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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灵庆     君临天下txt下载     君临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五)

    柏树枝叶稠密,小枝众多,白天都绿森森的密不透风,夜间更是黑压压一团,走到树下仔细看都未必看得清上方有人,何况刺客知道他们一个受伤一个是女子,再猜不到他们会藏树上;便是猜到,方才他们在这里奔了数圈,四处都留有气息,数百棵古柏想一一清查,决计不是这么容易的事。舒榒駑襻

    许从悦借了木槿衣带的拉力,好容易在树枝上稳了身形,额上已尽是疼出的冷汗。

    木槿怕他支持不住掉下去,用衣带将他绑扣在树上,才踩住旁边一根树桠,替他擦拭额上汗水,问道:“黑桃花,你还支持得住吗?受不了时,便睡一睡。”

    这时候晕过去倒有可能,连死过去都比睡过去容易。

    真是个全无心肝的女人。

    许从悦无力地看着她,“丫头,你轻功比我还高,武艺也不会差到哪里……若我那夜抓了你起了点什么坏心眼,不知如今会怎样……”

    木槿善良地笑了笑,“如今你就不会被人追杀得那么惨了!”

    因为早就死无全尸了……

    许从悦心里默默替她补完下半句,忍着伤口被牵扯的疼痛先阖目歇息,只盼能尽快恢复些力气,若呆会还需奔逃,不至于丢脸到要拖累身旁的刁钻丫头。

    ——到底谁传出的谣言,说太子妃木头木脑,蠢笨如猪?那些家伙绝对是瞎了眼呀瞎了眼!

    当然,他当初也瞎了眼,活该被木槿当猴子似的耍了半夜。

    当然,还有个眼更瞎的,才会把这样的宝贝当成累赘,丢在自家后院三年不闻不问,还恨不能一掌拍回千里之外,甩之踹之以图后快……

    想到此处时,他不止伤处疼痛,连心口都没来由地抽疼了下,不觉转头看向木槿。

    木槿却全然没顾得上再看他,倾身贴于树桠上,仔细往下观望。

    一群黑衣人竟已到了这边树林中,松枝火把举得高高的,正在四下寻觅。

    其中一人手中持着只小小铁笼,正就着火光向内观察着,说道:“看吸血蝶的反应,他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但它为何不是向一个方向飞,而是胡乱扑腾着想出来的模样?”

    另一人大约是那什么吸血蝶的主人,仔细瞧了片刻答道:“我的小蝶经过特别训练,一旦吸食了某个人的鲜血,只会往那个人的方向追击。但毕竟这么个小蝴蝶,追了这许久没追到食物,暴躁了想自己出笼子追逐也是可能的。”

    旁边便有一个头领模样的刺客道:“不如把它放开试试?”

    先前那蝴蝶主人忙道:“不可!这东西可不像猫儿狗儿那般有灵性,出了笼子根本不认我的。这天黑林深的,飞出去能不能找到太子和太子妃咱不知道,但咱们一定是找不回这蝴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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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六)【四千字】

    那头领便在纳闷,“说来也奇怪,那太子中箭,已经身受重伤,带着个女人能跑哪里去?莫非伤得不重?还能将咱们引蛇窟里去,这份才智倒是难得。舒榒駑襻”

    旁边刺客也道:“是啊,听闻太子与太子妃向来不睦,这等紧要关头还肯把太子妃带在身边,着实怪异。傍晚小弟远远瞧过他们一眼,太子果然如传说般俊秀得很,只是那太子妃也太过寻常了吧?”

    那刺客头领道:“你们懂什么?太子妃再寻常,太子也需保着她!有她在,许思颜的太子之位,既有皇帝撑腰,又有蜀国相援,谁能动摇分毫?咱们且不管他,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取了他的头颅换咱们后半辈子荣华富贵便是!快四处找找,这两人一伤一弱,还怕跑天上去不成?”

    众刺客都是精神大振,各各点头称是,又分散开来四处寻觅。

    古柏上的那两人却已听得呆住了峥。

    许从悦无辜地看向木槿,木槿无奈地摊摊手,一脸的不忿和不值。

    若被追杀的是许思颜,他必定早已自顾逃命了事,才不稀罕她背后的什么蜀国之援;而她也必定趁乱逃之夭夭,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玩够了再返身来寻许思颜。

    若是他没死呢,她只得继续当她的倒霉太子妃;若他死了,就得劳烦她为他收尸守孝,早早当她自由快活的小寡妇…客…

    不过那样蜀国的母后和吴国的父皇都得伤心死了……

    于是,这一次许从悦和她当了替死鬼,也不算冤吧?

    她叹了口气,悄声道:“其实也不算坏事对不对?他们把你当太子追杀,至少太子安全了,对不?如此忠勇可嘉,回头皇上和太子必定大大有赏。”

    许从悦咬牙道:“太子妃对太子可真是情深意重,感天动地哪!”

    木槿讪讪一笑,看他神色着实不好看,掏半天袖子终于又掏出块帕子来,伸手替他擦拭背上流出的血,温柔说道:“放松放松,看看,这一激动血流得更快了!”

    这温柔体贴得也可以感天动地了……

    许从悦深感自己委实消受不起,伏在树桠上再不想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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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余名刺客在古柏林里搜了大约半个时辰,终究一无所获,却慢慢依然汇聚在他们藏身的那株古柏附近。

    那蝴蝶主人道:“奇了,小蝶扑来扑去,总是指向这边。难不成他们就藏于此地?”

    几人便忍不住四下打量,甚至也有人抬头看了看树冠。

    可他们持了火把在手,将方圆数丈照得亮如白昼。立于亮光之中往木叶森森的黑暗处打量,又能看到什么?

    但如果真的飞到树上查看,那他们就麻烦了。

    木槿怕许从悦支持不住会掉下去,趁着刺客离得稍远时,已经用衣带将他缚在树桠上,远远看着已与柏树融作一处,可若刺客上来查看,半步都休想逃开。

    许从悦皱眉看向对面树桠上的木槿。

    木槿也一直贴紧枝桠伏着,虽身处险境,居然没忘了她的本色行当,——见附近无人注意时,她便在树上剥起了葵瓜子,把瓜子壳小心藏到树丫间蛀出的树洞里,却把瓜子仁一粒粒收到随身的玉色小荷包里,直到刺客们重新聚回,才悄悄收了瓜子,捏着小荷包专注查看下方动静。

    见许从悦看她,她笑了笑,将装着瓜子仁的的荷包递给他。

    许从悦无语,默默地摇了摇头。

    虽然失血过多,的确又饿又乏,可木槿好容易攒了这么点食物,若他敢吃了,她回头就是不砍他几刀,也会缝了他的嘴……

    女人的大方,信不得。

    何况目前最重要的是怎么逃出生天好不好?眼看这些人已经开始疑心,说不准下一刻灵光一闪,便会扑树上来查找。

    他的伤处依然疼痛,鲜血将伤口的药粉冲走了好些,如今虽不再大量出血,依然有血渍润透了衣物,慢慢滴下……

    下面一名刺客觉出有什么滴到脸上,随手抓了一把,嘀咕道:“这山里的雾水还真大!”

    然后他看到了手上的血迹,怔了一怔后,便失声叫了起来:“血!他们藏在树上!”

    树上树下的人俱是大惊。

    木槿飞速将一物塞到许从悦怀里,在他耳边道:“别出声!”

    几乎同时,凛冽寒光闪过,木槿的软剑出鞘,快速砍下一截柏枝,飞快将自己外衫搭上去笼了,然后抱着那柏枝飞身而下,远远看着,却似有人扶抱他人迅速逃逸而去。

    她的反应极快,在刺客们飞身上来查看之前便已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分明早已决定好万不得已时便走这步险棋。

    “是他们!快!快截住!”

    十余刺客惊呼,齐齐纵身追去。

    木槿抱着一个“人”,行动自然没那么快捷。许从柏树上远远瞧着,已是又惊又怕,眼见自己重伤在身,且给缚得极紧,一时挣脱不开,再不敢叫出声来,只是焦急地看向木槿逃去的方向。

    但见“啪”的一声,又是浓烟四起,分明她又用了那什么“百步见阎罗”放出烟气来迷惑敌人眼目。

    有了上次经验,刺客们已知那烟气无毒,虽目不能视,再不会如上次那般惊慌,只闻为首那人道:“盯紧了,万万别再放跑他们!”

    呛咳声中,有人惊叫,有人叱骂,亦有兵刃相击的清脆声响,在黑夜中听得人的心肝都在颤悸。

    烟气未散,便听有什么东西被重重掷地,然后便有人在叫:“她在这边,她……她抢走了蝴蝶!”

    然后又有人催促道:“别管蝴蝶了,快,快追!”

    再隔片刻,渐能视物时,便见只剩了原先持着铁笼的那人和吸血蝶的主人,正蹲在地上检视蝴蝶。

    蝴蝶主人心疼地说道:“完了,活不成了!咱们这些人里就数你最灵巧,才把它给你拿着,你……你怎么就给她抢到了?”

    另一人沮丧道:“只顾着看准她的方向追击,谁知她早瞄向我了,反而冲过来抢了铁笼便砸……”

    “哎,可惜了我的小蝶,养一个不知费了我多少工夫!”

    “没事,方才我看得分明,老大在她逃开时连发几枝袖箭,应该有一两枝袖箭射中她了!老大那箭你也知道的,涂的毒虽不至于见血封喉,可没有解药绝对活不过一炷香工夫!一个重伤一个中毒,看他们这回往哪里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如此想一想,咱们也算是为小蝶报仇了,对不对?”

    “也是……横竖咱们万万不可放跑了她,权且当用小蝶的命换了咱们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也值了!”

    两人正恨恨说话时,只闻一声锐啸,忙抬眼看时,同样是先前出现过的焰火信号再度在前方出现。

    此时已是亥时,夜深人静,焰火在漆黑的苍穹开出了硕大的花朵,色泽晶莹,光芒万丈,只怕数十里外的村庄都能看到了。

    两人对视一眼,再顾不得哀悼那蝴蝶,循了那焰火的方向,运起轻功飞奔而去。

    许从悦满身的冷汗,握紧双拳伏在树上。紧绷的身体牵引伤口,又有鲜血沥沥而下。可他已觉不出疼痛来。

    木槿分明得过名师传授,轻功极高,若是趁着浓烟迷眼之时逃开,应该不是太难的事。

    可有吸血蝶在,她能逃得了,许从悦却万万逃不了。

    即便抱着个柏枝伪装的“许从悦”可以蒙蔽一时,回头发现不对,吸血蝶还是会将他们引到这边古柏,伤重的许从悦还是在劫难逃……

    只身引开敌人,为的是他许从悦;冒险冲入敌群抢砸蝴蝶,为的依然是他许从悦!如今中了毒箭孤身奔逃生死未卜,为的还是他许从悦!

    许从悦只觉自己心头压着座大山般透不过气,挣了两挣没挣开捆缚自己的衣带,忙伸手去解时,先摸到木槿刚才放在自己怀里的东西。

    竟是一只玉色荷包,里面装了木槿费了近半个时辰剥的瓜子仁。

    原来真是剥给他吃的。

    他们匆匆逃命,并无携带饮食;而一路狼狈逃窜,即便有野果小兽,也不及采摘猎食。

    木槿随身所携葵瓜子,不过是惯常零食,想来一路奔逃,也该所剩无几。

    可人饥乏之极时,一把瓜子仁未必不能救人性命;何况如许从悦这般伤病在身,亟待补充体力……

    荷包上绣着一朵粉白花儿,正与此刻天空尚未消逝的焰火形状相类。

    花儿的旁边提着一句诗:“暮落朝开木槿荣。”

    许从悦活了二十四年,如今才知道天下有一种花,叫作木槿。

    它朝开暮落,自枯自荣,清淡得仿佛从不曾来过,却能在人倾心注目的一刹那,倾国倾城,绝世无双。

    拈一粒瓜子仁放入口中,他轻轻一嚼,已是满口芳香。而盈满胸臆的酸涩感和无力感,却在瞬间倾涌而上,翻江倒海。

    瓜子未能咽下,泪水却已盈眶。

    木槿,你千万不能出事……

    黑桃花宁愿天天被你气得吐血三大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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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思颜带着亲卫一路飞马疾奔,沿路的人家早已歇灯安睡,处处沉寂在黑夜里,但赶到伏虎岗时,却见几支火把远远明灭着,隐隐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急急飞驰过去看时,却是附近的亭长和里正带了十数名壮汉正在那里忙乱。

    他们不认得太子,却也晓得来人不凡,急急上前行礼,说道:“一个多时辰前,有人过来禀告我等,说此地有官员被劫杀,小人连忙带人过来瞧了,见……见满地都是尸首,只得一边连夜派人入城回禀府尹,一边勘查现场,收殓尸体。”

    许思颜一眼看到他们后方长长一排盖了竹席的尸体,掌心不觉冒出汗来,急急问道:“其中可有一位二十多岁、身着华贵紫衣的年轻男子?有没有一位十六七岁的女孩儿?”

    亭长忙道:“两炷香前已经有一拨人过来问过了,也是问这两个人。我们查了,没有;遇害的人里就没有一名是女子。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抬来的尸体,他们也已一一鉴别过了,都没有。”

    许思颜猜得必是木槿的近卫,忙问道:“他们人呢?”

    亭长向山中一指,“他们三个人在旁边商议,说此地山深林密,公主不可能束手就擒,必定逃深山里去了。又道公主发求救信号,多半还在被人追杀,所以都奔那山里去了!后来又来了个骑马的红衣人,却没和咱们说话,是直接飞山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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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坟的心情,上架了……蜗牛写手伤不起啊!救命啊!!!!

孤鸿影,倚天横剑清风淡(七)

    他不知是害怕还是钦佩,小心地重复了一遍,“嗯,就是飞的……小人活了六十岁,第一次看到会飞的人。舒榒駑襻”

    “他和先前那三人走的是哪个方向?”

    “那边,还有那边!”

    许思颜明知那人必是武功奇高的绯期公子,也顾不得去研究到底是什么人策划了这么大手笔的刺杀事件,先带人奔向孟绯期等没走过的山林。

    沈南霜在后道:“殿下小心,刺客很可能还在山中!妪”

    许思颜顿一顿,说道:“不错,山中有险,你留在这里,等调来的精兵到了,再和他们一起进山。”

    沈南霜便不言语,却点燃一支火把,执着地继续跟在他身后。

    眼前重重密林,黑影森森,再看不出哪处藏了刺客,哪处藏了他们要找的人唱。

    但想来许从悦和木槿都是聪明人,自然往远方林深处躲避,故而刚入山林那段他们走得很快,只是抱着一线希望,才各自分开得稍远些,边向前奔走边留心观察有无线索。

    但方才走入山中没多远,便见有亲卫飞奔过来,悄声和许思颜说了两句。

    许思颜顿了顿,脸色顷刻冷了下去。

    沈南霜正要问时,许思颜已道:“在这里等着,别让人过来。”

    言毕,许思颜已转了方向,只和那亲卫奔往另一边山林。

    一处山壁前,周少锋已在那边候着,脸色极是惶恐,见许思颜过来,急忙上前见礼,又悄悄指向那处山壁。

    许思颜这才看出夏日密密的藤萝间,暗藏着一个山洞,洞口又以树枝藤叶等刻意地密密挡着,走近才能看出隐隐透出的些微光线。

    难得以周少锋那样的冲动,居然没进去查看,倒也是异事。

    许思颜再向前靠了几步,便听到了男人不雅的喘息,间或一声两声,女子似乳猫般细弱无力的呻吟。

    又一声快活的低吼后,有人在得意地笑,“太子的女人,果然就是不一样!可真是……好滋味!”

