黑白滚滚的熊猫。特别可爱。
这件事虽然被许多骂作败家子,但堂祖父的孝心是真的。
而在孝敬了长辈之后,堂祖父还专门在城郊搭了个园子,免费让百姓们去参观那些动物,整整三年。三年后,才把动物们送回自己的故乡。
那三年,听说好多小贩都因为这件事带动的人流而致富,至今都感念他的好处,那些说他浪费的人,也渐渐哑巴了。
不过堂祖爷更让人感动的一件事。还是他在苏师公老去。卧病在床的那几年,已经当了大丞相的他,硬是告了假,要回家陪伴老人。
皇上下了数道圣旨挽留。大臣们纷纷指责他不合礼仪。可堂祖父却说。“若长辈去了,再在家中守孝,那是做给天下人看的。而师公辛苦把我抚育长大。教我成人,我得的好处只有我心里明白。他如今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是宁肯一辈子不当这个官,也是必要回去侍奉他老人家的。”
为了这件事,他还写过一个很有名的奏表,如今已经是所有读书人必学的一篇课文了。我听过,可是不懂。
只是爹爹偶尔念起来,总会半途哽咽着闪着泪光,然后只能在心情平静时,大概跟我讲讲这其中的意思。
而我觉得堂祖父最最了不起的是,因为苏师公腿有残疾,他从生下来到苏师公过世,从来都没有离开他,离开过京城半步。
等到苏师公去世了,他没有在家中结庐守孝,而是麻衣素服,单人匹马背着苏公和杜公的牌位,第一次走出京城,游遍了他们曾经跟他说的山山水水,写了无数让人传颂的游记。
那一年,他都四十五岁了。
我不敢想,到自己四十五岁时,还有勇气去做些什么事。
可这么了不起的堂祖父,为什么要娶那么多的老婆呢?
我到破园里去找答案,却只看见堂祖父小时候生活过的屋子。
这里虽然还尽量保持着当年的原样,可毕竟已经空置了几十年,除了一只蓝色的大布狗,和一些小孩的玩具,实在找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我想去找家中的老人们打听,可他们大多只记得他幼时的模样,再就是他这些年给百姓做的功绩。
可这些,关他娶老婆什么事?
等到炎热的夏天过去,深秋来临,欧阳府里的晚桂花全都开了。
我在馥郁浓香的桂花树下,捡桂花。
我在厨艺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时节的桂花蜜了。
四姨奶奶坐在灿金的桂花树下,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少女般的笑。我一时看得痴了,连篮子里的桂花落了一地,都没发现。
“阿暖,你找到答案没有?”
忽地,四姨奶奶发觉我在看她,有些赧颜的突然打趣起我来。
我在找答案的事,全家人几乎都知道了。
所以我只是愣了愣,就厚着脸皮问她,“四姨奶奶,你这么好的人,做姨奶奶,不觉得可惜吗?”
四姨奶奶这回却没有笑笑了事,也没有象六姨奶奶那样说,“你还小,不会明白的。”
她只是温柔的看着我,“阿暖,你喜欢悦儿姐姐吗?会因为她先离开就生气吗?”
我懵然的先点头,又摇头。
因为我想留下来找答案,悦儿已经跟着爹娘回家了。可她依旧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会生她的气?
四姨奶奶抬眼望着从桂花树上泻下来的一地金光,幽幽的说,“如果一个人,你喜欢他,他也喜欢你。你喜欢他时是全心全意,他喜欢你时也是全心全意,他纵是又喜欢了别人,你又怎么会生气?”
似是怕我不明白,她又很努力的解释了句,“因为他给你的,已经是当时他所能给的,最好的了。”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可还是不太明白。
此时,关家小妹妹,泠儿来了。
四姨奶奶忙让我去陪小客人玩,我瞧着她重又在桂花树下坐下,带着那样淡淡的笑容,突然觉得。就算堂祖父娶了那么多的老婆,她们其实也还是幸福的吧?
