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内外勾连
才刚刚瞅见了火正门堂口的飞檐青瓦,早已经守在了街面上的九猴儿就一头撞到了佘家兄弟俩与相有豹的面前,没头没脑地张嘴朝着相有豹吆喝道:“师兄,堂口里来了找茬的!”
眉尖一挑,相有豹抬手把那两个蒙了黑布的竹篓子递到了九猴儿的手中:“什么人物啊?”
利索地接过了相有豹递过来的两个竹篓子,九猴儿转悠着眼珠子应道:“我就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说是什么火正门里老辈子的人物。 要论着辈分算,掌门都得管他叫一声师大爷!才刚过晌午就来了,坐在大堂里人五人六的显摆吆喝,可是把掌门挤兑得不轻!胡师叔脸都气青了,谢师叔也叫挤兑得不敢露脸”
耳听着九猴儿的絮叨,佘家兄弟俩对望一眼,顿时异口同声地朝着九猴儿叫道:“这人长啥模样?说了名号没有?”
“个儿不矮,白头发、长胡须,左边眉尖上有颗小肉瘤,长相挺气派。听着口音像是张家口那一带的,好像掌门师叔叫他”
还没等九猴儿说完,佘家兄弟俩已然苦着脸叫嚷起来:“冯六爷!一准儿没错!怎么这个没六儿的也找上门来了”
好奇地向了苦着一张脸的佘家兄弟俩,相有豹讶声朝着佘家兄弟俩问道:“两位师叔,这又是怎么个讲究?”
拉着相有豹和九猴儿在街边寻了个僻静些的角落,佘有道很有些无可奈何地摇头叹道:“哪有什么讲究啊?!这位冯六爷,那可就从来都是不讲究的!”
同样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佘有路也是摇头不迭:“就这位冯六爷,原本叫啥都没几个人知道了。早年间家里面也是张家口一带数得着的阔气人家。估摸着也是想家里头能出来个读书人,花了大价钱把这位爷送到了法兰西国去留洋念书。听人说这位爷在法兰西国念没念书且不论,倒是踏踏实实把法兰西国的花街柳巷逛游了个通透。”
伸手挠了挠头皮,相有豹诧异地追问道:“那这位爷们跟咱们火正门不挨着呀?怎么就能成了我们火正门里的前辈了?”
狠狠一跺脚,佘有道很是带着几分怨气地低声叫道:“这不就是当年你师傅反出火正门之前,火正门里头钻了钱眼的人多么?也甭管是王公贝勒、殷实商贾、打行刀客。只要是有钱朝着人手里边砸,那差不离都能换个供奉之类的身份,辈分也都还不低!就这位冯六爷,平生最喜欢的就是仗着家里头有几个钱,什么行当里都是花钱砸名头、占山头!那时候火正门里有几个老不修的收了他的孝敬,楞就是破了规矩、认了他当师弟。细算起来,就连你师傅都得叫他一声师大爷了!”
连连点头。佘有路应和着佘有道的话头说道:“还不止咱们火正门!就这四九城里面有字号的行当、门户,差不离都叫这位冯六爷花钱买了个辈分虚名!早些年听说这位冯六爷家里面倒了秧子、断了给这位爷的供养。这位冯六爷倒是一点不着急,专一就拿着这些花钱买来的辈分虚名挣钱活命!只一听说哪家门户里有什么出挑的场面,这位爷立马就找上门去充大个儿,不讹足了好处不走!估摸着是咱们火正门这些rì子在四九城里也出了些风头,这不是找上门了吧?!”
听着佘家兄弟俩的话音,相有豹倒是松了口气:“这不就是上门讹两个大钱的好处么?不拘多少的给他几个,打发走了也就是了,这能有什么难办的?!”
把脑袋摇晃得跟拨浪鼓似的,佘家兄弟俩异口同声地叫道:“且没这么简单!就这位爷。旁的本事没有,可那张嘴上倒还真有几分功夫!一些个有的没的典故、真的假的规矩,当着人说得一套一套的,说上几天几夜都不带重样!要是不把好处给这位爷拿足了,这位爷成事的本事没有,坏事的功夫倒是地道!也甭管你是干什么的,当着人面练手艺的时候。他猛不盯当众挤兑你几句不尴不尬的,你一个答不上来,那这活儿可就真没法练了”
嘬着牙花子,相有豹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这还真是!师傅辈的当着人说徒弟几句手艺不地道,谁还都没法挑理,也就更别提辈分更高的人物了得了。咱们也甭在这儿瞎猜了!二位师叔,您二位跟九猴儿一块走后角门先回去,我先去掂量掂量这位冯六爷的路数、斤两再说!”
安顿了佘家两兄弟与九猴儿先回了火正门堂口里,相有豹倒也没着急朝着火正门堂口里走,反倒是在街边找了个茶摊儿坐了下来,一气喝了两碗茶水之后,这才慢悠悠地朝着火正门堂口走去。
抬手止住了守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朝着自己打招呼的举动。相有豹擦着门边慢慢溜到了火正门大堂边的一间签房旁,悄没声地朝着那正坐在椅子上手舞足蹈、吹得口沫四溅的老头儿打量起来。
没准是吹牛吹发了兴致,那须发皆白的老头儿压根也没留神从大门口悄悄溜达进来的相有豹,只是自顾自地朝着一脸尴尬的坐在主座上的纳九爷胡吹海聊:“要说起伺候虫豸,就是你师傅当年在见识上也得朝着我让个五分!也不跟你说那些个你听不懂的玩意,只说你伺候的那蝎子,南蝎占了个毒、北蝎占了个猛、东蝎占着个快、西蝎占着个稳!而这南蝎里又分云南、贵州、四川、湖南、两广”
足足又说了一壶茶的功夫、伸手抓过了放在手边的茶碗一饮而尽,面相上很有些仙风道骨的冯六爷把空荡荡的茶碗朝着身边小茶几上一扔,意犹未尽地指点着苦着面孔的纳九爷说道:“就我方才说的这些,你都没弄明白来龙去脉,你也有脸戳旗号亮字号的重立火正门?你也好意思让旁人叫你一声掌门?!都不说四九城里旁的火正门前辈,就我冯六爷这一关,你可都过不去!”
像是早瞧见了相有豹悄悄溜进了火正门大堂,纳九爷也不开口与冯六爷争执,只是朝着对自己吹胡子瞪眼的冯六爷抱拳说道:“师大爷您说的是!只是这火正门的字号已然是立起来了,往后这火正门该是怎么个章程。那咱们还得从长计议不是?这眼瞅着天sè也晚了,我这就叫人去便宜居订一桌上好的砂锅席,师大爷您”
双眼一翻,冯六爷顿时拿腔作调地吆喝起来:“便宜居是个什么地界?怎么我在四九城里面走动了这么些年,我就愣是不知道这地方?!”
苦笑着连连点头,纳九爷无可奈何地改口说道:“燕来楼,就定在燕来楼。请师大爷小酌几杯!”
冷哼一声,冯六爷慢条斯理地站起了身子。却依旧是拿捏着腔调朝着纳九爷叫道:“就我一个人吃喝,连个陪着说话的人都没有?你们倒是真懂伺候长辈!去个人,麻溜儿跑一趟宽袍阁,就说是我的话,让醉杏姑娘出堂子,可别忘了把乐师班子全都带上,我还想跟醉杏姑娘票一出《武家坡》!记着把人家出堂子的赏钱先给了,手面大方着点儿,别叫人瞧不起火正门。更别叫人瞧不上我冯六爷!”
打躬作揖地连连答应着,纳九爷心疼肉疼地安排着几个机灵的小徒弟照着冯六爷的话赶紧安排着,这边却是朝着相有豹连连使着眼sè。
干咳一声,相有豹赶紧朝前走了几步,点头哈腰地凑到了冯六爷的跟前:“祖师爷爷,您脚下高升,我这儿立马就伺候着您上燕来楼?”
爱搭不理地瞟了一眼相有豹。冯六爷却是朝着相有豹微一摆手:“用不着!你祖师爷爷身边有跟班儿,还真用不上你这粗手笨脚的碎催招呼!”
依旧是点头哈腰地答应了,相有豹嘴里奉承话不断篇地哄着冯六爷出了火正门堂口,却是飞快地抬手招来了在二进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的九猴儿,指着冯六爷的背影低声说道:“机灵着点儿,瞧瞧他今儿晚上都跟谁混一块儿。可别叫他瞧见了!”
瞅着九猴儿躲躲闪闪的跟上了冯六爷,相有豹回身进了火正门大堂,迎着愁眉苦脸的纳九爷开口说道:“师叔,这位爷找上门来,是个什么打算?”
重重地跌坐到了椅子上,纳九爷无力地摇了摇头:“我就为这个犯愁呢——刚过了晌午就来了,茶都喝了两三壶。火正门里头能喘气的归了包堆儿都指着鼻子骂了一遍,可就是不露一句实话!拿话试探过,可这位爷就是装傻充愣的,死活都不吐口!我这儿估摸着来者不善!”
差不离把眉毛拧成了个大疙瘩,相有豹低头琢磨了一会儿,方才抬头朝着兀自唉声叹气的纳九爷安慰着说道:“师叔,您也甭太着急。左不过这位爷就是为了几个钱来的,只数目多少罢了!今晚上燕来楼这顿饭吃完了,估摸着明儿这位爷再来的时候,也就该撂实话了?到时候,咱们见招拆招吧!”
重重地叹了口气,纳九爷微微点了点头:“也只能是这么着了”
经了冯六爷这么一通折腾,火正门上下老少一大早上的开心感觉都不见了踪影。除了几个太小的孩子还傻呵呵的在吃饱了晚饭后在二进院子里追逐嬉闹,其他人全都悄没声地回了自己屋子里,压根都没人留神相有豹一个人静悄悄地坐在了二进院子里的石凳上。
差不离等到了快要半夜的光景,九猴儿总算是从虚掩着的后角门里钻进了火正门堂口的宅子里,迎着在二进院子里等着自己的相有豹低声说道:“师哥,我明白了!今儿下半晌来咱们堂口捣乱的那位爷,在燕来楼里坐了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假和尚就前后脚的进了他那包间雅座,跟着一块儿去的还有白傻子!”
眼神一凝,相有豹顿时朝着九猴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九猴儿走进了自己屋子里,再给九猴儿倒上了一碗热水:“别着急,先喝了这碗热水暖和暖和,再慢慢说说你见着的情形!”
捧着一碗热水暖着手,九猴儿只是轻轻啜饮了几口热水,便是急不可待地朝着相有豹说道:“我瞧得清清楚楚,假和尚先进去的。隔了差不多一根洋人烟卷的功夫,白傻子也进去了!也不知道白傻子是在哪儿淘换了一身新衣裳,还弄了顶帽子扣在脑袋上,帽檐都压着了眉毛。这要不是以往我常在街面上溜达,我还真不能一眼就认出他来!”
了相有豹那凝神倾听的模样,九猴儿很有些得意地朝着相有豹显摆着:“下午捣乱的那位爷不是叫了宽袍阁里的姑娘出堂子么?可巧我认识宽袍阁里乐师班子里打小鼓的,还知道那打小鼓的小子老是背地里偷宽袍阁里姑娘的零碎物件出去卖钱,也就连吓唬带蒙的顶替了那小子的座儿,进雅间里听墙角听到方才!”
眼睛一亮,相有豹顿时来了jīng神:“说说,都听见了什么?”
拉过一张椅子塞到屁股底下,九猴儿把手里头的水碗朝桌子上一搁,掰弄着手指头数算着说道:“这事儿打从根儿上起,还得说是假和尚出的坏主意!也不知道假和尚是在哪儿撞见了那位冯六爷,也就撺掇着冯六爷拿捏着他那辈分上咱们堂口里来闹腾。那白傻子也是假和尚领在身边的一号人物,听说白傻子以往跟着的乔一眼叫段爷当街给崩了之后,白傻子也叫人收拾得只剩下了一口气,无巧不巧的又叫假和尚给捡回去盘活了”
讶然低笑一声,相有豹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这假和尚还真是祸害活千年啊!那他们打算怎么摆布咱们堂口,你听着了么?”
微一点头,九猴儿继续掰弄着手指头说道:“照着假和尚的说话,是叫那位冯六爷见天的上咱们堂口捣乱,等咱们熬不住脾气了,再拿辈分压着咱掌门跟他当众比斗见识!到时候只要咱掌门有一句答不上来的,那这位冯六爷就能靠着辈分来逼着掌门让位给他,要不就得尊他为太上掌门!”
冷笑一声,相有豹也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这几位还真有这胆子琢磨!九猴儿爷,你瞅明白那位祖师爷爷住哪儿没?”
“盯着他进屋了我才回来的,离着咱们这儿都不算太远,在喇叭胡同里新租的一套四合院,气派着呢!”(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四章 嘴上豪杰
要说起冯六爷这辈子过的rì子,那可真能算得上是一波三折,起伏跌宕!
小时候家里头有钱,从娘胎里出来就有四个nǎi妈子轮班伺候着,一口nǎi水直吃到七岁了还没断干净,真真儿算得上是娇惯到了顶!
才学会走道,身边就傍着俩长随小子,上房揭瓦有人搬梯子、打鸡撵狗有人递砖头,横行乡里祸害四邻,就仗着家里有钱可着劲儿的糟蹋祸害!
再朝着大了走,一连请了七八个四邻八乡有名的教书先生发蒙念书,字倒是没认识几个,倒是把请来的先生全都气得卷了铺盖,也算是一份难得的能耐。
好容易熬到了十六七岁,家里家外能玩的也都玩腻味了,偶然间见了个留洋回来的学生挺有气派、再一听人家嘴里说的那花花世界如何诱人,这也就跳着脚闹着要去外洋玩玩。家里头人敢有半个不字,立马就一屁股坐到了井台上闹着要跳井,口口声声要绝了老冯家的后!
等得去了法兰西国,身边再没个人能管着、着、提点着,冯六爷自然就好比虎入深山、鱼游大海,压根也都没了约束。每个月掐着点儿去银行取了家里面汇过来的大洋,扭头就奔了各路的花街柳巷、脂粉沙龙。
至于念书的学校
谁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
在法兰西国溜溜儿玩了几年,花钱买了张写着洋文的花纸拿回去给家里交差,已然玩得盔歪甲斜的冯六爷总算是打道回府。可在家里没几天,早已经混惯了花花世界的冯六爷哪里还耐得住家中平淡冷清,也就拍拍屁股奔了四九城里逍遥。
照旧是拿着家里头大把的银子四处厮混,为了名头好听,更为了仗着这些个名头朝家里要钱,冯六爷差不离是五行八作全都厮混一遍,拿银子买回来的头衔辈分更是车载斗量。当年在四九城里走一遭,差不离是个人远远见了冯六爷都要打招呼请安——都没人把冯六爷当个活人。都把冯六爷当作一座会走动、能喘气的金山!
就那时节,进戏园子得坐二楼的偏厢雅间,耳朵里听着锣鼓点一响,那从出将台口亮相的旦角儿指定是斜斜一眼朝着冯六爷先飞过去,这就立马能听见冯六爷吊着嗓门吆喝一声——好!
这之后,冯六爷身后跟班扔出来满把的大洋,立马就能砸得台上锣鼓班子的乐师们脑袋上冒出来几个青疙瘩!
酒楼那是说死不去的。想吃点啥了招呼一声,酒楼里的大师傅就得麻溜儿带着全套家伙什上冯六爷在四九城里置办的宅子上来巴结着!拿出家手艺伺候得冯六爷吃喝舒坦了。少说都能用炒菜的大翻勺捧回去一勺大洋!一个月伺候冯六爷这么吃上七八顿,得来的赏钱都够在四九城里攒小半套四合院了!
衣裳那得穿瑞蚨祥的,鞋子必定要是内联升的,烟荷包不是绣像胡同里的头牌绣娘翠姐儿做的不戴,手上的古玉扳指那都得奔着大宋朝算年头
可老话说得好——乐极生悲!
还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冯六爷家里头先是遭了强盗洗劫,钱财损失还先不论,家里头人命就丢了好几条。连冯老太爷都在这场劫难中一命呜呼。在外面做着的几趟生意也都蚀了本钱,眼瞅着家里头境况就是一天不如一天。有几个无良仆人眼瞅着场面不对,也就扎堆耍了一出恶奴欺主的把戏,卷了家中仅剩钱财一哄而散!
家中断了供养,身无一技之长,冯六爷压根就淘换不来个饭辙。再加上平rì里遍地洒金钱的用惯了手脚,在四九城里面置办下来的房产不出俩月就发卖了出去。就连身上挂着、戴着的玩意也都纷纷进了当铺行!
前后煎熬了小半年的功夫,冯六爷也就剩下了身上一身衣裳、腰里几个大子儿,进茶楼都叫不起一碗烂肉面充饥
眼瞅着这rì子就得过不下去,往rì里好得蜜里调油的朋友见了面也都装不认识,冯六爷正愁得没着没落的,却凑巧撞见个梨园行里刚进四九城的昆曲班子唱三天打炮戏。不收一个大子儿敞开了大门迎客,好久都没能听戏的冯六爷自然顺着人流涌进了那家戏园子。
也是赶巧,那昆曲班子里的锣鼓班子手艺还算不得地道,开场一段‘急急风’的锣鼓点里愣是叫冯六爷听出了茬子。被人流涌到了戏台子跟前的冯六爷也是鬼使神差,指着那出了茬子的锣鼓班子亮开嗓门好一通教训,从打鼓的小鼓棒子该砸牛皮鼓上哪个点儿,到铜锣挂架的手势该是怎么个前翘后低。一通大忽悠下来,愣是把那锣鼓班子教训得闷声不吭,更把那戏班子的班主吓得从戏台子上跳了下来,打躬作揖地求着冯六爷嘴下留情,也好赏外路来的戏班子一口饭吃!
话里话外的一通周旋,再闹明白了冯六爷身上还挂着个梨园行里‘定’字辈的前辈身份,那外路来的戏班子班主还真以为是撞见了前辈高人。殷勤款待暂且不说,临了了还打躬作揖地在冯六爷那空荡荡的衣裳口袋里塞上了硬邦邦十块大洋,说是给梨园行里前辈的孝敬钱,更得多谢梨园行里前辈的指点!
猛不盯得了这么一回好处,早过得凄惨落魄的冯六爷脑袋瓜里猛地就开了窍——既然花钱买了这许多身份、辈分,那怎么就不能指着这身份、辈分挣钱吃饭,捎带手的还能耍个威风呢?!
用打从娘胎里出来之后最快的速度,冯六爷拿着那十块大洋给自己重新置办了一身能见人的衣裳,再寻了个还算是干净的小店好好睡了一夜,第二天就奔了匠作行里蒙得胜大鼓的地界。
乍一瞅那些个来匠作行里选得胜大鼓的枪兵,冯六爷心里头也着实是有些发虚。可在搬出了自己匠作行里的辈分、再指着那蒙德胜大鼓的牛皮开吹了之后,也不知是哪儿来的一股子劲头,冯六爷一双手指东打西、指天划地,楞就是把当场的百十来号匠作、主顾说得傻楞了一地。
临到头来,匠作行里辈分最老的那位师傅恭恭敬敬请了冯六爷坐了上座,捎带手的赶紧送上了一桌酒席,悄没声地还在冯六爷的衣兜里塞上了整整一封大洋!
将本求利一般。拿着这新到手的一封大洋把自己捯饬得愈发的像是前辈高人的模样。冯六爷在四九城里再次恢复了那吃香喝辣、威风耍尽的好rì子,一天下来啥营生手艺都不用干,只靠着一张嘴找茬骂人吃饭,舌头底下能喷百万雄兵、横扫八荒**!
可凡事都讲究个因果缘由,偶尔抽冷子去人家门户上打个秋风、讹点好处,没准还真能成事。但常年累月的指着这手段吃饭,那就是老话说过的。上得山多终遇虎!
有那心里头对冯六爷不服不忿的,人前没准还没法子。可背地里忍不住下点黑手,倒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也不知道有多少回,白天刚在人面前摆足了前辈高人的架势。口袋里也揣着了多多少少的好处。可到了天刚擦黑,没准走在街上就有一条破麻袋从天而降,外加着大拳头、硬鞋底好一顿招呼。等打得冯六爷喊救命都喊得没了人腔,那麻袋片外面才传来幽幽的一句话:“再出来跟人面前装大个儿,打断你丫腿!”
接连挨了这么几顿好打,冯六爷心里头也多少醒过盹来。要是再这么无根浮萍似的有一杆子、没一杆子的瞎折腾,真要是哪天惹着了个气xìng大些的主儿。那自己闹不好就得是在永定河底下跟人论辈分了?
