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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全文阅读

作者:灵庆     君临天下txt下载     君临天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梦中身,赠卿春光七弦桐(三)

    只要楼小眠平安,再多不满再多疑惑都可暂时压下。生孩子时实在是想不了那么多的。

    腹中抽.搐般的疼痛全无预兆的再度涌上,比原先还在剧烈许多,痛得她呻.吟一声,手一哆嗦已把粥碗摔落。

    楼小眠忙将掉在棉被上的碗拿开,顾不得去擦弄污被头的残粥,俯身看着他,失声道:“木槿!”

    那边稳婆已走上前来,说道:“公子这是第一回当爹吧?快让开,让开,下面的事儿交给老身便是。这地儿可不是公子待的地方,孩子爹也得先避着!妲”

    孩子爹……

    楼小眠神思微一恍惚,面庞已泛起桃花般的一抹绯红,一声不吭地退到了临时拉起的帷幔外。

    稳婆道:“这是产房,血光重啊……”

    忽见旁边那个悬着剑的男子阴沉沉地瞪她一眼,顿时止口。

    那人正是离弦。

    他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递给稳婆,说道:“这是给你的。”

    稳婆忙打开看时,却是一袋子金锞子,掂掂只怕有四五十两,不觉又喜又怕,陪笑道:“之前那两位军爷去请时,已经留了二十两银子了!”

    离弦道:“你旁的不用管,只需记住,若保得这位夫人母子平安,除了这些,你还可得到一门老小的荣华富贵!”

    稳婆眼皮一跳,忙道:“是!是!老身一定全力而为!”

    她本是上了年纪的稳婆,替人接生的多了,见识也宽广,早发现接她前来的人不同寻常,眼前这些人更是气度不凡,早猜得必是一时流落的贵人,更加尽心尽力,不敢丝毫大意,也不敢再叫他们回避了。

    以木槿身份,不论是楼小眠,还是青桦、离弦等近卫,谁不该避忌?

    可她既是早产,又是双胞胎,更兼身体正处于最羸弱的状态,谁又敢离开?

    故而楼小眠席地坐于帘外,离弦、青桦立于稍远处毡毯做的门帘前,一边关注木槿动静,一边随时可以和留在外面的随从联络。

    生产所需的桶盆、参片、姜糖、细纸、剪刀等物早在请产婆时一并预备好,此时连同热水很快都被送了进去。

    木槿禁不住,已在阵痛里地呻.吟出声。

    稳婆在内检查着,很尽责地向帘外的人禀造道:“夫人未足月,好在素日养得好,这胎看起来不小。要不要老身开一剂助产药来先服下?”

    楼小眠皱眉,“婆婆,她已服过助产药。再则,她胎儿不大,不过是双胞……”

    稳婆一怔,“哦,哦,那好,那好……正想着这婴孩怎会这么大呢!”

    青桦低低咒骂一声,悄悄撩.开毡毯一角,低问道:“哪里找来的稳婆?她行么?”

    外面的随从便很委屈,“已是附近能找到的最好的稳婆了!”

    可到底只是乡间的稳婆,怎能跟宫里相比?

    这时,木槿忽失声惨叫出声,隔了帘帷,隐隐能看到她痛得挣起的身形。

    楼小眠不觉站起身来,唤道:“木槿!”

    木槿哭道:“疼!好疼……”

    稳婆不紧不慢地说道:“夫人,放松,放松,女人生娃都是这样,老身见得多呢,都是这样,后来都能安然生下来。来,先放松,听老身的话再用力。哎哟,这是头胎吧?”

    而木槿哭叫得愈烈,从未有过的痛苦声线回荡在小小石屋里,刮着人的耳膜,更似刮着人的心口。

    帘外的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都已白了脸。

    楼小眠撑不住,靠住墙才稳了身形,举目分辨着里面那个挣动的人影。

    顾湃站在门外,最沉不住气,已忍不住将毡毯扯开一条小.缝,向内问道:“怎……怎么会这样?”

    青桦再怎么沉稳也已不知所措,擦着汗道:“不……不知道。”

    他们几乎都是看着或陪着自家公主长大的,深知木槿尊贵却不娇弱。她甚至比绝大多数人更能隐忍,若不是着实吃不消,再不会痛呼出声。

    木槿隐约听到外面声音,咬着唇便再不出声。

    稳婆已然惊住,忙道:“夫人,这时候可不能忍着啊,得用力!用力!用

朱弦绝,几回黄泉葬奇才(一)

    青桦等一怔,千陌忙道:“我去拿!”

    独幽是楼小眠的琴,龙吟九天却是许思颜千方百计找来送给木槿的琴。二人同样爱琴成痴,哪怕身陷绝境,都将心爱的琴随身带着,此时却都在那拆了围幔的马车上。

    想木槿此时,最想听的应该是龙吟九天的琴声吧?

    独幽独幽,一世幽独,如此不祥的琴,怎能为她带来祥瑞之气妲?

    ------------品一世幽独,有我就够了------------

    木槿已然痛得麻木,原来五脏六腑被人生拉硬扯般的疼痛慢慢消失,身体一阵阵地软着,沉着。眼前明亮的烛光忽远忽近,不见底的黑暗趁机如烟雾般笼来,渐渐将她重重包围,拽向不见底的深渊。

    可那深渊居然让她很放松。

    就这样了吗?

    让虚乏的身体不再承受炼狱般的痛楚,顺其自然地歇息;让不屈抗争的头脑不再如弓弦紧绷,就那样摆脱了所有的痛苦和挣扎,安安静静地睡去……

    或许真的是偷懒。

    可她真的好困啊,困得连疼痛都远了。

    要不,就这样睡吧,只睡一会儿,一会儿……

    可她的身体忽然被人猛烈推搡,有谁在她耳边哭喊道:“夫人,夫人,不能睡啊,这时候万万不能睡啊!若是睡了,你……你和你孩子可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是谁在说话?真烦。

    她想唤明姑姑将她赶走,她甚至觉出自己的确张了张嘴,唤起了明姑姑,偏偏耳边还只听到那老女人在聒噪。

    正恼怒之际,忽听得一道琴音破开无边暗夜,破开浮尘万缕,如汨汨泉水幽幽卷来,如此清澈,如此明净,柔软而坚决地缠绕住她。

    恍惚又有个熟悉的笑颜,在眼前一闪而过。

    “大郎!”

    她欢喜地唤。

    “木槿!”

    她的夫婿也似很欢喜,奔向那边绿草茵茵、阳光明媚的山坡上。

    木槿急了,“大郎,我在这里!”

    可许思颜好像根本看不到她,依然奔往那边的韶光明烈,百花灿烂。

    “木槿,木槿!”

    他声声地唤着,好像他的木槿就在那边阳光里,触手可及。

    木槿甚至看到了他的木槿,像她,又不像她,正温温柔柔地冲他笑着,等他下一刻追到她,握她的手漫步于花丛中,共赏烟霞山色。

    “大郎!”

    木槿又惊又怒又气,猛地一甩身,摆脱那将自己层层笼住的黑暗,向那明亮之处奋力奔去。

    浅黄的光晕慢慢在眼前放大,然后慢慢凝聚成跳动的烛火。

    “来,我们再试试,一定可以的!”

