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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家成     美人温雅txt下载     美人温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邓九郎的愤怒

    感觉到邓九郎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让自己格外冰冷,柳婧白着脸又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邓九郎盯视她良久后,突然提步。

    他大步走到她身前,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细细地凝视她一会后,邓九郎微微倾身,他凑近她,眸光深邃语气温柔地说道:“傻孩子,这么一件小事,怎么怕成这样?”

    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出这句话后,他放下柳婧,直起身微笑道:“不过,这事儿也不小。这样吧,在那卖身契上,把柳婧两字也添上如何?”说罢,他腿一提,竟是转身便朝着那放置卖身契的厢房走去。

    看着他转身,柳婧脸色煞白。

    她算好了顾呈的反应,也算计着让顾呈完全对她冷了心,可她就是没有算到邓九郎这个反应。

    这真真是节外生枝。

    眼看着邓九郎就要离去,柳婧突然扑了上去。

    她紧紧揪着了他的衣袖。

    柳婧这个动作,十分的突然,这是平时的她完全不可能做得出的。

    邓九郎一怔,转过头来看向她。

    对上他温柔的表情,柳婧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骗了你。”

    “骗了我?”邓九郎转过身来。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道:“你骗了我什么?”

    柳婧煞白着一张小脸,害怕得眼眶都红了,牵着他的衣袖的手,更是抖动的,“我我,其实我,”

    奇怪的是,邓九郎这个时候倒不急了,他倾身凝视着她,轻柔地哄道:“别急,慢慢说……”他的手,抚上她苍白的脸,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满意和期待,“恩,慢慢说,我等得及。”

    对上他期待的眼眸,柳婧哆嗦着说道:“我,我喜欢你。”

    这几个字一出,邓九郎一僵。

    柳婧也不敢看他了,她低着头,唇瓣颤抖着,喃喃说道:“我喜欢你……可我也不能喜欢你,九郎,把我留在吴郡吧。求你了。”

    邓九郎听不清她后面说的话。

    他只是低头看着她,只是温柔地看着她,只是慢慢的双眼弯起,只是慢慢的,脸上笑容开始流荡。

    低下头,他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吐着温热的气息,磁沉的,含笑地说道:“你喜欢我啊?恩,我知道了。”

    侧过头,他欢喜地凝视着她,见她的脸还白着,不由伸出双手捂热一点,他蹙着眉,人却是眉开眼笑着,“既然喜欢我,更是要留在我身边啊。乖,别赌气了。”

    说罢,他抽回手,继续提步,声音则清悦中有欢喜在流荡,“乖乖坐下,我马上过来。”

    看到他还是朝厢房走去,柳婧胆战心惊地叫道:“你去干什么?”

    邓九郎头也不回,只是笑着,“拿卖身契啊,不是说了要把你另一个名字加上去吗?”

    什么?

    柳婧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她没有想到,自己连“我喜欢你”都说出来了,却还是没有迷惑住他。他还是要去拿那卖身契,

    厢房就在隔壁,很近,就在柳婧满头大汗地寻思着另一个让他打消主意的理由时,邓九郎手一伸,已把那卷帛掏了出来。

    他迈开长腿,一边朝书房走来,一边打开卷帛笑道:“别慌成这样,不过是加个名字……”

    才说到这里,微笑着的,行进着的,看着卷帛的邓九郎,像是被按住了定身开头一样,整个人一僵,一动不动了。

    良久良久,他慢慢抬起头来。

    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柳婧,这个时候,邓九郎脸上的笑容也罢,光芒也罢,齐刷刷地消失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双眼微阴,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我好似眼花了。”

    吐出这句话,看到柳婧白着脸站也站不稳了,他唇角噙起一朵笑容来,“原来,不是我眼花了啊。”

    慢慢的,他收起了所有的表情。而从这一刻起,书房似乎抽去了大半空气,令得柳婧都呼吸困难起来。

    绕过柳婧,邓九郎大步走到几案后,把那卷帛放在上面,他低头一字一字地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他声音轻淡地问道:“这字不错,谁写的?”

    柳婧白着脸低着头,没有回答。

    邓九郎也没有看向她,他逐字逐字地看了一会后,又道:“原来通篇都不是我的手笔了,模仿得几乎一模一样,文景果然大才!”

    在他的夸奖声落地时,柳婧哆嗦了一下,眼眶红得泪珠儿都要出来了。

    邓九郎依然没有看向她。

    他的目光转向后面。

    盯着那章印看了一会,他轻淡地说道:“这章刻得不错,虽细节处仍然拙劣,却颇具灵气……你这一二个月一直在家,就是学这门手艺去了?”

    柳婧身子晃了晃,依然没有回答。

    就在这时,邓九郎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没有了丝毫笑意。

    便这般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的眸光,有一种让杀气,这是柳婧第一次见到黑衣蒙面打扮的他时,他剑架在她颈项时的那种杀气。

    再也抗不住,柳婧腿一软向后倒去,在碰到门框时,她强迫自己稳了下来。

    邓九郎还在看着她。

    这时的柳婧,一张脸雪白雪白的,一双黑多白少的大眼,乌黑水润的,那眼角还是红的,仿佛下一秒,便有泪水从那眼眶中破堤而出。

    她紧咬着唇,因咬得太用力,水润的下唇都沁出血来了。

    她站在自己面前,想跑又不敢跑,想站又站不稳,哆哆嗦嗦,楚楚可怜……

    如往常一样,她这副模样,他一见到就觉得可爱可喜:这么软软的,他随随便便伸出手指,便可以让她哭得断气,或者一挥手,便能扼住她的咽喉,令得她求生不能欲死不得的小东西,真真是楚楚可怜啊。那眸光,几乎是朝他瞅一眼,他的心就能酥成一团去。

    可就是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东西,对着他时,仿佛站也站不稳,一转背,却把他算计得无反应之力!

    邓九郎盯了她半晌,垂下眸,凝视着自己指节修长,生有薄茧,杀人无数的手,轻柔地说道:“你刚才说喜欢我,是真喜欢呢,还是想拖住我,不让我去翻出卖身契来?”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柳婧低着头咬着唇,还在犹豫间,陡然的,他声音一提,暴喝道:“回话!”

    他一直与她慢条斯理地说话,便是有怒,也是和风细雨的,这么骤然提起声音,骤然暴怒,柳婧哪里想得到?

    她给他炸雷般的声音骇得向后一退,差点一屁股坐倒在门外。

    柳婧抬头对上邓九郎的目光。

    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目光。

    这让她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去。

    这时,邓九郎垂下眸,目光凝视着她,声音却回归温柔,“柳文景,回答我。”

    柳婧唇颤抖着。

    可此时的她,在他的目光下,不但不敢动,还不敢不看着他,不敢不答了。

    她白着脸,喃喃说道:“我,不喜欢你。”她从来都不可能与他站在一起,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他在一起,而且他还不知道她是女子……还有,一有机会,她还是要离开这里,离开他的……再则,她对他,也只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罢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真实的答案只能是‘不喜欢’。她想,他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如果她回答了喜欢他,他或许会原谅她做的一切,可接下来,他就一定会留下她。

    她不能留下,她无需他的原谅……

    柳婧吐出这句话后,邓九郎低低笑了起来。

    他轻轻笑道:“真是,假话说得跟真话似的……我就说呢,这些日子你天天过来,还说什么‘知君繁忙,故来解忧’,还一反常态,对我百般体贴。原来就是为了这份卖身契啊?柳文景,你倒是作起伪来,比谁都像真……我竟是差点就信了。”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很细很细。

    柳婧低下了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却反而不那么恐慌了。

    邓九郎喃喃自语了一会,再抬头时,眼神冰寒,面无表情。

    他盯着柳婧,淡淡喝道:“来人。”

    “在。”

    邓九郎凝视着柳婧,缓缓说道:“把柳文景戴上锁链,作为犯人押往洛阳。”

    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他还要带她去洛阳?

    盘算完全失误的柳婧,赫然抬起头来。

    对上她乌黑水润的眸中的惊慌,邓九郎露出雪白的牙齿冷冷一笑,他垂下眸,再不向她看上一眼,“楞着干嘛?把人拖下去。”

    “是。”

    几乎是两个银甲卫刚刚应了,刚刚走向柳婧,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几个声音同时叫道:“快禀报郎君,天使到了!”

    什么?

    众人齐刷刷转过头去。

    就在他们堪堪转头之际,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只见上百个金枪黑衣的汉子步履森严地走了进来。

    于鸦雀无声中,这些明显来自洛阳,来自宫中的侍卫齐刷刷在院落里站好后,一个太监的声音尖哨地传来,“邓擎何在?陛下有旨!”伴随着这些声音的,是几个大步而来的身着紫袍的高官,以及一大群太监和武将。

    这阵仗如此森严,人还没有入内,府第已被堵住。这么明显的防范,可不正是冲着邓九郎而来?

    就在蹬蹬蹬的脚步声不断涌入这院落时,一个银甲卫凑近邓九郎,低声道:“郎君,他们连囚车都带来了,就在外面。”

    那囚车,只怕是给邓九郎用的。

    柳婧看着依旧从容镇定的邓九郎,想到他那天跟她说的话,当下退后几步。

    她一个普通儒生,再说,邓九郎便是犯了国法,以他的身份家世,也断断无人敢把事做绝。所以,这些人不是来抄家的,不是在把邓九郎的人全部打入大牢的,所以,这数百双目光,只盯着邓九郎一人,对别的人是来是去,他们并不在意。

    于是,柳婧轻而易举地退到了侧门口,退到了这些宫中侍卫看不到的地方。

    就在柳婧后退时,邓九郎突然转头,向着她的方向看来。

    他的眸光很深,很深,他的薄唇抿得很紧,他在一瞬不瞬地看着柳婧。

    他现在,也只能看看了,这时刻,他对她再无制约之力。

    于是四目相对间,他的眸中闪过一抹愤怒,于是柳婧在退到众人不注意的地方时,慢慢跪下下,端端正正地朝他磕了几个头……

    相助之恩,救命之恩,此生无以为报,请郎君受柳婧一拜。

    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后,柳婧站起身来。

    她低下头,也不再看向邓九郎,便这么向外缓缓退去。

    刚刚退出侧门时,柳婧无意中回头,却看到顾呈和几个吴郡的豪强官员一道,站在了邓府的大门处,这些人正朝着这个方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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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来到豫州

    不过这个节骨眼上,这些人显然不是来看热闹的,事实上,谁也不敢来看热闹邓阎王的热闹。

    在柳婧朝侧门走去时,顾呈等人只是在大门处略略停顿,便提步前来。柳婧定神一看才发现,在他们的身后,同样是数十个黑衣侍卫。

    在这些侍卫地逼迫中,这些人缓步朝着院落中走去。

    他们在前进,柳婧在朝外走去。

    这时刻,也有不少人和顾呈一样注意到了她,不过只是瞟上一眼,便不再理会。只有顾呈不同。看向柳婧时,他的眸色很深,脸上倒是一派平静,完全看不出刚才的失态。

    他的目光,落在婧磕得青紫的额头上时,凝了凝,似是若有所思。

    柳婧低下头来,她避开他的目光,脚步越走越快。

    当她来到侧门处时,几天黑衣侍卫盯了她一眼,与旁边的人低声问了一句什么话后,便任由柳婧离去。

    柳婧一出邓府大门,便一个箭步冲入了自己的马车中。一上马车,她便急声唤道:“去码头。”

    驭夫也很激动,连忙应道:“好的大郎。”

    天使的到来,令得吴郡城都处于一种异样的气氛中,柳婧的马车,在来到码头处时,这里显得很安静。

    事实上,吴郡城中,凡是涉入张公公一案中的大人物,都没有想过要逃跑……这是宗族社会,你跑得了个人,跑不了家族。更何况,这其中还大有官司可打呢,一旦跑了,就是畏罪潜逃,这一辈子再也洗不清。

    正因为这一点,在天使到来,确定几个涉案的重犯都被控制后,码头便放开了,如柳父等人,便早早坐在船上,只等柳婧到来。

    一看到女儿过来,柳府众仆同时发出一声欢呼。柳婧和驭夫连同马车一并上了船后,这柳府特意租赁的客船,则开始启动。

    随着客船一开,一道白浪冲上了码头,那白浪越来越长,渐渐把吴郡城甩在了脑后。

    站在船尾,柳婧一动不动地看着吴郡城,不知怎么的,竟是红了眼眶。

    站在船头,柳父抱住小女儿,一脸的若有所思。

    柳母走到丈夫身侧,低声说道:“阿婧好象哭了。”

    柳父寻思了一会,突然说道:“这次到了豫州后,我不想再如以前一样拘着婧儿了。”

    “不拘着?”柳母不明白了,“那还由着婧儿胡闹?”

    柳父轻叹道:“我就怕她困于深闺,无事时便不停地回想往事,念着那邓九郎。现在她还只是一时心动,念久了,就怕会情根深种了。”柳父也是过来人,他深知,很多闺阁女子陷入情障,除了女子本身比男子痴情外,还因为心眼太小,想的事太少,容易纠着往事不放。这老纠着纠着,那故人的一个优点也会变成十个,更何况南阳邓九那样的人品相貌,本是世间罕有?要真到了那地步,他们一家也就白跑了。

    柳母也没主意,只是应道:“一切听你的。”

    客船一路疾驰,当日暮西山,两岸清风相拂时,柳婧站在船头,举起玉箫缓缓吹奏起来。

    听到她箫声中的惆怅,柳母暗叹一声。

    从夕阳西下一直到日出东升,客船中,箫声琴声不断传来,知道女儿一夜没睡,柳母在榻上翻来覆去的。

    她看着柳父,叹道:“婧儿这样,也不知多久能放下那人?”

    柳父在狱中伤了筋骨,一到夜寒时双腿便酸胀得厉害,他把熏了艾草的布紧了紧,漫不经心地说道:“婧儿是个聪明的,她要是如寻常女儿一样,在我们面前也压抑着感情,自个关起门来默默垂泪的话,反倒不妙。现在通过乐音把心事渲泄出来,倒是做对了的。”顿了顿,柳父又道:“当年婧儿对顾二郎闯下祸后,知他怨恨自己,也难过了好久。这小女儿情窦初开不就是这样?只要不刻意压制,过个阵子就自己好了。”

    柳母对丈夫十分相信,闻言恩了一声放下心来。过了一会,她轻声道:“行舟,我给你揉揉吧。”

    “没用的,等到了豫州,再找大夫诊诊。”

    “也好。”

    果然就像柳父所说的那样,柳婧这般没日没夜地抚琴吹箫出神,只是持续了三天。客船靠岸,一行人坐上车,转向官道前进后,柳婧便恢复了正常。

    如此刻,她便坐在柳父的膝前,一边给他按揉着双腿,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父亲,我回到豫州后,不想忙着再找夫家。”

    抬起头,柳婧潭水般宁静幽静的眸子看着自己的父亲,语态平缓坚定,“自父亲入狱后,女儿东奔西跑,懂得越多,这心便越宁静。女儿常自想,那女诫教女人相夫教子,恭谨执家,可真正遇到变故,却是毫无用处。想年幼时,不管是顾呈还是邓九郎,其才智都不如女儿,可这次女儿与他们对上,却颇显懦弱无能。女儿也知道,一介女子不必与他们这等丈夫称雄。可是父亲,女儿实是不想看到他们盯向女儿时,目光只有轻贱鄙薄。”

    顿了顿,柳婧又道:“女儿就想,以后便这般以男子之身行走,一可帮助父亲行商,二来一旦有变故,也能撑起这个家,三来女儿可以看看这世间风景。等女儿挣了一大笔家业,想要儿女时,就去找个无依无靠的男子当个上门夫婿。”

    说到这里,她抱起父亲的双腿,把脸搁在他的膝头,软软的糯糯地道:“父亲你不知道,当时你出了事,那赵宣的人说要抓着女儿和三妹去抵债时,女儿真真感到天崩地裂……父亲,你便当女儿也是儿子吧,以后女儿顶天立地,给你和母亲三妹遮风挡雨。”

    提到入狱时的事,柳父心中大恸,他弯下腰把柳婧紧紧搂在怀中。

    其实柳婧不说这些话,从生死中走了一圈的柳父,也不想再拘着女儿了。

    紧紧搂着女儿,柳父声音发涩,“好,婧儿想怎样就怎样。”

    柳父这句承诺一出,柳婧大喜过望。她格格笑道:“父亲说话可得算话……对了父亲,三伯父他们知道你有几个儿子?”

    柳父笑道:“我一直只有一个儿子。”

    柳婧蹙眉寻思了一会后,断然说道:“反正大哥一时还找不到,我还是当柳文景吧。”顿了顿,她嘻嘻而笑,“我房中的桃儿,干脆也不当婢女了,就给我当娘子。”

    柳父见她连这个都想好了,苦笑了一下,点头权作应承。

    ……

    时光飞逝。

    转眼八个月过去了。

    从吴郡离开时,还是阳春四月,到如今,又是新的一春到来时。

    刚刚过完年,虽是立了春,可这春雪依然绵厚,长身玉立的柳婧一袭雪白狐裘,踩得这雪地格支格支的响。

    听到她不疾不缓的脚步声,又大了一岁的三妹柳萱迎了出来,朝着柳婧格格笑道:“大哥大哥,你回来啦?”

    柳婧上前一步,她抱起妹妹举了举,笑道:“哟,又胖了呢,成肉墩儿了。”一句话说得小女孩嘴一嘟儿,柳婧掐了掐她圆滚滚红朴朴的脸蛋,把她放下,“父亲呢?”