说来可巧,也就在冯六爷心里头又开始没着没落的节骨眼上,假和尚倒是领着白傻子找上门来,三下五除二的就跟冯六爷商量好了主意——要不不干,要干就玩一票大的,好一劳永逸!
火正门里掌门纳九爷虽说手上有活儿,可嘴头子上倒还真不算利落。只要是挤兑得纳九爷在众目睽睽之下出乖露丑。那冯六爷也就能顺理成章的占了火正门里的场面,至不济也能在火正门里弄上一把椅子坐着!
就凭眼下火正门里这人来人往的热闹劲头,哪怕是朝着少了算,一天下来也能是十好几块大洋的进项。到时候甭说是见天儿吃香的喝辣的,哪怕是过上从前那遍地洒金钱的rì子,那也是应有之意!
真要是火正门里有人耍手段、下黑手。那不还有个白傻子能抵挡一阵不是?那是怎么也不能让冯六爷再受皮肉之苦!
叫假和尚这一通煽动,冯六爷自然也动了些心思。下半晌朝着火正门里走过这一遭,靠着那辈分身份把火正门里归了包堆的骂过一遍,再讹了纳九爷在燕来楼里送上的一桌上好席面、跟着宽袍阁的醉杏姑娘好好票了一出《武家坡》,酒足饭饱心里美的冯六爷才回到自己新租下来的住处,也就一脑袋扎到了炕上睡了个香甜!
正把那神女会襄王的美梦做到了节骨眼上,也不知是从哪儿传来一阵阵爆竹的动静。生生的就搅合了在梦里正要揽着神女入红罗帐成就好事的冯六爷!
强撑着睁开了眼睛,冯六爷一边拿胳膊挡着扎眼睛的天光,一边哑着嗓门咕哝起来:“这他妈是谁家大早上发丧呢?觉都不让人给睡踏实了”
嘴上胡乱骂着,冯六爷伸手抓过小炕桌上的茶壶灌了几口隔夜的冷茶,这才下炕趿拉着鞋朝着屋外走去,想要瞧瞧究竟是谁这么大清早的就扰人清梦。
也才走到了院子当间,从院门外已然传来了一声脆亮得像是画眉鸟叫般的吆喝声:“这是火正门前辈冯六爷下榻的地方么?”
只一听着透着恭敬意味的话茬,冯六爷顿时在院子里停下了脚步,轻轻咳嗽着清过了嗓门,方才提着一口气、拿捏着前辈高人的腔调朝着门外应道:“是谁在院外扰人清梦?冯某方才打坐静悟,正要略有所得,却被尔等搅扰了,当真可恶!”
应和着冯六爷那拿捏着做派的回应话头,从院门外传来的脆亮吆喝声中,更是带上了几分恭敬的意味:“火正门掌门人纳九,恭请火正门前辈冯六爷三rì后赴火正门与火正门掌门纳九对坐论道,求冯六爷念在晚辈弟子诚心讨教,施教一二!”(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五章 纷至沓来
从古至今,也不论是五行八作、何门何派,传功授艺教绝活儿的时候,差不离都是关门闭户、摒退闲人的做法。 m)
就像是中药行里私下的说法——不说明白就是宝,说明白了就是草!
人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真要是把些个五行八作中的关节、窍门嚷嚷得天下皆知,那还让不让靠手艺吃饭的人有活路了?!
也就因为这道理,只一听火正门堂口要大开门户,恭请前辈高人与火正门掌门人纳九爷当众比拼伺候玩意的绝活儿手艺,且都不说四九城里喜欢伺候玩意的爷们都炸了营,那就是闲着没事的各路场面上的人物,也都乱纷纷四处托人找门路,想要去火正门堂口里这份稀奇。
哪怕是不懂门道,只为了能好好这场热闹,花钱托人也值当本钱了不是?!
也还算是火正门里张罗这事儿的爷们知情识趣、明白人心,知道四九城里多少好热闹的爷们都想着能见识这难得一见的场面,提早了三天就把这消息散了出去,也好让不少想瞧这场热闹的爷们有了转圜请托的机会。
都不必说,珠市口儿大街上巡街的段爷和戳杆子吃八方的熊爷是必请的,还得是在当中四正的摆上一张太师椅。
而在火正门里买了主顾牌子的爷们可都是火正门的衣食父母,更是不可怠慢。火正门里二十来号小徒弟早就手里头捧着大红描金的请帖一家家的送上门去,唯恐言辞不恭、礼数不周!
可就这么一算计下来,火正门堂口的大堂里可就没剩下来能摆几张椅子的地方了。眼瞅着段爷、熊爷打发人递过来的一大把条子,纳九爷索xìng牙一咬、脚一跺——想这场热闹稀奇的爷们,也都甭在火正门堂口里拘着了,半月楼后头那大院子宽敞,少说也能坐进去二三百号人,火正门包圆了!
这消息刚一传出去,满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没一个不挑大拇哥,夸一声纳九爷手面大、场面大、够讲究!
既然如此。那四九城场面上走着的爷们也不含糊,旁的忙帮不上,火正门里主顾牌子怎么也得弄一块挂在腰上。一来算是给纳九爷捧个人场,二来
到时候满坑满谷的人腰上面都有这么个玩意,您就好意思浑身上下光不出溜的戳那儿蹭热闹瞧?
就这么过了两天,好容易又到了掌灯时分,八个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揉着腰杆子、迈着鸭子步蹭进了大门口。使出了吃nǎi的劲头关上了大门后,顿时一个个背靠着大门出溜到了地上。
从昨天大早上到傍晚掌灯时分。火正门堂口大门前就没断过人。刚开始那两个时辰,站在门口迎客的小徒弟多少还能照着约定的腔调吆喝着迎来送往,到了晌午时分,早把嗓门吆喝劈了的小徒弟早就顾不上注意什么调门,只求别把迎客的词儿吆喝错了就成!
连着两天这么辛苦下来,连去趟茅房都得一路小跑,捎带手的再从伙房路过时喝几口凉水润润嗓子。虽说伙房里谢门神家媳妇做出来的晚饭都是平rì里小徒弟们最爱吃的葱花油饼,可迎门的这八个小徒弟全都是叼着油饼就打起了瞌睡
而其他的那些小徒弟也都没闲着,前后引领着那些找上门来要买主顾牌子的玩家在签房、押房里来回转悠。再伺候着那些早买了一等主顾牌子的贵客上诸位坐馆师傅或是纳九爷跟前订下个靠前的座次,鞋底子都已然磨薄了一层。
相比起这些个小徒弟,最辛苦的怕就是坐在签房里一天没挪窝的胡千里。
从早上天刚亮,急三火四上门来买主顾牌子的玩家就一**地让小徒弟领着朝签房里撞。都不等胡千里起身见礼,那些火上房似的玩家立马就是一把大洋朝着桌子上一拍,另一只手已然伸到了胡千里的眼面前。
手底下笔走龙蛇的写出一张条子,再由着小徒弟带上那位拿了条子的玩家去押房找到谢门神。从谢门神手里取过了主顾牌子。得着了主顾牌子的玩家倒是高高兴兴出了门,可小徒弟也还得从谢门神那儿取过一张盖着半截记账戳子的纸条送回胡千里那儿,算是留底存根,也好晚上对账的时候用!
就这通手续,乍一瞧自然觉得繁琐无比,而且还透着一股子信不过旁人的滋味。可火正门里坐馆的几位师傅却全都是众口一词的认定了这番规矩——都说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与其到后来银钱账目上一团乱麻的时候大家扯皮生闲气,倒不如现在先小人后君子,一笔笔铁账记录下来,大家都图个踏实放心,胸中坦荡!
扒拉着算盘珠子,胡千里拿着手里头那支快要写秃了毛的狼毫笔在一张草纸上记下个数目,伸手把那草纸推到了桌子中间。哑着嗓门低声说道:“加上昨儿一天的账目,这个是总数!”
不算同样待在屋子里的相有豹,纳九爷和其他几个坐馆师傅都把脑袋凑到了那张草纸上,瞪着眼睛着那数目字,不约而同地倒抽了口凉气!
估摸着其他几个人全都明白了自己刚过写下来的那数目字,胡千里伸手取回了那张写着数目字的草纸,顺势便将那张草纸凑到了油灯上。
众目睽睽之下,胡千里一边把那点着了的草纸扔在了脚边,一边哑着嗓子朝纳九爷说道:“再有明儿一天,估摸着这数目少说还能再添三成!师哥,这事儿您得拿个主意!是把这些钱再存进花旗国的银行,还是”
犹豫了片刻,胡千里再次开口说道:“这事儿,其实我老早可就都琢磨过了!以往那些年关请过我做账的京城老字号,家家可都有藏大洋的钱窖。世道不稳,真要是有个着急的事儿,手里头那些花旗国银行的存单虽说还算是稳当,可架不住事急的时候,立时三刻就得能拿得出钱来对付!我琢磨着咱火正门里,是不是也得备上个钱窖?!”
嘬着牙花子,纳九爷犹豫着点了点头。却又微微地叹了口气:“师弟你说的这话倒是有理,可眼面前的急事,倒是后天该怎么过那一关?要说这位冯六爷,旁的本事没有,可毕竟当年也算得上是吃过见过的主儿,嘴头子上可也利索!真要是”
不等纳九爷说完,坐在一旁的相有豹倒是毫不在意地笑着接上了纳九爷的话头:“师叔。这不是老早就说好了么?后天的场面上,您踏实在旁边坐着就成!这要是比拼旁的本事我还不好说。可光是耍嘴皮子您到时候就照着咱们商量过的来,保准咱们火正门平安无事,您也能踏踏实实地坐着这火正门掌门的金交椅!再说了,咱们也不是跟那位冯六爷单打独斗不是?”
话音刚落,屋外已经响起了九猴儿那略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师兄,您在屋里么?”
站起了身子,相有豹一把拽开了房门:“进来说话!”
低沉地答应了一声,九猴儿中规中矩地走进了屋子里,再照着平rì里的礼数一一向纳九爷等人请安之后。这才朝着相有豹低声说道:“人都聚齐了,一共八家字号主事的,都在便宜居雅间里候着!门口我安排了四个机灵的小兄弟着,有扎眼的人露脸的话,立马就能有人报信!”
微微点了点头,相有豹朝着九猴儿一呲牙:“这还真辛苦九猴儿爷您了!就这么两天的功夫,您还真把四九城里遭过冯六爷祸害的字号、买卖全都访明白了!嗯冯六爷这会儿在哪儿呢?!”
明显地有些疲惫模样。九猴儿几乎是强打着jīng神头朝相有豹应道:“自打咱们把帖子送上了门,冯六爷倒是一点都没慌张,见天儿的领着假和尚和白傻子在四九城里到处逛游!跟咱们琢磨的差不多,他们这些天去找过的人,也都是四九城里放印子钱的主儿!瞅着他们出门时候的架势少说得有两三家接应了他们的生意!今儿下半晌,假和尚和白傻子还去了趟魁星楼茶馆。跟着他们的小兄弟说,门口站着赛秦琼手下的青皮混混,赛秦琼的龙鞭,也挂在了魁星楼茶馆的门口。”
有些没抹着头脑似的,谢门神不禁讶异地接上了九猴儿的话头:“放印子钱的主儿?那可都是一帮子吃人不吐骨头的玩意!这假和尚和白傻子且不论,就那位冯六爷,手里头可也都没什么能典当、质押的东西。这帮放印子钱的,怎么就能接应了他们借钱?!还有那赛秦琼假和尚怎么又能跟他掺和到一块儿去了?”
不等九猴儿回话,相有豹倒是嘿嘿一乐,指着同样一脸不解神sè的纳九爷笑道:“冯六爷手里头没东西可典当、质押,可我师叔手上可有个火正门不是?!我估摸着这事儿也是假和尚撺掇出来的,等后天那场面上拿着大把的大洋朝着众人面前一放,逼着咱们拿钱对赌!到时候冯六爷耍嘴皮子耍赢了,立马就能掏咱火正门的家底子。哪怕是输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冯六爷身上可还有个火正门前辈的身份搁着呢,人家还不麻溜儿的找我师叔逼债?倒是那赛秦琼估摸着,是满目chūn那事儿叫假和尚摸着点风声,这就上门找赛秦琼挑是非去了!”
猛地瞪大了眼睛,纳九爷险些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这也太哪儿有这规矩啊?!这不是这不是讹人么?!还有满目chūn那事这假和尚,怎么哪儿都有他呢?!”
捉挟地朝着纳九爷挤了挤眼睛,相有豹倒是好整以暇地低声笑道:“这事儿师叔您也甭着急!您是不是忘了,就后天那场面上,当中间可还摆着段爷、熊爷要坐着的两张椅子呢?!得了,几位师叔,您几位先踏实歇着,这明儿怕是还得有一整天忙活呢!我出去转转去”
很是疑惑地着正要带着九猴儿出门的相有豹,谢门神瓮声瓮气地朝着相有豹问道:“这都掌灯的时节了,你这是去哪儿?”
“我啊去寻几张能帮忙的嘴!”
“能帮忙的嘴?”
“这一两句话也跟您说不明白,您几位就踏实歇着,甭管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六章 以毒攻毒
撑着一副老寒腰,半月楼老掌柜一边叫个好不容易腾出手来的管事搀着自己慢慢在一张椅子上坐下,一边摇晃着脑袋咕哝了一句:“就这回,怕是把我这辈子该作的揖都给作完了吧”
同样呲牙咧嘴地伸手揉着腰身,站在半月楼老掌柜身侧的管事也是心有戚戚地连连点头称是。
就从鸡叫头遍开始,除了半月楼里那些没法挪动的椅子,其他的桌椅板凳全都给照着里三层,外三层的模样归置起来,外带着还找着周遭能拆解的店铺,打躬作揖地求借了百十来张大小不一的椅子,这才勉强算是凑够了座次数目。
就这还没完,四九城里摆场面的讲究多。尤其是这当众宣科似的场面上,开口说话的人那都得用四张八仙桌搭出来个讲坛,讲究个四平八稳、板上钉钉的意头。
真要是撞见那德高望重的饱学之士,一通捧场的万响鞭炮响过之后,那还得在已然搭好的讲坛上再添一层,讲究的就是个高屋建瓴、锦上添花的意头。
照着老辈子人的传说,乾隆年间有从江南来的一位大儒跟京城里有名的学问宗师当众坐而论道,两拨人背后都有长脸撑腰的人物飙着劲的放万响鞭炮,八仙桌垒出来的讲坛足有八层,这还是怕犯了九九之数的忌讳才双方罢手!
到最后,两位坐在了半天云里当众坐而论道的大儒讲了些什么,估摸着底下没一个听明白了,但那高筑讲坛的威风做派,倒是叫人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就方才一眨巴眼的功夫,半月楼老掌柜已经瞧见有两三拨穿着打扮都不一样的人物端着一盘万响鞭炮蹲在了街对面,只怕今儿一个说不好,又能见识一回老辈子说的高筑讲坛?
抬眼朝着半月楼门外一望、活动着已然泛酸发麻的腰杆子,半月楼老掌柜迎着远远朝半月楼门前走来的纳九爷等人,强撑着一个平头揖作了下去:“纳九爷,您可早来了!”
慌忙抢前了两步。纳九爷也是一个平头揖还礼:“老掌柜,这可是给您添了麻烦了!我纳九这儿先给您道声谢谢”
一边说着话,纳九爷一边扭头朝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谢门神使了个眼sè。趁着谢门神将手中碰着的一个红漆小木头匣子朝着半月楼老掌柜递过去的功夫,纳九爷这才压低了嗓门接着说道:“照着咱们说好的数儿,我又给您多添了两成!权当是求您多照应,您辛苦!”
客客气气地朝着纳九爷一抱拳,半月楼老掌柜一边略侧过了身子。让紧随在自己身后的管事双手接过了那个红漆小木头匣子,一边却是压低了嗓门朝着纳九爷说道:“纳九爷。这些年您差不离年年秋虫会都在半月楼里露脸。咱们不说有多深的交情,暂且也算是个脸熟吧?今儿老头子我嘴碎,跟您面前唠叨一句——您今儿摆出来的这场面只怕那位冯六爷身边,捧场的人可不少!不知道您准备得如何?”
顺着半月楼老掌柜眼神飘过去的方向,纳九爷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那些装扮各异、但手里头都捧着万响鞭炮蹲在街边的人物:“老掌柜的,您这份关照心意,纳九心里记住了!天儿还早,我找老掌柜讨碗茶喝?”
略一侧身,半月楼老掌柜立时伸手肃客:“后边雅间清净。纳九爷您过去宽坐,我这就去吩咐人给您上茶!”
才刚把纳九爷一行人迎进了半月楼中,街口上已然出现了冯六爷的身影。只冯六爷身上穿着的那件簇新的长衫,再瞧瞧腰里头挂着的各样零碎小玩意,就能明白冯六爷为了今天这场面,也算得上是下了血本置办行头。
跟在了冯六爷的身后,同样捞着了一身新衣裳穿着的假和尚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照旧是迈左腿拖右腿的混混做派。可脑袋倒是使劲朝天仰着,强撑着摆出了一副场面上奢遮人物的架势。
同样跟在了冯六爷的身后,白傻子虽说也穿上了一身新衣裳,可脸上却还是一副傻呵呵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跟着乔一眼逃难时又遭了哪路豪杰的黑手,白傻子的脸上、额头都新添了好几道伤疤,泛着鲜红颜sè凸出来的嫩肉芽叫人一就觉着心头发麻。
也不搭理忙不迭迎出来的半月楼老掌柜。冯六爷等人径直朝着半月楼中昂然直入。才一半月楼那宽敞的后院中搭起来的讲坛,冯六爷顿时从鼻孔中冷哼半声:“都说这半月楼是四九城里出了名的讲究地界,可今天一瞧这也是见面不如闻名!”
只一听冯六爷那刻意提高了嗓门的吆喝声,半月楼老掌柜眉头微微一皱,却依旧客客气气地朝着冯六爷一揖:“冯六爷,您是行家,您指教?”
拿捏着一副行家里手的架势做派。冯六爷指着遥遥相对的两座用八仙桌搭起来的讲坛叫道:“这对坐论道,虽说是学问面前无大小、本事上头无高低,可毕竟今儿是同门论道,还是得讲究个辈分上的高低尊卑!就这么两座一般高的讲坛,这算是谁师傅、谁徒弟?谁前辈?谁学徒?”
也不等半月楼老掌柜答话,冯六爷已然像是收不住势头般地继续说道:“再说这两座讲坛的方位!先天八卦讲究的乾南、坤北、离东、坎西、兑东南、巽西南、震东北、艮西北!这后天八卦却是讲究的乾西北、坎北方、艮东北、震东方、巽东南、离南方、坤西南、兑西方!这坐而论道的讲坛,讲究的自然是要摆正方位,南北对应、东西相望”
眼瞅着冯六爷没事找事似的张嘴指摘,跟在半月楼老掌柜身后的管事忍不住开口抢白道:“冯六爷,您说的这都对!这两座讲坛不正好就摆在了南北对应的位置上么?您怕是猛不盯没瞅准了方向?”
骤然被半月楼中管事打断了话头,冯六爷很有些不甘地吊着嗓门吆喝起来:“这就得说你们办事不牢靠了!就这张讲坛,还得朝着旁边挪半尺,这才是正北的位置!要不怎么说你们见识短浅呢?勤行里论资排辈,你冯六爷怎么说也的是”
回头微微瞪了身边管事一眼,半月楼老掌柜脸上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模样,却是朝着正打算显摆自己辈分、身份的冯六爷和声说道:“冯六爷指教得是,我这就叫人照着您说的。把这讲坛给您挪到正地方!眼下时辰还早,您先请后边雅座用茶小憩。等时辰到了,再请您登坛论道!”
话音刚落,从半月楼门前已然传来了熊爷那粗豪的嗓门:“哟呵?我见的这是谁啊?今儿这rì子不对吧?怎么哪条臭沟里的蛆都爬出来搁场面上晃悠来了?”
只一听熊爷的声音,再一跟在熊爷身后的那几个贴身的跟班,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假和尚顿时一缩脖子,讪笑着朝熊爷打了个千:“杆子头儿。您吉祥”
大大咧咧地一摆手,熊爷一边朝着半月楼老掌柜拱了拱手。一边却是不屑地朝着假和尚冷哼一声:“我可当不起您这一声称呼!先拜杆子、再混锅伙,走哪儿哪儿倒血霉,我说假和尚,你说这四九城里还有比你更招倒霉催的玩意没有了?”