    稳婆正疯了般的推着她,一头的汗,一头的泪,看木槿的模样像在看着她自己的命。

    耳边有琴声,木槿一听便辨得出是她的龙吟九天。

    是楼小眠,是楼小眠在弹她的龙吟九天琴!

    他素来闲淡幽雅,琴声亦不染尘埃,总是那样飘然出世,幽独自处。

    她从未听过他弹奏这样热烈的琴声。春光满眼,桃李竞艳,连飘舞的柳絮都有着独特的生命力,张扬向上地卷向青空。

    他似乎将所有的生命力都在琴声里蓬勃开来,为生命的萌动和飞扬而喝彩。

    如此地生机勃勃,万象更新……

    就像在她身体里茁壮生长了八.九个月的小生命,正迫不及待地张开双臂,满怀热情地拥向这个世界。

    木槿摸着再度袭来剧痛的腹部,喘着气道:“好,我们再试试……一定可以的,可以的!”

    ------------送你我所能给予的全部热情----------

    烛光朦胧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

    楼小眠的手一颤,琴声已经停下。

    孩子的哭声里,已听到稳婆惊喜的呼唤:“是女孩,是

朱弦绝,几回黄泉葬奇才(二)

    木槿目前情形,连逃都没法逃;跟她的随从除了她自己幸存的四名近卫,便只剩了离弦和随楼小眠前来的十余名健壮蜀兵。

    敌我实力悬殊,怎么和人打?

    楼小眠搭向龙吟九天琴的手早已缩回禾。

    他扫过众人,“我去和他们谈。郑仓,离弦,你们跟我走一趟。其他人在这边候着吧!妲”

    青桦待要相阻,可他们这边寥寥一二十人,而那边马蹄声隆隆如雷,怕有几百上千人,便是全冲上去也不过螳臂当车。

    而郑仓倒无异议,已为楼小眠牵来马匹,扶他坐了上去,牵马迎向迅速袭来的狄兵。

    离弦满腹狐疑,只得提了宝剑随在楼小眠身侧,预备见机行.事。

    仲夏的北疆,白天炎热,夜间却还清凉。风沙很大,楼小眠似被风吹得呛着了,拿帕子掩住唇一直咳着。

    离弦在马后随行,忽觉一滴水珠飘到面颊。

    他抬头看看头顶墨蓝天空那轮皎洁异常的明月,纳闷地去擦脸上的水珠。

    抚过水珠的指尖,便多出一痕嫣红。

    他怔了怔,忙凑到鼻尖一闻,已嗅到一抹淡淡的血腥之气。

    前面已见大团黑影奔来,楼小眠忍住咳嗽,挺直脊背,慢慢松开了掩唇的帕子。

    绢帕飘飘滚滚自离弦身畔擦过,落于后方的沙土上。随风翻转之际,离弦轻易看到了已经染透帕子的大.片殷.红。

    忙抬头看楼小眠时,却见他神色淡漠,眉眼安静,除了过于消瘦,再看不出其他异样。

    而郑仓为他牵着马,同样恍如未觉。那半毁的脸庞,竟如戴了面具般木然。

    只是细细看去,那木然里分明有种走投无路般的绝望和悲怆。

    挣不脱,也无意挣脱,只能如现在这般,木然地向前走着,哪怕是绝崖,是深渊,是让他们万劫不复的地狱。

    而前面,也许真是地狱吧?

    若离弦没看错,引领狄兵前来之人,正是庆南陌。

    这么多勇武的骑兵,离弦自己或许能仗着一身绝世武艺杀出一条生路,可绝对没能耐带走病势不轻的楼小眠。

    郑仓少了条手臂,连自保都已做不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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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兵正将他们迅速合围之际,楼小眠忽高声道:“竺小耀!”

    庆南陌忙从骑兵中冲出,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楼小眠,面上笑容阴晴不定,“楼相,别来无恙啊!”

    投回狄军后,知道他原来姓竺的人并不少。这个姓氏曾让他半生流离,有家归不得;但也是这个姓氏,让他返回狄军后并未因为回雁坡估算错误害得狄军元气大伤而受到任何怠慢。

    当年竺家、都家都是左相金柬的支持者,在金氏家破人亡后亦被陷害追杀,无处容身;但如今,都泰已经重掌兵权,他堂兄竺衡也是狄王近年最宠信的大臣之一。

    可“小耀”是他乳名,即便北狄,也只有寥寥几名至亲方才知晓。

    楼小眠无视那些举向自己的刀枪,淡淡地笑了笑,“我姓金。”

    庆南陌不觉握紧缰绳,“你……”

    楼小眠道:“你之所以想到往这边寻找,是因为我从前派出的闵卫,曾经约你在这里见过两面,对不对?”

    庆南陌惊喜道:“你……你是……”

    他忽转过头来,以狄语吩咐几句,便见狄骑迅速收拢刀枪,纷纷向后退去,转眼退到数十丈外,只留下了庆南陌和他的两名心腹亲兵。

    庆南陌驱马再上前数步,欠身行了一礼,“上月我伯母生日,收到了金公子送的珊瑚树,兄长前儿来信提及,说老夫人很是喜欢。”

    楼小眠笑了笑,“竺将军别试探我了!十九年前那场劫难,竺家比金家好不到哪里去。你几位叔伯都已遇害,夫人们也屡遭凌迫,没几年便先后逝去。我只知竺衡母亲的忌辰是在二月,生辰还真不知道,又怎会送什么珊瑚树?”

    庆南陌被他把上一辈的事都抖落干净,不由大窘,神色这才恭谨,低声问道:“我知道兄长有好友潜在吴国朝堂,一直派人暗

朱弦绝,几回黄泉葬奇才(三)

    为她预备的百年老山参可以补血益气、复脉固脱,或许真能助她顺利生下第二胎。

    稳婆已隐隐听到了一些话,更断定眼前女子身份尊贵得吓人,让她满门富贵或举家覆灭很可能都只是一句话的事。

    用特殊的手法替木槿按摩着腹部,她亦鼓励道:“夫人,再坚持坚持,很快,也许很快这一胎就能生下来啦!刚你也看到了,孩子并不大,只要再加把劲,一定可以的!”

    木槿道:“嗯,一定可以的!妲”

    她这样说着时,却总觉得哪里不对。

    参片微苦,味道并不好,但生产带来的剧烈痛楚相比,其他感觉似乎都已麻木,其他事情似乎都可以忽略。

    忽又有一道尖锐痛意迅猛袭来,竟似直透心脏,将什么击裂开了一般。

    在那极端痛楚里,她叫了出声:“楼大哥呢?”

    第一个孩子抱出去后,龙吟九天的琴声便顿住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那激昂欢悦将她重新引向人世间的琴声,似乎随时都可能中断,如一只伤了翼羽的大雁,努力向上攀爬着,要引她借它的眼看到更多的美好,却忘了飞高对于它有多危险。

    一旦翅断羽折,登得越高,伤得越重,甚至可能粉身碎骨。

    稳婆见状,忙探头出去问了,然后返身答道:“夫人,外边的爷们说,那位爷累了,现在正在那边帐篷里休息。”

    “哦……”

    想来楼小眠也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这一向又病着,这会儿也该睡去了。

    可木槿应了,心头的烦躁不安却有增无减,与腹间的剧痛串作一处,撞得她似乎阵阵眩晕,沙哑地痛呼着,愈发地分了心,那分娩便愈觉艰难。

    稳婆焦急道:“夫人,夫人,你再加把力,使劲儿,使劲儿啊!这胎位是顺的,孩子也不算大,夫人就是盆骨小了些,也不至于生不下来啊!”