    许思颜只觉血气直冲脑门,挥剑破开挡在山洞前的树枝藤叶,冲了进去。

    周少锋与另一近卫对视一眼,虽觉尴尬,但到底太子安全要紧,急忙紧跟着奔了进去。

    洞内潮湿闷热,一支火把插在地上,光线摇摇曳曳,竟将洞内照出一幅极淫.糜的春.宫图来。

    两个男人一跪一伏,正以极不.堪的姿势将一个女子蹂.躏于身下,女子雪.白的双.腿挂在一名男子肩上,白玉般的双足因承受不住男人的动作而绷作了弓形。

    她的脸庞被另一男子压于身下,看不清神色,但双手已无力垂在地面的青苔上,只余了微微的颤意。

    许思颜微一晕眩,扬剑便向那男人劈去。

    但见剑光如白虹乍起,飞龙怒腾,那正攀向极乐的男子刚来得及回头看一眼,便被一剑穿心,只嘶叫了半声,便随着宝剑的拔出而仰倒在地。

    周少锋等见许思颜动手,也毫不客气地挥剑劈向另一男子。

    那男子已觉出不对,慌忙放开女子,急抓过旁边长刀时,周少锋等已一前一后逼向他,趁着他立足未稳,一剑削下他数根手指,正要抓过来细问时,只听那男子又是一声惨叫,胸前已透出一截剑尖。

    周少锋忙抬眼看时,便见许思颜眉目森冷,眸含煞气,随手又挥一剑,将那男子砍倒,眼见他再无声息,再急急蹲下身去,低声唤道:“木槿!”

    一边已解了自己外袍向那女子身上披去。

    那女子微微一动,无力歪向一边的头慢慢转过来。她的长发散乱地粘在面庞上,依稀看得到水杏般的眼睛里有快要干涸般的泪水,即便在这等狼狈的情形下,依然有种让人怦然心动的纤弱娇美。

    木槿眼睛大而清亮,有时神游物外不理人,会显得很木讷,从不曾这样娇媚柔弱过。

    许思颜忙拂开她脸上的长发,却见这女子瓜子脸儿灰败苍白,五官精致秀美,绝不是脸儿圆圆装憨卖傻的萧木槿。

    她涣散的眼神渐渐聚拢,泪水便又涌上,无助地看着许思颜,颤着唇正要说话时,许思颜却已皱眉站起。

    “不是太子妃!”

    他低声说着,仿佛松了口气,因愤怒而激涌的热血渐渐安静下来,却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这女子所遭遇的,明显是萧木槿目前可能遭遇的。

    女子的手臂一动,正向他的方向伸出手去,显然在向他求助。可那个昨日还和他打得热火朝天的丑丫头,目前又能向谁求助?

    周少锋已认出了那女子,轻声道:“太子,这是雍王殿下的侍姬,纤羽姑娘。”

    “哦!找个人送她出去,好好安置。”

    许知颜说着,已经大步踏出洞去。

    越过他一怒斩杀的那两名男人,他由不得开始后悔起来。

    “可惜了,我怎么就没留个活口?”

    留个活口,也许就能问出他们同党下落,也许就能得到他的太子妃的消息。

    刚才那片刻的工夫,他怎么就那样沉不住气?

    横竖……不过是个徒具虚名的太子妃罢了!

    刚到洞外,便听山坡的另一侧“嗖”的一声炸响。

    许思颜连忙抬头看时,正见一枚焰火冲天而起,在夜空化作一枚硕大的花朵,璀璨夺目,经久不散。

    他没见过这种焰火,却认得那花朵。

    和木槿成亲那年,木槿食蟹太多腹痛那次,吴帝许知言认定太子府有人想害他的宝贝儿媳,亲至太子府整顿内务。他伴着父亲到过凤仪院,眼看父亲怒气勃发,听着明姑姑撺掇,把太子府上下狠狠收拾清洗了一遍,当真是敢怒不敢言,委实是憋屈之极,只看着凤仪院正中种的两大丛花儿暗骂,果然有其主必有其花,主人生得寻常,连院里的花儿都丑不堪言……

    后来,他知道了那花就是木槿花。

    如今,这空中漂浮的,正是木槿……

    他精神一振,沉声道:“快,太子妃必定在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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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赶到时,却见凤仪院的护卫青桦、顾湃等人已经到了,神色俱是惊疑不安。眼看木槿生死未卜,见许思颜赶到,他们也顾不得自家公主与太子素来不睦,急上前禀道:“太子殿下,太子妃方才应该在此处出现过,现场犹有打斗痕迹,但……但此时已经不见踪迹。”

    许思颜看向青桦手中提的一大截柏枝,却是以利剑削断,上面还钩着一小片布料,正是木槿衣物上的一片,却已沾了血渍,且那血渍犹未凝固,分明是刚刚染上的。

    青桦道:“刚发现了这个,看削断处应该是公主软剑所为。只是属下想不通,公主砍下这么一大截柏枝做什么?”

    眼前并没有柏树。

    若正被人追杀,自然所携之物越少越好,带了这么一大截柏枝,的确匪夷所思。

    许思颜抬眼四顾,“这里哪里有柏树?”

    青桦等已在山中寻觅了一阵,织布向东边一指道:“方才我看到焰火奔来时,看到那边有一片古柏林。”

    许思颜便吩咐道:“你们继续在附近找,有动静长啸为号,彼此策应。”

    自己却带了两名亲卫,先奔向古柏林。

    “木槿!木槿!”

    他呼唤着,掌心的汗水已渍湿了持着的火把。

    木槿既然从这里离开,被人追杀之际应该不会再返回这里。可他总忍不住抱着一分希望唤上几声,顺路再仔细查看查看,是否还有线索留下。

    他没有失望,他居然听到了一声痛楚的呻吟。

    他僵了僵,然后立刻辨别出来,失声叫道:“从悦!”

    急忙往发出声音的地方奔去时,前方一株古柏枝叶晃动,一道黑影自树上飞落,却站立不稳,一个踉跄摔倒在落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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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期短,歌阑饮恨春情薄(一)

    许思颜忙上前去搀扶他时,树上一根浸满鲜血的衣带飘下,恰落到他手边。舒榒駑襻

    伸手接过时,却是木槿的衣带。

    许从悦仅着单衣,满身都是血,连气息都已微弱。

    许思颜连忙查看他的伤势,急问道:“从悦,你伤在哪里?”

    许从悦脸色雪白,眼眸里却有如火焰般的情绪在跳动。他一把握住了许思颜的手,哑声道:“思颜,快救木槿!她……她中了毒箭,只能撑一炷香时间!妍”

    许思颜心头一冷,“你说什么?”

    许从悦向前方一指,“她为救我,引开了刺客,逃向了那个方向,被……围困受伤。”

    许思颜忙向从人道:“你们照顾雍王!悫”

    他嘬口为啸,边通知部属集合,边向许从悦所指方向奔去时,许从悦忽又叫住他。

    许思颜顿身看向他。

    许从悦喘息着,捏紧掌心一只枚玉色荷包,猎豹般不屈不甘的眼眸盯住他。

    “一定要救下她!那些人要刺杀的,原本是太子。她本可……弃了我自行逃开……可她听说了他们要刺杀的原是太子!”

    他说得简洁,却把“太子”二字咬得格外重,言外之意便分外明显。

    太子妃舍身救他,不是因为和初次相见的雍王有什么深情厚谊,而是因为雍王乃代太子受累。

    她重伤受困,是因为他太子许思颜,而非因为他雍王许从悦。

    许思颜眯了眯眼,飞身离去。

    许从悦略略松了口气,听得身边护卫惊呼,才觉出背部伤口裂开,热血正汹涌而出。

    他挣扎着先将荷包小心收入怀中,才道:“我……我没事。你们先去帮着……找太子妃要紧。”

    全京城无人不知,太子妃无宠。太子妃出事,许思颜看在吴蜀两国的交谊和自己父皇面上,不会不搜救,但尽不尽心,只有天知道。

    可若太子妃是被他连累得身陷险境呢?

    以许思颜的心高气傲,肯让太子妃出事,让自己永远欠她一个人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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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循着许从悦所指的方向,青桦等不久便又有了发现。

    他们甚至隐约听到了几声惨叫,但奔过去看时,只见到五具黑衣人尸体。

    听闻太子妃中的箭有毒,且毒性相当强,但估计再强也强不过那几个黑衣人所中的毒。

    中的是飞刀,且真的是见血封喉的毒。

    至少有三人中刀处并未在致命处,但找到时已经直着嗓子说不出话来,片刻后便伸腿死去,连面色都已转作青乌色。

    许思颜问:“太子妃会用飞刀?”

    青桦等对视一眼,顾湃上前回道:“回太子,我们公主曾学过暗器,但身上并未带飞刀。再则,公主从不用毒。”

    “不用毒?那雍王府被她毒翻的小侍从呢?”

    “公主从不用那些会危及性命的毒。”顾湃踌躇了下,又道,“我们国主也禁止公主碰那些烈性毒药。听闻公主曾经两次因研究剧毒误伤自己,险些害了自己。”

    “害了自己……”

    这事听着倒像是传说中那个又呆又傻的太子妃才能做出来的。

    他看着那黑衣人的尸体,沉吟道:“死的是刺客,那么,木槿很可能被人救了?”

    他转头问:“孟绯期呢?”

    众人摇头。

    青桦道:“绯期公子武艺绝佳,但用的似乎是剑,没听说他用飞刀,更别说淬过毒的飞刀了……”

    许思颜冷笑道:“我还没听说我太子妃是个能文能武还可以舍己救人的女中豪杰呢!”

    青桦顿时噤声。

    许思颜顿了顿,又道:“便是有人救了她,救她之后未和我们联系,也很可能居心叵测。继续找!”

    他下令临时调集的一队精兵来得比预料得要快,且是他的爱妾苏亦珊的兄长苏落之亲自率领。

    伏虎岗并不是很大,吃亏在如今正值夏日,四处灌木野草极茂盛,何况又是深夜,便是有人藏在身侧,若不走拨开草细看,也未必能觉察。但人手够了,总算能一寸一寸仔细翻找。

    从最后发现黑衣人的地方开始搜寻,渐渐往四面扩大范围,凡是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一一细查,只差没有挖地三尺……

    可是,一无所获。

    木槿,连同追杀她的那些刺客,仿佛平空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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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隐约听得到远处的喧闹,却觉眼睛沉重得睁不开。

    她肩部的箭伤并不深,但中箭后那种疯狂的麻木感迅速向全身蔓延,并且在不久后便让她头晕目眩,手足无力,即便在奔逃之际匆匆翻出明姑姑为她预备的袪毒药物服了,效用还是不大。

    腹中的袪毒药物还没来得及发挥作用,快速奔跑已让毒性发作得更快。

    她还记得自己被追得踉跄奔逃时支持不住快要栽倒的情形。而那一团烈火般卷来的红衣,一头撞入她的眼中时,她说不出是惊是喜还是忧。

    那刺客却只见到了劲射而至的飞刀,却是连他的模样都没能看清。

    雪色寒光后,血色雾气扑面,分不清是向他们出手的男子,还是他们自己喷涌出的鲜血。

    木槿绝处逢生,却又因那一抹红影隐隐不安。

    那人很快塞了两粒药丸在她口中,再御起轻功,腾云驾雾般带她飞身而行,很快将她带到一处岩洞,割开她的衣物为她放血驱毒。

    木槿只稍稍恢复些神智,便已猜到那人是谁。

    从小大到,除了她师父,她只见过一人有那样的身手。

    “离他远一点。这人危险。”

    她的五哥萧以靖这般警告过她,眉目间有担忧和无奈。

    “以靖,若不能制之,尽快除之,不可存妇人之仁!”

    她的父皇萧寻也曾这般警告过萧以靖,眉目间有锐利如刀锋的杀机闪过。

    “是。”

    萧以靖应下,但第二日那人便自蜀都消失。

    木槿便听萧寻向夏后低叹:“以靖面冷心热,诸般皆好,独待人太过宽慈,恐日后养虎为患。”

    其后他在吴都出现,吴帝许知言以客礼相待,却在木槿入吴后问她:“木槿,你觉得这人该杀还是该留?”

    木槿答道:“此人如双刃剑,用得好,杀敌制胜,无往不利;用得不好,父皇可盛宠之,徐图之。”

    许知言遂对其厚加封赏,并多次明言是木槿为其请封。那人谢绝官衔,却领下厚赐;平素虽孤僻冷情,但见木槿入宫也会颔首致意,有时得到些珍奇之物,也会在木槿入宫之时送上,看着并不像从前那般目无下尘,骄纵乖张……

    也许他是可信的。

    毕竟,在异国他乡,也唯余了一个萧木槿可以称作他的亲友。

    而且,他不但武艺绝佳,对医毒之道也颇是精通,加上之前服的药渐渐发挥作用,不久木槿的伤处便开始有有知觉,——从前她最厌恶的灼烧般的疼通,此时弥足珍贵,因为它正宣告了她的死里逃生……

    “绯期哥哥……”

    她模糊地唤道。

    那人利落地为她伤处敷了药,绑好,才扶她靠山壁坐了,正对着他的面容。

    果然是孟绯期。

    一身艳红的衣衫,极招眼的颜色,却迥然不同于同样爱穿红紫衣衫的许从悦。

    许从悦艳烈却亲切,很多姑娘在发现他猎豹般的眼神前,先看到了他出身贵家气韵天成的贵气,以及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

    而孟绯期俊秀却冰冷,一身红衣如此迫不及待地期盼众人注目,只为众人能发现,有一个人是如此骄傲地不屑于众人注目,遗世独立于众人之外。

    可没有人会先留意到他的俊秀风姿。

    几乎所有人在觉出他一身寒意后,都远远弃他或离他而去,从此畏之如虎,或敬而远之。

    他还是一贯的倨傲和冷漠,盯着她看了片刻,才慢慢开口道:“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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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木槿出来啦!还催么?再催饺子躺平,煎烹煮炸随意。。。。耍赖看着你们。。。。

绯期短,歌阑饮恨春情薄(二)【四千字】

    木槿渐渐看清周围,却是一个干燥清爽的岩洞,小小的洞口便在一眼可见的不远处。舒榒駑襻她坐于一堆干草上,而这堆干草显然不是孟绯期寻来的。

    旁边有一对兀鹰,头都被削了下来,掉在一堆被砸坏的狼藉鸟蛋中。

    兀鹰以腐肉为食,喜居高岩,筑巢孵蛋处也必在高处。

    想来此处必是高崖上的一处岩洞,孟绯期见有兀鹰出入,径自仗了绝世轻功带她飞将上来,毫不客气地杀了兀鹰鸠占雀巢。

    迷迷糊糊时便听到的嘈杂声音,并不是她的幻觉。此时她听得更清晰,远远近近传来的,应是许多人搜山的声音。她甚至听到有人在附近大声呼唤:“太子妃!太子妃……妾”

    无疑,救兵已到。

    既已惊动孟绯期出手,她的其他护卫不可能不知道;如此险境,也不可能不通知太子相援。

    她向外观望着,扶了山石,正要挣扎着站起,却觉肩上一沉芗。

    木槿回眸定睛看时,一颗心都似猛地一沉。

    她的伤处已被包扎,衣衫破裂,孟绯期的手正搭在她祼露的肩上。即便她中毒受伤触感不那么敏锐,肌.肤相触的热意,以及剑客独有的粗糙茧意已经清晰地传来。

    他的眸光沉郁,如海如潮,木槿看不明白,却有种毛发耸然的感觉森然而起。

    她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动弹,只扬唇向他憨憨一笑,“绯期哥哥,外面似乎有人在找我。是不是太子府的人已经找过来了?”

    找过来了,甚至已经在搜山,却不能搜到此地。

    必是此处岩洞甚高,甚至可能就在绝壁之上。便是下面的人翻遍整座山,也不会料到她会在抬头一眼可以看到的光秃秃的岩壁之内。

    她看不透这个救了她的人到底居心何在。

    孟绯期盯着她,却轻轻一笑,“木槿,你平时并不叫我哥哥。在蜀国时,你偶尔看到我,都会绕着走开,是不是?”

    木槿抬眸,不解地看着他,“绯期哥哥何出此言?从前在蜀国,我大多时候给关在深宫里,也没见过绯期哥哥几次吧?便是四哥六哥他们,也不常见到的。”

    “四哥……”

    孟绯期嘲讽一笑,“也不过是贱婢之子罢了,蠢笨如猪,却能靠了依附萧以靖承继梁王之位!”

    木槿垂头把玩着她手边的小包裹,柔声道:“绯期哥哥快别说这话了!五哥寻常和我讲起来,都说当年伯父着实亏了你们母子,一直想着要有所补偿。在五哥心里,绯期哥哥原与四哥、六哥和七哥他们并无分别,都是骨肉至亲的兄弟。只是梁王之位,素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所循者不过祖制而已,与五哥何干?”