    “在书房呢。哼,又说我胖,我不理大哥了。”说罢小团子圆滚滚地跑开了。

    望着三妹蹦蹦跳跳的身影,柳婧浅浅一笑。她眉目俊美温雅,这一笑,直似那无边春光,令得这寒冷的大地都暖和了不少。相比在吴郡时,这时的柳婧,又俊美了三分。一来,是她身上那股子奢华气,不再像以前那么隐而不显,二来,随着年岁渐长,见识越多,柳婧的气度已由内到外的发生了一点变化,以前的她,先是年少时的张扬,又经过六年闺阁中的驯养,再骤然扮成男子行事,整个人的气质没有很好的融合在一起,有点不谐和,现在则完全不同了。

    至于柳婧一家,是四个月前抵达豫州的。夏朝时,天下分为九州,豫州位置居于中间,所以又有“中原”“中州”之称,这里可以说是这个时代最为鼎盛繁华的地方,与洛阳相隔不远,是东汉的文化政治中心。

    她的三伯父柳行风,在豫州汝南郡任郎中令一职,这郎中令可以主管下面的官员就任分配调职等,确实是大有权利。

    柳行舟先是入狱,接着又舟车劳顿,整个人元气已虚,半路上便病倒了。父亲一病,柳婧又接管起这个家来。这般携家带口地抵达豫州汝南郡,又休养了四个月,柳父终于好转了点。

    柳婧还在门外,柳父便在里面唤道:“文景回来了?”

    “是,父亲,我回来了。”

    柳婧清应一声,缓步走入了书房。

    她一坐下,便有新买的婢女上前奉酒。柳婧接过热腾腾的酒盅,抿了一口后,说道:“父亲,你上次说的那药,我这趟弄来了不少,以后你也可以敞开用了。还有,过几天就是三伯父生辰,我已把礼物备好了,等会你去看看。”

    柳父点了点头。

    柳婧继续说道:“还有,几位伯父的府第,我已准备好了,父亲抽空去看看。”柳行风站住脚后,便派人寻找他散落四方的兄弟,说起来,柳婧一家还不是第一个来到汝南的,最早赶来的,是柳婧的二伯父,他本来就在豫州。至于这次,是柳婧的四伯父,五伯父和七叔父要来豫州,这三大家人赶来,吃住都是大事,所以柳婧这阵子在忙着给他们张罗布置。

    柳父欣慰地笑道:“还是我儿能干。”顿了顿,柳父突然想起一事,便提醒女儿,“你三伯父说,汝南王的二个嫡子刚刚从洛阳回来,说是同行的还有几个朋友。这些郎君个个出身不凡,怕是难以侍侯,你三伯父想让你去一趟,商量一下接待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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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晚我们这一片停电,要到十二点以后才来。我这章是用电池中剩余的电码的,所以今天没有加更。

第七十六章 破坏

    柳婧点头道:“好。”

    这时,她一眼瞟到父亲书案旁,有着特殊纹路的木盒,不由蹙眉说道:“秋家又派东西来了?”

    女儿这话一出,柳父狼狈起来,对上女儿盯来的目光,柳父无奈地解释道:“这个,实在退不了。”

    却说柳婧一家抵达汝南后不久,在这偌大的城池,还有了点名头。至于这名声的来由嘛,一则,是做儿子的柳文景长相太过俊美,汝南罕见,二来,是人到中年的柳父柳行舟成熟儒雅,也是一美男子。

    这父子两人出色的外表,俨然成了一话题,为了不让柳婧惹上大麻烦,几乎是一抵达吴郡,柳父便为柳婧又纳了三个“美妾”,这柳文景年不及冠,家中却有一妻三妾,着实让不少人断了心思。

    可是,柳婧可以用这招来处理,柳父自己却不行。来到汝南四个月,柳父越是对容颜已毁,又明显得比他老迈的柳母一心一意,对他动心思的人就越多。

    而这秋家三女,便是其中的典型。柳父一路上舟车劳顿,到得汝南时,几乎一病不起,请了很多大夫都没有成效,还是这秋家请来那隐居的名医给他治的病。现在柳父病情大好,可不管是秋家还是柳父都没有想到,那秋家三女自见了柳父几次后,竟得了相思病。看着女儿日渐消瘦,秋家没法,便向柳父说明此事,被柳父断然拒绝后,那秋家三女却依然不死心。前阵子此事还只有秋家和柳府的人知道,这几天,秋家三女却对着外面放言,说是非柳父不嫁……

    见柳婧蹙着眉头,柳父不在意地说道:“婧儿不用多虑,为父已经有了你母亲,想那女子多受几次冷落,也就歇停了。”

    柳婧点了点头,岔开话题,“那父亲记得用药。”说罢,她站了起来,朝着柳父行了一礼后,大步走出。

    一边朝外面走出,柳婧一边紧了紧雪白的狐裘。

    有一些洛阳来的世家子要来汝南?

    柳婧蹙起了眉头。

    她现在光是听到洛阳这两个字,心里就有点突突的跳。

    不过,这与心动无关,真要追根究底,可以说是紧张慌乱。

    自那日离开吴郡后,她有半年时间都在想着吴郡的事,想着邓九郎,想着顾呈。

    顾呈也就罢了,对于邓九郎,她越是寻思,越是觉得,也许那次她遇上蒙面黑衣,正杀着人的邓九郎时,他便认出她来了。当时,他明明是准备杀了她的,可在看过她佩着的长命锁后又改变了主意。记得他还问过她两句话,一句是“是不是从小佩带”,一句是“是不是姓柳”。

    如果邓九郎打她第一眼便认得她,便记起了他们以前的过往,那后来的相处中,也就难怪得他对她的态度,那么的耐人寻味。

    当然,现在她人都离开了,他的态度并不是重点。真正的重点是,柳婧在最后算计他时,是想着以邓九郎那么骄傲的人,自己既然说了‘不喜欢他’,又对他那般欺骗,那么以后就算遇到,骄傲的,拉不下面子的他,也会把她当成陌路人。

    可现在她不确定了。

    想那会事隔六年,邓九郎还可以凭着一块长命锁就认出她来,后来又那个态度,就说明他与顾呈一样,也是个记仇的。当年她忘记了的事,他还记得,而且记得很深。而且,他还有仇必报!

    十一岁那前,她不过嘲讽了他几句,狠狠的赢了他几轮,他就记得这么深,就捉弄了她那么多次。那吴郡这次呢?吴郡这次,她让他以为自己对他有情,却在最后又说没有喜欢过他,她让他以为自己会跟他一道去洛阳,结果在他最难的时候,一溜烟又逃了……这样的恨和恼,只怕比十一岁时更严重吧?

    想着想着,柳婧打了一个寒颤。

    不过转眼,她便朝自己嘲笑着:天下如此之大,他邓九郎再能耐,难道还能寻到汝南不成?再则,他们之间又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过是几句言语戏弄罢了。只要不是巧遇上,根本无必烦恼。

    寻思中,一身雪白,玉树临风的柳婧,走出了柳府大门。

    刚刚出得大门,停在对面街道的一辆马车便朝她驶了过来。靠近后,马车后面传来一个少女清脆温柔的声音,“柳文景,我是秋氏阿华……我今天来找你,是听我家管事说,你父亲交待说,你是柳府中的掌事人,便是他的大小事,也需要经过你?”

    原来是秋氏三女,她竟是找上门来了!

    柳婧眉头暗蹙。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不满,马车中,秋华的声音有点急,她连忙唤道:“柳家郎君,你先别恼,你听我说。”

    深吸了一口气后,秋华声音放软,带着几分愁绪的幽幽说道:“柳家郎君,我知你父母情深。可是我,可是我……”她哽咽起来,声音越发幽怨,“可是我也没办法啊,我想过忘记你的父亲,可这个念头刚刚浮起,我这心,便像刀剜了似的疼,我也想过应承母亲的,随便找个人嫁了得了,可刚刚这样想,我就宁愿一死了之。”

    她抽噎了一会,似乎振作了些,声音微提,“文景,你房中也是有几个女人的,你父亲娶了我,也不过是多个人照顾他。你母亲总有不舒服,照顾不周的时候,我,我不会对你母亲不敬的,我什么也不求,什么也不要,我就是想伴在他身边啊。”

    说到这里,只见车帘一掀,转眼间秋华从马车中爬了下来,对着柳婧,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她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跪在柳婧面前她还不算,膝行两步后,秋华砰砰地朝着柳婧磕起头来。一边磕着头,她一边梨花带雨地哽咽道:“求你,求你了……我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争,我就是想看着他,想伴着他……”

    想这秋华是秋府的嫡女,是汝南郡的官宦之女,而柳文景不过是一介商人,她一个闺阁女子,这种不顾颜面不顾一切地跪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对着一个地位低于她的柳文景又是下跪又是磕头的,不知不觉中,四周的行人越聚越多,不过转眼,两人的外面已围了一圈的人。

    那些人围着看了会热闹后,已议论开来。议论来议论去,人群中有几个声音便传了过来,“那柳夫人我也看过,又老又丑的,着实配不上那柳行舟。”“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官宦之女,还一心一意地喜欢那柳行舟,又是不铁石心肠,当然会动心了。”“就是,放着年少美貌的小姑不娶,成天守着一个老丑女人,也不嫌恶心。”“这个秋氏三女连脸皮也不要了,真是痴情啊。”

    围着两人的都是一些男人,而这些男人,可不会管人家的夫妻好好的,你一小姑不要颜面是不知羞耻。他们只是羡慕着柳父,恨不得取而代之,也对秋华大为赞赏,直觉得能得到一个这么年轻美貌的官宦之女倾心爱着,做为男子,真是天大的荣耀。

    议论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渐渐的,众人都责怪地看着柳婧,在柳婧还是无动于衷地看着秋华磕头不已后,一个个恨不得代替柳婧去扶起秋华,连着评论柳婧的语气都刻薄起来。

    柳婧安静地低头看着秋华。

    她没有想到,秋华会来这么一手……是了是了,这阵子她让仆人们看紧门户,秋华根本进不了柳府,而她的父亲在这寒冷的天气腰腿特别难熬,只能呆在有火盘的房子里,根本不愿意外出,她想碰也碰不着。

    所以,她现在这一手,是想逼着自己心软,进而把她带入柳府。甚至,是自己心软之下一口应承了她的要求吧?

    说起来,自己要是一个真正的男子,只怕真会心软……这时的男子,个个三妻四妾,就算是身为儿子,又有谁能真心去体谅母亲的苦楚?

    柳婧低着头看了一会秋华,见她额头都磕红了,不由长叹一声,上前一步,轻轻扶起了她。

    没有想到柳婧真的来扶自己,秋华激动到了极点,一张清丽的小脸涨得通红,眼中泪水滚滚,她楚楚可怜地看着柳婧,用拳头塞着嘴,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说道:“你答应了?你答应了对不对?多谢,多谢你……”

    柳婧没有回话,只是扶着她朝马车走去。

    她身量颇高,这般优雅斯文地扶着秋华,直比其高了三寸。就在柳婧把她推入马车中时,也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柳婧脚下一滑,整个人背部朝地,朝着地上重重倒去。

    可这个时候,她的手,还是扶着秋华的。不对,应该说,她的手指,还扯着秋华的衣袖。

    于是,这重重一倒之下,柳婧的手,也越发反射性地抓牢了秋华的衣袖和襟领交接处。柳婧一百多斤的重量,于这一扯一带间,便“兹——”的一声,加诸于秋华的衣服上。危急之时,秋华紧紧抓住了马车车辕,可是她的人是稳住了,她的衣裳却受不了这么大的巨力啊?

    随着一声清脆的裂帛声传来。秋华从衣袖到襟领处,“哗啦啦”的一裂,随着她半边外裳中衣随着柳婧落地,抓着车辕稳住了的秋华,半边肚兜和半边雪白的膀子,给清楚地呈现在柳婧和众围观者的眼前。

    一时之间,众围观者直了眼,柳婧也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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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接待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秋华,在围了整整二圈的男人们,那双眼直直地盯视中,她慌乱地朝着马车中一缩,胡乱抓起扯烂扯脱了带子的衣帛包好自己后,她重重拉下了车帘。

    接着清醒过来的是柳婧。

    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听着里面秋华隐隐的啜泣声,她似是傻了眼。

    在柳婧木呆呆地站在原地时,围观的众人开始议论嘻笑点评起来。

    听着身边一句接一句的,“好白嫩的皮肉。”“哟,这帐怎么算?”“这下秋家小姑可惨了。”于这些议论声中,玉树临风的柳文景,一张俊美的脸又是难堪又是羞愧着,因此也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那略垂的眸子中,掩住的嘲讽:她就是开绸缎庄的,从哪里入手可以最快地撕裂衣服,可说是没人比她还清楚了。

    这时的衣帛,大多是没有扣子的,只靠着带子维系,便是没有柳婧那百十斤的力量拉扯,把区区衣帛当着众人的面撕开,让柳华露出半边雪白的膀子胸颈,那也是简单之事。

    听着后面的嘻笑议论声越来越不堪入耳,柳婧呆了一会,突然严肃斯文地朝着马车中一揖,朗声道:“小姑如不嫌弃,文景愿意负责。”咬牙说到这里,她朝着四周众人瞪了一眼,怒道:“还请各位慎言才是!”

    柳婧不说负责还好,她一说负责的话,里面的秋华更是悲从中来。于哇地一声大哭声,只听得马车中秋华声嘶力竭地叫道:“回去,我们回去……”语气中充满了绝望。

    秋华的驭夫给这声嘶叫叫得清醒过来,连忙驱动马车匆匆离去,围观的众人,也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直过了好一会,一个个嘻笑声还传入秋华的耳中,“这帐可不好算了,中意的是父亲,儿子却答应负责,连我们大伙也沾了光看了便宜……”“嘿嘿,干脆父子两个一起嫁得了。”听到这些议论声,秋华更痛苦了,她以手捂嘴,扑在马车上痛哭起来。

    柳婧目送着秋华的马车消失良久,这才提步。而被外面这一幕惊动的柳府众仆中,走出了吴叔。

    吴叔大步跟上柳婧,一边走,他一边低声说道:“大郎,你这手段,越发狠了……哎,人家好好的小姑,哎。”外人都说柳家大郎柳文景斯文儒雅,这些跟着柳婧出生入死的老仆却是心知肚明的。

    听到吴叔地指责,柳婧淡淡地说道:“她本来就不要颜面了……她把自己的面子和女子的尊严不要,也要逼着我父亲接纳她。我不过是让本来就颜面无存的她,再不能理直气壮地以“情深”两字要胁我父亲罢了。”

    一边说,柳婧一边加快了脚步。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三伯父的府门处。

    与门子打了一个招呼后,柳婧长驱直入,不一会,她便在书房中见到了柳行风。

    看到柳婧,柳行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他招呼道:“文景来了,坐下喝盅热酒暖暖身子。”

    柳婧接过婢女递来的酒盅,朝着他行了一礼后,恭敬地说道:“听父亲说,伯父属意我去接待那汝南王之子?”

    柳行风四十许人,五官端正容颜清正,比之柳婧的父亲,明显要大几岁,也长相普通了些。

    听到柳婧开门见山便问这个,柳行风抚须点头,“不错,据我所知,汝南王的这两个儿子,最是嫌恶官场上的那一套了。我想你们年轻人聚在一起,也能好处理一些事。而且那洛阳来的几个世家子,也都是奢侈爱玩的主,我们这些老头接待起来,只会让他们厌烦。”

    柳婧斯文地说道:“可文景乃是白身……”

    “白身怕什么?你是我柳行风的侄儿。再说放眼整个汝南,哪个年轻儿郎有文景这样的风姿气度?由你出面,才不叫人看低于了我汝南人。”说到这里,柳行风笑道:“年前伯父与汝南王会面时,他一直说,当广纳英才。伯父觉得文景行事不输,可以到官场上历练一番。”

    柳行风走到书架上,从里面拿出一个木盒。把那木盒递到柳婧面前,他鼓励道:“文景打开看看。”

    柳婧接过木盒。

    放在木盒里面的,是一个官印。见柳婧盯着那官印发怔,柳行风说道:“这是我向礼乐长讨来的,你把它收起来,另外还有一些衣服之类的,你也一并带走。”见柳婧要说话,他开口打断,“这些不用推辞,一来,这只是礼乐长麾下的礼乐卫之印,只是小官吏,二来,你也不算正式上任,拿着这个,也是防止汝南王之子责怪我等,说是让一白身来接待他们。你真不想当这官,等送走了他们,再辞了不迟。”

    话是这样说,柳婧却知道,自己这几个月的处事能力,被三伯父看中了,他一心想提拔自己人,一心想让柳氏一族在这汝南郡落地生根,发枝发叶。做为后辈中不多见的“争气”之人,自己被提拔,也是情理当中。

    想了想后,柳婧只是问道:“敢问伯父,不知随着两位小郡王前来的世家子,都是哪几位?”

    “这我不知。不过应该只是普通世家的儿郎。”柳行风语气轻淡,“一般大世家出来的郎君,都不会与郡王走得太近,以免天子生疑。”

    这么说来,来的人至少不会是邓九郎了?柳婧松了一口气,接过了那官印。

    看到她收下,柳行风很高兴,他抚着长须说道:“文景何不换上官服,去后面与你三伯母和几个兄弟叙叙?”

