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卡文严重,又得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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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柳婧和原玉
柳婧死里逃生,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元气,底子虚到了极点。便被那年轻俊朗的郎君扶着站了不到几息,她便虚弱无力地说道:“我想坐下来。”
“好。”那郎君应很轻快,他温柔地问道:“今天太阳很好,要不要坐在外面晒晒?”
柳婧看着满目阳光下的一地青翠,点了点头。
她这头一点,那郎君便回头吩咐了一句,当下,几个护卫忙活起来,他们在院子里的大树下,背风的所在摆好榻几,那郎君扶着柳婧上前。
松开年轻郎君的手,柳婧在榻几上坐下后,她歪了歪,好一会才找到力气朝那郎君一笑,低声问道:“敢问恩人怎么称呼?”
年轻郎君一双深邃的眼锁着她,笑道:“我姓原,叫原玉,你千万别恩人恩人地唤我,以后叫我做原郎便可。”
柳婧闻言,乖乖地唤了一声,“原郎。”
“诶。”
那原郎应过后,刚刚转身,却听到柳婧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低语道:“郎君有点面善。”她这话一出,原玉转过头去。
回头对上柳婧,原玉弯着唇慢慢说道:“我生得普通,经常有人说是面善。”
“这样啊?”柳婧明显没有精力追究,她冲着原玉笑了笑,目送着他转身离去后,整个人半躺在榻上,一双平素灵动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这时还带着几分发过烧后的血丝和空洞。
她睁着眼,朝着前方的树林怔怔地望了一会,仿佛阳光太过刺眼,便慢慢闭上了双眼。
原玉离开柳婧已有百来步时,一个少年端着药盅走了过来,他看着歪在榻上仿佛又是晕晕睡去的柳婧,不由犹豫了一下,走到柳婧面前把药放在几上,也没有唤醒她,而是走到了二三百步外的原玉身侧。
原玉见他过来,低声问道:“看她今天这情形,似是大好了?”
那少年护卫点了点头,道:“尺脉已生,寸脉也不再虚浮无根,已无性命危险了。”说到这里,他又怜悯地叹道:“这个小姑前几天甚是凶险,现在好歹是捡下一条命了,幸好年轻,虽是伤了元气,好好将养也能恢复得快。”
原玉专心地倾听着,等那少年护卫说完,他低声谢道:“令师今次之恩,我顾某记下了。”
那少年闻言,却是抬头看了他一会,终于忍不住问道:“她是你什么人?”
原玉眺了柳婧一眼,不动声色地说道:“未婚妻室。”
那少年也只是信口一问,见他这样说了,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转身提步离去。
少年一走,几个做护卫打扮的汉子大步朝着原玉走来。
不一会,他们便来到了原玉的身后,几人齐齐一礼,低声禀道:“郎君,都安排好了。”一个黑衣人说道:“那女尸已处理好,便是故人对上,也定然能瞒过。坟墓木牌都按郎君交待的那样安放着。”
原玉点了点头,眼睛看向另一个黑衣人。
那黑衣人上前一步,接着禀道:“萧文轩和那些暗卫都已被引开,现正往扬州方向追去。”
原玉微笑了,他负着手,静静地朝脑袋一点一点,又开始犯困的柳婧望了一眼,过了一会,他轻声说道:“行了,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
说罢,他提步向柳婧走去。
走到睡着的柳婧身前,他弯下腰朝着她定定地望了一会,轻轻伸出手,在她的眉眼处抚了抚——她真是瘦了不少,这场大病,真是折腾得她没了半条命。
想到这里,原玉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温柔来。他指节分明的修长中指,在柳婧的唇瓣上轻轻游移着。处于晕晕沉沉中的柳婧,感觉到不适,侧过头来避了避。
原玉马上把手移了开来。
他站直身子,从一侧拿过薄被给柳婧细心的,从头到脚地包好藏好,又拿着一床薄被挡在柳婧的头部,隔往前面来的风后,转过身走开,在召集了众属下后,原玉负着手命令道:“准备一下,半个月后我们动身去长安。”
“是。”
柳婧再次清醒时,原玉正小心地抱着她,朝着她的床榻走去。
感觉到她的动静,他低下头来,就着房中昏暗下来的光线,他露出雪白的牙齿朝她一笑后说道:“外面起风了,还是回房睡吧。”
柳婧‘恩’了一声,她睁大双眼,静静地看着原玉,好一会后,她低声说道:“我的病会好,是不是?”
“恩。”原玉小心地把她睡在榻上,扯过被子帮她盖好,微笑道:“不再有性命之忧了,不过你这场病实在太凶险,现在还马虎不得。”
说到这里,原玉低头,对上柳婧在暗处那显得特别黑白分明的双眼,他伸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低声道:“怎么这样看我?”
柳婧长长的睫毛扑闪了一会,收回目光轻轻问道:“我的仆人呢?”
原玉摇了摇头,他仿佛知道柳婧有很多疑问,便在她的榻边坐下,小心地牵着她的手,他摇头笑道:“我救得你时,你那些仆人都不在了。”
……好似不是这样的。
柳婧眨了眨眼,心里有点迷糊,仰头看着这个温柔体贴,一直细心照顾她的救命恩人,她有疑惑也不好说出来。
柳婧前几天一直处于高烧中,整个人和头脑都被烧得晕晕沉沉,不管是见过的人也罢,还是听过的话也罢,都迷迷糊糊的,是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是做梦梦到的,还是现实中发生过的。
因着这种迷糊,柳婧便不好再问仆人的事,她低声说道:“我是当朝和乐公主。”
原玉听明白了她的意思,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秀发,低声温柔地说道:“好,等你病好了,我送你回洛阳。”
……回洛阳么?浑沉中,柳婧摇了摇头。见她摇头,原玉轻声问道:“你不想去?”
这次柳婧却又点头了,她哑声道:“去去也好,我怕有人担心我,得回去告诉一声,让人知道我病好了。”
听到柳婧这话,原玉笑了,他伸手蒙在柳婧的眼睛上,低低浅浅地说道:“别想了,睡吧。”
“恩。”也许是被他侍侯了好几天,在自以为必死的情况下,都是这原玉在身边照顾的缘故,柳婧听到他的吩咐,自然而然地乖巧了,她老实地应了一声,合上了双眼,不一会功夫,便沉沉睡了过去。
见到柳婧睡沉,坐在榻边的原玉笑了笑,他回头示意了一下,一个护卫端着一盆热水过来了。原玉从那水盆中拿过毛巾,拧干后细细地把柳婧的手心,足心,颈侧和脸都擦了擦。、
他在擦拭的时候,柳婧迷迷糊糊睁开眼看了他一下。
也许是她这一眼含着水汽,特别明媚的缘故,原玉忍不住低下头来,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低声笑道:“乖。”
说罢,他转过身,走到房间的对面,在扯下一大片纱幔隔住了自己后,一阵西西索索声响,却是原玉解起衣裳来。
原玉解去外裳后,就在纱幔后的另一个榻上躺了下去。
柳婧继续睡得晕晕沉沉的,期间她醒了两次,都是被原玉扶起来强行喂药的时候。这个面目陌生的男人,服侍她时,那动作熟稔自在到了极点,有时柳婧虚弱到了极点,他会自动跪坐在她的榻上,在把她半边身子都挪到腿上后,再一汤匙一汤匙地给她喂药。而喂完药后,他也不离开,在稍稍收拾后,便回到纱幔后的另一个榻上睡下。
而这些,是柳婧第二后,整个人清醒的时间超过二个时辰时才发现的。
……原来这么多天,他一直与自己同睡一间房,一直给自己擦洗,一直给自己喂药喂粥。
甚至,她汗出得多的时候,他还会小心地掀开衣裳,把干毛巾铺入她的内衣里吸汗。
这么亲密,亲密得是夫妻才有的事,那原玉做得那么自然。
对于柳婧来说,她要是还晕睡着,男人做这些事她并不知情,或者头脑晕沉无法思索的情况下,倒也无可厚非。现在她清醒了。
她清醒了,这种行为似乎就不能够继续了。可这队伍里没有女人,而且她虽然清醒的时间多了很多,可她整个人还是虚弱到了极点,手脚是一丁点力道也没有。更重要的是,他这样侍侯她都有好些天了,他把她从阎王殿中拉回来的时候她没有说什么,现在去回避,好似无法说出口。
避不能避,接受也不能坦然接受,柳婧便不好过了。因此,每次原玉进来,一看到听到自己脚步声,滚入床榻背对着自己的柳婧时,他就会含笑望上一会。
笑归笑,原玉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含糊,他伸出长臂把柳婧从床榻里面捞出来,拧干毛巾服侍她洗漱过后,原玉把柳婧整个人抱起,一边扯过披风把她包起,一边突然说道:“你就把我当大夫吧。不要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事。”
说了这句鼓励柳婧自欺欺人的话后,原玉又道:“我刚到附近村里叫来一个大婶,她答应给你洗一个澡。”
洗澡?柳婧还真是从生病后都没有洗澡了,出了无数次汗的她,整个人粘粘糊糊的难受得紧。因此柳婧双眼一亮,马上应道:“好。”转眼她又要求道:“我就要洗。”说这话时,她双眼亮晶晶的,好象是在撒娇。原玉看了她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齿温柔笑道:“好,就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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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不回洛阳了
不一会功夫,一个农村妇人走了进来。
那妇人是个贤惠的,手脚也很麻利,在她的服侍下柳婧洗了一个澡后,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半斤,不过经过这么一折腾,穿好衣裳后,柳婧也累了,回到榻上又睡了过去。
转眼十天过去了。
经过搂半个月的休养,柳婧已好了一半,除了气疲神虚容易疲惫,形容还显憔悴外,已可以说是痊愈了。
一大早起来,柳婧便看到原玉等人忙忙碌碌的,抬头看到柳婧过来,原玉大步走到她身前,他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笑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马上就可以动身了。”
柳婧低头看着相牵的两手,想要挣开,却还是不好意思——这原玉不但是她的救命恩人,并且这十数天中,且对她服侍得无微不至,体贴入微,有时站在他身边,她都有一种两人相识已久的错觉。
这人便是这样,危难时结交的情谊,特别感动特别让人难忘。每次柳婧对上他自然而然的亲密动作,想要甩开他时,便会回想到自己重病垂死,无人理会时,那轻轻擦拭着额头的手,那夜半时在耳边的温柔低语,那喂入她唇边的粥——在所有人,便是生死与她相连的宫女也避之唯恐不及时,这个男人坚定而体贴地站在她身边,不怕传染,不在乎生死,一点一点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寻思了一下后,柳婧没有甩开他的手,而是在他地扶持下朝着马车走去。
此时众人的行李已经装车,原玉在把柳婧扶上马车后,自己也爬了上去,他细心地把褥子铺好,把枕边垫得高高的,示意柳婧躺下后,这才翻身上马,指挥着队伍冲上了官道。
上半年雨水多,官道已被辗出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泥坑,可马车再颠簸,柳婧也是舒服的。因为原玉在马车中铺了太厚的褥子,令得她整个人便是被马车抛得高高的,落下时也可如落入云端一样,不受一点力。
感觉到原玉的体贴,柳婧又透过车帘看向他。
她怔怔地看着他,目光有点怔忡。
大病初愈,恢复精神后,在洛阳的一点一滴,便重新出现在脑海。
她记起了陛下的逝世,记起了对邓九郎的失望,记起了皇后娘娘,不对,现在是皇太后,她对自己毫不留情地驱赶。
……她得了这种疫症,邓太后要把自己驱赶出洛阳,那也是正常,可自己也是堂堂公主,怎么连一队金吾卫也舍不得派上?就连半个愿意忠心服侍她的人也不曾有?便任由一些陌生的,与她毫无感情的宫女太监跟在左右?自己躺在马车上,半死不活,口干得都裂开了,却连盅水都不曾有人愿意哺喂?她怎么就不做半点自己会痊愈的准备?
还有邓九郎……
想到失望处,柳婧都不想回洛阳了。
是的,她不想回洛阳,她现在还太过虚弱,还没有那个精神心力去应对大权在握,天下至尊的太后娘娘,还没有精力去应对气势如虹,无人能及的邓氏一族。
胡思乱想一阵后,柳婧转眼看向原玉。
也许是在最危难的时候相依相扶过,她现在看到原玉,会有一种淡淡的温暖和依恋。于是,看着看着,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就在柳婧浅笑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车帘被人掀开,原玉露出那张俊朗陌生的脸,含着笑看着她,轻声问道:“闷了么,要不要骑一会马?”他拍了拍自己的坐骑前面。
听到他温柔的声音,柳婧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了声‘不用’,又回他一个笑容后低声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这里?”原玉眯着眼睛看了看前方的官道,说道:“应该是离洛阳有四百里远的芡县。”
说到这里,他回过头来朝着柳婧温柔一笑,道:“公主殿下,原某把你送入洛阳城后,你我便分道扬镳……”
果不其然,在听到要分开时,柳婧睁大了双眼,流露出了不舍。
看着比平素任何时候都要脆弱的柳婧,原玉忍不住伸手在她秀发上抚了抚,低沉地说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们以后总会再遇上的。”
他越是这样说,柳婧越是难舍,她想着那空荡荡的和乐公主府,咬了咬唇,半晌后低声说道:“现在别跟我说这些……别跟我说离别的事。”
听到她话中的不舍和依恋,原玉温柔地应道:“好,我不说。”
队伍在途中休息一会后,再次启程。如今正是六月时,天气炎热,树林森森,来往的商旅也格外的多。
柳婧体虚,倒不怎么怕热,不过为了舒服,她还是打开车帘,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细细地看着这个她差点永别的世界。
第三天,在官道上走了一天后,车队和一个从洛阳方向来的商队在同一个地方扎了营。
太阳落山时,营地上到处燃起了火堆,无数少年男女放声歌唱,他们的歌声笑声,把这片营地都变得热闹喧嚣了。
在原玉不放心地跟随下,柳婧在营地上走去。望着这一个个兴高采烈的人群,听着这一个个南腔北调,柳婧突然不可自抑地思念起柳父柳母来。
她最亲的人,最爱她的人,真是离开得太久了。
就在柳婧因思念而心潮起伏,几次想要向原玉开口说,不去洛阳了,改而去豫州汝南,却又想到洛阳近在咫尺,没有必要这样避着时,突然的,左侧吹来的热风中传来一些对话,“……洛阳还乱吗?”“陛下已经继位,邓太后也是个有手腕的,洛阳根本没有乱过。”“是这样吗?可我听说,洛阳前阵子死了不少人。”
第二人哧声一笑,冷声回道:“哪一天不死心?”
第一人连忙说道:“我是听说,先帝过逝时,给病死了二个公主还有几个大臣和权贵什么的。”
第二人还是在冷笑,“死这么点人算什么?再说了,和乐公主和清云公主都是染了疫症后死去的。她们病时,整个洛阳的人都怕着呢。说起来还是太后娘娘有手腕,公主那样身份的人,她说封园就封园,说隔离就隔离。要不是太后娘娘有手段,只怕整个洛阳城都成为疫区,哪像现在这样热闹繁华的?”
“是啊,太后是个了不得的人……听说皇太后已给那两位过逝的公主风光大葬了?那个和乐公主什么的,据说是陛下的嫡亲妹妹,她的坟就在陛下的陵寝不远处。”
……
剩下的话,柳婧听不清了。
她只是呆呆地听了一会,身子摇晃了几下,在原玉连忙扶住时,抬头看着他低声笑道:“原大哥,你听到没有?和乐公主都死得不能再死了,太后娘娘不但把她风光大葬,还给葬到了离陛下不远的地方!”
见她笑容苍白,原玉扶着她的手轻轻用了把力,在几乎是架住柳婧后,他低沉温柔地安慰道:“别伤心了……你能死里逃生,乃是上苍不忍,阿婧,你便当你这条性命是捡来的,便当现在的你,是新生的你。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不管怎么样,你还活着就很了得了,是不是?”