    孟绯期叹道:“人说你呆呢,我瞧着你比谁都刁钻。你甚至没你五哥坦白。”

    木槿一愕,“绯期哥哥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孟绯期抚摸着自己的左腕,悠悠道:“你不懂么?那我告诉你。你五哥逐我离蜀时,曾经明着警告我,让我安分些,若敢对木槿不利,千里万里,都会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木槿却真的沉吟了。

    她远嫁吴国后,五哥萧以靖极少有信来,她也默契地极少有信去。

    只是辗转间,她也听说五哥威权益重,朝臣无不敬伏;她还听说他终于娶了妻,那位郑家小姐她当年见过,容色出众,看着温温婉婉却言行爽利,堪称良配。

    他曾提过孟绯期,却只一句话:“善待之,谨防之。”

    可如今她只身应对,又该怎样去防?

    孟绯期睨着她,已在淡淡说道:“我现在便想瞧瞧,若我对你不利了,他该怎样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木槿掌心泛出汗意,却笑道:“绯期哥哥说笑呢,若非念着兄妹之情,哥哥焉会出手相救?待我回去,必定禀告父皇多多封赏。绯期哥哥,你想想你还需要什么,木槿一定有法子帮你讨来。”

    孟绯期幽蓝目光沉沉地望着她,“便是你不认我是哥哥,瞧在我也曾姓萧的份上,我也不会容忍旁人把我名义上的妹子害死在我跟前。不过,若我要你,吴帝也舍得给我?”

    木槿笑道:“绯期哥哥这是想娶亲了?放心,我回宫后必为你多觅几位绝色美女,也算稍尽兄妹情谊。”

    孟绯期的手终于从她肩上挪开,却支起她下颔,轻笑道:“少和我论什么兄妹。你和萧以靖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不折不扣的兄妹吧?可你们那点丑事,又怎么瞒得过我?”

    木槿不觉颊生红晕,眸光也不若方才温驯,用力别过头挣开他的手,微冷了声线答道:“绯期哥哥,这些话木槿可受不起!绯期哥哥旁的不看,也该看在那些年五哥对你的诸多照应吧?说这话恐怕五哥也得心寒。”

    孟绯期忍不住又抚向自己左腕。

    木槿在此时才看到他的左腕有道甚是狰狞的暗色伤疤。

    度其形状,当时应该伤得甚深,很可能连手筋都已割断。

    但从孟绯期行动来看,应该医治及时,行止并未受到太大影响。

    以孟绯期的身份和武艺,却不晓得什么人才能伤到他。

    而木槿很快便得到了答案。

    孟绯期道:“萧以靖对我倒是照应得很。原本还假惺惺跟我谈什么骨肉之情,等我无意撞破你们私情,立刻挑断我手筋把我逼离蜀国!瞧着什么端方君子,大约只糊弄你那父皇母后吧?分明一肚子的男盗女chang,连妹子都不肯放过的畜生而已!”

    木槿本就毒伤在身,被他几句冷嘲,更是气得几乎要哆嗦,忙按捺住怒意,只叹道:“父皇母后膝下,只有我和五哥,的确比别的兄弟姐妹们亲近些。可绯期哥哥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却连我都不知道?”

    孟绯期冷笑道:“你还要抵赖么?我且问你,那年你即将出嫁,萧以靖嫌宫里耳目众多,妨碍你们相亲相爱,特地带你去了他的私苑相会,是不是?那日我正好也在附近,见他的车驾过去,帘子密密垂着,一时好奇跟过去,也偷偷进了他的私苑,却瞧见你们两个在杏树下抱在一处,你还哭着说不想嫁,是不是?”

    木槿咬牙,却笑道:“是又如何?那时我才不过十四岁,连蜀都也未离开过,却要远嫁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自然不愿意。五哥带我出门走走,开解开解,又有哪里不对?”孟绯期一把扯过她前襟,将她拉到自己跟前,笑道:“那么,他跟你说,他也不想你嫁,他只想你留在他身边永远和他在一处,也是兄妹之情?那年他已二十,国主几次要为他议婚,都被他推搪开来,太子府连个侍姬都没有,这又是何故?还有,据说你成亲三年尚未圆房,到底是太子冷落你,还是你刻意让太子冷落?”

    他不理会木槿的挣扎,抚着她面庞道:“你虽不算什么绝色佳人,但好歹还算清秀,便是帮你破一下身,也不算委屈了许思颜吧?又或者……早先在蜀国,你那好五哥已经代你夫婿和你行了周公之礼?”

    木槿再忍不住,怒道:“你……你疯了!”

    孟绯期道:“从小到大,旁人都说我是疯子。难得你这时候才这般说,可见的确待我颇有些深情厚谊,我也不能辜负了妹子这等情谊,对不?”

    他一把扯开木槿前襟,便将她压下,低低叹道:“我着实想瞧瞧……萧以靖听说这事后会是什么表情!”

    木槿挣扎,只觉后肩的伤处被压在坚硬在岩石上,疼得钻心,高叫道:“五哥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但我吴国的父皇必定先要了你的命!”

    孟绯期轻易便捉了她的双手,捏紧,按于她头顶,轻笑道:“你可以告诉你公公,你夫婿,说你先后被你两个哥哥强占了……只要你有脸声张出去,我便有脸认下来!我还要……”

    他猛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却在她尖叫出声前拿帕子塞住她的嘴,一边吮着被他咬出的鲜血,一边低声道:“我还要亲自告诉萧以靖,我对你做了什么!”

    木槿虽从小学武,奈何毒伤未愈,四肢无力,何况孟绯期于武学一道悟性奇高,一身武艺绝非寻常高手可比……

    她努力扭动身子想要摆脱这个可怕的所谓兄长,却只觉他愈发放肆,后肩草草包括的伤处鲜血流溢,浸透了她后背的衣衫,连眼前都开始一阵阵地昏花。

    而身上的男人因她的反抗越发有兴致,愤恨般说道:“什么公主,什么太子妃,不过……和我母亲一样,是男人的玩物罢了!”

    他一把扯开她的裹胸,用力撕下,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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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蜀国国主萧寻独宠夏后,但夏后少年时受过不少磨难,太医多言不宜受孕,故而两人膝下无子,只有一个收养的木槿公主。但萧寻尚有几位庶兄弟,遂在诸侄中诸多考量权衡,最终择了高平郡王萧宜第五子萧以靖为嗣子,不久又册为太子,养在宫中亲自教导。

    萧宜母家寒微,虽是庶长子,却素来无宠。

    自萧以靖为太子,上至国主,下至朝臣,都不免对萧宜另眼相看,不久便被迁为梁王,诸子亦各有封赏。

    萧宜生性风流,子嗣众多,萧以靖本是唯一嫡子,世子不二人选,既入嗣国主,世子便只能在诸公子中另行择定。

    诸子之中,大公子、三公子早逝,二公子有狂疾,发作起来连父母亲人都不认识,四公子庸懦本分,六公子、七公子倒是聪慧多智。

    梁王萧宜正委决不下时,孟绯期扶了母亲灵柩来见。

    其母竟是萧宜年轻时在外游玩认得的一位姓孟的青楼名妓,才貌绝佳,据说那时候也曾你侬我侬海誓山盟过。可惜等最初的冲动过去,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萧宜便想起当时尚在位的父亲萧旷品格端方,国后柳氏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若真娶个青楼女子回去,指不定会给怎样训斥责罚。

    有萧寻那样厉害的弟弟在,他不指望染指国主之位,至少也得为日后的富贵尊荣多多着想,万万不能让父皇不悦,遂留下一笔钱财,弃之而去。

    后来那孟氏拖着六七个月的身子千里相寻,萧宜更怕妓.女之子玷污皇室血统,送她百两黄金及一包堕胎药,让她打去胎儿,嫁个寻常男人好好过日子。那女子收了金子和药,嚎哭而去。

    谁也没想到,孟氏竟将那孩子生了下来,取名绯期。

    绯期者,佳期也。

    可惜随了她姓孟,这世里她那郎有情妾有意的佳期也只得化作南柯一梦了。

绯期短,歌阑饮恨春情薄(三)

    她私蓄不少,加上萧宜给她的,倒是足以让他们母子一世衣食无愁,遂在乡间择地建屋,隐姓埋名定居下来。舒榒駑襻

    但她从前艳帜高张,往日恩客不少,到底纸里包不住火,不久附近村民便知晓她出身青楼、未婚生子,自然诸多鄙薄。

    孟绯期继承了孟氏的才貌,天份极高,又有过几番奇遇,不但才识过人,更练就一身绝世武艺,只是自幼受人白眼,性情孤僻骄傲,后来遂将胆敢欺凌嘲笑他们母子的村民收拾得服服贴贴,望风而逃,却终究堵不住悠悠众口。

    随着他的狠辣乖张,背后的指点和嘲讽越来越多,就不是他凭武力所能控制的了。

    孟氏明知儿子性情乖戾,到临终时才告诉他往事,其结果就是孟绯期扶了母亲灵柩大闹梁王府妾。

    梁王正病着,闻得此事龟缩不出,诸兄弟和众侍卫均有所顾忌,遂个个被打得头破血流,由着他持剑逼人将灵柩抬入正厅,将好端端的正厅布置成了灵堂。

    若论身份,孟氏连妾或侍姬都算不上;即便是登堂入室的妾,也没正房停灵出丧的理儿。

    孟绯期以一人之威震住众人,还要逼素未谋面的生父出来向死去的母亲赔礼致歉时,六公子萧以良、七公子萧以智早已派人入宫向五哥萧以靖求助甓。

    萧以靖带一队宫卫赶来,恩威兼施,费了许多周折才将这位平白冒出的弟弟安抚下来。

    最终协定的结果,孟绯期认祖归宗,算作萧家子弟;由萧以靖出面,为孟氏请得一品诰封,以侧室之礼葬入皇家陵园。

    随后,萧宜又带孟绯期向国主萧寻请罪,萧寻厚加赏赐,温言安抚良久,绝口不提孟绯期身世,反责怪庶兄不该让自己骨肉流落在外,这才让孟绯期渐渐平了心气。

    但孟绯期毕竟在乡野间长大,对皇家规矩礼仪一窍不通,又不屑学之,三五日尚可容忍,三五个月后难免人人侧目,加之为人任侠尚气,仗着一身好武艺屡屡在市井间滋事寻闹。不上一年,御史台参奏他的折子雪片般飞入内廷,连萧寻都大为头痛。

    梁王萧宜明知不妙,待要将其禁足,但以孟绯期的身手,哪里禁他得住?几兄弟初次见面便吃了他的大亏,感情更是淡漠,见他目中无人,也便视他如无物。论年龄他比萧以靖小四个月,本该排在老六,可连王府的下人也依然喊萧以良为六公子、萧以智为七公子……

    萧以靖闻知,遂让人称其为五公子;毕竟他已是萧寻嗣子,称孟绯期为五公子显然更合适。

    孟绯期一度对这个哥哥还算敬重,甚至对人说道:“若非太子,这梁王府不呆也罢!甚么皇族,甚么萧姓,旁人眼里金尊玉贵,我瞧来也不过尔尔!”

    那段时间,他已自承是萧姓。

    萧宜本就身体不佳,给这个横次里冒出来的逆子三天两头气上一回,病情愈发严重,不久便撒手人寰。

    临终前,为世子之位,他请来太子回府商议。

    萧以靖沉吟后答道:“若为光耀梁王府门楣着想,六弟人品才智出众,母家也算尊贵,人缘又好,乃是最佳人选;但若单以文才武略论,五弟无疑胜六弟多多。若以六弟为世子,只怕五弟又生事端。”

    “那臭小子……”

    萧宜的脸开始扭曲,“当年,若是他没出世该多好!”

    他一脸的深恶痛绝,平时在孟绯期面前勉强流露的慈爱一丝俱无。

    仿佛他目前评价的,不是他的亲生骨肉,还是他的生死仇敌。

    他却不知,孟绯期见萧以靖到来,早知必与册立世子相关,早伏于后窗静静听着。他武艺绝世,竟将屋内外守卫的耳目尽数瞒过,把屋内之人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

    萧以靖并未反驳生父的话,只是淡淡道:“既已出世,便不可能无视。若是家宅不宁,六弟绝难有所作为,到时反会沦作天下笑柄。”

    “那依你之见……”

    “自古以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三哥有病不合适,便以四哥为世子吧!”

    “老四么……唉,原也孝顺。咱们府里出了一个你,已够光耀门楣了,便是世子寻常些,倒也不妨。只是委屈老六、老七了!靖儿,你说我要不要再为他们求个一官半职?”

    “不可。若求的话,岂可漏了绯期?”

    萧宜便叹息不已,“如此……待他们岂不是太不公了?”

    萧以靖微笑道:“父亲放心,有我在,早晚委屈不了他们。”

    自他被萧寻过继,早已改口称萧宜为伯父,此刻却已改回了称呼,依然唤作父亲。

    萧宜顿时悟过来,执了他的手宽慰道:“我只顾忧心,倒忘了这一茬了!既如此,老三和那小的几个,便交给你这兄长了!”

    萧以靖点头,郑重应下。

    他是萧寻精心培养十年的太子,文韬武略无不出众,地位无可动摇。日后若想刻意提携自己有才干的兄弟,自是轻而易举。

    便是三公子有疾不能继位,有这样的兄弟力保,也可安享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萧宜一世庸懦,临终倒是恪尽父职,将诸子的未来安排得好好的,还要尽量避免“不公”。

    他做得果然公平,——如果他不曾有过一个名唤绯期的儿子的话。

    后来……

    梁王薨逝,诸子衰麻杖绖,悲痛欲绝;孟绯期一身红衣召妓饮酒于闹市,嬉笑自若。

    有司再度参奏,太子萧以靖尽数压下,令人传孟绯期入宫相见。孟绯期拒不相见,在外依然自承姓孟,竟将蜀国最尊贵的萧姓一笔勾销。

    萧以靖亲自去寻时,孟绯期冷笑道:“他不以为我子,我何必以他为父?自此梁王府是梁王府,孟绯期是孟绯期,从此再无干系!只是梁王府欠我的,我没事倒要去讨上一讨!”

    萧以靖若有所悟,叹道:“若觉得梁王府欠了你的,我可做主为你略作弥补。”

    可惜,孟绯期想的,谁都弥补不了。

    随后的日子,但凡孟绯期高兴,便回梁王府大闹一场,打鸡骂狗,摔东砸西,几次差点一把火把梁王府给烧了。新封的梁王萧以纶给闹得狼狈不堪,遂入宫哭诉。国主萧寻大怒,却被萧以靖生生劝了下来。

    不久,圣旨下,令梁王将诸弟析出家产另住。

    这其中,萧以靖应该暗暗贴补了不少东西,因为孟绯期所分到的家产,比几位兄弟都要丰厚得多。他的宅院亦是最华美的,却安排得离梁王府和几位兄弟都很远。

    可照旧不太平。

    既是兄弟,彼此串串门不是很正常吗?何况家庙宗祠他孟绯期也可以去逛逛,就是想拦,那些脓包侍卫也拦不住。

    还有,他忽然想起,为何正妃宁氏和萧宜葬于一处,他的母亲孟氏就不能葬在一处?

    他要去掘开生父和宁氏的坟,把孟氏也葬进去。

    早逝的梁王妃宁氏正是太子萧以靖的生母。

    而他曾认为萧以靖必会再退让。

    毕竟,他已经发现,这位看似完美的太子也有着难以启齿的隐痛和不宜为人所知的秘事。

    果然,萧以靖再好的涵养也坐不住了。

    他带着数名近卫找到孟绯期,说道:“父皇要取你性命。离开蜀国,立刻!”

    孟绯期大笑,“想逐我走?就凭……他们几个?”

    宝剑扬起,出手如电,是常人万难企及的速度和力道,迅速将萧以靖的近卫击倒。

    潇洒还剑入鞘,他懒洋洋道:“敢问太子,不知周围暗藏伏兵几何?都叫出来一试,如何?”

    萧以靖冷淡看他,“真当自己是神了?何必伏兵,三天之内,我必可生擒你!”

    孟绯期笑道:“若太子可以在三天内生擒我,不用太子赶逐,我便自行离开,从此永不回蜀,如何?”