    柳婧朝他行了一礼,清声应道:“是。”

    柳婧刚刚退出书房,柳行风又吩咐道:“那些人不知何时会到,你没事不要出门。”

    “是。”

    柳婧朗声应过后,转身朝着三伯母所住的院落走去。

    这柳行风,有一妻五妾,他的正妻已经上了年纪,很少理会后院的事,只一门心思读书带孙儿孙女。

    而柳行风的几个嫡子嫡女,年龄都不小了,早已婚配,剩下没有婚嫁的,都是妾室所生。

    在柳婧朝着后院走去时,府中的婢女们一个个躲在树后,羞红着脸悄悄地打量着她。

    就在柳婧步履优雅地走在冻成了银枝的林荫道时,突然的,一阵脚步声从后面传来。

    转眼间,刚才还站在柳行风书房外的一个仆人便追上了她。朝着柳婧一礼后,那仆人说道:“十五郎,大人叫你速速过去。”这十五郎的名号,却是从整个柳氏一族排起来论的。

    柳婧点了点头,转过身跟上那仆人。

    一来到书房外,柳婧便看到,书房中还站有两人。见到柳婧到来,柳行风严肃地说道:“刚才得到消息,几位贵人都已到了汝南,下午就会赶到这里。”他神色有点凝重,“这天寒地冻的,那报信之人也说得不清不楚,老夫原以为他们要过来还得有段时日,没有想到会这么急。”

    顿了顿,他看向柳婧,认真地说道:“文景,你行事向来周到细致,那些郎君都是千金之躯,这么冰天雪地的赶过来,肯定有众多不适的地方。你马上去着手安排,务必让他们觉得舒服满意。”

    柳婧清声应道:“是。”

    柳行风又转向另外两人,“你们都是汝南的老人,这接待一事从来擅长,这次之事,文景主外,你们主内,务必要让那些贵人满意。”

    “是。”

    “好了好了,都去忙吧。”

    “是。”

    看着三人退下,柳行风眉头蹙起,事实上,这种事本不属于他的职责范围,是他为了培养柳婧,从同僚手中求过来的。原本他还以为会有个把二个月的准备时间,可没有想到,那些人竟来得这么快。

    寻思了一会,柳行风还是不放心,他是想把柳文景历练出来,可现在时间太紧,还得找稳重之人才行。

    就在柳行风又是找人又是亲自动手,急急忙忙地把准备工作做好时,柳婧也动身了。她坐在马车上,赶到城外去迎接那些洛阳来的子弟。

    当然,因柳婧培训不足,与她同行的官员还有十数个。原本想让她撑大梁的柳行风,这次只能让她当个小官吏随行。

    雪虽下得大,可前阵子晴好了十数日,地面上没有结冰。马车在格支格支中,不一会便浩浩荡荡出了城门。

    众人在离城门十里处的长亭停下时,视野的尽头,也出现了一支队伍。

    那支队伍浩浩荡荡,马车连着马车的,看起来足有上百人。

    柳婧没有想到,不过接待六七个权贵子,居然就这么大的声势。骇了一跳之余,她也在庆幸这次自己只是做为跟班随行。

    那队伍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走到离众人只有二十步处时,众汝南人齐齐躬身相迎。而这个时候,那队伍也停了下来。

    随着众马车停下,从前面的马车中,跳下了两个身材肥胖,圆脸笑呵呵的,长相颇为相似的青年。

    看到这两个青年下了马车,站在柳婧身侧,一官员低声道:“这便是两位小郡王了。”他脚步一提,便带着柳婧等人迎了上去。

    可让众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两个小郡王不但没有向他们走来,反而同时转身。而他们这一转身,跟在他们身后的众人,便也跟着转身,于是几十个人,这般浩浩荡荡地朝着后面的一辆马车走去。

    走到那马车旁,两位小郡王齐刷刷朝着里面一拱手,殷勤中不失恭敬地说道:“邓兄,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可闷坏了,一道出来走走吧。”

    在两位小郡王开口时,另外几辆马车中的世家子,也走了下来,而随着他们一动,他们的护卫仆人,便同时提步,队列森严地站在了两位小郡王的护卫后侧。

    安静中,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马车车帘晃了晃,然后,一个低沉优美的男子声音轻缓地传来,“也罢。”

    话音落下,不等一侧的护卫仆人动手,那两个小郡王已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替那人拉开了车帘。

    于漫天雪光中,一个俊美绝伦,头戴金冠,贵气逼人的青年,缓步走下了马车。

    几乎是这人一露面,围在他四周的人,便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

第七十八章 自己洗干净送上去

    在两位小郡王开口时,另外几辆马车中的世家子,也走了下来,而随着他们一动,他们的护卫仆人,便同时提步,队列森严地站在了两位小郡王的护卫后侧。

    安静中,那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马车车帘晃了晃,然后,一个低沉优美的男子声音轻缓地传来,“也罢。”

    话音落下,不等一侧的护卫仆人动手,那两个小郡王已恭恭敬敬地走上前,替那人拉开了车帘。

    于漫天雪光中,一个俊美绝伦,头戴金冠,贵气逼人的青年,缓步走下了马车。

    几乎是这人一露面,围在他四周的人,便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

    这青年权贵,俊美得出奇,金冠束发,腰悬玉佩,眉目飞扬,有一种说不出是凛然,还是华贵的气度。光是站在那里,便让人自然而然的气为之夺,神为之消。

    一众汝南官员,以为前来迎接的人中,最贵重的也就是两位小郡王,他们断断没有想到,这么一个超大世家的嫡子,天下年轻一代的魁首人物,居然也随了行。一时之间,一个个既是激动,也有点紧张。有两人更是被其风采所迷,目眩神迷地惊叹道:“这才是洛阳子弟,权贵中人啊……”

    这些人如此激动,也就没有注意到,正小心地向后缩去,不停地向后缩去的柳婧。

    自那美男子出现后,柳婧便拼命地想把自己缩成一团。在众人围上去时,她则是四下顾盼,想着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

    可这冰天雪地的,官道上本来就没有行人,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都非常显目,她张望了半天,却是无处可逃。

    既然无处可逃,柳婧只得悻悻转头,只是心里头,她在恨苦地想道:我与这人,怎么就有缘到了这个地步?这一而再的狭路相逢,难道是天要绝我?

    虽是恨着,努力还是要做的,于是她努力地缩成一团,努力地让自己躲在众人之后。

    那一边,那华贵俊美的男子与两位小郡王说了几句话后,转过头来看向众汝南官员。

    他的目光所到之处,众汝南人齐刷刷低头,其实这位权贵年纪既轻,气势也不迫人,可他们就是感觉到,在他面前,似乎矮了一截似的。

    朝着这边瞟了一眼后,那华贵俊美的男子缓缓提步。

    他一走,上百人跟着他同时开动,一时之间,倒是脚步沉沉,浩浩荡荡。

    不过这时,众汝南人也反应过来了,当下,他们连忙快步迎上,朝着这位男子和两位小郡王便是一礼,一官员带头殷勤地说道:“太守大人知道几位郎君过来了,特令我等前来相侯。”

    不过,不管是这个官员,还是这官员口中的太守大人,在这些人的眼中,都什么也不是。

    众汝南官员虽是殷勤,两位小郡王却理也没理他们,径自围着那俊美华贵的男子,一边朝前走去,一边殷勤地说道:“豫州两大城池,汝南为其一,邓兄虽是走遍西南东南,这豫州之地,还是第一次到吧?过几天春暖花开,咱们愿意领着邓兄四处赏一赏。”

    两位小郡王客气恭敬,那俊美华贵的男子却只是淡淡一笑,他可有可无的应承了一下后,目光转向了众汝南官员。

    当下,他目光一凝。

    然后,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格外的矜持贵气,负着双手,那俊美华贵的男子朝着人群中的一人点了点头,淡淡地命令道:“你,过来一下。”

    随着他一开口,众人齐刷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众汝南官员也是,他们也回头看去。

    然后,他们看到了猫在后面低着头,恨不得缩成一团,变成隐形人的柳婧。

    一见这位贵人看的是柳婧,为首的汝南官员笑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叫道:“柳文景,叫你上前呢。”心下则想道:柳行风非要抬举他这个侄子,没想到这小子上不得台面。这小子平素里举止也算端雅得体,长相气度更是不丢我汝南人的脸,可关健时候却变成一只缩头鹌鹑了。

    那俊美华贵的男子只是这么一句话,这么一点头,当下,数百人的目光,给齐刷刷落到了柳婧身上。

    这时刻,挡在她前面的人全部退到两侧,把她一个人晾在正中,柳婧便是想藏,又哪里藏得住?

    既然藏不住,那就只能抬头迎上了。

    深吸了一口气后,柳婧抬起头,提步走到这华贵俊美的郎君面前,柳婧白着一张脸,垂着一双眼,朝着对方深深一揖,轻声道:“小人柳文景,见过郎君。”

    那华贵俊美的郎君一双深邃略沉的眼,定定地凝视着柳婧。

    他盯着她发白的脸,盯着她那游移而不敢抬头看来的眸子,唇角略略一扯后,低沉冷漠地问道:“你也是这负责接待的?”

    柳婧还没有回答,站在她身后的那官员马上恭敬地应道:“回郎君的话,柳文景只是暂为接待,还不曾正式上任。”

    “是么?”那俊美华贵的男子淡淡地说道:“那就既刻上任吧,以后我地接待之事,交由他来做。”

    这话一出,那官员马上应道:“是是是。柳文景能得到郎君的看重,实是他的荣幸。”说到这里,他朝着呆若木鸡的柳婧盯了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柳文景,怎么还不谢过?”

    柳婧闻言,朝着面前的郎君深深一揖,低声道:“柳文景谢过郎君提拔之恩。”

    “谢恩就不必了。”众人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这俊美华贵的男子,那声音特别冰冷,“以后好好侍侯,若有差错,谁也保不了你。”

    这声音中的冰寒,是柳婧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她低着头应道:“是。”

    那男子冷笑一声,“声音怎地这么小?”

    柳婧一惊,连忙提了声音,“小人不敢。”

    “目光低垂,眼神游移,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以致于不敢看我不成?”

    柳婧连忙抬起头来。不过,她的眼一抬,便对上对方那深深沉沉的眸子,不由自主的又是一垂。然后她吸了一口气,再次抬起头来。

    抬头看着对方,柳婧雪白着一张脸恭敬地说道:“郎君乃是贵人,小人不敢不敬。”

    “是么?”那男子哧地冷笑一声。他盯了柳婧一眼后,衣袖一甩转过身去。

    随着他提步,众人马上跟上。而被他专门提点过的柳婧,自然不能落后,只能紧紧跟在后面。只是这一行人太多,她虽是跟得紧,还是落了一小段距离。

    经过刚才这么一曲,两个小郡王和几位世家子,一边走一边频频地回头打量着柳婧。

    他们围着的这个人是个什么性格,他们是一清二楚的。以这人的身份地位,能得他说上一句话,都是天大的荣幸,而刚才,这位可是与这俊美精致,颇有点雌雄莫辩之美的柳文景说了好一通话的。

    这可真是耐人寻味。

    打量了柳婧一会,年长一点的小郡王朝着一人使了个眼色。

    当下,那得了他眼色的官员,脚步稍快跟上柳婧。走到柳婧身侧,他压低声音说道:“柳文景。”

    柳婧转头看向他。

    那官员一脸严肃,他小声说道:“呆会你也不必回去了,就跟着那位贵人,记着,他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哪怕是他要杀了你,你也马上洗干净脖子凑上去……柳文景,你现在一大家子都在汝南,你要想一家人得到安生,就去讨好他,侍侯他,让他满意……听明白没有?”

    柳婧的脸刷地变得煞白。

    她唇动了动,半晌才低头说道:“听明白了。”

    “看来你还不是一个蠢的。你家里,我会派人知会一声,你的行李,我也会让人搬过去。总之你记着一句话,你一大家的荣华安乐,生死存亡,都在前面那位的一念之间……过一会,我会让人送点东西给你。对了,你知道怎么侍侯男人吗?”

    柳婧的脸越发白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前面那位,脚步慢了下来,那模样,似乎在倾听着她两人的谈话?

    在这官员地盯迫中,柳婧白着脸嚅嚅地摇了摇头。

    这人突然说起这个,她实是有点羞怒。

    可她不但什么都不能做,还得老老实实地忍着,老老实实地倾听,老老实实地回答。

    那小官员也感觉到了前面的大人物似乎在听,见没人阻止,他想了想,还是继续朝着柳婧说着,只是声音又压低了些,“你家有妻妾,不是个好男风的,这种事可能是真不明白。不过,不管你明不明白,这事你在今天之内都必须学会。我会让一个当红的小倌儿前来教你。你尽快学会了,今儿晚上自己洗干净送上去,无论你怎么做,总之要让他高兴……”

    见柳婧一张脸由白转红,似乎在忍着羞怒,那官员冷笑出声,他低低的,嘲讽地说道:“你们两个柳府几百口人,就不值得你洗干净屁股让人睡一次?柳文景,关健时候你可别犯迷糊。”顿了顿,他看着面前这钟灵毓秀的少年郎,想到与自己交好的柳行风,忍不住还是安慰道:“你也别想太多,邓九郎名动天下,却从来不在美色上犯迷糊,我们都没有听过他也好男风。所以,你也别太害怕。”

    说到这里,他问道:“柳文景,我的话,你明白了?”

    柳婧低着头,咬唇说道:“我明白。”

    “明白就好。”这官员轻叹一声,伸手在柳婧的肩膀上轻拍一下,低低说道:“别难受了,这人生在世,谁没个不得已的时候?怪只怪你怎么就入了那位的眼,还让他有点不高兴?”说罢,他低叹一声,悄无声息地退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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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这样的还击

    柳婧低着头,俊秀精美的脸上,略略有点发白,直到那官员退下良久,她还没有抬头。

    前面行走着的华贵俊美郎君,似是无意地回头瞟了一眼,这一眼,他便瞟到了雪白着脸,似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的柳婧。

    他微微眯眼,唇角在不知不觉中,扬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就在这时,一直关注他的几个世家子和小郡王围了上来。他们簇拥着明显心情好了不少的那位,一边朝前走去,一边指着官道两边的雪景,谈笑风生起来。

    直到这些人的身影,渐渐把邓九郎包围其中,直到他与自己越离越远,柳婧才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

    不一会,她便退到了那官员身边。

    朝着那人一揖后,柳婧态度恭敬的低语了几句。

    这几句话一出,那官员沉吟起来。过了一会,他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行了,按你的意思办吧。”

    柳婧连忙行了一礼,继续低着头回到了邓九郎身后。

    恰好她回来不久,邓九郎又回过头来。再一次看到白着一张脸的柳婧时,他唇角若有若无的向上一扬,便不再理会于她。

    于是,直到入了城门,被汝南城来来往往的人流吸引了注意力的邓九郎,双眼无意中瞟过时才发现,官员中竟少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当下,他眉头微蹙。

    他是何等身份地位?便这般在街道中闲庭胜步,看似人人谈笑从容,可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注意力,依然以他为中心。

    所以,邓九郎眉头一蹙间,好些人都吓了一跳。那年少点的小郡王正是担忧地问道:“邓兄可是有所不悦?”

    邓九郎轻柔的一笑,低沉地说道:“也没什么事。”他的目光瞟向刚才向柳婧训话的官员。

    那官员正是最擅长察颜观色中的一个,见到这洛阳来的大贵人这般神色,马上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邓九郎身后,恭敬谄媚地说道:“郎君可有吩咐?”

    邓九郎轩眉一挑,淡淡问道:“刚才那个,甚是美貌的小儿呢?”

    见这位贵人的心,果然还在柳文景身上,那官员心中暗暗盘算着要对柳婧讨一些近乎的同时,迅速地应道:“郎君说的是柳文景啊?他先走一步了。”见到这贵人似是不悦,那官员急急补充道:“柳文景对郎君敬爱至极,他此番前去,是特意为郎君接风洗尘做准备了。”

    他想,他这话说出后,这位贵人应该听了高兴。

    可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大权贵不但不高兴,还微蹙眉峰,淡淡说道:“是么?那他还是有心了。”说了这句听不出高兴的话后,邓九郎挥了挥手,示意这人退了下去。

    他转过身,在众人的围拥下,继续朝前路走去,只是一面走,他微垂的眉眼中,却是深邃冷漠:去做布置了?这人真是一刻也不能离开眼线!

    昨天晚上那场大暴雪,令得整个汝南城中,都是积雪厚堆,站在其上,格支格支的响声不绝。

    自下了雪后,一直缩在家中的汝南人,这时见到瞅见这么一支浩浩荡荡,贵气无比的队伍,都一个个伸出头来瞅着。

    在看到为首的邓九郎的面目后,好一些少女,更是不顾寒冷的上了街,一时之间,这安静了小半天的街道,倒是人声鼎沸起来。

    邓九郎步履缓慢优雅。

    他静静地打量着这四周的景色,见这街中看不到几个乞丐,邓九郎点了点头,说道:“豫州富有,汝南为最,果然名不虚传。”

    得到他的赞叹,两个小郡王喜不自胜,他们笑呵呵地说了起来,“得九郎一赞,便是我父王也要高兴了。”“为了治理这地方,我父王可没少操心。”

    在两个小郡王的喜不自胜中,邓九郎淡淡一笑。

    他目光四下扫视了会,又道:“天下八大书院中的青山书院,便在汝南,改天可要好好去拜访青山书院的山长。”

    谈起这事,两个只好玩乐的小郡王却不怎么感兴趣了,他们应付着寒喧了几句后,旁边一世家子突然说道:“汝南文风鼎盛,着实是好地方。对了,听说你们汝南国,有二位公主也在这里开了府?”

    这话一出,另一个世家子接口笑道:“不错,那位大名鼎鼎的平阳公主,就在离这里不远处。赵兄有兴致的话,或许能成为公主殿下的入幕之宾。”

    他这话一出,几个有身份地位的男人,都闷笑起来。终汉一朝,对女子的束缚本来不多,公主做为天下女子中少有的权势者,更是每朝都出过荒淫之主。而众人口中这位平阳公主,正是荒唐榜上有名的。所以那世家子一开口,几人都笑了起来。

    说笑声中,众人不紧不慢地朝着汝南太守特意为他们腾出来的“梅园”驶去。

    这梅园,在汝南是一处名气不小的庄子。顾名思议,梅园梅园,就是说这庄子里种满了梅树。而梅园能成为汝南一景,不仅在于庄子里种满了梅树,而是这梅园位于半山腰上,山中群树环绕,而整个庄子从里到处,方圆十里,都被梅树点缀,各种生长了数百年的老梅,或如盘龙,或冷峭孤绝,层层叠叠地占据了梅园里外。特别是这种梅花盛放的季节,那或红或白的梅花,沾着冰雪,染着阳光,绽放得煞是灿烂夺目。

    队伍自进入梅园的范围后,众人的谈笑声都少了许多。想他们这一路来,风餐露宿不说,至少满目荒凉是少不了的。就在他们已习惯了荒凉和冰雪的时候,陡然看到这漫天遍岭的梅花,一时之间,直似到了仙境。

    众人目不暇接地观赏了一会后,闻着这弥而不散的梅香,都满足地轻叹出声。

    就在他们来到山脚下,朝着五百步开外的梅园驶去时,突然的,一阵轻幽的琴声弥散而来。

    这琴声,极动听,极幽雅,便如这梅,便如这景,便如这天地,自带幽香,隐隐而来,却弥而不散。

    众人本是心旷神怡之际,陡然听到这琴声,一个个都微笑起来。其中一个世家子更是叹道:“好景,好梅,好琴!”