“阿暖阿暖,我今天可寻到一个蛐蛐元帅,一定要打得你落花流水!”泠儿可没这份心情,来了就要寻我比试。
关家的姑奶奶嫁了我堂祖父的弟弟,她的曾祖跟驸马公又是极好的朋友,所以泠儿每回来我家,都把这当自己家似的,完全不知道客气。
不过这样也好,正好对了我的脾气。
一番恶战之后。我的蛐蛐儿将军还是赢了她的蛐蛐儿元帅。
泠儿沮丧不已。却愿赌服输的把彩头给我了。
“这是什么?”
我看着那只小小的胭脂玉盒,盒子很朴素,打磨得也不算太精细。只我突然觉得有点眼熟。这盒子,我是在哪里看过?
“怎么了?”泠儿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看我出神。不放心的凑过来又看了一眼。“这盒子只听说是我姑奶奶从前的旧物,应该不算很值钱吧?”
突然之间,我的脑子里犹如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抓着那只盒子。就往书苑跑去。
泠儿不明所以的跟在我的身后,跟着我一口气冲进书苑,在堂祖父曾经用过书房里,有一盆放在桌上的假山玉盆景。
那玉盒,显然是从这块假山上挖去的一块。
我恍惚想起,在二房的田庄里,还收着一些祖传的老石头,有些就是玉的。在公主给我们的嫁妆里,就包括这些老石头。之前大姐姐出嫁,就得了一块。
试着把这只玉盒放在假山的凹陷处,刚好,象假山捧着一轮明月。
再把那盒子里的胭脂倒出来,就见底下刻着一株小小的萱草,旁边还提着一句话,只可惜,用的是一种已经失传的古文。
我的脸色变了变,“泠儿,你家姑奶奶小字是不是叫阿萱?”
泠儿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找了那么久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不是花心,只是喜欢的花多了点。
可他最爱的,其实是一株草吧?
随后的查证,证实我的猜想。那株萱草边的话,是一句诗,
君似明月我似雾。
《古相思曲》的头一句,全文如下: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 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
这个谜团的解开,没有让我觉得半分轻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我甚至都无法面对亲切和蔼的堂祖母。
我想回家。
“阿暖,你怎么了?”堂祖母对我越好,我就觉得越发对不起她。就算是堂祖父对不起,我也觉得是我们欧阳家的人犯的错。
于是,我哭了。
哭得哽咽难言,肝肠寸断。
堂祖母惊着了,不住的搂着我,安抚着我。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拿出了那只胭脂玉盒。
“堂祖母,对不起,我不该找答案的。呜呜,堂祖父是个大骗子,他骗了所有人……”
噗哧!
很不和谐的,堂祖母在拿放大镜看过那玉盒之后,笑了。
我惊呆了,她怎么……怎么还笑得出来?
“亏他写得出来,怪不得要藏着掖着。好了好了,阿暖不要哭了。你知道,那个假山是你堂祖父哪年做的?”
我还挂着眼泪,傻傻的摇头。
“是他十五岁的那一年,那一年关家的姑奶奶才十岁,这应该是给她生辰贺礼。”
十五岁?十岁?
我眨了眨眼,突然发现自己是不是又弄错了什么。
堂祖母柔柔笑道,“你关家的那位姑奶奶,三岁发天花时没照看好,落下一点后遗症。不是长麻子,是不能太动脑筋。你堂祖父小时候不懂事,也害得他弟弟生过一场大病,几乎没命,所以他呀,从小就对关家那位姑奶奶特别好,或许也有过一点喜欢的念头吧,不过……”
她笑着摇了摇头。“幸好他没干傻事。”
我听得越发糊涂了,“要是堂祖父喜欢那位姑奶奶,为什么不娶她?还要撮合她和自家弟弟?”
堂祖母笑了,不过这回的笑容里多了点别样的东西。
是自信,也是骄傲。
“你堂祖父是个一心要做大事的人,他愿意保护弱小,是他本性善良,可他的妻子是必须能替他分担重担,主持中馈,而不是只能受他保护的。这一点。我们家的小叔刚好可以做到。所以你堂祖父应该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最后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我彻底傻眼了,“那您,您怎么能容忍……”
堂祖母笑了,“你还太小。没经历过世事。如何能明白这世上有些人。可是五百年才出一个的?我能遇到。是我这一生的幸运。能给这样的人做妻子,哪怕还得容忍其他妻妾的存在,对我来说。都已经不算什么。不然,你看我们,有觉得我们不幸福吗?”