    萧以靖点头,“那么,一言为定!”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一)

    他转头离去,孟绯期见他背影消失不见,才慢慢敛去脸上的轻藐和不屑。舒榒駑襻

    萧氏子弟众多,不乏有才有识之人,萧寻独独相中萧以靖,又悉心教导十年,其才智谁敢小觑?

    他决定先去温香楼找近来最出名的凛雪姑娘,听听曲子喝喝小酒,好好放松一晚,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他这位异母哥哥可能会来势十分凶猛的袭击。

    不过,他只听了一支曲子,手中的第一盏茶还没喝完,便觉浑身麻木,动弹不得。

    然后,他看着凛雪向徐步进来的萧以靖行了一礼,带了侍儿转身离去,看都没看往日巧笑取媚的恩客一眼娆。

    此时,距离萧以靖说要擒他,还不到半个时辰。

    他忍住自己的惊骇,冷冷道:“太子用这些不光明的手段,不觉得过了吗?”

    萧以靖淡淡道:“我只是告诉一个道理,有勇无谋,身手再好也不过是武夫。斗智不斗力,才是最上乘的兵家之道!柑”

    他捏住孟绯期手腕,眸光锐利如刀,“现在,是你自己离开蜀国,还是我割断你手筋脚筋,把你丢出蜀国?”

    孟绯期心里一寒,“你敢!”

    萧以靖道:“我再告诉你一个道理,要学做人,先学处世,不可逞勇太过,不留退步。放眼整个蜀都,哪个贵家公子会如你这般,死了消失了只有人额手称庆,没有人伤感惋惜?我敢再和你打一个赌,如果我割断你手筋脚筋丢出去,凡是认识你的人,没有一个会救你或帮你一丝半毫,包括你曾一掷千金的青楼女子,和被你刻意放纵祸害邻里的奴仆!”

    他冷冷看着孟绯期,“你敢不敢再赌一回?”

    孟绯期平素倔傲之极,但此刻萧以靖居高临下看他,那黑沉沉的眸子竟似锥子般刺向他,无形的威压之气竟令他一时不敢开口。

    这个兄长性情清冷端方,沉默寡言,但对他素来还算温和。他从不知道萧以靖动怒时,居然会有这样骇人的气势。

    萧以靖见孟绯期不说话,便缓了缓口吻:“可以动弹时自己走吧!可以让你回来时,我会叫人去接你。”

    他转身离开。

    孟绯期看着他背影远去,忽高声叫道:“你这么急着赶我走,是怕我说出你和木槿的丑事吧?”

    萧以靖蓦地回身,眸中凛光闪过,未及等孟绯期反应过来,一道黑影迅捷飞至,袍袖的金刺蟒绣刺痛了他的眼睛,而左腕随即凉了一凉,顿有剧痛钻心。

    萧以靖冷冷瞧向他,“你便是向天下人说我和木槿怎样怎样,我也有一百种法子证明你是污蔑!但我容不下你这恶毒居心!你给我安分些!若敢对木槿不利,千里万里,我都有法子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袖手而去,留下孟绯期在地上痛得哆嗦。

    手筋被挑断,血流如注,很快在冰冷的地面汪开……

    连他唯一有几分敬重的萧以靖,也想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孟绯期冷冷地笑。

    总有一天,他会让所有人看到,到底谁会让谁死无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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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思颜带人一直苦苦搜寻着。

    许从悦重新包扎伤口后,也顾不得休息,亦令人用肩舆担了,与连夜赶至的楼小眠一道相助指挥众人,几乎将伏虎岗翻了个遍。

    至天明,各处的兵卒陆续回来,只意外地发现了一处隐藏财宝的山洞,想来是之前哪拨盗贼所藏;而木槿依然不见踪影。

    青桦、顾湃等凤仪院护卫也已汇聚过来,却都忍不住面露惊慌之色。

    织布道:“莫非那飞刀杀死刺客之人已经带公主离开此地了?”

    顾湃摇头道:“若按雍王殿下所言,公主中的毒甚是厉害,便是有人救去,也该立刻施救才对,按理没那么快离开吧?且若是想帮公主,应该立刻知会我们相助才对,为何隐藏了踪迹?只怕事有蹊跷。”

    织布茫然四顾,跺脚道:“若是没有离开,这山里还有哪里可以藏人?”

    青桦皱眉道:“必定还有地方咱们没有留意到。”

    许思颜也怕木槿真的出事,引得父亲惊急不安,也是焦灼,只不肯形之于色,负手问道:“绯期公子呢?还没有消息?”

    青桦迟疑了下,答道:“绯期公子性情孤僻,虽来自蜀国,但和我等从无交往,更不知他是何时入山,又身在何处。”

    “他与太子妃相处得还好吧?”

    “应该……还行吧?”

    青桦回忆着在蜀地时听说的一些情形,答道,“绯期公子亦是老梁王的亲生骨肉,但与其他诸子不睦,行事也……也荒唐了些,几次三番被告到了国主那里,故而不容于蜀。但蜀国太子待他不错,木槿公主到大吴后也对他诸多提携,故而皇上才会让他与我等同行寻找公主。”

    许思颜对孟绯期之事也略有耳闻,但向来懒得过问关于木槿之事,如今听着再也理不出头绪,只是皱眉沉吟。

    楼小眠等亦下了软舆,走到开阔处四望。一时他指了前方一处山头问临时找来的乡老:“那是什么山?”

    乡老不过一瞥,立时答道:“那是殉情峰。这峰原本无名,后来有一对家族世仇的情侣在此双双跳崖,便被称作了殉情峰。”

    那边领军前来的年轻将领苏落之忙道:“楼大人,殉情峰与伏虎岗毗邻,我们也曾派过一队人马上去查探过,并无所获。且其山陡峭贫瘠,并无密林或山洞之类可供藏身,故而太子妃应该不在彼处。”

    楼小眠点头,正要说话时,忽听得青桦失声叫道:“素心香!”

    忙过去看时,却见青桦等取了只匣在手中仔细观察,隐隐见其中有个蜜蜂大小的昆虫正在其间昂首摆尾。

    织布已喜道:“公主应该无恙,已经点了游丝素心香通知我们前去会合!”

    许思颜沉声道:“如今满山都有人,若她真的无恙,喊个人通知我们去会合应该很容易,犯得着点这劳什子香么?”

    众人悚然而惊。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二)

    许思颜道:“外伤似乎也甚重,瞧着流了许多的血。舒榒駑襻”

    太医迟疑了下,答道:“太子妃中的袖箭并不深,厉害的是毒。流血大约是因为受了挤压或经了剧烈运动。只要驱去毒素,那点小伤不妨事的。”

    许思颜便不作声,看向木槿的目光便有些复杂。

    木槿折腾了一夜,气色很是不好,脸儿白白的,看着都小了一圈,眼睛倒是显得又黑又大,反比原先秀美了些。此时她巴巴地瞧向他,看着有几分可怜兮兮。

    许思颜不觉心生恻隐,正思量着要不要回京一次,亲自把木槿交到父皇那边严加看管时,木槿开口了娆。

    发白的唇弯一弯,她虚弱着声音向坐在一边的许从悦道:“喂,我好歹救了你一命,要不要请我去雍王府住几天?”

    许从悦焦虑了一晚上,听得太医这些话才松了口气,闻言立刻道:“好!上雍颇有几处好景致,到时我陪你走走。”

    话未了,却觉旁边一道目光闪来,刺得连骨髓都在生疼柑。

    他忙转过身去,向冷冷盯着他的许思颜道:“我陪太子和太子妃一起走走……上回太子说喜欢那边的醋鱼,从悦一定叫人安排,正好和太子妃一起尝尝。”

    这都找了一整夜的太子妃了,他自然不能再装糊涂,把木槿当作什么楼家小侍儿了。

    楼小眠本就体弱,跟着劳碌了一夜,早已乏了。难得他居然能在驿馆里找出个清秀小佳人,捧来个小茶炉,正拿了随身携带的茶叶教她烹茶。

    闻得许从悦的话,他道:“那敢情好,我也想尝尝。”

    他似全未注意到许思颜的冷眼,只专注在茶炉上,急急指点那女孩儿道:“火大了,大了……对对,这样差不多,快把茶盏取来,我刚给你的那套。”

    许从悦闻得茶香四溢,不觉转头望去,叹道:“我用的茶具那才叫好,不过全遗落在伏虎岗那边了,苏将军呆会儿应该会帮忙送来,只可惜我那些随从……”

    想着自己前呼后拥出京,不到两日便只剩了孤家寡人,多少跟随已久的侍从葬送异乡,他不觉满心怆然,站起身道:“我去瞧瞧他们的后事处置得如何了。”

    许思颜皱眉道:“自己伤成这样,还是在驿馆里呆着吧!朝中早已安排官员过来处置,不用你多费心。倒是你那个什么纤羽姑娘还留着半条命,一夜里寻死七八回了,你不去瞧瞧?”

    许从悦怔了怔,看一眼已经开始吃东西的木槿,急急走了出去。

    端给木槿的是早已预备好的人参鸡汤,炖得久了,甚是香浓。

    木槿自前日午间便没怎么吃过东西,早已饿得狠了,遂吃得极香甜。

    总算自幼家教严格,虽狼吞虎咽,吃相倒还不算难看。

    许思颜想着她被自己救起时的模样,猜度着她夜间可能遇到的惨事,他再也忍不住叹气道:“木槿,你有没有心肝?”

    “心肝?”

    木槿拿汤匙在碗里拨弄了两回,摇头道:“好像没有,大约炖汤前就给厨娘扒掉了。其实我最喜欢吃鸡肫了,可惜也没看到。”

    “……”

    许思颜再也无话可说,好容易萌生的那么点怜悯之情已经灰飞烟灭,杳然无踪。

    楼小眠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端了茶盏在手中,缓缓地嗅着茶香。

    一时木槿吃完,虽还是倦怠不堪,颊间却已透出了些微血色,精神也略见好转。

    许思颜待她要水漱了嘴,洗了脸,方才问道:“木槿,昨晚是谁救了你?怎么没把你送回来?”

    木槿眸光暗了暗,皱眉叹道:“提起这事,我也奇怪了。这到底是谁救了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都不懂吗?把我丢在野地里喂狼,真真太不厚道了!”

    她摸摸自己的伤处,便穿着小衫趿鞋下床,略略舒了舒手脚,然后看向楼小眠身旁的茶炉。

    楼小眠善解人意,连忙为她倒了一盏。

    木槿便坐到他旁边,品了口茶,惬意地舒了口气,微笑道:“楼大哥指点下烹的茶,真是清醇爽口!”

    楼小眠温言道:“好喝就多喝一盏,然后歇着去吧!折腾一夜,你不累么?”

    木槿支着额,唇角弯过好看的笑弧,怅然叹道:“累。可不吃饱喝足,怎么睡得着呢?”

    许思颜抱肩瞧着她,继续追问:“难道你醒了就在那林子里?之前救你时,你总该看清那人模样吧?”

    “没有,当时我眼前都模糊了,仿佛撞了好几次树,后来隐约听到几声惨叫,就失去了知觉……”

    “于是,你自始至终都没看清他的模样?”

    “我也很想看清他的模样……”

    木槿叹气,“于是,我醒来时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呼哧呼哧喷着热气,立刻睁开了眼。”

    许思颜不觉凝神,“你看到了……谁?”

    木槿拍案而起,“当然是狼啦!若非我反应快,挥手一剑斩过去,只怕脑袋都被咬下来了!你们有没有试过被一只狼在脸上拱来拱去呼哧呼哧喷热气?”

    许思颜被她真假难辨的描述噎得胸口一阵憋闷发堵,好一会儿才道:“试过。”

    木槿惊讶,“嗯?”

    许思颜道:“前年我在书房午憩,正做梦做到在山野里杀狼,却给狼按住了要吃我,的确是在我耳边拱来拱去呼哧呼哧喷热气。”

    木槿笑起来,“于是,你给吓醒了?”

    许思颜道:“我给拱得实在受不了,睁眼一瞧,原来是小眠来找,正在我耳边呼哧呼哧喷热气。”

    楼小眠刚啜了茶在口中,闻言“噗”的一声,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躺着也中箭什么的,他也太无辜了吧?

    许思颜侧头看他,体贴地问道:“小眠,是不是累着了,喝水都会呛着?我来替你拍拍背顺气……”

    楼小眠忙道:“不敢劳烦太子殿下!微臣……微臣也乏得很,想来客房已经收拾好,先去小憩片刻吧!”

    他也不喝茶了,拂一拂衣衫上的水珠子,掉头走出去了。

    许思颜转头看木槿,却见她正一脸同情地看着楼小眠背影,遂微笑着问道:“怎么,你不信?”“信!”

    木槿缓缓收回视线,叹道,“可怜了,楼大哥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摊上这么一位……”

    许思颜毫无顾忌地端了楼小眠刚刚喝过的茶来喝着,笑道:“摊上我这么一位宽容御下的好主上,对不对?”

    木槿便古怪地看着他,“难道不是有情有义的心上人吗?”

    “噗……”

    好吧,这盏茶注定是喝不成的。

    而许思颜的话题被扯到十万八千里外,当然也注定什么也打探不出来了。

    他冷冷看她一眼,转头走了出去。

    总算此时木槿披了衣衫,再看不到锁骨上那处刺目的啮伤。

    沈南霜影子般跟在许思颜身后,神情也有些怪异。

    许思颜刻意隐瞒,但她为木槿更衣换药,自是把某些不可言说的伤痕看得清清楚楚。

    太子妃是真的大而化之毫不知情呢,还是怕惹人非议刻意隐瞒?

    自然,委屈的总是她的太子殿下,嫡妻被人凌暴,于他是何等羞辱,难为他还肯隐忍不发,照常处理公务,从容说笑……

    木槿喝着茶,不经意般目送他离去,轻轻咬了咬唇。

    她抬起手,看向自己犹带着一抹灰黑的指甲。

    发觉孟绯期别有用心时,她只作不经意地摆弄她的小包裹,已将烈性迷.药藏于指甲。只要待他稍稍松懈,寻机以指甲掐破他肌肤不是什么难事。

    在他晕倒后将他一剑穿心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他毕竟是她萧家之人,并且是五哥的亲弟弟……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三)

    口中香茗顿时索然无味,她拖长了声音懒洋洋喊道:“排骨!”

    顾湃等俱不放心,此时正在外候着,闻言连忙掀开帘子,在门口行礼道:“公主有何吩咐?”

    木槿道:“我好像饿得瘦了,晚上记得炖锅排骨给我补补。舒榒駑襻”

    顾湃脸色发乌,只得应道:“是!”

    帘子放下,门外便传来织布等人的哧哧笑声娆。

    木槿心情便好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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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从悦伤,楼小眠病,木槿也是毒伤在身,折腾一整夜后,均是又累又乏,各自留在驿馆调养休息码。

    只有许思颜素来强健,稍事休息便又亲身去伏虎岗,安排搜查刺客之事,到晚上才又回了驿馆,此时众人已经在吃排骨了。

    木槿吃到了她想吃的排骨,且是不知哪里请来的大厨烹的,鲜香美味,木槿很满意。

    正在大快朵颐时,忽觉旁边有目光逡巡探索,她连忙回头看时,楼小眠正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轻笑道:“太子妃,你还是瘦些漂亮……嗯,我要不要让人给你炒盘青菜,来些鲜果?”

    人生诸多缺撼,欲补无从弥补,但肚子空了时,还是很容易弥补的。

    当然,更容易弥补的,是已经瘦下去的体重。

    木槿这样能吃,身体固然痊愈得快,好容易有点尖的脸庞只怕立时会圆上来。

    可惜她似乎毫无悔意,张口便道:“不要!青菜哪有排骨好吃?要瘦么,原也瘦得快。所谓女为悦己者容,我又没什么悦己者,要漂亮做什么?”

    楼小眠叹道:“如今还没找到悦己者了?”

    木槿凑近他,低笑道:“其实已经找到了!知道么,我每次见到楼大哥都愉悦得很。”

    恍惚见有人踏入,她也不抬头,挥手便道:“去,给我炒盘青菜,再来些鲜果!”

    但四周忽然间鸦雀无声,连对面的许从悦都放下筷站起身来,哭笑不得地看向木槿。

    侍立一旁的女婢已行下礼去,“拜见太子殿下!”