很有些手足无措地转悠着眼珠子,假和尚耳中听着熊爷的挤兑,口中却是强笑着朝熊爷应道:“瞧您说的,这不是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这么大的个四九城,能容您戳杆子立字号发财。那也能有我假和尚四处踅摸出来的一口吃的不是?今儿陪着冯六爷来这半月楼里走这场面,那怎么说我也是冯六爷身边一长随。熊爷,您不僧面,佛面?”
像是老早就算计到了熊爷会在这场面上出现一般,同样有些胆怯的冯六爷脸上带着几分怯懦的模样,但嘴头子上却依旧犀利异常:“四九城里的杆子,那怎么也得讲究个辈分不是?我冯六不才。当年可也是跟四九城里杆子上的老前辈马二爷换过金兰帖子的!这要是论着辈分算”
冷笑一声,熊爷脸上凶相毕露地凑到了冯六爷跟前:“论着辈分算又怎么着?见着了马二爷,我姓熊的一个头磕在地下,那是礼数!可见着您我磕一个,您受得起?来来来冯六爷您找张面南背北的椅子坐稳了,我姓熊的这就给您磕个脆的?!”
慌乱地连连后退着。冯六爷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这可是这辈分上的事儿,您也别”
狠狠地朝着冯六爷脚底下吐了口唾沫,熊爷很是不屑地冷笑起来:“就你这副尿xìng,也敢说在杆子里有辈分?今儿要不是怕弄死了你就瞧不见这场热闹”
冷笑连连中,熊爷也不搭理已然吓得脸sè苍白的冯六爷,只是自顾自地朝着半月楼后院的雅间走去。
苍白着面孔,冯六爷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来。回手一把抓住了同样苍白着面孔的假和尚:“你说的那位能托底的爷们,倒是啥时候来?”
眼睛猛地一亮,假和尚伸手指着半月楼门口刚走进来的几个人,低声叫嚷起来:“还真是说曹cāo曹cāo就到!这不是来了?!”
戴一顶簪缨子瓜皮帽,穿一身青洋邹长衣,踏一双蓝布挑花鞋,两个大拇哥上全都套着个青玉的扳指,再把龙鞭抱在了怀中,赛秦琼领着身后边几个长随的青皮混混,晃着膀子撞进了半月楼中。
打从满目chūn书寓一夜之间改换了门庭,原本该按rì子交到了自己手里的孝敬钱成了段爷的体己,赛秦琼心口里头就堵着一股子气。
虽说手底下拜了杆子的青皮混混一个个嚷嚷着要趁着夜半给段爷下个黑手,更是要让四九城里再没了熊爷的字号,可赛秦琼眼珠子一转悠,手里头握着的龙鞭倒是狠狠地把那些嘴头上耍横卖疯的青皮混混打了个瓷实!
在四九城里戳杆子吃八方,官面上没一把遮阳挡雨的大伞,那迟迟早早的就得在一场不知道啥时候就来的风浪里yīn沟翻船!
这道理,赛秦琼在还没戳杆子的时候,老早就得明明白白!
可要是真要想法子去寻这么一把官面上的大伞,任谁都知道民国zhèng fǔ里那些个官儿,可正经的是官字上下两张口,吃完一口忘一口。哪怕是朝着那两张口里面填进去一座金山,该拿着杆子上的爷们挡祸事的时候,那些官儿可是连磕巴都不带打一个的!
甭着眼面前段爷跟熊爷俩人好得蜜里调油似的,恨不能就穿一条裤子,可真要是有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怕头一个朝着熊爷心窝子上下刀的,就是那位见谁都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段爷!
也就因为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赛秦琼在心里头可算是打定了主意——平rì里能不碰这些官面上的人物,那就说死了不碰!实在是有绕不开的事儿了,那一码归一码,花钱消灾,见银子办事,谁也不讹着谁。
既然段爷已然把满目chūn书寓的孝敬抢到了手,那自己再上赶着去巴结也好、争抢也罢,且都落不着好处。最得体的法子,也就只能是装成啥事没有的模样。有账记在心里头,等啥时候找准了要命的节骨眼上,那八十岁老娘倒绷孩儿的事儿,也不是做不成!
说来也巧,也就在赛秦琼正打算忍气吞声装没事人的时候,假和尚倒是领着白傻子找上了门。三言两语说明白了来意,赛秦琼眼珠子一转悠,当场就应下了替冯六爷站场子的事由——只消在冯六爷讹诈火正门买卖的场面上露个脸,赢了能分五成红利、输了也能得三成印子钱,更何况那印子钱还是先给了打底,这买卖里外不亏,王八蛋才不干呢!
才刚胡乱与半月楼老掌柜打了一拱手,赛秦琼身后已然传来了段爷那招牌式的憨笑声:“今儿这场面可真是该来的、不该来的,全都到了!我说赛爷,您这是来瞧热闹呢,还是来戳场面?身边带着这么多弟兄,腰里头都还别着家伙什,您也不怕吓着胆小的?”
扭头朝着段爷作了个平头揖,赛秦琼那张没有二两肉的瓦刀脸上顿时挂上了一副假笑的模样:“有段爷您在这儿镇着场面,胆子再小的也得有了主心骨不是?我说段爷,您今儿可算是露脸露大发了——四九城里多少场面上走着的爷们,都得眼睁睁瞧着段爷您一语定乾坤,断下今儿这场面上的输赢?”
嘿嘿憨笑着,段爷随手把自己的衣襟一撩:“瞧见没有?今儿我身上可是啥家伙什都没带着,来这儿就是一热闹的!再者说了,人家的家务事,也轮不着外人插话不是?!可话又说回来了,真要是有外人搁在这中间起哄架秧子的那我姓段的,说不得也只能伸手管管了!”
眼瞅着段爷与赛秦琼之间话头越说越是不善,站在一旁的半月楼老掌柜暗地里朝着身边管事的使了个眼sè,口中却是朝着段爷与赛秦琼和声笑道:“二位爷,眼瞅着这时辰也差不多到了,咱们是不是也该请正主儿露面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七章 捧杀手段
半月楼中,再次搭起了两块巨大的水牌子!
照着上窜下跳、四处张罗的假和尚说来,无局不可赌。 这火正门里坐而论道比输赢的场面,真要是不见点彩头,那可算是太糟蹋这场面了不是?
从白傻子怀里摸出来七八张盖着朱砂戳子的印子钱票,假和尚吆五喝六地催拔着半月楼里管事的推出来两块水牌子,当众摆开了平头赌局——方才刚找着冯六爷与纳九爷商量好了,今儿这场面上,彼此间十问十答,谁答不上来了,立马就是二百大洋的赏脸钱双手奉送给对方!
而在场子外面,也不吝双方答上来对方多少问,只最后输赢,赔率都是一赔一,再公道不过了!
也不知道假和尚是不是打外面请过来了些撑场面的托儿,两块水牌子才刚刚立起来,少说就有二三十号手里攥着大洋的爷们冲到了假和尚跟前,拿大洋换来了假和尚手里头早就备下来的押票!
闹腾了半天,从天桥口上请来的响器班子好容易才逮着个空,刚吹打了一出《大高升》,半月楼后院里就已然叫刚换了押票的人挤得水泄不通。再等得响器班子玩了命的吹打了一出《小登科》之后,半月楼后院里每张椅子上已经全都坐下了戴着火正门主顾牌子的玩家。再剩下来瞧热闹的主儿,也都把院子周遭能站人的地方挤了个沟满壕平!
亮开了嗓门,半月楼中专门养着的司仪管事先是边喊着雅静,边朝着周遭热闹的爷们连连作揖。等的场面上好容易安静下来,那半月楼中的司仪管事顿时朝着院子里雅间的方向一揖,嘴里头差不离都嚷出来了京戏喷口的腔调:“恭请火正门前辈冯六爷、掌门人纳九爷登坛论道!”
轰然而起的叫好声中,纳九爷率先出现在了诸人面前。朝着聚在院子里瞧热闹的玩家主顾作了个罗圈揖之后,纳九爷却也没着急奔着自己那张八仙桌搭成的讲坛走动,反倒是侧身让在了道路旁,做足了一副晚辈后学的谦虚架势!
与纳九爷截然相反,冯六爷手里头摇晃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刚淘换来的黑木乌骨折扇。一步三摇地从雅间里走了出来,也不朝着周遭热闹的一干人等多一眼,摆足了一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架势!
还没等冯六爷自说自话地走到那座面南背北的讲坛前,从半月楼外已然响起了一阵万响鞭炮的脆亮爆鸣声。伴随着那万响鞭炮的爆鸣声,一个身上穿着条皮围裙,手里还捏弄着一把小凿子和小木槌的壮棒汉子费力地挤进了热闹的人堆当中,扯着嗓门吆喝起来:“铜匠行三坊十一铺。给行里前辈冯六爷添喜登高了!”
这话才一喊出来,热闹的爷们顿时都亮开嗓门叫起好来
早瞧见半月楼外面有带着万响鞭炮候着的主儿。也就都盼着今儿这场面上能有讲坛高筑的热闹瞧瞧。这才刚开场,已然就有出来给冯六爷撑场面的人物出来
今儿这热闹,只怕是错不了了!
叫好声还没零落下来,半月楼外已然再次响起了好几挂万响鞭炮的爆鸣声。伴随着几个穿着打扮各异的壮棒汉子捏着各自行当的吃饭家伙挤进了热闹的人堆里,粗细不一的叫嚷声顿时在人群中响了个争先恐后:“梨园行青衣门、老生门,给行里前辈冯六爷添喜登高!”
“影画行后辈学徒,给行里长辈冯六爷添喜登高!”
“勤行末学,给行里长辈冯六爷添喜登高”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吆喝声,半月楼里早有准备的小伙计顿时应声忙活开来。一张张老早备好的八仙桌一层接一层的直朝上垒。不过眨巴眼的功夫,已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搭成了一座七层讲坛!
得意洋洋地朝着那些开口替自己撑起了场面的壮棒汉子连连拱手,冯六爷脸上笑得chūn光灿烂,恨不能把半月楼后院的围墙给拆了去,也好嚷满大街过往的人物全都见识见识自己的宗师做派!
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半月楼外的万响鞭炮总算是消停下来。而在这骤然而来的耳目一清之中,都不知道是哪位热闹的爷们。猛地就指着那足有七层高的讲坛噗嗤一乐:“我的个天爷,这么高个讲坛,可是叫冯六爷怎么才能上去?我说,杂耍行里来人了没有?麻溜儿的给冯六爷支应一张梯子啊”
这话刚一出口,不少热闹的爷们顿时回过神来——七层讲坛倒是足够威风体面了,可要冯六爷爬到这讲坛顶上搁着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旁的不论。就梨园行里最拔尖叫好的人物杨小楼,一场猴戏上头也只上五层桌子搭成的假山,旁边还得有四个龙套小心翼翼招呼着那桌子搭成的假山别摇别晃!
就眼前这七层八仙桌搭成的晃悠悠一座讲坛,哪怕是真请了杨小楼来走一遭,只怕那杨小楼后脊梁上也得见了汗珠不是?
人群之中,方才叫好叫得最响亮的一位爷,再次亮开了嗓门叫了起来:“好吽”
四九城里。也甭管是听戏还是杂耍,但凡有瞧热闹的地方,也就都断不了叫好的人!可这叫好,却也分好几种不同的调门。
有那玩意地道的角儿,武生的扮相一挑出将台口的门帘,戏台子地下顿时就是满场爆叫一嗓子:“好!”
这叫好,讲究个干脆利落,听着脆亮!
还有那老生扮相的好角儿,一段京韵念白走场下来,戏台子底下听戏的爷们也都能摇头晃脑的拖长了腔调来一句:“好!”
这句好叫的,那就得讲究个韵味绵长,绕梁三rì而不绝!
自然而然,有那玩意不地道、功夫不到家的主儿,在台上唱得荒腔走板,外带着把关老爷走马过五关的身段愣是摆出了鼓上蚤夜盗金枪将的架势,那戏台底下的爷们也不客气,一嗓子拖腔拿调也就嚷了出去:“好吽”
知道行市的都明白,这就是给叫倒好,哄人下台呢!
眼瞅着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冯六爷傻乎乎站在七层讲坛下犯了晕乎。旁边再有瞧热闹的爷们抢先嚷了这一嗓子倒好,整个半月楼后院里,那叫倒好的声音顿时就成了闹塘的蛤蟆扎堆:“好吽”
“上去唷傻楞着算是怎么档子事儿?!”
“麻溜儿的呀七层讲坛上说话,您可留神风大闪了舌头!”
哆嗦着两条腿,冯六爷脸上再没了方才那趾高气扬的模样,却是求救般地朝着刚过挤到了院子里的假和尚了过去。
像是出了冯六爷心头的胆怯一般,跟在了纳九爷身旁的相有豹麻利地朝着另一座讲坛旁单膝跪地。扬声朝着纳九爷叫道:“火正门学徒相有豹,恭请火正门掌门人纳九爷登坛论道!”
深深吸了口气。纳九爷伸手一撩长袍前摆,抬腿一踩相有豹的膝头,麻利地跳上了那座低矮而又稳当的讲坛,四平八稳地坐到了讲坛zhōng yāng摆着的太师椅上。
站起了身子,相有豹很有些捉挟地快步走到了冯六爷身边,刻意扯开了嗓门吆喝起来:“火正门学徒相有豹,恭请火正门前辈冯六爷登坛论道!”
摆出了个一模一样单膝跪地的架势,相有豹伸手朝着自己膝盖上一拍:“冯六爷,您请吧?!”
再次响起的哄笑声与叫倒好的喧嚣声中。冯六爷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犹豫了片刻,再着假和尚朝着自己目露凶光地连连努嘴,只得无可奈何地踏上了相有豹的膝头,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座颤巍巍的讲坛上爬了上去。
不知何时,热闹的人群当中,再次响起了几个异常响亮的嗓门:“嚯瞧这架势,这算是火正门里的功架不是?怎么瞅着这四条腿都使唤上了?!这算是哪一出啊?”
“这您可就不明白了!火正门里伺候的就是各路玩意。像是纳九爷方才那登坛论道的功架,有个名堂叫喜鹊登枝,讲究的就是个一步登天的好意头。可这冯六爷眼前使唤的这功架,没准就是冯六爷的独门手艺万年老鳖?”
“胡说!摆明了就是狗急跳墙”
犹如相声般一唱一和之中,裹在人堆里的几条大嗓门没遮没拦地yīn损挤兑着正玩命朝着讲坛上爬着的冯六爷,不时地引起了人群一阵阵的哄笑声。
拿眼睛瞄着手脚并用、好容易才颤巍巍爬到了第五层的冯六爷。站在纳九爷坐着的讲坛后、手里头还捏着个木头匣子的佘有道嘬着牙花子,捏细了嗓门朝着刚刚回到了自己身侧的相有豹低声说道:“有豹,人堆里那几位开口挑话头的是你找回来帮忙的几张嘴了不是?”
微一点头,相有豹朝着那几个刚刚吆喝着要给冯六爷添喜登高的壮棒汉子努了努嘴:“还有那些位,也都是叫冯六爷上门讹过的主儿,心里头老早就憋着一股子闷气!昨晚上在便宜居请他们吃了顿砂锅席,再把今儿这事由说道说道。他们也就都答应今儿过来帮咱们凑这场热闹了!”
强忍着心头笑意,佘有道捏弄着手里头那个木头小盒子,喃喃自语般地在相有豹耳朵旁边说道:“我说有豹,要说火正门里的手艺,没准你还有不会的。可要说这挖坑埋活人你还真是祖师爷辈儿的!得了,眼瞅着冯六爷也快爬上去坐下了,接下来怎么个茬儿?”
朝着气喘吁吁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坐定的冯六爷望了过去,相有豹微微眯起了眼睛:“那自然是叫冯六爷先开口,散散心头火气再说!”(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八章 唇枪舌剑
差不离使出了吃nǎi的气力,再加上千万分的小心,冯六爷好不容易才爬上了七层讲坛,提着一口气轻轻坐到了讲坛正中摆着的那张太师椅上。
从袖管里摸出一方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冯六爷还没来得及喘上口气,一阵冷飕飕的小北风已经直冲着后脊梁吹了过来,生生让刚流了一身热汗的冯六爷打了个寒噤,身上的热乎劲也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瞅着就该是要下雪的天气,平地上没准还没觉着有多冷,可这么没遮没拦地坐在孤零零七层高的讲坛上,那刺骨的小北风顿时朝着人骨头缝里猛钻起来。
再加上要在人前显摆出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冯六爷身上也就贴肉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小夹袄,外头再裹了一件压根都不挡风的长袍。才被冷风吹了不到半支洋人烟卷的功夫,冯六爷已然觉着自己后脊梁开始发凉,就连手指头也冻得隐隐约约地有些刺痛起来。
强自稳了稳心神,冯六爷吊着嗓门,朝着坐在自己对面那低矮讲坛上的纳九爷扬声叫道:“闲话少述,既然今儿是同门论道、比较高低,那我先问你,这火正门中八大斗兽的来历,你能说的明白么?!”
都还没等纳九爷答话,站在纳九爷身旁的相有豹已然笑眯眯地接上了冯六爷的话头:“这话哪还要问掌门师叔?火正门里刚入门的小徒弟都能答得上来!”
只听着相有豹话音一落,站在纳九爷身后人群中的九猴儿顿时朝着冯六爷打一拱手,嘴头子异常利落地朝着冯六爷扬声应道:“火正门里学徒九猴儿回冯六爷问话!火正门中猴、鸡、狗、牛,鹰、鼠、蛇、蝎八大斗兽,原本来历是大清国立国之初定出来的八大铁帽子王各有所好,从火正门伺候的诸多玩意里挑出来的这八样玩意,定为火正门里八大斗兽!这八位铁帽子王的名讳该是和硕睿亲王爱新觉罗多尔衮、和硕郑亲王爱新觉罗济尔哈朗、和硕礼亲王爱新觉罗代善、和硕豫亲王爱新觉罗多铎、和硕肃亲王爱新觉罗豪格、和硕承泽亲王爱新觉罗硕塞、多罗克勤郡王爱新觉罗岳托、多罗顺承郡王爱新觉罗勒克德浑!学徒九猴儿,恭请火正门前辈冯六爷指教!”
耳听着九猴儿那连珠炮一般背诵出来的八大斗兽来历,再加上一字不落地念出来大清国八大铁帽子王的封号、名讳,也都不等冯六爷开口说话。围观的人群中已然有人大声叫起好来:“好!这徒弟教的算是出挑了!”
“入门功夫就教师承来历,纳九爷这可真是讲究人!”
“授艺先立德,这家教门风好!”
就像是没听到周遭人群中的叫好声一般,九猴儿中规中矩地朝着冯六爷一揖,这才缓缓地低头垂手,退回到了纳九爷身后的人群旁边。
干咳了几声,冯六爷就像是没想到火正门中的小徒弟也能答上自己的问话一般。犹豫了片刻之后,方才扯开嗓门朝着纳九爷叫道:“那再问你。火正门中功架,大功架几路?小功架几路?各路功架的来历又是如何?”
依旧是没等纳九爷开口,从纳九爷身后的人堆里猛地窜出来个着只有**岁模样的小徒弟,亮着还没变嗓子的nǎi音叫嚷起来:“这我知道,掌门都教过的!小功架三十六路,讲究的是站似山羊抵角、行似水蛇游川、蹲似黄鼬远眺,卧似灵蛇盘阵”
嘴里一板一眼的慢慢念叨着,那小徒弟像是平rì里在火正门中演练功架一般,竟然就在纳九爷端坐着的讲坛前拉开了架势cāo演起来。一段歌诀念罢。那小徒弟也恰好收注了势头,朝着周遭围观的人群团团一揖,nǎi声nǎi气叫道:“活儿练得不地道,是学徒我入门时rì尚浅,功夫还不到家!在诸位老少爷们、行家里手面前献丑了!”
才一见那小徒弟蹦出来的时候,周遭围观的人群就着那小徒弟一身红袄、扎着两个冲天小辫的模样很是讨喜,再一听那小徒弟nǎi声nǎi气地学着大人模样说话行事。周遭瞧热闹的人群老早就在心里头喜欢上了八分,纷纷乱乱地叫嚷起来:“好家伙,这火正门里的小徒弟,怕不都是挑出来的人尖子?!”
“这还带着nǎi音呢,小功架就已经有了几分火候了!我说诸位爷,这还不给赏一声好?”