    她却不知,寻常女子生孩子时,往往能在疼痛里激发出不同寻常的潜力来,将孩子推.送出产道;而木槿为救人金针刺穴,早将潜力掘光,此时远远未能恢复,——就如泡过水的棉絮,只要用力去拧,总能挤出.水分来;可如果早用碌碡碾压过,再用人力去拧,哪里还拧得出来?

    木槿满头满脸的汗水,手脚因脱力在颤抖,连呼吸都已微弱。她虚弱地笑道:“婆婆,我没力气了!若能让我睡一觉,我必定生得出来!”

    “这……”

    稳婆顾不得满手的血,抬起衣袖去擦急出来的泪。

    要想睡过去,必定是死过去了。

    腹中那小冤家根本没放过母亲的意思,木槿又痛得仰起脖颈,闷闷地哼一声,已经很是无力。

    这时,那垂着的帘帷后,忽传来猫儿般细弱的啼哭。

    木槿精神一振。

    “我的孩子?”

    帷后便传来楼小眠低醇的笑,“是啊,你的孩子。”

    木槿喘息着问:“楼大哥,你不是睡去了吗?”

    楼小眠道:“是啊,可睡不着。总要等你把另一个孩子生下来才放心。”

    木槿道:“可你不去睡,我也不放心呢!”

    又一波阵痛袭来,她扯着被头痛苦呻.吟,颤声道:“楼……楼大哥,不然还是陪陪我吧!陪我熬过这一夜……好疼……再弹一支曲子给我听可好?”

    楼小眠道:“好。我叫人拿琴过来。”

    他的声音始终很低,低得木槿在自己的痛苦里再顾不得去分辨那微颤的尾音到底蕴了多少的勉强。

    她自然更看不到,楼小眠被扶进来后,几乎一直伏于地上的身子。

    他被离弦背回来,半昏半醒间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木槿在找他。

    木槿在找他,他的小今在找他。

    即便已为人母,她似乎依然是当年他三个月大的小今妹妹,用她纯良的大眼睛看着他,全心全意地信赖并依赖他。

    哪怕被他丢弃在木槿下,还是咯咯咯地笑着,让她无邪的笑声凝固于木槿花下,成为丹柘原曾经的最美丽的风景。

    所以,他被抱了进

朱弦绝,几回黄泉葬奇才(四)

    木槿睡到傍晚才醒。

    立了大功的稳婆又收了一大包金子,喜逐颜开,也不觉得困了,趁木槿睡得昏沉时替她换了脏污的床铺,擦了汗湿的身子,换了干净的衣物,又教青桦等怎样抱婴儿,怎样喂糖水,还让他们去找母羊。

    她告诉他们,如果暂时没有母乳,可以先喂羊奶妲。

    于是,木槿醒来时,眼前一片和谐美好禾。

    拦在半中间的帘帷已经被撤去,背风处的小窗打开,将阳光投入一束,正让她一眼看到身畔酣睡的一对小儿女。

    弟弟比姐姐要大些,眉眼间有父亲的轮廓,并未因早产、难产显出过于娇弱的模样。

    稳婆铺了毡毯在地上打盹,见木槿醒来,立刻跳起身来殷殷服侍,端来随从们根据她的指点弄来的汤药和食物。

    木槿饿得狠了,足足喝了一碗鸡汤、一碗粥,才在稳婆的阻拦下揉着瘪下去的肚子暂停。

    青桦见她气色好转许多,知道稳婆所言不虚,安睡进食后果然复原很快,这才放下心来,上前禀告木槿道:“夜间曾有狄兵来袭,但楼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他们诳走了。楼相说这里暂时还算安全,但下半夜时还是令咱们派人出去通知皇上和国后前来接应。”

    木槿记得那奏了半夜的琴声,忙问道:“楼大哥呢?”

    青桦眼皮一跳,垂头道:“楼相很困吧?这会儿应该还在睡。”

    木槿想着楼小眠这两日的辛劳,忙道:“记得先把饮食预备好,一醒来就给他送去。还有他素常服的药,让仓叔记得提醒他吃。这两日看着他精神还好,别因为我再累出病来!”

    青桦不敢看她的眼,只应道:“是!”

    木槿又沉吟着问:“这边的情形,已经去禀告皇上了?”

    青桦道:“已经派人去回禀了。但皇上追击狄兵,听闻一路疾驰是往代郡那边去了。那边兵荒马乱,不知几时才能听到消息。还有……当时小皇子还未产出,去的人也只能据实相禀。估计皇上听到会着急,很可能兼程赶来。”

    木槿便知许思颜必是担忧自己,才苦追狄兵,正跟自己岔了道;再想起他算计自己、陷害楼小眠,虽不信他会真的弃逐自己,也不由有几分怨恨苦恼,低低咒骂道:“这头笨狼!”

    正说着时,那边已又有人回道:“去回禀国后的兄弟回来了!”

    木槿忙召入相询时,那侍从已将沉甸甸一个大包袱呈上,答道:“这是国后让小人带回来的,说她随后即至。”

    木槿闻得是自己素未谋面的五嫂郑千瑶所赠,忙令人打开,却见里面多是婴孩所用的鞋袜衣帽尿布锁片等物,虽是仓促间预备,质料不算绝佳,到底比延请稳婆时临时从市集采办的好太多了。

    另外有两身崭新的女子衣裙鞋履,式样正适合在外行走时穿着。看那剪裁做工,该是郑千瑶自己新做未穿过的。

    剩下的都是药物,上好的人参、茯苓等药,又有若干瓶瓶罐罐,里面有催生丸、保心丹、益母膏等物,都是生产前后可能用到的。

    木槿称叹,“我这五嫂,果然细心周到!”

    侍从忙答道:“正是。前几天国主带了曹弘那支兵马赶着和娘娘会合,国后则带了另外一万兵马随后而行,中途又遭遇一股狄军,所以至今未到代郡,昨晚扎营之处反而离咱们最近。国后一听说公主正在生产,急的什么似的,正准备折道先往这边来。她那边兵马众多,行走不便,所以遣我先将东西送过来。算行程,国后明天应该能到。”

    木槿问道:“国主的事,国后该知道了吧?她竟未计较么?我原当她会想着打我一顿……”

    侍从道:“昨天便该有人将国主诏书交给国后了。听闻国后只说了句‘吉人自有天相’,再未说别的。今日小人去见,更是只字未提。”

    木槿默然半晌,点头道:“我也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五哥不会有事。可五哥若不是因为我,也不至于落单被人暗算。总是我拖累了他。”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从那堆药里取出一只玉瓶来递给青桦,“青蛙,这个血参丸应该是母后生前练制的,最能益元补气,你去拿给郑仓,让他给楼大哥服用,早晚各一次,每次三丸,对调理身子有奇效。”

    青桦接在手中,一时踌躇,“这……国后不是给娘娘服用的吗?”