    楼小眠边起身行礼,边已忍不住抱怨道:“姑奶奶,你坑我不是这么个坑法的呀!”

    木槿微笑道:“谁坑你了,我说的是实话嘛!”

    转头看向门外,却见青桦正无奈地向她使着眼色,才记起方才青桦仿佛曾在外说了什么,估计是在提醒她太子来了,可她正说笑得开心,根本没有留心。

    她也不惊不急,待众人行了礼,才起身敛衽一礼,“太子一起用膳吧!”

    许思颜叹道:“若我不回来,大约你们吃得更开心吧?”

    许从悦忙道:“太子,是愚兄饿了,又不知太子回不回来用晚善,因此让先行开饭。太子看,碗筷早就预备下了,饭菜也有留着,我这就让人端上来。”

    许思颜瞧时,果见上首位置空着,碗筷已经摆好,遂坐下身,微笑道:“母后一向就夸你做事仔细,滴水不漏。”

    许从悦正称谢时,木槿向楼小眠悄笑道:“楼大哥,从悦哥哥做事,一向不漏水,只漏人。”

    楼小眠虽不知她指的是当日黑桃花从慕容依依的车底漏出去,但看木槿模样也晓得必定又在取笑许从悦,苦笑道:“太子在这里,你安分些吧!”

    许思颜眉峰挑了挑。

    他在就该安分些,不在时就可以不安分?

    “小眠,我们从人甚多,驿馆仿佛太小了些,今晚我就和你挤一屋吧!”

    楼小眠怔了怔,忙温和一笑,“附近有几家客栈,既然挤了,我带我的人搬客栈住一晚吧!”

    “那不行。”许思颜夹起排骨,似笑非笑,“我每次见到小眠都愉悦得很。若是共处一室,更是愉悦无比……小眠你难道不愿意与我在一处吗?”

    站在旁边布菜的下人瞧向楼小眠清雅脱俗的面容,已禁不住流露“原来如此”的恍然大悟,各自心领神会一笑。

    楼小眠那尔雅笑容便有些维持不住,忍不住叹道:“我早晚被你们夫妻俩玩死!”

    许思颜柔声道:“小眠你别怕,我知道轻重,必定好好待你。”

    这一回,连木槿看向楼小眠的目光都古怪起来,一脸替他不值的惋惜。

    楼小眠顿时食难下咽。

    而那一位则吃得格外香甜,“这排骨是哪位厨娘做的?味道真不错!”

    屋外侍立的随从里,则有一位听得格外惆怅,叹道:“油腻腻的,这排骨有什么好吃的?”

    青桦在旁劝道:“你叫顾湃,又不是排骨,他们吃排骨关你什么事?咦,你现在也觉得你叫排骨了吗?果然公主说得不错,叫着叫着就会顺耳了……”

    吃罢晚膳,许思颜倒也没像木槿想的那样迫不及待,看下人将食桌抬走,奉水来漱了嘴,又奉了茶,接来缓缓地喝着,忽抬头看向木槿,“今天下午我们在殉情峰的崖壁上发现一处洞穴,里面有血迹和被人斩杀的死鹰。”

    “哦……莫非是刺客的藏身之处?”

    木槿安之若素地喝着茶,手都没抖一下。

    许思颜道:“没看到刺客,却看到了你的衣衫碎片。”

    “那样啊……”

    木槿茫然地看着他,“是不是说,我曾被带到那里去治伤?”

    许思颜看不出她神色间有何异样,只得叹了口气,又道:“孟绯期下午回来了,说是追踪一路刺客,结果陷入他们埋伏,中了迷.药,不得不抽身逃开,待药性过去再返回,所以晚了。他倒是带回了刺客的线索。”

    木槿不觉问:“什么线索?”

    许思颜看着她泛着红晕的面庞,向她招招手。

    木槿倾过身听时,听闻他低声道:“他不是你娘家亲戚吗?自个儿问他去吧!”

    木槿噎住,差点没把手里茶盅砸在他那张诡笑的俊脸上。

    许从悦的随从全军尽墨,本来落落寡欢,此时却由不得失笑出声:“让你耍我,也有被人耍的时候吧?”

    正说笑时,那边有侍从禀道:“太子殿下,苏将军来了!”

    许思颜左右看了下,说道:“都是自家人,就这唤进来吧!”此次领军前来救助太子妃的苏落之,本是许思颜的爱妾苏亦珊之兄,算来的确是一家人。

    木槿不似慕容依依长袖善舞,除了许思颜的亲卫,并未见过几个外臣。但她长久在许知言跟前侍奉,身在大吴权力巅峰之处,许知言又刻意教导,故而她对于国事政事并不隔膜,甚至远比一般人看得真切。

    凤仪院那些蜀国带来的随从,素日无事也常为她收集群臣资料,从容貌到个性到佚事都有提及,故而当日被慕容家的人追逐,她一眼便能认出来者是临邛王慕容宣之侄慕容继棠。

    苏落之的父亲苏世柏科举出身,本是个标准文官,出任地方官时恰遇一起兵变,遂带城中士卒誓死抵抗,竟在朝廷援军到来之前打得叛军望风而遁,意外显出杰出的领军才能,吴帝许知言遂排除众议,将其改迁州道防御使,如今已升作镇军大将军,在军中甚有威望,连长子苏落之都已是倍受太子倚重的后起之秀。

    木槿时常听许知言父子提及苏家,此时留心瞧时,却见苏落之踏步进来,果然气宇轩昂,高大俊朗,眉目和苏亦珊有些相像,看着尚有几分出身书香门第的儒雅。

    他跟诸人一一见过礼,才道:“雍王殿下的车乘以及车上辎重已尽数运来,京中遣来供雍王殿下一路使唤的仆役也到了,末将会遣一队人马护送雍王回去。”

    许从悦不觉面露喜色,“如此,谢过苏将军了!”

    苏落之又道:“山中无意间找到的盗贼所蓄财宝,亦已尽数运来,依太子所说分作两箱,一箱送予太子妃添妆,一箱送予雍王殿下压惊。”

    许从悦眼睛一亮,“很值钱么?”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四)

    苏落之微笑道:“末将略估了下,每箱宝物约值七八千两银子。舒榒駑襻”

    许从悦笑道:“如此甚好,甚好。”

    他正要向许思颜道谢时,木槿已端坐桌边,含笑道:“既是太子所赐,妾身却之不恭!不过念及军中将士为我奔波劳苦,妾心甚是不安。我那箱宝物,便劳苏将军代我分赐给众将士,算是我犒劳大家吧!”

    苏落之忙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等所做,原是份内之事,不敢领太子妃厚赐!”

    木槿轻笑道:“苏将军,我这是赐于众将士的,并非赐于苏将军的。娆”

    苏落之一惊,细觑这位太子妃神色,却见她端肃而坐,沉凝有礼,笑意亲切而不亲狎,看着庄重尔雅,虽非绝色,却另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慑人气势。

    四目相对,他竟是心中一凛,连忙垂头道:“末将遵命!必将太子妃心意尽数转达给军中将士!”

    木槿这才满意微笑,端起茶轻轻抿了一口琨。

    温润从容,大贵大雅,是怎么看都无可挑剔的言行举止,即便有朝一日成了大吴皇后母仪天下,这份雍贵气度也已绰绰有余。

    苏落之暗暗惊异,却已下定决心,回去后便要立刻通知妹妹,从此不仅少搀和慕容家的事,还得把太子府正经主母侍奉好才行。

    人不犯人我不犯人只是自保之道,想要更上层楼,还得有一副从沙砾里辨识出金镶玉的过人慧眼。

    楼小眠静了片刻,击掌微笑道:“太子妃仁善体下,知礼识义,乃是天下人之福!”

    “知礼识义?”

    许思颜哂笑,深深目光扫过木槿面庞,转向许从悦。

    “呃……”

    难道也要让他把到手的七八千两送出去犒军?

    许从悦忧愁片刻,便叹道:“太子妃大义,从悦佩服!从悦所得,必带回去从优抚恤我那些遇难随从的家属。哎,可怜,中间有两位膝下孩儿才刚刚学会走路……”

    许思颜微感不耐,“要不要我代你求一求皇上,让他再赐一车钱帛,以抚慰你受了惊吓的身心?”

    许从悦一口应下,“如此,愚兄便多谢太子了!”

    便赢得了众人不约而同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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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琐事处置完毕,许思颜果然携了楼小眠,有说有笑自去楼小眠的卧房歇息。

    木槿托腮目送他们离去,发了片刻呆,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向同在对面发呆的许从悦说道:“你伤成这样,不早些回房歇着?”

    许从悦笑道:“哪有那么娇气了?其实伤得没那么重的,昨夜只是给一路追杀才受不住。后来上了最好的伤药,再歇这么一日,已经大有好转,不去拉扯也觉不出疼痛。倒是你,太医说有余毒未清,还得吃两日药好生调理调理。”

    木槿冲他一扬拳头,散漫笑道:“别把我看作大吴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娇弱得风一吹就倒!药补不如食补,看我不吃药,隔个三两天还不是活蹦乱跳!”

    许从悦道:“嗯,你现在就活蹦乱跳了!”

    木槿嘻嘻一笑,这才站起身,懒懒地步出屋子,走回自己房间去。

    走到院中时,她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楼小眠的卧房。

    暖色的烛光映在窗纸上,却寂然无声,再不知房中那两位正干着什么好事。

    许从悦跟在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瞧去,便轻笑道:“木槿,别信太子胡扯。他和楼大人不会有什么的,顶多抵足聊天而已。我和他在宫里一起呆过十年,就没见过他有那种嗜好。”

    木槿不觉红了脸,却笑道:“他有没有那种嗜好,我才懒得关心!我只可惜楼大哥那么好的一个人……”

    “楼大人?”

    许从悦轻笑,“的确是个不凡的人物,可你千万别被他面上的温良给蒙蔽了,你可晓得这么些年,不明不白死在他手里的人有多少?”

    木槿怔了怔。

    许从悦已低下头,往怀中只一掏,便掏出之前木槿送她的那个玉色荷包。

    他打开,让她看里边的瓜子仁,“瞧,你的瓜子仁都在这里,想想你辛苦剥那许久,我没敢吃呢,还是还你吧!”

    木槿失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辛苦剥了这许久却给了你吃?”

    许从悦柔声道:“自是怕我在树上饿着,更没力气逃走。”

    木槿摇头。

    月色胧明里,她的笑容俏皮得近乎顽劣,“错了!我只是闲着无聊,才剥瓜子玩。你忘了,那时我粘了满手的血,又没地儿洗手,剥出的瓜子自然也干净不了,我怕吃了闹肚子,才留给你吃呢!”

    许从悦便瞧向荷包里白白胖胖的瓜子仁。

    木槿边往房间走着,边笑道:“你闻闻,有没有血腥味儿?敢吃你就吃吧,横竖我是不吃的……”

    她掩了嘴吃吃笑着,很快走得远了。

    许从悦站微暖的光影里,仔细嗅着那瓜子仁的气息。

    他没闻着血腥味儿,只闻到了浓郁诱人的芳香,直沁入肺腑之间,莫名地让他心旌神荡起来。

    他拈过一粒吃了,慢慢咀嚼着,静默了许久,才垂头捏住那荷包,扣紧,小心地放回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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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间屋内,楼小眠正卧在床上看书,一条腿懒洋洋地搁在另一条腿上,不时端过旁边小几上的茶轻啜一两口。

    许思颜正翻阅着京城快马送上的公文,却有些神思不属,转头看楼小眠悠闲惬意的模样,叩着桌子说道:“喂,喂,你真闲得慌了过来帮我看看这些折子,天晓得那些老油条又在悄悄给我使什么绊子。”

    这几年吴帝许知言时常病着,朝中事务若非十分要紧的,多由太子决断。如今太子出行,朝中之事能压的就压着,能处置的大臣们也会先行处置,只是事后必会具文回禀太子,委决不下的更要请太子示下。许思颜行使监国之权已久,虽诸多掣肘,倒也已驾轻就熟。

    楼小眠看着他面前大叠的公文,却毫无同情之色,懒懒道:“太子英明睿智,才思慧捷,这么点折子,一炷香工夫便该翻完了。——太子心不在焉,无心批阅吧?”许思颜道:“胡说八道!我这不是一直在看么……”

    一低头却瞧见手边看完的折子,才不过两三份,便觉说不下去了。

    他越性把折子丢在一边,支了下颔叹道:“我只是不晓得我到底娶了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楼小眠叹道:“是个绝好的女子呀!那一手琴技,绝佳,绝佳;若能琴瑟和鸣一世,更佳,更佳!”

    许思颜斜眼睨之。

    楼小眠不以为意,说道:“所谓青菜萝卜,各有所爱。若是人人都喜欢那什么依依可人、姗姗动人,太子得长多少眼睛去防人家算计你的依依和姗姗?”

    许思颜无奈摇头,“你别有的没的往别处扯。你没觉得木槿有些不对劲吗?你相信她晕成那样,连救她的人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太子认为呢?”

    “我去那岩洞仔细查探过,那里不但有血迹,也有挣扎过的痕迹……想来她是吃了亏,怕被人提起坏了名节,越性什么都不敢说了!”

    楼小眠眸心若有什么轻轻一跳,“这也没什么,横竖你也没把她当成过自己的妻子,不必太介怀。”

    许思颜淡淡而笑,“既是我太子府的人,我便不能不介怀。没道理我的人被人欺负了去,我还得装聋作哑。不过她受了这等凌辱宁可强颜欢笑也不肯跟我提仇人是谁,未免太小瞧了我。这才是我真正介怀的。”

    楼小眠许久才道:“她身手不错,人又机警,未必真的吃了亏。”

    许思颜哼了一声道:“你太高看她了吧?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而已,再聪明能有多少能耐?”

月胧明,至亲至疏至深情(五)

    楼小眠道:“既是个小丫头片子,你为何和她赌气三年不曾圆房?”

    许思颜不觉冷下脸来,“你说谁和她赌气?”

    楼小眠微笑道:“哦,我原说错了,太子没和太子妃赌气,只是和替太子安排了这头亲事的皇上赌气?”

    许思颜怔了怔。舒榒駑襻

    楼小眠轻叹道:“皇上龙体欠佳,心里盼着什么,其实太子最清楚不过。若是和皇上赌气,未免……婷”

    “谁和父皇赌气?我只不过……”

    许思颜忽然抬高声音,一拂袖将案上公文扫落地上,大步走了出去。

    竟是怒气冲冲姻。

    楼小眠呆了呆,许久才自思道:“我没事招他做什么?给自己找事儿呢!”

    一厢这般说着,一厢也只能起身趿了鞋,将那满地的公文一一捡起,摞好。

    又等了许久,见许思颜还未回来,他只能出门去寻。

    皓月当空,清风送爽,清芬怡人的蔷薇花香里夹杂着一丝酒气。

    许思颜独坐廊下栏杆边,持着一壶酒,已喝得微醺。

    见楼小眠来,他轻轻一笑,“小眠,知道么?曾经有个女人骗了我。”

    “骗你?”

    “她说……她说会等我回来一起吃个午饭再走,可一转头便跑得无影无踪;她说很快回来看我,但她……已经一去十七年,连封家书都不曾给过我。好像……我从来与她无关!”

    楼小眠已猜到他说的是谁,苦笑道:“思颜,你好像一天一夜没睡了吧?还有力气翻那些陈年烂谷子的旧帐自己生闷气?”

    许思颜叹气,“所以喝点酒嘛,呆会睡得沉实些!”

    他搭着楼小眠肩膀往房间走去,声音渐渐低沉得让人听不清晰,“你知道么,那一年,父皇跟我说,他留不住她了,让我帮他留住她……我从没看到父亲那样害怕又隐忍的神情……可惜我也留不住呀,都留不住……”

    楼小眠扶了他走着,点头道:“知道了,木槿就是个倒霉丫头,送上门来让你迁怒了!喂,喂,你手往哪里摸?你不要名节了,我还打算要呢……”

    天际星河明灭,月下花影摇曳,其实是个极温柔极静谧的夏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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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众人又在驿馆休息了一日,许思颜便带了楼小眠和木槿先行前往江北。

    许从悦伤势相对重些,何况许思颜原就不打算兴师动众,眼看调来相随许从悦的侍从队伍又开始壮观,越性让他留在驿馆再调养几日。

    许从悦颇是不舍,说道:“太子妃也伤得不轻,何不让她随我同行,然后在上雍等着你们?跟我的人多,一路食宿也舒适些。”

    许思颜柔声道:“从悦,那个丧门星你惹不起。看看,你才一遇到她便前所未有的倒霉,再让她跟着你,指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木槿这回却坐在了楼小眠的车驾里,远远闻得两人对话,向楼小眠道:“自从我三年前到了吴国,更是前所未有的倒霉。楼大哥,你说,我是遇到了哪个丧门星?”