“还得说是师傅教得好!都说是言传身教。您瞧瞧纳九爷那做派,这么大个场面当前,正经叫个八风不动!有这么一位师傅,教出来的徒弟可就想得着了”
眼瞅着讲坛底下那小徒弟又得了个满场叫好的彩头,冯六爷急急地吸溜着生生冻出来的清鼻涕,瓮声瓮气地朝着纳九爷叫嚷起来:“蓄獒之法如何办理?以蓄獒之法得出来的獒犬,有金包铁、银包铁、铜额角、花四眼。孰高孰低?”
稳稳当当踏前一步,相有豹如数家珍般地开口应道:“取同胎公犬九条,断nǎi后同笼,断其饮食”
耳听着相有豹侃侃而谈,再次答上了冯六爷的问话,站在人群前面的假和尚忍不住扯开嗓门吆喝起来:“嘿今儿可是冯六爷跟纳九打擂台,怎么倒成了你们这帮子碎催跟人前多嘴多舌的?!欺负冯六爷身边人少,玩车轮战不是?臭讹啊纳九输不起,领着手底下人臭讹啊!”
抬手抓起了放在自己手边的茶碗,熊爷劈头盖脸地将那茶碗朝着兀自吆喝不休的假和尚砸了过去:“你他妈给我闭嘴!哪儿都少不了你这祸害张嘴喷粪不是?再多一句话,熊爷叫你这辈子都张不开嘴!”
yīn恻恻地冷笑一声,坐在熊爷旁边不远处的赛秦琼扫了一眼狼狈躲闪着的假和尚,却是慢条斯理地接上了熊爷的话头:“我说熊爷,您这话可就透着不公道了!今儿来瞧这场热闹的爷们,可都是奔着冯六爷和纳九打擂台来的。老是叫外人跟这儿多嘴多舌的搅合,这也当真是不合适吧?”
嘿嘿一阵憨笑,段爷斜眼朝着正要拍桌子发作的熊爷递了个眼sè,这才朝着一脸yīn沉的赛秦琼竖起了个大拇哥:“赛爷到底是场面上走着的,说话就是有板有眼!今儿大家伙来瞧的。可就是火正门里头的人打这场擂台,外人真不该多嘴!只不过”
伸着肥大的手指头,段爷朝着纳九爷端坐着的讲坛周遭一比划:“我瞧着方才出来搭茬的,也全都是火正门里头的人,怎么着也不是外人吧?照着我说,咱们来瞧热闹的,就甭张嘴多说什么了!这要是有一句没说对地方的。人家打擂台的还没能分出个高低上下,咱们这瞧热闹的倒是先闹腾起来。这可就真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了!”
端过了放在手边的茶水啜了几口,段爷像是不经意般地抬眼了几个混在人堆里的猥琐汉子:“再者说了,也甭管是五行八作、哪门哪派,有能耐的就是爷,没能耐的都是孙子!仗着辈儿大就搁在外头招摇永定河里王八就没一个辈儿不大的,怎么就没见有人请回去当祖宗供起来?!”
很是凑趣地,熊爷立刻朝着段爷拱手笑道:“还是段爷这话说得在理!眼下这打擂台的场面,必然是要分出来个上下高低,真假行家!我这儿多一句嘴——好赖我也算是火正门里常来常往的朋友。旁的事儿我管不着,可要是有人输了场面,还要搁在我姓熊的面前拿辈分充数、明里暗里的生讹硬诈”
弯腰伸手,熊爷异常利落地从裹腿里抽出了一把青森森的小攮子,狠狠地钉在了自己身侧的桌子上:“”那就瞧瞧谁敢照着我这把攮子说话!
眼瞅着段爷、熊爷都明里暗里的在给火正门纳九爷一行人撑腰拔份儿,不仅赛秦琼闭嘴啥也不说,就连假和尚也都缩了脖子。讪讪地朝着人群里溜达。
可还没等假和尚溜达出几步,几个缩在人群中獐头鼠目的汉子已然围拢了假和尚。其中一个脑门上贴着块黑膏药的汉子更是压低了嗓门,朝着假和尚呲牙笑道:“爷们,这时候就想走不是?可着四九城打听打听,有谁能拿了罗锅儿徐家的印子钱就这么撒腿走人的?!”
也不等假和尚开口说点什么,那脑门上贴着块黑膏药的汉子已经把一只巴掌按到了假和尚的肩头:“踏实在这儿陪着爷们着。今儿要是姓冯的赢了这场面,那咱们啥话都好说!这要是他赢不了永定河底下待着的那些主儿,可就该有伴儿了!”
哭丧着一张脸,假和尚无可奈何地向了在高台上冻得玩命吸溜鼻涕的冯六爷:“我的个活祖宗,你可是真不能输了这场面啊!要不然这可就得死一窝啊”
像是感觉到了假和尚心头的惶恐,坐在高台上的冯六爷也只觉得浑身发麻,脑子里琢磨过的那些个刁钻古怪的问话也都成了一锅浆糊。吸溜了半天的清鼻涕。冯六爷总算是憋出了一句话:“火正门中,有一眼认玩意的规矩,讲究的就是人家送上门来调教、伺候的玩意,瞧一眼就得能说出来这些玩意的来路!我这儿有几张图,你倒是认认?”
仿佛是吃了回命金丹一般,已然被放印子钱的几条汉子制住的假和尚顿时蹦了起来:“图在我这儿呢!来闪开条道儿叫我过去!”
连蹭带挤的,假和尚玩命地脱出了那几个放印子钱的汉子的钳制,从怀里摸出了早就备好的一本图册,小跑着凑到了纳九爷的面前把图册展了开来:“瞧瞧,这画上可不是寻常的玩意,叫你瞅一眼,那都算是叫你长了见识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七十九章 当面栽赃
低垂着眉目,纳九爷只了一眼假和尚手中拿着的那本图册,顿时猛抽了一口冷气!
火正门里的手艺,绝大多数都是师傅与徒弟之间的口口相传。 虽说有异兽图那样的宝贝压着火正门里的场面,可寻常的小徒弟压根就难得一见。就算是那些能见着异兽图的前辈,估摸着也只能从异兽图上画着的图样里暗自揣度,压根也都不懂异兽图上写着的那些相国文。
可听火正门老辈子人说过,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火正门里曾经出过个喜欢伺候云雀的玩家,恰巧也是一位丹青妙手。估摸着是闲来无事,又或许是觉着该把自己见识过的珍禽异兽给画成图本传世,足足花了有小二十年的功夫,还真是画出来一本图鉴。
虽说年深月久,这本画着各类飞禽走兽的图鉴早已经不知所踪,火正门里的人物也都只拿着这事情当成了个道听途说的故事,却没想到今天却能在这儿见这图鉴中的画样!
也许是瞧见了纳九爷那颇带着几分惊疑的神sè,手里头捧着那本图册的假和尚得意洋洋地叫嚷起来:“不认识了吧?傻了吧?明白告诉你,这可是冯六爷当年花了海样金银,这才从你火正门前辈手里头淘换过来的!也甭说是你纳九,只怕是连你师傅,也都没那福气瞧见过呢!”
拧着眉头,纳九爷着假和尚伸到了自己眼前的那那本图册,却是无可奈何地扭头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胡千里等人:“几位师弟,你们也来瞧瞧这些画?”
略微趋前了几步,胡千里等人着假和尚抓在手中的那本图册,眼中却也都是迷茫的神sè。
国画讲究的从来就是意在画先,聊聊数笔画出来山川河岳,哪怕是外行一眼过去,都能瞧出来那画里的气势磅礴。
可真要是想从那画里仔仔细细瞧出来寻常少见的飞禽走兽真容,这倒的确是个为难的事儿?
嘬了好半天牙花子,胡千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抬头朝着坐在讲坛上的纳九爷低声叹道:“师兄,师弟我见识浅,瞧了半天”
不等胡千里说完,站在一旁的相有豹猛地抢过了胡千里的话头:“感情师叔您也瞧出来不对劲了?!”
有些愕然地向了相有豹,胡千里说了半截子的话卡在了喉咙里,却是一时间不知该不该接着说下去了
抢前半步,相有豹猛地伸手。劈手便将假和尚手中捏着的那本图册抢了过来,扯开嗓门朝着坐在高台上的冯六爷叫嚷道:“这还真是没瞧出来。冯六爷您怎么说也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动的人物,说到哪儿也是有名有姓有字号的,可您还真就有胆子当着人面儿干出来这下三滥的事儿!”
挥舞着手中的图册,相有豹扯开了嗓门朝着围观的人群叫嚷起来:“诸位老少爷们可都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经多见广、眼里不揉沙子!您诸位开眼瞧瞧这些个画儿,就这个——喜鹊登枝、这个——鸳鸯戏水、还有这个——九子负鼠这可都是闺阁里的大姑娘绣花的绣样!”
不由分说地,相有豹把手中挥舞着的图册,不由分说地将那原本就有些开线了的图册拆分着一张张分发到了围观的人群之中。尤其是坐在两座讲坛之间的段爷手中,相有豹更是多发了几张。这才朝着段爷拱手说道:“段爷,这事儿可就得您做主了!前些rì子,四九城里可是出了个下三滥的花贼,专门的偷各家各户没出阁的姑娘放在闺房里的绣样、还有那些个贴身的小衣裳!我瞅着这些个图样约莫着,这就是贼赃?!”
伸着肥硕的手指头,段爷脸上狡黠的笑容一闪而逝,却是回头朝着自己身边站着的两个跟班说道:“有这么档子事儿?”
心领神会的。站在段爷身后的一名巡jǐng立刻接上了话头:“大概齐是有这么档子事儿!要说这案子,老早就有人给报上来了,可一来是没丢啥值钱的东西,也没出人命,二来这案子说起来就觉着脏了嘴,也就没朝着段爷您耳朵边说!这可是没想到闹了半天。这下三滥的花贼,这会儿就在咱们眼面前戳着呢?!段爷,要不咱这就拿了这下三滥的花贼?”
摇晃着肥硕的脖子,段爷很有些费劲地哼哼起来:“着什么急呀!光天化rì、众目睽睽,你还怕这花贼真能飞了不成?去把那些个图样全都拿回来收好了,这可是物证,一张都不能少!再把那花贼的从犯先拿住。一会儿等这场面完事了,一并带回巡jǐng局发落!”
瞠目结舌地着两个站在段爷身后的巡jǐng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假和尚顿时扯着嗓门吆喝起来:“这里边可没我什么事儿!这图册这图册是冯六爷昨儿晚上才给我的,说是他前些年跟火正门里头的人喝花酒,顺手从火正门里头那位爷身上顺来的,我可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假!”
不由分说地攥住了假和尚的胳膊,两个段爷带来的巡jǐng熟门熟路地拿捏着假和尚胳膊上的关节一拧,顺手从自己腰里抽出来一副沉重的板铐,重重地扣到了假和尚的手腕上!
也不等疼得呲牙咧嘴的假和尚再出声,一个巡jǐng异常利落地从自己袖子里抖出来一根只有米粒粗细的牛筋绳子,勒在假和尚的脖子上结成了个活扣儿,这才狞笑着在假和尚耳边低声说道:“相好的,识相点!真要是再胡乱攀扯,我手指头上这么一动,你可就真明白啥叫满肚子话说不出来!”
眼瞅着自己拿出来的图鉴转眼间成了贼赃罪证,坐在高台上的冯六爷好悬一头从那高台上倒栽下来!可也还没等冯六爷脑子里明白过来,相有豹却已经回到了纳九爷的身旁,伸手从佘有道手中接过了个木匣子,仰脸朝着冯六爷叫道:“冯六爷,该您考校纳九爷的话儿,估摸着您也是说得差不离了!我这儿倒也有几句话,想要当着诸位老少爷们的面儿跟您请教?!”
捧着手中的小木匣子,相有豹慢条斯理地朝着周遭围观的人群作了个罗圈揖,这才仰脸朝着冯六爷开口叫道:“冯六爷,您当年在火正门里,是跟哪位前辈师傅换了金兰帖子的?”
一路打着寒噤,冯六爷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着相有豹的问话:“是火正门里杨杨文杨师傅!照着辈分算,那可是你火正门掌门人纳九的师大爷!”
微一点头,相有豹接口说道:“那火正门堂口当年发卖,这杨文杨师傅,是不是也掺和到这事儿里头了?!”
迷迷瞪瞪地点了点头,冯六爷的嗓音里都透出来几分哆嗦的意思:“倒是有这么档子事儿!当年火正门堂口发卖,我也恰逢其会”
打开了手里捧着的小木匣子,相有豹伸手从那小木匣子里取出来一张很有些陈旧的文契,高高地举过了头顶:“诸位老少爷们,这就是当年火正门堂口发卖的房契约书!上头清清楚楚写着,发卖火正门堂口的就四个人,杨文杨师傅、孙进宝孙师傅、满兴和满师傅!还有一位冯六爷,您猜猜是谁的名字,写在这上边了?!”
紧走了几步,相有豹却是又把那张房契约书递到了段爷的手中,这才扬声朝着周遭热闹的人群叫道:“四九城里的规矩,从来都是散买卖、不散交情!哪怕是真有盘不下去的买卖,那也得等着财东、大伙计到齐,大家伙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清楚明白,这才能把铺面、存货发卖了出去,大家伙商量着分了家当!可当年我火正门里,上下小二百号人丁,坐馆师傅辈的就得有二三十号,除了这文书上写了名号的几位,其他人可是连发卖火正门堂口得来的一个大子儿都没见着?!在下见识浅,求诸位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爷们提点一句,这几位发卖了火正门堂口的主儿,这叫个什么举动?”
话音落处,人群之中已然响起了几声刻意提高了调门的吆喝声:“这还有什么说的?私下发卖自家买卖,这就是吃里扒外!”
“这不就是卷包儿会么?”
“嘿长见识了!这位冯六爷可是在四九城里五行八作都有辈分的人,感情他这辈分就是拿来祸害旁人买卖的?!”
转身朝着兀自端坐在讲坛上的纳九爷躬身一揖,相有豹朗声叫道:“敢问掌门人,这私下变卖门里产业,照着门规里的说法,该怎么处置?”
几乎是下意识的,纳九爷立时张口应道:“照着火正门门规,私下变卖门里产业,当追回变卖门内产业所得钱财,断其一手、一足,逐出门户!”
扎煞着一双胳膊,坐在高台之上的冯六爷听着纳九爷话一出口,几乎就要从那高台上跳了下来,扯着嗓门嚎叫道:“这是哪儿来的事由?我当年就是花钱在火正门里买了个辈分的空子,这变卖产业的事儿,哪儿就轮得着我这么个空子沾边了?你们这可是活讹人啊”
捏弄着相有豹递到了手中的那张房契约书,段爷冷冷地着着急得在高台上胡蹦乱跳的冯六爷,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没你的事儿?!那这房契约书上,可是明明白白写着你冯六爷的名号呢!这时候再想赖账晚了点吧?!”(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章 与虎谋皮
才刚掌灯的时辰,满目chūn书寓就已然关上了大门。从门缝里传来的阵阵丝竹之声,更是逗引得不少在书寓胡同里经过的寻欢客好奇不已——怎么这满目chūn书寓生意这么火爆的?难不成这书寓里又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美貌女子?
改rì,那是一定要上门瞧瞧的!
而在满目chūn书寓的小楼中,早摆在了八仙桌上的燕翅席正冒着香味,白瓷酒插子里温着的山西老汾酒也都换了三遍。前些rì子才叫段爷拔了头筹的姑娘,此刻却已经被抱在了熊爷的怀里。而在段爷膝盖上坐着的,倒是满目chūn书寓里刚花了大价钱从山西大同买来的姑娘,今年才刚满了十六,还没开脸呢!
敬陪末座,相有豹手里头的小酒盅就没空过,嘴里的吉祥话、奉承词儿也是花样翻新,捧着段爷、熊爷喝得双目赤红,舌头也早开始发直了!
眼瞅着在旁边伺候着的小丫头又替段爷、熊爷满上了杯中陈酒,相有豹端着自己面前的小酒盅朝着段爷和熊爷一举,笑眯眯地开口说道:“段爷、熊爷,我这儿量窄,怕是不能陪着二位爷尽兴了!再敬您二位一杯,趁着我这脑袋瓜眼下还算是有几分明白,有几句掏心窝子的私房话,这就得朝着二位爷说道说道了!”
一口把各自杯中的山西老汾酒抽了个干净,段爷抬手在自己膝头坐着的那小姑娘屁股上一拍:“都出去,告诉老鸨子,今儿晚上段爷我有兴致,这择rì不如撞rì,也就梳拢了你了”
同样在自己怀里抱着的姑娘身上捏弄了几把,熊爷更是大大咧咧地朝着那被自己捏弄得直皱眉头的姑娘笑道:“还不出去,是想着你熊爷这就把你给扒洗了扔炕上不是?”
脸上带着笑。相有豹着屋子里的闲人全都离开之后,却是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两张花旗国银行的存单,分别递给了熊爷和段爷。
只一那花旗国存单上写着的数目字,熊爷顿时眉花眼笑地朝着相有豹一挑大拇哥:“我说相爷。您这手面您倒还真是个懂规矩的讲究人!”
同样扫了一眼存单上的数目字,段爷倒是不露声sè地低笑一声,顺手便把那张存单扔到了桌子上:“相爷,您这是怎么个意思?总得有个说法吧?”
一听段爷这话茬。方才还高兴得眉花眼笑的熊爷立马也回过神来,嘿嘿怪笑着向了相有豹:“还真是忘了这茬儿我说相爷,您这无端端的就拿出来这么张存单,到底是个啥意思?”
伸手捏起了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插子里暖着的小酒壶。相有豹满脸堆笑地一边站起身子替段爷、熊爷斟酒,一边和声笑道:“这能是啥意思?就今儿这场面上,要是没段爷、熊爷替我们火正门撑着场面。都不说我相有豹。只怕我师叔纳九爷,这会儿也都已然叫人逼着上城外边地窝子里待着去了吧?!我这都先不跟二位爷说个谢字,这两张存单,就是替二位爷备着,赏手底下兄弟的零花钱!”
端起了相有豹刚斟上酒的小酒盅,段爷那肥得流油的脸庞上,顿时挤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相爷您平rì里做事讲究。今儿场面上兄弟们卖力,那也是该有的意思!旁的不说,我替我手底下那些个小兄弟,多谢相爷了!”
马不停蹄地再替段爷斟上了一杯酒,相有豹变戏法似的从怀里再摸出了两张存单:“这眼瞅着就得过冬了,火正门穷门小户的,也不知道拿点什么孝敬二位合适!就这仨瓜俩枣的散碎银子,自当是替二位备一窖过冬的白菜吧!”
闪电般地从相有豹手中接过了又一张存单,熊爷那喝得赤红的脸上顿时都泛了油光:“相爷,您这可是太客气了!”
稳稳落座,相有豹却是又把巴掌伸进了自己怀里,取出了两块金镶玉的小牌子,轻轻地放到了桌上:“这儿还有俩物件,倒是不知道二位爷能不能赏脸收下?”
抬眼朝着那两块金镶玉的牌子一瞧,熊爷顿时大大咧咧地朝着那牌子伸出手去:“这不就是你们火正门里鼓捣出来的那主顾牌子么?怎么着,还越弄越讲究了不是?”
飞快地一伸手,相有豹却是将熊爷伸过来的巴掌隔在了半路上,笑容可掬地朝着熊爷说道:“熊爷说得一点不错,这倒还真是我火正门里新弄出来的主顾牌子!只是话说前面,这金镶玉的主顾牌子,两千大洋一块的价码,童叟无欺,见钱拿牌子!熊爷要想拿走一块牌子,那也得是两千大洋,现的!”
带着几分狡黠的模样,相有豹还没等瞪圆了眼珠子的熊爷发火,已然接着朝熊爷开口说道:“我还得在这儿给熊爷交个实底——这牌子火正门一年也就出来一百块,一块也就管用一年!再把话朝着明白了说,这牌子就是供四九城里面有钱、有势、有面子的爷们玩的我这么说,您听明白了么?”
狠狠一拍桌子,方才还眉开眼笑的熊爷顿时便换上了一副凶神恶煞的面孔,伸手指着相有豹怒声喝道:“嘿姓相的,你这可真是老虎嘴边拔须子,你是真不要命了?!可着四九城里打听打听,五行八作、哪家字号的敢把手伸到你熊爷兜里来掏银子?!”
不急不躁地朝着熊爷笑着拱了拱手,相有豹却也不搭理瞪着眼睛咆哮的熊爷,扭头朝着始终不露声sè的段爷一抱拳:“那段爷呢?肯赏脸花两千大洋,收了我火正门里这块牌子不?”
把小酒盅凑到了自己唇边,段爷却是闭口不言,只是死死地盯住了相有豹的眼睛,好半天方才把手里头的小酒盅不轻不重地朝着桌子上一磕,乜斜着眼睛朝着熊爷低声叫道:“先别着急着嚷嚷,好赖让相爷把话说完了!”