我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堂祖母脸上的光彩不是一个不幸福的人能拥有的,而几位姨奶奶,包括已经过世的那两位,她们分府别居的子女也时常有来府上走动,那样亲热融洽的样子,也不是不幸福的人能装出来的。
或许,这世上有堂祖父这种出色的人,就会吸引堂祖母这样的女人愿意追随吧。
我又不是她们,如何能体会得到她们的心情?
认真想想,如果他不是我的堂祖父,光凭他四十五岁时还可以一个人游历大江南北,我觉得我就会被他吸引。
幸好,他是我的堂祖父。
也幸好,我没有见过这样出色的男人。
否则,很容易会嫁不出去的。
至今,这世上还有不少曾把堂祖父引为知己的好女子,终生未嫁。
第二年的春天,我带着答案回家了。
唯一意想不到的是,送我回家的大堂哥,路上还捎来一个林家的小子,以保护我为名,其实是想结伴出来游山玩水。
玩就玩,干嘛还做诗?我最见不得这个,一听就浑身直掉鸡皮疙瘩。
这一天,听那姓林的小子又在酸溜溜的做什么“愿得一心人”之类的酸诗,我实在忍不住,过去刺了一句,“有本事你倒是三心二意,还摆得平平整整我瞧瞧?”
姓林的小子气得满面通红,从此日日揪着我就要“辩论”一番。吵了几个月,好容易到了家,我想总算安生了。
没想到三年后,他居然遣人来提亲了。
这下可好,是要与我吵一辈子的节奏么?
又过了两年,送我上花轿前,娘哭过之后,又戳着我的额头骂,“你这辈子就改不了祸从口出的毛病,回头你姑爷要三心二意,你可别回来哭!这么山高水远的,你就是哭死,你娘也救不了你,呜呜……”
我一惊,“你不是说抓住男人的胃,就抓住男人的心了?亏把我哄得学了这么久的厨艺,全是假的是不是?”
我娘怒道,“是你学的厨艺么?明明是老娘给你教的厨子!难道你要你男人给你家厨子抓住?”
我撇嘴,“都那样的大婶,他要实在想抓,就随他去吧。”
娘气得无语,索性不说了。
其实娘的担心纯属多余,真正等我嫁过去了,我们每天忙得从床头“吵”到床尾都来不及,哪有空想什么纳妾的事?
“嗳,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所以那时天天跟我吵?”
“美得你了!我不过是不想娶个不认识的,才勉强选了你。嗳,你不让我三心二意么?我回头就弄几个回来怎样?”
“行啊,猪心、鸡心、鸽子心,再加鸡翼和鸭翼,你要乐意,我天天亲自下厨去给你做!”
“夫人饶命……”
哼哼,我当年吵架就没输,如今怎么会输?
其实真想要三心二意,也不是不可以。以后生个儿子就叫三心,女儿叫二意,多有趣?
***
薯仔:说了给我,人家都没有正面亮过相。
作者:你太帅了,怕你一出来,就又有些人不想嫁了。
薯仔:你不要哄我,我才不会信。
作者:亲,都给你7个老婆,还无数死心塌地了,你还有啥不满足的?
薯仔:我决定了,要穿越去你下一部,哼哼哼!
作者:……(未完待续。。)
番外十二 卷珠帘【全文完】
依着半座青山,底下是恢宏大气的嘉善公主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层层叠叠的飞檐重角,尽是按着标准的官制,自有其威仪大气,令人肃然起敬。
来至后院,却是风格明显一变。简洁明快,温雅宁馨。尤其那边,还辟着一大片菜地,结着不少新鲜瓜果,水灵灵的看着甚是喜人。
微风徐来,吹着门下的珠帘轻轻摆动,如顽皮的孩子背着大人,悄悄掬起水滴清泉,发出隐秘的,轻轻的撞击声,煞是好听。
大丫鬟从里面端出水盆,顺手就把帘子打了起来,让屋里看着亮堂些。不妨才跨出门槛,就见驸马回来了,忙蹲下行礼。
欧阳康如今也是人到中年,虽仍是俊美,但蓄了短须的他,却是不折不扣的大叔一枚。两个儿子俱已成亲,眼看也是抱孙的年纪了,身上威重愈浓,能令小姑娘们失神的时候相对少了许多。
抬脚径直进了里间,念福才自午睡起来醒神,忽见他回来,倒是诧异,“这是又出什么事了?”