    楼小眠摇动折扇,轻笑道:“哪有什么丧门星?这明明就叫作‘不是冤家不聚头’!”

    木槿便悄声道:“既是冤家聚头,要不要打他个头破血流?”

    楼小眠也便悄声回答:“打吧!我估计他就是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那脸面告诉皇上或找人帮忙的!”

    木槿便捏起拳头,向拳头上吹着气,考虑着要不要在下一刻动手。

    楼小眠又道:“不过你伤口刚结疤吧?就是痊愈了,你未必打得过他吧?若是你被打得头破血流,这里也没人帮得了你!”

    木槿顿时泄气。

    她看许思颜不顺眼,许思颜看她也是种种不对。如今肯让她同行已属难得,再惹毛了他,端出他太子的架势硬逼她回去,公公许知言一看他们在路上还吵架,必定也会留着她不肯放她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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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思颜明知有人欲对自己不利,早已有所安排,并无惧忌之意,一路依然骑于马上,留心农田丰歉与百姓疾苦。

    他刻意隐藏身份,车驾从人都不过寻常商旅衣着,倒也能访出些真实民情来。而当地吏治好坏,几乎能从许思颜时阴时晴的神情看个八.九不离十。

    孟绯期一直没有出现,但从许思颜与楼小眠的交谈中,木槿已听说前儿刺客之事,应与朝中某位亲王有关。

    苏落之部下和许思颜随后调来的御林军并不是吃素的,在太子的亲自督促里,很快捉到了几名刺客。虽说几个亡命之徒钢牙铁骨不肯招承主谋,但随着一鳞半爪的线索渐渐深入,早晚会有水落石出的那天。

    而看许思颜神色,木槿便已料定那背后主使者必会死得很惨……

    这日许思颜带了人往附近村庄暗访半日,再赶上楼小眠等人车驾时,神色颇是愉快。

    他上了车驾,接过楼小眠的递来的茶,微笑道:“可还记得上回那个险些因犯颜直谏被乱棍打死的举人张珉语么?我赦了他的罪,让他做了山阳县县令,这两年也没少被弹劾,我原想着是自己看走眼了。但今日瞧着,他也不畏权贵,惩治恶霸奸吏,又兴修水利,力革弊端,在这边百姓里口碑倒好,都称他是难得的清正父母官。”

    楼小眠只顾听着,顺手取了木槿的茶盅来,也为她添了茶。

    木槿正要道谢去接时,楼小眠仿佛听得出神,手中茶盅有意无意地错了开去,再松开时茶盅已经顺着她的臂膀摔落。木槿的惊叫声里,茶水已淋漓了她半幅衣袖。

    几人都是一呆,楼小眠忙道:“我没留神,快瞧瞧烫伤没……”

    他上前欲动手为她挽袖子,又踌躇着顿住。

    他与许思颜交谊深厚,又坦承与木槿以琴会友,故而许思颜安排二人同车而行,一路既可彼此照应,也免得再多一辆马车来惹人眼目,——毕竟以楼小眠和木槿的尊贵,寻常马车只怕坐不来,如现在这般外观陈旧不惹眼、内里宽大舒适的马车一时也不易再改装出第二辆来。

    可再怎么说,他与木槿男女有别,放着她名正言顺的夫婿有旁边,再没有他一个外人去查看她伤势的道理。木槿给烫了一烫,却也手忙脚乱。

    急急抖着茶渍时,许思颜已上前一步先去卷她袖子,皱眉道:“蠢材,蠢材,不晓得先看伤么?”

    木槿道:“似乎也不是很烫……”

    而许思颜已撩开她袖子,露出藕段似的胳膊,先一眼看到那道红痕,便道:“果然烫着了!我去叫人寻药。”

    木槿忙道:“没事,这只是胎记。我盅里原就有些凉茶,那茶还真烫不了我!”

    许思颜忙仔细瞧了瞧,才放下心来,说道:“这胎记倒像一朵木槿花,丑丑的,怎不长在脸上呢?那才更叫名副其实!”

    他这样说着时,已看到臂上殷红如珠的守宫砂,不觉一怔。

    转头看向楼小眠时,楼小眠却已避讳地转过头只看向窗外,并不去看木槿裸.露的肌.肤。

    木槿见许思颜看向守宫砂,不觉红了脸,连忙拨开他的手放下袖子来,说道:“我都说了没事了!横竖这衫子也薄,天气又热,也不用换了,呆会儿自然干了。”

    许思颜又瞅她几眼,说道:“你自己有数便好,到时着了凉,别和父皇哭鼻子!”

    木槿便冲他一笑,“你几时见我向父皇哭过鼻子?”

    许思颜心情甚好,思量一回,便笑道:“果然没哭过!才晓得你多奸滑,谁有一丝半点不周到的地方,先让明姑姑跟父皇告了状再说,哪里还用你哭鼻子?满心只盼着我给父皇训得哭鼻子吧?”

    木槿道:“我才不曾让明姑姑告状呢!我的嫁妆便够我十辈子吃穿不愁了,难不成我的凤仪院会缺人缺东西不成?旁人再不周到,也不会让我不痛快。”

关山道,夜来风起琉璃院(一)【四千字】

    许思颜点头,“便是我有时让你不痛快了,你也会想法让我更不痛快,是不是?”

    木槿正要辩解,许思颜忽伸出手来,在她圆圆的脸上捏了一把,笑了一声,转头出了车厢,又飞身骑上马跟去。舒僾嚟朤

    木槿摸摸被他捏过的面颊,绯红着面庞低低骂道:“卑鄙!无耻!老色鬼!登徒子!”

    楼小眠在旁听得失笑出声。

    别的倒也罢了,许思颜才不过比她大五岁,居然担了个“老”,若是听见只怕得吐血婷。

    木槿便转头瞪他。

    楼小眠忙道:“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吧!他敢让你不痛快,我不敢!”

    可他清澈的眼睛里满满是明亮的笑意,弯一弯便要溢出来似的,看着完全没有不敢的样子诣。

    于是,木槿更不痛快了。

    唯一欣慰的是,这一路走得缓慢,许思颜拖着楼小眠关注民生时,木槿有的是机会欣赏沿途风光。待后来木槿伤处痊愈,也要了匹骏马骑上,带了青桦、顾湃等亲卫四处游玩,往往至晚间才到客栈或驿馆与许思颜会合。

    沈南霜便有些忧心,悄向许思颜谏道:“太子,太子妃何等尊贵,如此招摇,有些不成体统。”

    许思颜笑道:“有什么不成体统的?你不是也骑着马时时跟在我后边,连车都不肯坐吗?”

    沈南霜垂头,“南霜微贱之躯,怎好与太子妃相比?”

    许思颜轻笑道:“什么微贱不微贱?若你俩一起骑马出行,论容貌,论身段,论英姿飒爽,招摇惹眼的绝对是你好不好?”

    沈南霜不觉羞红了脸,抚着发烫着面庞正要说话时,却听身后有人清脆一笑。

    二人转头看时,却见木槿把马儿交给青桦,正不紧不慢向他们走来,笑道:“论起体统,我忽然想起来了,这几日沈姑娘每晚伴我同住,原该站在床边立规矩才是。我又没太子那样的嗜好,怎可以和沈姑娘睡在一处?”

    他们一行除了沈南霜并无其他女子,这些日子都是许思颜与楼小眠同住一屋,沈南霜伴着木槿同住一屋,也方便照顾太子妃之意。

    许思颜不料木槿听到,自悔失言,忙拍拍她肩膀,笑道:“南霜白天要侍奉我,晚上哪有精力侍奉你这小祖宗?不如我另觅两个丫头来服侍你?”

    木槿才要说话,沈南霜垂手谨立,恭顺说道:“侍奉太子妃,本就是南霜本分,南霜谨遵太子妃之命便是。”

    这样说着时,眼圈已经泛红,只是隐忍着不肯落下泪来。

    木槿眸光便凝了薄霜,却依然蕴着冷淡笑意,缓缓道:“我和太子说话,几时轮到你插嘴了?若真的心里有主母,便不该在背后说三道四;既然说了,就不要假惺惺拿出这副贤慧模样来,我可瞧不惯。若是在蜀国,这种不知礼的东西,我早令人打一顿板子赶走了;如今太子宠你宠得连上下体统都不顾了,我也管不了。只是从今日起,请你别在我跟前十步以内出现,不然给打了罚了,别说我心毒手辣!”

    沈南霜只听她字句如刀,不觉又是惊骇,又是委屈,抬眼看向许思颜时,他的笑容有些僵硬,向她挥了挥手道:“你且下去,随在成谕后面听命行事吧!我若有事,自会唤你。”

    “是!”

    沈南霜低低应了,默默地牵马到后面和众护卫行在一处。

    许思颜向木槿一竖大拇指,“厉害!我的太子妃,果然与众不同!”

    木槿持了马鞍盈盈一笑,“好说,好说!我便是再笨,也不能对不起父皇这三年来的悉心教导呀!”

    许思颜便再不理她,转头找楼小眠说话去了。

    青桦有些担心,上前轻声道:“公主,你怎么和太子起了争执?实在……有些不妥!”

    木槿冷笑道:“我若让一个侍婢挑拨了去,才是真的丢了咱们蜀国的脸!”

    她顿了顿,叹道:“哎,我真的想念明姑姑了!”

    织布在旁点头,“对,明姑姑训起这些人来,抑扬顿挫,气势磅礴,公主可以听得痛快淋漓,通体舒泰,毛发俱张!”

    木槿的忧伤和惆怅还没来得及展现,便被自己的亲卫打得无影无踪,横了他们一眼,自顾回车上憩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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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南霜自被木槿训了一顿,果然再不敢出现在木槿十步以内,夜间木槿独卧,自有亲卫们留心着,轮流在窗外值守。

    而许思颜显然“宠”楼小眠远胜于沈南霜,一路依然和楼小眠同居一室,居然没唤沈南霜侍奉,木槿便甚感奇异,每天晨间见到楼小眠,不免多看他几眼,甚至会在他脸庞脖颈之类的地方多多停留片刻,试图寻出些蛛丝马迹。

    她虽成亲三年,但日子过得着实与未出阁时没什么差别。明姑姑虽然教过她一些事,到底不曾实践,总是一知半解,对许思颜和楼小眠夜间到底有没有做过某些事便格外好奇。

    楼小眠每日被她那又大又亮的黑眼睛满含探究地盯上几回,着实倍感无奈。

    他总不能好端端地去向她解释,他和许思颜每天只是睡在一起吧?

    何况睡在一起本身就很容易衍生出更多暧.昧不明的涵义来……

    好在他每日与木槿谈论音律,弹奏之际笛声或琴声依然清雅,遂让木槿略感安慰。看来许从悦说的没错,他们应该没什么。

    ——便是有什么,她的楼大哥出淤泥而不染,就是身体被她那个厚颜无耻的登徒子色狼夫婿染指了,至少心性没给带坏……

    这日天色还早,眼看便快到高凉城,许思颜却让人提前去不远处把客栈安排好,预备歇在城外。

    “高凉郡守似乎姓曲?”

    天气甚是闷热,许思颜坐在车中,喝着茶侧头问向楼小眠。

    楼小眠手间的折扇摇出阵阵清风,习习凉意散开,他的声音也便格外清澈如水:“对,姓曲名赋,字雅音,却不晓得是否能人如其名。”

    木槿拍手笑道:“从来千金易得,知音难求。若能人如其名,咱们不妨多呆几日,正好聚作一处好好谈谈音律,想来也是件雅事!”许思颜便瞧向她,挺秀的眉蹙起,矅石般光耀的黑眸不掩鄙薄。

    木槿便更鄙薄地瞪回去,淡粉唇儿微微一努,懒洋洋道:“自然,这等雅事,并非那种利欲熏心、色迷心窍之辈所能懂得的。楼大哥,你每晚对牛弹琴,想必也无聊得很吧?”

    楼小眠叹气,“听闻那曲赋的确深精音律,只是近年和泾阳侯走得很近。”

    “泾阳侯?”

    木槿正回忆着从前看到过的关于此人的资料时,楼小眠已道:“泾阳侯夫人,是广平侯夫人的妹妹。广平侯慕容安,是临邛王的弟弟,也就是慕容良娣的叔父。算来泾阳侯和咱们太子也是亲戚呢!”

    木槿道:“那敢情好,如此论起来岂不是更加亲近?太子为何不进城去见泾阳侯?想来饮食起居更加方便。”

    许思颜倚着微凉的车厢内壁坐着,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凉凉淡淡道:“皇家只有君臣,没有亲友。”

    正如此说时,车驾忽然缓了下来。

    许思颜皱眉时,成谕已在外匆匆禀道:“太子殿下,前方官道似有大队人马过来,应该是……迎着咱们过来了!”

    木槿忙掀了帘子查看时,果见前方鸣锣开道,不知是何官员正摆了全副仪仗,领了黑压压一大群人马向这边行来。

    楼小眠侧耳听了,微笑道:“鸣锣十一下,来的应该是该是郡守以上的地方官员。看这仪仗势派,像是公候出行。太子,你不认亲,有人来认亲了!”

    前方之人已经发现他们车驾,鸣锣喝道声顿时止了,原本安坐八抬大轿内的官员俱下了轿,领了一众人等急急往这边步行而来。

    许思颜的车架早已停了,随从们屏息静气,连马儿都端然凝立,等候那群人上前见礼。

    他们一行才不过寥寥十余人,虽不过寻常商旅装束,如此静默于站于黄尘漫天的官道之上,峻傲冷凝,已有无形的威压之势悄然散开。

    那一大群官员、差役已走到近前,俱是衣冠整齐,形容谨肃;为首二名官员更是身着崭新官服,簪金饰玉,举止有度,度其服色和随行仪仗,应该是当地郡守及某位公候。

    果然,待到许思颜车驾前,二人携部属上前叩道:“臣泾阳侯秦苏、臣高凉郡守曲赋,携高凉文武官员,拜见太子殿下!”

    便有太子近卫轻轻撩开锦帘,却只露出许思颜若明若暗的面容来,却浮了丝浅淡笑意,温和道:“都免礼吧!孤一时兴起,才微服到江北走走,顺道散散心,原不想兴师动众,谁知二位还是知道了。”

    泾阳侯恭恭敬敬道:“太子亲至,实是高凉之幸,我等之福,自当稍出绵薄之心,略尽地主之谊!”

    许思颜轻笑道:“如此,又劳众位费心了!”

    泾阳侯道:“我等已在城中为太子备下筵席,为太子接风,盼太子切勿推辞为幸!”

    许思颜瞧瞧天色,点头道:“也好,这天气闷热得很,只怕会有一场暴雨,寻常客栈,的确难以安身。”

    曲赋忙道:“泾阳侯已将琉璃院打扫出来,预备太子和太子妃居住。那琉璃院本是前几年皇上说要到高凉走走,特地修缮了预备接驾的。”

    许思颜微笑道:“那就劳烦泾阳侯、曲郡守前面带路吧!”

    泾阳侯等连忙声应了,遂在一旁缓缓引着太子车驾入城。

    而许思颜打算夜宿城外、然后微服访查官声民情之谋划,也不得不就此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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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城时天色已暮,却见沿路灯火通明,三步一卫,五步一岗,将好奇的百姓尽数挡住,容众人大摇大摆直奔泾阳侯府。

    朱户碧亭,雕栏玉砌,更兼园中芳草葱郁,此时紫薇吐蕊,榴花耀眼,沿过水边走过时,一路荷香相伴,倒也颇有意趣。

    待引入琉璃院,石山碧水,竹影摇曳,衬着白墙碧瓦,更是舒爽怡人。门窗处有大幅水色琉璃珠帘迤逦而下,在回廊里八宝琉璃宫灯的映衬下晶莹剔透,潋滟夺目,更觉优雅幽静里透出股清冽出尘之气,竟似浮于星辰之上的天宫一般,令人心倾神夺。

    木槿便向许思颜笑道:“太子,这侯府的气势可比咱们太子府大多了!便是这琉璃院,也有我的凤仪院两倍大,而且漂亮许多。”

    许思颜睨她一眼,“你从蜀国带来的嫁妆甚是丰厚,尽可照这模样建上一座。若嫌太子府地方小,便让父皇再赐你一座太子妃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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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山道,夜来风起琉璃院(二)

    木槿道:“好啊,你跟我一起住过去吗?”