柳婧靠在他的身上,低低说道:“……是。”
她声音,真是没有半点力气。不是又如何?现在邓太后如愿以偿了,她和乐公主不但死了,她还大仁大义地让自己风光入葬,而邓九郎,只怕看在他姐姐如此仁厚地处理自己身后事的份上,也会姐弟和好,一家人欢乐地聚在一起吧?
……邓九郎哪怕有一丁点怀疑,有一丁点不满,这个风光大葬的消息,便不会传得这么远。
任由原玉扶着走了一阵后,柳婧突然哑着声音低低地求道:“原大哥。”
“恩?”
“我不去洛阳了。”
“好,不去洛阳。”
“你想去豫州汝南郡,我的亲人应该已回到那里了,原大哥,你可以送我去吗?”柳婧不是个习惯求人的人,所以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怯怯的,浓浓的鼻音外,还有隐不可见的撒娇。
原玉低头看向她美丽的脸蛋,以及那脸蛋上,在阳光直射下显出来的细细茸毛,在感觉到柳婧因自己的沉默而紧张时,他轻轻一笑,极温柔地轻叹道:“傻孩子,你的要求,大哥哪一次没有达到过?”
说到这里,他又轻轻说道:“能够不与阿婧分开,我真高兴。”说这话时,也许他凑得太近,那呼吸之气直喷过柳婧的耳洞。就在柳婧怔了一下转过头看来时,原玉已轻轻挣开了她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目送着原玉离开的背影,柳婧垂下眸来。
……听原大哥这语气,似是对她有情?不过她现在心中一片空茫,对那个情字,真是不想再沾了。
原玉很快便来到自己的队伍旁,在回到马车时,一个游侠儿凑近过来,小声说道:“大哥,再不改道就要多走数百里了。”他指着前方一指,又道:“从那条路走过去,二百里外便进入洛河支流,我们由那里上船,到进入长安不过一月。”
原玉闻言眯了眯眼,他微笑道:“恩,当然需要改道。”他优雅地拭去额头的汗水,温柔低语着,“到得长安时,都已七八月许了,恰好可以赶上兄弟们的那场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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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洛阳码头
队伍在休息过后,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发了。
因柳婧打定主意不去洛阳,车队进入前方岔道时自然改道,朝着洛河方向驶去……当然,这些柳婧是不太懂的,她方向感并不强,也对这地方并不熟悉,基本上是原玉等人说这是哪里便是哪里。
望着飘荡的车帘,原玉策马靠了过去,温柔地看着倚窗怔怔的柳婧,他轻声问道:“今天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很累?”
柳婧转头看向他,摇了摇头后,微笑道:“没那么累了,应该快完全痊愈了。”
原玉当然知道不是,像柳婧得的这种差点夺了性命的大病,少说也有几个月才能彻底痊愈,她这样说,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已。
他虽是不说,可那温柔含笑,带着宠溺的眼神,却真有种柳婧的所思所想全部被他看穿的意味。当下,她低下头来,借由这个动作,避开了原玉的目光。
柳婧这个动作一做出,原玉马上转开了视线。他含笑地看着远山,想道:阿婧这次受的刺激过大,一时之间怕是不想接触情之一字,我可不能给她添了压力。
想到这里,他温柔笑道:“阿婧,到了前方的县城,我买两个婢女服侍你吧。”
他这话一出,柳婧很是高兴,她迫不及待地应道:“好啊。”转眼,柳婧又双眼亮晶晶地说道:“多谢原大哥。”
“不必谢。”原玉策马离去。
望着原玉离去的背影,柳婧想道:有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我自分必死之时能遇到原大哥,还得他如此真诚相助,实是有福气的人。
她心里这样想着,可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要说感觉,就只有说不尽的疲惫和虚弱了。也许是这场致命的大病让她虚弱,也许是洛阳发生的那些让她疲惫。总之,这两种情绪纠缠在一起,她无法高兴起来。
一行人因为照顾柳婧,且走且停,在四天后来到洛河边。
这处码头,不是在洛阳城内,而是在其周边的一个小城,因城不大,码头也不大,每天都只有一趟客船经过这里,过洛阳直入黄河。
柳婧一行人到来时,客船刚过,休息一晚后,第二天,柳婧终于等到了这只大客船。
这是真正的大客船,分上下二层,可以装载三百余个客人。
原玉身姿挺拔,长相俊朗,举手投足间温文尔雅,极是出众。客船中的人看到原玉上来,还小小的喧哗了一下。与原玉不同,在众人眼中,柳婧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弱质女流,根本不引人注目。
原玉赶着马车和马上了甲板,在递给船家一大笔金子后,还每个人分得了一个舱房。柳婧一上甲板,就被婢女扶着入了舱,为了方便照应,原玉的舱房便在柳婧的隔壁。
众人上船后,船夫一阵吆喝,大船慢慢驶入了河道中。
原玉在船头站了一会后,朝着舱房走来。走到柳婧的门外时,他看到舱门没关,便缓步走了过去。轻轻在门上敲了敲,原玉温柔地唤道:“阿婧,休息了没?”
“还没有呢,原大哥进来吧。”从舱中传来的声音,虽然还是轻弱,却终是清脆有了点力道。
原玉恩了一声,推门走了进去。
两个半道上买来的婢女正在忙活,柳婧刚拿着一个绣棚似是准备绣花,看到他进来,她站了起来。
原玉在她身边坐下,他注视着那绣棚,含笑说道:“没有想到阿婧的绣功这么好。”
柳婧一笑,她轻声说道:“我以前被父母关了六年呢,那六年中,可没少花时间学习这些。”
“关了六年?”原玉好奇地问道:“为了什么?”
柳婧沉默了一会,低笑道:“因为我曾经戏弄过我的未婚夫婿,引得他和他的家人震怒,所以我父亲就把我关起来学规矩。”
原玉似是颇感兴趣,他温柔地说道:“还有这么段往事?阿婧能不能跟我讲讲?”
柳婧对他自是不设防,她笑道:“都是过去的事了,大哥要听,我说便是。”她把昔时与顾呈的恩怨纠葛细细地说了一遍,因说得兴起,她还长大后发生的事,以及与顾呈退婚的事一道滔滔不绝地说了。
柳婧人很虚弱,说这些往事时,便速度很慢,语气很平缓。看着她平平淡淡地娓娓道来,原玉的双眼微微眯了眯。等她说完,他低声问道:“那他在地道里那样对你,你还恨他吗?”
柳婧摇了摇头。
她这头一摇,原玉双眼明亮了些,他含笑问道:“为什么不恨?他做了这么多过份的事?”
柳婧垂下眸,她纤长的十指相互交握,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幼时老想着他,老在设想着他有一天能来娶我,盼来盼去盼得太久,心里早把他当亲人了。所以不管他做出什么事,总是无法去恨,最多就是有点失望罢了。”
原玉沉默了。
柳婧说完一席话,感觉到舱中安静得太过,便抬起头来。原玉正在出神,感觉到柳婧在好奇地盯着,他一下子回过神来。
转回目光,原玉低声说道:“你这样好,他一定会后悔的。”
柳婧摇了摇头。
见她一副不在意顾呈后不后悔的模样,原玉的薄唇抿成了一线。与之相反的,是他盯着柳婧的眼神越发专注。
这时,感觉到什么的柳婧抬起头来,原玉迅速地移开视线。
两人在舱房中说了一会话后,虚弱的柳婧被赶到榻上休息了。
接下来的航程,过得平平淡淡。
只是这一天中午时,客船上的人有点激动,柳婧刚出舱房,便看到好些人指着前方叫道:“那就是洛阳了。”“再过二个时辰,便会在洛阳码头停下来。”“那可不早了。”“不错,到得那时已经天晚了,我们的船会在泊在洛阳码头,等第二天天亮了再启程。”“还有洛阳也会上很多客人呢。”
……就在柳婧听到这此起彼落地议论声出神时,原玉大步向她走来。
柳婧并没有发现他地到来,直过了好一会,听到身边有说话声,柳婧转头时,才发现原玉就站在自己身侧,正严肃地抿着薄唇,一边看着洛阳方向,一边与身边的护卫低语着。
没来由的,柳婧就是感觉到顾呈神情过份严肃,仿佛在担忧着什么一样,她连忙侧头唤道:“原大哥?”
原玉转过头来。
他一对上柳婧的眼,便上前一步,从一护卫手中接过纱帽,给大病过后憔悴得姿色大减的柳婧戴上后,他透过纱幔看着柳婧乌黑的眼,低声道:“原大哥在洛阳得罪了人……阿婧,到了那里,我们都安份一点,别引人注目好不好?”
她的救命恩人,第一次用这种软弱求助的语气跟她说话。柳婧连忙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会的。”
“乖。”得到她的承诺,原玉灿然一笑,他捧着柳婧的脸,低下头让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感觉到柳婧因自己这个动作陡然变得僵硬甚至隐带排斥后,原玉垂下眸子,放慢声音,温柔地说道:“阿婧,等把你送到汝南,不知大哥有没有那个荣幸,与你义结金兰?”
义结金兰?
柳婧瞪大了眼,这个原大哥不是一直对自己有意思吗?现在他却是说,愿与自己结为兄妹了?
柳婧怔怔地看着原玉,这时刻,一瞬不瞬地与她对视的原玉,双眸中闪过一抹痛楚和忍耐……看到他这神情,柳婧陡然明白过来:他是不想勉强自己!
她连忙点了点头,高兴地叫道:“好的原大哥。”叫完这声后,柳婧整个人都似放松了一样,她放松防备地任由原玉对自己亲近着,吁了一口气开心地又唤道:“我早就想叫原大哥做哥哥了。”
她笑得开怀,说得轻快,看来他这个提议,正是中了她的心扉!
原玉垂下眸子扬起唇,在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后,心中冷冷想道:真是天真!这般肌肤相亲,抱来抱去后,兄妹名称能代表什么?
不过见到柳婧是真的放下心防,真的开怀而笑,他也跟着笑得灿烂。
柳婧这时是真地放下了心防,她自然而然地靠着原玉,与他一道望着遥远的洛阳城。感觉到河风太大,她给瑟缩了一下,原玉还连忙脱下外袍给她严严实实地披着,在柳婧呆了不到一刻钟后,又赶着她回了舱。在逼迫柳婧躺到榻上后,他还用被子把她严严实实地捂着,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
他做这些动作时,亲近而自然,而把他真心当成兄长的柳婧,也自然而然地接受着他的强势和关怀。
二个时辰一晃眼就到了。
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时,华屋林立,车水马龙的洛阳城,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了。
……做为天子之都,这里永远是让人神往的。一时之间,船上的众人,不管是到过洛阳还是没有到过的,都激动起来。他们一个个涌出船舱,迫不及待地掂脚看去。
与他们地激动相反的是,原玉一直沉着脸,出于谨慎,他也带上了纱帽。便这般站在甲板上,原玉负着手看着越来越近的码头。
就在这时,一个护卫走到他的身后,低声说道:“大哥,她给过来了。”
什么?
原玉猛然转过头去。
他看向身形消瘦,戴着纱帽,正一边走来,一边神色复杂地望着码头处的柳婧时,不由蹙了蹙眉。
见他不高兴,那护卫轻叹道:“公主本来是睡着了的,可外面欢呼声太大,给惊醒了!她在里面坐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刚刚说到这里,那护卫突然看到码头后面那一片银光浩荡,不由失声低叫道:“不好,是银甲卫!郎君你看那是银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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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洛阳码头二
戴着纱帽的柳婧,来到了原玉身后。
紧蹙着眉头的原玉回过头来,温柔一笑后,低声说道:“怎么出来了?”
柳婧声音很哑,她低声道:“就出来看看。”这时,她的眼角也看到了码头后面的那一片银光。
……有银甲卫在那里!
这个念头一出,柳婧先是一阵心神激荡,转眼她又苦笑起来。
这人总是这样,永远都难死心,明明她都失望了无数次,现在更成了人人皆知的死人。
透过纱幔看向前方,明亮的霞光也显得沉暗。
就在柳婧盯着越来越近的码头,盯着越来越多的人流发呆时,原玉的声音从一侧温柔地传来,“阿婧在看什么?看到故人了?”
柳婧摇了摇头,她仰脸看向原玉,轻声道:“只是看到银甲卫,忍不住会多望两眼。”面对着原玉,柳婧实是感到温暖。想她得了那种绝症时,无人在意,便是以前总跟随左右的护卫仆人也踪影全无。不过她知道那才是人之常情,有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毕竟他们与她只是主从关系,远不像吴叔他们一样,与她成了生死相依的亲人,她不能要求人家在明知她得了重性传染病的情况下,还不离不弃。
正是因为知道任何人在那个时候,都应该弃离她,所以柳婧对原玉在那个时候能够援手,能够耐心耐烦地把她从死门关救回,她真是感激到了极点。
原玉也看到了柳婧不由自主表现出现出的依恋,他微微一笑后,伸出手轻轻握上了她的手。然后,他上前半步,在高大的身影几乎半遮着柳婧看向码头的视线后,他低声说道:“阿婧,你冷不冷?”说到这里,他解下身上的外袍,把这件宽大的男式外袍披在柳婧身上后,又帮她结好系绳。
他这些动作,温柔而自然,柳婧安静地任由他动作着,也就没有发现,原本戴着面纱的她,这件男式外袍一穿,整个人不管是身形还是面目都一遮而尽,便是至亲至熟之人看到,只怕也难以认出。
原玉给柳婧套上外袍后,重新退到原处,与她一道肩并肩地看向码头。
码头越来越近了。
转眼间,客船离码头只有二百米不到了。隔着这么近的距离,码头上人和车,便清楚呈出在众人眼前了。
于是,客船上地欢呼声更响了,所有的客人全部挤向甲板,伸着头朝着码头上望去。远远看到些什么,还有人挥着手狂呼不已。
在这种热闹中,柳婧和原玉两人,便格外的显得沉静和不起眼。
客船还在靠近。
这时,柳婧低声道:“银甲卫是在维持次序。”
原玉在一侧恩了一声,回道:“先帝刚刚过逝,新立的陛下还在吃奶呢,这个时候依然是一刻也不能松懈。”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向柳婧,对上她昂得高高的修长的颈项,还有那静静顾盼的表情,突然的,一种难言难喻的渴望涌上了心头。
这种渴望,令得他悄悄低下头来,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在柳婧的秀发顶轻轻印上一吻。
……这个动作,柳婧重病时,他做过无数次,他会望着脸孔烧得通红的她发怔,他会拿起她纤长的手指轻轻吻上,他会搂过她,把她置于怀中,在她的秀发上印上一吻。
……做这些事时,无人知道,连柳婧本人也不知道。因此,也没有人知道,有时候他搂着病得怏怏的,虚弱至极的柳婧,并把她置于怀中时,他是那么喜悦。
这真是可笑的事!
要是早知道自己对她放下了那么多的心思,他那些年也不就刻意冷落她了,他也会她需要他的时候援手,再慎而重之地把她迎娶入府了。
……可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有时他会想着,一个人骄傲也罢,自尊也罢,虽是好事,可真不能太骄傲太自尊了,不然错过的痛,实是太让人难受了。
低着头,原玉藏去眼中的晦涩,想道:幸好还来得及。
就在他浮想连翩,忍不住伸出双臂,虚虚地,隔着一掌的距离,以柳婧不知道而外人会看到的方式虚搂着柳婧的纤腰时,突然间,柳婧低声说道:“到码头了。”
原玉一怔,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果不其然,大船已经开始着陆,而码头上欢呼的,潮水般的人流,也清清朗朗地出现在触手可及的前方。
随着大船碰地一声靠岸,只见那片银光中,冲出了数十个骑士来!
这些骑士中,走在前面的赫然就是乾三,便是乾三身后带着的,也都是一些柳婧相处过的老面孔!