    哪曾知道,就在他这句感慨声落下时,只听得那琴弦轻颤几下,也停顿了下来。然后,便是一个少年的声音清悦地呤唱道:“天地浩荡,正气长存……闻诛杀阉贼之邓郎驾到,青山书院之常风,文思,李悦成,楚明伍……等人,特来迎接——”

    声音一落,梅园大门向两侧“滋滋——”地推了开来,然后,十五六个身着青山书院的儒生袍服,顾盼生辉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从梅花中大步走出。

    这些少年郎虽然只有十五六人,可自古以来,读书人都代表着一种风骨,一种正统。他们大步而来时,数百人的队伍,都静了静。

    转眼间,这十五六个少年郎便走到了邓九郎面前,他们在齐齐止步后,竟朝着他深深一揖,口中则朗声说道:“邓郎高义,请受我等一礼——”

    十五六个少年同时叫出这话,那声音虽不见如此响亮整齐,这一刻,便是两个小郡王,也激动得涨红了脸。

    ——这是天下最正统最清正的一个群体的认可,纵他们拥有无上的权势,无比的财富,可谁又敌得住,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敬重和推崇?

    一时之间,便是那个一心劝说着柳婧卖身的官员,也激动得频频搓手。

    ……简直是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欢迎仪式了。有所谓大丈夫爱权,小丈夫爱钱,天下的大丈夫,哪个不打心眼里渴望得到世上最有影响力的儒生群体的认可?眼前这一幕,简直都可以写进《汝南地方志》了:某年某月某日,南阳邓九抵临汝南,得群儒恭而迎之……

    面对众儒生齐刷刷的一拜,便是邓九郎,这时刻也是俊脸一凝。他朝着众儒生恭敬地还以一礼,清声道:“不敢,诸君多礼了。”

    就在邓九郎的声音落地时,从儒生的后面,又传来一阵幽雅中正的琴声传来。

    这次的琴声,与刚才的不同。如果说刚才的琴声,是隐士之曲的话,这次的琴声,就是仙人之乐。这是由真正的琴道高手,静心焚香后,素手奏出来的无上伦音。它渗透在这雪地上,在这漫山遍野的梅花中,在这风骨傲然的儒生里,真正是雅到了极处,也动人心魄到了极致!

    这琴音所奏的,正是一曲《有朋自远方来》,琴声清正中,充满了乐而不淫的高雅之气。

    这琴音太过美妙,一时之间,众人都住了声,站在道路中的众儒生,也含着笑让开道来。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端坐在梅园中的百年梅树下,身着白色狐裘,俊美得无法形容,姿容端雅不凡,宛如清润君子的少年。

    少年一袭雪白的狐裘,周围是无暇的冰雪,头顶上是朵朵红梅,正眉目微敛,嘴角噙着温润的浅笑,素手操琴。

    琴声高绝,少年也绝美雅致,此情此景,真真能入画。

    在这少年的身后,是两个姿容秀丽的,额心点着梅花妆的美人,她们一边焚着香,一边含情脉脉地看着那鼓琴的美少年……

    见到邓九郎似是看呆了,那叫常风的清俊儒生走了出来,他朝着邓九郎笑道:“在下给邓兄介绍一下,那位呢,姓柳,名文景。邓兄可别看轻了柳文景,他虽年纪轻轻,可无论琴技书画,都是一绝。柳文景向来与我等交好,这一次,也是他说邓兄来到了汝南,我们才赶过来的。”

    说这话时,以常风为首的众儒生,簇拥着邓九郎,朝着还在以高雅清正之姿,奏着同样高雅清正的琴声的柳婧走去。

    这一刻,这些风骨清奇的少年儒生们,与那个梅树下奏着琴,弹着高雅之曲的少年,有着同样的风姿,有着同样的傲然。

    这一刻,众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柳文景所说的布置,就是这个了。

    这布置,确确实实称得上是惊喜。想来经过此事,世人谈起邓九郎时,在他是权贵之外,还多了一个“受儒生推崇”的评价。这个评价要是不得了,在很多时候,它甚至就是一块敲门砖。

    当然,最最重要的是,备受儒生们推崇的“高雅君子”邓九郎,以后的所作所为,也得有所讲究了。如,他今天晚上,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柳文景侍寝的了,再比如,众贵人,包括那个想要让柳婧卖身的官员在内,再对上柳文景时,也得多上一分敬意。

    众人缓步而来。

    柳婧的琴声,还在悠扬而出。

    直到众人走到离她只有十步不到的地方,她才食指一勾,在荡出最后一个音符后,双手缓缓按在琴弦上。

    然后,她抬起头,笑容温润清新地迎上常风和邓九郎等人。

    不过,柳婧终是没有对上邓九郎的眼。朝着邓九郎等人一揖后,柳婧声音清彻温柔地说道:“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柳文景见过诸位郎君。”

    她的声音落下时,一直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的邓九郎,声音温柔地开口道:“原来是柳兄……”

    他这话说得很慢很慢,用着十分的温柔,以着十分的缓慢,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五个字来。旁观的众人还没有听出什么,含笑垂眸的柳婧,那笑容却是瞬那间滞了滞。

    定定地凝视着她,邓九郎的声音依然低沉而轻柔,甚至似是因为满意,而愉悦温和至极,只见他目光扫过站在柳婧身后,如小鸟依人的两女,又道:“不知柳兄身后这两位美人是?”

    他的问话声刚下,一侧的常风便笑了起来,他说道:“这两位美人儿啊,可是柳文景新纳的妾室……有所谓雪地操琴,红袖添香,诚为人间至景。柳文景可是一个会享受的人呢。”

    “这样啊?都是新纳的妾室么?”邓九郎这话温柔得,真真让四周的人都是如沐春风,只有柳婧,依旧置身冰天雪地里。她白着脸低着头,好一会才应道:“回郎君的话,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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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四千字,这两天可能想乱七八糟的事想得太过,居然一直头痛,大伙别等第二更了。明天恢复了,我再补欠更。

第八十章 柳文景,你有什么话要说?

    柳婧的回答很轻,却也明彻。

    这个不敢与自己直视的柳文景,胆子倒真是大起来了。

    邓九郎深深地凝视着她。

    突然的,邓九郎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柳婧的肩膀上,把她朝自己搂了搂后,他以一种无奈又宠溺地口气说道:“不过数月不见,你我何必生份到这个地步?”

    一句话令得四下众人都惊住后,邓九郎在柳婧的背上轻轻一拍,转向众人笑道:“我与柳文景本是故交,自扬州一别后,我还以为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今次见面,我一眼便认出她来了,可她倒好,故作不识。”

    说到这里,邓九郎苦笑着连连摇头。

    众人恍然大悟,年长的小郡王正是乐呵呵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了。”“原来是故人啊。”“柳文景,这就是你的不是了。”

    此起彼伏的笑闹声中,这个俊美高华的邓九郎,似是完全放下了架子。他一边回答着几人的话,一边拍了拍柳婧的手背,极亲密地笑道:“罢了,往日之事我也有错,如今好不容易再见,就当好好聚聚。这样吧,你先把她们送回去,记得带点衣物过来,今天晚上咱们彻夜长谈。”

    他在说到‘彻夜长谈’四个字时,语气加重。不出意外地看到柳婧呆若木鸡后,邓九郎轻轻松开了她,转身领着众人朝梅园里面走去。

    直过了好一会,两个小郡王的哄笑声和儒生们的清谈声,还从梅园里面隐隐传来。

    见到柳婧一动不动的,一个妾室靠近她,低声说道:“大郎,你怎么啦?”

    柳婧这才惊醒过来,她白着脸低低地苦笑道:“没事……”

    “怎会没事?”另一个妾室温软地开了口,她轻声道:“大郎一向镇定,便是与那些豪强打交道,也举止从容。这般进退失据,脸白手颤,我俩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大郎,你与那邓九郎,有很大的过节么?”

    对这两个深知自己底细,算是很亲近的家人,柳婧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心情平缓了一些后,喃喃说道:“是有些过节……其实他是一个好人,是我的问题,我也不知怎么的,一看到他就心胆俱虚,无法自制。”

    说到这里,她弯腰抱起琴,道:“走,先回去吧。”

    “好的大郎。”

    走了两步后,柳婧轻声说道:“我本以为把你们两个叫来,让他们都知道我有妻有妾,美人环绕,就能摆脱这男色侍人的难堪。没有想到,他还是给来了这么一手。”

    两女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闻言相互看了一眼后,都是唇动了动,有心想安慰她一句,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

    回到家中后,柳婧神色郁郁,她在书房中像困兽一样转来转去了大半个时辰,有心想跟父亲说一说,可转眼又忖道,现在这个情况,跟父亲说了又有什么用?平白的让他烦恼起来。

    柳婧又想道,这一次情况真是不大妙,以前在吴郡时,他们一家还可以随时抽身而退,可这一次,一大家子都在这里,另外几个伯父还在络续搬来,这汝南注定了是柳府的大本营。这一次,她倒真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了。

    然后她又异想天开着:吴郡时,归根究底是自己对不起邓九郎,要不干脆今天晚上她来个负荆请罪,自承过错,让他出一口气?

    才想到这里,她又连连摇头。负荆请罪可是要脱掉衣裳的……罢了,罢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柳婧咬着唇想道:反正这一次我乖一点,老实一点,让他欺负个够,等他出了火气,也就可以相安无事了。

    ……可她毕竟是女子,这让对方欺负个够,光是想想就怪怪的。

    所以柳婧从上午到上午,一直在书房中像中困兽一样转来转去,脑袋里想了千百种主意,可没有一种主意能解除现在她的处境。

    饶是柳婧百般不愿意,时间也一点点流逝,转眼傍晚到了。

    眼看再也躲不过了,柳婧咬着牙,让人把自己的东西搬上马车,然后朝着梅园方向驶去。

    她进入梅园时,正是夕阳西下,红艳艳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空,照得这粉雕玉琢的大地,美得惊心动魄。

    柳婧走下马车时,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站在梅树下,正静静向她凝视而来的白袍金边,玉冠高束的俊美高华的男子。

    他在定定地看着她,饶是隔得这么远,柳婧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深邃,冰冷……

    整个梅园安静得异常,仿佛除了他和她之外,再无第二人。

    悄悄向四下打量了几眼后,柳婧松了一口气,她提着步,向他缓缓走近。

    在汝南的四个月,柳文景以着出众的俊美和风度,博了一个“君子如玉”的名声。如现在也是,那雪白的狐裘,雪白的大地,红色的夕阳,衬着她那乌黑的束发,白净的脸皮,有一种晶莹剔透的俊美。

    是的,是俊美。柳文景的长相,虽然有一点点女气,可这种女气,却丝毫无损她的俊美温润,因为她眉太黑,眸光太清太深,直如潭水,也因为她的举手投足中,有一种绝不可能在小市民和普遍官宦子女身上见到的富贵奢华气。这种奢华,点缀在她的眉眼间,薄唇上,点缀在她的举手投足间,让人一见,便觉得她生来就应该是富贵场中精养,权贵圈里骄纵的人儿。

    也正是这种富贵奢华气,令得柳文景虽是俊美得胜过很多出了名的美人,可就是没有人一个怀疑她是女子。

    这种从骨子里发出的气质,令得她便是脸色苍白,手足无措,也不见懦弱,只是宛如别样的风情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动人。

    在柳婧一步一步艰难地朝他走来时,邓九郎一直在打量着她。

    不一会,柳婧终于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深深地凝视着她,久久久久,他的唇边荡起一抹温柔地浅笑,低语道:“好久不见了,柳文景!”

    他不开口还罢,一开口,还是这般温柔浅语的开口,柳婧的脸便刷地白了起来。

    她抬起乌黑水润的眼,朝他巴巴地看了一眼后,对上他眸中的冷漠,柳婧突然弯下腰来。

    她正要向他行以大礼,邓九郎却是衣袖一甩,转过身去,“跟我来。”

    望着大步离去的他,柳婧呆了呆后,低着头提步跟上。

    不一会,他和她都进了书房。

    随着书房门砰地一声关上,邓九郎转到几案前站定。他拿出一份卷册,一边展开一边说道:“九月七日,汝南西城百人群殴,三人于混乱中被打死……柳文景,对此案你可有说法?”

    他的声音轻缓,慢条斯理中,有种异常的磁性,这种声音极是十分动听,可这一刻,听完他的话的柳婧,鼻尖上冒出几滴冷汗来。

    邓九郎盯了她一眼后,翻开第二页,又以他那不疾不缓,却闻名西南东南的阎王之音淡淡地念道:“十月十七,隶属于汝南钱府的货运队伍在经过长南官道时,突遇山石阻路,而在他们被迫歇上一晚,再赶到目的地时,才发现因耽误交货日期,引得胡客生恼,当场拒接他们的货。最后钱府被迫降价……柳文景,你为了打入汝南商道,与胡客勾结操控物价,可有此事?”

    低着头的柳婧,额头上的冷汗涔涔而下。

    邓九郎慢慢合上卷册。

    他凝视着肃手低头,额上汗水一滴一滴落入地板上的柳婧半晌后,语调放缓,声音极磁沉,又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据我调查,这两件事虽是你主持,可你只是从犯。”

    他冷着声音,一副冰冷无情地语气慢慢说道:“前一件事,事关柳行风,是柳行风的宅子被贼人顺手摸了几样对他,对整个柳府都能致命的玩意儿……所以你策划了一场斗殴,混乱中取了那三贼的性命。”

    柳婧白着脸,放在腿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邓九郎盯了她的手一眼后,目光越发深凝,他继续轻言轻语,却也公事公办地说道:“至于后一桩,你也不是为了自己,自从你连使三招,把汝南钱府压得气焰大消后,柳行风那一派系,便趁势平稳了汝南物价,不但令得你柳文景就此挤入汝南商圈,柳行风还因此事上立了功,被汝南王重赏。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也不需要柳婧地回答,低头把那卷册翻了一翻后,他把那卷册放入怀中,淡淡说道:“不过我朝自光武帝建国以来,最讲究风骨,讲究清正为人,柳行风此人,才学浅薄却又野心勃勃,四处伸手却又手尾不清,实不堪居此高位……依我看来,贬为庶民便可。”

    这一次,他的声音落下后,柳婧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听到她这跪地声,邓九郎似是一僵。

    过了一会,他慢慢提步,这般走到柳婧身前,他低头凝视着她,声音轻柔温缓,“你怕什么?不过是你伯父丢了官而已……以他这些年来敛下的财物,足够他用一辈子的了。至于你柳文景……”他顿了顿,声音很轻,很不以为然,“你只是一介白身,又只是从犯,量刑时定然会轻判。”

    说到这里,他轻轻伸手抬起柳婧的下巴。对着她苍白的脸,颤抖的唇瓣,他食指轻轻抚动着,温柔如水地低语道:“还是说,你想起什么话,要对我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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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例行更新。

第八十一章 我是女的

    坦白?

    她要坦白的话多了去了。

    柳婧的唇瓣被他的圆润干净的指甲轻轻压着,除了眼前这厮,便没有被人这般亲近过的柳婧,原来煞白的脸一点一点的染红。

    慢慢的,她的眼角又开始泛红,整个人因为羞愤而涨红着脸。

    她刚刚垂眸,还没有做出第二个动作,邓九郎便松开了她的脸。他慢慢站直,衣袍一转便说道:“看来你是不想说了。”

    不,我想说!

    柳婧牙一咬,冲上去抱住了他的小腿。

    这个动作一出,邓九郎似是完全僵住了。

    直过了好一会,木然着的他,才以一种没有高低起伏的语调,极轻极轻地说道:“想说了?说来听听?”

    柳婧抱着他的腿,拼命地自我安慰道:你平时抱父亲也是这样抱的,小时候抱庶兄也是这样,你就当他是你的哥哥,用不着羞臊。还有,现在只要能让他息怒,就别讲什么自尊了。

    拼命地自我催眠了一阵后,柳婧深吸了一口气,喃喃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慢慢抬起头来。

    柳婧一双乌黑水润的眸子,特纯洁特天真特无辜地瞅着邓九郎,唇瓣颤了一会,终于咬牙坦白道:“我,我不叫柳文景。”

    果然,她这话吐出后,邓九郎仿佛早就心里有数,竟是连眉头也没有动一下,他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淡淡命令道:“说下去!”

    柳婧又咬了咬牙,才低声说道:“我叫柳婧。”

    邓九郎哧地一笑,特温柔地朝她低语道:“安静的静?”

    明明温柔至极,可柳婧就是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讽。

    她泫然欲泣地摇了摇头,闷闷地说道:“是婧,女旁之婧。”一咬牙,她把脸贴在他小腿上,极小声地说道:“我是女子。”

    这厮还是黑衣蒙面人时,肯定就知道了她是女子。他要自己坦白的,就是这句吧?

    柳婧咬着牙想着。

    这时,她感觉到身前人慢慢蹲下。

    然后,她的脸被人温柔地捧起,凝视着她,刚才还黑脸冷煞,仿佛从地狱出来的男人,这一刻嘴角轻扬,目光明亮笑意隐藏,“说清楚一点。”他低沉地说道:“我没有听清。”

    他的眼神太亮,柳婧有点不敢与他对视,明明被他捧着脸,她却一股脑儿想继续把脸埋在他的腿弯处。拼命地低着头朝他下裳处钻,柳婧吐出来的声音,带着种羞耻的颤声,“我是女子。”

    她一点也不想承认,她压根半点也不想承认!