    木

朱弦绝,几回黄泉葬奇才(五)

    楼小眠素衣翩飘,靠着树杆席坐于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咳着。袂袍随风飘动之际,他似乎也快要随风而逝。

    此刻,他专注地把.玩着膝上的独幽,抚着凌.乱散落的断弦,竟然没有发现眼前已多出一人。

    独幽的宫、商、角、羽、少宫、少商六弦皆断,只余了第四弦徵弦还在禾。

    徵弦属火,对应的正是夏天,热烈且充满生机的夏天。

    那苍白颤抖的手指挑向最后一弦,正要弹奏时,木槿向前一步,已跌坐在他跟前,轻轻唤道:“楼大哥!妲”

    楼小眠蓦地一颤,秋水般的黑眸凝注于她,然后扫向她身后赶来的郑仓。

    郑仓沙哑着嗓子道:“公子,我应过你……所以,我什么也没说!真的什么也没说。”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磕破了头,让木槿自己去猜疑,自己去追问。

    他没法就这么看着,看着楼小眠如此孤寂地死去,连他心爱的小今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楼小眠便低低一叹,“若要见我,说一声即可。都说产妇月子里不能吹风,你这刚刚生产,可真是……到底……到底想让人操心到几时?”

    他的声音愈来愈低,再也阻拦不住嗓音里后继无力的虚弱。他自己也已觉出,便苦涩地笑了笑,无奈般低下头,轻抚着他的独幽琴。

    木槿伸手,探向他臂腕。

    楼小眠挣扎,要将手臂抽.出,不悦地看向她。

    她一向尊重他,甚至逾越了对父兄或夫婿的那种尊重。若他不悦,她从不敢强迫。

    但这一回木槿出手,按住他肩胸将他压得靠在树干上,捉住了他的臂腕放在琴身上,偏生就是强迫他接受她的诊脉。

    楼小眠挣了几次,却已虚弱得完全挣脱不开,哪怕面对的是刚刚生产同样虚弱着的女子。

    “木……木槿!”

    他低低地喘气,看着她满脸的汗,满眼的泪,以及搭在脉门渐渐颤抖的手,笑了一笑。

    他道:“木槿,其实……你一直都看错了!你的楼大哥,根本不是好人。”

    木槿抬眼看他,仿佛在听,又仿佛没在听,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本来搭脉的手已然移开,却颤抖地握紧他,仿佛这样就能紧紧抓.住他,抓.住他那已走向油尽灯枯的脆弱生命。

    她的左手依然按在他胸前,感觉他缓慢得随时会顿下的心跳。

    楼小眠努力地喘着气,好让自己说得流畅些,“我受过狄人的恩惠,其实一直在为北狄做事。叛国通敌的不是郑仓,是我。从江北之乱,到醉霞湖之变,我一直都有推波助澜。我从来不是想帮皇上,我只是在帮北狄。我替他对付慕容家,其实只是盼他和慕容家内斗,北狄才好坐收渔翁之利。离间吴、蜀,让庆南陌和萧以靖先后在江北中伏,也是我事先安排。”

    他很想恶毒地笑几声,但眼底不知怎地便浮上了泪,“木槿,你明明聪明得很,为何从不疑心我?可坑苦了皇上,明明人证物证俱在,怕招惹你生气,都不敢明着处置我,辗转送我到朔方城,还盼我能回心转意,利用在狄人中的影响力对狄军反戈一击……你,你可别误会了皇上……”

    木槿低头,泪水落在楼小眠的手上。

    楼小眠指尖冰冷,觉出那热泪,便颤了一颤。

    木槿的手指便轻轻地摩挲他的指腹。

    同样拥着有不凡的音乐天赋,但他远比木槿热爱琴艺,独幽几乎从不离手。

    木槿鼓琴退敌,手指磨得血肉淋漓;而他指尖早已结了厚厚的茧,为木槿奏了快一夜的琴,茧子被磨得粗糙不平,一双手却依然修长白.皙。

    却不知,拖着这样破败不堪的身体,那漫漫长夜,他究竟是怎样坚持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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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小眠想抽回被木槿握着的手,但木槿又固执地将他牵住。

    他浑身都虚冷着,甚至能觉出死亡即将把自己带走的僵硬,于是那指掌间无私赠予的温度便如此的珍贵无畴。

    他终于再舍不得抽开,吐字却愈发地清冷遥远:“还有,花解语是我的人。江北之乱,皇上中的毒,就是我让她下的;提醒叛军皇

黄沙冷,自歌自舞自开怀(一)

    从花解语带来楼小眠的消息,木槿来到江北,她的生活便如秋千般跌荡。

    不断有人离开,有人死去。

    从花解语,到她跟随多年的近卫,到许从悦,到慕容琅,再到楼小眠禾。

    她几度以为会轮到自己,但她终究还是挣扎下来,还添了两个小生命妲。

    从稳婆手中接过襁褓,她对她的孩儿们说:“小晴,小朗,看好了,就是这个楼叔叔守护了你们娘.亲,又守护你们来到了这个世间。楼叔叔英灵不远,一定会继续守护我们。”

    她看着郑仓点燃柴堆,看着腾腾而起的火焰渐将那张熟悉的面庞吞噬,泪水泉.涌而出。她道:“小晴,小朗,我们一起送楼叔叔走。愿他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天天晴朗,再无忧虑和烦恼。”

    还有诸多疑惑,但她已经不知道问谁了。

    郑仓已经崩溃了。

    他抱着琴弦尽断的独幽,蹒跚地绕着火堆,努力看着他的公子怎样被火堆一点点烧作灰烬,喃喃道:“公子,公子,别为难自己了,仓叔带你回家,带你回家……”

    “一抬头便看到骏马的地方,是吧?仓叔带你去找,去找……你离开了十八年,我离开了二十多年了……”

    “书雁,书雁,对不起,我还是没能照顾好他啊!他到底不是我们的孩子,从小儿主意大啊!我宁愿他笨些,或者狠些,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了……”

    “可聪明又怎样?又怎样?到头来他什么也没有得到,什么也没有……除了这张琴,这张破琴……”

    他似一夕间老了十岁,也不管那烟气何等燎人,拖着沉重的步伐绕了火堆不知疲倦地一圈圈蹒跚地行着,行着……

    木槿不知道书雁是谁,却也已明白楼小眠等于是郑仓从小养育成.人,那感情绝不是寻常主仆那么简单。她眼前看到的,分明是个痛失爱子、生不如死的老人。

    不知第几回走到木槿跟前,郑仓顿住身,浑浊苍老的眼睛看向她,“你知道吗?公子对你真的很好,很好。”

    木槿将孩子交给稳婆,握住郑仓粗糙黝.黑的手腕,答道:“仓叔,我知道。”

    郑仓道:“你便是要他的心,只怕他也挖出来给你了!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偏偏舍不得把独幽给你?”

    木槿怔了怔,便记起自己的确好几次流露垂涎独幽之意,为此许思颜挖空心思替她找琴,最后终于找到了比独幽更胜一筹的龙吟九天。

    而郑仓已道:“独幽,独幽,一世幽独啊!据说得此琴者,都不得善终啊!”