这么久没见,乾三板着一张脸,平素爱笑爱闹的圆脸上,也透着一种憔悴。他在带着众银甲卫冲到了客船前方后,手中的长剑一指,高声喝道:“诸位上岸的上岸,想留在船上的照旧。尽管放松,我等不会惊扰。”
说是不会惊扰,一排银甲卫还是整整齐齐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朝客船上的每个人打量着。
……看他这模样,似是在寻找什么人?
原玉慢条斯理地摘下纱帽,在乾三等人的目光从他的脸上略过后,他扯着唇想道:看来那邓九还真是有心,连这种大海捞针的寻人方法也用上了……
说到这里,他朝一无所知的柳婧瞟了一眼,慢慢伸手牵上了她的手。
柳婧自不会知道乾三来此的目的,她静静地看着客船上的众人嘻笑着上了岸,看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回头看向众银甲卫,看向那一脸憔悴,眼下黑圈非常明显的乾三众人。
这时刻,天空开始沉下来,最后数缕霞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淡,在消失。蓝天上大雁飞过,在白云处时而留下一个人字,时而留下一个一字。
乾三整天侯在这码头,每天过目的没有数十万也有数万,早就疲惫不堪。他朝客船上瞪了一会,在看到长相俊朗气质出众的原玉时,目光凝了凝,至于身形消瘦又不显,更被原玉虚搂在怀中的柳婧,他只是一眼瞟过便不再理会。
见到乾三盯了一会众人后,回头说了两句准备提步朝船上走来,知道他还是不放心,还想把留在船上的众人也一一过目,原玉含笑的声音从柳婧的头顶传来,“我们到码头走走吧。”
“恩。”
柳婧应过后,原玉转向身后众护卫,沉着声音交待道:“这里人多口杂,你们少说话少惹事。”
“是!”于众护卫的低应声中,本是说给柳婧听的原玉,朝她看了眼,温柔地牵着她的手,朝着跳板走去。
不一会,一行人便上了跳板,柳婧前面是船上的客人,后面是原玉的护卫,她自己又瘦得不成样,再加上这时天色明显变暗,她从乾三的面前经过,也没有引得他多看一眼。
丝毫不引人注意地来到了岸上后,柳婧隐隐听到侧边有议论声传来,“这阵子死了那么多有身份的人,这洛阳城还是繁华依旧,这来来往往的人,连个戴孝的也没有……”
在原玉不动声色的瞟过一眼后,同一个客船上的一个中年儒生接口道:“说这些做什么?死的都是该死的。对了,刚才听到有人说,太皇娘娘好象也病了,现在连码头也盯得紧,那就是因为太后娘娘得了病,防止有人异动。”
那儒生的声音一落,又是一个低语声传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前阵子不是有几个王公贵族得了疫症吗?听说啊,那疫症最初是和乐公主得的,虽然太后娘娘当机立断,可那伤寒病还是小范围地流传开来。而太皇娘娘这病,则是向苍天祈福去灾时给雨淋病的。”
“太后娘娘仁厚啊。”
“不错,要不是太后娘娘铁腕,那和乐公主不知要把病传给多少人……”
“也不知尸体火烧了没有?这种疫症,说是还不能土埋,要用火烧成一把灰才不能祸及他人……”
见到柳婧脸色越来越白,刚才还几次回头看向乾三,神色复杂脚步迟疑的,现在已耸拉着头双手微颤,原玉朝说话的众人瞟了一眼后,转向柳婧温柔地低语道:“是不是冷了?我们回舱吧。”
柳婧冷得抱紧双臂,她低着头声音沙哑地应道:“恩,回舱。”
见她一提步连身子也是软的,整个人向前倒去,原玉连忙扶住她。便这样半抱半架着,他带着柳婧往回走去。
就在柳婧几人向回走出几步时,瞪得双眼直冒血丝,也没有看到什么相似的人的乾三,无边地挥了挥手,命令着银甲卫撤退……
不一会,柳婧便上了船,看她缩成一团,原玉连忙伸开双臂把她搂在怀中。搂着她,他不安地问道:“阿婧,你怎么啦?”
柳婧的声音中带着无尽的疲惫,她沙哑无力地说道:“原大哥,我好冷。”
原主连忙半抱着她朝舱房走去。
走着走着,柳婧终是哑着声音问出一句话来,“原大哥,我那时得了那种病,所有人都嫌弃的,便是平素里总是跟着的护卫,也和府中的其他人一样不见了踪影。他们都怕我传给他们,连累他们,原大哥,你为什么不怕?”她哽咽道:“原大哥,你为什么不嫌弃不害怕?”
原玉收紧双臂把她搂在怀中,他下巴搁在她的秀发上,想说:因为我错了一次,不敢再错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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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邓氏母子的谈话
可话到了嘴边,他只是低低地回道:“不是所有人都是那样的……我请来的那个王真人是当世奇才,他治好了许多疫症,我有信心,所以就不怕了。”
他这个解释,莫名地安了柳婧的心……这些年见过世态炎凉,在父亲被困时受尽了无处求助之苦的柳婧,内心深处,早已不相信有人愿意无条件地为她赴汤蹈火,生死不易。因此他这个理由,她是完全信了。
于是她低着头靠着原玉,眼望着洛阳城,心中想道:原大哥对我这么上心,我和他在一起,也甚是舒服。可我越是与他在一起,怕是越会耽误他的婚姻。反正我这一生也就这样,不如到了汝南后,就入个道观挂个名,这样一来,原大哥也罢,众人也罢,也就知道我无意婚姻事,也就会另做打算了。
……
望着那些静静伫立在黑暗中的客船,乾三带着众银甲卫开始撤退。
马蹄奔走在洛阳街道上,‘哒哒哒’脆响完全被笑声笙歌声所掩盖,同样,那些繁华似乎也让人无法注意到乾三等人的憔悴沧桑。
不一会,一行人便来到一个庄子外,乾三刚跳下马,便看到地五走了出来。他大步迎上,朝里面看了一眼,不掩担忧地问道:“今天怎么样?”
地五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毕竟是郎君第一个情动的人,这一时半会是没有办法的。”
刚刚说到这里,前方两辆华贵的马车,在婢女仆人护卫地簇拥下浩浩荡荡地驶来。
望着那车队,乾三叹了一口气,说道:“夫人又来了?”
“恩,她不放心郎君。”
两人说话之际,那车队越来越近,不一会,一行人在庄子外停了下来,第一辆马车掀开车帘,邓母和两个婢女走了下来,紧接着,第二辆马车也掀开了车帘,吴佼还有另外一个美丽的贵女,优雅地下了车。
看到邓母,地五乾三同时行了一礼,低头道:“夫人。”
邓母点了点头,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眼中带着血丝,平素保养得当,美丽雍容的脸上尽是忧虑。看向两人,她轻声问道:“郎君今天怎么样?”
“还不是那样。”回答的是乾三,他大大咧咧地说道:“中午合了会眼,共吃了五口饭,李太医开的药也一直用着,精神还算不错。”
邓母轻叹一声,跟在两人的身后朝庄子里走去,而她一提步,吴佼几女也赶紧跟了上来。
这个庄子,是柳婧住过的明苑,明苑不大,里面不但住了邓九郎,还住了众银甲卫,显得格外人多拥挤的。
看着这喧闹的环境,邓母不乐意地蹙了蹙眉,不过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来到主院时,里面琴声幽幽,邓母走进去时,一眼便看到院落里灯火通明,她自己派来的,专心弹奏清心曲让人心情放松的乐师在院子里鼓着琴,而大开的书房中,她的儿子正不停地忙碌着。
……他这样子已忙了很久了,几乎没有一刻停下过,实是让人担心。
挥手示意众人停步后,邓母拾阶而上,不一会,她站到了书房门口。
雍容华贵的妇人一直站在书房门口,慈爱又担忧地看着书房中忙碌的儿子,见他一直低着头,脸孔更是削瘦,越发显得五官立体,原来那神采飞扬,从里到外透着光亮的脸上,也带着无法言喻的孤寂,邓母终是忍不住唤道:“擎儿。”
邓九郎没有答头,他翻开帛卷批阅着,口里则说道:“母亲来了,坐吧。”语气淡漠,连抬头看一眼也不曾。
邓母慢慢走到他面前。
注视着自己这个最疼爱的儿子,邓母担忧地说道:“擎儿,你不是查明那具尸体不是和乐公主的吗?她既然没死,迟早还是可以找到的,你怎么还是这样折磨自己?”说这话时,柳母满是担忧,当然,那个和乐公主迟早还可以找到的话,她说出来是连自己也不信的。
见到儿子无动于衷,邓母又道:“对了,你姐姐病了,她是把你带大的姐姐,你真准备一直不去看她?”
邓九郎抿着薄唇,他瘦得发黑的脸俊脸上闪过一抹薄怒,也没有抬头,他低哑地笑道:“她没有病,不过是现在这个时节,她可以生病而已。”
以薄凉的口吻说出这句几称大不敬的话后,邓九郎淡淡说道:“母亲,我很忙,你还是回去吧。”
“你很忙?”邓母突然怒从中来,她突然手一扬,反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地甩向邓九郎。在甩得儿子左脸颊浮出一个巴掌印,并不得不抬起头来后,邓母流着泪说道:“邓擎,我生你养你疼你,你姐姐养你爱护你,你便为了一个女人,跟我们置这么大的气?连说个话也冷言冷语的来伤你母亲和姐姐的心?”
邓九郎终于直视了他母亲。
他直直地看着她,看了一会后,邓九郎垂下眸来,声音淡漠地说道:“母亲,我说过的,要让我不置气也容易……定个日期,我来迎娶和乐公主的牌位,把她做为正室立在我邓氏一族的祠堂上。这样,她死了,也是结了阴亲的人,省得那些孤魂野鬼以为她没个丈夫可欺什么的。如果她还活着,我也正可名正言顺地带她回家来侍侯你!”
“浑话!这简直是荒唐至极的诨话!”邓母气到了极点,她尖着声音怒道:“我告诉你邓擎,那个女人已经死了,这世上再无和乐公主,再无柳婧,你明不明白?”
叫到这里后,邓母忍着气,流着泪又有点委屈地说道:“孩子,你真为了一个女人,就不要你母亲,不要你姐姐,不要这个家的颜面了?”
邓九郎薄唇动了动,他看着泪流满面,伤心欲绝的母亲,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
慢步走到母亲面前,他伸手把母亲轻轻搂了一下,低哑地说道:“母亲,你知道么?我这阵子,痛得整个人都恨不得死了算了……”一句话说得邓母忍不住哭了声,朝着儿子又捶又打的后,邓九郎疲惫沧凉地说道:“母亲,你不懂孩儿。孩儿从与她再度相逢开始,便没有想过放手,一刻也没有……现在她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我,这叫我怎么甘心?若不能让她上穷碧落下黄泉,永远只能跟在我身侧,我怎么甘心?”
邓母听到这里,鼻音重重地说道:“那她呢?我看那女子以前也不怎么喜爱你!”
“她喜爱我。”邓九郎扯了扯唇角,低声说道:“她只要还活着,便是恨我误会我,也断断只会独自一人,而不会再找其他的丈夫!”斩钉截铁地说到这里,邓九郎说道:“我就是担心她如此死了,入了黄泉地狱见了别人的好,给忘了我。”
听他说这种昏语,邓母气到了极点,她一边对柳婧恨得咬牙切齿,一边流着泪瞪着自家儿子。
瞪了一会后,邓母说道:“我要母亲答应你娶柳氏的牌位为妻,那你愿意何时纳妾?”
邓九郎淡淡地说道:“孝期还要个三年呢,我现在没心情。”
“邓擎!人家小姑不能再被你耽误三年!”
听到母亲怒不可遏的话,邓九郎无所谓地说道:“那就一年吧。”他对妾室这种玩物,和时人的想法一样,还真是毫无所谓。
见他松口,邓母吁了一口气,她突然想道:和乐公主已经死了,恩,便是她活过来,以太后的性情,也必定会让她再死一次。这样一来,阿擎非要娶她的牌位也不是不可,一来,如此做为可以显示擎儿的重情重义,可以显示我邓氏一族的温厚重情,二来,擎儿没了正妻,娶回的任何妾室都是一样大,也就意味着他可以多纳几房妾,各个派系的女儿嫁过来都是一样大,还有个妻下第一人的位置可以让她们争一争的话,也就少了很多怨言了。
正如太后所说的那样,擎儿太过重情,也在那和乐公主上用心太深,借此机会让他绝情绝性,以后也不至于独宠哪一人。还有,他于女色上死了心认了命,也就不会理会自己后苑多添几个女人,这对于太后用联姻来安抚重臣实在好处颇大。
邓母只是粗略一想,竟是觉得这个没办法之下的妥协还是不错的。
当下,她看了邓九郎一眼,想道:不过这些想法可不能让擎儿知晓了。
想到这里,她也不忙急着答应邓九郎娶柳婧牌位的主意,依旧鼻音重重地说道:“不错,母亲是答应了你,不过你姐姐那里,你还得自己去说,自己去救她!”瞟了儿子一眼,她好声好气地求道:“要不,你现在就与母亲入宫,咱娘俩一道去求你姐姐?”
邓九郎摇了摇头。
他沙哑着声音沧凉地说道:“我的人还在找,再找三个月不到,我就娶她牌位。”顿了顿,邓九郎又道:“太后那里,我永远也不想见了。”
这话一出,邓母差点勃然大怒。
她待要发作,想了想后,又忍住了。只是看着这样的儿子,邓母呆不了一会,终是忍怒拂袖而去。而直到她离去,吴佼等人都与邓九郎见面的机会也没有。
时间过得飞快。
第二天一大早,忙得日夜颠倒的邓九郎刚刚从噩梦中惊醒,一阵脚步声便是急急而来,转眼间,地五一冲而入,他忍着狂喜,颤声叫道:“郎君,你快去码头看一下,有一个人形影甚是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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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原来她没死
邓九郎狂喜,他扯着嗓子大声命令道:“快,快把马牵过来!”
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中,他翻身跳上坐骑,带着地五等人朝着码头疾冲而去。
邓九郎冲得疯狂,几乎是他一动,有一人也同时动了,那人朝邓九郎的背影看了一眼,转头低声交待道:“快去禀告太后娘娘,便说九郎在码头发现了和乐公主……”刚把话说到这里,他蓦然声音一滞,瞪大双眼看着那平空出现在身后的暗卫,看着那个被迅速按在地上拼命挣扎的联络之人,还有自己身上那从背后插过胸口的剑锋,那人张了张嘴,喃喃说道:“你,好大胆……”
确实是好大胆,就算他是太后娘娘安插在邓九郎身边的内奸,可他也是太后娘娘的人,这银甲卫是谁给的胆,竟然敢这么当众把他杀了?太后娘娘要知道的事,他居然敢不让盯着?
那人张着嘴,呃呃连声,嘴里不停的喷着血,他看着那银甲卫把插入自己身体内的长剑搅动着,看着四周的婢仆惊慌地低下头来,陡然间,他明白了,这银甲卫是没那个胆量的,做这事的只能是邓九郎,而邓九郎则是故意的!他就是要当众杀死他这个太后派来的人,他根本不怕事情捅到太后那里,他根本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向太后表明态度!
那银甲卫手中的剑又搅动几下,直到这人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才卟地一声抽出血淋淋的剑,顺手一剑把那联络之人的脑袋也割下,他冷冷地说道:“奉郎君令,此子吃里扒外,不忠不义,可诛之!”
说罢,他就着那尸体把佩剑拭干后,转身大步离去。
而就在那银甲卫离去的几息内,又有几个身影闪过,。他们分别朝着皇宫内苑和邓府跑去……
邓九郎快马加鞭地走向洛河码头。
远远的,还没有靠近码头,地五便挥着鞭朝着一只客船指着,因风吹散了声音,他几乎是扯着嗓子叫的,“郎君,就是那条船,我一个属下听出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极似和乐公主!”