    承认这个事实,在别的人别的地方不算什么,可在这厮面前,却楞是有点严重,因为他总喜欢对她又搂又抱着,这般脸上唇上头发上摸来摸去更是常事。如果承认那个事实,客观上来说,他就应该对她的清白负责……

    邓九郎低笑出声。

    他轻轻笑着说道:“原来,柳文景不叫柳文景,而是叫柳婧,也不是男的,而是女子?”

    他说出这话,是要她再次肯定一番。可柳婧就是不想回答,于是她把脸埋在他的下裳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装死。

    这一次,邓九郎却不逼她了。

    他便这般蹲着,伸手轻抚着她的秀发,他声音特别温软,甚至隐隐流露出一股愉悦,“恩,你原来是女子啊。那你的妻妾,是怎么回事?”

    真是明知故问!

    埋着脸,使劲把自个脸朝他的小腿上按着的柳婧,声音瓮瓮的,“父亲怕我误了那些女子,让买来的婢女假扮我的妻妾。”

    “恩。”邓九郎轻轻应到这里,话音一转,“那在吴郡,你改掉卖身契,也是因为女子身?”他声音稍提,慢慢又道:“或者,另有缘故令你如此?”

    柳婧虽是没有抬头,却还是清楚地感觉到,他沉沉盯来的目光。

    过了一会,她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我,”她咽了咽口水,又道:“我,是因为我是女子身。”其实还有而且,可她不敢说下去。

    得到她的回答,邓九郎轻抚着她的秀发,低低说道:“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你说的那句话,是真话,还是虚晃一枪?”

    最后她所说的那句话?

    柳婧先是一怔,她细细回想了又回想,突然间想到了。

    他问的是,是他们在吴郡时,既将分别那一瞬,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吧。当时她那句话说的是,“我不喜欢你。”

    在柳婧回思时,小小的书房中,空气特别沉凝,似乎整个空间都被冻结,只等着她吐出一句话,这天地元气才恢复流通。

    柳婧先是涨红了一张脸。

    幸好她运气不错,双手一直抱着她的小腿,脸也给自己用力地挤在他的腿弯处,他没有察觉到她的羞臊。

    过了一会,柳婧才以一种诧异的,不解的,天真语气地问道:“哪一句啊?我不记得了。”

    一句话吐出,本来就停止流通了的书房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

    直过了好一会,邓九郎那特温柔特温柔的声音,才危险地传来,“真的不记得了?”

    柳婧用力地点了点头,特纯洁地回道:“恩,我不记得了,那是句什么话啊?”

    这一次,她的话音刚落,下巴便是一痛,然后整张脸被他狠狠地抬了起来。

    实是他不得不用力,因为柳婧那脸埋在他腿间时,埋得太深了,简直就是粘在一起。他费了老劲,才把这张脸抬起来对上自己。

    不过,给她这么一蹭,原本温雅精美的小脸,给挤压得红通通的,鬓角还有两根发丝掉下来,给粘在她的双颊。

    这样的柳婧,哪里还有半点刚才那温雅君子样?倒是秀色可餐起来。

    不过此时此刻,邓九郎可没有心情欣赏这份秀色。他紧紧锢着她的下颌,语气轻柔,极为专注地问道:“真不记得了?”

    柳婧垂着眸不敢与他直视,长而密的睫毛眨了眨后,她嚅嚅地说道:“这么长时间,我,我忘了。”

    “很好。”

    邓九郎站了起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双手抱胸,低沉地唤道:“来人。”

    声音一落,两个脚步声从外面迅速地传来。

    见有外人要来,柳婧自是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赖在地上,抱着人家小腿不放。她迅速地站了起来,低着头肃手而立。

    转眼间,两个护卫走了进来。

    邓九郎目光兀自盯着柳婧,头也不抬,“怎么是你们?让婢女进来。”

    “是。”

    再次响起的,是一阵轻碎的脚步声,不一会,四个婢女入了房。

    邓九郎定定地凝视着柳婧,语气亲昵却又危险,“去张罗一下,柳文景今天晚上要与我抵足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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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第二更吧,昨天是四千字,这里少了一千字,嘿嘿,两相抵消,算还上第五章欠帐了(真实原因是,章节断在这里最销魂。哈哈哈。)

第八十二章 我有婚约

    四婢同时躬身应道:“是。”说罢,慢慢向门口退去。

    当她们的身影从书房门口消失时,柳婧低着头走到邓九郎面前。

    她咬着唇,低头一福后,轻声说道:“郎君,我不能与你抵足共眠。”说到那四个字,她的脸还红了红。压住羞躁,柳婧咬牙说道:“这其中,不仅因为柳婧本是女子,还因我早已与他人定下婚约。”

    一句话令得书房中再无声息后,柳婧声音轻提,再一次徐徐说道:“邓郎,柳婧实有婚约在身……”

    这话,她说得缓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说这话时,是什么心情。早在吴郡时,她曾想过向他坦白,可后来她离开得匆忙,这话她曾经以为永远没有说出来的可能。

    吐出这句话后,柳婧慢慢抬头。

    她抬头对着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的邓九郎,喃喃唤道:“九郎……”

    这一次,她刚叫出他的名字,邓九郎便冷冷一笑。

    他沉沉地盯着她。

    方才的轻松也罢,戏谑也罢,似乎全然消去。

    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邓九郎沉着声音,慢慢地开了口,“婚约是何时定下的?”

    “六,六年前。”

    “六年前?”邓九郎轻轻一笑,声音温柔而危险,“六年前就定有婚约,因何上次在吴郡时,你还敢说‘欢喜于我’?”他淡淡地强调道:“柳婧,你不觉得对你当时的言行心境,应该有所交待吗?”

    柳婧没有想到,听到她有婚约,他纠结的却是这个。

    交待?她怎么交待?那时,她只是想换回卖身契,只是想迷惑他创造更多的机会接近那厢房,她只是,只是……

    紧紧地盯着柳婧,邓九郎眼中的眸光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其实,那话理由她不说出来,他内心实是明白的,只是他,却想从她的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直过了好一会,沉沉盯着柳婧的邓九郎,又轻轻地说道:“那一日,你那般脱离于我,柳氏阿婧,当时你是高兴,还是也有愧疚?”

    柳婧的唇动了动,在他的紧紧盯视中,却是良久良久都没有回答。

    邓九郎的眸色更冷了,他又轻轻地说道:“我长到这么大,只有你也戏我欺我……”说到这里,他似乎沉默了一会,直过了许久,他才低低地再次问道:“那一日你弃我离去后,可有愧疚,可也有不安?”

    他问得很轻,很认真,仿佛这个答案,曾让他耿耿于怀,也仿佛他从茫茫人海中寻找她,来到她身边,一直想着的,便是问出这么一句话。

    不知为什么,柳婧眼中有点涩,那时离去时,她不好过,她几个月都不好过。

    唇动了动,又动了动,好一会,柳婧才哑声道:“邓郎助我数次,文景在邓郎无助之时弃君而去,自是愧疚不安。”

    邓九郎闭上了双眼。

    他闭着眼,沉默着,过了一会,他才轻轻地再次开了口,“那日你离去时,说的那话,是真,还是虚言?”

    是那句‘她不喜欢他’吗?柳婧其实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意那句话。

    他是何等的身份地位,不是柳婧枉自菲薄,这世间芸芸众生,他是站在最巅峰的那少数之人,而对他那样的人来说,美人财富,那是应有尽有。甚至,不需要他开口,不需要他有表示,便有无数的绝色佳人前仆后继朝他涌来。而这种现象,会一直延续到他白发苍苍,会一直伴随在他的人生中。

    这样的人,也许有真心,可他的真心,敌不过岁月的流逝,敌不过前仆后继的美人的勾引。更何况,以她的家世地位,他对她最喜欢,能给的也不过是一个‘妾’位罢了。

    正如父亲所说那样,这一点,他甚至比不上顾呈。至少顾呈一直许给她的,都是正妻之位。

    垂着眸,柳婧冷静地寻思了一会,便轻轻回道:“那话,是真的……我有婚约在身,不会允许自己欢喜上郎君。”所以,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她也不能让自己喜欢他。

    在柳婧轻轻吐出这句话后,书房中,空气再次变得凝滞起来。

    直过了一会,邓九郎才轻轻说道:“是么?”

    柳婧不敢直视他的眼,吐出的话,却是轻而清晰,“不敢有瞒郎君。”

    邓九郎闭上了眼。

    直过了一会,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光已是冷静无波,他静静地看着她,语气温和地问道:“与你有婚约之人,便是顾呈?”

    他果然早就猜到了。

    柳婧低着头,轻轻说道:“是。”

    岂料,她这个字一吐,邓九郎却是低笑出声。

    他冰冷地笑道:“你那一日如此对他,他还愿意娶你?这倒是稀罕了。”

    柳婧脸一白,过了一会,她才应道:“婚书还在,便无法否认。”这件事上,她其实也一直没有弄懂顾呈的想法。不过他的想法也不重要了,回到汝南后,她父亲再次把王叔派去了洛阳,说是去确定婚约解除一事。

    就在柳婧暗暗寻思之时,一阵脚步轻响传来。

    却是邓九郎绕过案几,走到了她身前。

    他的手,轻轻地抬起她的下巴,令得她不得不直视于他。

    四目相对,邓九郎的脸上,闪过一抹说不出是怜惜还是叹息的表情。食指抚过她的唇,他低低地说道:“柳氏阿婧,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轻轻说道:“你那么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你的未婚夫婿,转过头来,又拒绝我的好意……阿婧,你真想伴着你那一妻三妾,过那虚凤假凰的日子?然后此生此世,便这般虚度了?”

    他微微低头,双手同时捧着她的脸,眸光荡漾着温柔和怜惜,“你这人啊,明明心有河川之险,却把自己压制成温润有德之人……柳氏阿婧,你真不想来到我身边?真的不想与我一道看这世间风起云涌,体会这世间种种风光艰险”

    他的眼神是如此温柔,他的语话,也是如此的魅惑。

    这是一个内心强大的男人,明明自己刚才的话伤了他,可他却还是坚持着他想坚持的。他还是这么坚持的魅惑她,想把她控制在他身边……

    柳婧抬眸看向他。

    四目相对中,他深邃的眼中,有她的倒影,她潭水般的眸中,也有他的倒影。

    直是对视了好一会,柳婧才轻轻的,艰难地吐出那一句,曾在她心中想过无数遍,却一直觉得,彼此心知肚明,无需说出来,更无需要求对方回答的那句话,“邓郎……”她的声音有点哑,有点轻,它是那么那么的轻,几乎含着一种极度艰难的涩滞,“邓郎邀请我站在你的身侧,却不知给我什么名份?”

    邓九郎蹙了蹙眸。

    他扬唇笑道:“原来你在乎的是这个。”

    歪着头寻思了一会,他瞅着柳婧,“你想要什么名份?”他笑道:“正妻?”他上下打量着她,低低说道:“现在的你,还不够格。”

    是啊,她就是知道她还不够格。

    柳婧垂着眸,她轻轻扯开他的手指,轻轻地说道:“可是顾呈能娶我为妻……”她哑然一笑,苍白着脸慢慢说道:“连他我都拒了,何况是你?”

    柳婧缓缓向后退去,一步一步向后退去。

    退到门口时,她慢慢朝着他跪下,轻轻地说道:“在吴郡时,受君多次相助之恩,柳婧一直无以为报,唯能一礼而已。”深吸了一口气,柳婧朝他磕了一个头。

    在无比的安静中,她再次用额头抵着地面,继续轻声说道:“七年前,柳婧任性胡闹,曾经伤害了郎君,请郎君再次受柳婧一礼。”

    “砰”的一声,她又磕了一个头。

    第三次,她依然额头点地,还在轻轻地说道:“吴郡时,柳婧依然言语不当,以至令得郎君不喜,请再次受柳婧一礼……”

    她还在那里说着,站在书房中的邓九郎,已赫然黑了脸,他衣袖一甩暴怒地喝道:“闭嘴——”

    一句炸雷般的喝声,令得柳婧的磕头声和话语声戛然而止后,邓九郎大步走上前来。

    他猛然揪着柳婧的衣襟,把她重重一扯,把她强行提到自己面前后,他红着眼睛冷冰冰地哧笑道:“你以为你就这么磕几个头,便能把一切一笔勾销了?我,我……”他喘息了一会后,紧紧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时,他眼角依然有点红,不过那眼中的暴怒和戾气,倒是消散了不少。

    凝视着她,他慢慢松开她的衣襟,慢慢把柳婧在地上放稳,深吸了一口气后,他慢慢地说道:“柳婧,我们之间的帐,不是你磕几个头便能了清的。”

    他缓缓退后,衣袖一甩走到了几案旁。低头掏出几个卷册,他低着头拿起毛笔,一言不发地写了几行字后,再吐出声音时,已恢复了他一惯的清彻温柔,“柳文景,吴郡一别后,我花了七个月才找到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慢,很慢。

    可他把话一说出,柳婧便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

    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却浪费七个月的时间就为找到她。那她想朝他磕几个头,便了结他们之间的一切,确实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见到柳婧重又白着一张脸,邓九郎似笑非笑地扬起唇,吐出的字,却格外的轻细冰冷,“我这次前来汝南,也是因你而来……还有一事你可能不知,你的另外几个伯父不是马上要到汝南吗?他们,是我找来的。”他放轻声音,极温柔极温柔地说道:“我就是想着,柳文景,这一次你柳氏一族都扎根到了汝南,以后你还凭什么能在招惹我后,又一走了之?”他深恶痛绝地说道:“两次,柳文景,你逃了我两次!七年前,你戏我之言犹在耳边,我去寻你之时,你却举家搬走……倒是走得真快!八个月前,你又故伎重施,逼了我一个措手不及!这种事,我不会允许还有第三次!”

    说出这句话后,他重重喘出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淡淡,“行了,今天就到这里,你回去吧。”

    柳婧呆楞楞地看了他一会,半晌才低头一揖,提步退下。

    望着柳婧步履蹒跚的身影,做普通护卫打扮的乾三从侧门走了进来。他目送着柳婧离去一会后,转向邓九郎低声说道:“郎君,她不过是一个妇人,你这般纠着不放……”才说到这里,他乾三也叹息起来,“不过郎君的婚配,从来都是一族大事,虽然拖延至今,却断断不可能允许娶回她这种身份的。她偏又不愿为妾……”

    邓九郎垂下眸来,他一笔一画,缓缓地书写着一个‘静’字,嘴里则淡淡地说道:“我也不知我因何执着……自七年前与她相遇后,我这些年总是念着她,直至今日,我也不知对她是爱是恨……我只知道,我不愿意放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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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章特别难码,浪费了三个小时。恩,今天没有第二更,大伙早点洗洗睡。

第八十三章 后续

    柳婧走到院落时,脸色已恢复正常。

    她闲庭胜步地走着,一袭雪白的狐裘映衬下,整个人显得格外的修长俊美。

    在出梅园时,常风和另外两个儒生正大步而来,看到是柳婧,他们同时眉头一扬围上了她。

    堵着柳婧,常风含笑道:“好你个柳文景,大半个月没有去过书院,没有与我等见过面,这一找我,便弄这么一曲。”说到这里,他凑近柳婧的耳朵,轻轻问道:“怎么样,哥哥昨天帮到你没有?”

    常风长相也挺俊秀,这般含笑说话时,有种坏坏的味道。他凑近柳婧时,那唇都仿佛沾到了她白皙透明的耳朵,那亲昵真是不言而喻。

    柳婧腰肢挺得笔直地站在那里,举止娴静眉目温雅的,任由常风与她这般亲昵逾越地说了几句话,她却安然不动。等他把话说完后,她才脚步一提,一边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一边含着笑说道:“帮了很大的忙呢。”走出几步后,她朝着常风等人回眸一笑,黑白分明的眸子,在那夕阳下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清艳,“改天宴请诸君。”

    说罢,她静静地走出了几人的视野。

    常风回头盯着柳婧看了一会,才狠狠地嘀咕道:“这厮……长成这样,真是勾人。”回过头来看到几个好友无奈的表情,他脸一红,嚅嚅地说道:“这个,这个,我其实就是见他长得俊,逗逗他……”

    另外一个儒生无奈又斯文地说道:“柳文景不仅俊,还实有才学,山长都赞过他。”

    几个儒生在这边说着话,便没有注意到,那边书院门外,正黑着一张脸朝着这边看来的邓九郎……

    柳婧走出了梅园。

    她的马车就停在外面,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在这里过夜的柳婧,一直吩咐他们侯着。此刻看到柳婧出来,两个护卫大步迎上。

    柳婧一边朝着马车走去,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着两个护卫低声说道:“那些浪荡子和乞丐,还控制在手中?”

    两护卫低头应道:“是。”

    柳婧轻声道:“恩,传令下去,让一首童谣尽快传遍豫州,童谣的内容是,‘邓氏子,邓氏郎,人倜傥,世无双,除阉贼,称阎王,铁血汉臣谁足论,洛阳子弟卫仲卿。’”

    柳婧这话一出,两个护卫一怔,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后,一人上前问道:“郎君,这是你与邓九郎商量好的?要这样给他扬名铺路?”

    还把他比作卫青呢。想西汉的大司马大将军卫青,虽是外戚,却一生赤胆忠心,为了汉武帝的江山,立下战功无数。最后要不是卫青死了,皇后卫子夫也就不至于失势……同样是外戚是权臣,这童谣把邓九郎比作卫青,不是替邓九郎铺路扬名还是什么?

    这时的人,上至权贵下至浪荡子,都讲究一诺千金,眼前这制造童谣一事,别看柳婧顺手拈来,可当世之中,如她这样做这种‘没底线’的事的人,那是非常之少,人人心中都有一种风骨在撑着呢。

    所以刚才邓九郎说柳婧‘心有山川之险’,着实不是虚言。

    听到两个护卫的问话,深知这样制造谣言,一旦泄露,便再无名声可讲的柳婧,垂了垂眸。

    她扶着车辕,回头看向两人,温文尔雅地说道:“不,是我自作主张……”她回过头来,静静地说道:“我欠他的情,想一一还清,我想等我再也不欠他了,也许在他面前,就不会进退失据了。”

    她就不明白,自己做了那么多心里建议,自己平素明明心定得很,怎么见到那厮,永远都先输三分底气?