    “那……楼大哥为什么还留着?”

    “因为他家里已经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除了这个琴……这琴原来是他姑姑的。他姑姑可能是这历届主人中死得最惨的吧?”

    木槿尚记得楼小眠叙过的往事,“楼大哥似乎说过,他的姑姑被剜心而死。”

    郑仓被毁容的脸扭曲得诡异,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是公子的亲娘被人剜心后风干了……他的姑姑啊,他的姑姑把她三个月大的女儿和他一起交给书雁,让书雁带他们逃,自己拼死相护啊,结果被人挖眼刮舌,换来野狗羞辱折磨,两天后赤着身子死去,从头到脚没有一块好肉……咦,错了,手和脚早就没了……”

    木槿心悸。

    郑仓继续道:“公子曾派人回去打听,带回来的就是这张独幽,和他姑姑的死状。从那时候起,他就寝食难安,记挂着那个被他丢弃的小今。”

    木槿脱口问道:“小今?不是早就死了吗?”

    楼小眠待她向来特别,有一个原因,便是觉得他的小今若能长大,应该会很像她。

    郑仓听木槿反问,怔了一怔,忽一拍脑袋,说道:“哦,他那样说,那应该就是那样了……公子呵,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办,都依你,依你……你喜欢独幽,我便拿它给你陪葬好不好?就是弦断了,仓叔不会修啊,仓叔不懂琴啊……”

    他继续围着火堆蹒跚地行着,行着……

    木槿的心砰砰跳得极激烈,思绪如乱麻揉作一团,好像要抓.住什么,却又抓不住。

    而火堆已渐渐熄了。

    曾经芝兰玉树般的绝世男子,只剩了一堆灰白的枯骨。

黄沙冷,自歌自舞自开怀(二)

    木槿策马奔回石屋时,郑千瑶已经到了,正含笑抱着小朗,并指点身畔侍女先将小晴抱进一个崭新的摇篮里。

    转眸见到木槿踏出,郑千瑶一双大眼睛已经笑得弯了起来,忙将小朗交还稳婆,行礼道:“千瑶见过皇后娘娘!”

    木槿忙抢上去挽住,还礼道:“五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拘礼?叫我妹妹就行。禾”

    郑千瑶面如银盘,唇似点樱,肌肤如璧,却又泛了健康明泽的辉芒,有种发于天然肌理中的气度光彩,果然与木槿颇有几分相像。

    但她举止稳重,眉眼柔媚,不似木槿清贵灵秀,疏旷不羁妲。

    二人叙话已毕,郑千瑶便邀木槿前去蜀军营帐。

    她笑道:“听得近日之事几度惊魂,幸好上天护佑,得以化险为夷,母子无恙。我这边已经赶着派人去回禀皇上,请皇上不用太急,回头到蜀营和妹妹相会即可。”

    木槿明知北疆动荡不安,此地亦不宜久留。只是瞧着地上楼小眠卧过的茵席尚在,琴音也似在耳边回荡,人却已在化作一堆枯骨,心下潸然不已。

    又问萧以靖状况,郑千瑶眉间才闪过一丝忧虑,说道:“他先前传回消息,只说并无大碍。但他的性情妹妹也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他哪肯说自己伤势沉重?待要派人前去查探,只听说是在北狄境内,又不晓得具体.位置在哪儿,这两日委实让人忧心。”

    木槿忙道:“那地方母后带五哥和我去过一次,我倒还记得路线,回头我把具体地址画给五嫂吧!”

    郑千瑶展颜,“那么,千瑶便先谢过妹妹了!”

    她顿了顿,又道:“我和国主虽做了四年夫妻,却常常聚少离多,到底比不得你们兄妹十余年情谊。比如太后养病于谯明山,我竟是在太后故去后才知道的。”

    木槿眸光一闪,“哦,我也是太后临终来到吴都寻找皇上,这才听说了前后因由。父亲行.事向来自有主意,连五哥也未必知道的。”

    郑千瑶点头,坦然笑道:“也对。是我多心了!”

    ------------------------------

    目前曹弘、盛从容、谢韶渊等吴蜀大将都在代郡、朔方城附近激战,这一带暂时还算安全。

    郑千瑶闻得吴蜀联军已占得上风,也无意前去凑热闹,只和木槿商议着,先找有水源处安营扎寨,等许思颜前来接走木槿,便会先行返回蜀国。

    萧以靖重伤,形势不明,她必须赶回蜀都安定人心,不宜再留在江北。

    后来找到的水源处,居然还是在之前那处栎树林附近。

    木槿瞧着熟悉的栎树林,想着那几日的生死惊魂,恍如隔世。

    郑千瑶贵为国后,虽随夫来到江北战场,萧以靖到底不肯令她受苦,所携物什倒还齐全。郑千瑶早令人为木槿布置了帐篷,将自己所用之物匀了一半出来,又急令人去预备婴儿所用之物,并唤军中大夫为木槿诊脉并开药调理,生恐她这几日受惊产子,落下病根。

    木槿见她行.事细致周到,想来五哥得她照料,也必事半功倍,心下又是感慨,又是欣慰。细听蜀军上下风评,对这位国后亦是敬重有加,连青桦、顾湃等木槿近卫冷眼看了半日,都是赞不绝口,庆幸蜀国得此贤后。

    木槿虽未复原,但得了大归元丹及随身药物助力,到底已无大碍遂命近卫预备了祭礼,带着一双儿女过去祭奠许从悦。

    “黑桃花,我来看你了!”她将美酒酹于坟前,叹道,“再也吃不着你炒的葵瓜子了,真不开心。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其实很爱你炒的瓜子。”

    才不过三四日,许从悦坟上已经有了几茎新萌的碧草。

    木槿扶着那墓碑,眼前又是他桃花水眸欲语还休的模样,不觉又红了眼圈,“我知道这边孤单,你再忍耐一阵,很快,很快皇上便来了,他会带你回家……吉太妃虽被遣送在宫外,但我们也没有为难她。以后,就让她自己选择未来的生活吧!若她愿意,皇上和我会送她终老。对不起,没能让你们母子团圆。”

    身后已传来郑千瑶温和的声音:“妹妹果然情深意重,想来许公子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吧?”

    她缓缓走来,亦斟酒以酹。

    木槿叹道:“这几日,我连失挚交好友……都是因为救我。”

    郑千瑶挑

黄沙冷,自歌自舞自开怀(三)

    木槿执笔在手,正安静地画着什么。小晴和小朗都在她身畔的摇篮里,一个睡着,一个正伸着懒腰自己玩,很是乖巧。

    郑千瑶走过去,笑问:“妹妹在画什么呢?禾”

    木槿道:“画小晴、小朗的模样儿。”

    郑千瑶纳闷,“妹妹画他们做什么?”

    目光转处,已看到案上被丢在一边的密信匣子,下边还压着封信函。信封上的字迹大半被挡住,一时看不出是谁的,只是看着并不像许思颜寄来的那一封妲。

    木槿继续在画着,边画边低叹道:“但凡父母,没有不爱自己儿女的。便是没法在一起,也盼着能时常看到孩子的模样吧?”