他急急地奔跑着,大声地叫喊着,邓九郎却没有回头。地五回头看时,只见自家郎君薄唇抿得死紧,就是抿得太紧了,那唇都泛着白,那脸颊都因为激动而肌肉抽动。
于是,地五连忙闭了嘴。
不一会功夫,一行人便冲到了码头,就在他们疾冲入码头,众银甲卫刚要厉声大喝让所有船只都停下航行时,那条客船却是启动了。
它居然启动了。
邓九郎大怒,他手中的马鞭重重一甩,在令得胯下的坐骑发出一声长嘶声,那神骏的马四蹄翻飞,竟是不管不顾地朝着河水中间冲去!
他竟是盯着那眼看要离去的客船,直冲入洛河中……
本来,众银甲卫虽是来势汹汹,可毕竟人少,再加上码头上人太多太喧嚣,几乎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交待嘶喊,注意他们的人也就不多。可随着邓九郎这一冲,四下于惊乱中,倒是吸引了无数双目光。
邓九郎狂冲而出,急急抬头时,恰好看到一个身材颀长,面目俊朗的年轻男子扶着一个妇人朝舱中走去。那客船上更是热闹之间,所有人都在说着笑着,那女子也就根本没有注意到,码头上发生的这一切!
可那男子注意了!于是他松开了那无知无觉的妇人。
就在邓九郎的坐骑直冲入洛河,却在最后一刻神骏地刹住时,那男子转过头来。
他对上了邓九郎目光。
这一刻,四目相对!
突然的,那年轻男子冲着邓九郎一笑!
这一笑,太冷酷,太嚣张,那黑到极致的眸子中,也因有着恨而紫光一闪而过!
于是,邓九郎急急一勒间,板着脸厉声吼道:“顾呈?”
他的吼声虽响,混在喧嚣至极的码头也不过如此。
不过,原玉听到了。
对上邓九郎那张黑沉的俊脸,他咧着雪白的牙齿无声的,轻蔑的一笑,做出这个挑畔的动作后,他大步走入客船中,不一会,身影便消失在人群中。
空留下一番急驰而变得气喘吁吁的邓九郎!
邓九郎骑在马背上,他冷着一张脸,像个雕像一动不动着,地五策马来到他身后,问道:“郎君,就是那人,那人身边的那个女子说话的声音极似和乐公主。”
邓九郎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他目送着那条客船在滚滚白浪中越去越远,直是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慢慢地笑了起来。
这是真正的开怀的笑容。
慢慢闭上双眼,邓九郎的眼角沁下了两滴泪光,他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马背上,过了会,他才哑声说道:“地五,多谢。”
于地五一怔间,邓九郎轻轻浅浅,声音沙哑至极,却也愉悦轻松至极地笑道:“幸好你把我叫过来了,她是阿婧……便是烧成了灰,我也识得,她就是阿婧!”邓九郎转过头来,朝着地五咧嘴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至于那个男人,应该就是顾呈。怪不得我派了那么多人,花了那么多功夫也寻不到阿婧,原来是落到了顾呈手中!”
一口气说到这里后,邓九郎马上命令道:“地五!”
“在!”
“立刻弄来一只船,我要追上去!”
“是!”
整个人在狂喜下突然放松下来的邓九郎,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后,向另外一个银甲卫嘟囔道:“去,准备几床好一点的被子,到了船上,我要好好睡一觉!”这样,一觉醒来,他就可以让他的阿婧看到他神采飞扬,俊美无双的模样了。
邓九郎的命令谁敢违背?不到一刻钟,一条小型客船便出现在他的面前。地五大步走来,低声说道:“郎君,要不是这码头只停了客船,就可以弄一条尖刀船来。那样,三不两下就可以追上前面了!”
邓九郎冷笑道:“磨刀不误砍柴功,你派出一列人马,让他们调来尖刀船侯着,我马上要用,至于现在,我们还是上眼前这船先追着!”
说话之际,邓九郎大步踏入了这小型客船!
……
站在甲板上,原玉的脸色有点阴沉,他冷冷地看着远处码头上的邓九郎,眉头微蹙着。
见状,一个游侠儿凑近来,低声问道:“郎君?”
原玉低下头来,他轻声说道:“前方还有多少里会出现支流?”
“五十里处有二条支流,一西一北。”
“绑在下面的快船可以使用了。你们依照我所交待的,让一个女人穿上阿婧的衣裳,阿成身形与我相仿,就穿上我的,然后留十个人跟我走,剩下地就留在这里迷惑邓九郎。记着,情形不对的话马上开溜!”
他转头看着洛河上处处可见的大小客船货船的,又道:“我们到长安相见。”
说罢,原玉大步朝着舱中走去。
柳婧刚刚回舱,听到他的脚步声便抬起头来。她刚站起正想说些什么,走到她身后的原玉突然在她颈侧一按!
他这个动作极其的突然,柳婧丝毫没有防备。于是他一按之下,柳婧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原玉连忙接住,在把柳婧横抱而起,又走到榻旁把她的贴身物事全部收起后,拿过一件披风把她从头到尾地罩住,转身便朝舱外走去。
这里,舱中已被他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清了场,是无比的安静。十来人无声无息到了同样清了场的船尾,原玉抱着柳婧跳上了一条小船。
接着,众护卫也上了船,随着几人同时一撑,那做尖刀状的快船便如闪电般地一划而过,转眼便消失在河流中。
这时已是凌晨,洛河中船只处处,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条小船,不过在它飞快地冲出十来里,把其它的船远远抛到后面时,洛河便变得清净了些。
尖刀船还在加快,半个时辰后,两条支流出现在视野中。而这时,原玉身边的一个护卫站了起来,他朝前眺望一阵后,回头叫道:“大哥,他们到了!”
原玉转头眺了眺,在看到左侧河道上驶来的一条大货船时,他微笑道:“不错,手脚挺快的。”左右看了一眼,见到身后十里处有一个黑点,右侧支流处有二个黑点。不过那些黑点都极遥远,他们是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自己这里的动作的。
当下,原玉命令道:“加快速度,马上上大船。”
“是。”
不一会功夫,尖刀船便靠近了那条大货船,在货船上众人地帮助下,原玉等人跳了上去。
柳婧醒来时,已到了中午。
她睁开眼,看着这陌生的舱房,怔了怔后慢慢坐起。
这一坐起,她便发现颈侧处还有点酸麻。
正好这时,舱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原玉大步走来。
柳婧目光复杂地看向原玉,对上她的目光,原玉连忙走了过来,他在她身侧坐下,右手抚着她的颈侧,愧疚地问道:“还痛吗?”
柳婧摇了摇头。
不等她询问为什么,原玉已羞愧地说道:“阿婧,刚才在洛阳码头,我的仇家注意到我了。当时事起突然,我得马上离开,来不及向你解释,便把你弄晕了……阿婧,你别怪我好不好?”
说到这里,他又苦涩地一笑,说道:“当时阿婧你说要回洛阳,我说送到你城门,并不是大哥不愿意把你直接送到家,而是洛阳城里有我不少仇人,大哥不能露面啊!”
柳婧听到这里,不由轻声说道:“大哥别这样说,我怎么会怪你呢。”顿了顿,她还是说道:“不过以后遇到这种事,大哥不必把我弄晕。阿婧虽是妇人,还是分得清场合的。”
听她这么一说,原玉连忙举起手眼巴巴地立起誓来,“好,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我一定跟阿婧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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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郎君神武否?
安抚了柳婧后,原玉走了出来。
一看到他出现,几个护卫便一围而上,他们担忧地看向后方,低声说道:“大哥,邓九郎咬得很紧。”
原玉冷笑一声,道:“他不过是仗着人多,只要我们入了黄河,他就追之不及了。”
“大哥说的是。”
而在后面,十几条尖刀船簇拥着一只大一点的尖刀船迅速地行驶着,在它们的后面还有一条小型客船不停地赶着。
众银甲卫长枪一样立在尖刀船上,而被他们簇拥着的中间那只尖刀船,邓九郎正呼呼大睡着。
与醒来时张扬强霸的邓九郎不同,他睡着时,特别的孩子气,如此刻也是,他双手双脚摊开,一会侧睡一会横睡,时不时还朝外蹬个几下,俊脸更是深深埋在丝枕上,因埋得过深,那红通通的脸上给压出了一片丝絮纹路,而他额顶的一撮呆毛,更是被他自己蹭得高高竖起。
这根本就不像一个世家子的睡相!
跟来的银甲卫中,便有不少是世家子,他们看着自家郎君惨不忍睹的睡相,同时移开了眼,嘴角抽动了几下。
倒是地五,那张木讷的甚少表情的脸上,闪过一抹激动:整整二十天了!整整二十天啊!自从郎君知道和乐公主出事后,便一直没有真正入睡过,他逼着自己没日没夜地忙碌,有时忙得人撑不住了,只要一倒下便是噩梦连连。他本以为郎君这样还会持续很久,还总是担心郎君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现在看到他久违地放松,地五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了。
尖刀船行驶时,因讲究速度,根本无法顾及舒服与否,这般随着浪涛起起落落,河风呼啸四面而来,便是站都站不住,何况是睡着?
生怕自家郎君被河浪甩到了河水中,几个银甲卫分四方站好,同时,那用来盖着邓九郎的被子,也被他们巧妙地定住,务必让他只能怎么滚都只在船上滚。
追到中午时,眼看黄河已然在望,几个银甲卫来到地五的身后,一人在河风中扯着嗓子叫道:“头领,这里船这么多,我们无法认出他们在哪条船上啊。”
地五冷冷地回道:“那客船上的人不是招了吗?他们此番是前往长安,我们只需要在长安守着便可以了!”
“头领说的是!”
邓九郎这一睡,便一直呼呼睡到晚间,要不是这尖刀船上实在太过安稳,而且河风也太大,虽是盖了被子,可风还是无孔不入,直把他冷醒了,他还不一定醒得来。
睁开惺忪地双眼,邓九郎楞楞地坐起,紧紧抱着被子双眼迷离地发了一会呆后,终于清醒过来。
他站了起来。
随着他慢慢站起,慢慢收起表情,那个强横霸道的邓九郎,便再次出现在众银甲卫的面前。当然,如果忽视他头顶那一撮竖得高高的呆毛的话。
邓九郎正要开口,一个银甲卫大步走到身后,他低声唤了一句后,从袖中掏出一把梳子,邓九郎一怔,慢慢坐下。
在他人服侍下把自己打理好后,邓九郎完全清醒了,他看着前方一片的黑暗,看着黑暗的大河中那偶尔的亮点,听着两侧黑黝黝的山谷间传来的猿啸虎鸣声,侧头问道:“到哪里了?”
“回郎君的话,再过二百里,便是三门峡。”
邓九郎蹙起了眉。
他举起了手。
随着他这手势一举,火把腾腾燃烧着的众尖刀船齐刷刷地停下了,邓九郎朝前方盯了一会后,说道:“现在用这个赶路已无意义,我们上客船。”
那客船,一直还在后面跟着呢,不过它的速度远不如尖刀船,估计还在二三百里外。
众银甲卫齐刷刷应了一声后,便安静地坐了下来,就着那被河风吹得呼呼作响的火把,任着船只随着水流起伏地聊起天来。
地五就着火光看了邓九郎一会,忍不住说道:“郎君,你气色大好了。”
“真的?”他这明显带着水分的话,邓九郎听了却是一喜,他高兴地问道:“可是神武依旧?”
众银甲卫齐齐低下头去。
地五只要看到郎君高兴,便觉得什么都好,于是他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道:“郎君俊得无法形容。”
他的声音一落,空中飘来一个银甲卫小小的嘀咕声,“睡醒了还没有洗脸呢……鼻尖上飘着一根丝,还什么俊得无法形容。”
他这嘀咕声确实很小,奈何此刻实在太静,邓九郎笑容一僵,他瞪了那银甲卫一眼后,忍不住又朝睁眼说瞎话的地五瞪了一眼,这才接过手下递来的毛巾,就着冰冷的河风清洗起来。
洗漱过后,邓九郎重新束发换衣,披上厚厚的黑色外袍后,他回头看向黑暗的后方。
望着那遥远地方的光点,邓九郎徐徐说道:“他们的船最快,也不可能快过尖刀船……从此刻起,每过一条船,都发出指令迫其停下,一一检查!”
“是!”
众人大声应过后,一银甲卫担忧地说道:“可是郎君,我们人太少了,要不要等客船上的人到齐后再行动?”
火光中,邓九郎冷着一张脸,他淡淡说道:“拿着令牌,便说是朝庭办事,谁敢抗令,一律拿下严惩!”
这是准备以势压人了。
众银甲卫同时应了一声是。
这时,邓九郎朝脸上摸了摸,突然问道:“我现在这样子,当真神武?”
刚才睁眼说瞎话的地五自是没有了发言权,在邓九郎盯来时,众银甲卫同时低头,有几人抗不住强权,应道:“郎君向来神武。”
邓九郎却不高兴了,他嘀咕道:“这阵子我睡没睡好,吃没吃好的,肯定难看得紧……我与阿婧这么久没有见过,我想她一眼看来,便发现她的夫君神武无双。”
众银甲卫老老实实地低着头,坚决的一个也没有抬头,当然,也没有人理他。
邓九郎的心思也不在他们身上,他眺望着黑暗的后方,倾听着夹杂在河风中的呼啸声,听着听着,他的耳边,似乎真传来了柳婧那熟悉的低语声……
她的声音,可真动听啊,他曾以为再也听不到了,现在能听到,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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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字数不多,先给大伙送上,明天继续双更。
第二百二十三章 两边
四百水里外。
原玉站在船头,遥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夜幕一会,突然下令道:“停止前进,找一个地方停泊起来。”
众人没有想到他会下这个命令,不由一怔,过了一会才应了声是。
于是,货船速度转慢,操作老练的船夫开始赶着船向自己熟悉的角湾泊去。
当地方找好时,夜色已深,货船藏在这个山坳中,船身随着水浪在极轻微的起伏,随着原玉一声令下,甲板上的火把渐渐熄灭,天地间,只有头顶河水中那一轮明月相照,只有身后的丛林山脉中野兽的嘶鸣相伴。
舱房中,柳婧把蜡烛点燃后,望着窗口,盯着外面的黑暗寻思了一会后,提步朝外走去。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原玉身边。
原玉正站在船尾,朝着大河的方向蹙眉寻思着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他迅速地转过头来。
见到柳婧,他大步上前,顺手脱下身上的外袍给她披上,原玉低声责怪道:“夜间风大,你出来做甚么?”
柳婧看着淡淡月辉下起伏的水浪,和遥远的黑暗的远处,轻声回道:“我还没有看过夜中的黄河呢。”柳婧又道:“这夜景真美。”
“是啊,夜景很美。”
原玉应到这里,说道:“黄河最是壮丽,阿婧要是喜欢,我们一路慢慢前去,细细地看个够。”
柳婧看了他一眼,低下头轻轻‘恩’了一声。
听她应得疲惫,原玉不由担忧地走上前去,他来到她身侧,关切地问道:“怎么,又不舒服了?”
“不是。”柳婧低头揉搓着眉心,轻声说道:“只是很累,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愿意做。”转眼,她自嘲地说道:“可能是生病那会万念俱灰过吧,到了这时还特别心累。”说到这里,她看向原玉,温温软软,轻言轻语地说道:“原大哥,你会一直像我在病中那样对我好,对不对?”
她这话?
原玉蓦地转头朝柳婧看去。
夜色下,柳婧那张美丽消瘦的脸上,笼罩着淡淡的疲惫,原玉张了张嘴,正要说话,一个护卫走了过来,他在原玉身后低声说道:“大哥,有飞鸽传书。”
原玉点了点头,随着那护卫大步离去。
望着原玉离开的身影,柳婧慢慢地向后倚去,她倚着船舷,怔怔地看着那挺拔高大的男人,想道:他面目熟悉还是陌生,感觉熟悉还是陌生,行事方式可不可疑,都有什么关系呢?总之,是他救了我一命,是他在所有人都放弃了我时帮了我。
转眼她又想道:洛阳我是去不了的,太后当着天下人的面说和乐公主死了,还特意给葬在了陛下的陵墓不远处。有所谓金口玉言,圣旨一出,驷马难追。在这种情况下,和乐公主怎么能死而复活,让太后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呢?更何况,太后心爱的弟弟,邓氏寄以厚望的邓九郎,那阵子对和乐公主也表现得太沉迷了……所以,在太后眼中,和乐公主是断断不能复活的,便是真活了,也得想办法再弄死!