夫妻多年,一个脸色就知道对方心意如何。
欧阳康连苦笑都不必奉送,直接便开骂了,“我看那丁复春是不想当这个官了!他手底下好几个县的牛马都出了疫病,三个多月还没报上来。要不是桑吉利探亲回来的路上偶然瞧见,跟我说起,咱们竟还蒙在鼓里!”
念福才想说些什么,却见门口人影一晃。是新婚的小儿媳妇来请安了。不想撞上公爹发脾气,僵在那儿进退两难。
念福忙道,“阿萱你进来吧,不碍事的。”
关明萱这才进来,给公婆行礼。
瞧她面上尴尬,念福宽和的道,“一家人,不必拘这些礼,听你父亲说些什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明萱脸上这才好过些。温顺的站到一旁。低眉敛目,极是规矩。
念福心中微叹,这个孩子,生得极好。性子也好。只可惜小时候出天花时高烧得过了。有些失了机敏。后来成为关耀祖夫妇的一块心病。
尤其申氏,怕女儿日后嫁人不易,对她越发要求严苛。一应女红针线。管家理帐等日后当家主母需要学习之事,她比学得谁都辛苦,都费劲。
可念福家关起门来,却是天底下最不需要讲规矩的,尤其对于幼子。罢了,先由着她,慢慢来吧。
于是念福也不避讳,跟欧阳康道,“丁复春此人,虽有些好大喜功,但办事还算不差。他既不报上来,应该情况还没那么严重,否则等到秋收,他不一样要露馅?你既不放心,亲去看看也好。是现在就打点行李么?”
念福三言两语就把欧阳康说得火气大消,“你说得也有道理,是我急躁了。给我简单拿两件衣服,我去看看,顶多两三天就回来。”
他转而又对儿媳妇和颜悦色的交待,“阿萱你没吓着吧?是爹脾气不好了。你这几天在家,多陪陪你婆婆。”
关明萱恭顺应下,可瞧着婆婆果真只简单拿了两件衣裳送公公离开,心中不由得大是惊奇。
在京中,她的爹娘相处就算够融洽的了,可爹爹每次有公差,哪怕只走上两三天,娘也总是不放心的收拾上一大堆的东西,包括衣服常用药材什么的通通给爹爹带上,哪象婆婆,前后不到三句话的工夫,就收拾完了?
然后,她也只送欧阳康出了院门,转头便吩咐下人,把煮好的酸角汤端来消暑解乏。
念福瞧出她那意思,眨眼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你公公太不上心了?”
关明萱脸一红,“是媳妇不懂事,胡乱猜测。”
念福摇头笑了,“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规矩了。”
关明萱脸红之余,未免又添了几分尴尬,心中更加不安。婆婆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是不是嫌自己木讷无趣,不喜欢自己了?
念福忍不住道,“你爹从前那样一个好玩闹的性子,你娘也不是个刻板的人,都敢换了男装跑出去唱艳曲的,怎么偏生把你养得这么老实?”
呃?
关明萱这回着实惊到了,她娘?唱艳曲?
咳咳,治重病得下猛料。念福就是要给她当头一棒,才能让她有所觉悟。她这辈子没闺女,可喜欢人家小姑娘了。对府上的小丫头都心疼得不得了,怎么舍得自家媳妇这样小包子?
不过她如今这身份,有些话还真不好多说。
眼看着关明萱有了兴趣,念福也只抿嘴一笑,“你回去问阿悦吧。总之阿萱你记着,待人好,不是在这些规矩上头的,我们家也很不讲这个。你是来做媳妇的,不是来守规矩的。若我们是那等人家,你爹娘也必不肯把你大老远的嫁来。行了,你先回去吧,等日头落下些,让丫鬟们陪你四处走走,不用成天拘在屋里。”
关明萱确实呆得有些不自在了,告退出去,一路都在想,她娘怎么可能会唱艳曲呢?可婆婆又怎会骗她?