    原来是想还人情啊?可什么样的人情,值得这样倾力偿还?两个护卫相互看了一眼,心中虽有不解和些微不满,却也没有吭声,只是低下头应是。

    柳婧上了马车,一坐好,她便清声说道:“行了,启动吧。”

    “是。”

    不一会,马车便到了柳府。

    柳父正在书房中读书,听到外面格支格支,永远不疾不缓的脚步声,便知道是女儿来了。当下连忙唤道:“大郎,走快一点。”

    柳婧脚步稍快,推门而入。

    随着她把房门一推,一阵寒风扑簌簌地卷入温热的书房中,令得柳父打了一个哆嗦。

    柳婧连忙把房门掩上。

    柳父这时已放下书,正抬头关切地看着她,“孩子,听你伯父说,你今天给那洛阳来的大人物大大露了一次脸,已得了那人的信任,只怕以后会跟到洛阳就职?”

    柳婧闻言,却只是静静地走到柳父身前,她弯腰在火盘上暖了暖手后,半晌才轻轻说道:“那人,是邓九郎……”

    一句话吐出,柳父也僵了。

    过了一会,他问道:“那你刚才,是去了他那里?”

    柳婧还在暖着手,也没有抬头,便这样斯文地应道:“是。”

    “那他认出你来了?”

    这句就是废话了,柳婧苦笑道:“不错。”

    柳父走了几步,转过身看向她,“邓九郎现在怎么说?”

    柳婧依然弯着腰在火盘前凑,在火焰的照耀下,她俊美精致的脸,开始红朴朴的,鼻尖也有了点红色。看着那火,柳婧的声音斯文清彻,“他对昔日之事耿耿于怀,对我的底细也一清二楚……不过,对我倒不曾特别厌恶,我应对妥当的话,不会祸及家族。”

    柳父看了她一会,突然长叹一声,道:“你心里有数就好了,这事为父也帮不到你,由着你去折腾吧。”

    顿了顿,柳父又道:“对了,你三伯父让你去一趟他那里。”

    柳婧这个三伯父,其实正如邓九郎只凭着资料,便一口料定的那样,是个‘才学浅薄却又野心勃勃,四处伸手却又手尾不清’的人,去年他送信给柳婧一家,让他们过来豫州时,是运气来了,恰好是两大派系拼了个鱼死网破,让他这个庸人捡了便宜,连跳三级得了高位。

    在正常人的做法里,这个时候,一般是稳重应对,直到坐稳位置掌控局势了再言其它。他倒好,马上就派人四处寻找自家兄弟,信心十足的想把这汝南一地变成他柳氏一族的发兴地。

    而柳婧一家到时来,他的处境其实很危险,正处于焦头烂额,想要建功却哪一条门道都进不了,有心人虎视眈眈,随时会把他挤落的时候。

    而柳婧,一至汝南,她便按照以前的老路数,先是收买一批浪荡子和乞丐,天天给她禀报汝南城的大小事,然后在发现伯父的处境不妙后,她便像邓九郎所知道的那样,出了二次手。就是那两次,一举打破罩在柳行风身上的僵局,令得他既立了威,也赚了功劳显了本事。而这些,直到现在,柳行风也罢,还是柳父也罢,都不知情。

    至于三伯父柳行风看重柳婧,纯是觉得,自这侄儿来了之后,自己行事就变得顺利畅快了,所以,他就把柳婧当成了福星,喜欢时不时叫她过去说说话,聊聊事儿。

    柳婧垂眸掩去脸上的疲色,轻声道:“我明天再去,今天有点累了。”

    柳父自是知道她为什么累,便不再说话。过了一会,见暖和了的女儿站直身子,转身要走,柳父唤住她,“孩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柳婧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她才徐徐说道:“经过父亲入狱一事后,我便发现人在这世上,不能无权无钱,我现在就想多赚些钱,多经营些什么,以后不管有什么猝不及防的变化,都能从容应对。”

    她转过头看向父亲,认真地说道:“父亲,我与邓九郎之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妥当。”说罢,她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随着柳婧走出,那房门吱呀一声渐渐合上,把女儿那越发长身玉立的身影,给完全挡在柳父的视线之外。

    听着外面,女儿那依然不紧不慢地脚步声渐渐远去,柳父垂下眸来,想道:再写一封信,尽快让顾府来求娶吧……

    在吴郡时,柳父还因顾府对这门婚事的冷落而反对过,可到了汝南后,他一日一日地看着女儿四处奔走于商场,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为了名利汲汲营营时,突然心痛了。他又把王叔叫了过来,跟他细细聊了当初王叔到了顾府时。顾府众人的态度和对话之后,心里改变了主意。

    他这女儿再宝贵,也不能这样一辈子,她要有自己的家,要有自己的儿女,听顾府这语气,顾二郎顾呈,不是全然对她女儿无情,再则,现在女儿也渐渐强大了,就算顾呈对她无情,只要她是正妻,以她的本事,就不会过得差。

    所以,他对柳婧说,再把王叔派到洛阳顾府,去商量解除婚约一事,其实实质上,他让王叔前去的目的,是想把彼此之间的误会一一说清,这误会,包括柳婧求顾呈出手相救他这个准岳父,被顾呈拒绝后,柳婧心冷后说的那些不当的话。

    而现在,在知道邓九郎再次出现在汝南后,柳父就更着急了,在他看来,无论如何,当顾呈的妻,比当邓九郎的妾,是要好得多的,女儿本来就对邓九郎生了情,再这般相处下去,难免会犯糊涂。

    于是,他本来只有五分想与顾府重提婚约的的意愿,现在变成了十分了。

第八十四章 你是我的门客了

    不说柳父给顾府再次去信。柳婧辗转反侧地睡了一晚后,第二天刚起榻,正想着要去见见三伯父呢,外面传来一个护卫的声音,“大郎,梅园来人了,让你过去。”

    啊?

    柳婧蹙了一会眉,才清声道:“知道了,让他们稍侯。”

    她洗漱过后,走了出来。现在,她身边共有十个护卫,其中四个是以前除了王叔吴叔侯叔三个老人外的仆人升上来的,另外七个,是这阵子收用的。这些人现在是她的心腹,直接对她负责,他们做了什么事,连柳父都不清楚。

    柳婧一边接过妾室递上来的红色带斗蓬的外袍披上,一边抬头看了看天空。

    见到天上太阳高照,她搓了搓因为融雪而显得格外冰冷的手,低声说道:“那事安排好了?”

    那护卫走到她身后,轻声道:“安排好了。”

    “恩,多花点心思,要用金的地方跟我说,一定要让这童谣唱遍豫州。”

    “是。”

    带着两个护卫,柳婧上了马车。

    不一会,马车便来到了梅园外。

    望着这掩盖在漫天梅花下的庄子,柳婧歪了歪头,直过了一会,才缓缓走下马车。

    和昨日一样,让护卫和驭夫在外面侯着后,她提步朝着梅园中走去。

    阳光灿烂,一堆堆的白雪都在渐渐融化,风一吹来,便带着一股刻骨的寒冷,柳婧饶是穿是厚,这时唇色也冻得发紫。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邓九郎所在的院落外。

    望着那被十数株数百年的老梅掩盖,入目都是或红或白的梅花的院落,柳婧突然脚步迟疑了。

    她的心,又开始突突地跳得乱了。

    柳婧咬着牙,心中暗恨:我人也杀过,世面也见了,怎么还没有见到那厮,便已胆怯心惊到这个地步?这没道理啊!

    她埋怨了自己一通,可是该乱跳的心脏还在乱跳。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走过去,推开了梅苑的门。

    因她来得早,这一路都是清清净净,连同梅苑里面,也是清清净净。

    柳婧提步朝里面走去。

    随着她行走,脚下的雪,发现‘兹兹’的脆响。

    不一会,柳婧来到了书房外。

    这院落里没点声音,也没个人的,难道那些仆人都被使远了?

    ……柳婧蹙了蹙眉,在外面行了一礼,低头肃手清声说道:“柳文景见过邓郎。”

    直过了一会,从书房隔壁的厢房中,才传来邓九郎略有点慵懒的声音,“进来。”

    “是。”柳婧伸手把门轻轻推开。

    厢房中有点暗,而且特别暖和,这门一开,一股蒸气便扑面而来。柳婧被这蒸气熏得闭上了眼。

    也顾不得眼睛发花,她先是连忙把房门掩上,免得冻了屋里的人,这才揉了揉眼,看向屋里的人。

    邓九郎正懒洋洋地半躺在几旁的一长榻上,他的腿上盖着一层被褥,正就着从窗口透过来的一丝光亮,看着手中的卷册。

    仿佛知道柳婧在看自己,他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命令道:“过来。”

    柳婧缓步走了过去。

    这厢房中,除了他躺着的这个长榻外,便只有紧挨着长榻的一个短榻。柳婧四下看了一眼,见没有别的座位后,只能走到那短榻旁,轻轻跪坐下。

    她这一跪坐下,竟是整个人都紧紧挨着他,他只要一坐直,两个人的腿便碰到一块了。

    柳婧跪坐下后,见他没有开口,也就不说话了。她低着头看着地上铺就的厚厚的蜀毯,想道:我要冷静,我要冷静,我不能再一见到他,还没有开口,便自己乱了阵脚……

    就在这时,一直低头看着竹简的邓九郎,头也不抬地淡淡说道:“昨天我便说了,我在汝南期间,一切由你接待,这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柳婧低低地回道:“是。”

    “还有,”他抬起头看向她,也许是这厢房有点暗,背着光的他,目光显得温柔,“昨晚宴会后,柳行风求见我了。”

    嗖地一下,柳婧抬起了头。

    在她瞪大的双眼中,邓九郎眸光深凝,“他向我介绍了你,说你年纪虽轻,却有才干,诗赋之类,也做得不比那些秀才差……我看到他颇有诚意,便同意把你收为门客。”

    柳婧:“……”

    邓九郎不再看向柳婧,而是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合上竹简,声音轻柔地说道:“所以柳文景,我是你的主公了。”

    放下竹简后,他侧头看向她,微微倾身,靠近了柳婧后,彼此呼吸可闻地又说道:“柳文景……”他离她太近了,那唇吐出的温热之气,都喷到了她的耳洞里,柳婧只要稍稍一移,便会把自个的耳朵送到他的唇瓣间。

    一时之间,柳婧僵了。

    看着她俊美的脸蛋一点点给染红,再一点点渗到耳垂上,邓九郎眸光深沉,声音格外沉哑地说道:“成为我门客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以后不可与那些个儒生走得太近,若是敢违抗,别怪我以邓氏家法处置。”

    说到这里,他伸出手,一边揉搓着她的耳垂,一边低语道:“昨天那个姓常的,经常碰你这里?”

    柳婧涨红了脸,半晌才道:“没……”

    “没?”他冷笑起来,“我昨天可是亲眼所见!”

    柳婧没胆跟他说,就算你是主公,可也管不到这种私事上。可这话她也只敢想一想,哪里真敢说出来?

    这时,邓九郎那轻柔的声音又传来,“除了他,你还跟谁走得近?”

    柳婧红着脸说道:“没有其他人……”

    “是么?”他的声音轻轻柔柔,喷在她耳中的气息特别温热,特别让她僵直得一动不敢动,“真没有?”

    “没有……”

    “那,想我没?”

    柳婧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退下去的机会。他这话一出,重又刷地一下变得更红了。她唇颤抖了一会,一时之间,不知是答想好,还是答不想好。

    说不想,她怕会激怒他,说想,说不定又让他得意下做出什么事。

    涨红着脸,柳婧暗暗咬牙想道:昨天把话都说得这么明了,这厮睡一觉起来,便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该戏弄的照常戏弄……

    就在她左右为难时,他的唇附在她的耳垂上,那温软的触感让柳婧僵直如木头,“嗯?是不是没有想过?”

    他轻哑地说道:“那次从吴郡回洛阳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对你太温柔了,所以你才敢胆大包天……”

    这语气特别特别危险,危险得让柳婧清楚地感觉到,她如果敢说出‘没有想过’,他立马就会做出‘不温柔,让她不敢胆大包天’的事来。

    柳婧本性上是个不会与人当面对抗,只敢暗地使坏的。感觉情势不妙,她连忙嚅嚅地说道:“想,想过……”声音太急,似是带上了一点哭音。

    邓九郎有点满意了,他唇角微扬,低低地说道:“是昨晚想了,还是这几个月都在想?”

    柳婧哭丧着脸,软软地回道:“这几个月都有想。”

    “怎么想的?”

    “就是,就是想。”

    “想什么?想我说话的样子,还是我温柔对你的时候?”

    你温柔对我的时候?你温柔的时候,远远没有坏的时候多!

    当然这话,柳婧只是心里过一过,感觉到他的气息把自己整个都笼罩了,不敢动弹的柳婧,软软地顺着他说道:“想,想你说话的时候。”

    “恩,”他没有深究,事实上,从这个字可以听出,他现在相当满意,唇凑着她的耳洞,他声音磁沉的一笑后,轻柔地说道:“邓氏门客第二规便是,以后每天睡觉之前,都要想一想主公的好。”

    柳婧:“……”

    这时,邓九郎又是低低一笑,道:“不过,我以后会经常把你带在身侧,不会让你再日夜相思。”

    她日夜相思?她日夜相思??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羞恼,邓九郎声音一提,危险地问道:“嗯?难道我说得不对?”

    柳婧咬牙想道:敌强我弱,当顺其势而为。

    如此一番心里作用后,她嚅嚅地应道:“是……”

    “是什么?”

    “是我对君日夜相思……”

    这话实在说出来太让人羞愤了,柳婧一双乌黑的眼重新变得水汪汪的。

    邓九郎歪着头,他欣赏着柳婧这又羞又恼,又气又是可怜可爱的模样,竟是想道:不过八个月不见,要逼出她这番模样,竟难了这么多。

    他伸手把柳婧圈在怀中,温柔地哄道:“恩,我知道你对我日夜相思了……乖,以后咱们形影不离,定要慰你相思之苦!”

    这话一出,柳婧气得闭上了眼睛!

    见到柳婧紧紧闭上双眼,浓密又长的睫毛,如羽扇一样不停地扑闪着,邓九郎又扬起了唇。

    这是这数月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愉悦。

    于是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低低笑道:“好了别恼了……你做了那么多坏事我都不恼你了,你还好意思恼我?”声音极软,带着一种宠溺。

    说出这话后,他又伸手在她左颊上贴了贴,说道:“真冷。”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脚步声的,还有那年长的小郡王客气热络的声音,“邓兄,刘远求见。”

    这声音一落,柳婧立马退后一步,低头肃手站到了一侧。

    而放任她离开的邓九郎,也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随手拿过一件紫色外袍披在身上后,慢步走到书案后的他,一改刚才的戏谑慵懒,严肃着一张俊脸,薄唇微抿,只是一瞬那,整个人都现出一种抿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高远之气。

    就在他要开口让他们进来时,柳婧一眼瞟到他那凌乱的被褥,马上一个箭步冲上去,三两下整理后,当她再次肃手而立时,已浑然是一副贵气加高高在上的冷气之气的邓九郎,已提着声音,淡淡地命令道:“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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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上个月的欠更正式还完。以后的补更,就是这个月的粉红票加更了。

第八十五章 秋后还是要算帐

    邓九郎的声音一落,外面便传来响亮的应是声,然后房门吱呀一声,在几个仆人地恭迎下,被锦衣包得厚厚的两位小郡王和几个世家子走了进来。

    书房不大,这么多人一走进来,整个房间都变得拥挤起来。

    然后,他们一眼便瞟到了站在一侧的柳婧。

    见到在被火盘逼管脸蛋红朴朴,俊美中带了几分女子的媚气的柳婧,几人都是一怔,然后他们同时看向邓九郎。

    看了一会,那年长点的,叫刘远的小郡王‘啊哈’一声,挤眉弄眼地笑道:“柳文景倒是来甚早……”转眼他朝着邓九郎笑着叫道:“邓兄,你可不能因为人家文景兄长得俊,就厚此薄彼呢。”

    邓九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了一眼垂眸敛目,笔挺如白色修竹的柳婧,淡淡说道:“柳文景方才向我效忠了。”

    在众人看来时,他静静地接着说道:“现在,他是我门下清客了。”

    原来如此!

    众人恍惚大悟。

    这么一明白之后,他们的视线,也就从柳婧身上移开。而这时,婢仆们开始流水般地穿检验员其间,一一为众人备上榻,添置火盘后。原本想找个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的柳婧,刚一提步,便对上了邓九郎的目光。

    他在沉沉地盯着她,嘴角似是含着笑,可那眼,却深深沉沉,分明带着几分警告!

    于是,柳婧僵了僵后,没奈何之下,只得重新提步,一直走到邓九郎身后,才感觉到他目光开始转为温和,身为门客,让主子满意是唯一使命,于是,她只能在他身后静静站好。

    众人坐下后,一世家子埋怨道:“这鬼天气可真是冷,只怪九郎,非要急着上路,这般冰天雪地的,哪有好玩的?”另一个世家子倒是笑道:“真说好玩倒也有好玩处,豫州人杰地灵,那青楼也是美妙得紧,特别是这寒冷之时,关门闭户点燃火盘,再哄得美人们脱几件衣裳……”他是越说越无耻,不过这里可没有儒生,有的只是习惯了胡天胡地的世家子,当下跟着起哄嘻笑起来。

    一世家子注意到站在邓九郎身后的柳婧,见她肃然而立,面无表情,却偏偏被房中的暖气熏得面如桃花的,不由心痒痒地笑道:“不知文景久居汝南,如此美事,可有体会过?”