    郑千瑶道:“那是自然。”

    低看头时,木槿落笔俊逸,果然已经画出了两只襁褓。

    只是木槿于诗书上向来懒惰,画画上更不曾用心,襁褓线条不过简单勾勒,待勾勒到脸庞眉眼,更需细致功夫。她便看着一双小儿女的小.脸儿犯愁了。

    不过画了两个圆圆的脸部轮廓,木槿便搁了笔,叹道:“其实画了也白画。小娃娃家一天一个模样,若有三五天不见,连我这当娘的都未必还能认得出。”

    她拿指头碰了碰小朗的脸,笑道:“你看他们,刚生出来时多丑!现在总算长得好些了!”

    郑千瑶微笑,“刚生出来都这样,脸儿跟小老头似的皱巴巴。长到一个月开外,那皮肤才能转作白净幼.嫩,看着就讨人喜欢了!”

    木槿向往,“哦,那时应该会很漂亮。”

    郑千瑶将那画儿一端详,提起笔来描上寥寥数笔,便见婴儿面庞眉目俱全,生动可爱,已跃然纸上。

    木槿赞道:“五嫂果然聪慧过人,果然画得好。只是这眉眼是不是太美了些?不像我的娃娃啊!”

    郑千瑶微笑道:“听闻皇上英秀非凡,小皇子、小公主如能妥加照料,日后自然也会生得极好。”

    木槿问:“五嫂这是……在替我这俩孩儿忧心?”

    郑千瑶扫过桌上木匣,低叹道:“何止我忧心?皇上宠爱妹妹,国主心疼妹妹,哪个不忧心?妹妹悄悄叫人拿走皇上密信,应该……也知道了吧?”

    木槿将那张画丢到一边,蘸了墨,随手又在纸上涂画着,慢慢道:“五嫂同样心疼我,想让我知道,我自然也知道了!可那又怎样?即便我亲生父母是山野大盗、边疆流民,我就不是蜀国的公主、吴国的皇后了?”

    郑千瑶不觉摇头,“若真是山野大盗、边疆流民,倒也不妨。自古以来,出身贱藉的皇后都有,何况妹妹是先国主、国后亲自抱养膝下的,谁敢说三道四?可若妹妹的生父,就是令吴蜀两国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狄王……”

    她的声音已渐渐低下来,“若真能轻易化解,皇上为何将你送回蜀国?国主又为何亲自出征?我原以为妹妹深明大义,早就该看得明明白白。”

    木槿笔尖顿了顿,眼底微微嘲讽,“我深明大义,所以就该懂得收敛锋芒,以免得罪那些胡说八道的大将?最好退位让贤,躲到那些大将耳目之外,静待风声过去再祈求我曾经的夫婿接我回宫?嗯,皇上新晋了大将之女为贵妃,到时我的位置是不是得和现在这位贵妃换一换,以平息那些大将莫名其妙的不满?”

    郑千瑶苦笑道:“恐怕那些不满和怨恨算不得莫名其妙。妹妹想想,这一回广平侯叛乱,北狄入侵,全仗军中将士抛洒热血平叛杀敌,连蜀国将士都有多少人断送在狄人手中……可吴国皇上却娶了主谋者的亲生女儿为皇后,蜀国国主也百般维护仇敌的女儿,叫那些大将怎敢放心为主上效命?皇上信里可写得明白呢,苏世柏已经知道皇后身世,并直指皇后早有预谋,要凭藉皇子成为继位君王的机会,把大吴的天下变成北狄的天下呢!”

    木槿低着眼睫,继续持笔游走,眉间已显出一丝无奈,“五嫂,你可看出皇上和五哥是怎样打算的?”

    郑千瑶柔声道:“他们自然一心为你打算。皇上迫于压力,才将你暂时送回蜀国,以求苏世柏、谢韶渊等人继续效命;国主也赶紧出兵,希望逐走狄人,尽快平息此事。”

    木槿UU小说已画出了一支木槿。木槿花的花瓣简洁,正与木槿洒脱随意的画风相符,看起来倒还不赖。右上方空白处再添几片花瓣,画面便愈发灵动,似能觉出风过树梢,吹得花枝乱颤,花瓣飘零随风。

    她似

木槿荣,扶摇九天万里遥(一)

    她站直身,直视着郑千瑶,说道:“五嫂对皇上的妃嫔家世都能了若指掌,想来不会不知道,我入吴三年,尚与皇上形同陌路!为什么?就是为了皇上认定明懿太后生而不养抛弃了他!好歹明懿太后还在他小时候出现过呢,若是完全没出现过……就如你们现在跟我说狄王是我生父,再问我会不会因此抛开养育我的父母、爱惜我的夫婿,以至于我脚下的这片土地,跑去认什么生父,我只能回答你们两个字:荒谬!”

    郑千瑶退了一步,“妹妹是担心小皇子不认你?”

    木槿笑道:“不是担心,而是断定!妲”

    郑千瑶不觉面色一白,“这主意原是你五哥说的。妹妹若觉得不妥,回头可以再议。禾”

    木槿目注她,“五嫂,五哥或许说过若我在吴国容不了身,便留我在蜀,或许还说过要把皇子送回吴宫,确保其嫡长子的地位不受动摇,但他不可能因为怕人说我闲话,便让我流落在什么翼望山、什么行宫吧?”

    “妹妹!”

    郑千瑶的眸光缩了一缩,似被什么缠缚住,让她举手投足的从容蓦地僵硬,甚至散出丝丝缕缕的慌乱。

    萧以靖时常不在,她独自处理内外政务,手段城府,自然远非常人可比。便是被戳破用意,也不该这般紧张。

    木槿便知自己猜对了,低叹道:“目前几名吴国大将知道我是狄王之女,的确会令皇上为难,继续留我在吴可能会影响整个政局;可如果吴国处理妥当,蜀国这边根本无人知晓,又怎会有闲话?便是我和皇上不和,以公主身份返回蜀宫长住,也不至于令五哥为难吧?五哥已经与我相见,却只字未提我身世,分明就是打算将此事压下来,找别的理由留我在蜀。其实……只是五嫂想让我知道我的身世,让我知道,不论在吴国,还是蜀国,我都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郑千瑶笑意泯去,叹道:“妹妹怎会觉得,自己是个尴尬的存在?”

    木槿却淡淡一笑,“五嫂聪明人,木槿也没那么迟钝。五哥把我的孩子送回吴宫,却把我留在蜀宫,我会寂寥难过,五哥则会格外疼爱怜惜,难免走得过于亲近。五嫂这是怕了,所以故意让我知晓身世,才好让我有些自知之明,心甘情愿把自己放逐于宫外,当一名流离失所的弃妇,在无所适从的煎熬里去等待那虚无缥缈的母子相认!”

    郑千瑶急忙道:“妹妹,我从未想过要你流离失所,饱受煎熬!”

    木槿笑了笑,“嗯,五嫂只想过,五哥送走我的孩子却留下我,是不是另有所图?”