还有,和乐公主的出生,深究起来都属于皇室丑闻,要不是陛下临终前任性了一把,也没有这个公主的存在。再加上太后娘娘从来没有喜欢过她,所以,她的死,其实是皆大欢喜吧?柳婧垂着眸,她慢慢地回头看向黑暗的虚空,望着天空上闪耀的星星,望着远处黑沉沉的地平线,有那么一瞬,柳婧竟是感觉到,这风吹来的河风中,似是掺杂了邓九郎温柔的低语声。
他在唤着她阿婧呢!
真是,真是,明明都以为她死了的人,居然那么的欢喜又温柔着唤她……
不知不觉中,明明以为自己心死如灰的柳婧,在不知不觉中给红了眼眶。
她暗中哧笑地揉了揉眼,在把眼中的涩意揉去后,柳婧又想道:太后娘娘太强大了,邓氏一族也太强大了,举世之间,至亲之间,没有一人觉得我与他能成佳偶,便是他真还有心,其实也是相见不如不见。
一个晚上转眼就过去了。
第二天,柳婧刚刚睡醒,一个护卫过来通知她,说是货船出了点问题,要整休一下,得过两天再动身。
与之同时,是原玉不见了踪影。
柳婧随着病情一日好过一日,也没有那么依赖原玉了,他不见了她就坐在舱中看书,踩着木板到这原始的山脉间眺望,或者让人整一个鱼竿试着钓鱼。
她本来是个静得下来的性子,这一自娱自系,时间也过得飞快,转眼间,两天过去了。
第三天清晨,原玉重新出现在甲板上,而货船也再一次启动,慢慢驶入了黄河激流中。
货船在这里走得不紧不慢,每过个不久,便有一只客船或货船从旁边经过,再慢慢的消失在天尽头。
见柳婧把自己包得紧紧地,好奇地趴在船舷上看着两岸的风景,原玉笑了笑,他招来一个护卫后,沉着声音问道:“情况怎么样?”
那护卫小声禀道:“散了,那些尖刀船拦了两天的河道,见无所得,自是非散不可。”
原玉闻言冷冷一笑。
他负着手看向前方,命令道:“既然如此,那就加快速度,抓紧赶向长安!”
“是。”
那个护卫领命离去后,原玉看向柳婧,于是提步向她走来。
来到柳婧身后,原玉轻声说道:“阿婧。”
“恩。”
“大哥有点急事,得赶往长安,我们先到长安,然后再到豫州汝南好不好?”
柳婧转过头来。
她那还没有完全转为清澈,却依然黑白分明的眸子闪了闪后,柳婧点了点头,乖巧地应道:“好。”
没有想到她居然这么容易就接受了,原玉倒是怔了一下,就在这时,他听到柳婧幽幽说道:“只要是原大哥的话,阿婧都愿意信,阿婧也能够等。”
她这话一出,原玉眉头蹙了蹙,不知为什么,他竟是感觉到,柳婧似乎知道了些什么。只是看她这疲惫沧桑的样子,似乎没有那个心神去多思罢了。
很快的,他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温柔笑道:“我知道了。”说罢他转过身大步离去。
邓九郎一连等了二天三夜都没有等到他要等的人。
拦了无数只船,一次又一次的拔剑威胁,举出令牌强迫扣船,却一直没有找到他在找的人。
站在客船上,他看着一只只被放行,正以飞快的速度逃离的船只,俊美的脸上,再次变成了冰冷,甚至隐带戾气,。
正在这时,一个银甲卫大步走来,他来到邓九郎身后,低声禀道:“郎君,洛阳来飞鸽了。”顿了顿,那银甲卫说道:“一共两只,一只是府中发出的,一只是皇宫发出的。”
银甲卫的声音落下后,地五走了过来,在一侧插嘴说道:“郎君,属下刚才拆开看,夫人和太后现在很生气,太后说她很有失望,让郎君马上回洛阳!”
地五说到这里,见邓九郎冷着一张脸,对着这太阳光看来,这脸实在太冷了,都冷得宛如雕像,都没有一点温度,似乎自家郎君对姐姐的那份眷恋,依从,还有怜惜,保护的心思,都淡得差不多了一样……
不由的,地五想道:就凭这一点,太后娘娘只怕更是厌恶和乐公主,那心中,只怕在骂她是红颜祸水了。
就在地五沉思之际,邓九郎慢条斯理地冷笑声传了来,“我这个姐姐,自从做了太后,权威更甚,连以前惯用的温水煮青蛙之策也不怎么喜欢用了。也是,独尊天下,一令既出,伏尸百万,自是容不得丝毫忤逆!”
他这番话,实在是大不道,两个银甲卫是听也不敢听,齐刷刷地低下头,一眨不眨地看着脚下的甲板。
邓九郎显然心中那股火也窝得太久,久得一直没有发泄的地方,没有诉说的人,“你们看,太后她驱赶和乐公主,把我当傻子一样欺瞒,事情拆穿了,她毫无过错,倒是我从头到尾都任性了!”
说到这里,他哧地一笑,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以前总是对阿婧说,我会保护她,我能保护她,可真正到了紧要关头,却最是无力……做人做到这个份上,还委曲求全,其实也挺可悲,你们觉得是不是?”
地五两人自是不敢应答。
邓九郎抿了抿唇,他徐徐又道:“太后既然失望了,那就继续失望吧,族里的人不是都说我任性么?那我就任性下去!地五,你去回一封信,把我的原话转告太后:便说,内忧外困之时,邓九已呕心沥血,如今大局已定,邓九唯一想做的,便是追回自己的女人。至于那个女人她喜不喜欢,承不承认,已然无关紧要。今生能为姐弟不易,请勿在痛处割肉,免得绝了情谊。”
这话已说得很重了,地五朝邓九郎看了一眼,暗暗想道:郎君本是抱着大指望而来,现在白等两日,焦躁之下出言无遮也是难免。他这个口信,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传回洛阳的。
就在他如此想着时,邓九郎冰冷的声音传了来,“还愣着干什么?去写信啊!”
地五连忙应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去,不一会,一只飞鸽便放了出去。
当地五再次站在邓九郎身后时,朝着远方望了一阵的邓九郎,突然沉声命令道:“不等了,我们走吧。”
转过头,他徐徐命令道:“通知下去,让所有的尖刀船全部在下一个码头泊着,我们就坐这只客船赶往长安。”
眯了眯眼,他哑声说道:“我去长安侯着他们!”
听到这话,地五不安地插了一句,“郎君,要是他们不曾前往长安呢?”那样,岂不是又成大海捞针之局?
果不其然,他这句话一落下,邓九郎伟岸的身子便晃了晃,他握紧拳头,让自己站直后,邓九郎冷声回道:“如果在长安还逮不到她,就把柳府众人盯紧了,侯着……她半年不来,一年不来,二年三年总是会来的!只要她还活在世上,我总等得起!”
见自己郎君虽是强自镇定,可那神情比起前些时日,却还是有生气得多,地五暗暗想道:是啊,只要人还活在世上,就一切都还有希望,一切都不迟。
邓九郎连着拦了两天的船,而这些船只的主人,有很多都是有身份的,他们的势力虽是不及邓九郎,可告状的本事还是有的。
于是,这一边,邓九郎朝着长安驶去时,他的所作所为,被一只又一只的飞鸽传回了皇宫,传回了邓府。
在又一天来临后,一只修饰得华贵流金的大客船也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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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三千五百字,是昨天的,本来还码了第二章,也有三千来字,刚才看了看,还是删掉了事,因此,今天的第二三更会晚一点送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你是顾呈
经过近一个月的航行,长安城俨然在望。
这座古老的雄城,纵使不再是帝都,也是那么巍然屹立,不可侵犯。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身体已然好得差不多的柳婧,从舱中走了出来,她站在船头,望着那越来越近的长安码头目不转睛的。
原玉一出来,便看到柳婧生机勃勃的朝着长安城左瞧右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灵动得很。
他微微一笑,大步走到了她身后。
伸出手自然而然地替她拢了拢披风,原玉笑道:“怎么样,长安城雄伟吧?”
“雄伟!”柳婧深吸了一口气,高兴地说道:“不愧是前朝帝都,我早就想来了呢。”
原玉站在一侧微微笑着,他的目光扫过码头,不一会便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朝着那些人微微颌首,他指挥着大船开始靠上码头。
原玉一行人刚下码头,便有几个游侠围了上来,他们看到原玉,朝着他行了一礼后,同时叫了一声,“大哥。”目光瞟过柳婧时,微微有点好奇。
对上他们好奇的目光,柳婧眨了眨眼,见她疑惑,一长相清秀的青年游侠笑道:“小姑勿怪,实是大哥不喜女子,我们从来不知道他也有把女子带在身边的一天。”
这话说得有点暧昧,柳婧勉强一笑,正在说话,原玉已低沉地说道:“行了,别围着了,我们走吧。”
说罢,他轻轻扣上柳婧的手,朝着前面大步走去。
不一会,柳婧上了马车,而几个游侠则围着原玉不时低语着,隐隐中,柳婧听到一人说道:“大哥,人都到了一半,西北那一支也上了路,应该能够准时抵达。”
这话一入耳,柳婧怔了怔。她慢慢地收起笑容,坐在马车中,低头沉思起来。
原玉落宿的地方是一处庄子,因抵达时已是傍晚,这进入庄子时,天都要黑了。
原玉似是这里的主人,一入庄子便吩咐婢仆招待柳婧,他自己则走了出去。
而柳婧在船上颠簸了这么久,也累得慌,她让人送来几桶温水,一边加水一边泡澡,足足泡了一个时辰,感觉到神清气爽后,才穿上早就备好的淡黄色镶金边的袍服,披着长长的湿发走了出来。
她出来时,天空明月高照,今天是月圆之夜,整个大地都被照得一片透明,人影树影在风中婆娑起舞。
仰头看着明亮的天空,柳婧有点沉醉。
而原玉一进院子,看到的便是这么一副情景。
站在月下的少女,整个人仿佛染了一层银辉,明亮,飘渺,又柔和。仿佛像那传说中的,正在吸收日月精华的妖。
不知不觉中,原玉看呆了去,直过了良久,他才提步走近。
听到他的脚步声,柳婧没有回头,她只是微笑的,温软地唤道:“原大哥……你说这天上的一轮月,怎么就这么澄澈明亮了,也不知千年以前,千年以后的人,看到的月亮是不是与我们现在看到的一样。”
原玉温柔地看着她,轻声回道:“自是一样的。”
柳婧眨了眨眼,她还在仰望着明月,也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周边传来的琴声太过逍遥,或是天空的明月让人无处遁形。柳婧终是轻轻说道:“阿呈,你这阵子是不是会很忙?”
原玉一僵!
他整个人,仿佛被谁给定住了一样,这一瞬息间,连手足都在千斤重,胸口更似被什么撞了一下,抽痛又慌乱地跳动着!
就在原玉脸色微变,一动不能动时,他对上了柳婧转头看来的眼。
月色下,一泄如洗的银光中,她这双眼太清太黑,无比的明亮里是无比的平静和温柔,甚至,这眼神还带着喜悦的。她这样的眼神,是原玉无法预料的,他嘴唇嚅了嚅后,最终薄唇抿成一张,转过头负着手看着月下婆娑起舞的树林没有说话。
他虽避开了柳婧的目光,柳婧却依然在转头看着他。
半晌后,感觉到身侧的男人那放在腿边的手指有些微的颤抖,柳婧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它。
柳婧握着他的手,轻声说道:“我那个时候,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你能守在我身边,还那样照顾我,阿呈,你救了我一命,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对你有半点怨半分怒的。”
她调皮的一笑,双手抱着他的手,继续软软地唤道:“阿呈,谢谢你,谢谢你前来……真的,你要相信我,我是很高兴很高兴的,如果你不曾出现,这么好的月光,这么壮丽的长安,我是再也看不到了。阿呈,你对我有再生之恩!”
原玉转过眼来。
月色下,他长长狭狭的眸子深而黑,朝柳婧盯了一会后,他薄唇一扯微笑道:“阿婧在说什么?我不明白。”
柳婧一笑,她轻声道:“你明白的。”
放开他的手,她舒开双臂,慢慢走到一丛她叫不出名字的花树下,看着沐浴在夜色下的飞翘的屋檐,看着那月色下随着风声轻轻吟唱的万物,她含着笑,低着声音说道:“阿呈,你什么也不必瞒我……其实我前几天就想到了,可我那时挺疲惫的,也不知怎么的,有点不想弄明白。”
月色下,她明亮的,甚至有点妩媚的一笑,转头看了原玉一眼,又道:“前阵子你把船泊在那里停了两天,是想躲过什么人吧?我猜猜,会不会是邓九郎?”
她一提到邓九郎,原玉的眸光微阴,脸色也变了变。
见他的薄唇越发抿紧,柳婧收回目光,她侧耳倾听着远处传来的丝竹声和笑语声,低声说道:“阿呈你相信么?我现在一点也不想见邓九郎了。”
她这话很突然,完全出乎原玉的意料之外,这一次,原玉终是忍不住开了口,他低声问道:“为什么?”
柳婧歪了歪头。
过了良久,就在原玉以为她不会回答时,柳婧才轻轻地说道:“相见不如不见。”
说完这话,她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刚才笼罩在她身上的欢乐和明亮,也稍稍黯淡了些。
原玉看着她,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低沉悠扬的声音慢慢传来,“那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说话之际,他慢条斯理的,优雅无比地撕去脸上的面具,连同说话时,也放开声音,恢复了他本来那悠扬到了极点的嗓音。
月光下,柳婧回过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原玉的面孔在她眼前一点点消失,看着她所熟悉的那个顾呈出现在自己视野中。
她看得专注,这种专注,引得顾呈疑惑地抬起了眼。
柳婧见状,抿唇一笑,她快乐地说道:“还是阿呈自己的面孔更好看。”看着脱下面具的他,那因长时不见日光而格外苍白的脸色,她又嘀咕道:“原来是这个原因导致阿呈的脸白成这样的。”嘀咕时,她定定地迎上顾呈那熟悉又陌生的目光,说到熟悉,是因为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实在太熟悉太熟悉了,说陌生,是因为他的眼神与以前任何时候都不同,这个属于原玉的眼神,看她时,是温柔的,沉敛的,怜惜的,仿佛,他真放下了以往的固执和倔强,完完全全从内心深处怜惜于她,爱护于她,顾呈这样的眼神,实在让柳婧楞神,她静静地迎视着他,没有想到终她这一生,也能得到他发自内心的宽谅和温柔相待的时候。
发了一会呆,直到顾呈再次微微挑高眉头,不解地看向她时,柳婧才轻咳一声,回道:“一开始也有感觉,真正起了疑心,是你那次打晕了我!再加上我清醒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没事就忍不住琢磨,前前后后细细思量了又思量,突然觉得装做不知,其实挺没有意思的。”
果然,在这个女子面前,他真是不能有破绽啊。
顾呈的脸上闪过一抹惋惜和失望,他转过头负手看着夜色下的阁楼,过了一会,顾呈低声说道:“阿婧,我有没有告诉你,上次地道的事,我一直在悔?”