    这人一开口,众人的注意力也就集中到了柳婧身上,见到这小儿本来俊美至极的脸孔晕红晕红的,鼻尖还热出了汗珠。平素端雅清正,宛如冰人儿一样,仿佛不沾世间情欲的脸上,平白的染上了几分媚色,不由也起了兴致,一个个瞅着她又是打量又是直笑的。

    感觉到众人目光的异样,邓九郎也回过头来看向柳婧。对上她的脸,他眸光深暗了些。

    在众人地盯视中,柳婧神色不动,她垂着眸淡淡地回道:“文景早听长者说过,冬日取暖,真要闭紧门户,易中火炭之毒……郎君此举大不当,文景不敢为。”

    明明那么风流的趣事,却硬生生被柳婧朝着医道方向扳去,这让人扫兴的本事,还真是难得。

    一时之间,众人哭笑不得。

    就在那世家子大为不服,还待再说时,邓九郎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王颐……”他吐出那世家子的名字后,淡淡地说道:“柳文景,她是我的人!”

    一话既出,四下俱静。

    众世家子目瞪口呆地看着邓九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以南阳邓九的名头,愿意做他门客的成千上万,而以邓阎王凉薄无情的性子,这‘他是我的人’几个字,断断不可能对一个门客说出。

    ……这话,不会是他们猜测的那意思吧?莫非他们……

    就在他们惊得呆住,开始不由控制地浮想连翩时,柳婧已是脸孔腾地涨得通红。

    不过转眼,她便脸色如常,在无比安静中,柳婧转过身来朝着邓九郎深深一揖,“柳文景起于贫寒,虽千里辗转,不敢忘却志向,今得主公此言,方知主公对文景是如此看重,真是感激不尽……”说罢,她一揖不起。

    看到她这真真如遇伯乐,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模样,众人恍然明白过来:这邓九郎倒是会收卖人心,这么简单一句,就令得这庶民出身的小子感动成这个样子。

    这时的他们,哪里还记得刚才的猜测?

    邓九郎目光深深地盯了柳婧一会,唇角微抽,轻声说道:“起来吧,不要动不动就行此大礼。”

    “谢主公。”

    柳婧以一种激动中带着克制的声音谢过邓九郎后,低头后退几步,不经意间,便站到了角落处,把自己的身形,完全躲在了邓九郎身后……

    她是怕了吧?都吓得躲起来了。

    邓九郎朝柳婧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后,收回了目光。

    柳婧一藏起身形,众人的注意力,也就慢慢从她的身上移开了。

    那刘远品了几口酒,突然吭哧吭哧地笑了起来。他捂着肚子乐道:“邓兄,我跟你说啊,昨儿啊,那帮子豪强,一个接一个地朝我那跑,他们又是给我送礼又是送美人的,搞了半天,你说他们打听啥?”

    “打听啥?”一个世家子好奇地问了起来。

    刘远哈哈乐道:“他们问,咱汝南这几年来,也算风调雨顺,政通人和,为什么还是引来了南阳邓九?”

    刘远直乐得打颠,他拍得大腿啪啪的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昨儿可真是太热闹了,地方豪强,一方官吏都跑来了,一个个拐着弯地讨我的口头。你说你邓九到底做了什么缺德事,让那帮子孙崽子吓成这德性?”

    这几人都是与邓九郎一道从洛阳来的,自认为对邓九郎的来意也甚明白,闻言也乐了起来。

    那王颐指着邓九郎怪笑道:“这还能怪谁?就说上次到吴郡吧,不是说有人上奏折,说东南的盐道出了点问题吗?那王公公一听是盐道的事,便闹着去占点便宜。结果一不小心把你这厮也混带了去……最后呢,扬州一州之地的各路豪强,在你手中折了三成,那些私盐贩子,也给你顺藤摸瓜地摘了个空,还死了一个太守,甚至连王公公本人也给弄死了。你倒好,关了二个月不到,又给放出来了,连王公公那样的天子信臣,你想弄死就弄死,这汝南一地的豪强官绅怎能不怕?”

    另一个世家子也叫道:“是呢是呢,这可真怪得那些人警惕,实是你邓九郎走到哪里,哪里就要出事。”他这话一出,又是一阵哄笑。

    面对同伴们的取笑,邓九郎却是轻叹一声,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后,突然朝着柳婧的方向瞟了一眼,唤道:“文景。”

    柳婧正在努力把自己变成隐形人,被他这么提名一喊,不由一怔。她走出一步,朝着邓九郎行了一礼,“主公有何吩咐。”

    邓九郎叹道:“我不是跟你说过,我为何而来汝南吗?你去解释给他们几个听听如何?”

    什么?

    柳婧一呆。

    转眼,她一张脸又涨得通红。不过这一次她运气不错,虽然站出一步却还身处暗处。

    这厮是对她说过,可他那理由是,他是追着她来汝南的……

    可那种话,便是打死她,也断断说不出口啊。再说了,这明显就是男人在暗室中哄骗女子的甜言蜜语,她要真拿出来说才是笑话呢。

    随着邓九郎那话一出,那些世家子和两个小郡王一个个笑也不笑了,睁大眼好奇地朝着柳婧左看右看,看了一会她,又转向邓九郎看了又看。

    对着这一双双目光,柳婧不得不又硬着头皮站出来。

    只是在站出来之际,她双手十指握紧,暗暗恨道:这人脸皮也太厚了,这么一会又挖了一个坑让她跳。

    见到柳婧站出,小郡王刘远好奇地笑道:“哟,难道邓兄来到汝南,还真是另有原故?”王颐更是哇哇叫道:“咦,怎地我等不知道的,你这小儿却知道了?邓兄,这好不公平!”

    面对这一双双瞪来的眼,柳婧咳嗽一声后,低声说道:“我家主公惯喜说笑……不就是诸君所知道的那样,哪有什么别的缘故?”

    说了这话后,她又咳嗽一声,转向邓九郎眼巴巴地说道:“主公,高朋满座,有酒岂能无琴?文景不才,愿为诸君奏上一曲以助雅兴。”

    这转变话题的技术,倒是娴熟了。

    可惜的是,邓九郎本来还背倚着几案,一手持着酒盅,一手慵懒地搁在书架上,双眼微眯目光深邃地盯着她。此刻听到她提到奏琴两字,他那脸便是一沉,只见他声音轻柔地说道:“奏琴?”他双眼亮得渗人地盯着她,慢慢说道:“本来我也极喜欢听人奏琴的,可自从上次在吴郡被人骗过一回后,我对那琴声,便不大喜欢了……”他的怨气可还没有散尽呢……

    他这话一出,那小郡王刘元便惊奇地问道:“咦,邓兄在吴郡被人骗过?不知那是何人,竟敢骗到邓兄头上?”

    另外几人也来了兴致,“这倒是稀奇事,快说来听听。”“喂,柳文景,你好象也是从吴郡过来的,不如你来说说?”这最后一句,显然很得邓九郎的心,于是他也跟着微笑道:“是啊,当时文景也在那儿呢,不如文景你来说说,当时我是怎么被人哄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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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喝了两杯咖啡提神,结果提得太过,从昨晚到今天,一直处于一种古怪的亢奋态度,要说清醒吧,写东西时昏沉,要说不清醒吧,想睡又睡不着。今天这一章,还是处于这种状态下码出来的。不敢多码,今天只一更。

    最后,《南朝春》正式上市了,今天还上了当当网的4小时热销榜呢,现在正打五折,喜欢的朋友,现在正是下手的最好时机哦。

第八十六章 她是我的人

    两个小郡王和几个世家子,真是目光灼灼,迫不及待地盯着柳婧。

    他们的脸上写满兴奋。很显然,引对于汝南的豪强和官绅们害怕南阳邓九那‘小事’来说,发生在吴郡的,邓九郎被人哄骗了的故事,更让他们感兴趣。

    柳婧脸上的表情一僵。

    这么双目光紧紧盯着,只等她开口,邓九郎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柳婧咽了一下口水,知道避无可避,才垂着眸,语气平静地说道:“是,此事我也只是听说。”她肃手而立,明明羞红显媚的脸上,拼命地露出一种清冷平静的姿态,又咽了一下口水,柳婧也不敢看向邓九郎,“说是一庶民琴弹得相当不错,然后被主公看重,大家都以为他会被主公收为门客时,那庶民跑了……”

    她掐头掐尾地说到这里,声音越来越小,目光也越来越垂,压根就不敢与邓九郎对视。

    可她越是这样说,那几人却越是来了兴致。

    刘元奇道:“一个小小的庶民,能得南阳邓九地看重,那是九辈子的福份,他竟然会跑?此事大不寻常。”

    王颐也叫道:“邓九,莫非是你做了什么事,把那庶民吓坏了吧?”他咧着白牙嘻嘻一笑,“莫非,那庶民长得太俊太美,让南阳邓九也动了凡心……”他怪笑几声后,盯到脸如桃花,拼命想显得清冷自持,却在这一刻,也许是众人的目光,也许是寒冷,那唇瓣微微发颤,越发显得可怜可欺的柳婧,续道:“要是那庶民有文景这般俊,那邓兄看上他,倒是情理当中。”

    他这话不说也罢,一说,柳婧完全低下了头。

    而一直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的邓九郎,则似笑非笑地扬起了唇。

    然后,他用他那亮得渗人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柳婧,口中则轻柔地说道:“还真让你说中了,那小儿,就与柳文景容止相类。”

    他垂下眸,慢慢抿了一口酒,静静地说道:“而且,我是看中了那小子。”

    众人:“……”

    只是一阵安静后,几乎是突然的,众人同时哄笑起来。

    这一次,他们笑得特别起劲,那年小的小郡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刘元狂笑一阵,朝着邓九郎叫道:“我就说嘛,在洛阳时,那些纨绔私下说你邓九时,说得你就真像个铁人一样没了个欲求,原来症结在这里?”

    另一世家子也大笑道:“邓兄邓兄,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以咱们的身份,看中一个人竟还让他跑了,这可是奇耻大辱啊。”

    “快说说,再说清楚一点……”

    “哈哈,原来邓兄你也有求而不得之苦。”

    一直以来,这些人就算与邓九郎同行同止,可内心深处,总还有着几分畏惧之意。直到此时此刻,他们才知道,原来南阳邓九也是一个凡人。一个个哄闹取笑中,倒是自然而然地觉得邓九郎变得亲近随意了。

    这些人笑闹也就罢了,只是一边笑着,一边总不免朝柳婧盯上几眼,想象着与她容止相类的那人到底是个啥样。

    柳婧本来就恨不得飞天遁地,感觉到这些人的目光和猜测,她更是红着一张脸,甚至连颈项都成了桃色。

    拼命咬着牙,让自己冷静了些后,柳婧嚅嚅地朝着邓九郎说道:“主公,我家里还有事,我伯父他叫我……”这地方她真不能呆下去了,再呆下去,不知邓九郎又会说出什么话来。

    柳婧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邓九郎,目光中尽是乞求。

    看到她眼角泛红,整个人都要哭出来了似的。邓九郎垂了垂眸。

    他慢条斯理地晃了晃盅中的酒后,信手从腰间掏出一块玉佩放到几上,道:“这是我的信物,仔细拿着。”

    那玉佩一摆,王颐响亮地咽了一下口水,羡慕地说道:“姓柳的小儿,你倒好福气。”

    另外几人虽然没说,可他们看向那玉佩的眼神,分明也在发着同样的感叹:这可是南阳邓九的贴身之物,有了它,在这小小的汝南,岂不是横着走?

    这时刻,他们就算再也没有想到,看向柳婧时,那目光也不一样了。

    柳婧低头看着那玉佩一眼,再抬头看向邓九郎。对上他微垂的眉眼,那不容置疑的坚决,她走上一步,轻轻拿起那玉佩,朝着邓九郎一揖后,低声道:“谢主公。”

    说罢,她朝后慢慢退去。

    刚刚退出,刚刚把厢房门关上,王颐的说话声便从里面传来,“我说邓兄,你这可就过。自你说出他是你的人后,我们哥几个,可就只是瞧瞧。你这丢出玉佩来,倒底是怕他往来不方便呢,还是就怕他被我们欺了?”

    另一世家子也说道:“就是,姓柳的是勾人,可咱们是什么人,你说一句,我们谁也不会动他。邓兄你现在连玉佩都甩出来,这样巴不得在他身上烙一个印的,可是看轻了咱们。”

    在乱七八糟中,邓九郎低沉含笑的声音传来,“这小子不老实,我好不容易才逮到他,这玉佩给他,也算是留人。”

    ……一阵短暂的安静后,哄笑声再响。

    “如此说来,那吴郡时,哄骗了你又开溜了的那个,就是这柳文景?”

    “邓兄放心,我们都帮你看着这小子,保管他只能做你的人。”

    “话说回来,这姓柳的倒真真是绝色,啧啧啧,那清冷自持又禁不住羞恼交加的小样儿,怪不得邓兄你舍不得放手了。”

    听着里面毫不掩饰的哄闹大笑声,柳婧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她匆匆转身,像被什么烫了似的,慌忙地朝外面逃去。

    走了十几步后,她还觉得袖袋里的玉佩,像烙铁一样烫得慌,让她巴不得马上扔了,可又不敢。

    这样急乱地走出十几步后,无意中瞟到四周来往的婢仆护卫那诧异的眼神,柳婧连忙镇定心神,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只是她的心里,这时真是羞恼得恨不得大叫大嚷,又恨不得把邓九郎砍上一剑。

    出得梅园时,她的护卫驭夫还在那里侯着,柳婧急步上前,翻身跳上马车后,她声音沙哑急乱地唤道:“走。”

    几人哪曾见到她这般失态过,相互看了一眼后,才应了声是。

    随着马车驶动,柳婧涨红着一张脸,急得团团直转:邓九郎这样四下嚷嚷,在我的身上打下他的标签……这事可不能让他继续下去,我,我得扳回此事。

    可是,与谁商量呢?

    柳婧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父亲。

    可是才想到父亲,她又摇了摇头。

    她的父亲,被那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和几个月的舟车颠簸,是真的伤得惨了。上次那场病,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命。一直到现在,柳父还是精力不继,大太阳的天也断不了火炉。如今,家里人已习惯了大小事由柳婧做主,尽量不让父亲劳累。

    而且,柳婧也知道,父亲一直防着邓九郎,要是知道了今日的事,只怕他第一个想法就是,求着顾府赶紧把她娶了回去,彻底隔绝她与邓九郎之间的联系。

    父亲的这种不安,柳婧其实明白。他以前身体康健,以为能够护她一世时,是想着把她许一个真正珍惜她的好男儿,让她幸福一生。可自从他病倒之后,他就老是担忧着自己什么时候会故去,老想着替她安排好后路,免得他一旦过逝,无人替她把关,女儿会被骗被欺。所以,以前他看不上的顾呈,现在他也愿意替他说两句好话了。

    不能找父亲,也不找母亲,至于别人更是不可能。

    柳婧急了一阵后,想道:书上说过,每逢大事有静气……心急最是无用,要镇定下来,要镇定下来。

    这般念了几遍后,她倒是真的慢慢静了下来

    镇定之后,柳婧闭上双眼,右手在车辕上慢慢地叩击起来。

    又过了一会,护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大郎,到了。”

    “再走走。”

    “是。”

    马车再次启动,离开柳府大门,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又走了一会后,柳婧吩咐道:“停下,我自己走走。”

    “是。”

    马车停下后,柳婧紧了紧狐裘,下了马车。

    几个时辰的太阳照下来,街道上的雪已溶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宿在房里的汝南人,趁着那明晃晃的日头,也都上了街道。

    于是,此时的汝南街,比前阵子热闹了不少。

    在这种热闹中,踩着不疾不缓的步伐,面容俊美精绝,气质温文尔雅又有着奢华贵气的柳婧,和往昔一样,极引人注目。

    看到她走来,四下的哄闹声都小了一些。隐隐的,有人在问道:“这少年俊成这样,他是谁家的啊?”

    “是新搬来的柳府家的大郎,不过这小儿可爱慕不得,家中妻妾成群呢。”

    “真个好风采。”

    众人的注目和议论,柳婧已经习惯,她只是眉目微敛,不紧不慢地向前走去。

    走了一会,一个仆人朝她走了过来,行了一礼后低声说道:“柳家大郎,我家主人要见你。”

    柳婧抬起头来,静静地问道:“你家主人?”

    “是大郎的熟人,正在前面的‘汝南酒家’里,大郎请——”他手势一摆,却是不容置疑。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的街道当中,柳婧也不用担心自身安危。当下她点了点头,道:“请带路。”

    “好嘞,柳郎请跟我来。”说罢,两人一前一后,朝着那酒家走去。而离柳婧不远的马车和护卫,也赶紧跟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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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前来见我

    汝南酒家,敢以汝南冠名,自然是汝南城数一数二的大酒家。

    此刻是用早餐的高峰期,一楼是座无虚席,那人带着她直朝二楼走去。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一个厢房外,那仆人朝门叩叩几下后,躬身说道:“人带来了。”

    “进来吧。”

    “是。”

    厢房门一开,那仆人打了个手势,示意柳婧入内。

    柳婧一入厢房,便看到了那个坐在纱窗旁,戴着纱帽面目不显的中年人。

    见到柳婧,那中年人转过头来,他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后,道:“你就是柳文景?”

    “是。不知阁下是?”

    那中年人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我家主公给你的。”

    他家主公?柳婧好奇起来。

    她当着那中年人的面撕开信封,信上内容不多,柳婧一看却是脸色微变。咬着唇,她轻声说道:“你家主公他是?”