    “你……”

    郑千瑶忽然间说不出话来,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眼底却真真切切地泛出了酸意。

    木槿却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无论如何,我谢谢五嫂告诉我这一切。我愿意清醒而艰难地走下去,而不愿意让爱惜我的亲人替我去背负不该他们背负的痛苦。”

    郑千瑶看着她,“那妹妹……打算怎么办?”

    “有什么怎么办?不就是吴蜀正和北狄打仗么?也许还会打上几个月,甚至几年,但总会有打完的那一天,所谓的仇恨也有淡去的那一天,对不对?别说就这么几个将领知情,就是全天下都知道我是狄王之女,只要给皇上足够的时间,以他的能耐,应该都不难平息此事吧?”

    “应该不难吧?”

    “肯定不难!”木槿眉梢蕴着豪情和骄傲,“如果他平息不了,那证明……他不够格做我的夫婿!”

    “于是,妹妹还是打算……离开?”

    “暂别而已!”

    “去……哪里?”

    木槿唇角一扬,已笑得双目晶亮,璀璨异常,“我自小儿便被拘束着,先是蜀国公主,再是大吴皇后,连夏天少穿一件衣裳都会被明姑姑罗嗦,做梦都想过一段无忧无虑的自在日子。这下好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且看我鲲鹏展翅,扶摇九天,逍遥万里!”

    ***

    这样的萧木槿,和传闻中的公主或夫婿口中的妹妹差别着实有点大。

    郑千瑶忽然间有些羡慕。

    自从得知木槿身世,她亲眼看着萧以靖数日难眠,她亦随着寝食难安。但木槿不过独坐半日,竟似已将一切看得通透。

    这样心胸的女子,的确没那么容易被生活里的艰难困厄压

木槿荣,扶摇九天万里遥(二)

    许思颜昼夜兼程,快到子时才赶到蜀营。听闻木槿已经离开几个时辰,他真的快疯了。

    娶了这么个疯女人,他能不疯么?

    江北,四处打仗,兵荒马乱,血流遍野禾。

    她一个临产的皇后,生生地领着兵马杀出一条血路冲来,然后又从回雁坡的重重包围杀了出去,来了个踪影全无妲。

    到朔方城附近,他发现萧以靖居然没在蜀军里,楼小眠也被萧以靖的人带走,便知他们多半已在一处。因一时不知其下落,代郡附近又有大批狄军集结,他不得不一边派人寻找,一边先与诸将安排战事。

    谁知竟被楼小眠带到了人迹罕至的荒漠里产子!

    伤病,难产,生女,生子,加上许从悦、楼小眠之死,萧以靖重伤……

    终于有消息传来,一日数次,令人一颗心如秋千般起伏不定。

    是不是,那段情缘来得太过自然太过顺遂,所以如今才给他们那么多的挫折和错过?

    好容易连夜奔来团聚,他终于见到了他的两个孩儿,——两个孩儿粗劣到看不出轮廓的画像!

    顾不得追究木槿写字不错,画画怎会那么丑,也顾不得木槿给他的信里提了多少无赖无理的要求,他驱马冲了出去。

    “木槿!”

    “木槿!”

    “萧木槿,出来!”

    “给朕滚出来!”

    他总觉得木槿还在附近。他似乎闻得到她身上草木般清新的气息,听得到她轻.盈里带着调侃的低笑声。

    他策马而奔,四处寻觅,黑眸里有克制不住的杀气在翻涌。

    “什么鲲鹏展翅!什么扶摇九天!我非砍了你双翅,剁了你双脚,看你往哪里跑!”

    可想砍想剁,也得先找到她才行啊!

    他焦灼都在附近张望一圈,继续拍马向前飞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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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却不知,他刚走开,身后树丛里便出现了他朝思暮想的那个身影。

    “你都要砍我双翅了,我哪里还敢出现?”

    木槿远远看着马蹄扬出的灰尘,侧耳倾听那远去的马蹄声,把.玩着手里的马鞭,遗憾般呢喃着。

    看灰尘渐远,听蹄声渐遥,她不自禁地向前追了几步,然后低下了头。

    风过树梢,起起伏伏伴着谁低低的细语,是从未有过的轻软温柔。

    “诶,大郎,其实我也舍不得你……我在这里等着,只为再见你一面,一面就好。”

    “可惜,我怎么也不敢出来。”

    “我只怕被你一个拥抱,便心甘情愿被你砍了双翅,剁了双足,再舍不得走……”

    她点燃了手里的宫灯,悬到附近的树桠上,又在宫灯下方悬了一个小小的桃木盒儿。

    宫灯在夜风里飘飘摇摇,灯上一枝木槿花便似在暗夜中盛绽飞舞,一朵一朵散发着暖暖的光芒。

    “分开了,留一个素心蛊给你。记得找我,大郎。”

    仿若大朗就在她的面前,她低低地吩咐着,然后弯弯唇角,跃身飞离树林,牵出藏着的踏雪乌,然后策马,扬鞭,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猜着许思颜返身看到后,多半会抓狂得想弄死她,木槿恶作剧般一路笑着,一路掉眼泪。

    -------------------------

    一个月后。

    北狄,王都。

    尊贵的北狄男子一身素衣,只带了三四名随侍,慢慢踏入一处墓园。

    毁了半边脸的独臂汉子向他躬下.身,以狄语道:“主上,就在那边!”

    正是如今的北狄之主,居峌王。

    居峌王举目,正见石雕翠柏环绕间,墓草青青,将一个接一个的坟包连作一处。其中一座新坟前,有身姿玲珑的女子正背向着他扶碑而立,仰望着不远处的青山。

    那青山名唤骏山,山头看起来如

木槿荣,扶摇九天万里遥(三)

    根本没有三五个月,才两个多月,他便又见到金笑薇了。

    只剩了半具骨架,却还留着一口气的金笑薇。

    没有手,没有脚,没有眼睛和舌头,甚至连女人最后的尊严都已彻底剥夺。他视若拱璧的笑薇遭受着人间最不堪的凌辱,在连畜生都禁不住的痛苦折磨里挣扎了整整两天两夜,只为等他来禾。

    等他来,用露出森森白骨的断臂在地上写着女儿的乳名;等他来,听他给她最后的保证;等他来,才可以像回家一样,死在夫婿怀里妲。

    曾以为一时的放手,终于成了天人永隔的诀别,留下永恒憾痛,朝朝蚀骨,夜夜噬心。

    -----------------------

    “你是小今!”

    居峌王已泪流满面。

    自从金笑薇死后,他几乎没有再落泪。

    明知鹿夫人是幕后元凶,他不动声色地加倍宠爱,利用鹿夫人麻痹掌权的鹿弘义,一步步重新树立自己的威势,直至统一北狄,斩杀鹿弘义。

    把曾经同床共枕的鹿夫人处以金妃同样的死法时,他竟毫无怜悯。

    金笑薇的死,早已锻就他的铁石心肠。

    没有人是不可以诛杀的,没有人是不可以利用的。

    若无铁血手腕,毒蛇心肠,他便无法奠定他的铁桶江山,无法保护自己的娇妻稚女。

    可他真的成为人人敬畏的北狄之主时,他却已完全不知道自己想保护的是谁。

    也许,会是眼前这个仿若和笑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子?

    “你是小今!”