着老老实实闭上了嘴巴。悻悻地坐在椅子上瞪着自己的熊爷,相有豹嘿嘿一乐。顺手捏起了那两块金镶玉的牌子朝着段爷一晃:“段爷,您在四九城里见多识广,场面上走着的人物,您心里头也都差不离能拿捏明白来路。我这儿问你一句。这四九城里面能出挑儿的达官贵人,您知道多少?”
转悠着眼珠子,段爷略微琢磨了片刻,方才朝着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相有豹应道:“差不离能有好几千?”
“那这好几千人里面。有钱有闲的人物,又有多少?!”
“那也差不离是个小两千的人数!”
“跟段爷您有交道的,又有多少?”
“总得五百来号吧”
满意地点了点头,相有豹却又转头朝着熊爷一抱拳:“我这儿问熊爷一句。您原先养着的那条金毛哮天犬,一天下来得多少挑费支应?”
很没好气地低哼一声,熊爷抬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头:“少说一块大洋!”
“那这四九城里。知道熊爷您身边有过一条金毛哮天犬的、场面上混着的爷们。又能有多少?”
指着额头上那如同一只竖眼的疤痕,熊爷一脸狞恶地低声叫道:“那是你熊爷身边一块招牌!没叫你祸害了之前,谁不知道熊爷是身边带着条哮天犬的活杨戬?”
伸手把巴掌朝着桌子上轻轻一拍,相有豹就像是说书的先生砸响了那块惊堂木一般,吊着几分喷口的腔调朝着段爷、熊爷笑道:“那我再问二位爷一句,要是您二位手里都有了这么块火正门拿出来的金镶玉牌子,身边再多一头有灵xìng的玩意。您二位觉着这四九城里场面上出挑的人物,心里头能怎么琢磨?”
压根也不搭理瞠目结舌的段爷、熊爷,相有豹捏起了自己面前的小酒盅,有滋有味地一口抽干了,这才拿手指头轻轻敲着桌子笑道:“听着火正门里老辈子人说,早年间刚有了西洋自鸣钟那会儿,四九城里但凡是手里略有两个闲钱的,打破了脑袋都得在自己堂屋里摆上那么一尊!还有那挂在腰上的八小件,早年间场面上走着的爷们,腰里要是少了这八小件,出门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
使劲眨巴着眼睛,熊爷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地晃悠着脑袋,猛地朝着相有豹开口叫道:“你这意思是让我们出去玩命显摆带在身边的玩意?可这里头我怎么还是没琢磨过来”
微微叹了口气,相有豹无可奈何地朝着熊爷笑道:“我说熊爷,您怎么还没明白过来这茬儿呢?!就这么掰开了跟您说吧——您跟段爷身边有这么一件玩意,哪怕那就是路边捡回来的一条草狗,那也是您慧眼认出来的一条赖麒麟,不值钱也变值钱了!这世道人情,那不都是恨人有、笑人无么”
没等相有豹说完,段爷已经怪笑着抢过了相有豹的话头:“好家伙我说相爷,您这是指着我们俩当火正门的活招牌,把这四九城里腰里头有两个大子儿的爷们全都一打尽?!”
朝着段爷一拱手,相有豹一本正经地朝着段爷说道:“这事儿还非得您二位出马不成!也不说旁的片儿汤话,火正门里这金镶玉的牌子出去一块,您二位一人得三成!”
端起了自己面前的小酒盅,段爷将杯中陈酒一饮而尽,抬手便把相有豹刚刚放到了自己面前的两张存单扔了回去:“就这么说定了!”
陪着忙不迭端起了杯子的段爷一同喝了一杯,相有豹依旧是一本正经地朝着熊爷说道:“那从今往后,我火正门里大小事情,可就真得托二位爷照应了!火正门买卖兴隆,您二位也才好rì进斗金!”
“没得说!”
“那今儿场面上叫您押回去的冯六爷和假和尚、白傻子呢?”
“就这仨废物点心,杀了都嫌脏了手!正好昌平那儿有个朋友的煤矿上缺人挖煤,就扔那儿去,由着老天爷发落他们吧”
第八十一章 女儿心事
巡街的更鼓都打了三更,街面上也都瞧不见几个行人,相有豹这才斜着一双眼睛路,浑身酒气地回到了火正门堂口后的小角门。
一拉小角门门框上的细牛筋绳,再拿脚轻轻顶住了门槛上一块压根不起眼的活木头,相有豹伸手朝着小角门一推,伴随着小角门后一声细微的铃铛声,原本关得严丝合缝的小角门应声而开。
虽说此时已然是夜深人静,可在相有豹刚刚推开了小角门的瞬间,小角门后已然传来了九猴儿那略带着几分瞌睡时迷糊意味的声音:“师哥?”
并不着急进门,相有豹却是压低了嗓门朝着小角门里笑着低叫道:“我的九猴儿爷,辛苦您给我留门了!”
嘿嘿低笑着,小角门后候着的九猴儿像是在搬弄着什么东西似的,不是地磕碰出了些细微的动静:“师哥您稍等,我这就把这些家伙什收拾了得了,师哥您进来吧!”
迈步进了小角门,相有豹一边翻手关上小角门的门扇,一边瞧着被九猴儿挪到了一旁的几张倒放着的、板凳模样的物件:“犯得着弄这么大阵势么?平rì里不是就后角门挂了几根牛筋线、几个铜铃铛么?今儿怎么连刀桩子都搬出来了?”
把刚刚缠在了自己手腕上的牛筋线重新布置在了贴近小角门的地方,九猴儿像是已然清醒了过来,笑嘻嘻地朝着相有豹笑道:“师哥。您今儿可是没瞧见掌门回家时候那架势!好家伙,就跟要出门打狼似的牛筋线、铜铃铛、刀桩子,能想到的玩意全都叫掌门吆喝了一遍。这要不是纳兰师姐拦着,只怕这刀桩子上就得安上牛耳尖刀了!”
哭笑不得地着贴着墙根摆了一圈、足有两三层的刀桩子,还有那些在刀桩子周遭密密麻麻拴了好几道的牛筋线上挂着的铜铃铛,相有豹无可奈何地低叫道:“这是干嘛啊这是?左不过就是今儿闹了个还算是过得去的场面,值当这么防备着么?这要是再搁堂口里安上个翻板、陷坑、地弩什么的,那咱们这儿可就真要改字号了!”
小心翼翼地将手里头最后一个铜铃铛挂到了牛筋线上,九猴儿很有些纳闷地扭头向了相有豹:“改字号?那不叫火正门,咱们叫什么?”
“陷空岛!”
“那师哥您明儿就上大门前面拆招牌、换字号吧——三进院子里我进不去。可那十来张地弩,可是我亲手搬到三进院子门口的”
“真使上了地弩啊?!”
“可不是怎么地?!谢师叔打从今儿回来起,手里头的活儿就没停过!就连谢师叔家婶子,也都”
伴随着一声轻轻的咳嗽声,穿着一身月白夹袄,身上还披了件水兰花花纹厚衣裳的纳兰像是听到了动静之后,刚从自己房里出来一般,细着嗓门朝站在后角门旁说话的相有豹与九猴儿低叫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儿扯闲篇?!倒是还睡不睡了?!”
朝着相有豹吐了吐舌头,九猴儿一边裹进了身上的厚衣裳。一边捉挟地朝着相有豹低声笑道:“这可了不得了!穆桂英夜探军营,正瞧见杨宗保从花楼里回来。这少说也得是挨二百军棍臭揍的罪过”
一边胡说八道着,九猴儿一边顺着墙边跑了个一溜烟,却把相有豹与纳兰晾在了二进院子里。
嘿嘿低笑着,相有豹朝着站在黑暗中的纳兰一躬到地:“劳驾师妹深夜候着,这可怎么敢当?”
轻轻皱了皱小巧的鼻子,纳兰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娇嗔低声叫道:“少没羞没臊的!我这就是听着你们俩半夜瞎闹腾,叫你们给吵醒了”
捉挟地指了指纳兰身上披着的那件水兰花花纹的厚衣裳,相有豹挤眉弄眼地凑到了纳兰面前:“那这就更是我的不是了!瞧瞧师妹身上这厚衣裳,搁在屋子里都能结了霜花。我这当师哥的得是多没心没肺,才能叫我这宝贝师妹屋子里冷成这样”
脸上骤然一红,被相有豹说破了自己在院子里守候了大半夜真相的纳兰愤愤地一跺脚:“你你就没个正经的时候!”
伸手一把拉住了扭身要走的纳兰,相有豹忙不迭地赔着笑脸:“是我的不是,师妹你可千万别生气”
不依不饶地一甩胳膊,纳兰依旧是余怒未息的模样:“甭拽着我!搁在外面花楼、书寓里舒坦够了,回来还在嘴头子上找人家的便宜哪有你这样的?哪有你这么欺负人的?”
也许是委屈。也许是习惯了面对着相有豹时不由自主从心底里涌出来的那份娇嗔,纳兰说着说着,话音里已然带上了几分半真不假的哭腔。
眼瞅着纳兰像是真有些生气伤心,相有豹麻利地一个旋身。抢到了纳兰的脸面前:“我知道师妹心疼人,我是真知道!这大晚上的陪着段爷、熊爷逛书寓,这不也是为了咱们堂口的买卖能兴隆,上门找事的人能少几个么?再者说了你你师哥三更天了还朝着家里赶,这我要是真在书寓里玩舒坦了,我还能记着回家?”
忙不迭地朝着怀里一伸手,相有豹飞快地摸出了个扁扁的油纸包,不由分说地塞到了纳兰手里:“走大街上还想着你爱吃挑小摊儿的做的枣泥膏,这不是专门绕了一截子道儿给你买回来了?怕你吃凉的伤了胃口,这一直都揣在怀里暖着不是”
捏着手中还带着些许体温的油纸包,纳兰脸上不由得再次飞起了一丝红霞。微微垂下头来低声说道:“那你就不能好好跟人家说话非得捡着那些有的没的埋汰人家,把人家弄得闹心了,你才舒坦不是?”
嘿嘿低笑着,相有豹一边朝着纳兰打躬作揖,一边低声朝着纳兰笑道:“这不是你师哥嘴贱惯了么赶紧趁热尝尝,是不是你喜欢那味儿?”
转身坐到了二进院子里的石凳上,纳兰轻轻地撕开了油纸包,小口小口地慢慢吃着还有几分温热的枣泥膏,却又低声朝着涎着脸站在自己身旁的相有豹说道:“事儿都办成了?”
一屁股坐到了纳兰身边,相有豹大大咧咧地朝着纳兰笑道:“这还能有你师哥办不成的事儿?就那金镶玉的牌子。一块两千大洋出去,咱们独得八百!照我估摸着差不离过年之前,这牌子就得卖个干净!”
噗嗤一笑,纳兰轻轻地瞟了相有豹一眼:“也就亏得你想得出来?!就今儿快掌灯的时候,替咱们做那金镶玉牌子的洪老爷子瞧瞧跟我爹说了,便宜玉石、包金镶嵌,一块金镶玉的牌子折算着本钱也就一个大洋多点。你可倒好真敢拿着黄铜当真金卖?!”
端正了脸sè,相有豹一本正经地朝着纳兰说道:“咱们这买卖可是真金白银、童叟无欺,卖的就是个手艺钱!这些年我师傅也都跟我说过。当年他也就是犯了倔劲、瞅着那些有钱人不拿咱们火正门里的爷们当人,这才死活都不乐意跟那些个高门大户打交道!可要是当年他就能转过这弯儿来。那火正门里几年后能是个怎么红火的光景,那还且两说呢!”
惊讶地瞪着眼睛,纳兰很是好奇地朝着相有豹问道:“我师大爷怎么说来着?”
眉飞sè舞地挽起了袖子,相有豹伸手在身边的石桌上凝结的霜花上划拉出来一条横杠,再在横杠的一段画了个圈儿:“我师傅说过,这火正门里头的主顾分三种,一种就是他当年结交的那些个江湖朋友。有心气、有本事、懂路数,可就是没钱伺候着那些金贵玩意。”
微微点了点头,纳兰伸出了修长的手指。在相有豹刚刚在石桌霜花上划拉出来的那条横杠一端点了点:“还有一种,也就该是我师大爷不乐意打交道的那些有钱人!啥玩意都是拿钱朝着上头砸、捎带手的还瞧不起人”
嘿嘿一乐,相有豹在那横杠中间画了个小人:“这就好比是咱火正门,只要能把这根扁担挑好了,一头不冷落那些有本事的江湖朋友,一头不放过那些有钱烧包的傻棒槌,中间再有些三不五时能上门捧场的主顾!等有个三年五载的下来。那四九城里面稍有俩大子儿的爷们,手里头都得攥着咱火正门的主顾牌子,这买卖可就真做大了!”
也不知是想起了些什么,纳兰猛地低下了头。细着嗓门朝相有豹说道:“那等火正门的买卖做遍了四九城,你还打算怎么着?”
微一愣怔,相有豹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做遍了四九城之后那就得奔着天津去了!那地方口岸多,南来北往的船上要是也都能做上咱们火正门的买卖”
“那等天津也做遍了呢?”
“口外?再把买卖做到关外?然后再把我师傅给接回来?”
“那等把师大爷接回了四九城里呢?”
翻楞着眼珠子,相有豹像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似的沉吟着说道:“这我还真没想过”
愤愤地将手中的油纸包朝着相有豹怀中一摔,纳兰猛地站起了身子,朝着自己的屋子走去:“那你就慢慢琢磨吧!”
瞠目结舌地着纳兰的背影,相有豹抓着纳兰扔过来的油纸包,愣怔着低声叫道:“这怎么好好的又生气了?”
头也不回地,纳兰朝着相有豹扔下了一句话:“伙房里还坐着一锅粥”
话音未落,三进院子里的房顶上已经传来了一连串铜铃的脆响。伴随着那铜铃的脆响,一声惨叫也紧接着在三进院子里响了起来!
哗啦一声,谢门神住着的屋子猛地敞开了大门。手里头捏着一根粗大的捣药杵,谢门神光着一双脚,只穿了条犊鼻裤跳到了院子里,拔腿便朝着三进院子冲去,口中兀自朝着纳九爷住着的屋子大声喝道:“师哥,有小绺!还是走响铃的!”(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二章 潜行(hang)旧识(上)
夜深人静,谢门神那一声大吼,差不离都把半条街的人惊醒过来。伴随着谢门神的大吼声,不仅是火正门堂口里的各屋全都亮起了灯火,就连火正门堂口隔壁的几家买卖,也全都有值夜的小伙计,拿着各样家伙什敲打着铜脸盆,叮叮咣咣地闹出各种动静来。
搁在晚清年间的四九城里,那些个趁着夜sè穿房入户的盗贼统称为‘潜行’,俗称‘小绺’,黑话里头又叫‘老荣’。要是把潜行人物再朝着细分,有黑白潜、轮子潜、条子潜之类的区别。
黑潜夜盗,白潜rì偷,轮子潜专门在火车上偷,而条子潜则是趁着人逛街时稍不留神,一个闪身的功夫便已得手。
这其中更有一种自恃身手好、能耐强的人物,穿上一身黑sè的夜行衣、再拿着个蓝汪汪的面具朝着脸上一扣,腰间拴上一串铜铃铛蹿房越脊,专一挑那些个大户人家往来腾挪,腰上铜铃响得四邻皆惊。
有那懂规矩的大户人家只一听这动静,那立马就是拿着一个黑布小口袋装上大洋若干,站在院子里朝着屋顶上那位来回窜得欢实的人物吆喝一嗓子:“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主家赏咯”
吆喝声中,那在房顶上来回乱窜的潜行人物顿时就是一个鹞子翻身,把主家扔过来的钱袋子稳稳当当抓在手中,再跪下一条腿在屋顶上给主家行个打千的礼,这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主家赏过钱之后。这位收了钱的人物就能在主家墙外留下个记号,少说也能保得主家大半年的平安。像是这路盗贼,在潜行里叫做‘走响铃’,差不离都能算得潜行里的头面人物。真要是论起保护家宅的道行,这路人物还真比巡jǐng局的巡jǐng管用!
可要是主家不那么大方,有些强横些的还仗着家里养着护院的镖师行达官爷,朝着在自己家屋顶上潜行里‘走响铃’的人物抛砖掷瓦、放箭开枪的,那潜行里‘走响铃’的人物也不多话,照旧是一个鹞子翻身不见了人影。
只是从这之后,这户人家跟这潜行里‘走响铃’的人物可就算是结下仇了!
当年四九城里有过不信邪的人家。仗着家里头养了十来个保宅的镖师达官爷,自家也算得是半个练家子,楞就是一枪打在了那潜行里‘走响铃’的人物胳膊上,还顺着一路留下的血迹追出去好几条街,这才得意洋洋得胜还朝。
可才过了半个多月,这户人家就丢了个当宝贝存在内库房里的宣德炉。还没等这户人家查出来个子丑寅卯,挂在这户人家主人卧房里的一幅《寒江独钓图》真迹又不翼而飞。
差不离一年多的光景,这户人家见天的丢东西。哪怕是厨娘上街买个菜,刚出家门就能不见了买菜的零钱。闹到最后。这户人家的主人楞生生给吓成了个半疯子,见天的抱着祠堂里的祖宗牌位扯着嗓子喊有贼
耳中听着那潜行里‘走响铃’的人物已然在三进院子里挨了一地弩。这事儿已然是无法善罢甘休,手里头拿着那支捣药杵的谢门神冲到了三进院子前急得乱蹦,一迭声地催巴着哆嗦着手指头拿着钥匙、反穿着一双鞋连跌带撞的纳九爷赶紧开门。
紧随在谢门神的身后,手指头上乌光隐现的佘家兄弟俩也是一脸的紧张神sè,两双眼睛瞪大了朝着周遭屋顶上来回扫视,生怕漏瞧了哪个角落,让那潜行里‘走响铃’的人物跑了,那可就真是后患无穷!
或许是因为今天刚经历了那么大个场面的缘故,胡千里居然也留宿在了火正门中。穿着一身单薄的贴身衣裳。也不见胡千里手里头拿着什么家伙,却是冷着脸孔把胳膊一抬,两只生得灵动异常的黄皮子已然从胡千里的袖管里钻了出来,三两下便顺着门扇下的窄缝钻进了三进院子里。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两只黄皮子已然吱吱地连声尖叫起来。
眼瞅着院子里这打狼般的阵势,相有豹伸手捏了捏自己袖管中藏着的那支钢刺,转头朝着愣在了一旁的纳兰低声说道:“师妹。赶紧去跟谢师叔家婶子待在一块儿去,听见啥动静都别出屋子!”
抿着嘴唇,纳兰倔强地摇了摇头,手指头上不知道啥时候捏上了个只有半寸长短、乌油油的小钩子:“我不!”
朝着纳兰面前凑近了些。相有豹压低了嗓门朝着纳兰低喝道:“听话!谢师叔家婶子身子骨可还没好利索,再说还有那么几个孩子呢!还不得靠着你护住她们?!”
飞快地瞥了相有豹一眼,纳兰顺从地点了点头,却是低声朝着相有豹说道:“那你留神些照着我爹!”
微一点头,相有豹一个箭步抢到了纳九爷跟前,劈手从纳九爷那不停哆嗦着的手上抢过了三进院子门的钥匙:“师叔,您靠后边些站着!”
还没等纳九爷答话,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九猴儿已然横着身子挡在了纳九爷面前,瞪圆了眼睛朝着相有豹低声叫道:“师哥您放心,这儿有我呢!”
低头了九猴儿手中攥着的一把切面刀,相有豹险些讶然失笑:“我的九猴儿爷,您还真当自己是一能飞花摘叶、片羽伤人的高手不是?麻溜儿给我后边去!”
嘴里说着话,相有豹手底下也没闲着,三两下变打开了三进院门上的锁头,抬脚便揣在了门扇上!
紧跟在相有豹的身边,谢门神很是老到地抓过了搁在院墙边的一只水桶,抬手朝着刚被相有豹踹开的院门里扔了进去。
耳听着除了水桶落地时发出的闷响,三进院子里再没旁的动静。谢门神一膀子撞开了正打算冲进三进院子的相有豹,舞弄着手中那根巨大的捣药杵护住了自己头脸和身子,一头朝着被相有豹踹开的门扇里撞了进去。
就像是两条灵活的黑蛇一般,佘家兄弟俩也不等被谢门神撞得一路趔趄的相有豹站稳身子,已然跟随在谢门神身后钻进了院门中。借着几个小徒弟点亮的灯笼光芒,相有豹赫然见在佘家兄弟俩的手指上,居然套着十个乌油油的铁扳指。朝着巴掌里边的方向,那扳指上还安着些尖锐的钢刺,瞧着就像是一支支毒蛇的獠牙!