柳婧轻快地点着头,说道:“你说过……阿呈,我真不介意的。”她笑容温暖地看着他,轻轻说道:“我从很久很久之前便幻想,有一天你我谁也不怪,谁也不怨,能够高高兴兴地聚一聚说说话。所以阿呈,你用原玉的身份接近我,你答应了送我去汝南,却是从一开始就想来长安,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我喜欢这样与你相处的日子。”
顿了顿,柳婧又笑道:“阿呈,我们出了长安后,你再带我去别的地方游玩吧。”
她这个要求,令得顾呈一阵惊喜,他迅速地转过头看向她,慢慢的,他深浓的双眸弯了起来,唇角也带上了笑。
柳婧也弯着唇,她眨着长长的睫毛,那双乌黑的眼在月光下像是宝石一样熠熠生辉,“阿呈,”柳婧快乐地说道:“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这两天,想通了原玉就是顾呈后,心中是恍然大悟。就是呢,我得了那种病,谁看了不躲啊?便是我父母到了,我也会逼着他们躲开的,可你却没有躲。恩,原玉这个陌生人是应该躲的,所以他对我很好很好,我心里总是迷糊不解,总是不敢置信着,可顾呈不是陌生人啊,顾呈是亲人,顾呈没有躲,顾呈一心一意救我,我能够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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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更依然是补昨天的欠更,正在码第三更。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邓九郎的算计
柳婧眨了眨眼,神采飞扬地看着顾呈,又说道:“我想明白后便对自己说,阿呈还是阿呈,还是那个小时候的阿呈,从现在起,我欠了阿呈一条命。还有,我那些所谓的手下和势力,当时都是为了得到太后娘娘的欢心,为了追逐邓九郎而建立的,现在我重活一回,我得放自己一阵子的假,我可以装作从来没有那些手下,从来没有那些钱财势力的,什么也不想地把自己放逐一阵。所以阿呈,我们在长安时,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管,只是放松地看看这座前朝的雄城,快乐地玩一会吧。”
柳婧说这话时,语气表情都有点娇憨,看向顾呈的眼神中,依然还是那么依恋。这是一种把他当成亲人,当成大哥的放松和依恋。
顾呈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猛然上前一步,展开双臂把柳婧抱到了怀中。
柳婧乖巧地伏在他的怀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低低的,若有若无的,用一种顾呈需要凝神倾听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唤了一声,“哥。”
她这一声轻唤,太细太微也太依恋。
原本顾呈应该听不到的。这河风这般大,这心跳如此响。
可他终是听到了。
猛然的,顾呈僵住了。
他僵硬着,整个人被河风吹成了冰冷的石像!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呈唇动了动,他刚想冷笑着说道:“我不是你哥。”他也想愤怒地叫道:“柳氏阿婧,我这一生,从没有想过要当你的哥哥,我也永远不可能是你的哥哥!”可这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噬恨,最后都被他抿紧唇,死死地吞到了腹中。
她把自己当亲人就当亲人吧,总有一天,总有那一天……
这时,一阵风呼啸着旋转而来。顾呈清醒过来,他连忙牵着柳婧的手,解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
照顾她已成习惯的顾呈,这样了还不放心,牵着柳婧的手朝房中走去。
在一地的月光中,柳婧安静地跟着顾呈,就在顾呈把柳婧轻轻推入房中时,她突然握紧他的手,低声乞求道:“阿呈,那些朝野大事,放下好不好?别与邓氏争了,争不过的……”
她说这话时,没有抬头,声音也压得极低。
顾呈身子一僵。
他低下头定定地盯了柳婧一会,突然明白过来,今天晚上她为什么非要拆穿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与自己说这么多的话。
原来,她是不安了。
月光中,他那深浓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柳婧,对着银光笼罩下这张眉目如画的脸,陡然的,一种无法形容的难受涌出顾呈的胸臆。
他紧紧抓住了柳婧的手腕。
紧紧地抓着她,他五指如烙铁,锢制得柳婧一动不能动。
直直地盯着柳婧一会,顾呈突然压低声音,极轻极轻地说道:“阿婧,如果……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盯着我,别再轻易离开,我也许会愿意放弃。”
说到这里,他喉结急促地滚动几下,也许是觉得自己向她乞求的样子太狼狈,也许是觉得今天地冲击实在太多,顾呈猛然放开柳婧的手,转身大步离去。
柳婧站在阁楼上,目送着顾呈离去。
月光下,他举止间依然带着那股高雅。地道那次,他被邓九郎算计失了大皇子,从而在政治斗争中彻底失手。便是那样,这人也能舍能断,一从大皇子靠不住地打击中清醒过来,马上壮士断腕,牺牲掉极小部份的势力外,便火速遁逃。
他是对的,他那时是可以负隅顽抗,可以对付邓九郎,甚至可以杀死他,可他干脆利落地放弃了。因为他放了邓九郎一命,所以邓氏一族也没有用莫须有的罪名真个处置他的父亲和家人。当然,那是当时,现在邓太后大权独掌,会如何对付当年不听话的人,那就不知道了。
……
在柳婧所不知道的另一个角落。
邓九郎来到长安城已有几天了,他知道顾呈在这一带颇有势力,为了不打草惊蛇,便没有像洛阳一样到处派人死盯着,而只是在几个关健点放了点人。
如今,还没有消息告诉他,柳婧和顾呈是否来到了长安,这让他有点焦躁。
就公而言,他要抓住顾呈,如今新立的皇帝太过年幼,留着顾呈这股强大的势力潜伏在民间,实是隐患,邓太后是多次下令让他对顾呈进行清理的。
而私,他实在是太想见柳婧了。
站在新置的庄子里,邓九郎松了松衣襟,看了眼满天的夕阳,终是不耐烦地叫道:“地五。”
“郎君。”
“出去走走。”
“是!”
地五应了一声,才一个号令带着十个便装的银甲卫站在邓九郎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转眼间,一个仆人叫道:“郎君,洛阳又来飞鸽传书了。”顿了顿,那仆人又道:“这是宫中来的!”
邓九郎抿着唇面无表情地瞟了那人一眼,一手接过帛书。
帛书非常薄,上面的字不多,邓九郎一眼看去,便认出了他姐姐的手书,“把刘婧带回来,我给她安排一个恰当的身份嫁你为妻!”
说实在的,邓太后这手书出乎他的意料,他蹙着眉想道:我让地五发出的那封信言辞如此不逊,太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这么快就做出让步?这其中不会有诈吧?
自从疫症事后,邓九郎便对这个自小最亲的姐姐,有一种强烈的抵触和不信任。
因此,盯着这纸条,他直是看了又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邓九郎突然翻身下马,一边朝阁楼走去,他一边命令道:“地五跟上。”
地五连忙应了一声,跟着邓九郎上了阁楼。
站在被重重树木挡着的阁楼上,邓九郎低着头,用绢巾细细地擦了一会寒森森的佩剑后,突然问道:“那封信发出了?”
地五一怔,还没有明白间,邓九郎转过头看向他,夕阳下,他眸光十分深沉,“在河道上,我让你发出的那封飞鸽,你可有一字不漏地发到太后手中?”
原来是东窗事发了。
地五迅速地低下头,单膝跪在地上。
邓九郎何等人物,只是一眼,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他轻吁一口气,喃喃说道:“原来是没有发。”那封信没有发出去的话,那太后这封回信,也就没有显得那么突兀了。
转头看向西边漫天的霞光,邓九郎低沉地说道:“那件事,我不怪你。”一句话令得地五松了一口气后,他忍不住又说道:“郎君,只要你能瞒天过海,让世人知道你娶的不是和乐公主,真正的和乐公主早病死了,我想太后也不会驳你的面子,会慢慢接纳她的。”
“是么?”
在邓九郎的沉吟声中,地五沉声说道:“自是如此。”
邓九郎想了一会,慢慢点了点头,转眼他又低声说道:“先帝刚死,必须守孝三年才得婚娶。太后只要愿意,随时可以利用这个三年大做文章,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我不想带着阿婧去见太后了。”
地五嘴一张,正要反驳时,昂着头望着天空的邓九郎,又轻轻地说道:“如果没有这三年孝期那可多好?那样我就可以就在这长安城里娶了阿婧,就可以马上让长安城的人准备,整个长安城洒水相庆,彩缎铺出百里长道,树上挂以肉条,树下放着美酒,大开三天三夜的流水宴,然后让天下人都知道,邓九郎得娶娇妻,欢喜无限,更让远在洛阳的人也听到这个消息,知道长安为了我这桩婚事,举城相庆!”
地五一惊,忍不住反驳道:“可是郎君,娶妻就娶妻,真闹得这么大,太后和族中肯定不会同意,到时你会不好交待。”
“为什么要向他们交待?”邓九郎脸一沉,冷冷地说道:“我娶我的妻,为什么要向他人交待?而且,这还远远不够,到了洛阳,我还要请来阿婧的双亲,以正规的三媒六聘之礼,再办一次婚宴!你想想,有了这样的婚宴,天下人也好,太后也好,也就知道阿婧在我心中的份量了。我再在婚宴当中交给她一些权利和暗卫,那些想打她主意的人也就会消停。便是太后,也会有所顾及。”
地五低着头,想道:幸好还有三年孝期阻着,不然郎君这一任性,可真不好说了。
这时,邓九郎也是轻叹一声,寻思一会,他微眯着双眼命令道:“地五!”
“在!”
邓九郎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齿悠然地说道:“向长安郡守发出指令,让他从家族或婢女中挑一个好女为义女,向人放出风声,说是有意招长安会总管刑秀为婿。记着,此事可以闹大一点,传广一点!然后,再选一个日子,让郡守的这人义女儿亲自去见刑秀,恩,美女见英雄的场面更需闹大,最好令得人人皆知,连风月场中的人也赶来凑热闹。”
地五一怔,转眼他明白过来,马上笑道:“好主意!这样一来,只要和乐公主还在长安,必然会前往凑热闹。便是不出面,也会去围观!”
听到地五这样一说,邓九郎也笑了。他望着那片灿烂的云霞,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一缕思念,
轻笑中,邓九郎命令道:“行了,你派人拿着令牌向长安郡守下令吧。对了,这个庄子做新房不怎么样,去北城再置一个购置一个新庄子,你让人好生修饰一番,等阿婧回了,就让她住那里。”
地五朗声应道:“是!”
“可以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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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刑秀和身份
与顾呈谈过后,顾呈的护卫们都发现,柳婧似乎变得明亮了些。
转眼柳婧在庄子休息两天了。这时,她精神大好,而一直阴雨沉沉的天空,也终于放了晴。
柳婧是这一次来长安,顾呈繁忙,她却无所事事,在花园中转了一圈后,对长安城的一切心中痒痒的柳婧,带着两个顾呈的护卫上了街道。
长安街人来人往,煞是繁华热闹,人还没有靠近,一阵阵古拙的乐府歌声便飘然而来,缠绵而入。
长安是前朝都城,它在很多地方,甚至比起洛阳还要有底蕴,与之相应,这座城池中的权贵子弟也是特别多,一路走来,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华贵雍容的世家女,那是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这些人在街道中横冲直撞,见者无不纷纷避让,柳婧这也是避让了第五回了。
就在她退到角落,任由一辆马车卷着黄尘一冲而过时,一个女声突兀地传来,“最烦这种庶民了,自以为识两个字就可以谁也不放在眼里!”
柳婧一怔,抬头看去时,正好看到一辆车帘大开的马车中,坐在马车中的一个打扮华丽的贵女鄙夷地盯着她。也不知柳婧哪一点犯了她的冲,直到那马车在卷起漫天黄尘熏得柳婧又退后几步,冲出老远后,那贵女还时不时回头朝柳婧盯上一眼,满脸都是厌恶。
柳婧先是一怔,转而她眉头慢慢挑起。
……她现在,不再是那个一再地重调‘你虽贵我亦不贱’的柳氏女,在这个阶层分明,血脉出身决定一切的时代,她高贵的公主出身,可以让邓太后在一夕之间改变语气,也可以让柳婧自己为之骄傲。更何况,不管到了何等境地,她还是有底牌的……她那逝世的皇兄赐给她的令牌和那偌多的财富以及封地,她可还好好藏着呢!
她瞟了那冲出了几十步,还在朝着她指指点点的马车女一眼后,收回目光,也收回怒火,向两个护卫说道:“走吧,去翠玉楼上看看。”
“是。”
这翠玉楼,就在前方二百步处,它是一家金银玉饰楼,从外观看来,这翠玉楼便在洛阳,也是一流珠宝阁。
翠玉楼分为两层,柳婧在第一层草草看了一遍后,便上了第二层。
第二层,无数雕工精美的金银玉饰争奇斗艳,放在同样雕工精美的木盒中也是光芒闪动。柳婧被一柄银月钗吸引了注意力,朝着小二说道:“把那钗子拿给我看看。”
“好嘞!”那小二轻快地应了一声,把那盒子捧到了柳婧的面前。
柳婧刚刚拿起银月钗,把它放在阳光下细细欣赏着,楼梯处便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傲慢中有着做作的娇柔嗓子甜甜传来,“五姐姐,我刚才看到了一个好让人讨厌的贱民呢,穿得那么普通,身后跟的两个护卫也一脸蛮相,那走路看人的姿势,却好象自己多了不起一样。哼,要不是她退得快,我肯定一鞭子甩过去花了她的脸!”末了她还加上一句,“最讨厌那种明明什么也没有,却还一副比谁都高贵的贱民了!”
那声音说着说着,已到了阁楼,就在说话之人声音落下,那五姐姐只是微微一笑时。猛然的,那娇滴滴的声音高昂起来,“五姐姐你看,就是那个贱民,她居然也敢到这翠月楼来!”
这打扮华丽的女子叫声尖利中带着欢畅,煞是引人注目,一时之间,二楼上的五六个客人和小二,都转过头顺着她的目光朝着柳婧看来。
……为了不引人注目,柳婧身上着的,是自春秋战国以来民间常自流行的深衣,这深衣上裳下襦,男女一个式样,颜色也极普通,确实是庶民之服。而站在柳婧身后的两个护卫,顾呈为了不招人眼,同样也是一袭深衣。
那华丽女子欢快地叫到这里,提步便向柳婧冲来。
转眼间,她便冲到了柳婧面前。
只见她伸出手,重重扯着柳婧手中的银月钗,把它强行抓到手中后,她尖声笑道:“这翠月楼的东西,可都是贵重得很。你这种贱民也敢碰?”
柳婧抬起头来。
朝她上下打量一遍后,柳婧慢启樱唇,说道:“小姑说我是贱民,可小姑你自己身量虽是不高,却双臂粗大,掌中留有茧印,显然少时经常干农活。”柳婧这话说得突然,而且她长时间统领他人,慢条斯理说话时,有一种震慑力,一时之间,便是这华丽女以及她身后的五姐姐和几个婢女,也忘记了反驳,不但听着柳婧说下去,好几双目光还落在了华丽女身上,跟着观察起来。
而随着他们的观察,阁楼上,不知不觉中,便多了几声嘲讽的笑声和轻鄙的目光……这华丽女的言行举止,实是太过粗鄙嚣张,给柳婧一句话道明来历身世,自然而然来招来了众人的鄙视。
就在那华丽女气得脸孔紫红,手一扬便要抽柳婧一个耳光时,柳婧手随随便便一伸,久在外面走动的她,用大多数人都知道的那招,扣了华丽女的脉门后,眉头又是一挑,说道:“你眉骨高耸,双颧突出,双唇极薄,眼呈三角,性情也是个极刻薄擅逢犯的……以卑贱刻薄之性,居然穿珠着紫,看来有人提拔了小姑,令得你一朝跃上权贵门。这位小姑,这富贵日子还没有过几天,便迫不及待地显示威风了?你就不怕颜面无存,又跌回原地去?”
柳婧这一番话,说得很长,可这个时候,众人自然而然地听下去了——在一个能写自己的名字就被人称道的时代,柳婧露的这一手观人之术,着实让人震慑!
在阁楼上的众人顺着柳婧的目光朝她上下打量时,华丽女紫红着一张脸,朝着左右侍婢尖声叫道:“你们几个蠢货还站着干什么?上来啊,把这贱人的嘴给我撕烂!”
叫到这里,见婢女不动,她回过头朝着身后的贵女哭道:“五姐姐,你看这人,五姐姐,你快让人甩她的耳光,我要撕了她的嘴,我在抽烂她的脸!”