    许思颜道:“我有我的太子府,住什么太子妃府?”

    木槿便笑道:“那敢情好!我一个人住着,多自在!”

    古往今来,只闻有太子府,谁曾听说过太子妃府?

    泾阳侯早闻太子妃木讷无宠,如今算是亲眼目睹,便就对太子居然带着太子妃出行更感诧异,此时忙道:“高凉北方小郡,哪里能和寸土寸金的皇城相比?因此处地广人多,能工巧匠不少,皇上又每每厚赐于臣,这才能建了这座琉璃馆,原就不敢自用。舒铫鴀殩太子与太子妃若是喜欢,时常过来住上几日,也是臣等举家幸事!嫔”

    木槿笑道:“父皇近来颇是倦怠,大约不会过来;我和太子事也多,也无法时常过来,岂不是让这里的竹林珠帘寂寞了?泾阳侯既然有此诚意,我去和父皇说,让他多赐我一块大大的地皮,泾阳侯便用高凉的能工巧匠,把此间的陈设尽数搬过去可好?”

    泾阳侯一呆,干笑两声,再不肯接话,继续将许思颜等往屋内引,“太子,请!”

    木槿自幼娇贵,学文习武虽勤奋,到底从未受过苦楚。如今从京城到高凉一路,食宿远不能和京中相比,且并无女侍在旁照应,随从里唯一的女子沈南霜又惹恼了她,有些青桦等不方便照顾的事儿便不得不自个儿动手,凡事便没那么周全。如今到了琉璃馆,却是事事齐备,侍奉沐浴更衣的便有七八位,所用的檀木浴桶、沐巾、浴巾、澡豆等物,和自己京中所用的也不差什么龙。

    而许多皇家所用之物,绝非一朝一夕便能置办得来的。

    泾阳侯能预备得这么齐全,要么就是早已知晓许思颜会来,事先采办,要么就是向来奢靡,所用之物早与皇家不相上下……

    不过,这么雅致的屋宇,这么适合的浴桶,这么宜人的水温,这么芬芳的香味……

    在久违十余日后,居然如此地令人醺然欲醉。

    侍奉的丫鬟显然久经训练,换水和添香动作皆是十分轻盈,仿若怕惊动了倚在温水中小憩的太子妃。

    木槿早已觉察泾阳侯今日的出现绝没那么简单,但眼看下面的日子恐怕更不简单,也便不愿意错过这样的享受了。她阖着眼,轻嗅着澡豆和熏香混合的芳香,一一辨别着其中的气味。

    有桃花、梨花、红莲花、樱桃花,可美容颜,焕肤色;有白芷、白术、白薏仁,可解表散寒,润泽肌肤;有丁香、沉香、青木香,可行气散郁,芳香怡人;有皂荚末、蔓荆子,可涤污除垢,疏散风热;还有……

    她仔细辨别,那开始若有若无,后来越来越浓郁的异香。

    眼皮愈发沉重,连神智都开始有些模糊,却由不得还在纠结那越来越浓郁的异香。

    然后……

    她心头一悸,猛地睁开眼来。

    一年纪略长的大丫鬟正在她面前审慎查看,见她浓睫微掠,连忙立刻堆上笑来,“太子妃是不是困了?我扶太子妃先去歇着?”

    木槿盯着她,然后微微一笑,“胡说,我还没吃饭,饿着肚子怎能睡得着?给我更衣!”

    大丫鬟一呆,只得站起身来,向后一扬手,便有丫鬟急忙上前来,扶木槿从水桶中步出,另取浴巾为她擦了身体,别的丫鬟便捧了依次用黑漆绘金的托盘奉上由内而外的衣衫、披帛和鞋袜,小心翼翼地为她穿衣。

    木槿道:“我不爱那些怪怪的香味。既洗完了,把水抬出去。还有,把香炉给搬出去,怎么闻着我头晕呢?”

    大丫鬟再不敢辩驳,急急应了,才慢吞吞地叫人挪浴桶、搬香炉。

    木槿匆匆披了衣,便自己走到窗前,连着推开几面窗扇,才令丫鬟们为她用沐巾擦干头发,慢慢地梳理着,却不知从哪里寻了只玉瓶,拔了软木塞在鼻间轻嗅。

    原先那大丫鬟便又忍不住问道:“太子妃,瞧着你精神不大好,要不要躺一躺,呆会再用膳?”

    木槿对着菱花镜摸摸自己的脸庞,说道:“那不成。近来跟着太子赶路,我可瘦多了,再少吃一顿,饿出病来可怎么办?”

    大丫鬟张张嘴,看着她带着婴儿肥的圆圆脸蛋儿再说不出话来。

    窗户外,夜风伴着隐约花香卷入,木槿原本朦胧的眼眸便渐渐清亮,开始指点着丫鬟们为她绾个松松的髻,可以先出去见客吃饭就成……

    大丫鬟便很想说,太子妃你清清静静饿几顿,也许能让太子多看两眼……

    可木槿幽黑的眸子盯着镜中的丫鬟,虽然弯着眼角若有笑意,却又似有抹刀光般的冷冽闪动,让她莫名地心底一寒,满怀的轻慢之心便再不敢流露一丝半点。

    木槿问:“太子和楼大人呢?”

    大丫鬟迟疑了下,答道:“这个奴婢不知。或许还在别处洗沐更衣吧?”

    然后,因为太困了,在浴桶里睡着?或者,已经睡在床上了?

    “去问问他们收拾完了没,我可饿了呢!”

    她斜睨着那丫鬟,“泾阳侯不是说早已预备晚膳了么?这会儿都不曾过来相请,莫非只是嘴上客套?”

    大丫鬟一呆,忙道:“太子与太子妃何等尊贵,我们侯爷岂敢轻慢?太子妃放心,我这就让人去瞧瞧!”

    木槿理着自己的袖子说道:“不用,我瞧着你们的脚都够小,别给我瞧到半夜去。排骨——”

    从她使唤人搬浴桶、挪香炉开始,本在耳房休息的青桦、顾湃等便觉出不对,已经站到门外候命。听得木槿拖长着声音呼唤,顾湃忙应道:“排……咳,顾湃在!”

    木槿道:“去瞧瞧太子和楼大人在哪里。告诉他们,我饿了,如果还未开筵的话,先去帮我弄盘排骨来!”

    顾湃嘴角抽搐了下,只得应道:“是!”

    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包东西来,放在木槿跟前,才转头走了出去。

    木槿解开,却是一包刚炒的瓜子,拈一枚放到齿间,熟练清脆的“嘎吱”一声,唇齿俱香。

    从前未见顾湃如此积极地为她寻觅零食,大约是盼着木槿多想着别的食物,别老掂记着排骨。而那领头的大丫鬟已微有不安之色,暗暗使了眼色,早已门边的小婢飞奔出去。

    木槿便倚榻而坐,唤了丫鬟们过来捶着腿,一边等消息一边泰然自若地嗑着瓜子。

    不一时,便闻得外面有妇人笑声传来,“太子妃,老身来迟了,恕罪恕罪!”

    琉璃珠帘勾起,细细碎碎的光芒莹亮闪烁,眩人眼目,再不知是因为晃动的珠帘,还是来人满身的珠翠生辉,华服焕彩。

    木槿定睛看这自称“老身”的妇人进来,分明只三四十岁模样的贵夫人,玫红撒花的烟罗纱袍,步履间摇曳,裙裾光艳如流霞绚烂,更为她添了几分妩媚风韵,哪有半点“老身”的样子?

    木槿慵慵懒懒地靠在椅背上,葵瓜子悠闲地送到齿间,又是熟练地“嘎吱”一声,指间便只剩了瓜子壳,瓜子仁完整无缺地落于舌尖。她慢慢地咀嚼着,目光从那妇人身上又投回那包葵瓜子上。

    妇人已走到跟前,踌躇片刻,只得见礼道:“泾阳侯夫人澹台氏,见过太子妃!”

    木槿也不叫她起身,沉吟道:“澹台氏?这姓倒是少见。”

    澹台氏笑道:“这姓原是生僻了些,若不是我妹妹得祖宗保佑,又蒙皇上、皇后青眼,嫁入慕容家,只怕听说的人更少。”

    “母后娘家?”木槿嫣然而笑,“那说起来倒不是外人。”

    澹台氏便站起身来,笑道:“原来太子妃并不晓得咱们原是至交要好的亲戚?”

    木槿道:“我寻常侍奉在父皇身畔,皇后也时常去见,怎生听说临邛王妃姓林?并未听说有姓澹台的。”

    澹台氏呆了呆,看木槿神情,注意力似乎还集中在她的瓜子上,并无嘲讽之色,只得道:“我姐姐是广平侯夫人,一向身体不好,的确入宫少,太子妃不曾留心也是有的。”

关山道,夜来风起琉璃院(三)【五千字】

    广平侯慕容安颇有才干,却甚是好色,他那位澹台夫人善妒,见拦不住丈夫纳妾,寻死觅活了几次,没能拦住年轻貌美的姬妾一个接一个进门,倒把自己身体给折腾垮了,的确极少入宫。舒欤珧畱

    不过她有独子慕容继棠文武双全,颇有手腕,故而她的广平侯夫人之位倒也稳若金汤。

    ——慕容安纳了许多姬妾,未免雨露不均,才会有那日木槿目睹的临邛王世子与叔叔姬妾私通之丑事。

    可惜即便澹台氏是临邛王妃的妹妹,这位太子妃也没和她认亲戚论感情的意思。

    她终于把手中一把瓜子掷下,皱了眉道:“我们沿途过来,就是住个破客栈,也会有人把我们饮食住处安排得好好的,从未像贵侯府,看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连晚膳都未预备,正想问问夫人,这是没把太子放在眼里呢,还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嫔”

    澹台氏忙道:“太子妃何出此言?太子与太子妃肯纡尊降贵屈就咱们府上,不知给咱们侯府添了多少光彩呢,又怎敢怠慢?晚膳早已预备妥当,因听说太子妃似乎犯困了,一时没敢过来相请。太子妃既然心急,我这就领太子妃过去用膳,曲夫人她们都在候着呢!”

    这太子妃似乎没传言中那么好欺负呢,可如此疾言厉色只为没能及时吃上晚饭?

    这根本没用对地方的疾颜厉色,此时用来对付她似乎有点歪打正着了漏?

    澹台氏暗自腹诽,也只得堆着笑意,引木槿去用晚膳。木槿便扶了丫鬟的手,一边拂着额前散落的发,一边走出房去。

    琉璃院虽说是“院”,但看着果然是按着预备接驾的标准建造的,其华美宽敞,一如行宫。

    穿过藤罗围缠的月洞门,已听得前方笙箫并起,歌声里伴着笑语隐隐,分明正热闹。

    顾湃正从那个方向赶来,正与木槿相遇,连忙行礼回禀道:“回太子妃,太子、楼大人俱在前面正堂用膳,泾阳侯、曲郡守等作陪,另有歌姬舞女助兴,此时正热闹呢!”

    “热闹?”木槿眸光一转,盯在澹台氏脸上,“我这一向,也很爱热闹呢!这么热闹,也能把我漏了,瞧来我这太子妃,着实没在泾阳侯和侯夫人眼里。”

    澹台氏笑道:“太子妃说笑了!这天底下谁人不知,太子妃不仅是蜀国国主心坎上的,更得当今皇上万分疼惜,我等胆敢轻藐太子妃,岂不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委实听说太子妃好像倦了,一时没敢相请。何况内外有别,故而咱们高凉的命妇们另开了一桌专门恭候太子妃,和他们男人并不在一处,这会儿都等着太子妃入席呢!”

    木槿便笑道:“这一路上,太子总和我说在外只能万事从权,不可和京中相比,因此食住总在一处,倒忘了内外有别这茬事儿了!泾阳侯夫人果然是贵家夫人,很懂礼数。”

    澹台氏听不出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得笑上两声,将木槿引向东侧的一处华堂。

    顾湃等人紧随过去,站在门边候命;木槿不紧不慢地步进去,含笑的眸子四下里扫过,已见前面果已摆好筵席,一群华衣丽服的妇人正候着,见澹台氏等人进来,一屋子的莺莺燕燕齐齐拜下行礼,倒也颇是热闹。

    木槿微笑道:“原来,众夫人真的早在候着,倒是我错怪侯夫人了!”

    澹台氏忙道:“妾身原该早些去相请太子妃,原就是妾身的错!”

    有些托大的“老身”终于转作了自谦的“妾身”。

    不论木槿真傻还是装傻,她话里话外不容他人小觑分毫的尖锐已经扎到了澹台氏,让她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也怕眼前的这群妇人被传言所惑,继续招惹太子妃不痛快,故而对木槿很是恭敬,借此提醒众人小心应对。

    木槿径自在上首落座了,才笑道:“大家请起,都坐吧!我性情如此,到哪里都不见外,众位夫人也别拘礼,大家说说笑笑的才好。”

    众妇人这才起身落座,而木槿已经笑盈盈地举筷夹向离她最近的糖醋排骨。

    她甚至笑着向众妇人道:“父皇常说我该多吃些,圆润些好看。诸位夫人怎么看?”

    澹台氏下首便有位身材微丰的中年妇人笑答道:“皇上金口玉言,看人看事,自然绝无讹误。便是依妾身这点粗浅的眼光来看,太子妃通身的气派在这里呢,无论丰纤胖瘦,都是寻常人万难企及的雍贵明艳。今日得见太子妃风姿,也是妾身等三生有幸!”

    木槿嫣然笑道:“这夫人可真会说话。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家眷?”

    那妇人忙起站身道:“回太子妃,妾身姓文,夫婿是高凉郡守曲赋。”

    木槿点头,“一个姓文,一个姓曲,生出个孩儿来,多半就是文曲星转世了!回头我和父皇说说,倒要多多提拔才是。”

    文氏忙道:“妾身代夫君先谢过太子妃!”

    木槿微笑,又指点旁边的丫鬟为自己盛汤。

    她谈笑晏晏,一张圆脸儿吃得红扑扑的煞是可爱,再不见丝毫天家尊贵威凛之气。

    何况从来未闻哪位明君因满意哪位臣子姓氏便破格提拔的,更见得这太子妃何等任性无知……

    于是众妇人不由渐渐放松下来,各自陪着略用些饮食,不再像原先那样紧张,偶尔甚至彼此交流下眼色,眉眼间隐见笑意。

    木槿显然对美食更感兴趣,不时问起面前各类佳肴的来历,甚至做法,“味道不错,回京让太子府的厨娘也做去。”

    澹台氏和文氏轮流介绍着,其余众妇人偶尔也会顺势插两句,却都会留心看向澹台氏她们的眼色。

    木槿吃得很快,不到一炷香工夫便吃得差不多,才转头看向旁边一个正和旁边妇人窃窃私语的年轻美妇,问道:“这是谁家的夫人,生得真好。”

    美妇一怔,连忙站起身来,急急答道:“回太子妃,妾身夫婿是……是宣节校尉何武。”

    木槿笑道:“原来尊夫是从七品的宣节校尉!此时他也该在前堂奉陪太子吧?”

    美妇觑一眼澹台氏,才低声答道:“太子英伟不凡,外子得以侍奉跟前,也是三生幸事。”

    木槿令丫鬟倒了茶来,捧在手边喝着,依然眉眼含笑,转向她旁边一位瘦怯女子,问道:“你夫婿又居何职?”

    瘦怯女子蓦被她一问,竟似吓了一跳,起身之时差点没把椅子撞翻,好一会儿才怯怯答道:“我夫婿吴如海,是高阳郡监当。”

    “监当?这位置可不好坐,得随时指摘郡守等人过失,是个得罪人的差使呢!”