这一下午,心神不宁的,连原本应该绣在荷包上的仙草都错绣成了柳叶,待发现时要改已经来不及了,正懊恼的想绞了重做,忽地有人从背后一把将那只荷包抢了去。
“好好的,作什么要绞了?你不喜欢就给我吧。”
关明萱脸一红,是苏适,她的丈夫回来了。
念福虽在西南有封地,可因长子在京城,幼子又过继给了苏家,所以这块封地在她故去之后,必定无人继承,要还给大梁朝的。
也正因如此,念福从小虽把幼子养在身边,可并不娇惯他,反而让他学着自食其力。如今成了亲。更是分出他们小两口这一房的账目,要苏适自己承担。
这个不难,苏适早就有自己的营生了。他虽会做饭,却没有当厨子,而是开起了农庄,专门种植新鲜的食材,送到外地卖个高价。而这样的农庄,据说他似乎还有不少。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钱不是问题。只关明萱的嫁妆就够二人吃一辈子了,不过她还是觉得。婆婆这做法是不是有些过了?
哪家的孩子在没有分家的时候。家长会算得这么清楚?她不是争这些钱财之事,只觉得这么做,会不会有些伤感情?
可身边的老嬷嬷却告诉她,“公主这是真心为你们好。才会如此。说句大不该的话。如今这边府里有什么。难道日后大少爷还会来跟你们争?纵是两边平分也很不少了。奶奶如今你也该知道,大少爷日后必是要走仕途的,那官儿必定还小不了。咱们二爷只需安稳度日即可。他若不学些谋生的本事也行,可学了,这对将来的儿孙,岂不受益?”
关明萱回过味来,方察觉到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
就象从前她小的时候,刚得病的那几年,娘便回去求了申家舅母,说好日后要是没有别家来聘,就让她嫁给表哥。可娘也怕她婚后受气,所以才对她要求那么严格。
只谁也没想到,在她十五岁及笄的那一年,苏适特意带了念福给的簪子上京来,说他要求娶。
关明萱回想起过去,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她从小就认得欧阳家的两个哥哥了,比起这个小名叫芋头的哥哥,她跟那个叫薯仔的哥哥的更熟,也更好一些。
在朦胧的年少幻想中,关明萱也曾经想过,要是薯仔哥哥能娶她,那该多好?
因为在她从小到大认识的异性里,再没有比薯仔哥哥更护着她,更疼她的。可她也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嫁给薯仔哥哥的。
她不用去懂什么大道理,她只记得一件小事。
那是她十岁的时候,她过生日,薯仔哥哥早说好了,要带人来给她庆祝。那天,他没有食言,就算还要准备科举考试,可他还是带着一大帮子青年才俊来了。
隔着放了纱的屏风,或是做诗做画,或是弹琴吹曲,给她送礼。
关明萱很高兴,娘也很高兴,因她还算年幼,特别允她出去答谢几句。
关明萱去了,也努力的说了感谢的话。
可谁知,当时有位才俊临时露了一手,用手指蘸着墨,快速的给她画了副栩栩如生的小像,送她作礼物。
旁边就有人打趣,说要她还一样礼物才行。
人家不是恶意,可关明萱却一下子就懵了。她至今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的窘境。
从小,娘就说,她的脑子没那么灵光,想要不出错,最好照本宣科的做事情。这样的突发情况该怎么应付,她还真得想一想再说。
谁知陪她出来的小弟,很机灵的命下人打了盆清水,亲捧上前去侍候人净手,这才解了她的围。
关明萱事后只觉懊恼极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情,她就没有想到呢?
而薯仔哥哥,他的朋友那么多,每一个他都能应付得那么好。可要是将来,他再和这些朋友聚会,要她应酬他们的妻子,自己该怎么办?
从那一天起,关明萱就知道,自己永不能嫁薯仔哥哥,做他的妻子了。所以她把薯仔送的一切东西都封存起来,完全放下了那些少女心思。
可她也开始怀疑自己,嫁不了薯仔哥哥,她就能表哥?
直到苏适来求亲,关明萱在讶异之余,其实是有几分惊喜的。
不为别的,只因为欧阳山从小就跟她说,他有一个弟弟,也跟她一样,生过大病。
那他是不是也不太聪明?