面对这华丽女的尖叫,那长相平凡一脸精明相的五姐姐却在朝气定神闲的柳婧打量一会后,小声回道:“……她说得挺准的,只怕是个了不起的人,阿华,我看,还是算了吧?”
刚说到这里,五姐姐对上华丽女愤怒得发青的脸孔,不由闭了嘴。正在这时,她眼角看到一人,连忙叫了起来,“啊,是刑家郎君来了。”
刑家郎君这几字一出,二楼上众人嗡嗡而起,那华丽女更是急急转过头去,她眼汪汪地看着那施然然而来,长相俊美华丽,身材颀长的美男子。
一对上那美男子温柔望来的眼,华丽女马上哽咽出声他,她娇柔地唤道:“刑郎!”一个纵身扑了过去,华丽女娇滴滴地拈着美男子的衣角,哽咽地说道:“刑郎,有人在你的地盘欺负了我,你得替我撕了她的嘴!”
她叫到这里,感觉到刑郎似是在想甩开自己的手,不由声音一提,尖着嗓子发作道:“刑郎,今天早上父亲可是说过,让我下嫁于你的!”
叫到这里,她又指着柳婧愤怒地尖叫道:“就是这个贱女人,她刚才欺负了我,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室,你得给我出一口气!”转眼她又忍不住傲慢地叫道:“刑秀,我可是堂堂长安郡守的千金,你帮不帮我?”
这‘刑秀’两字一出,柳婧便是一呆。
转眼,她轻笑出声。
柳婧这一笑,那华丽女脸色一青,愤怒更剧,而美男子刑秀听到她的声音后,先是一怔,转眼他双眼一睁,惊喜地急步走来。
在刑秀大步走来时,柳婧取下了斗笠!
她露出了她那张如鲜花般美丽又奢华精致的面容。
这种美,简直是流光溢彩,一下子就把那华丽女和五姐姐压下去了。在众人目不转睛看来时,刑秀大步走到柳婧面前,他激动地朝她深深一揖,颤声说道:“原来是公……小姑,别来无恙?”
招呼到这里,他又抬头细细地朝柳婧看来,蹙着剑眉又是笑又是怪责地说道:“怎地瘦成这样?”
……看来和乐公主死去的消息,还没有传到长安来。
柳婧朝他一笑,微笑道:“前阵子得了一场大病。”
她刚说到这里,那华丽女嗓子一提,猛然尖叫起来。
她这尖叫声突兀而响亮,直是远远传出,一时之间,楼上楼下都消了音。
在众人被她震得耳朵嗡嗡直响后,那华丽女冲到了刑秀的面前,泪水汪汪地尖叫道:“刑秀,她是谁?她是你什么人?还有,你这是什么态度?你敢这样对我?”
刑秀转过身来。
他淡淡地看着华丽女,慢慢地说道:“黎氏阿华,刑某好似还没有答应娶你!”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提,厉喝道:“叫管事过来!”
“是!”
不一会,一个中年胖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刑秀朝着黎华一指,冷冷说道:“老庄,你带小九去一趟郡守府,让小九把刚才发生的事,一字不漏地向郡守大人说一遍。你转告郡守大人,我刑秀虽是不才,可也是出身名门,如今更是财富地位尽皆拥有!这么一个乡野来的鄙俗之妇,刑秀实是高攀不起!”
吩咐到这里,刑秀盯着脸色发青的黎华,指着柳婧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想知道这个‘贱民’是谁吗?她是当朝的公主殿下,也是我刑秀投靠的主子……黎华,你觉得堂堂公主阁下,配不配侮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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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重逢
在黎华青白交加的表情中,刑秀淡淡地续道:“或者,我应该唤你黎二丫?黎华这个名字,毕竟才取了数天,我要是你,只怕还记不住这高雅的,与你毫不相衬的名号。”
刑秀这句话一出,四下嗡嗡声大作中,伴随着又是吃惊又是嘲笑的声音,一双双看向黎华的目光中,已是说不尽的鄙夷。
而黎华和那个五姐姐更是惊在了当地,她们真无法想象,这刑秀刚刚知道这门婚事,就调查清了黎华的底细?
站在这珠玉满堂中的刑秀俊美清艳,风度翩翩,不管放在哪里都是一等一的世家子模样,再加上他如今已是长安城里数得上的一流商客,这样的男人,走到哪里都是能收获一大票芳心的角色,成亲之日不知有多少人为之流泪……长安郡守拿一个乡下来的粗鲁愚蠢之女,便想匹配?这郡守大人也欺人太甚了吧?
不止是众人,便是柳婧,这时也微有怒意,她看向把黎二丫骂得无藏身之地的刑秀,点了点头,交待他道:“把意见转达给郡守大人便可,这种贱民,没必要放在眼里。”刚才黎华口口声声骂她是贱民,这一转眼间,柳婧便反击回去了。而且明知道被骂,黎华等人也只能涨红着一张脸,对柳婧不敢有半点不敬了。要知道,刑秀刚才说了,她真实的身份可是公主殿下!
就在管事领着小九退下时,黎华再也受不住了,哭泣着捂着脸冲下了翠玉楼。
黎华冲得极快,把那五姐姐和婢女们都抛在后面,一上马车,她便尖声叫道:“回去,马上回去!”她要去找义父!她要去跟义父告状!她要让义父把那刑秀抓起来!对了,还有那女人,她明明打扮得那么穷,肯定根本不是什么公主!
在黎华的尖叫声中,马车载着她急急朝郡守府赶去。
一入郡守府,黎华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她捂着脸一边哭泣一边朝着郡守所在的主院冲去。一路上,经过的婢仆看到她这模样,先是一怔,转眼脸上闪过一抹嘲讽后,齐齐低下了头。
不一会,黎华便冲入了主院,泪眼模糊中,她看到了最疼爱自己的义女,不由哇的一声放声大哭。
在大哭声引得一院的人都回来看去时,黎华扑通一声冲到长安郡守的面前跪下,抱着他的腿眼泪鼻涕一把地哭嚎道:“义父,你要为我做主啊!”
长安郡守四十余岁,脸皮白净,他一脸慈祥地看着黎华,在她的嚎啕大哭中伸手扶起,叹道:“你这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听到义女这慈爱的声音,黎华更委屈了,她仰起哭花了的脸,朝着郡守恨声骂道:“就是刑秀和那个女人,义父,刑秀他骂我还侮辱我!义父,你得替我做主!义父,你把他抓起来,抓起来打一顿让他向我陪罪,再把那个女人的脸割花!”
小小的少女,语气中含着无边的怨毒,合着她那张哭花的脸,真是说不出的难看。
郡守还没有开口,一个磁沉动听的男子声音从后方传来,“女人?什么女人?”
那男子的声音实在太动听,同时还含着说不出的优雅和居高临下,黎华这时才醒悟过来,这院子里还有外人在!
当下,她连忙松开了抓着郡守下摆的手,就在她转过头顺声看去时,一阵脚步声从院门处传来,转眼间,一个护卫走了进来,大声叫道:“大人,刑秀的人求见。”
“让他进来。”
“是。”
来人已到了外面,那护卫一叫,翠玉楼中的小二和管事便走了过来。
两人齐齐走到长安郡守面前,朝他行了一礼后,那管事说道:“小人前来,是鄙主人的意思,我家郎君以为,当让郡守大人知道此间发生了什么事。”不阴不阳地说到这里,那管事朝那叫小九的小二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上前诉说。
小九走上前来,他低下头行了一礼后,把黎华出现,从柳婧手中拿过那银月钗,骂着柳婧,“这翠月楼的东西,可都是贵重得很。你这种贱民也敢碰?”开始,一字不漏,连当时情景也模仿了个十之八九地叙说了一遍!还别说,这小九确实是人才,学起话来惟妙惟肖,把黎华那粗鲁泼妇样简直学了个十足!
于是,随着小九越说越多,郡守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
黎华本来还想撒娇,一对上义父这样的脸色,不由惊了一下,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几步,胆怯地说道:“义父,我,我……”
黎郡守看也没有看她一眼,头痛地挥了挥手,道:“我这次,到是丢人现眼了……罢了,你收拾一下,明天还是回你的乡下去吧,此间的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黎华一惊,吓得匍匐在地,她慌乱地爬到黎郡守的面前,尖声哭道:“义父,别送走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一边哭,她一边又伸出手去扯着黎郡守的衣摆。
黎郡守一脸的厌恶,他示意仆人把黎华重重一扯,把她扔出几步后,转过头朝着厢房里恭敬客气地问道:“郎君,刑秀口中所说的公主,不知是真是假?”
黎郡守这话一出,小九等人才发现,原来屋里还有着一个贵人。
就在他们转头望去时,厢房中的贵人沉吟了一会后,用他那磁沉轻寒的嗓音轻柔地说道:“……是真的!”
这话一出,黎郡守迅速地站了起来,恭敬地说道:“既有公主驾临长安,老夫说不得去迎接一二了……”
厢房中,贵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必了!”一句话令得黎郡守安静地听令后,厢房中的人又道:“可惜你这侄女,实是卑贱得不像话,不然我还可以拎了去让她解解气……罢了,就按你刚才说的,把她扔回乡下,再也不许她出现在长安吧。”
黎郡守马上恭敬地应道:“是!”
厢房中的男音轻笑起来,“这么粗鄙不堪的女子,你黎公居然也能找出来,这实在是……”他低笑道:“看来那刑秀只怕气得不轻。这样吧,你还是从家族的嫡女中挑一个品德兼良,相貌也不错地嫁过去吧,我可不想我那妇人事后算帐,又说我看轻她的人。”
他开了口,黎郡守哪敢不从?哪怕刑秀在他这个官员眼中,只是一个商人!黎郡守马上应道:“刑秀与我黎氏联姻,可得谢过邓郎你这个冰人了!”
“冰人么?”厢房里的郎君低低笑道:“我今年的愿望啊,就是把她身边这些个美男子,全部给嫁了!”
他后面这句话乱七八糟,又是什么‘她身边这些个美男子’,又是‘给嫁了’,黎郡守是听得一头雾水。
就在黎郡守忍着不解,竖着耳朵倾听他的下一个指示时,厢房里的贵人沉吟了,恍惚中,黎郡守似是听他在嘀咕着,“人是逮到了,可接下来我要用一个什么样的形式,风光闪亮地出现在她面前呢?”
厢房里的人实在为难,黎郡守很想替他解忧,奈何他说的话五句有四句听不懂,只能站在那里干着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厢房里的人轻叹一声,说道:“行了,先这样处理吧,恩,我也要去与故人相见了。”
……
刑秀是太子之争时,和其他护卫一并离开洛阳的,当时他们分走九州之地,拿着柳婧给予的大量财富,带着人马,想趁官府无力管制之时,尽可能多的收拢商道和黑道。
自那次一别后,柳婧就再也没有听过刑秀的动静,前不久霍焉等人说是赶往洛阳,那时柳婧还以为刑秀也在其中呢。
翠玉楼的二楼上,刑秀一边令管事们拿来帐薄,一边向柳婧交待着别后的详情。从他三言两句的叙说中柳婧可以知道,刑秀如今在长安,也算是一方势力了,所拥有的财富已到了长安郡守也不得不重视的地步。
把自己的事交待了一些后,在等帐薄的时侯,刑秀上下打量着柳婧,又问道:“殿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病了?”
柳婧轻叹一声,道:“一言难尽。”说是一言难尽,她还是把自己的经历简要地说了一道,刑秀没有想到,这短短的几个月时间,柳婧先是被顾呈所掳,后又被陛下立旨许为公主,再得疫症差点死去,再到现在与顾呈一道来到长安……
就在刑秀站了起来,蹙着眉整理着柳婧所说的信息时,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翠玉楼的楼下大堂,在这一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刑秀原地踱了几步,寻思了一会后,转头看向柳婧,问道:“公子,那你现在可有什么计划?”顿了顿后他看着清瘦似梅花的柳婧,又说道:“还是先休息一阵,散了心后再做打算?”
柳婧轻叹一声,摇头道:“还是再休息一阵……如今先帝刚逝,新帝虽立,却还没满一岁,这年岁太过于稚幼,洛阳城里的权贵们还崩着一根弦,我们当置身事外,闷头发财为要。”在刑秀连连点头中,柳婧继续说道:“顾呈这次救了我,我心中非常感激,恩,在他身边时我心情也很放松,我暂时还没有离开他地打算……”
几乎是柳婧刚说到这里,便看到刑秀一凛,只见他迅速地抬起头看向柳婧身后,刑秀盯得甚是专注,甚至双眼微眯肌肉绷紧!
什么人上来了?
柳婧也是一凛,她迅速地转过头来。
而当她看清那个站在楼梯间,正向自己死死盯来的高大俊美的身影时,整个人便是一僵,一时之间,半点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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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重逢二
出现在楼梯间的,自然是邓九郎了。
他木头般地站在那里,双眼瞬也不瞬地盯着柳婧,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留意到站在一旁的刑秀,当下双眼如电地扫了过去。
对上邓九郎这不怒而威的眼神,刑秀举起双手说道:“邓家郎君,我知道你嫌我碍眼……不过呢,这里是我做生意的地方,随时会有人进来,到时一再地清场阻拦都挺麻烦的,要不,你们换个地方聊?”
邓九郎闻言,他转眼看向柳婧,深深地盯着她,声音低哑地说道:“我无所谓。”
柳婧在他目光地盯迫下扇了扇长长的睫毛,低声说道:“也行。”
见这两人达成一致意见,刑秀松了一口气。他每次看到邓九郎,总觉得对方盯向自己的目光,就好似自己是抢他女人的恶棍一样,那眼神盯得让他寒毛直倒竖,这会见到邓九郎也在长安,他甚至都怀疑起来,长安郡守几乎是强迫式地让自己娶他家的女儿,说不定就是邓九郎地意思。
在邓九郎定定看来的目光中,柳婧提步朝楼梯口走去。
她面无表情,步履轻飘,仿佛一点也不受他的影响,直到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彼此相距不过数寸时,柳婧的身子僵了僵,而邓九郎的手,也在伸到柳婧的手腕边时,才发现自己做了这个动作似的,呆了呆后生生地垂了下去。
然后,两人若无其事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地向下走去。
直到两人下了楼,刑秀才提步,当他来到一楼大堂时,正好看到柳婧带来的两个护卫,在悄无声息地向外撤去……他们是顾呈的人!
刑秀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而这时,他发现邓九郎正在向那两人看去。
邓九郎是何等身份?他便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也有人长久地研究,此刻他眼神一瞟,侯在大堂外的众银甲卫,便齐刷刷走出一步,拦向两护卫。
就在这时,邓九郎开口了,他的声音低沉而随意,“让他们走吧。”随随便便地放走两护卫后,他转向柳婧,一看到柳婧,他的神色便随意不起来,他咽中有点发紧,干涩地说道:“阿婧,我在不远处有一个庄子,我们去那里……”
“不。”柳婧没有看向他,只是坚持地说道:“就在刑秀这里谈一谈。”她转向刑秀,抿着唇静静地盯着他。
刑秀愁得脸都苦了,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这里有一个安静的厢房,我带你们去。”说罢,他垂头丧气地提步就走。
把两人带进一个厢房后,刑秀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标枪一样杵在外面的地五,刑秀有气无力地说道:“做这两人的手下挺辛苦的,你说是不是?”地五面无表情地瞟了他一眼。刑秀抬起眼皮,一副我们是同道中人的语气说道:“你看,你们郎君呢,任性霸道,偏偏老是搞不定一个女人,他要是有能耐,早早就把妇人抱了生了孩子,哪有这么多你跑我追的事,你说对么?”