    居峌王沙哑地重复着,含泪的眼睛盯着木槿,一瞬不敢瞬。

    仿佛瞬上一瞬,她便会就此消失于眼前。

    像她母亲那样,成为他永远无法触到的一个梦。

    木槿见他神情,不觉心头酸楚,说道:“我一向只知自己是蜀国公主,因父母在木槿花下拾到我,故取名木槿。不过既然连我夫婿都说我是小今,那么,我应该就是小今吧!”

    她将止住啼哭的小朗交给顾湃,慢慢挽起袖子,露出臂上一痕红印。

    如木槿初绽,如玉蝶展翼。

    居峌王却轻轻将手搭到她的上臂,替她放下长袖。他哑声道:“不用看,不用看……我知道你是小今。你的样貌和性情,便和笑薇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呵……”

    木槿便转头看向绵延不断的坟包,“那么,便请狄王告诉我,哪个才是我生.母的坟茔吧!听闻,当日.她为救我历尽艰辛,死得极惨。我想在她坟头上一炷香。”

    为了证实自己身世,她千里迢迢来到北狄王都,第一眼便看到了骏山,然后顺着骏山找到了金氏陵园,找到了守着楼小眠坟墓的郑仓。郑仓说,她生.母金妃的坟墓也在其中。

    十八年前北狄大乱,金家横死之人不计其数,且多是因罪被诛,往往草草安葬,并未立碑。金妃死时鹿氏当道,居峌王无法将她葬入王室陵寝,遂和别的金族族人一同葬于金氏陵园。

    奇怪的是,居峌王同样没立金妃的墓碑,以至于连金家的人也完全弄不清到底哪座坟茔是金妃的。

    鹿氏覆灭后,他下旨恢复金妃封号,厚赏金氏族人,却依然让金妃的骸骨流落于此处,并未以妃礼重新安葬。

    隔了这么多年,木槿怀疑居峌王早已忘却金妃葬于何处了。

    但居峌王居然道:“好,好……孤这就带你……带你去看你的母亲。”

    几乎毫不犹豫地,他走向墓园中央,然后以那一处的石基为起点向东北方向走,以脚步小心地测量着。

    “笑薇,笑薇,我来了……我来了!笑薇……”

    他一直念着那个女子的名字。仿佛怕惊到她般,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哑。

    木槿跟在他身后,看到他的手在抖,抖得厉害。

    二十余步后,居峌王顿在了一处小小的坟包,跪下.身来,伸手拔掉两把青草,然后去摸向青根下的泥土。

    “这里,这里,是这里!”

    居峌王

大结局

    是年初秋,谯明山。

    向阳的坡地上,一度荒僻的药圃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植了许多别处罕见的药材。

    (此处简略n字,具体请看281章《不算番外的番外:绯期&田烈》)

    紫藤架下,原来萧以靖倚着的竹榻已经被人占了妲。

    离弦一边令人再去搬椅子,一边引萧以靖过去,悄声禀道:“皇上忽然来了!可能亲自到北狄走了一遭刚回来,没能找到公主,看模样心情不大好。”

    萧以靖走过去看时,正见许思颜枕着双手倚榻而坐,石青色的衣衫犹见风尘,清俊眉眼间更是说不出的萎靡憔悴。

    何况心情不好?

    分明是满怀伤心……

    “皇上!”

    萧以靖上前欲见礼时,许思颜已拉过他道:“内兄别那么多虚礼了,快坐吧!”

    萧以靖便也在榻上坐了,问道:“皇上没找到木槿?”

    许思颜摇头,低叹道:“原想着从你这边问问可有消息,瞧着是白来了。你伤成这样,她居然不曾过来问候一声。”

    萧以靖笑了笑,“这么久没听到我的死讯传开,她应该猜到我没事了吧?便是有事,她来了也帮不上忙。倒是把小晴许给墨儿这着棋走得好。即使我真的回不了蜀国,有这婚约在,千瑶也该可以顺利扶立墨儿继位了吧?”

    “小晴……”

    提到一双儿女,许思颜简直是气急败坏。

    那是他的孩子,他还没看上一眼,就被她带着跑得无影无踪,还自作主张把他女儿许给她娘家了……

    许思颜再也忍耐不住,恨恨道:“这死丫头,给朕的信里吩咐了一堆的事儿,说了一堆的甜言蜜语,还说什么会让朕先看看小晴小朗的模样,结果居然画了这个来敷衍朕!”

    他将怀中小心折叠的两页纸笺取出,展开,便见画得那粗劣不堪的两个婴儿画像。

    连萧以靖都不忍看下去,默默地抚了抚额,方劝慰道:“那个……眉眼是千瑶手笔,应该可以一看。”

    许思颜道:“画得很好吗?可朕后来特地叫人抱了几个刚出世的婴儿来看,全都是这模样。你确定郑千瑶画的不是你家墨儿吗?”

    萧以靖道:“刚出世的小婴儿,本来就长得差不多……”

    许思颜满腹怨恚,又让他看下一幅画儿。

    萧以靖辨了半天,断言道:“嗯,一枝木槿,还有一堆眼睛。木槿画得不错,没学过画画能画成这样,算是有天赋的了!”

    “内兄认为她的画儿想表达的是什么?”

    “这个……皇上认为呢?”

    萧以靖答得谨慎,接过侍儿奉上的茶慢慢啜.着以作掩饰。

    许思颜已愤然道:“这还不清楚?她在讽刺朕四只眼睛都看不住她,眼睁睁看她飞走了,飞走了……”

    “噗!”

    萧以靖茶水喷了出去。

    旁边尚有侍从,想笑却再也不敢,忍得极辛苦。

    许思颜更是不爽,冷着一张俊颜瞪向萧以靖。

    萧以靖呛咳着,叹道:“都怪当年没好好教她学画儿,让她画出这四不像来……不过,皇上,你难道不觉得她画的眼睛并没在看木槿花飞走吗?”

    许思颜愠道:“那也得她画得出那眼神儿啊!”

    萧以靖点点那四个眼睛,“她画的应该只是四只眼睛……虽然有花瓣飞走了,可木槿的枝叶根茎都还和四眼在一起。”

    “四……四眼……思颜!”

    还能这样解释!

    许思颜嘴角抽.搐,差点没给怄得吐血,“这死丫头,朕真想掐死她!掐死她!”

    萧以靖眼见许思颜种种失态,全然没有往日相见时的机警多智,眼底有些酸意,原来总是半悬的心却已稳稳落下,轻轻笑道:“等她回来,若皇上还舍得掐死她,臣不拦就是。”

    许思颜骂完了,再看那丑陋的四只眼睛和一枝木槿,立时觉得顺眼许多,只低叹道:“那也得等她先回来呀!朕事事依她,赦免许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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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临天下介绍:
为争夺异能界最高霸权,邪帝与魔帝展开末日决斗,魔帝身死魂灭,邪帝误入大唐。面对无边的烽火,他选择金戈铁马;面对强横的门阀,他选择取士寒门。分裂的魔门,神秘的静斋。真情的豪杰,如云的美女。隋末烽火,群雄逐鹿,难知鹿死谁手。现代异能与玄幻武功的强烈碰撞,究竟孰强孰弱……君临天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君临天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君临天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