后面发生的事,似乎证实了这一点。
苏适自表露要求亲的决心之后,天天往她家跑。今天送个风筝,明天买个泥人,三不五时还亲手做点可口的小点心小菜过来,全是关明萱喜欢的。
可这些做法是不是太傻了点?聪明人哪会这么做?
尤其是他写的情诗,全都那么浅显易懂。连粗识几个字的小厮丫头都看得直笑,弄得娘也无法装糊涂了,只好跑去找爹商议。
爹说,“你问我作甚么?我早说了,与其让阿萱嫁回你娘家,我倒是宁愿她嫁给芋头的。虽说远了点,但公婆好伺候啊,家里人口又简单,她这辈子多好过?”
娘纠结了好几天,终于还是决定让她远嫁了。
关明萱有点欢喜。也有点忐忑。
欢喜的是。要嫁的人也不太聪明,忐忑的是他们两个都这么笨,将来被人欺负怎么办?
小弟听说,重重嘁了一声。抓起准姐夫刚送来的糕点就塞到嘴里。“全京城谁不知道欧阳大哥最护着他弟弟?恐怕不等别人来欺负你们。他就先欺负过去了。哪还轮得到你来操心?”
关明萱有些不高兴的沉了脸,薯仔哥哥才不会随便欺负人!再说,这糕点是她最喜欢的。不许再吃了!
等到她嫁了,她开始发现,自己这位相公似乎并不象她想象中的那么不聪明。
比如,看她绣错的柳叶,他会说,“柳叶挺好的呀,柳同留。你送给我,我天天戴在身上,看着它,就想起你天天在家等我,这不挺好的么?”
关明萱红了脸,却满心甜蜜。把那只荷包要了回来,心里打定主意,要绣上两只相思鸟再给他。
可她心里还是有疑惑,在把下人打发出去后,就悄悄的问了,“我爹娘,从前是怎样的人?”
苏适笑得有几分顽皮,“你是不是听我娘说什么了?”
关明萱立即摇头,“没有。”
婆婆背地里说亲家的坏话,到底不是雅事。
可苏适忽地捏住她的鼻子,“说谎是要长长鼻子的!”
关明萱又羞又恼,气得背过身去。
苏适闷笑连连,从背后抱住她,“好了好了,我告诉你。你爹啊,从前可是京城有名的纨绔,你娘也调皮得紧。听说他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京郊的湖上……”
等关明萱听完父母的故事,眼睛早高高的红肿起来了。
她从不知道,爹娘竟是如此艰难才走到一块儿。还有公孙伯伯,真是好人。怪不得那年公孙婶婶难产,娘会把家里最好的老参命人送去,还那么着急的去佛前跪了一整天,直到她平安生产才罢。
苏适搂着她,温柔的给她顺着背,“不过,他们最后有情人能终成眷属,还是很好很好的。嘻嘻,就跟我们一样,是不是?”
关明萱突然就问了,“可你怎么会喜欢我呢?”她又没唱过什么艳曲。
苏适眉眼弯弯的指了指自己的唇。
关明萱懂了,却羞恼得不想理他,可等到晚间歇下时,她到底忍不住过去亲了一口,悄悄问,“到底为什么?”
苏适却说,“等了这么久,我要收利息!”
好吧。
反正都熄了灯,关明萱脸红红的等他收完了“利息,”这才终于得到一个答案。
“我十岁那年上京,你才五六岁吧,我去你家玩,就看见你一本正经的板着胖嘟嘟的小脸,扎着两个小包包头,跟着大人学规矩。我当时就觉得,这小姑娘怎么这么好玩?要是能捏捏她胖嘟嘟的小脸多好?”
说着话,他果真就捏起她的双颊。
关明萱气得直捶打着他的胸膛,“我哪有胖嘟嘟?小孩子不都这样!”