地五继续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刑秀到是说到了兴头上,又叽叽喳喳地说道:“你们郎君搞不定自己的女人虽然有点差劲,不过他最差劲的地方你知道是什么吗?他最差劲的地方就是看着我们就横眉竖眼的。呔,他那妇人,自己宝贵得不得了,就好象我们这些人都会与他争一样。最可恼的是,怀疑也就算了,他还有行动。”刑秀整张脸都苦成了一团,“兄弟你一定不知道,你老哥刑秀我现在在长安也算是混得风生水起,每天走在街上,悄悄看来的,明目张胆盯着的,暗中相思的,挑明了示爱的,都是不计其数,那美人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可现在倒好,你家郎君前脚来了长安,后脚,我就被长安郡守勒令娶他家义女。那义女不知你见过没有?我跟你说啊,她前天偷偷跑来看我了,在见我第一眼时,她扑通一声摔倒在地,我回头一看,那下巴上都是她流的口水……”刑秀说到这里,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在地五忍不嘴嘴角一抽时,他继续叽里呱里地说道:“流完口水后她做了第二件事,那就是重重甩了身边的婢女几个耳光。仿佛是怕我不知道她有多威风多像个官家小姑,她一边甩耳光时她还一边得意地看着我。接着昨天一天,她出现在我视野中,整整达到九次!兄弟,你想想一天中,你有九次见到一个头上插了五根钗子,上身五件衣裳,便把红紫黄白蓝五种花色全部用上的蠢女人对着你唏里哗啦地流口水……”刑秀黑着一张脸,怨苦无边地叨叨道:“我昨天整整躲了一天的迷藏不算,今天刚来这翠玉楼,她又跟来了,还差点让我在我家公子面前露丑……”
刑秀顿了顿,愁眉苦脸地对着地五,好声好气地求道:“兄弟,你能不能去跟你家郎君说一声,其实我这个人最识时务了,我从来就没有打过他女人的主意,而且只要他一声令下,我立马就自己挑个好小姑成亲了?”他在‘自己挑’三个字上加重了音。
地五与刑秀在洛阳时虽然没有怎么说过话,可彼此还是熟识的,见他苦成这样,地五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也裂开了一抹同情,他点了点头,说道:“不用担心。”他家郎君早就勒令长安郡守给他换未婚妻了。
刑秀没有想到真能得到地五这句话,当下喜笑颜开,他在他的肩膀上重重一拍,乐道:“好兄弟!”转眼他朝厢房中瞟了一眼,冲着地五压低声音说道:“你也别在这里呆了,免得听了两句不该听的话,又招了你家郎君记仇。要不,咱们到楼上去聊一聊?”
地五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刑秀这语也只是客套,见他拒绝,他也不勉强,笑了笑后衣袖一甩便晃悠着朝大堂走去,一边走,地五听到他还在一边低哼着,“想这世间愚夫蠢妇,纠纠缠缠来来去去不清不楚,何不一棍打晕了送入洞房锦被一盖皆大欢喜?”
地五瞪大了眼:“……”
柳婧走在前面,看着她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消瘦的玉颈步入厢房,邓九郎突然发现手心湿得厉害。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怔怔地站在厢房门外,直到入了厢房的柳婧转头看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跨入了厢房中。
一入厢房,邓九郎便仔细地转过身,认真地把厢房门给锁上。
做好这件事后,他一回头,便对上睁着一双清凌凌的眼,静静地看着他的柳婧。
对上她这样的眼神,邓九郎又僵了。
过不了一会,他清咳一声,慢慢走到几旁,给自己和她都斟上酒水,邓九郎巴巴地捧着一盅酒送到柳婧面前,讨好地说道:“阿婧,口渴了吧?喝一口。”
柳婧看了他一眼,垂下双眸,她伸后接过他捧来的酒盅,慢慢地抿了起来。
抿了两口后,抬头看到邓九郎还在怔怔地看着自己,她哑声说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邓九郎闻言头一低,闷闷地说道:“我现在有点紧张,等一下。”样子真是乖得不得了。
柳婧瞟了他一眼,慢慢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纱窗外的绿色。
邓九郎又咳嗽一声后,小小声地问道:“阿婧,我要是向你跪下的话,你会不会原谅我?”
柳婧:“……”
也许是柳婧的目光太过诧异,令得邓九郎老脸一红,只是他看到消瘦得几乎没有二两肉的柳婧,心下又是一疼。
薄唇颤抖了一会,邓九郎待要再说什么,柳婧突然淡淡地说道:“那你跪啊。”见他僵住,柳婧冷笑道:“明知道做不到的事,何必拿出来说?”
邓九郎突然发现自己老脸不红了。
他抬起双眼深深地凝视着柳婧,在她的嘲讽过后,他挺直腰背,恢复了以往的傲慢张扬,冷着一张俊脸严肃地说道:“刚才那话你当没听到,我纯是胡说的。”是不能跪……今日要是跪了,以后怎振夫纲?
对上柳婧的冷笑,邓九郎面无表情地凝视了她一会,突然伸出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这肌肤相触,邓九郎不知怎么的,眼眶竟是发涩。
不过转眼,他便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邓九郎徐徐说道:“阿婧,今晚是数年难得一见的明月最圆之夜……”
柳婧转过清凌凌的眼看着他,微微挑高了眉。
在她的等待中,邓九郎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道:“如此良宵如此夜,阿婧,我们成亲吧,就以天地为证,圆月为许,我娶你为妻,你嫁我为妇,从此相携相伴,不管是他人的阻拦还是疾病,再不松开彼此的手!”
他咽干涩得厉害,以至声音都有点哑,“阿婧,你要不愿意,我知道三百里外有一户人家刚发出了疫症,正给单独关了起来,你可以把我和他们关在一起……”只要你能原谅我。
他这话,已说得颠三倒四语无伦次了。特别是要把他自己与疫症病人关在一起,这个主意简直幼稚得不得了,真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柳婧一时又好气又好笑,对上他那泛红的眼眶,专注得仿佛世上再无他人的眼神,突然眼中也有了点酸意。
她慢慢转过头,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那颗明明坚硬的已经放弃的心,这一刻,竟是又有了松动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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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驸马就驸马
柳婧看着外面,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笑了笑。
看到她这笑容,不知怎么的,邓九郎的脸色变了变,莫名的,他有点慌乱起来。
柳婧回过头来。
她清凌凌的眼静静地看着邓九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邓郎,没用的,这些都是没用的。”
她慢慢站直身子。
腰背挺得笔直后,柳婧与邓九郎直面相对,她慢慢说道:“九郎,你知道我们的问题出在哪吗?”
邓九郎正要开口,柳婧摇了摇头,在示意他不要说话后,她继续说道:“我们的问题就在,你是南阳邓九,你是被家族负以厚望的国舅公,而在你的家族,你的太后姐姐认为,我就算贵为公主,也不是你的良配。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不支持我们婚配,而你,”柳婧低低一笑,双眼清明得不像话,“而你,既无法说服家人一心一意接纳我,也无法在你家人的恶意包围中保护于我。所以九郎,上次死里得生后,我其实已然明白了,我与你,这一生都终是相见不如不见。”
说到这里,她身子一转,脚步轻移就朝外走去。
就在她走到门口时,邓九郎猛然扣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手在颤抖!
他的脸黑沉一片。
他颤抖地锢制着柳婧,哑声道:“怎么?这么久才得相遇,说上这这么两句便想离开?”想他这些时日,每每想到能与她见面,都激动得彻夜不眠,今天见是看到她站在那里,整颗心便跳得飞了起来,甚至有一度曾腿脚发软……这个妇人呵,放下的情意,终是不如他放下的深啊!
想到恨处,邓九郎的薄唇几成一线。他瞬也不瞬地盯着柳婧,过了一会,猛然声音一提,厉声喝道:“来人!”
“郎君!”一阵脚步声响,却是地五等人冲了进来。
大门一撞开,地五几人便看到了这样紧紧僵持的两人,一怔之后齐刷刷低下头来。
邓九郎依然一瞬不瞬地盯着柳婧,依然声音沉沉地说道:“派几个人去见过顾呈,便说,看在他救过阿婧的份上,我也饶他一次!这次他出现在长安,与那些人意图聚会,对朝庭有不轨之意,我可以当做没有看到!”
在地五等人的朗应声中,邓九郎还在盯着柳婧,还在一字一句地命令道:“把院落收拾出来,那是我与阿婧的新婚之所,可不能马虎了!”
在柳婧猛然回头朝他看来时,邓九郎声音一提,厉声喝道:“听到没有?”
众护卫一凛,同时大声应道:“是!”
这时,邓九郎把柳婧重重朝怀里一带,厉声喝道:“走!”
“是!”几人大声应了,随着铿铿的脚步声响,一列银甲卫迅速地排成两行,等侯着邓九郎出现。
就在这时,柳婧转过头来,她看向邓九郎,无力地蹙起了眉。可她几乎是刚一张嘴,突然间,邓九郎掌一竖,重重在她颈上一切。柳婧猝不及防下身子一倒,整个人便摔在了邓九郎的怀中。
邓九郎青黑着一张脸,伸手把被敲晕过去的柳婧横抱而起后,大步朝着停放在前方的马车走去。
直到邓九郎抱着柳婧跳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启动,地五才回过神来,他连忙策马来到马车旁,低声问道:“郎君,这又是怎么了?你们没有好好谈一谈?”这两人相处才多久?才不到一刻钟吧?这说了几句话?根本是连别后的事情都没有交待清楚,怎么就能够闹了起来?
听到地五的询问,邓九郎黑着一张脸,过了一会,他愤怒中夹着委屈的声音轻轻传来,“她压根就不怎么想我……我为她日夜不安,恨不能随她而去时,她却在想着要与我不再相见!”
愤愤地说到这里,马车中安静下来。过了好一会,邓九郎低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飘来,“如果,如果我从不曾识得她,可有多好?”
听到这话,地五先是心中一酸,转眼他又忍不住说道:“其实在吴郡和汝南时,郎君不是非要招惹她,也不至于有今天……”
马车中,邓九郎沉默了,好一会,他低低说道:“可我这么多年,也就招惹她那会心中欢喜。”
地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恢复了冰冷的他低沉地问道:“和乐公主在生的事,可有泄露出去?”
“是,已有泄露出去了……想来不过多久,便会传到洛阳。”
“便说,上次葬下的和乐公主,其实并不是她本人,真正的和乐公主还活得很好……理由找委婉一点,给太后留点面子。”
“是!”
“世人都不知有个和乐公主,放出风声,把阿婧的真正身世泄露出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先帝的嫡亲胞妹,是比世上任何一个妇人还要贵重的公主。恩,她养父养母的事就不必提了。”
外面,地五沉默了很久,好一会,他才低声说道:“郎君,你这样做,岂不是在将太后的军?她会非常生气的!”转眼地五又说道:“先帝亲妹这个身份,说不定会被别的大臣利用呢。毕竟这样一来,她就成了幼帝的亲姑,这不是给太后添了麻烦吧?”
马车中,邓九郎淡淡地说道:“你废话太多了!去照着办吧。”
“是!”
马车中,再次恢复了安静。
在地五看不到的角落里,邓九郎正把柳婧搂在怀中,他低着头,看着因大病初愈而脸孔消瘦肤色显得苍白的她。
阳光透过飘拂的车帘,照在怀中人秀美精绝的脸上,邓九郎有点恍惚。
那一段他以为她已经死去的日子里,他总是无数入睡,每一次合上眼,他便看到柳婧变成了白森森的尸骨,双眼空洞地看着他,而他不管怎么去抱,去亲吻,去搂在怀中,她也不会变得温暖,不会回应,不会拿眼瞪他。
每每从梦中惊醒,那种空寂孤绝的感觉真让他绝望。
在盼了那么久,渴望了那么久后,他梦想成真,真把活生生的她抱到了怀中了。
他曾想过,只要她还活着,他就再也不会对她生气,他就会一切都顺着她。
便是这一次,他在脑海中想过千百种重逢的场面,都是好好搂着她说些温柔的话,说些让她不再生气的话,可不知怎么的,好不容易重逢了,却成了这样一个场面。
想到这里,邓九郎苦笑起来。
苦笑中,他慢慢低头,把自己的额头印在她的额头上,久久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中传来邓九郎的声音,“端一盆冷水来。”
“是。”
冷水很快就送来了,几乎是递过去没有多久,地五便听到里面柳婧醒来的嘤咛声。
他垂下眸,手脚麻利地接过郎君递出来的水盆,示意众人退后一点后,安静地策着马跟在马车后面。
柳婧是在冷水的刺激中清醒过来的。
她慢慢睁开双眼。
怔怔地看了一会马车的顶棚,又眨了眨眼,朝着静静望向自己的邓九郎看了一会后,柳婧清醒过来。
她摸了摸自己兀自有点疼痛的颈侧,刚刚一动,腰被锁紧,紧接着,邓九郎低沉的声音传了来,“别动!”
柳婧果然不动了。
她侧过头看着邓九郎,定定地朝他看了一会后,她低声说道:“你眼中好多血丝。”
邓九郎委屈地把脸埋在她的颈侧,低哑地说道:“恩。我找了你好久,都找得筋疲力尽了。”他控诉道:“我真的找得你好苦!”
柳婧沉默了一会,低声说道:“听说太后早就把和乐公主给厚葬了?”
邓九郎哑声说道:“你离开洛阳后第十天,我找到了一具尸首,大家都说那就是你,我那时人都是晕沉的,也没分出真假。”
这个却是柳婧所不知道的,她怔了怔。
这时,邓九郎又说道:“不止那尸首,那时我所查到的所有线索,都表明你已遇到不幸。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你的事上太后和顾呈都插了手,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你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直起腰来。
低头看着柳婧,他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唇,温柔地低语道:“阿婧,我陪你衣锦归乡吧,便以和乐公主的名义……就让所有的汝南人都来参见你,好不好?”
柳婧怔怔地看着他,对上他温柔的双眼,她竟是傻傻地问出一句,“那别人问你是我什么人,我怎么回答?”
果不其然,她这句话一出口,邓九郎脸又黑了。
柳婧瞅着他,忍不住又说道:“要说你是驸马么?”
这话一出,邓九郎马上扭过头去不看柳婧了,他闷闷地嘟起嘴说道:“我不喜欢这两个字。”
柳婧眨了眨眼,小心地问道:“可你与我形影不离的,这又不是驸马,要是让人以为只是入幕之宾,可怎么办?”
这一下,邓九郎一张俊美的脸完全黑成了漆。
过了一会,他磨着牙冷冷说道:“我顶天立地一丈夫,要是让人以为是吃软饭的,着实不堪!”在柳婧清凌凌的目光中,他虎着脸寻思了一会,决定退上一步,“就说我只是护送你去的。”
他这话一出,柳婧垂眸一笑,她问道:“也就是说,我是当朝和乐公主,你是国舅,咱们都是权贵,地位不相仿佛?”
在邓九郎警醒地盯来时,柳婧坐直了身子,她认真的,以公主的姿态命令道:“邓家郎君,多谢你一路护送,不过本宫身子不适,想回酒楼休息,不知郎君可否让我下车?”转眼她又补充道:“邓郎,你当知道,你不过是护送本宫前来的,本宫要在哪里落脚,由不得你胡乱指挥!”
到了这时,邓九郎哪有不明白的?他这是又中了她的激将之策了!
只见他黑着一张俊脸,在柳婧盯来的乌漆漆的眸光里,终是牙一咬,冷冷地说道:“谁允你下车了?”不等柳婧发公主威风,他头一扭,闷闷地说道:“反正你是我的妇人!我在哪里,你就必须在哪里!”放出这句话后,他恨恨地磨着牙根,嘀咕道:“罢了,驸马就驸马!只要你老老实实的,这二个字我就勉强受着……”
说实在的,他做出的这个让步,完全出乎柳婧意料。她一直知道这个男人有多骄傲,他也在世家子中飞扬跋扈惯了,要他承认他是世人眼中吃软饭的驸马,这对他来说简直无法承受。
所以,柳婧很是呆了一会。原来她顺着他说了那么一通话,只是想让他放了自己,只是想离开他身边。
可眼下,邓九郎竟是妥协了!他竟然妥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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