    瘦怯女子轻声道:“为皇上效力,自是应当的。”

    澹台氏却已微微变色。

    “这茶有些凉了,换一盏热热的来。”

    木槿将茶盅放入丫鬟手中吩咐了,又去问下一名妇人:“你呢?”

    那妇人却伶俐,立刻答道:“妾身朱氏,夫君高凉司士参军左五。”

    木槿接过丫鬟递来的茶,闲闲笑着,继续问道:“左五今年多大了?”

    朱氏怔住,再看一眼澹台氏,才答道:“今年……三十有五。”

    木槿紧跟着追问:“你们生了几名子女?如今都是多大,分别叫什么?”

    “生了……生了三……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

    “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朱氏给木槿紧紧盯着,再不敢试图从澹台氏神色上找出答案,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分别是十五岁、十二岁、十岁。女儿最小,才六岁。”

    “都叫什么?”

    “叫……叫左周风,左凉秋,左庆明,女儿叫如春。”

    “哦,大儿子叫左凉周,二儿子叫左秋明,三儿子叫左庆风……”

    “不……不是……”

    “那叫什么?左周明?左凉春?左庆如?”

    木槿啜着茶,笑得纯稚无害。

    朱氏额上已沁出汗珠来,“叫……叫左凉风……不,不对,左庆秋……”

    木槿笑道:“才三儿一女,便记不得孩子名字了?”

    朱氏忙扑通跪倒在地,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妾身平时见的最尊贵的夫人便是泾阳侯夫人,如今太子妃这样京中的大贵人来,妾身太过紧张,所以口不择言,实在是失仪,失仪了!”

    木槿轻笑道:“不怪你,不怪你。你且再说一遍,你刚所说的三儿一女的姓名,都是什么?”

    朱氏紧揉着衣裙,汗水滴落得更快,“叫……叫左周秋,左……凉风,左……”

    澹台氏忙笑道:“这小地方的女人,就是上不得台面。太子妃这样和气,也能紧张成这样!太子妃,瞧来这朱氏真的是紧张得傻了,连话都说不清了!”

    木槿笑道:“我瞧她请罪时倒是进退有据,颇知礼仪,怎么也不像傻了的模样呀?人都说我傻,可我再傻,还不至于连自己亲人名字都记不得。泾阳侯夫人,你怎么看?”

    澹台氏干干一笑,说道:“我看她只是一时迷糊,这会儿再问起她来,必定是记得了。”

    她看向朱氏,“你不会真紧张到连自己儿女姓名都不记得吧?”

    朱氏绞紧手,深吸了口气,答道:“妾身……当然记得!儿子叫……左凉周,左秋风,左庆明……女儿叫左如春!”

    木槿叹道:“也难为你,临时编了四个名字,给我胡乱混两回,居然还能记起两个。可你第一次明明说长子左周秋,次子左凉风……”

    朱氏一呆,忙磕头道:“太子妃好记性,是妾身一时心急说错了,是……是左周秋,左凉风!”

    木槿笑道:“你得了失心疯了不是?我说叫什么就叫什么?你第一次说的四个人名,分明是左周风、左凉风、左庆明、左如春!”

    朱氏张了张嘴,灰着脸再说不出话。

    “还有,我和太子前来高凉城之际,左五就随行在旁边,我在车轿中看他和人交谈,似说他只有一个儿子,且近日病了。且他那模样看着都有六十了,哪会是三十多岁的壮汉?”

    文氏再也忍不住,说道:“太子妃,左五也才四十出头,生了四个女儿,并无儿子呀!”

    澹台氏忙瞪向她,却已不及。

    文氏说完,自己也呆住,一张脸变得时红时白时青,煞是难看。

    “哦,原来……如此!”

    木槿似笑非笑,转眸看向她,眼底浮出的戏谑和嘲讽里泛出一丝芒刺般的尖锐。

    而门外却已传来木槿近卫们幸灾乐祸的大笑声。

    木槿看书或出神时往往一副呆呆的模样,外人笑她痴傻,独她身边的人知晓,她不过在凝神记忆或思索。

    她的记忆力极佳,集中精力时能一目十行且过目不忘,连再拗口的诗文口诀都能记下,何况朱氏所说的四个人名?

    寻常木槿无聊,装呆卖傻把他们这些近卫耍弄得够了,难得看外人被她耍弄一回,便不由得不庆幸这回被耍的不是自己了。

    朱氏一横心,跪地连连磕头道:“奴婢有罪,奴婢有罪!左夫人本该前来相迎太子妃,只因有疾在身,不便前来。奴婢本不配前来作陪,只是奴婢久仰太子妃雍容宽仁的风范,一心想见太子妃金面,故而斗胆冒了左夫人的名义前来拜会,一切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他人的事,求太子妃饶命,饶命!”

    木槿便问道:“那你原本是什么身份?”

    朱氏一滞,料得推搪不过去,垂头道:“奴婢是泾阳侯府的歌姬,但素无宠爱,故而连侯夫人也不认识我。”

    木槿笑道:“你倒聪明,先把澹台氏撇得干干净净,才好让她设言救你吧?”

    澹台氏硬着头皮道:“太子妃,此事妾身失察……但妾身之前也未见过左夫人。”

    木槿便一指先前答话的美妇和瘦怯女子,“那么何夫人和吴夫人,你总见过吧?”

    澹台氏迟疑了下,答道:“妾身时常病着,在侯府静养的时候多,其实大多只见过一两次,面容记得不怎么真切。”

    木槿便看向文氏,“她不认得,你总该认得吧?”

    文氏怔了片刻,答道:“看模样,应该……不假!”

    “不假?”

    木槿笑得愈发欢畅,“夫人你在和我说笑话吗?宣节校尉是正八品,不是从七品。这地方官吏,便是品级小些,如受长官看重,被唤来作陪太子原无不可。可太子驾到何等大事,武官们自然得在外面布置防守警戒,哪里轮得到他们去侍宴了?还有……”

    她转头看向那瘦怯女子,“监当不是监军,不是御史,不负责督察官员,而是掌茶、盐、酒的税务征输和冶铸等事。你不会连你的枕边人是做什么都不知道吧?”

    瘦怯女子正要辩时,木槿笑道:“你尽可说你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问一句夫婿政务的贤妻良母。但我若再问你公婆姓甚名谁,父母何处从事何业,家中兄弟几人,姐妹嫁于何处,你可不许说错一个字,不许撒一句谎。不然……排骨!”

    顾湃闻言,却与织布双双进来,齐声应诺道:“属下在!”

    木槿和气地向他们道:“你们在外也辛苦了,呆会儿我让厨下给你们预备糖醋排骨和肉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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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槿是不是太好心了?哇哈哈~

    今天五千哈,明天不催更的都是好孩纸,饺子拎过来么么哒~~

笙箫碎,何必英雄尽男儿(一)

    虽然从盘问那些妇人底细,一下子说到近卫们的饮食,那思维未免跳跃得太快了些,但有肉吃到底是件好事,所以顾湃等不由地应道:“谢太子妃!”

    木槿微微笑了一下,看向地上跪着的美妇和那瘦怯女子。舒欤珧畱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有半句谎言,我叫人把你们的脊椎一根一根敲碎了炖汤!你们信不?我的近卫们本领不小,包管你们还没断气,就能吃上喝上用你们自己的骨肉做成糖醋排骨和肉糜汤!”

    她对自己部属笑咪咪的“赞扬”不仅让地上的妇人面如土色,连顾湃等也受不住,默默对视一眼,已觉出自己起码三天不想吃什么排骨,喝什么肉汤了。

    屋中已鸦雀无声,只有不远处的前堂笙箫阵阵,甜腻的歌喉在男人的喧哗间嘹绕飞出,隔了森森屋宇和沉沉夜幕听着,反让人心里阵阵地发毛嫔。

    明明宽大敞丽的屋子,此时的气氛已让人压抑得透不过气。

    只有木槿浅笑盈盈,无视地上筛糠般颤抖的女子,又拈过茶盅,悠然自得地继续品茶。

    澹台氏觑着眼前这位脸儿圆圆眉眼稚嫩的少年太子妃,只觉背后丝丝寒意直往上窜,华贵的纱罗衣裳却被汗水层层渍透,湿嗒嗒地黏在皮肤上,一时竟不敢说话娄。

    原先伴着木槿的那大丫鬟见机不对,已经悄悄往门边蹩去,正待撩帘奔出求援时,旁边蓦地伸出一只脚,狠狠踹上,顿听得惨叫一声,那丫鬟已被踹得飞起,重重撞到屋内红木柱子下,立时口鼻***,摔落地上,虽在抽搐手脚,但看那模样应已死多活少。

    只闻青桦在门外道:“要不要把这个先叫人炖上?”

    木槿淡淡从那丫鬟身上扫过,悠悠道:“不过是条狗罢了。我不喜欢吃狗肉,不过也许可以炖给在座诸位贵夫人吃。”

    可即使是条狗,也没几个人愿意和垂死的狗共处一室。

    何况这条“狗”的命运,可能就是她们紧跟着的下场。

    在这位微笑着的娃娃脸太子妃眼里,捏死他们大约跟捏死几条野狗没什么区别。

    更可怕的是,满屋的紧张和恐怖里,她居然还是那样端雅而坐,闲闲散散地品着茶,恬然自若地问道:“今天天气很好,月亮很圆。该说还不快说呢,耽搁了我赏月,明天这府里的排骨汤,怕够满城的人吃了!”

    忽听那边“砰”的一声,竟是一名妇人哆嗦得坐不住,一下子从椅上摔落。

    顾湃皱眉走过去时,那妇人蓦地惊恐叫道:“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奴婢……奴婢只是侯爷最不受宠的侍妾,奴婢……是被逼的呀!”

    木槿抬眸笑道:“哦?叫你假扮哪位官员的夫人呀?”

    妇人喘气道:“奴婢,奴婢忘了……”

    忽眼睛一翻,人已昏倒在地。

    顾湃正要去扶,忽皱紧眉,看着地上默默退开了一步。

    一堆水迹正自那妇人身下汪出,空气中已弥漫出新鲜的尿***味……

    再好的茶,木槿也没法喝了。

    她掷下茶盅,叹道:“排骨呀,不是我说你,明知自己长得高大凶恶,往人家深闺弱女子身边跑什么跑?把人给吓死了,岂不是造孽?”

    顾湃心头暗骂主人无良,却不得不板了脸道:“这天底下谁不知道太子与太子妃是皇上心坎上的?她们欺瞒太子与太子妃,便是目无君长,欺君犯上!吓死她们又如何?皇上追究起来,说不准连父母兄弟子女一起砍了呢!”

    木槿笑道:“又胡说!父皇一向宽仁,对母后敬重有加,又怎会追究母后休戚相关的至亲?泾阳侯夫人,你说呢?”

    澹台氏被她笑得脚下发软,不由退了一步,却觉撞到了什么。

    侧头看时,顾湃狠眉戾目,正森森地盯着她。

    被主人唤作“排骨”已经够郁闷,还要赏他用人肉做的排骨吃,任谁心情也不会好……

    旁边织布在好心地安慰澹台氏:“夫人放心,太子妃绝对不会炖你……是不是亲戚还是一说,关键是肉太老了!”

    一边的文氏听见,惊悸得站也站不住,脚一软似要跪下去,却是直接瘫倒在地。

    澹台氏不由地随她屈膝跪了,发白的唇颤了片刻,磕头道:“太子妃恕罪!太子妃恕罪!实是妾身糊涂,只想着前堂照应妥当,却疏忽了太子妃……妾身怕太子妃怪罪,这才叫侯爷的侍妾们乔作众夫人陪伴太子妃。妾身并无不敬之意,委实……委实是怕太子妃委屈呀!”

    木槿微笑道:“哦,侯夫人怕担招待不周之责,却不怕欺主罔上之罪?我怎么越听越觉居心叵测?这事儿关系咱们太子府颜面,无论如何,我都得去找泾阳侯问个明白!”

    她站起身,抬脚欲走,澹台氏连忙上前抱住木槿的腿,叫道:“太子妃,给妾身留点脸面吧!侯爷正在前堂接待外客,若是扯破此事,叫妾身如何做人?”

    木槿笑道:“既然不能做人,做鬼何妨!”

    脚下不动声色轻轻一错,已从澹台氏怀抱间脱出,自顾向外走去。

    澹台氏急又扑上去,哭叫道:“是,妾身有错,妾身回头自会去向皇上、皇后领罪!但求太子妃看在皇后娘娘面上,保全妾身脸面呀!”

    木槿看似走得不快,偏生没让她扯着,倒是身后的顾湃猛地揪住她后领将她拎了起来,冷冷道:“你敢对太子妃做出这等鬼祟之事,就是对皇后不敬,谁敢给你脸面?也别想着跟皇上请罪了!你信不信,咱们太子妃在皇上跟前一句话,皇上顷刻便能把白绫和鸠酒赏你全家?”

    澹台氏在顾湃掌下哆嗦,却道:“我是堂堂一品诰命夫人,你敢对我无礼!”

    顾湃冷笑道:“皇上早就发了话,谁敢对太子妃无礼,我们便可对谁无礼,连太子都不例外!你敢轻藐太子妃,便是此刻捏死你,也包管没人敢为你喊冤!”

    木槿已经走到门外,清清润润地喊道:“排骨,走啦!别吓唬他们,我怎么会捏死他们呢?”

    顾湃忙应了,丢开澹台氏出去时,又闻木槿悠然笑道:“记得关门,下锁!有擅自走出来的,明天请她喝自己的排骨汤!”不知被捏死,和喝自己骨头煮的汤,哪个更吓人……

    顾湃觉得自己可能十天半个月都没吃排骨的胃口了,心下甚是郁闷,临出门又抓过两张矮杌,在众妇人的惊恐嚎叫里,把两处烛台尽数砸倒扑灭。

    于是,关门下锁后,便只剩了一室黑暗陪伴着皇后亲戚家的那群妻妾了……

    ----------------寂月皎皎首发--------------------

    快步走向前堂时,青桦道:“我已去问过成卫尉,太子和楼大人那边暂无异常,公主不必太过焦急。”

    木槿淡淡道:“他们既敢当了那许多官民的面把我们迎过来,便不可能明着对咱们不利。但暗地里动点儿手脚,怕是难免的了!”

    织布跟在她身后,笑道:“有咱们公主在,那点子阴谋算什么?自然洞若观烛。只是属下还真想不明白,公主怎么看穿那些人是假夫人的?”

    木槿眸蕴星光,淡然轻笑,“那有什么难的?生得未免都太标致了些,打扮也太出挑了些,未免失之稳重,少了大户人家嫡室正妻的气派。一个还能说偶然,一群都这样,还真把我当白痴了?”

    “这个属下也看出来了!”顾湃拍拍织布的肩,“等你到风月之地流连几回,便能看出其中几个甚至有些风尘气,只怕是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呢!”

    织布叹道:“不是你们一向说,吴国不抵咱们蜀国,行事需处处小心,不可沾惹那些是非么?要不,趁着不在京里,咱们找时间去逛逛?”

    木槿侧耳听了听,皱眉道:“何必舍近求远?估料着那前堂现在也该和青楼差不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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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氏是广平侯夫人的妹妹,前面写混了。谢谢妹纸们帮捉虫!

    另外,我的更新一般是更两天隔一天的,情节紧或有推荐或饺子抽风时会多更。不抽风的话,更新时间一般都在凌晨,妹纸们刷一下看到没更新的话,就不用等了。

    其实饺子真的已经很努力在写了,可时速只四五百的人实在是伤不起呀!建了个拼字群和别的作者拼字,看谁的速度快,然后我把时速快的作者刷刷刷地踢跑,以为这样我就是最快的了,结果她们又刷刷刷地爬进来。据说和我拼太有成就感了!大杯具啊有木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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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介绍:
为争夺异能界最高霸权,邪帝与魔帝展开末日决斗,魔帝身死魂灭,邪帝误入大唐。面对无边的烽火,他选择金戈铁马;面对强横的门阀,他选择取士寒门。分裂的魔门,神秘的静斋。真情的豪杰,如云的美女。隋末烽火,群雄逐鹿,难知鹿死谁手。现代异能与玄幻武功的强烈碰撞,究竟孰强孰弱……君临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临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临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