苏适搂着她,笑倒在锦被里。
从这天起,时常被人嘲笑“胖嘟嘟”的关明萱,也会气得跳脚,发脾气了。然后,有一些从前在家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她也在不知不觉中都开始做了。
五年后,婆婆打发她带着孩子,和夫君一起回京省亲。
正好那年她娘病了,弟媳妇还没接进门来,爹爹忙于公务,祖父母又年迈,家里无人主持,有些下人就趁年下事多,玩起了花样。
关明萱气极了,却一直隐忍着不说。直等着那天,抓了个管事的错处,劈手就把帐本摔他脸上,一并发作起来。
她娘不放心的赶过来救场,却见女儿横眉冷笑着,一口气骂了一顿茶的工夫。十七八件事情桩桩件件点到要害,根本不带半句停顿,骂得那些下人们哑口无言,口服心服。
看丈母娘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她的夫婿在旁边微笑着说,“我娘早就说过,阿萱本是极聪明的,只您不放心,总怕她出错。不过这样也好,便宜小婿我了。”
她娘怔了怔。随即掩面痛哭。
这泪水。是自责,更是欢喜。
等关明萱要走时,她娘拿出一只压箱底的小胸针给她,“这东西别看它白得象银。其实是金。整个申家也只有这么一块。还是我出阁时。祖母怜我姻缘不易,特意赠我的。本让我改个样子戴,我总舍不得。原想传给你弟弟。如今还是送你婆婆吧。谢她把你教得这么好,我就是即刻闭了眼,也能安心了。”
关明萱推辞不过,只得收了。拿回去给相公看了,也是啧啧稀奇。
不过想想却说,“这么珍贵的料子,咱们若做得不合娘的心意,就实在太浪费了。不如给爹吧,咱们还可以多做一份人情。”
就你聪明!关明萱鄙视了他一眼,却没多话。
欧阳康拿了这只小胸针,想了半天,画了一个样子,找银匠去改了。
等到念福生日前一夜,才悄悄放在她的首饰盒里。
等到念福第二天起来一瞧,不由得脸色大变,“这东西哪里来的?哪里来的!”
欧阳康吓一跳,“怎么了?不好吗?”
念福抓着那件首饰,是从未有过的失态,她的唇哆嗦得厉害,看着丈夫的目光焦急无比,“说!这是……是哪里来的?”
听妻子话里已经隐约有了泣音,欧阳康赶紧承认,“我做的!这块白色的金子是耀祖他媳妇家祖传的,因很是稀罕,托来送你,我就让人改了这个样子。真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给你个惊喜……你别哭,别哭呀!”
欧阳康急得团团转,可念福已经哭得不能自己。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枚胸针。
只不过,这枚胸针却被打成了这个时代少见的心型,还是漂亮的流线型。
这个样子,就跟念福前世曾经收到过的那根项链上的吊坠一模一样。
念福整整戴了十年,绝不会记错。
“李雍!”
她定定的看着欧阳康,突然喊出一个完全陌生的名字。
欧阳康愣了愣,谁?她在说什么?
不过很快,似是错觉一般,他的妻子已经抹去眼泪,挂上笑容,“谢谢你,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欧阳康有点糊涂了,不过他的妻子已经扑到了他的面前,还挂着泪珠,却笑着说,“我们去打球吧!”
呃?这个时候跑去打球?
欧阳康越发糊涂了,却不忍心拒绝。因为妻子脸上的笑容太好看,她眼中的光彩也太明亮了。
他说不清楚,但他就是觉得,妻子那发自内心的欢喜是因为他。
而且——
比从前更爱他了。
嗯嗯,回头给儿子媳妇多发点零用钱吧,这个礼实在送得太好了。
二人相挽着离开,出门时晃动的珠帘,调皮的在他们身后扬起美妙的长弧,象披风扬起的一角,更有初生的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七彩明丽的光,美得炫目……
***
完结感言:
终于落下最后一个字时,竟是半天舍不得打上完结二字。
这本书写了快一年了,从起初的默默无闻,到后面被越来越多的人喜欢,桂子收获最多的,是感动。
虽然回过头来看,在认爹之后的情节走得没那么尽如人意,但大家还是不离不弃的追随着我。就算吐槽无数,还是一路相随,予以鼓励,这份温暖让桂子除了感动,只有感觉幸福,好星湖!
然后,我只能期待下一本写得更好,回报大家。
新文预计在11月,大家可继续收藏此书,发文时会有提示。关注我的新浪微博,桂仁_起点也可。(保证让薯仔穿越!哈哈。)
桂子会休息几天,调下作息。再出去走走,接点地气,调整好状态,再与大家在新书中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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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祝大家天天开心,天天漂亮啦啦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