只凭着灯笼发出的微弱光亮,谢门神朝着三进院子里扫过一眼。顿时朝着三进院子里一处屋檐下冲了过去,一脚便把那穿着黑sè夜行衣的干瘦汉子踩在了脚下,手里那粗大的捣药杵也重重地顶在了那干瘦汉子的颈项上。
一左一右地站在了那倒在地上的干瘦汉子身边,佘家兄弟俩一边打量着那干瘦汉子大腿上扎着的那支黝黑的弩箭,一边压着嗓门异口同声地朝着那干瘦汉子叫道:“相好的别乱动,这可是支药弩!没了我们火正门里的独门解药,你走不出两条街就得成倒卧!”
尽管被那支弩箭钉在了大腿上,那穿着黑蛇夜行衣的干瘦汉子却很是硬朗,说话的声音都平稳异常:“技不如人。我也不说啥废话了!是送巡jǐng局,还是就在你们火正门堂口里办了爷。给个痛快的就行!”
紧跟在佘家兄弟身后走进了三进院子里,胡千里把两条胳膊一伸,任由着两只蹲踞在那干瘦汉子身边的黄皮子钻进了自己袖管里,这才慢慢在那干瘦汉子身边蹲下了身子,伸手轻轻摘下了那干瘦汉子拴在腰上的铜铃凑到了自己眼前端详起来。
同样走进了三进院子里,纳九爷只是朝着那干瘦汉子打量了几眼,便立马扭头朝着几个手里提着小灯笼的小徒弟说道:“去几个人告诉隔壁街坊,就说堂口里只来了个闯门户的小贼,才进院子就叫巡夜的徒弟给吓唬走了。也没丢什么东西,改rì咱们再上门谢谢人家!”
站在纳九爷的身旁,相有豹打眼瞧着那被谢门神踩在脚下的干瘦汉子,低声朝着刚刚吩咐完小徒弟的纳九爷问道:“师叔,这算是怎么回事?拿着贼了,怎么咱们还弄得跟做了亏心事似的?”
扭头朝着相有豹摇了摇头,纳九爷低声朝着相有豹应道:“潜行的人物在四九城里势力太大。还全都是藏在暗处。这种人能不得罪就千万别得罪,要不然”
恍然大悟一般,相有豹会意地点了点头:“您这是打算给这位爷们留几分面子,也免得rì后传出去这位爷们被咱们给拿住过。那就真成了个不了的冤家?”
微叹一声,纳九爷背转了身子低声应道:“潜行里边‘走响铃’的,差不多就从来没出过欺负穷门小户的人物,也着实算得上盗亦有道!像是这样的人物多个朋友、多条路吧!”
耳听着周遭商铺中敲打铜盆的动静慢慢平息下来,相有豹朝着那干瘦汉子走近了几步,朝着兀自把那干瘦汉子踩在脚下的谢门神低声说道:“谢师叔,您先放开这位爷们吧!”
扭头了相有豹,再瞅瞅朝着自己微微点头的纳九爷,谢门神慢慢地松开了踩在那干瘦汉子胸口的脚丫子,手中粗大的捣药杵也轻轻从那干瘦汉子的颈项处挪了开去。
捏弄着从那干瘦汉子腰间摘下的铃铛,胡千里冷着一张面孔朝那干瘦汉子低声说道:“相好的,你这铃铛该是有年头了吧?”
脸上疼得肌肉乱抽,那干瘦汉子却依旧保持着说话时的平稳硬朗:“这位爷,您这盘道摸底的功夫,着可还没到家不是?潜行中人从无姓名,就是怕辱没了祖宗名声!旁的您也甭问,我也啥都不会说!还是那句话——是送巡jǐng局,还是拿麻袋把我装了扔永定河,给爷个痛快就成!”
把手里头捏着的铃铛轻轻一晃,胡千里却也不在意那干瘦汉子冷硬的话茬,只是自顾自地朝着那干瘦汉子说道:“京城潜行里‘走响铃’的人物,早年间有四大金刚,腰上挂着的铃铛跟旁人的都不一样,是佛门的镇魂铃,上头都刻着留有暗记的云纹!听说当年潜行里的胜至金刚得病早逝、永住金刚叫人窝里反、下了黑手挑了脚大筋!大力金刚五年前走了麦城,叫人在密云一座宅子里乱枪打死,也就剩下一位泼法金刚,听说是七、八年前突然就走了口外?相好的你该不是敢做不敢当?”
脖子一梗,那干瘦汉子冷笑着朝胡千里挑了个大拇哥:“好眼力!没想到我都有八年没在四九城里露面,倒还真有人惦记着!怎么着?我身上还挂着四九城里不少大户人家悬赏的暗红,这位爷是打算拿着我挣一笔花销?!”
把捏在手里的铜铃铛朝着那干瘦汉子身上一扔,胡千里微微摇了摇头:“泼法金刚严旭,八年前一夜间连闯七家豪门大宅,所得钱财济贫尽数济贫,还为了这事被京城里七家大户联名悬了暗红,这才远走口外避祸!真要是那你去换了暗红,只怕四九城里供奉着潜行泼法金刚牌位的穷门小户,一人一口唾沫,都得淹了火正门的堂口!严爷暂且忍忍,我这就替你治伤”
还没等胡千里把话说完,一直在三进院子门口探头探脑的九猴儿猛地朝着严旭惊叫起来:“叔?二叔?!我是九猴儿啊”
瞠目结舌地着飞扑到自己身边的九猴儿,严旭磕巴了好半天,方才朝着九猴儿讶声应道:“九猴儿你还活着?!”(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三章 潜行(hang)旧识(下)
收拾出一间清净屋子,再从伙房里端来了个小火盆,捎带手的还从菜窖里专门隔出来的小地窝子里搬出来一坛马寡妇烧刀子,胡千里一边拿着烧刀子清洗着刚从自己屋里拿来的刀剪家什,一边朝着半躺在炕上的严旭点了点头:“严爷,我这可就要动手了!您真不喝这碗牤牛醉?”
半倚在刚烧热的炕上,严旭也不站在自己身边的九猴儿捧在手中的那一小碗漆黑的药水,却是抬手指了指胡千里拿来清洗刀剪家什的马寡妇烧刀子:“潜行里混着的爷们,身子骨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胡爷您只管下手就是!再说了,人都知道火正门里调教玩意有一手,这还真不知道火正门里还有胡爷这样懂岐黄之术的高手?!要是喝了这牤牛醉,真像是您说的那样一睡三rì,我不就瞧不见您在我身上练出来的这绝活儿了么?!胡爷要是方便把您那洗家伙什的好酒,赏我一碗?”
嘴角轻轻一动,胡千里一点也不意外地转头朝着九猴儿说道:“去取个大碗给严爷斟酒!”
很有些担心地着面sè已经有些发黑的严旭,九猴儿迟疑着开口说道:“二叔,您中的这支可是药弩!这节骨眼上您喝酒合适么?”
嘿嘿低笑着,严旭毫不在意地伸手拍了拍九猴儿的头顶:“这点伤算啥?当年我跟你爹夜闯德胜门齐家,俩人身上都挂了彩。那不也是回家一人抱着一坛子老白干,边喝边光着膀子挖身上的铅子儿?再者说了,胡爷都答应了不是?麻溜儿去给二叔拿酒碗去!”
支应着九猴儿出了屋子,严旭坦然地朝着已经用烈酒把家伙什洗干净了的胡千里一拱手:“胡爷,劳您驾,这就动手吧!”
微一点头,胡千里也不多话,捏着手中的小剪子剪开了严旭的裤腿,翻手便将另一只手中抓着的小药瓶中暗褐sè的药沫子倒在了伤口上。
眼角微微一抽,从受伤后一直谈笑自若的严旭狠狠一皱眉头。两只原本张开的巴掌猛地紧紧捏成了拳头!
头也不抬地着那粘在伤口上的药沫子变成了乌黑的颜sè,胡千里一边抓过了一把小锯子轻轻锯起了弩箭那足有小指头粗细的箭杆,一边像是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道:“我火正门中驱毒止血的药方子里,这味血蝎散药效最好,只是寻常人消受不起!被这血蝎散洒在伤口上还一声不吭的,严爷您是二十年来头一个!”
朝着慢慢锯着箭杆的胡千里低笑一声,严旭强撑着低笑道:“火正门里伺候的玩意地道,这药也不含糊!我这儿多嘴问您一句,那院子里的地弩。是谁布置出来的?”
轻轻用一把小镊子夹住了被锯开的空心箭杆里显露出来的一根钢丝,胡千里一边慢慢地拽动了那根钢丝。一边曼声朝着严旭应道:“是我火正门里谢门神谢师弟的手艺!原本我火正门中,有专修捕兽之法的门徒。谢师弟当年所修,也正是这法门!”
感受着扎在大腿上的箭头正在轻轻地收缩,严旭却是连连点头:“手艺的确地道!不是我严旭自夸,当年混迹四九城中,多少豪门大宅中布置的机关都难得伤我一根汗毛,可今儿才翻过墙头,迎面就是八张地弩连在一块儿的弩阵,左躲右闪都还挨了一箭!这会儿说个回头话哪怕是知道那些地弩埋伏着的地方。估摸着我还是躲不开”
双手猛地朝外一拽,胡千里已然把扎进严旭大腿里的那支弩箭拽了出来。顺手把那只刚拔出来的弩箭朝着身旁的桌子上一扔,胡千里麻利地取过了放在桌子上的烈酒洗过了伤口,再把个沾满了黄sè药沫的纱布捻子轻轻塞进了伤口中,这才挺直了腰杆,微微松了口气:“严爷也无须过谦!真佛面前不烧假香,院子里那弩阵是我火正门祖传的伏虎弩阵。哪怕是斑斓猛虎,也逃不过那八弩齐发!严爷猝不及防之下都只挨了一箭这身功夫哪怕是在北直隶,那也算得上是出挑儿的了!”
感受着腿上伤口传来的丝丝凉意,严旭很有些好奇地着胡千里扔在桌子上的那支弩箭:“这弩箭箭头还能收缩。倒是挺讲究的!”
毫不避讳地拿过了那支弩箭,胡千里伸手把那支弩箭递到了严旭的眼前:“火正门中捕兽,不到万不得已,从来是只捕不杀!这箭头入肉后便会展开,拔出时一拽箭杆里的钢丝,箭头就能缩得跟箭杆差不多大小,也免得拔出箭杆时危及中箭之物的xìng命!”
只是瞥了一眼那箭杆里的钢丝,严旭立刻移开了目光,抬头朝着胡千里笑道:“胡爷您抬举,连火正门中这吃饭的绝活儿都不瞒着我!胡爷的意思我懂,只是我今晚夜闯火正门的缘由,倒还真有些”
着严旭脸上显而易见的为难神sè,胡千里也不追问,却是扭头了刚好端着个大碗走进屋里的九猴儿:“那严爷先歇歇!我也去跟掌门禀告一声,就说严爷身上这伤已然处置好了!九猴儿,好好伺候着严爷!”
朝着正对着自己抱拳致谢的严旭还了一拱手,胡千里转身出了房门,径直朝着纳九爷住着的屋子走去。
大敞着房门,坐在门边的相有豹才刚瞧见朝着纳九爷屋子这边走过来的胡千里,已然起身迎了过去,压低了嗓门朝着胡千里说道:“师叔,那位爷们没啥大事吧?”
微微一摇头,胡千里一边迈过了门槛。一边曼声朝着相有豹说道:“这位爷还真是积年的练家子!猝不及防、避无可避之下,还能豁出去身上肉厚的地方挨一箭就这份心智胆魄,也不枉了他们兄弟俩在潜行里拼出来的那泼法金刚的字号!”
讶然瞪大了眼睛,相有豹惊讶地朝着在屋里落座的胡千里低声叫道:“泼法金刚是哥俩?两个人?!”
伸手接过了佘有道递过来的一杯热茶一饮而尽,胡千里一边伸手擦了擦嘴唇,一边朝着同样面带惊讶神sè的纳九爷说道:“师哥您该是记得,当年四九城中闹过的那档子邪门事儿?城东城西,差不离就在同一个钟点上,都叫潜行里的泼法金刚取了家中值钱的玩意?”
眨巴着眼睛沉吟片刻,纳九爷微微点了点头:“是有那么档子事儿。都传得邪行了!说是潜行里的泼法金刚有缩地成寸的法术,喝一碗茶的功夫就能由城东跑到城西!”
把手中茶杯放回了桌子上,胡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虽说潜行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差不离全都明白这里面的关节,可为了能在外面撑起潜行中人的面子,谁也都不去说破!说起来,当年泼法金刚一夜连盗七家豪门大户,也都是潜行里那些眼红泼法金刚名声的人攒出来的局,想要借着那七家豪门大户的手灭了泼法金刚!同行是冤家。这话还真是一点没错!”
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坐在一旁的佘有路突然接口说道:“我想起来了。也就是八年前,天桥左近有几户人家突然就遭了大火!听着那些个水龙队的人说,那一把火烧死了不少人,火灭了之后,还在灰堆里找出来一串都快烧化了的铃铛!莫不就是”
掐着手指头算了算,胡千里轻轻地点了点头:“照着这位严爷去了口外的年头算那就该是那些富户人家找来的打行刀客上门,灭了他哥哥家一家三口!可九猴儿又是怎么跑出来的?这些年,又是怎么在四九城里活下来的?照着年纪,那时候九猴儿可才是五六岁出头吧?”
嘬着牙花子。相有豹却是点头说道:“要是九猴儿的出身真是这样,那他身上还带着些旁的功架,也就能说得明白了!可这位严爷已然是八年没回四九城了,身上还都扛着那些大户人家悬赏的暗红,又不知道九猴儿还活着,他这猛不盯的又回来干嘛?这刚回来就盯上了咱火正门的堂口‘走响铃’咱们也没得罪这位爷不是?要论有钱有势,咱火正门眼前在四九城里。也还排不上字号吧?来报仇?那也不挨着咱们不是”
没好气地瞪了相有豹一眼,纳九爷闷哼着朝相有豹低声叫道:“这还不是因为你昨儿白天弄出来的那场面?!就眼面前,可着四九城里算算,也就咱火正门办事最出挑!出头椽子先烂。这道理,你不懂?!”
哭笑不得地张了张嘴,相有豹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都不说四九城,哪怕是全中国的地面上,差不离稍有点见识的人都能知道啥是枪打出头鸟,啥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有时候情势逼人,真是由不得人缩着脑袋过rì子。就打从自己从关外回了四九城开始,一件件、一幢幢的事由都是上赶着逼过来。但凡稍有些认怂塌腰,且不论火正门会如何,怕是连自己都得叫着逼上门来的事由给吞得尸骨无存了吧?
伸手给自己也倒了杯热茶,相有豹啜了几口茶水,这才朝着脸上兀自带着几分埋怨神sè的纳九爷说道:“师叔,您说的这道理我明白,可是不管是咱火正门也好,还是诸位师叔也罢,当年也都是忍着、让着的熬rì子。瞧不上咱们的,照旧对咱们没个好脸。想欺负咱们的,下手的时候也从来都不留一线!有句话不好听,可我觉着还有几分道理——反正扯破龙袍是死,摔死太子也是死,左右躲不过,那咱们怎么就不能豁出去了?!”
幽幽叹息一声,纳九爷无奈地摇了摇头:“有豹,你还年轻!心气高、受不得委屈可你想想,这世上只有千rì做贼、哪有千rì防贼的道理?真要是麻烦接连不断的找上门咱应付得过来么?”
一口将端在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相有豹重重地将空荡荡的茶杯放回了桌子上:“师叔,您就说咱火正门的旗号重新戳起来之后,已然有了多少上门找茬闹事的?混混青皮、外路豪强、富户大家,哪一个不都是奔着把咱火正门吃干嚼净了来的?!既然这世道就是这德行,那咱们索xìng就学个刺猬的法子!咱不欺负旁人,可谁要是欺负到咱火正门头上,那咱怎么也得扎他一嘴血,要他半条命,倒谁还敢把咱火正门当成软柿子!更要叫那些个揣着坏心思的人明白,咱火正门也不是谁都能伸手捏弄的!”
轻轻点了点头,但却又是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纳九爷很有些疲倦地抬头朝着相有豹说道:“这些事儿上的道理一时半刻也琢磨不出个章程,咱们也只能是走一步,一步了!旁的先不说,就今儿这位‘走响铃’的泼法金刚,咱们该怎么应付?”
猛地朝着纳九爷比划了个‘噤声’的手势,胡千里扭头朝着纳九爷屋外黑漆漆的院子里叫道:“严爷,您不在屋里歇着,这又出来走动,怕是会把伤口给崩开了?九猴儿,你怎么也不知道劝劝你二叔?”
伴随着轻微的脚步声,被满脸泪痕的九猴儿搀扶着的严旭慢慢走到了纳九爷的门前,抬手朝着已然迎到了门口的纳九爷抬手一拱:“纳九爷,我今儿着实是撞见为难遭窄的事由了!这节骨眼上,我也只能跟您张嘴说道说道,您听我说完了,给句痛快话就行!”
抢前几步,纳九爷伸手扶住了瘸着一条腿勉强站立着的严旭:“严爷,您这伤口可经不住您这么折腾!咱们进屋,坐下再说!”
任由九猴儿搀扶着自己在纳九爷屋里坐下,严旭先是抬手朝着屋里主人作了个罗圈揖,这才开口朝着纳九爷说道:“纳九爷,您是四九城里久走场面的人物,我也就不在您面前打马虎眼了!九猴儿是我大哥的独生儿子,当年家里头遭遇灭门之祸的时候,九猴儿命大,叫隔壁邻居抱着出门玩儿,这才逃过一劫!我那时候也是情势所逼,听着家里出事了,只敢远远瞧了一眼给烧成了平地的房子,再听了一耳朵街面上的传言,也就忙着朝着口外逃命了”
伸手摸了摸站在自己身边的九猴儿浓密的短发,严旭的脸上全是满满的痛惜之情:“那时候,九猴儿约莫才是个五六岁的年纪,才刚刚明白点儿事情!那抱着九猴儿出门玩的邻居怕招麻烦,给九猴儿怀里塞了俩饼子,就给扔到了破庙里。可没想到九猴儿命大,他还能还能活下来!他还能记得他爹和我腰里这铃铛纳九爷,旁的话我也不说了!您收留了九猴儿,帮着我大哥留下了这份骨血。rì后火正门里要有用得着我严旭的地方,您给句话!”
抬手朝着满脸激动神sè的严旭回了一礼,纳九爷却是连连摇头:“严爷您这话可就说过了,这是老天爷开眼,给您大哥留下这份骨血,我火正门不过就是凑巧伸了把手,还真是算不得什么!听严爷方才说的话茬您还有旁的事儿?!”
赫然地涨红了面孔,严旭犹豫了好半天,方才朝着纳九爷开口说道:“您能您能支应一千大洋给我急用么?!”
毫不迟疑地朝着站在一旁的相有豹一瞪眼,纳九爷很是干脆利落地朝着相有豹开口叫道:“还傻戳在这儿干嘛?给严爷取大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四章 夜访瑛荷
拿着个蓝花布的包袱皮包了一千大洋,相有豹轻轻把那沉重的包袱放到了严旭身边的桌子上:“严爷,这儿是整一千大洋。我也瞧出来了,您这肯定不是为了自己的事儿,只怕是您哪路的朋友有了为难遭窄的事儿,求到了您头上!?”
赤红着面孔,严旭郑重地朝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纳九爷抱了抱拳:“纳九爷,我这都不知道说什么了!潜行里的规矩,还有我这张脸面,今儿晚上算是扔了个底儿掉!纳九爷,我这么不讲究,您您包涵!我这就告辞”
低头了严旭腿上重新包扎好的伤口,相有豹先是抬头朝着正朝严旭拱手还礼的纳九爷递了个眼sè,这才再次朝着严旭说道:“严爷,眼下你身上还带着伤,这时辰只怕也不方便在外面走着?您要是信得过我,我替严爷走一趟?”
抬头了相有豹,再瞧瞧站在自己身边、朝着自己一个劲点头的九猴儿,严旭犹豫片刻之后,方才朝着相有豹开口说道:“那就有劳相爷了!说起来这地方也不远,您听说过瑛荷苑么?您替我把这大洋送去瑛荷苑,交给瑛荷苑里那位夏侯瑛荷姑娘就成!”