    “我家主公说,你应当识得他的字体。”硬梆梆丢下这句话后,中年人一边拿起放在一侧的剑,站了起来,

    随着他站起身,一股说不出的煞气逼人而来。看着这人,柳婧低头一礼,道:“原来阁下是个游侠儿,柳文景失礼了。”

    那中年人点了点头,他朝柳婧拱了拱手,“主公说了,去也不去,交由柳郎决策。”他深深地凝视了柳婧一眼,这才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转眼间便越过柳婧,出了厢房。

    直到那中年人带着他那仆人出了街道,柳婧还站在厢房中。

    过了一会,她轻叹一声,提步下楼。

    不一会,柳婧的马车便回到了柳府。

    一下马车,她便朝着柳父所在的厢房走去。还没有入内,听出她脚步声的柳父便唤道:“文景回来了?进来吧。”

    “是。”柳婧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柳父正在品尝着药酒,见到女儿,他高兴地问道:“这酒味道甚佳,要不要来一盅?”柳婧摇了摇头。

    这时,柳父终于发现了她的异常,不由定神看来。

    在柳婧在他对面坐下后,他放下酒盅,轻声问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柳婧垂眸寻思片刻后,决定一条一条地说起,“三伯父举荐我为邓九郎门下清客,他答应了。”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柳父脸色一沉。

    柳婧从袖中掏出那块玉佩,又道:“这是邓九郎给我的,当着两位小郡王和几个洛阳子的面。”

    柳父脸色大黑。半晌,他才咬牙说道:“幸好我儿现在是柳文景!”

    柳婧连忙上前扶住父亲,让他坐下后,她又从袖袋中掏出那封信,道:“这是刚刚上街,一游侠儿叫住我送来的。”

    柳父伸手接过。

    在他看信时,柳婧缓缓说道:“这信上的字迹,是顾呈的……他让我去见他。”蹙眉寻思了一会,柳婧继续说道:“从上次在吴郡打的交道看来,顾呈的性格,女儿略知一二。他这信中虽然只有寥寥几句,虽是要我去见他,语气虽是不轻不重可有可无。可是父亲你看,最后几行,他笔锋沉而滞,显然他写下这段话时,心中很有计较,有几个字的最后一笔,他笔锋向上劈出,分明是含有煞气。”

    说到这里,她寻思了一会,又慢条斯理地道来,“女儿在想,这般天寒地冻时,如非必要,谁也不愿意出门,他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豫州,无缘无故留下这封信让女儿去见他……”她蹙着眉峰停顿了一会,又道:“吴郡最后一别时,女儿不曾给他半分颜面,他应该恨我……可他现在居然主动找我,还要我去见他,女儿总觉得,他这是在给女儿一个机会。”她抬起头看向柳父,“父亲,女儿想,这一面,女儿非去不可。”

    柳父也在仔细地看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后,他点头道:“你说得有道理,那就去见吧。”

    见到柳婧站起,柳父唇动了动,可直到柳婧踏出房门,他还没有说出话来。

    顾呈的信上,约好的是两天后。柳婧一出父亲的房间,便朝着柳行风的府第走去。

    刚刚来到府门口,那门口便客气地笑道:“十五郎来了?大人交待了,说你来了马上去书房见他。”

    “多谢告知。”柳婧点了点头后,径直朝着柳行风的书房所在走去。

    一路上,她经过的地方,都有人向她躬身行礼,“十五郎君。”“郎君安好。”“郎君来了,大人刚才还念叨着呢。”……

    这热情,还真是过了火。

    柳婧脸色不改地向众人点头致意后,来到了柳行风的书房外。她行了一礼,唤道:“文景见过三伯父。”

    “文景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听到三伯父热络的笑声,柳婧眉头隐不可见的蹙了蹙,提步入了书房。

    书房中,摆着几个榻几,角落处,一个美婢正在煮酒。看到柳婧进来,二个与柳行风面目相似的青年都站了起来,朝着她笑道:“十五弟来了?”“文景,好久不见。”

    这两人,分别是柳行风的嫡长子柳文成,以及柳文成的知交好友罗信。

    柳婧与这两人行了一礼,说了两句寒喧话后,在榻几一侧坐了下来。

    柳行风抚着长须,满意地打量着柳婧一会,见她坐好,便开口笑道:“文景这次表现相当不错,昨儿伯父一开口,那南阳邓九便毫不犹豫地答应收你为门客。”在柳文成和罗信羡慕的眼神中,柳行风得意地说道:“想南阳邓九是何等样的权贵?文景成了他身边人,我柳府一门,也就多了一条出路了。”语气中真是好不荣幸。

    柳婧一边接过婢女递上来的酒水抿了一口,一边暗暗想道:要是父亲此刻在这里,只怕会跟三伯父对骂起来。

    想到这里,她暗暗摇了摇头。

    见她摇头,柳行风板起了脸。他朝柳文成和罗信看了一眼,示意他们出去。而两人一退,柳婧转向那两个美婢,也淡淡地命令道:“你们也下去吧。”

    两婢一怔,朝着柳行风看了一眼后,见他没有反对,便朝着柳婧行了一礼,躬身道:“是。”依然退了出去。

    等厢房门一关,柳行风先开了口,他沉声说道:“文景,你一向聪明,又不似你父亲那般迂腐,你当知道,他南阳邓九是个怎么样的人……说句冒犯的话,当今陛下的几个儿子,还不一定有他那般清贵呢。能成为他的门客,是天下多少士子可望而不可求之事,你莫要不知珍惜!”

    柳婧却不想与他说这个,她又抿了一口酒后,才把酒盅轻轻一放,缓缓地问道:“三伯父,侄儿此次前来,是想知道一件事。”

    安静中,她问道:“此刻,是不是汝南王世子也上路了,马上就要抵达汝南城?”

    这话一出,柳行风愕然道:“你怎么知道的?”转眼,他又说道:“不错,世子是上路了,不过这消息,我今天才得到。谁告诉你的,南阳邓九?”

    柳婧摇了摇头,说道:“不是他,是文景自己猜出来的。”转眼,她压低声音,轻轻问道:“伯父,你有没有什么把柄,给人抓在手中?”见柳行风一脸不解,柳婧又道:“伯父所效忠之人,他有没有抓了伯父的把柄?”

    柳行风脸色微变,他盯着柳婧,沉声说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柳婧措了一会词,才缓缓说道:“我只是不安……汝南王先后两妃,四个嫡子,年前代替汝南王前去洛阳晋见陛下的,是现在跟着邓九郎身边,汝南王继妃所生的第三和第四子。如今汝南王年老,听说年前他还感了风寒,差点不起。这么个时候,他把世子留在汝南,次子赶往国之边境,却让第三子和第四子前往洛阳交流权贵,与陛下亲近,文景以为,汝南王只怕有易储之心。”本来她也没有想过这些事,只是这么天寒地冻之时,邓九郎来说,或许可以说,他是来玩的,可顾呈呢?难道他也是过来玩玩的?柳婧想,这两人前来汝南,或许有自己的缘故,可那只是理由之一,应该还有别的理由让他们过来凑这个热闹。

    她刚说到这里,柳行风便是表情怔怔。他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侄子,虽然他一直知道他知道,可断断没有想到,他聪明到了这个地步。只凭着一点皮毛,便能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呆了呆后,柳行风叹道:“文景当真聪明。”

    见柳行风紧张起来,柳婧轻声问道:“所以文景想知道,三伯父是哪位殿下的人,在其麾下地位如何?”

    柳行风已察觉到了此事非同小可,他把榻几朝着柳婧的方向移了移后,凑过头来,紧张地说道:“是二郡王,我效忠的是二郡王。”

    果然!她这个伯父,选择的是最不得势的主子!当然,他选择时,可能情况并非如此。

    柳婧点了点头,又问道:“二郡王对伯父如何?”

    柳行风虽然算不得一个聪明人,可这方面还是知晓的,他摇了摇头,道:“伯父效忠时日尚短,自比不上二郡王的心腹。”

    “那伯父可落有把柄在二郡王的手里?”

    柳行风脸色一变,半晌才道:“有。”

    “很重要?”

    “很重要。”

    “一旦泄露,足能影响伯父的身家性命,一家子的前程?”

    “……是。”

    柳婧明白了,她站了起来,说道:“伯父把最忠心的部下交给我,侄儿要出门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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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例行更新。作者后台出了问题,怎么也进不去,弄了二个小时,把时间都耽误了……真的很暴躁。还有,最近正在整理情节思路,更新有点慢。

第八十八章 庄子

    柳行风狐疑地看着柳婧,虽然这个侄儿仅凭猜测,便料中了很多事,可他还是不明白,自己向二郡王效忠,与世子就要抵达汝南有什么冲突处。

    如果侄子只是担心这关健时候,自己陷入四位郡王的继位之争,那也不必这么火急火急的,只要没有到最后,谁胜谁负还不知道呢。

    对上三伯父不那么相信的表情,柳婧寻思了一会,说道:“我一故人,将与汝南王世子同时抵达汝南,他给我来了一封信,我观他话中之意,似乎我们有什么了不得的把柄,被世子掌握了。”

    柳婧这话一出,柳行风腾地站起,他紧盯着柳婧,不安地压低声音说道:“文景,这可不是小事,那信呢,快给我看看!”

    见柳婧迟疑,他紧张地说道:“还楞着做什么?伯父吃过的米比你走过的桥多,快点!”见柳婧还不说话,柳行风急道:“文景你特意赶来,那信定在你身上。你磨磨蹭蹭犹豫什么?”

    柳婧暗叹一声,只有从怀中掏出顾呈给她的那封信。

    柳行风急急伸手接过。

    果不其然,他一眼看过后,脸色一沉,不高兴地说道:“文景,这就是你所说的那封信?”他不知是气是笑好,瞪着柳婧怒道:“你这孩子,真是信口胡言!这信加起来不过十几字,哪有什么半点话外之意?你,哎,你差点把你伯父唬出了心病了!”

    柳婧早在他坚持要看信时,便知道自己说的话,无法取信伯父了。

    当下她静静地收回那信,朝着柳行风说道:“伯父不信,文景也是无奈。”在柳行风皱着眉头盯着她时,柳婧朝他行了一礼,道:“侄儿告退。”

    看着柳婧二话不说便拂袖离去,柳行风叹道:“这孩子的脾气也真是的!”转眼他又暗暗想道:文景的臆测虽然没有根椐,可他先前所料之事着实样样不差。罢了,我还是派人去探一探吧……

    柳婧大步走出书房,刚刚来到林荫道,一个女子娇软的声音传来,“十五哥。”

    柳婧一怔,回过头去。

    站在离她不到十步的小路处,朝着她轻唤的那个小姑,正是柳行风其中一个庶民,似是三伯父中排行在六,名唤柳眉的那位。

    而在柳眉身畔,还有三个小姑,这三个小姑也是豆蔻年华,正一个个怯生生的,似欢似喜地看着她发怔。与柳眉一样,这三个小姑为了爱美,外面包着的那裘衣甚是单薄,冻得那小嘴都泛着紫色。

    柳婧将她们打量了一眼后,蹙眉说道:“融雪时节,最是寒冷,怎地穿得这么单薄?”

    她长相本来就俊美精致,在白雪的映衬下越发玉树临风,因此,这斥喝之语不但没有让几女生气,反而令得她们的脸更红了。

    柳婧见到几女含羞带怯的眼神,不欲惹上情债,便又说道:“快点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了。”说罢朝着她们拱了拱手,转过身大步走去。

    望着柳婧大步离去的身影,柳眉欢喜地说道:“我十五哥哥走路最是从容不迫,这次他走得这么快,定是真有急事。”语气中,满是因为对这位哥哥非常了解而产生的得意。

    几个小姑羞怯怯地看了柳婧的背影一眼后,和柳眉一道转过身。隐隐的,似乎有一女在说道:“你十五哥哥成亲到现在还没有生育一儿半女,是不是别有缘故……”

    柳婧哪里知道后面的谈话?她一回到柳府,便召集护卫,把他们这阵子收集到的资料看了又看后,虽然并没有从中得到有用的消息,可她就是感到,自己的猜测不会差。

    既然不会差,她便做起准备来。

    转眼一天过去了。

    顾呈约好的见面之日,虽然还有一天,可柳婧问了当地人,知道顾呈所约的那地方,位于汝南边境,晴好之日,也要策马疾驰半天才能到,一遇冰雪,那就可能一天也到不了。

    想了想后,她决定提前出发。

    于是,向邓九郎报备,随便找了个借口请了假后,柳婧带着她那十个护卫出了汝南城。

    柳婧一行人是上午出发的,这一路倒是很幸运,虽然天空一直阴霾着,却没有下雨下雪。

    将近傍晚时,一个护卫策马过来,叫道:“大郎,离十里坡只有二十里路程了。前面有一个庄子,要不要借宿一晚?”

    柳婧与顾呈约好见面的地方,便是十里坡。

    二十里?那很近了。想到这里,柳婧叫道:“行,就在这里借宿一晚。”

    “是。”

    她命令声一下,便有护卫策着马朝那庄子赶去。

    庄子有点荒芜,也不知是什么人置下的。运气的是,这庄子里还留有一个年迈的老仆在看守着,听到柳婧等人借宿的要求,又见到柳婧这么一副温文尔雅的长相后,那老仆毫不犹豫便同意他们的请求。

    有了落宿处,众护卫便忙活起来,

    这几个月里,他们跟着柳婧也出过二次远门,这般服侍她起居,准备食宿之事,他们已经有了经验。因此,当太阳开始西沉时,众护卫已收拾好了三个房间,而其中腾给柳婧的房间,已燃了炭火,放置了热水。

    柳婧在马车中颠覆半天,人已疲惫得很,这般在热水中暖暖泡过,又从里到外都换了暖和干净的衣裳后,这才精神起来。

    傍晚时分,她缓步走出了房间。

    围着这小小的庄子转了一圈后,柳婧沉默地想道:明天就可以与顾呈见面了。

    转眼她又想道:也不知汝南王世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胡思乱想着,柳婧又出了庄子,站在庄子前面的一个小山坡上,仰头望着西边出神。直到最后一缕残阳都从天空中消失,夜幕开始笼罩大地,她才慢慢回到了庄子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天气却不甚好,天还没有亮就雨下个不停,天空中炸雷阵阵,地上大雨倾盆。

    见柳婧一大早站在屋檐下望着昏蒙的天空出神,一护卫走到她身后,说道:“幸亏大郎行事周到,让我们早行一步,这般大雨,山路极易滑坡。”

    柳婧闻言蹙了蹙眉:极易滑坡?这么说来,顾呈他们行进,也会受阻了?

    见她出神,那护卫轻声道:“外面温冷,大郎到房中去吧。不是约好了傍晚见面吗?现在还早着呢。”

    柳婧闻言点了点头,道:“也好。”

    在众人的等侯中,那雨却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这雨势实在太大,显得天空都黑沉沉的,仿佛没个止境似的。

    柳婧看了看沙漏,想道,还不到中午呢。再等等吧。

    就在她这样想着时,突然的,庄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那敲门声的,还有几个暴躁的喝叫,“快点打开打开!”“大人,与这等贱民多说什么?直接冲进去就是。”“有理。来人,撞开这门——”

    随着最后一句暴喝声传来,庄子大门被人重力撞击所发出的‘兹兹’声不时传来。几个护卫急急来到柳婧身后,一人紧张地说道:“大郎,似乎是军卒!”他们担心地看着柳婧,同时想道:这些人明显来者不善,只怕不好相处。要是别人也就罢了,可郎君的长相实在招人。只希望没事!

    就这么片刻功夫,那大门被人重重撞了开来。柳婧回头望了一眼,道:“那老人不在?”

    “是。”

    “看来是藏起来了。我们也到房子里去。”

    “是。”

    进入房间,一护卫把房门留了一线,刚一抬头,他便看到上百个身着盔甲,牵着坐骑的军卒在大雨中急哄哄地冲了进来。

    这小庄子通共只有二十个房间不到,而柳婧等人居住的,又是最好的房间。于是那些人一进来,便径直冲向柳婧等人的厢房。

    他们一上台阶,一人便暴然喝道:“谁是主人?”

    柳婧身前,一个护卫站出来朗声应道:“这里的主人早就走了,我等也是躲雨之人。”不等那人回话,他自己推开了房门。

    这时,对方上百人都站在了台阶上。见到那护卫开了门,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二十来岁,脸孔削瘦左边眉毛从中间断开的高瘦青年,一手按着剑鞘,一边提步而来。

    他站在房门口,冷着一张湿淋淋的脸喝道:“这间房子我们要了!”说罢,他把剑一拔,喝道:“把他们赶出去!”

    众士卒急哄哄应了一声是,大步走来时,那高瘦青年突然叫道:“等等。”

    喝住自己手下后,他大步上前,径直走到柳婧面前,他伸手把挡在她前面的护卫一推,一双浑浊的黄眼珠子死死地盯着柳婧,然后,慢慢笑了起来。

    舔了舔厚唇,那高瘦青年眯着眼睛搓着手笑道:“今儿真是运气来了……这个把月忙里忙外,旷得人都要疯了,没想到,这里躲一场雨,竟是遇到了一个尤物!”

    说罢,他伸出右手,朝着柳婧俊美精绝的脸上摸去……

    他的手刚伸出,柳婧便用眼神制止了护卫们的动作后,左手一伸,迅速地扣住了这人的手腕!

    柳婧动作虽快,不曾学过武的她力气却不大。

    她只是扣着这人的手腕,沉着一张脸,静静地说道:“阁下……动手之前,最好看清楚你惹上的是什么人!”

    这话一出,那高瘦青年断眉一挑,啧啧乐道:“哟哟,这口气可真够大的。可惜你哥哥我别的本事没有,这认人的功夫深着呢,这汝南一地的权贵中,可没你这号人,啧,便是汝南一地的秀才儒士里,好似也没有小郎君这样的风流人儿呢。”

    他右手任由柳婧扣着,伸出左手摸向她扣着自己的手背,咧嘴乐道:“这手滑得,香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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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上例行更新,第二更随后送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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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温雅介绍:
父亲入狱,家中欠下巨债,无可奈何之下,昔日神童,却被父母压制驯养了六年的柳婧,开始扮成男子想方设法地撑起这个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被她打击伤害刺激过的男人,也开始纷墨登场。而那人现在已完全黑化……美人温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美人温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美人温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