话刚出口,站在严旭身边的九猴儿已经脱口惊叫起来:“瑛荷姐?这大洋是给瑛荷姐的?!瑛荷姐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二叔,这些年有好多回。都是瑛荷姐给我们些吃的、穿的,我们才能熬过来”
同样惊讶地着严旭,谢门神也是瓮声瓮气地接口说道:“闹半天这又转悠回来了!那位夏侯瑛荷姑娘,可是救了我媳妇一条命!您这是怎么话儿说的”
愕然地瞪着九猴儿,严旭愣怔了好半天,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可是我老严家欠夏侯姑娘家的人情,这辈子算是还不清了!”
同样带着些惊愕的神情,相有豹索xìng拉过了一张椅子,坐到了严旭的对面:“严爷,您说的这夏侯姑娘跟我们还真不是外人。我可还认了她当干妹子的!这事儿到底是怎么着,您给说道说道?”
像是全无顾虑了一般,严旭压低了嗓门朝着相有豹说道:“既然都不是外人,那我可就直说了!您诸位听过**没?”
忙不迭地点着头,佘有道顿时接口说道:“早听说过了!好像是跟大清国那阵子的革命党差不离,都是些敢提着脑袋吃饭的人物,了不得的江湖好汉!”
苦笑着摇摇头,严旭朝着佘有道摆手说道:“其实您要是叫我细说,我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照着我。那也就是一帮子梁山好汉似的人物,打抱不平、劫富济贫。尤其是讲义气、够朋友!”
皱着眉头,相有豹却是不解地朝着严旭问道:“听严爷您这意思,那位夏侯瑛荷姑娘,也是**?可我瞧着她也就是个寻常好人家的姑娘,心善倒是真的,可打抱不平、劫富济贫您恕我眼拙,我还真没瞧出来我这位干妹子身上是带着功夫的”
鸡啄米一般地点着头,九猴儿也在一旁插嘴说道:“瑛荷姐身上压根就没啥功夫,也就是懂些西洋人的医术。估摸着还是诊治花草、猫狗的在行,治人心里都没谱!有时候替我们那帮子小兄弟治了病,还老交代我们不许出去说,估摸着就是怕有上门呛行、找茬的?!”
晃了晃脑袋,相有豹像是要把想不明白的事情全都甩掉一般,朝着严旭接着问道:“那您这么久功夫没回四九城,您又是怎么能知道我这干妹子的?”
抬手指了指桌上那一大包大洋。严旭压低了嗓门应道:“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位夏侯瑛荷姑娘!我这是在口外逃命的时候,认识了个在口外走单帮的客人。那时候我刚到了口外,不懂规矩得罪了当地一些个当地豪强,寡不敌众眼瞅着就要吃大亏。是那位外路客人一马双枪的把我这事儿给挡了,我们这就拜了把子!再朝着后来说,这位客人也找我帮忙办过几件事。不怕跟诸位爷们说实话,那都是些望风瞭哨、夜走空门的活儿,可从来取的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这回是那客人带在身边的兄弟跟人火拼,伤了好些人,这才着急着要弄回来些钱交给这位夏侯瑛荷姑娘,好让她赶紧的买些救命的洋药送回去!”
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个显然是有了些年头的竹牌子和一张药单子,严旭伸手把那竹牌子递到了相有豹的手中:“就这位客人跟我说了,这位夏侯瑛荷姑娘是他家晚辈,估摸着算是他们那些兄弟们安排在四九城里的一处暗桩。平rì里轻易都不露形迹,得等到要紧的时候才能上门!”
翻弄把玩着严旭递给自己的那块竹牌子,相有豹一边端详着那竹牌子上烙印着的一朵莲花,一边朝着严旭问道:“那这牌子就是这**堂口里的信物?”
“还有几句切口——嘉兴夜雨听荷!您先说出这句切口了,那夏侯瑛荷姑娘就该朝着您说——南湖群英泛舟!等对上了这两句切口,相爷您再把这块竹牌子交给她,她就能明白您是一条道上的朋友!”
默默记下了严旭交代的那两句切口,相有豹利落地站起了身子:“那严爷您先踏实歇着,我这就去走一遭这深更半夜的,为防着有啥闲话,我带着九猴儿一块儿去!”
耳听着严旭一迭声地朝着自己道着辛苦,在纳九爷等人也再没旁的吩咐,相有豹抬手把那沉重的包袱背在了肩头,朝着脸上泪痕未干的九猴儿一呲牙:“九猴儿爷,劳烦您跟我走一遭?!”
忙不迭地点着头,九猴儿扭头走出了房门,却又可怜巴巴地回头着坐在椅子上的严旭叫道:“二叔,您可在这儿等着我,您可别走啊”
眼眶一红,严旭好悬落下眼泪来:“二叔不走就搁这儿等着你!”
趁着夜静无人,相有豹领着九猴儿穿街走巷的一路小跑,差不离在天刚要放亮前最黑的光景,总算是赶到了瑛荷苑门前。
了左右街面上并无行人,九猴儿伸手在瑛荷苑的门扇上轻叩几下,压着嗓门朝门缝里低声叫道:“瑛荷姐,我是九猴儿,我有急事找你!”
才叫了一两声,原本就留着一盏灯火的瑛荷苑里已经有了动静。伴随着一盏灯火凑近了门扇,九猴儿更是把嘴凑到了门缝上低声叫嚷起来:“瑛荷姐,我是九猴儿,赶紧开门!”
似乎是隔着门缝朝外瞅见了还有个人影,在门扇里举着灯火的夏侯瑛荷很有些诧异地低声回应着九猴儿的吆喝:“九猴儿?这天还没亮,你跑我这儿干嘛来了?外面还有旁人?”
捏着九猴儿的脖子朝后一拽,相有豹凑近了门缝低声叫道:“妹子,我是你有豹哥!你开开门,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像是从门缝里清了相有豹的模样,伴随着门扇里顶门杠一阵轻响,两扇房门应手而开。
举着手里头的煤油灯,夏侯瑛荷揉着惺忪睡眼,很是诧异地朝着相有豹低叫道:“有豹哥,九猴儿,你们俩这是啥急事啊?是婶子的病又犯了不是?”
再次了两边街面上都没人影,相有豹这才压低了嗓门朝着夏侯瑛荷说道:“嘉兴夜雨听荷?”
猛地瞪大了眼睛,夏侯瑛荷险些没拿稳手中握着的煤油灯,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相有豹的眼睛轻声回应道:“南湖群英泛舟!”
从怀里摸出了那块被自己体温捂热了的竹牌子和那张药单子,相有豹轻轻将那块竹牌子交到了夏侯瑛荷的手中:“妹子,眼瞅着就天亮了,街面上怕是有遛早的人出来,咱们进去再说?!”
略带着几分慌乱,夏侯瑛荷闪身让开了门口:“快进来说话!”
领着九猴儿走近了屋里,相有豹一边让九猴儿拴上了门闩,再趴在门缝里盯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扭头朝着已然把那块竹牌子凑在煤油灯前了个仔细的夏侯瑛荷说道:“妹子,我这儿是受人之托,给你带来了一千大洋给你买药”
不等相有豹把话说完,刚刚浏览过那张药单子的夏侯瑛荷,已然有些焦急地打断了相有豹的话头:“这些药倒是能想法子买到,可现在没法送出去呀!托有豹哥你来的那个人,没说他有法子帮忙把药给送出去?”
茫然地摇了摇头,相有豹一边把沉重的包袱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一边朝着满脸焦急神sè的夏侯瑛荷回应道:“那位爷还真没说有这么个事儿?妹子,你们那**的堂口倒是撞见个多大的火拼了?一千大洋那可能买不少的洋药了?!”
着夏侯瑛荷听着自己的问话,却又没法回答的模样,相有豹顿时恍然大悟般地低叫起来:“妹子,这还真是哥哥我的不是了!江湖规矩,堂口里的唇典、事务,父母子女皆不可告,我倒是一时间把这规矩给忘了!那妹子,你这是要把你买回来的药送哪儿去?要是方便的话,跟哥说说?没准咱们还能一块儿琢磨个主意出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五章 市井路数(上)
也没避讳站在门缝后面望风的九猴儿和站在自己面前的相有豹,夏侯瑛荷稳了稳心神,把相有豹交给自己的竹牌子收到了店堂里贴着墙根的一块活砖头下。
把拿在手中的煤油灯放到了桌子上,夏侯瑛荷从桌子上用棉絮捂着的茶壶里倒了杯温水,递到了相有豹的眼前:“有豹哥,这也没什么能瞒着您的!原本从我这儿采买来的药品,还有些旁的东西,都是靠着西市口骡马行里刘师傅给送到城外,交给城外面接应的人就成。可前几天刘师傅出了事,这条把东西外送的线就断了”
眉头一拧,相有豹下意识地朝着夏侯瑛荷追问道:“那位刘师傅知道你在这儿么?”
轻轻咬着嘴唇,夏侯瑛荷微微地点了点头:“知道!我知道有豹哥你想什么刘师傅的尸首叫人找着的时候,身上就没一块好肉,双手反绑着让人勒死在城外边!真要是刘师傅把我给招出来了,那有豹哥您早就见不着我了!”
一挑大拇哥,相有豹顿时低声赞道:“好汉子!死都不撂堂口里的兄弟,就凭着这份义气,搁在四九城里都得算是头一份!”
微微颦着眉头,夏侯瑛荷那圆圆的娃娃脸上全是凝重的神sè:“可现在刘师傅不在了,一来是我断了送东西出城的道路,二来就算是送出去了,可我也就大概知道是送到门头沟。最后是交到谁手里这我也不知道啊?!”
啜饮着温水,相有豹沉吟着朝一脸焦急神sè的夏侯瑛荷问道:“那你们堂口里,就没什么应急的路数?就跟青、洪帮似的,真要是有了官府追剿时断了联络的事儿,那他们还有不少平rì里买者的暗桩可用。还有关外老林子里的胡子,那也都在深山老林里备着些秘营”
眼前蓦然一亮,夏侯瑛荷几乎是脱口低叫起来:“哎呀我还真急得把这事儿给忘了!上堆儿市去找,我们在那儿有人候着!可我一个人想法子买药,再去堆儿市,这也不赶趟了”
伸手一拍胸脯。相有豹丝毫也不含糊地接口应道:“妹子,你要信得过哥哥我,那这事儿哥哥我就替你搭把手!买药我没路数,也不知道该上哪儿踅摸。可这上堆儿市找人哥哥还能替你走一遭!”
扭过了脑袋瓜,九猴儿也应声附和道:“这事儿我也能帮忙!四九城里八大不见光的买卖,我全都门儿清!”
扭头了一本正经盯着自己的九猴儿,相有豹不禁哑然失笑:“我还真是忘了九猴儿爷是四九城里的地里鬼!怎么着,您不回去陪着您二叔了不是?”
把脑袋点得如同鸡啄米,九猴儿难得地正经了一回:“瑛荷姐往rì里对咱们兄弟们那么照顾。这节骨眼上也正用得着我,那我要是走了。往后还怎么在场面上露脸?”
被九猴儿那一本正经的大人模样逗得噗嗤一笑,夏侯瑛荷却是关切地朝着九猴儿说道:“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你还有个二叔?这好不容易寻着了一门亲戚,那你就回去好好陪着你二叔去!这事儿请有豹哥帮着我cāo办就成,暂且还用不着你呢!”
忿忿不平地转过了身子,九猴儿颇有些被人小瞧了之后的恼羞成怒:“瑛荷姐,这事儿没我还真不成!我师哥再有能耐,这四九城里他也是初来乍到!说到正经的买卖上头,没准我师哥还吃不了亏,可这堆儿市上的花样太多了。这要是一个冷不防叫人坑了几个钱也就罢了,这要是耽误了瑛荷姐您找人办事,那可就是坏了大事了!”
窜到桌子旁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九猴儿拿袖子一抹嘴唇,瞪圆了眼睛朝着夏侯瑛荷低叫道:“再说了,让我们把钱送过来的就是我二叔,他还认识您那位**堂口里的长辈!这细算起来。我师哥跟您不是外人,我跟您就更不是外人了不是?瑛荷姐,您要真不让我搭手办好了这事儿,我回去了也得被我二叔骂不懂江湖规矩、不讲义气”
伸手在九猴儿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相有豹很有几分好笑地低声叫道:“这还一套一套的九猴儿爷,您这些年一个人在四九城里混江湖,倒还真是学了不少玩意?!得了,既然我妹子都允了我在这事儿上搭把手,那你也就跟着吧!只是有一样,等把这事儿办完了”
不等相有豹说完,九猴儿已经忙不迭地点着头应道:“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不是就当是做了个梦,压根就没这事由!”
朝着九猴儿挑了个大拇哥,相有豹半真半假地朝着九猴儿夸赞起来:“讲究!”
尽管心事重重,但在相有豹与九猴儿那一逗一捧,如同说相声似的模样面前,夏侯瑛荷却依旧是忍俊不禁:“嘿哟哥,还有九猴儿,你们俩就甭逗我开心了!哥,您到了堆儿市上,您就”
差不离凑到了相有豹的耳边,夏侯瑛荷细细地将在堆儿市上找人的法子告诉了相有豹,这才朝着在旁边干瞪眼的九猴儿笑道:“九猴儿,不是瑛荷姐信不过你”
朝着夏侯瑛荷一呲牙,九猴儿抬腿就朝着门口走去:“法不传六耳,这规矩,我懂!师哥,堆儿市都是大早上开张,咱们赶紧的吧!”
伸手指了指桌子上那装满了大洋的蓝花布包袱,相有豹朝着夏侯瑛荷低声说道:“妹子。你们**堂口的事儿我不多问,只是你万事小心!”
瞅着夏侯瑛荷一本正经地点头答应了,相有豹这才跟在九猴儿身后出了瑛荷苑,顺着九猴儿指点的方向,两人街边急跑了两条街,这才渐渐放缓了脚步。
在街边刚出来的煎饼摊儿上买了几套煎饼果子,相有豹一边大嚼着喷香的煎饼果子,一边听着九猴儿在自己身旁讲述着堆儿市的由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满清开国那会儿起,四九城里面就渐渐有了些做旁门买卖的生意场面。也不知道是为了店多拢市,又或许是约定俗成。rì久天长的折腾下来,赫然就在四九城里有了八大不见光的固定市场。
说是不见光,有些还真是在黑灯瞎火下面做的买卖!
就像是卖旧衣裳旧鞋的那些商家,大半夜三更天在偏街窄巷墙根儿下挑一盏黄豆大的灯火,地上铺一张破洞缺角的苇席子把衣裳一堆,在旁边再蹲着个头戴一顶破毡帽遮住了面孔、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的野路子掌柜,这也就算是买卖开了张!
有那上门的客人,随手在那苇席子上堆着的衣裳里抓起来一件在身上一比划,再凑合着在那如豆灯火下粗略一瞧。也就扔下个仨瓜俩枣,拿着这刚到手的衣裳走人。
等回到家再一。那衣裳上面血污浓渍窟窿眼的一样不少,没准就是从哪座乱坟岗的无主坟里扒出来的!这也就只能叹口气自认倒霉,拿着碱面子洗涮几回,照旧朝着身上穿。
也有那运气好的回家一,几个大子儿买一件十二成新的绸缎大褂,眼瞅着也就下过一两回水。喜滋滋朝着身上一穿出门显摆,可还没走出去两条街,脖子上已然叫巡街的捕快套上了拿人的链子!
一路趔趄的拖到公堂上一跪,巴掌宽的板子再挨了二十。这也就只能认了自己就是那昨晚上偷了某家大户的偷儿,恭恭敬敬把还没穿热的衣裳还给人家还不算,额外的自然还得另外掏钱破财消灾!
还有那些卖古玩的,同样是不见天光的晚上,一盏要死不活的破煤油灯朝着树杈子上一挂,再带着朝那破煤油灯底下戳着个饥荒贼模样、浑身都是土腥味的瘦小汉子,这就是告诉那些往来的主顾这儿有才从土里见了天rì的玩意!
也甭问是哪朝哪代什么典故。更别提那浑身土腥味的瘦小汉子到底是从哪儿踅摸来的这些个玩意,有眼力见的主顾凑着那破煤油灯细那瘦小汉子拿出来的玩意,觉着能入眼上心,俩人也就把手朝着各自袖筒里一笼。袖口对袖口的掐吧起价钱来。
买卖成了,这边主顾给了钱捧着玩意走路,从此见面不相认;那边掌柜的灭灯,细数到手卖命钱!
买卖不成,那要死不活的破煤油灯就能一直亮下去,直到了东方发白时分,那站在破煤油灯底下的干瘦汉子顺手捡一块石头,抬手就砸了那破煤油灯的玻璃灯罩子——搁在摸金倒斗的销赃规矩里,这就叫‘破五煞’,免得往后的买卖叫这一夜没开张给带坏了意头!
再说那卖假文书的,戳西市口路灯底下站着、见谁了都是一一副鼻子长在脑门子上的模样。说话也都是拿毡帽遮着嘴脸朝外拧,还得刻意带上些外路人的口音:“要嘛?”
“求您给弄一张大学里毕业的文书!”
“介可不便宜!法兰西国的十块大洋,英吉利国的贵两块,美利坚国跟德意志国都是十八”
“那您受累,给弄一张清华大学的?”
“就说你是个棒槌!介清华、北大、协和,那就是四九城里能对上号的大学!你拿着这文书出去现眼,人家一查,你不就露了不是?!”
“那我听您的就法兰西国的文书吧?”
“年庚、籍贯、姓名,利索点说一遍,痛快给钱!三天后状元胡同前边那石头狮子嘴里拿文书!”
“诶您不会”
“想嘛呢?爷在这儿戳着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就如今民国zhèng fǔ里那些个官儿,谁的文凭不是爷给鼓捣出来的?!还能为讹了你这几个坏了爷招牌?”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三天之后,状元胡同口儿上那石狮子嘴里,一位刚从法兰西国留学归来的大学问人就此新鲜出炉,跟那些个民国zhèng fǔ里的大官儿一样的出身!
就差不离做这样不见光买卖的地界,也不是没有上当吃亏了的上门找后账,可做这种不见光买卖的都是神出鬼没的没个找寻的地界,就算是当面找着人了,那人家要不撒丫子扯乎,要不干脆唿哨一声,从黑暗中聚拢过来的一群人,倒是能把吃亏上当后再来找后账的那主儿打个半死!
再要是想起来要报官,官面上压根也都不说旁的,先就得问你个私购赃物的罪名。先前的一口气憋屈着出不去还不提,这又得给自己再招来格外的麻烦(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六章 市井路数(中)
不徐不疾地在街面上走着,耳听着九猴儿絮絮叨叨诉说着四九城里这些个半黑不白的市井场面,才刚把手里头的煎饼果子吃完,九猴儿已经指着前面一条胡同口上聚集着的十来个人低声叫嚷起来:“就那儿,堆儿市拢场面的地方!”
抬眼着那十来个打扮各异、但肩头挂着的褡裢、腰间捆着的包袱里全都是鼓鼓囊囊模样的四九城爷们,相有豹很有些好奇地低声朝着九猴儿问道:“堆儿市就在这儿?这四敞大街上的,也不见货物、也不见铺面,这做的是什么买卖啊?”
拿眼睛瞅着那些扎堆站在一起四九城爷们,九猴儿悄声朝着相有豹说道:“这堆儿市压根就没个做买卖的准地方!每天早晨想做堆儿市买卖的爷们都在这粪堆胡同聚齐,然后再由着堆儿市的主家领着在四九城里四处走着,哪儿有买卖朝着哪儿去!听着以往做堆儿市买卖的爷们说,最远的都能跑延庆去”
扭头了相有豹还是一脸不解的神sè,九猴儿不禁嘿嘿一乐:“师哥,我就说您得带着我来不是?要不然,光这堆儿市的来路,您都闹不明白,人家压根都不稀罕搭理您!”
伸手在九猴儿后脑勺上轻轻赏了一巴掌,相有豹低声朝着九猴儿叫道:“还敢跟你师哥拿乔不是?麻溜儿说清楚了?!”
那嘴朝着街边一家正在大开门扇的当铺努了努,九猴儿压低了嗓门说道:“这四九城里的当铺、押行、打小鼓的,还有那私下里给人写了押单的主儿,平常都会把些着不怎么值钱的玩意扔一块儿。 年深月久没人来赎当,自己拿着发卖也值不了几个大子儿,也就图省心,拿着那些玩意归了包堆儿算个价钱卖给旁人。”
“可这归了包堆儿卖的玩意里头,有时候真就说不好能出来什么幺蛾子!以往就有那做堆儿市买卖的,花了几块大洋买了一堆旧家具,原本是打算着翻新了再出手。可把那旧家具擦洗修整的时候,楞就是从那旧家具的暗格里踅摸出来两根小黄鱼!”
“还有那运气更好的,三十块大洋把一户破落人家的库房给包圆了。原本琢磨着那里头就一些个瓷器能卖几个钱,结果愣是从那堆瓷器底下找出来四个孩儿面红瓷的盘子!听说那可是大宋朝的时候皇宫大内里才能用的玩意,可是值了老鼻子钱了”
听着九猴儿这么一说,相有豹顿时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一群人扎堆儿撞大运么?运气好的就能从那些买回来破烂里找着值钱的玩意,运气不好的估摸着也亏不到哪儿去吧?”
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九猴儿脱口朝着相有豹叫道:“这里头学问可真大了去了!一间发霉积灰的库房门一开,就容您站门口瞧一眼。立马就把门给关上了。眼神不好的,没点真学问的,那就只能眼睁睁瞅着旁人发财,自己连口汤都喝不到嘴里!还有”
朝着个肩头背着个黑布褡裢、站在人堆里压根不打眼的半老头子努了努嘴,九猴儿的嗓门再次放轻了几分:“”这些做堆儿市买卖的主家,手里头都养着几个哄场面的人物。眼瞅着真有人想要开价了,这些人一个个的就朝着上头起哄抬价。要是闹好了,能把那压根不值钱的玩意卖出大价钱来
正朝着相有豹说着小话,迎面的街面上已然走过来了个穿着老羊皮袄、腰里头扎着条巴掌宽的青布带子。脑袋上还扣着顶翻毛大皮帽的壮年汉子。只一这副打扮,再瞧瞧那壮年汉子走道时那双罗圈腿,都不必开口细问,相有豹已然能断定,这壮年汉子以往肯定是个常年在马上讨生活的人物!
只一瞧见那壮年汉子摇晃着结实的身板走过来,那些扎堆在胡同口等候着的四九城爷们顿时迎了上去,乱纷纷地朝着那壮年汉子招呼行礼:“坤爷。您吉祥!”
“坤爷,您上回赏我那间库房里,我可踅摸出个上好的烟嘴儿!明堂正水的老翡翠,您瞅瞅?”
“嘿哟坤爷,您今儿可得抬举抬举我!我这小本买卖,可是经不起连着三五回的走空”
伸手从腰后面抽出来一根足有胳膊长短的旱烟杆。那被叫做坤爷的中年壮汉洪声大笑着朝那些恭维自己的四九城爷们一一回应着:“张掌柜的,您也健旺!”
“我瞅瞅您给我留的这玩意还真是翡翠的,我谢谢您!”
“钱掌柜的,您也甭着急不是?这堆儿市里的买卖总是有赔有赚,等您运气来的时候,没准黄土里都能刨出来金疙瘩呢?!”
凑在一个四九城爷们划着了递过来的洋火上抽了几口旱烟,坤爷美滋滋地舒了口气:“今儿来的掌柜不少。可买卖也就那么多!还是那句话,堆儿市里的买卖,咱们各家掌柜的全凭自己的眼力、运气,可是千万别伤了大家伙的和气!这时辰也差不多了,诸位容我抽完这一锅烟,咱们这就走着!”
拿手一拽相有豹的衣襟,九猴儿朝前小跑了几步,亮着嗓门朝着坤爷吆喝起来:“坤爷,这可老没见您了!”
转眼了朝着自己小跑着冲过来的九猴儿,坤爷哈哈大笑着用旱烟杆一指九猴儿:“嘿你这猢狲,不在老官园外面捡零碎,你跑这儿干嘛来了?”
跑到了坤爷面前,九猴儿像模像样地朝着坤爷打了个千儿:“坤爷,往rì里承蒙坤爷您照应,九猴儿这儿给您行礼了!今儿来寻坤爷,倒也不为旁的,是我一大哥,想要见识见识坤爷这堆儿市的买卖,也好长长见识!”
朝着九猴儿身后快步走来的相有豹打量了几眼,坤爷拿着手里头的旱烟杆轻轻在九猴儿肩头一敲:“这才多长rì子不见,你九猴儿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火正门里相爷都成了你大哥?!还跟你坤爷面前打马虎眼?!”
紧走几步,相有豹抬手朝着坤爷作了个揖:“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坤爷法眼!火正门学徒相有豹,给坤爷行礼了!”
把长长的旱烟杆拢在了手中,坤爷大大方方地朝着相有豹还了一礼:“相爷您客气!我宝力坤在四九城里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买卖。赚几个吃喝挑费,这倒是真没想到,还把火正门相爷给惊动了!只是不知道相爷来找我宝力坤,有何指教?!”
中规中矩地朝着宝力坤行了个晚辈礼,相有豹脸上压根都不出来一丝被人当众夸赞之后的骄矜模样:“老话说得好——这天底下银子赚不完、朋友交不完、手艺学不完、仇人杀不完!早听说坤爷是四九城里堆儿市买卖中的大拿,这才冒失上门,想在坤爷这儿学学一眼定乾坤的本事!”
大笑着将手中的旱烟杆在墙角边磕干净了烟灰。坤爷很是四海地一挥手:“承蒙相爷抬举,瞧得起我们这不入流的买卖。那我宝力坤也不能不识抬举!咱这就走着?!”
“都听坤爷的!”
也不跟相有豹过多客套,坤爷倒背着双手走在了前头,而其他那些个做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也都不多话,全都跟在了坤爷身后,朝着一条胡同拐了进去。
伸手一拽相有豹的袖子,九猴儿很有些紧张地低声朝相有豹说道:“师哥,我可还忘了个茬儿了——这做堆儿市买卖,都是当面叫价、走完了最后一桩买卖就得领着坤爷去取现钱的!咱们今儿不会真要张嘴叫价、揽上这堆儿市的买卖吧?”
抬腿跟着前面的人群慢慢走着,相有豹倒是一副不急不慌的模样:“九猴儿爷。这事儿您就甭管了!一会儿见着了合适的玩意,您只管开口把价钱朝着高了吆喝就成!”
顺着曲里拐弯的胡同走不多远,走在最前面的坤爷已然在一处拿铜板锁头锁住了房门的小屋子前停下了脚步。
迎着围拢过来的四九城爷们,坤爷很是干脆地伸手从腰里摸出了一串钥匙,一边寻找着跟那锁头相配的钥匙,一边朝着围在自己身侧的人说道:“这是今儿头桩买卖,原主是民国zhèng fǔ里一任官儿。也是这位爷命薄福浅。六十岁上头娶了第六房姨太太,洞房花烛夜小登科,一脚就蹬到了阎罗殿!”
伴随着身侧低低的哄笑声,坤爷一边拧开了那副积尘落灰的锁头,一边很有些感慨地叹息着:“这就真应了那句老话了——树倒猢狲散!官面上的规矩,死太太自然车马盈门、死老爷门前饿死家雀!小半月的功夫。那么红火的一大家子卷堂大散,也就剩下了这些个零碎扔这儿没人搭理了!诸位爷们——上眼吧!”
伴随着坤爷一把推开了那狭小的门扇,围在了坤爷身边的那些做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立刻一窝蜂地涌到了狭窄的门边,瞪大了眼睛朝着门里去,却没有一个人的脚尖踩过了那道低矮的门槛。
虽说天sè已然大亮,可站在门外朝着屋里。却也只能勉强清楚那屋子里横七竖八地堆了些粗苯的家具,还有些不知道装这些什么玩意的木头箱子。在两个屋角的位置上,还能朦朦胧胧地瞧见两个斜倚着的立柜,瞧着倒是大户人家里挂衣裳的家什。
再次点上了一锅烟,坤爷斜挑着眼睛向了刚刚走到自己近前的相有豹和九猴儿:“相爷,这可是今儿的头桩买卖,您上眼瞅瞅?”
轻轻抽了抽鼻子,再从人缝里朝着那屋子里的家什了几眼,相有豹扭头朝着坤爷一拱手:“既然坤爷都说这地界值得瞅瞅,那不知道咱啥时候能开价?”
狠狠嘬了几口旱烟,坤爷把手中的旱烟袋朝着相有豹一举:“四九城里都知道我宝力坤的规矩——一锅烟的功夫让各位爷们上眼瞅着,等我这锅烟一灭,关上门大家伙开价!天公地道,童叟无欺!”(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八十七章 市井路数(下)
火星明灭之间,宝力坤那足有小酒盅大小的烟锅子里塞着的烟丝转眼就烧成了一团白花花的灰烬。拿着烟锅子在墙角石头上轻轻一磕,宝力坤咳嗽一声,扬声朝着那些转悠着眼珠子朝旧库房里瞅着的四九城爷们吆喝道:“时辰到了!诸位爷们,这就开价吧!”
讨好地朝着宝力坤一点头,离着那库房最近的一个矮胖汉子伸手把库房门一拽,这才扭头朝着宝力坤叫道:“坤爷您都发话了,那我先给开个价,自当是给坤爷垫个场面——五块大洋!”
还没等宝力坤答话,站在那矮胖汉子身边的几个做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顿时乱纷纷叫嚷起来:“呸!你这是给坤爷垫场面?才五块大洋?这你也敢开口?就屋里那几张贴了红木皮的桌子,那都不止这个价钱了!坤爷,我说一句——二十块大洋!”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是?光指着那几张贴了红木皮的桌子说事?那几口箱子,瞅样式就得是前清宫里流出来的玩意!坤爷,我给您个拍着心窝子出的价钱——五十大洋!”
“都甭争了!八十我出八十大洋”
脸上带着几分狡黠的笑意,宝力坤也不答话,只是重新在那巨大的烟锅子填上了烟丝,再把烟嘴慢慢凑到了嘴边,这才慢条斯理地朝着那些不断叫嚷着价钱的四九城爷们笑道:“我说诸位,今儿我这儿可是有新来的朋友!您诸位多少也客气客气?让人家也开口说句话?”
看着宝力坤朝着自己扫过来的眼神,相有豹不紧不慢地朝着宝力坤一拱手:“坤爷您客气,这堆儿市买卖我今儿才听说、得见,原本是真不敢在诸位行家面前献丑!可坤爷您都发话了,那我也不能不识抬举不是?我就瞎说几句,对不对的,您诸位就当听了逗个乐?”
只一听相有豹话语里的谦逊意思,差不多二十来号干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顿时挑着大拇哥夸赞起来:“相爷,您真讲究!”
“相爷您客气了”
“半岁rǔ虎敌犍牛!这身上有能耐可不全在辈分、年纪上搁着,相爷您指教?”
朝着周遭那些做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作了个罗圈揖,相有豹这才抬手指了指那虚掩着的库房门:“我方才瞅着,这库房的墙角里斜放着俩立柜。要说这立柜的手艺、年头,我还真说不上来。可我闻着有股子淡淡的紫檀木香味从屋角飘过来了?要是我这瞎鼻子没闻错了,两个紫檀木的立柜那可值不少钱吧?这要是容我开价的话坤爷,二百大洋,您把这一屋子玩意赏给我?”
只一听相有豹的话茬,差不离站在那库房门前的人全都使劲抽了抽鼻子。其中两三个最靠近库房门的,更是把鼻子凑到了库房门的门缝前,可着劲头地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扭头朝着宝力坤叫嚷起来:“坤爷,我再加十块大洋!二百一,这一屋子玩意您赏我了?”
“二百二!我出二百二”
“我再加五块!”
眼瞅着几个站在库房门口的人像是乌眼鸡一般争抢着叫嚷不休,几个站在靠后边一些的人也有些着急地加入了争抢的行列。才不过片刻的功夫,一屋子寻常人看着几乎全是破烂的旧家具,顿时被抬到了三百大洋的价钱,这才算是没人再争抢了。
伸手摘下了那库房上门锁的钥匙,宝力坤看着那出了三百大洋价钱的四九城爷们,抬手把那钥匙扔了过去:“照着规矩,上锁吧!”
喜滋滋地接过了宝力坤扔到了自己手中的钥匙,那抢到了这一屋子东西的四九城爷们麻利地重新把那库房门上了锁,却又从自己腰里摸出了另外的一把小锁头扣到了门环上!
端着手里头的烟锅子,宝力坤瞧着那门环上已经挂上了两把锁头,这才转身顺着一条小胡同慢慢逛游了过去,口中兀自洪声笑道:“今儿这堆儿市买卖,还真有些邪行了!拢共五家,全都扎堆在这巴掌大的一块地面上。今儿只怕是得散得早!”
谄笑着凑到了宝力坤的身边,那刚刚抢到了一库房东西的四九城爷们立马接上了宝力坤的话头:“坤爷您今儿要是闲在,那咱们找个地方喝两盅去?我那儿可巧寻得了一坛子原浆老泡子烧刀子,也就坤爷您有这量能消受!”
有意无意地回头看了看跟在人群后面的相有豹,宝力坤洪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天腰酸腿乏的,怕是早年间在口外走骆驼帮的时候落下的老寒腿要犯了!等今儿散了,我还得上澡堂子里找个手艺地道的师傅捏捏去!”
朝着人群前面紧走了几步,相有豹恰到好处地搭上了宝力坤的话头:“坤爷,您这积年的老寒腿,怕是得使上些老膏药才能断了病根?可巧我知道家药号,拿着荷叶熬出来的膏药,专治积年老寒腿,您试试?”
眼中jīng光一闪,宝力坤慢悠悠地把手中长长的旱烟杆搭在了自己左肩上:“可怎么好劳烦相爷?”
伸出右手轻轻摇了摇,相有豹满脸诚挚地和声应道:“可这膏药弄来了,还得想法子去口外弄些个走马藤当药引子,这才能把药力送出去!要不然,这病根还是断不了!”
几乎不被人觉察地,宝力坤悄悄地加快了些脚步,口中却是朝着那些做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笑道:“这天儿一冷,身子骨还真是不给劲!我说诸位爷们,咱们加点紧,早把今儿这买卖给做成了,也好容我寻个地方歇着去!”
在一连串的答应声中,宝力坤飞快地转过了个街角,抬手朝着被一株大榆树遮掩着的小院说道:“就这儿,原主抽白面抽得发了疯,一脑袋磕死在桌子角上!我宝力坤把丑话说前头,过手的买卖我不能赔——这屋子里的玩意甭管有多少,十块大洋的托底价钱不能少!”
只一听宝力坤这话茬,尽管嘴头子上依旧答应得热闹,但那些做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却是都一个个朝后
出溜。
可着四九城打听打听,但凡是沾染上了大烟瘾的主儿,哪怕是守着万贯家财,迟早也得抽光烧净!而那些寻常的穷家小户,撑不过小半年的功夫,家里头能卖的、能当的就得倒腾个jīng光。到末了把房契换了几块大洋朝着大烟馆柜上一搁,啥时候钱抽光了,啥时候这条人命也就到头了!
可就算是混成这样德行的大烟鬼,也都没法跟那些个抽白面的嘬死鬼比价!
都不知道打从啥时候起,四九城里猛不盯的就多了这些被叫做‘白面’的玩意。价钱比大烟低了好几成,抽起来还方便,不像是抽大烟还非得躺下弄个烟灯、烟枪,旁边还得有个帮忙烧泡儿的伺候着。瘾头发了急就章的时候,弄颗洋人烟卷把白面朝着里面一灌就成,立马就能过一把拿着阳寿换来的神仙瘾!
一时之间,四九城里抽大烟的主儿,差不离有一大半改了抽白面。可这玩意也还真不知道是啥造出来的,有时候才抽着抽着,那正摇头晃脑装神仙的主儿就能一蹦老高,摔地上抽动几下之后,当即了账!
还有些抽多了些的,嘴里头神鬼五六的胡乱吆喝着,手里头楞就是能拿着小刀子朝自己肚子上划拉,还非得说自己肚子里有个金元宝,这得赶紧挖出来换白面
更有那身上抽得一个大子儿都没了的,才断了一天的白面瘾头,立马就难受得抓心脑肺,眼珠子发绿的投河、上吊、撞墙,变着法子的寻死!
家里头摊上这么个主儿,那就先不说rì子能过成啥样,只说从门口扔进去个砖头,除了能砸着墙之外,怕是啥也砸不着!
花十块大洋置办这么个叫白面鬼折腾出来的空屋子剩下的零碎
棒槌才干这事呢!
麻利地打开了小院门上的锁头,宝力坤扭头一看那些一个个朝后躲的四九城爷们,顿时变了一副脸sè:“怎么着?不给我宝力坤脸面不是?”
壮着胆子,一个生得尖嘴猴腮的四九城爷们怯怯地伸手指了指院子里堆着的一小堆杂物:“坤爷,不是我们不给您脸面!只是您瞅瞅这院里的屋子,连门框、窗户框都叫拆吧走了!剩下来的这些玩意拢一块儿,再加上那几个破木头匣子、烂抽屉,这归了包堆儿,一块大洋都不值啊!您您横是不能眼睁睁叫我们朝着坑里跳下去不是?”
冷笑一声,宝力坤伸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了一盒洋火,自己点燃了烟锅子:“诸位爷们还都真是四九城里场面上走着的人物——光占便宜不吃亏不是?把丑话说前头,今儿这院子里的东西换不来十块大洋,您诸位这就打道回府,咱们两便吧!”
站在一众乱糟糟朝着宝力坤说着软和话的人群后面,相有豹抬眼看着小院里堆着的那堆压根都不值钱的杂物,眼神却是猛然一凝——就在那堆杂物上面,竟然扔着个断成了两截的兽牙!
凝神细看着那兽牙上穿着的已然变成了漆黑颜sè的丝绳,相有豹微微吸了口气,略略提高了嗓门朝着yīn沉着面孔的宝力坤叫道:“坤爷,左不过就是十块大洋的买卖不是?今儿我初来乍到、跟在坤爷身边学玩意、长见识,就自当我相有豹给坤爷的买卖锦上添花了!十块大洋,这院子里的玩意,您赏我了?”
很是愕然地看向了相有豹,宝力坤瞠目结舌地点了点头:“这可就真是让相爷破费了!”
嘴里打着哈哈,相有豹接过了宝力坤迟疑着扔到了自己手里的钥匙,转手便把那钥匙递给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九猴儿:“头回见识堆儿市买卖,身上还真没带着自己的小锁头!九猴儿,你就在这儿看着吧!”
趁着旁人一迭声恭维自己的当口,相有豹朝着伸手接钥匙的九猴儿挤了挤眼睛:“看好了这门户,捎带手的打听清楚这户人家的来路!这事儿可当真要紧,明白么?!”
麻利地微微一点头,九猴儿死死地将相有豹递过来的钥匙攥在了手心里:“师兄您放心,保管错不了!”
有了相有豹接应下了这明摆着吃亏的买卖托底,剩下的三桩堆儿市买卖怎么瞧着也是能保本的生意。不出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宝力坤已然笑眯眯的把到手的大洋塞进了原本裹在腰间的空褡裢里,与那些个做堆儿市买卖的四九城爷们拱手道别。
目送着那些个或是心满意足、或是空手而归的四九城爷们渐渐走远,宝力坤扭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站在自己身旁的相有豹,却是把手里头的旱烟杆再次拢在了胸前,那硕大的烟锅子也有意无意地指向了相有豹的膝头:“相爷,明人不说暗话——您今儿来见我,只怕不光是为了见识堆儿市买卖吧?”
抽着那对准了自己膝盖方想的烟锅子,相有豹的身子纹丝不动,慢慢抬起了胳膊,朝着宝力坤打了一拱手:“坤爷好眼力!我这也是受人之托,过来替人传话!当着坤爷,我也不说假话,我不是坤爷您那堂口里的人,朝着坤爷说的那些个切口,也是刚从托我传话的人那儿鹦鹉学舌!我这儿替人问一句坤爷——要送出四九城的东西,走原来的路数怕是不成了,请坤爷指条清净道儿?”
缓缓垂下了手中的旱烟杆,宝力坤略作思忖,这才朝着相有豹一抱拳:“有劳相爷传句话,就说把要送出去的东西备齐了之后,去元宝胡同里边送子娘娘庙烧一高、两低的三炷香,再找送子娘娘庙里的庙祝求个上上签就行!”
默默地记下了宝力坤交代的话,相有豹再次朝着宝力坤一拱手:“坤爷的话我一定带到!方才收了那小院子里家什的十块大洋,我也立马交代人给坤爷送来!”
哈哈大笑着,宝力坤慢慢把那长长的旱烟杆插到了腰后:“相爷您肯帮忙、讲义气,我宝力坤也不能光耍些嘴上把式!那间小院子里的东西,相爷您拿走就是,可千万甭提钱!rì后再有机缘,咱们找个合适的地界,好好的喝两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